張倩發現劉地真的是在這裡“看人”。他的觀察力很強,看到一個人就分析他在幹什麼,他的目的等等,頭頭是道,而且很了解別人的心理,只是這種愛好未免讓人不能恭維。張倩很難理解劉地這樣的人,他看起來既時髦又玩世不恭,但是卻能數年如一日的耐下心來整理一座藏書樓,他看起來熟悉並且喜歡出入這樣的娛樂場所,但是又只是在這裡“看人”。不知為什麼,張倩對劉地從心裡感到親切,就好象很久以來就知道、就認識一樣。她看著劉地的側臉,那種帶著譏諷的微笑,和從一舉一動裡透出來的玩世不恭都似曾相識,張倩在回憶裡苦苦地尋找著那樣熟悉的神情。
0 M6 \4 _1 R/ ~ “看那個男人……”劉地還在指著酒吧裡的人給張倩看,滿懷心事的張倩漫不經心地掃了一眼他指的人,卻無法再收回目光來。“看到那個女人了嗎?二十出頭吧,怎麼可能和那個四十心上的男人是正常的情侶——也不是叫的小姐,因為他們很熟稔……”劉地還在喋喋不休地分析。
( Q' h5 t8 S8 ]% C8 Q “二叔……”張倩怎麼也想不到會在這裡看到這位堂叔。他一向老實謹慎,不是應該出現在這種場合的人。1 H4 @ d. R( @: \; `6 `
兩個位子本來就相隔不遠,張倩一旦專注了注意力,雖然酒吧裡環境吵鬧還是可以斷續聽到那邊的談話。
. ^; }8 P) e4 P. d 男人:“你再給我一點時間,我一定盡快和她離婚。”2 A1 b% H: _' u, u% Z$ \- d' k& g2 }4 A
婦人:“哼,你離不離婚關我什麼事,我問是你說的遺產啊!”8 k/ y) P& C b& b1 @/ {
男人:“反正我祖父已經去世了,等我離了婚,那些遺產卻是咱們倆的啊。”, w u2 J5 w8 D
女人:“遺產,遺產,說了八百遍了,我在一毛錢都沒見到。我跟你說明白,見不到這筆錢,你趁早也別跟你老婆離婚,我可沒空陪你過窮日子。”4 a7 N& B2 O5 \& u2 K
男人:“你放心,我一定盡快催他們把書賣掉,一定盡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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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我二叔……他一向是個好丈夫,好爸爸的,怎麼會……”張倩沉浸在震驚中。# Z, O& Y6 T2 m& j
“男人有錢就變壞羅。”劉地見怪不怪。/ q% |) O- _2 M0 C: L1 E: S8 ~
張倩真的不能明白這個擺明了為了錢的女人有哪裡好?二叔又為什麼突然有了這麼多轉變?2 @ |9 Y1 J5 X* ~
“有些人啊,平時是看不出來的,一旦有了錢不會象變了個人的。”劉地又開了一瓶酒來喝。8 K' X. T9 v* K4 n( r3 H
“劉地……”張倩咪起眼盯著他,“你是特意帶我來這裡,讓我看到二叔的對不對?”6 r i! }: }; K
“我怎麼知道他是你二叔?”劉地把酒送進嘴裡說。6 k |* e, M$ q( R: A" [
“我們張家的事你什麼不知道!”
. y1 f' N" y' H' z7 ^, f “那倒也是。”劉地不懷好意地笑著,“不過你的三圍我就不知道。”
% d) h* l& k$ a 張倩一下子漲紅了臉,騰地站起來大聲問:“你到底想幹什麼?我們張家的事與你何干?二叔和你有什麼過節?你為什麼要在那裡山風點火!”/ C' Y2 c$ n ]) N
劉地自若地問:“他不弄火,我怎肯弄風?”' ?) @9 |# U* y) u3 V! Y
張倩警惕地盯著他:“你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 P" K" P& j; K9 k+ p4 \4 [. `: ] “我只想告訴你,不賣書,他可以過回本份日子,賣書,他家破人離。”
$ ]0 ]9 |( y b4 e0 m; f/ k. N “那又怎麼樣?”張倩提高了聲音。
% m% }% ?1 @$ j; s$ h7 a “不怎麼樣。”劉地淡淡地說,“你們張家的事與我何干?”
4 a7 W/ Q1 u( B) R 張倩吸了口氣,讓自己冷靜地坐下來說:“我知道你十分不希望那些書被賣掉,但是是那些長輩們在做主,你和我說也沒用。我也不想那些書被賣了啊!”
$ l5 u, v/ Y0 {% f. t# A3 c “真的不想?”
/ F+ h0 ^: f$ b" m! p; R3 a% W4 d “當然了,我怎麼會希望祖先的藏書被當作商品賣掉!”8 J: `& C9 q; L$ ~; t }. P
“只要你不想它們被賣就有用!”劉地好象松了一口氣似的笑起來,“來,來,喝一杯,我又不是來和你吵架的。”0 _, C9 Q* x2 k) o' P# ?; m
張倩喝了一杯飲料,心情總算平靜下來,對劉地說:“不該對你發脾氣的,對不起。”
' w6 T, [% b. d. c/ J+ V$ m6 Y “隨便發,沒關係。”劉地心情好得很,舉著酒瓶笑嘻嘻的。) X. @* \- A& }
張倩這才注意到桌子上已經擺了三、四個空酒瓶,不由叫了一聲:“你喝了這麼多酒!”/ q2 B* |& J; X/ o& z
“才四瓶啊。”劉地面不紅心不喘地說。
/ S+ _/ C9 |0 a+ O/ |" P 張倩伸手推他送到嘴邊的酒瓶:“別喝了,這可是白酒。你會醉的。”7 N0 @0 b+ G. T8 X r
“太小看我的酒量了!小姐,再來兩瓶。”劉地反而來了精神,把手中的那瓶一飲而盡,對服務生叫起來。0 ^( R; J1 r) V
又是那個剛剛哭過的女子端了酒送過來,快要走到劉過邊時,還是剛才戲弄她的幾個男人中有一個伸出手,突然在她胸口摸了一把。女子一驚,手一晃,一個酒瓶落在他們的桌子上,碰倒了好幾個杯子。“小姐,你的服務可不太好哦,”幾個男人這下有了因頭,開始向她動手動腳。女子又敢高聲叫喊,只好奮力抵擋著,口裡卻要向他們道著歉。
. d4 z% H! o O8 n( I S5 l1 h2 O “不用道歉,乖乖,親一個就行了。”其中一個醉的最厲害的男人駑著嘴撲上去。
, ]' \9 T0 y. b, l/ }8 i “又是這種事,真無聊。”劉地把空酒瓶扔在桌上。! s5 A; W: |0 p T4 f/ O: r
“酒吧的人會管吧?為什麼沒人阻止?”張倩緊張地問,一回頭,劉地卻站起來走出去了。* q+ p; r) r+ z8 j6 A4 X+ o5 r; q: E
“喂,你,”劉地向那個男人勾勾手指頭,“碰翻了我的酒呢。”不等那個男人說什麼,劉地用膝蓋向他下身一頂,迎面又送上一拳,把他打趴在了地上。3 x6 L* N* X; }9 U; i, u" B
“啊……”那個女服務生驚叫起來,扔下酒跑了。' {6 I9 U- R3 X% I3 d; t
“你現在才叫啊?”劉地衝她的背景聳聳肩,“對著他們又不叫,對著我這樣的帥哥叫!”: \4 D. d7 [8 f/ r
另外幾個男人當然不肯罷休,向劉地包圍上來,劉地左面一拳,右面一腳,三、五下就放倒了其中三個,剩下的一個惡狠狠地看著劉地,亮出一把匕道來。一步步向他逼過去,劉地裝模作樣地舉起雙手,站在原地等他過來。
1 g9 i8 X( P1 N “碰!”& U- l$ r) ~8 ?3 g
一聲悶想,拿匕首的男人應聲倒地,現出身後雙手抓著一個酒瓶的張倩來。
6 y& F. h/ B/ h1 J% h/ n 劉地瞪大了眼睛,看看地上的男人,再看看張倩手中的瓶子,推開手無奈地笑了一下。全酒吧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張倩和她手裡的瓶子上。劉地拉住她的手,推倒了一個走過來的酒吧保安,跑了出去。
: y3 l' B: K2 c2 w I. x2 T 劉地拉著張倩從酒吧裡跑出來,“哈哈”大笑著,一邊跑一邊笑,終於喘不上氣來了,索性停住步子,扶著路邊的電燈柱子笑的彎下了腰。張倩從來沒有幹過這麼瘋狂的事,本來還驚魂未定地不住往回看,怕有人追來,但是看著劉地前仰後合的樣子不知不覺也被他感染了,失笑起來。9 `" z# {; ^; u0 ]! Q! K9 N$ ^! g+ h( L
“我不是說過人比書好看嗎,怎麼樣,今天晚上看得精彩吧?”劉地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問張倩。
- q# V( `1 L; O 張倩扔下一直拎在手裡的那個瓶子,問:“今天晚上到底發生了多少事,你能告訴我嗎?”# K1 k, W4 A# m+ J8 X" u
“哈哈……”劉地又開始笑,“天天跟我出來的話,常有這樣的精彩。”" N; \& y9 g A4 w/ Z" M3 U" ~
“你天天這麼過日子?”
9 f! P$ R% Q( v- ?7 e) ?1 V “我的原則是這樣,想笑就笑到夠本,想玩就玩到夠本,喝酒就喝到夠本,打人就打到夠本。怎麼樣,覺得我很瀟灑,很酷了吧!”" Q( z# h/ x8 V% f8 p# d2 u
“這種日子虧你過得來……”張倩這可不是表揚他。! h9 n& r# e" R7 D
“也只有我過得來。”劉地馬上把她的話當作表揚,“我只過自己的日子,誰都別想讓我不自在,我只撿生活快樂的一面來過,把其它的全丟給別人,很有個性吧?”
. q& k0 `, l+ b1 q 張倩微微一笑,沒有附和他,卻說:“我記得讀過一首詩,其中有幾句是這麼說的:6 h y/ i2 Y- s4 B# c5 G/ z: ~
活著
. w: G5 A+ S8 _/ ~6 N; j 所謂現在活著
9 k% O* `" X' j6 f4 t" m7 D 是敢哭4 z8 \! Y" H/ u# p2 R
是敢笑
8 [! q1 C+ F L& O3 F 是敢怒: o' _2 c0 E! \0 Q
是自由
/ {% i: B* p' V' ]0 N ……我本來以為沒有人可以真正這樣的活著,但是現在看來,這幾句詩句象為你寫的一樣。想別人可以不贊同你的生活方式,卻無論是誰都不能不羡慕你的生活方式吧?”: @$ L$ ?: ]4 Z& [) h+ n) K
“哈哈,”劉地笑起來,背著手到退著走,看著張倩念:“4 W6 t- a j/ P( \2 ^% }
活著
, G# h2 W- z) _6 t$ k8 R: A$ v 所謂現在活著& h5 ^) n) c! i( M
那就是口渴
- C |, f! x$ l$ i: z 是枝椏間射下來的耀眼的陽光% W$ Y9 x) R P1 }" Y# W
是突然想起的一支旋律
/ h8 A: Q1 c _; X8 k. { 是打噴嚏4 }6 t! N; o5 m
是與你……哈!”他突然不再念下去,正過身子來走路。(劉地和張倩念的是同一首詩,下文是“是與你手牽手”)他突然發覺自己泄露了心事,不再念下去,轉過身往前走。
3 s' i, i, y. L8 I; T 張倩裝作什麼也沒覺察到地說:“不是說自己不看書嗎?”. g- w6 ~/ e- R f, r m
“我送你回去吧?很晚了。”劉地把話題岔開去,嬉皮笑臉地催促著,“快走、快走,女孩子家不要在外面待的太晚!”
8 a; i8 A5 ^, r: q0 v “……這句話不太符合你的生活態度吧?”
& f! o- s: |- F “我的生活態度只針對我自己!”# g- i0 C( G6 y3 n" n
“……嚴於律人、寬於待己才是你的生活態度吧。”2 `% [. y0 V- t# ?0 Y
“知音啊!擁抱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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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U& `8 N. r; C* ^ 張倩看天色已晚,戀戀不捨地放下手中的書,四望一下嘆口氣說:“這次看來是真的找到買主了,聽爸爸他們說連價錢都談好了——早上閱仲還在咕囔:怎麼這商人不出事,以後我怕是沒有機會在這裡看書了。”3 N; h, k% Z( J$ f& r
劉地還在收收拾拾,邊說:“那有這樣的傍晚盼人家出事!這是什麼心態啊?怎麼和我一樣!太可惡了!不過,我太喜歡他了,下次介紹介紹!”# D$ y e& j$ @: g% S0 s- [) J
張倩氣結。
$ p% F2 R9 a: W7 j7 O6 ~ 劉地擺出一付討好的神情說:“你喜歡的話,這藏書樓給你好不好?”
; Q# B# g( }+ c( l9 z; \+ @0 n) P “你說了算啊。”張倩白他一眼。
0 A3 w; f, b* V1 u2 b “我就說了算啊。”' I# r" P2 P7 ~0 {" [! V4 r( \0 y
張倩隨手翻著書本,說:“說真的,我不太理解‘藏書’這種行為呢。只是把自己喜歡的書收藏起來珍藏還好,可是把從來不看的書也象無價之寶一樣,還專門蓋座樓來保存我就難以理解。書啊,就是應該用來看的,書的價值在於它的內容,不在於它本身有多長的歷史,是什麼版本,值多少錢,你說對吧?”
8 `2 s! p" R5 t x- J' h+ U “數代人的心血,自然有它的價值在裡面,不在於它值多少錢啊。”
' L% n# Q2 P. g( ?+ S “說真的,我真沒法理解曾祖父他們,把這麼多書牢牢地鎖在樓裡,到底有什麼意義?這些書沒有人來看,它們也不會高興吧?我想我是永遠都成不了藏書家了——我啊,寧願作個看書家!”
: }- @+ |9 v# ^8 d “那麼這一樓書怎麼辦?”劉地有點急了。! T7 L* r8 N8 \- u4 j" Y; U
“輪不到我操心啊!”( \. q% I3 }1 x% A+ Z! p1 m
“如果把它們交給你呢?”劉地急切地問。
8 O; l/ @- C+ ^2 }; W0 V. Y7 p* X2 d “我才不要呢——這不是一樓書,這是一樓麻煩啊~~~~~~”& }$ d* h6 R' g: q2 J6 Z4 Z' V. @
劉地露出緊張的神色認真地問:“我想問你,如果真的把藏書樓交給你的話你怎麼處置它?”% [; [* w, h$ j; O" x
“送給你。”張倩俏皮地一笑,她知道劉地一直在努力想讓自己爭取藏書樓的所有權,好讓這座藏書樓保全下來,但是她以來沒有那樣的能力,二來是真的不願意被這座樓鎖住一生。樓能保存下來當然好,但是如果是要自己來照顧的話,張倩作不到。她側著頭說,“你是最適合作這裡主人的人了,再不然捐給圖書館,我知道你不希望這些書失散掉,可惜我不是那種可以為了藏書付出一生心血的人——我認為那不值得,對不起。”" f6 v) R1 ~% l4 H4 _8 a! e
劉地深吸口氣,靠在墻上,露出自嘲的笑容。
: _3 K7 c8 s4 j2 }& U9 g 張倩沒有想到他會這麼頹喪,不知道怎麼勸他,又和他說話,劉地卻不回答,她只好自己默默地走了。. K/ f H& L( Y$ B
“唉……”等她走遠,劉地發出了一聲長嘆,“我再也不能了……”: l/ x0 w! x z+ l' g$ ~. g b7 V
他拍著墻壁,自言自語地說:“我能怎麼樣?真的把他的子孫都吃了不成!到此為止了……劉地啊劉地,遇到了人類,你終於還是有做不到的事啊……”雖然沒有親口的承諾,但是劉地在心裡是答應過張廷鑒的:為他好好看護這座樓。可是到了如今,看來他的承諾是真的做不到了。他這七百年來,從來沒被什麼事難倒過,即使面對生死關頭他也只是一笑而已,可是這一次他已經用盡了心思,可是結果還是難入人意。
6 J! N( X, {7 n0 ~* d/ X/ J “人類啊……”劉地“咯咯”地笑著,覺得自己從來沒這麼沮喪過,以往人類要是讓他不滿意了,提過來一口吃下就是了,可是那些人不是日本士兵,不是紅衛兵小將,而是他恩人的子孫,是張倩……0 j4 q9 U# h+ H3 \
“看來只能用最後的辦法了。”劉地伸手擁抱一下樓柱,“咱們相處了60多年,現在要拜拜嘍!”他把臉貼在那根柱子上,久久沒有抬起來……8 Q, x5 w6 x* R. {2 }. N+ X9 [! N
“遺囑!”聽了這位前來拜訪的律師的話,客廳裡一片椅子響、桌子動的聲音,所有的人都向律師圍上來,發問聲,驚異聲亂成一團。
0 Z7 R5 B6 q7 Y1 ^9 A% U( O( { 律師有些不解地看看這些人,從一個密封的嚴嚴實實的大信封裡取出了一份文件,清清嗓子說:“確切來說這不是一份遺囑,而是一份轉讓證明,是張先生生前簽屬的將他的藏書全部轉讓給市圖書館收藏的證明。”
3 {' x( m# L2 Q1 n “乒乒乓乓”
! ~! Q2 m( g2 D8 O% z 律師的這句話說完,至少有兩個人坐到了地上,更多的人虎視眈眈地盯著這位律師,靠他最近的張衛東一把把遺囑搶了過去。他草草地看了一遍,然後神情木然地呆看著地面,他身邊的張愛國忙從他手裡把遺囑拿過去。這樣一個傳一個,張氏家族的人用了大半個鐘頭,都把這份遺囑看了一遍,最後傳到了張倩手裡。張倩用最快的速度把遺囑看完,露出了難以言喻的笑容,淡淡地掃視了她的親人們一眼。7 w8 p; I% W: K) b9 l, d
張家的人都在面面相覷,他們當中沒有人知道張思賢生前曾簽下這份遺囑。不應該說這並不是一份遺囑,而是張思賢生前就已經將自己的藏書全部捐贈了出去。他只是在無償捐贈的基礎上向圖書館提出了三條要求而已:& i2 `( A" [4 O& ^: D. c0 R
一、只有在張氏子孫無人願意保存、管理藏書樓的情況下,此合約方生效;
# ^1 v( n! t. @8 ^6 d0 ]3 J 二、圖書館有權利將藏書借閱和收藏,但是無權出售;
4 b9 X! F/ {- R, V- a( o6 [ 三、圖書館在得到張氏子孫全體同意的情況下,可以出售藏書,但出售所得款項不能歸圖書館或張氏子孫所有,而必須全額交給慈善機構,用於貧困地區教育。
1 i! t! M1 R4 b5 d% j2 j 這份手續齊全、條件嚴格的合約從頭到尾,直到最後那個老人用抖動的筆寫下的簽名和鄭重按下的指印都使張倩感到,曾祖父他什麼都預想到了,家庭中的糾紛,後代的貪念,甚至以後有可能發生的利益之爭,這些全在他的計算之中。& d; y3 y/ v; n& K( G: k4 g& v2 z
“憑什麼!藏書是張氏全族的東西,怎麼可以憑他一張紙就給了外人!”張衛國第一個叫起來,他把手伸向張倩,想把遺囑搶過來撕掉。有和他一樣想法的人還有好幾個,他們一起氣勢洶洶地向張倩過來。
( z% V# [; f! S! N- r: i+ C “幹什麼!”張閱仲跳到張倩前面——他不愧\只這個書香門第的“基因突變”者,又高又大,亮出因為體育運動而得來的一身肌肉往那裡一站,唬的那些叔伯、堂兄弟都不敢再往前。張倩走出去兩步,把遺囑還給了那位律師。那位律師的目光和張倩碰在一起,對她露出了了解的神情。& z, w, p' d0 l+ y
“我們不承認這份文件!” K" [- p: B/ O" ^6 h
“對,我們要起訴!”( o7 A7 B2 d9 H8 B9 w
“把它給我!”0 {* d2 U$ n0 z
大家的目標又一致轉向那位律師。
C2 u$ K1 T, B; ^ “如果各位有什麼異議,盡可以通過法律途徑來解決,但是這裡還有一份文件要請大家過目。”律師從容地打著官腔,又取出另一份文件說:“這一份文件,是張思賢先生生前在銀行保險箱裡保存的物品的手續和鑰匙。所保存的物品是一對宋朝的花瓶——現在價值大約在七百萬元左右。”他把文件舉起來給大家看,原本為了藏書轉讓合同的事議論紛紛,有的沮喪,有的氣憤的人們在聽到這個報價後,頓時全都安靜下來,目光集中到他的手上,律師停了一會,讓所有人都看清楚,接著嚴厲地說:“張思賢先生留下遺言給各位:張氏子孫,可以賣古董、賣房、賣地、賣兒、賣女,但是決不能賣書!這對花瓶的價值加上土地的價值,雖然不足夠實現你們全部的願望,但是也美金和藏書的價值相抵了,希望你們好自為之。”他一字一字的把這句話說完,掃視了在場的所有人一眼,他的目光中有某種東西,使大家都不敢再直視他。
7 e+ k! i2 O. n; J 張倩眼淚從眼眶中滴下來。/ [0 R) _% ^' g* h# C- H3 j
曾祖父這最後一項安排,不僅僅是為了不讓子孫們繼續虎視眈眈地盯著那些藏書,也是從子孫們的角度、很體諒地作出的安排——用七百萬元的話,有很多辦法可以讓藏書樓繼續存在下去,但是那樣子孫們將一無所獲。曾祖父的決定讓藏書和張氏家族的人都得到了最好的安排,一向把他視為愛藏書勝過愛子孫的親戚們,這下可以明白些什麼了嗎?# q; N2 @/ }1 Y7 Y3 \4 t
所有人都集中在那們律師身邊聽他講解這份文件,律師的目光卻穿過大家,看向最後面的張倩,直到他把一切向張家的人交接清楚後,依舊看著張倩,說:“我能為你們做的都做完了,告辭了。”微微點了一下頭,轉身離去了。0 n. ^+ N G: x
“被他看到自己流淚了。”張倩拭去眼淚\,反倒是她的親戚們無人發覺她的激動。正熱烈地討論著,只不過內容從藏書變成了古玩。張倩見大家都不注意自己,悄悄走了出去。她信步向藏書樓走去,心想劉地如果知道了這個消息,會高興,還是生氣?不知道他今天來沒來?
. ]& S y& h6 E$ y% D 當她習慣性地來到那條夾道時,卻驚訝地停住了步子,“怎麼會這樣?”她記憶中那條狹窄但鋪有方磚的她連日來常常走動的夾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兩條橫在地上的水泥柱和齊膝的野草。“怎麼變成這樣?昨天還……”
9 C; B3 ]9 c& p9 n: ?" t# ^# q “小倩,你到這兒來幹什麼?”張閱仲也跟著她出來,見她在發呆走上前問。( f u) u$ ~" W. r1 Y/ O k
張倩茫然地問:“這裡什麼時候長了這麼多草?”! n+ n0 N. E+ m; p/ P3 T% |
“這裡一直這麼多草啊,昨天我還在這裡抓蚱蜢喂鳥來著。”( I4 J, h G2 ?4 e+ }5 [
“不可能!我昨天明明還來過!”張倩衝進去,跳過那兩根水泥柱,用手在墻上摸索,但是卻找不到那道暗門,“明明在這裡啊!我不會記錯的!”
& O9 ?6 K. p# h4 I- N! r 張閱仲不解地問:“你在找什麼啊?”$ u# R, S6 ?: T. Y( T1 q/ U# N
“暗門。”8 ?: p( C# B" L0 `
“暗門?電影裡的那一種?”張閱仲摸著頭問,“在這裡怎麼可能找得到?”
" U6 A9 b& G# i2 m' p; V" s 張倩慌亂地跑到前門,用力地拍著門喊起來:“劉地!劉地!你在不在?”
/ C; y: O f" p4 l [1 m4 }* _ 張閱仲擔心又緊張地跟著她問:“小倩你幹什麼啊?劉地是誰?這裡面怎麼會有人?”
6 M; Y% y q5 y- R' w “劉地!劉地……”張倩喊了十幾聲,裡面還是一點聲響都沒有,她回頭看著張閱仲,滿臉驚疑地說:“可是這幾天我一直看到他,他總是在這裡面啊!”
0 [: e! b! k! \3 o7 }- y3 e3 b “怎麼可能,這裡鎖的這麼牢。”1 F: h2 L% H2 X3 X
“他從暗門進去,從那道暗門,我也走過的!”張倩又跑回夾道尋找暗門,可是那堵墻扎紮實實地立在那裡,連多餘的縫隙都找不出來。
8 M3 \# L" u% X. W( g& }. j “不會有暗門的,難道造道暗門讓人偷書!小倩,你別嚇唬我啊!不是發燒了吧?”張閱仲擔心極了。
0 C; a5 L$ K F* Y1 F- m1 W 張倩失魂落魄地說:“明明有啊,劉地就從這裡進來打掃、整理……”
; T0 z: k; l; p6 g* O+ f% K “劉地……”張閱仲念著這個陌生的名字,“就算有暗門讓他進來這座樓,他應該也進不了咱們家院子啊。大門對著住宅不說,院子裡還有保安。”
; c6 P( P, A5 j. Q8 H' `$ } 張倩驚異地睜大了眼,她從來沒考慮過劉怎麼進到這個院子裡來的問題。
) I1 g1 n7 Z+ n' X9 b1 \ “小倩你過來看看,”張閱仲趴在窗戶上向樓裡看,“這裡根本沒有打掃過啊!”張倩湊上去,樓裡到處可見灰塵,書本也翻得十分凌亂,和她記憶中的一塵不染全然不同。
# V7 u6 u8 @' ^ B “怎麼…………”張倩無力地扶住窗台,“難道是我的幻覺?不會,我確實見過他的!對了,前天晚上我很晚回來,不是你幫我開的門嗎?我就是和劉地一起出去了!他送我回來,當時就站在路邊,你沒有看到他嗎?”
! N, D \4 @! {8 f. c “前天晚上……”張閱仲盯著她,眼睜得很大,難以置信地說,“那天你很早就睡了,叫你打牌你都不起來……你哪裡都沒去啊。”
2 m2 y( P% _2 I% x 張倩握著拳,身體發抖,乞求似地問:‘那麼我這幾天經歷的是什麼?和我在一起的又是什麼人?”
/ ~, A/ q2 V3 j- _4 n- l 張閱仲深信張倩不會說謊,不由也感到一陣寒意,看著陰森森的藏書樓:“該不會……是……是那個吧?”兩兄妹驚慌地對視著,終於拉著手雙雙逃離了這個地方。5 d! D" w+ a9 h) v4 ?3 |
圖書館珍而重之地運走藏書後房屋和地皮都被賣了,那座經歷了100多年風雨的小樓也開始被拆除。出售房產和古玩的錢也不少,雖然無法實現大家所有的願望,但是至少可以實現一大部分。張家的糾紛就這麼結束了,大家又恢復了那種其樂融融的親戚關係。
2 k$ m) F8 m4 K 這一切已經過去了十幾天。0 q4 Q9 c: e7 u! @6 Z0 P
張倩坐在咖啡廳裡,托著腮看著窗外,她無法弄明白自己那幾天到底遭遇了什麼,已經發誓不去想它了,但今天又被張閱仲約了出來,說是有新發現。只是那個傢夥的所謂發現不知道有多少是真的,多少是他自己發揮想像的結果。/ X2 g: s6 S6 ^1 Z& o
“小倩!”張閱鐘一進門就用那個大嗓門喊起來,張倩皺起眉頭,端著杯子向他做了個潑的手勢。“我跟你說明!大發現!”張閱\仲還是咋唬著,張倩不得不向他做了個“輕聲”的動作。
" h3 x m4 s- b7 C7 t/ ?" i1 O 張閱仲壓低了聲音,把手張在嘴邊,趴在張倩耳邊一字一字地說:“藏書樓下面挖出屍骨來了!”9 T( R0 G- A. z2 z4 V
張倩手一松,杯子摔在桌子上,“什麼屍骨?難道是……劉地……”
$ h' V, A& H3 q) Q “不,是日本士兵。”
0 }6 a3 y D( t “日本……士兵?”: `5 y2 L. W- N/ Z X
“屍體是早化成白骨了,但從擺在一起的槍械什麼的來看,應該是當年的侵華日軍,一共十多具,就在樓的正下方。”' [1 N/ ~9 M0 z5 `7 h0 ~
“可是樓已經建了100多年了,怎麼會有抗戰時期的屍骨埋在下面?”# A5 }9 ~1 N1 ]/ ]
“就是奇怪在這兒啊。而且你知道他們是怎麼死的嗎?”
$ E/ O" {4 Q6 |4 _ “怎麼?”: _9 u, O. j# O8 f
“有的頸骨拍了,有的胸骨碎成一段一段的,有的頭骨裂成了七、八塊——全是用外力弄的。”9 ]2 |" ~) { c% ^# ~" {
“外力?”
: ?- P9 W f$ g' f* _% v 張閱仲伸展手臂,擺\了個武術架式。
2 _: X) A# \* V; U9 e “不會吧……用手……”
& Y7 E; X5 t2 k y u% u1 v “記不記得當年日軍占領這裡,曾曾祖父獨自留下守護藏書的事?恐怕就是那個時候殺的,時間上也吻合,還有文革時曾祖父曾用一根拐杖打走紅衛兵的事……唉,不得了,我們的祖先全是深藏不露的高手啊!唉,張閱仲啊,張閱\仲,你如果早生二十年不就可以隨曾祖父習武,把張家的武術發揚廣大了嗎?曾祖父去世後家傳武學就此失傳。張氏子孫真該同聲一哭啊……”
Y$ i" i; Q' R, S4 } “……你武俠小說看多了吧……”張倩把目光投向窗外,輕笑了一下,不在理會張閱仲的絮叨,那座藏書樓確實處處透著神秘,但是她已經下定決心不再去想了。“待會去一趟圖書館看看那些書吧,反正也在附近。”她喝了一口咖啡,這麼想。
8 | l2 W# ]# i 聽說是張家的人想看看那些書,館裡的人十分熱情,館長親自陪著她說話,一邊吩咐:“叫劉地來帶張小姐去看看。”; s5 l5 a! W9 `
“劉地!”張倩幾乎是顫抖著把目光轉向了門口。+ O* C0 u& R# M# z) _: x3 [! ~
門外走進來的是名毫不出眾,三十出頭的中年男子,看都沒看張倩,過去問:“館長,您叫我?”$ I$ t' V+ d. y6 Q+ q
“劉地,你帶這位小姐去11號書庫看看,她是張家的人。”館長一邊吩咐劉地,一邊向張倩介紹,“劉地在我們這裡乾了十多年了,認真紮實,由他來專門照管那些書再合適不過了,你們大可以放心。”3 e1 k# q% T2 D/ e, J, m, G7 j
“張小姐,”“劉地”伸手和張倩握一下,“這邊請。”
0 ]8 w+ P" ~) \7 k 書已經被重新分類編號,放進了專門的書庫,其中一些珍本還被放進了密封著的恆溫、恆濕的櫃子,待遇比在那座樓中時好了不知道多少。“劉地”介紹說這個書庫是一位華僑捐資修建,最現代化的書庫,館裡為了表示對張氏藏書的重視,專門用來存在這些書。" w0 t' U2 l, Z: ?" S: Z
“可以借嗎?”4 L f0 F) U5 Z5 i; _* P
“可以在這裡看,不能帶出去。”“劉地”面無表情地指著墻上的規定說,“本館外借圖書在1——9號書庫。”# g+ G T: T5 ]& _
張倩一笑。她站門外看了一會,沒有進去就告辭了。站在圖書館的台階上,風吹過臉龐,她再回頭看一眼,這件事就到此為止,她再也不打算想起來了,而且她有一個預想:無論如何,劉地是會守住這些書的…………?[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