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3 4 下一頁

Rank: 1

UID: 30096
帖子: 782
精華: 0
積分: 3330
蘋果幣: 4117 金幣
蘋果存款: 300000 存幣
閱讀權限: 14
性別: 男
來自: 凌度の空間
在線時間: 299 小時
註冊時間: 2007-6-15
最後登錄: 2015-10-23

1^# 跳轉到 » 正序看帖

打印

字體大小: tT

發表於 2007-8-26 10:36 PM | 只看該作者

[轉貼] ［長篇］陰陽師

故事

陰陽師　第一卷　夢枕貘 7 H! C) A- o% Y% U
0 w" q6 S- p' t- k. u; o' Y, ?+ D
--------------------------------------------------------------------------------( l( v. u* c9 C( U

: m8 R' e6 I" r! K7 y
陰陽師第一卷 6 l; O) \! n4 i$ r/ z. h! I% ?& S

陰陽師——有鬼盜走玄象琵琶
! d% y' j* [; [' \* ]2 y

一6 y/ _" g2 I+ h1 G

說個奇妙男子的故事。

若要打比方，故事中的男子，就像朵隨風飄蕩，懸浮在夜闌虛空的雲。8 a$ a" k: U) `! l
6 D$ v, _- `  S/ W) A$ p
我們看不出飄浮在黑暗中的雲朵，瞬息間形狀會有什么變化，但持續注視，卻會發現雲朵已經在不知不覺中變形。明明是同一朵雲，形狀卻無法分辨。- X6 w- T6 k2 I, V3 r+ ^  a. T
& [& W' y1 x: D3 A$ n
這正是那樣一個男子的故事。男子名為安倍晴明，是陰陽師。
& o8 y7 L- l' i+ ?6 A
據說他生於延喜二十一（公元九二二）年，正是醍醐天皇的時代，不過，他的生卒年和此故事沒有任何直接關係。或許不去判明生卒年為何時，反倒能增添故事的妙趣。, ]' C6 H' y, F+ b
9 J' ]" o; W, L  v/ X/ S  f
總之，暫且不要在意這問題。

我打算順其自然，讓故事隨心所欲的發展。要敘述安倍晴明的故事，這種寫法應是最恰當的。
: n3 ~& H/ a0 z! d9 s( Y
平安時代——是個暗昧（注：原文為此。）尚存的時代，當時有不少人對妖魔鬼怪的存在仍深信不疑。這時代，妖魔鬼怪不住在水遠山遙的森林或深山窮谷中，無論是人、鬼、或陰魂，都同時存在於京城暗處，有時甚至會屏氣斂息地與人同居一個屋檐下。
+ r& V& Q6 _* v6 K- k8 Z$ `& {2 x
陰陽師……簡單說來，大概可以說是佔卜師吧。雖然也可說是幻術師或靈媒，但兩者都不夠確切。
2 R7 R  H3 h4 c' i  E
陰陽師懂得觀星宿，通曉人相學。不但會看方位，也會佔卜，更會畫符念咒致人於死地，還會施行幻術。對於人們看不見的力量——例如命運、靈魂、鬼怪之事，都深知原委，並具有支配這些神工鬼力的技術。
2 U7 g) M  g( ?3 r
這是服事朝廷的官職之一，朝廷內甚至設有陰陽寮（在律令制中，隸屬於中務省的機關）。- }( T! C0 s0 Z- Q2 z
/ g, [+ e8 ~& A7 A" ^# X
晴明本身自朝廷授受了“從四品下”的官位。

從一品是內政大臣。
4 O+ f" m' n- e6 f3 g
從二品是左右內大臣。7 q# i# g- y6 p2 v& d9 b6 j

從三品是大納言、中納言。; S+ w5 i+ I8 @  {3 E

依晴明的身份地位，在朝廷中應該有很大的發言權。- ~  c6 K# ~- f8 X
# I- r7 {' Q$ y( j1 R, y
有關安倍晴明的事跡，《今昔物語》中記載了幾個很有趣的小故事。

據說，安倍晴明自幼時便追隨一倍名叫賀茂忠行的陰陽師習道。! U( _( O: x4 L! x6 o' A* f
3 }0 f4 V9 }# b/ N4 i. G: K* [
而且，從那時起，晴明就顯示出其陰陽師的特殊才能了。

似乎是一種天才。
( ^- z! _! g- t% z
《今昔物語》中記載，晴明還是少年時，某夜，跟隨師傅前往下京。
7 c( H% H( X: {5 ^
下京在今日的京都南部。
  y; C5 T4 P5 e# `* Z$ q
一行人乘車自皇宮出了朱雀門，再穿過朱雀大路，直到京城南方盡頭的羅城門附近。

從皇宮中心到羅城門，約有八裏多的路程。9 K, M; p# t" M6 F

一行人乘車出發。

《今昔物語》中沒說明是什么車，或許是牛車吧。
7 f- N4 l/ E- Z
也沒說明為何非得在夜晚去下京，可能是忠行想和老相好幽會。在這個故事中，這種設定比較相稱。

晴明也在隨從行列中。2 j/ K* o1 ^! S* E% ]7 P4 |8 w
7 J" h# o  I+ `) @* c8 ]
忠行獨自坐在車內，隨從徒步。

包括晴明在內，隨從應該只有二、三人。一人牽牛引路，一人提燈照明……另一人應是年少的晴明。書中雖未明記他當時的年齡，不過，可以想象那時的晴明大概不過十來歲。
1 f- K/ Y$ T- v3 x: @) x0 l
其它隨從可能身著整潔體面的布服，而晴明身上大概是略微陳舊的窄袖褲裙便服，還打赤腳。晴明所穿的，應是他人的舊衣。
. N; Q0 l! V# `* ?% ]5 K, t2 ]: t
雖然身上穿的是舊衣，不過，若是他那眉清目秀的五官，凜然鮮明地煥發與生俱來的才氣，的確是煞有介事，架勢十足。然而，事實上應該不是如此。晴明的容貌顯然很端正，但外觀必定跟一般同齡孩童無異，乍看之下，只是個隨處可見的凡童。

或許，晴明是個不時有些老成言行的奇異少年。8 w9 r9 P: R4 ^& {8 Y

偶爾，師傅忠行會在少年晴明的雙眸中，發現他眼底蘊含著與眾不同的才氣。不過應該僅只於此，並未大驚小怪。7 G# j4 S% v+ ^) `8 f4 x( q5 s
# }' m4 y$ a8 s& F: x7 r$ ]
忠行是經歷了這天夜晚的事件後，才首次覺察晴明內蘊的天資。
  s  E4 h. S8 q2 g) U
言歸正傳。
9 n% ~: D/ v/ u9 S
牛車悠閒的前進，來到京城盡頭附近。5 H  }" o4 N. p6 U& ]- z
5 Z' d) M& X4 W6 E- n2 _0 z
忠行正在車內呼呼大睡。3 k: x; D9 W) z

走在牛車一旁的晴明，不經意地望向前方，發現前方有詭狀異形的東西。4 N: S; _! O$ N  n+ F

迎面朝牛車方向走來的那一夥人，不正是青面獠牙的惡鬼群輩嗎？

晴明轉頭望了一下其它隨從，似乎沒人看得見那批惡鬼。9 s. \5 X; `3 W8 d8 ~1 u

他趕忙打開牛車車窗，喊：“忠行師傅……”
& V# W! O$ E# P. f9 Y1 a
叫醒忠行後，晴明告知自己方才看見的光景。

醒來的忠行從窗口探頭望向前方，果然看見一批惡鬼迎面而來。

“停車！”忠行吩咐隨從，“大家快躲到牛車背後，屏住氣息不要亂動，絕對不能發出任何一點聲響。”8 ^/ \1 b, c, B3 S* H, p. [
: T& D: S8 ?; `' ^
說完，忠行施行法術，讓惡鬼看不到牛車與一行人，與惡鬼擦身而過。這夜以後，忠行便時時刻刻讓晴明跟隨在自己身邊。

書上說，忠行將自己所知的陰陽道，悉數傳授給晴明。7 a1 O6 V; B( `( ^9 U2 U1 D3 H
. z2 f9 a2 \$ c* U# H" j
《今昔物語》中描述：有如騰出瓶中水。

意思是說，本來將在賀茂忠行這只瓶子中的水——也就是陰陽家之學，原封不動地全部倒入安倍晴明這只瓶子中。
  o* B' b; ~4 D9 G2 o% ~  z% ~+ v
忠行過世後，晴明宅邸修築在土禦門小路以北、西油院大路以東。
& t0 s* }$ L  K4 p7 I4 D$ T
自皇宮中心的紫宸殿看來，宅邸位居東北方——換句話說，正是艮位。

艮，鬼門也。3 H/ Q8 W. z3 U% D/ Z* ~* Y, |( X

平安京東北方有比睿（原文這個睿字右邊還有個又字偏旁，我打不出來）山延歷寺，皇宮東北方有陰陽師安倍晴明宅邸，這種雙重構造，當然並非偶然形成。
, b' r$ n- b7 T2 \
早良親王由於涉嫌藤原種繼暗殺事件，遭受廢太子科刑，平安京的外型與構造，正是為了制止早良親王的冤魂向桓武天皇報復而設計。3 l3 U) H: ]1 n3 O# t( u# F

因此，桓武天皇舍棄只住了十年的長岡京，重建了平安京。

然而，這些都是晴明出生前的往事了，與這回的故事沒有直接關係。

再度言歸正傳，回到《今昔物語》。% M9 Y& k# j  x. c$ }

話說……某天，一位老法師前來造訪晴明那棟位於鬼門方位的宅邸，身邊跟著兩個十來歲童子。
! y+ ^! t4 a. g: q
“請問有何貴事？”晴明問。# U6 ~/ D  f9 z* @

“在下來自播磨國。”法師回道，“名為智德。”7 J4 G  a& N2 V; a& l

老法師報出自己的名字後，說明來意。/ [( r- J, U6 `/ N3 Z1 m8 s" r- w
9 m( x0 W& j. e2 {% {
在下早就極想學習陰陽道。素聞此方面，您是出類拔萃的首席陰陽師。能不能請您教授在下一斑半點陰陽學……' T2 B) r, F3 P5 i6 u$ g4 {, W

智德老法師向晴明略述如此原因。
* `3 O) l7 N- E4 Z, w4 }
……啊哈。聽了老法師的來意，晴明心裏有數。

此法師必然熟諳此道，故欲考驗吾來也……8 t( V6 C4 S8 o2 g, |
6 I9 l) a+ n* t0 J
這法師一定擅於陰陽道法術，因而刻意來試探自己——晴明察覺了老法師的真面目。0 J- D3 g& u2 K+ b( |# F: b9 H
9 f$ \6 y6 c. V$ a; Y2 Q( O$ z* _
……伴隨老法師的那兩名童子，大概是識神吧。

識神，亦是式神。發音是“ ”（shikishin），也可念成“ ”. ?3 j! ^5 `* M3 e7 V2 w
) m7 x  x; r7 o8 {1 O0 p6 Q! w
（shikigami）。四國現存的陰陽道流派之一“ （izanagi）流”，則稱之為“式王子”。

是一種平素看不到的精靈。

談不上是上等精靈，算是雜靈。陰陽師能夠施法使這些雜靈化為識神，並操縱他們，只不過操縱的雜靈程度不一，或下等或上等，完全取決於陰陽師能力。4 }7 ~% M% B8 p( j9 B, e: w. {+ n& J, A

“原來如此。”晴明邊點頭，邊暗地讚賞，……這老法師的能力還不錯。

這位智德老法師帶的隨從識神，換做只對陰陽道一知半解的陰陽師，絕對無法操縱。
+ @: X5 V, {, r/ P: T
“來意知道了，但是今天湊巧有事，騰不出空來……”

晴明要老法師今天暫且先回去，日後擇個吉日歡迎再度光臨。

邊說，雙手邊伸進衣袖悄悄結印，口中低聲念誦咒文。
( c4 k0 o* ~$ m
“那么，將擇吉日再訪……”

老法師搓了一下手，再將手擱在額上，告辭離去。2 N. f/ `8 t/ C/ N! r$ D5 h
- ^0 m% z' o, P, a$ S$ y% b
然而晴明卻文風不動，挽著胳膊立在原地，仰望天空。
9 P4 D0 M# I8 n: t1 y, H4 k
不久，猜想老法師已經走了二百公尺左右時，又見老法師自洞開的大門走進來，邊走邊探看可以藏身的門廊或臺階暗處。
5 m, z2 Q: l% Q
老法師再度站在晴明眼前。
8 E, ~7 U) a  a4 k4 P% z! j# m
“老實說，明明應該一直跟在我身後的那兩名童子，突然不見蹤影。能不能請您還給我？”老法師說。/ }5 G; a+ e4 w
( Z8 y* @3 A* v8 [) J  n7 e
“還給你？”晴明裝糊涂答道。“我沒做什么呀，跟你一道回去的令公子最清楚了。我只是站在這兒而已，怎么可能藏匿兩名童子？”

老法師聽畢，向晴明俯首請罪：“對不起，實際上那並非童子，而是我操縱的識神。今天登門造訪貴府的目的，是想試探您的力量。我已知自己技不如人，請原諒我。”
; d5 t% t; c! d+ [9 M" _  ^7 z
老法師不知如何是好。0 M8 D# n8 {1 B
: Q/ A  c% N8 @$ N( z: `; l/ H
“喂，你要試試我也可以，不過半瓶醋的技倆可騙不過我……”晴明突然轉變語調，得意地笑了一下。
, I* S; @$ v5 e* X2 Q9 C% O
嘴角浮現一抹雖不至於粗俗，卻也不怎么高雅的微笑後，低聲念誦起咒文。) m6 t( }9 S8 I% G7 \  u2 `! v- {
7 t# ?, P7 i& X% {9 h9 s; c
剛念畢，只見兩名童子馬上自門外跑進來。5 E6 e( D" {( k$ j; B" ^

那兩名童子手上各自提著酒瓶和下酒菜。
0 {" V! V. ^( ^5 {- x
晴明頑皮地說：“我讓他們去附近買酒菜。你們讓我很愉快，這些酒和菜就帶回去吧……”2 P/ Q8 q  e5 j
3 B2 S# E/ N- t5 P: w3 i
——若真如此寫來，故事也許比較有趣。不過，《今昔物語》中沒這么描述，只說兩名童子跑回來而已。4 [: y6 e  W3 V/ O4 y
7 l# H+ W: W3 y& q) ]- _
老法師心悅誠服，興奮的臉都紅了。; G# [- g$ [) b9 D2 e" z; ~. G
  _. O* K( O! X* X
“雖說自古以來操縱識神並非難事，但我未曾見過有人能藏匿別人操縱的識神，可見您的力量確實非凡。”' z/ u! c/ o* C$ L8 `
! U" V0 v( J0 a2 E: c
老法師堅持要當晴明的入室弟子，並寫下名牌遞給晴明。
. X7 D" K! O( p( ^, d) S) D
一般說來，術士絕不會親筆寫下自己的名字，交給同樣是術士的人。這等於將自己的性命交給對方。8 g$ |% B( Z: f4 z6 w. ?

《今昔物語》中與晴明有關的記述還有一段。  F+ d4 x4 l' g. G9 r& J1 J1 j3 e
4 I# _% Q4 ?, V0 D# x( l) L8 n: ^
話說某天，安倍晴明出門拜訪住在廣澤的寬朝僧正。( D, a! V, X4 }* ~8 Q8 [/ E

很多年輕的貴族子弟、僧侶，都趁機向晴明搭話。由於大家早就聽聞有關晴明的種種風聲，談話內容自然都集中在法術上。
6 A9 U+ L, n, H6 n
有人直截了當的問他：“聽說您能操縱識神，那么您也能操縱識神殺人嗎？”
3 F" x( \. ~5 I) |/ o0 ^2 H
“一開口就問人家專業的奧義，你也太冒失了吧。”晴明可能還故意橫眉豎眼地瞪視提出問題的貴公子。
2 k  M9 j) A0 @3 G
看到公子眼裏害怕的神色，內心得意洋洋，再微笑說：“不，想殺人沒那么簡單。”

待公子安下心後，或許又加一句：“不過，倒是有很多方法。”
  K: q7 ?+ ?2 ]4 t/ z$ {$ `9 l
另一位公子插嘴問：“那殺只小蟲應該很容易吧？”
# W4 p6 t: S, v7 o
“哦，沒錯。”

晴明回話時，庭前剛好有五、六只蛤蟆跳來跳去。

公子又問：“您能殺其中一只嗎？”. }2 u7 J2 K; w! D! ~

“當然能，我能殺它，可是……”3 c8 o% c. d+ ~3 e. U: i
$ G/ I8 ]4 r$ I9 a0 a7 B) [- k
“有問題嗎？”+ S- }. n9 o+ K9 H7 r# @' T# S

“我的確能殺那只蛤蟆，殺了之後，卻無法讓它復活。無益的殺生是造孽……”- K  W7 ?; G( j# e2 e: M

“拜托，請表演一次就好……”  b. g9 q' E3 e2 O9 E, [

“我也很想看看。”

“我也想看！”. I3 L7 N" S2 U3 R0 O
7 P& V3 D3 G" h9 U% D5 c' Q- O
年輕公子與僧侶全聚集過來。" `$ h. _+ L- e& {2 Q+ }
, @& @- l8 _$ v
姑且不論與晴明有關的謠傳是真是假，大家感興趣的不外乎晴明的法術。好奇心令他們雙眼炯炯發光，想實際瞧瞧法術到底有什么威力。對他們而言，如果晴明百般推托，不當場施法，其實也無所謂，反而可以留下“那男人有名無實”的話柄。
: Y6 w- r9 F& r3 `( g' d6 c
晴明瞪了大家一眼，嘀咕一句：“你們真是造孽。”然後伸出右手。6 A. p9 N. R0 T1 V/ K* @
5 ~" `8 {+ Q; _0 h
潔白手指夾住垂落屋檐下的新綠柳葉，漫不經心地摘下。( A$ C7 ]8 S6 j$ R4 O; @: w
8 O+ J+ n4 Q; e) }( ^" @
隨手拋出柳葉後，口中念念有詞。  V. [, ]8 ]0 f1 g8 b! O

柳葉飛往空中，輕飄飄飛舞而下，落在一只蛤蟆身上。剎那間，蛤蟆立即粉身碎骨，一命嗚呼，碎肉和內臟四處飛濺。3 J8 L) V1 k' x* x
/ X% Z, v; ~  O3 y- H
《今昔物語》中描述：眾僧見狀，皆驚魂失色，戰栗不已。

家中無人來訪時，晴明似乎經常使喚識神。1 y' I2 B6 b5 T9 S' C
' R" Y9 Q% h5 H" m3 a* i
明明家中不見人影，但板窗會自動閉合，即使無人動手，大門也會自動關上。
' b1 b6 B/ x& H" E; `1 G  C
晴明四周似乎會發生各種不可思議的現象。

雜然翻閱其它有關晴明的資料，可以發現不少類似智德法師與蛤蟆等事的記載，看樣子，晴明好像很喜歡用法術嚇人。
+ H% ]- H3 u( {! |, y) {2 C: ]
嚇人似乎是他的樂趣。平日一本正經裝模作樣，其實也有孩子氣的一面。, k$ [" u5 }& J
8 {7 |3 M1 c0 W- d% u  o
以下只是我的想象。這名為安倍晴明的男人，雖在朝廷做官，卻不拘小節、馬馬虎虎，對民情物理了如指掌。

高個子，膚色白皙，眉清目秀，是相當俊俏的美男子。
( ?% l) c4 B0 ^- t! K
當他衣冠楚楚、舉止風雅地在宮中悠然漫步，所有女人一定都七嘴八舌地盯著他。

想必也收過幾封來自貴族女子、寫滿柔情密意的情書。( @# N1 z  L( Q/ V3 c! ], n

在朝廷處事圓滑、八面玲瓏，不過偶爾也會表現出狂妄粗魯的態度。

“喂！”——很可能一不留神就這樣稱呼天皇。
6 V6 |; t( b- P8 a0 v: q% e
嘴角時常挂著文質彬彬的微笑但有時也會露出卑劣笑容。# `4 `/ j2 d0 U3 y8 R
$ a7 r7 t8 [5 T' n4 E1 i
由於陰陽師是特殊的職業，他不但必須精通歪門邪道的暗事，又由於身在宮中，更須識禮知書。/ e1 F6 `) `' a" E8 K! b" Q" b
$ X% v4 ]' J2 O6 N/ E
中國古詩大略都能背誦，和歌才華更不用講了。至於樂器，琵琶或者笛應該也相當熟練。$ J: o; g* V6 m: |  w1 l' ~

我想，平安時代是典雅的黑暗時代。

此刻，讓我開始來講述這位男子的故事。他宛如隨風飄蕩的雲朵，超然自逸地飛舞在雍容文雅且慘惻的黑暗世界中。4 W% E. I/ v! x- e# W

[ 本帖最後由冷色調於 2007-8-26 11:15 PM 編輯 ]

冷色調

中士

Rank: 1

UID: 30096
帖子: 782
精華: 0
積分: 3330
蘋果幣: 4117 金幣
蘋果存款: 300000 存幣
閱讀權限: 14
性別: 男
來自: 凌度の空間
在線時間: 299 小時
註冊時間: 2007-6-15
最後登錄: 2015-10-23

65^#

發表於 2007-8-27 12:03 AM | 只看該作者

作者後記
$ S# x: f- f' O
  I7 G: Z# z* s: U4 S" H- j

在此，謹呈上我所喜愛的安倍晴明和源博雅的最新故事集。

這是文藝春秋社刊行的第五本。* O+ V- z5 ?7 ~1 g
% c+ @0 }" d4 c9 K( }' h8 P
把朝日新聞社的《生成姬》算在內，總共有六本了。9 F& \( q' K+ U$ x

如果把插圖本《晴明除瘤》（文藝春秋版）合在一起，那就是第七本《陰陽師》了。* P. [3 S2 U3 G' t
9 C/ t) r! B' b" `  m
2001年，對《陰陽師》來說，算是關鍵的一個段落。

春天，NHK 分十次播出了《陰陽師》電視劇；秋天，電影《陰陽師》上映。; A. c/ |5 W& o4 R" p) s) a) V2 Q
6 ~/ s. D0 y# |* d7 ?( [# q
TV方面，SMAP的稻垣吾郎先生飾演了晴明，好一個坦蕩的晴明。* y. v* f" t! o- k9 _
! ]0 |/ g+ ^, D9 n: K% C+ J
拍電影時，我曾提出晴明非野村萬齋莫屬，而在TV方面，則一概由制作方做主了。拍電影時提出了要求，拍電視時再多加置喙，這就不對頭了。TV方面擺出的陣容很棒：晴明由稻垣吾郎飾演，源博雅由杉本哲太飾演，蜜蟲由本上真已飾演。TV版的劇本我也幾乎完全沒有參與。( ]- E+ j0 F/ m. a6 B9 U

在這個意義上，在TV版方面，我雖然是原作者，但其實我和讀者們一樣同處於觀眾的立場。& a0 r( z5 Q% b

電影方面，萬齋先生飾演的晴明實在很好。

伊藤英明飾演的博雅也是英姿勃發，道尊的飾演者真田廣之也很棒。; w* f/ ?- g% Q, M

導演是瀧田洋二郎先生。7 I& b3 b6 _5 H% C5 {: w
$ \' D6 K: ?; [" d9 k3 [
若就野村萬齋飾演的晴明而言，角色與演員完全吻合，是近來難得一見的吧。+ I' q2 f2 ^9 D/ E3 S! C) o- G
" L( [* t* ]; D  S5 N
作品與野村萬齋這位演員同在一個時代，只能說是天作之合。
- k: G6 o1 H8 p) a
野村萬齋先生只身往那裏一站，舞臺上已萬事具備。. y0 E) L  P& ]" B( g8 t
8 K7 ?0 F1 K* T* U- e1 l
我總覺得，萬齋先生願意出演這部電影真是太值得慶幸了。我以為，即便只看萬齋先生起舞的最後一幕，已經不枉去看這部電影。7 ?$ h8 F: ?% F/ x+ i5 l* v( G

在此，我可能涉嫌為其他出版社做宣傳：我要推薦我正在朝日有聲雜志推出的《幻獸少年》係列。& K* }. j' y% [0 G' q  N4 p  k
7 }& i: t. C) T) A4 |
我要說這么一句：我寫《陰陽師》歷時十六年有多，而這個《幻獸少年》係列也是寫了很長時間的故事。

故事說的是，在一個美得無可言喻的少年身體內，潛伏著並非這個世上的野獸。

這頭野獸伺機從少年的體內冒出，一再煩擾著少年。

這個係列故事也寫了二十年，與《陰陽師》一樣尚未大結局。
* a2 X( e7 D0 q# _0 h" T  E7 P# _$ [
我想，夢枕貘這個寫手的所有本事，都發揮在《幻獸少年》這個故事中了。1 @9 W( b% [! x7 _

即便只是在書店站著翻閱一番，也務必請讀一讀這個故事。' U5 k2 o; B" [. d3 F* C

賞識《陰陽師》的讀者，必定會覺得《幻獸少年》有趣。

可以斷言，是一個漫長的故事。0 Y9 ~, |  A% {- ~% Z/ Z
- ?  ^+ A$ e7 n) }+ Y5 R8 i8 t0 x! i
我保證這是一個有趣的故事。9 }+ Z, U) ?: t! ?0 w
) X5 {  U$ Q* ~  g2 k
就談這些，請大家盡情欣賞這一卷中的五篇故事吧。

8 H' D+ x4 j: I6 |6 {

夢枕貘於小田原2001年11月27日

TOP

冷色調

中士

Rank: 1

UID: 30096
帖子: 782
精華: 0
積分: 3330
蘋果幣: 4117 金幣
蘋果存款: 300000 存幣
閱讀權限: 14
性別: 男
來自: 凌度の空間
在線時間: 299 小時
註冊時間: 2007-6-15
最後登錄: 2015-10-23

64^#

發表於 2007-8-27 12:03 AM | 只看該作者

飛仙; n) Z7 W: `, w# {% X

$ E! z2 }0 {; ?8 {4 }6 d

一
; y  _1 B9 j) A# |1 X- S
兩人在淺斟慢酌。. F% e3 Q# l4 \4 E8 a+ w6 j8 B

時已過午，陽光仍照射著庭院。% @$ {8 ^% J. v) V

庭院一角，有一個沼澤似的水池子，好幾只蜻蜓在水面上飛翔。
+ O. i7 J2 P" ?$ m* y
蜻蜓翅膀的扇動幾乎難以察覺，它卻能懸停在風中。
  M" i# |2 }$ _
或左或右地俯衝著，捕食小蟲。

梅雨已經結束。
0 b+ B  s+ ?6 t; [& ^+ {6 U
已是夏日的陽光紫色的菖蒲在水池邊開放著。
# Z9 ^; t% e4 z7 T6 ^4 Y( @3 t. I
葉尖上停著幾只蜻蜓。" @8 x! P/ Q2 ?+ L
% t$ |! [% ^; f3 |  R
如果太陽再偏一點，就會涼快許多了，但此刻依然炎熱。' J( ]$ |# Q1 P/ F; q

這裏是位於土禦門小路的安倍晴明宅邸——晴明坐在外廊內。與源博雅喝著酒。3 X( m* u+ q, n

晴明一身涼爽的白色狩衣寬松地包裹著身體。( B0 B" y( E( i" m' Q

他額上沒有一絲汗水，倣佛對炎熱渾然不覺。( \' M9 z4 n) @/ v  Z" S

他的紅唇不時觸碰右手端來的素白陶杯。沾酒的唇邊。總像帶著一絲微笑。2 J/ U4 G* |8 C8 H8 ]# ]1 [8 j

“真是不可思議。”
0 Q. j$ M6 [! }7 ^
博雅杯剛離口，便望著水池的方向說開了。
2 X; Y. f$ j8 u% B' f& z
“什么事情不可思議？”6 q! m' L$ O- I: C* ]9 I
& n% ^7 J, y9 T
晴明只是將視線往博雅身上一轉，說道。
+ t# {9 `% T4 D, U
“蜻蜓呀，也看不見它的翅膀是怎么動的，卻能在風中那樣懸停、疾衝。”) W$ ?6 A9 T& o& f1 z

的確如博雅所說，蜻蜓時而在風中懸停，緊接著突然轉彎。衝向水面。/ p8 h$ Z* |3 [& P& r. Q3 ?
6 \% L/ w8 G0 [7 @4 Q4 e& }- K
“也不知怎么能設計得這么好。自然之妙真是無與倫比啊。”' J: a- \0 j% a# ~( u
" w8 i& N, f  P* \- v
博雅感佩地點頭讚嘆。

二人之間放著盛有鹽烤香魚的碟子。

幹手忠輔送來了從鴨川河捕獲的香魚。
( F% z' H# t: H5 y8 N; J  R& f8 P
因為晴明在黑川主事件中救了忠輔的孫女，所以每年到了時節，忠輔都以香魚相贈。' O7 B+ \5 P- x+ x/ b
% s% b9 C! w. X% r7 T4 I$ s2 f
晴明把手伸向烤香魚，一邊對博雅說道：“是時候了吧？”- F" X5 K1 j- l7 g4 w" H: B4 b. B, k

“什么時候？”. r( m; g+ R, |/ A
+ s6 Y1 |9 I- e8 o4 c, q
“博雅呀，你今天到我這裏來，不是特地來讚美蜻蜓的吧？”$ i/ i, C  f' b, o0 v8 L+ \3 ^
; W4 N5 ]- `% e! L+ Z7 g
“對，對。”& G" _% b! k% ^
2 A; D$ z$ i- Y6 U
“是有事而來吧？”1 |. H' \9 w% p) Q" O' u' N

晴明說完，雪白的牙齒咬了一口手中的香魚。

烤香魚的香氣飄散到風中。
: H- ?  Z+ O$ F2 r# \" h
“晴明，是這么一回事……”博雅說。 “不外是坊間盛傳的宮中怪事吧？”

“怎么，你已經知道了？”0 }, n0 S! L' o" c/ [

“四天前的晚上，兼家大人也在清涼殿目睹了怪事。

對吧？“

“就是這事，晴明。近來宮中凈是發生莫名其妙的事呢。”7 N! {, c7 t6 I7 _
- h8 s( @2 E! z) I+ Z
“還有酒，慢慢說吧。等談完也到傍晚了，多少會涼快些。”1 U; N' B, I  b% o. j0 y: N

“是啊。”

博雅點點頭，開始講述那件怪事。7 h* Z, l) K; B% E  x0 a7 ^  g
: V% z' X) u) j5 X
二
5 V3 ]; u! E9 d% V" X5 n
最早聽見那個聲音的，是藤原成親。

約十天前——值夜的晚上，如廁的成親在返回時，聽見有奇怪的聲音。

“喲。這可怎么辦呀……”1 G. S9 P. {4 h
: v  E$ {# f  a1 Z; A' k
是這樣一個聲音。" L1 V! P0 ?' z- w* n. z7 s

一個沉痛的、虛弱至極的聲音。

在這樣的夜晚，究竟是哪裏來的什么人，在說什么“怎么辦”呢？

這是藤原成親從渡殿走向清涼殿時的事。0 r8 h4 x$ _2 L* a. E

正當他想：咦，這樣的深更半夜裏，會是誰呢？結果。那聲音又傳了過來——“實在是太難辦了……”

究竟是什么要怎么辦啊，是誰在這么為難呢？2 Y$ A6 Q0 H  a( W  g

雖然還有其他值夜的人，但不是他們之中任何一人的聲音。

不知不覺間，他就像被那聲音吸引過去似的，腳步朝那個方向邁去。# t5 Q6 A5 D, j; c

是紫宸殿的方向。
3 M& e( c% K$ j: Y+ Z
走在紫宸殿的外廊木地板上時，那聲音自上方傳來：“來者何人？”* s( ]( k+ V& i. G
) t$ Q/ m4 o. [5 c% D
聲音並非來自紫宸殿內，而是由外面、且是從上方傳來的。大概是從屋頂上傳來。
5 }8 y" ]% K5 {' |  I
有人在這樣的時刻，爬到紫宸殿頂上，在那裏自言自語。& E# g+ v+ w4 F. b9 f4 F8 a! e& ^

那高度並不是輕易能攀爬上去的。) n' F( g: s$ Z
+ q5 [5 s2 g: I  t8 ^7 x
肯定不是人。5 o7 l9 H1 m5 H3 i1 T- U' A' i+ [
- d3 c2 P+ Q' }7 M8 M& x! Z
想到可能是鬼的那一瞬間，成親的身體不由得戰栗起來。

他返回值夜的人那裏，匆匆報告了這件事，眾人隨即決定：“好啊，我們就到紫宸殿看看。”4 v& Q' w% D# S/ r# x

然而，雖然這次人多勢眾，但來到通向紫宸殿的渡殿時，眾人卻止步不前了。; B6 L; o( i1 ~- V- {6 I

因為眾人聽說可能是鬼，都害怕起來，腳下不敢挪動了。
( `. i( Q% n$ a3 z
眾人停在渡殿，成親從檐下舉目望向紫宸殿方向，只見屋頂最高處有個朦朧的影子。/ f2 l3 e5 Z0 D! Y
$ n4 M- B, H: ^, i% U+ I
“就是它吧。”成親說。
; f4 D& n, X3 _
“在哪裏？”。 “啊，真的有啊。”
9 s  ?1 R; v( _$ y( ?1 l
“會是誰呢，在那屋頂上？”
) q$ g5 l% y0 o7 m1 O
正當此時，半邊明月閃出雲端，那個月光映襯下的影子似是一個人影。
' v7 l' \: G3 a
似乎有人爬到屋頂最高的地方，蹲在那裏不動。  [# Z$ R" N* l) h- Q( `1 _

“人怎么會爬到那種地方……”

“所以才說那是鬼嘛！”1 d6 o- ?4 g& A

就在眾說紛紜之時，有人“啊”地叫了起來。- J% i  e3 \; ~  ~$ n* t
+ E+ g- r! G0 |! w
原來那個黑影動起來了。& w& ]" Q; j$ I; d

黑影沿著屋頂的斜面“嗖”地滑下來。當影子滑到屋檐處時，又隨著慣性“呼”地彈向空中。+ @4 |9 r. k1 K" q2 o

“哇！”

見者無不驚呼。9 }0 f# y2 A0 p: b4 e- t
+ X$ W4 h) Q- q# D6 {* p) I
照理那影子要“啪”地摔落在地面上了，然而那摔倒聲卻不曾響起。& e# i; \% \1 R9 `: T6 m7 g# A

那影子就此消失無蹤。
! Q0 ]0 H& a% G1 @$ _
從那天晚上起，在宮中聽見怪聲的人越來越多。

“遍尋不獲啊……”

“所有的地方都找過了嗎？”& `/ w( Y9 h# G

“唉……”4 g: Q% ^$ q( T9 z

“實在沒有辦法。”# b: r. C. k. E% |. i* c
, D  Q  A/ E6 n' E  ?& a" t
據說聽到的是這樣的聲音。
. _2 W6 _; K1 n4 Q0 C
又傳，有一天晚上，有人在月光之下，看到一個紅色的東西在宮殿上空悠然飛舞。
3 p; @, c; ~, K8 ~
偶然遭遇此事的平直繼讓人預備了弓箭，彎弓射出一箭。
& r0 }! G6 K) x. W* n. y, ]% K& X
利箭正中那紅色的東西，它搖搖晃晃地掉了下來。+ ^1 z, b: r: l! Q  L/ i

“咦！”

眾人趕過去一看，竟是侍女穿的櫻襲紅衣。

又有一天晚上，在大內的北面，巡夜的人發現了一個跳著走的人影。這人影“噗、噗”地跳起足有七尺高。4 O) K  l, H, U& Z" X) O
; }8 U1 F9 t% G
“是誰？！”
/ P- u2 H- R) s  w5 x2 h9 x" l
當值夜人喝問時，那人影並不回答，而是跳到附近的松樹上，攀著枝幹，消失在樹上。
6 b# w6 F" k# Z; i0 O& c8 g
“別讓它逃啦！”' S" }! b. m. ]
+ Y5 j3 _4 w3 v. x1 T
值夜人喚醒眾人，圍住那棵松樹。

附近無樹無屋，地上又有近十人圍住，樹上的人下樹逃走應無可能。8 C# G( b4 u: n, l- n! _* N
- E4 K+ z4 i! T. H2 Z; v7 O& h
雖然弓箭在手，但正巧月亮隱沒在濃雲裏，樹上一片漆黑，甚至無法分辨出樹枝、樹葉與人影。' B) P  q' b1 c6 p

就在此時，有石頭從上面丟了下來。
9 Y4 }+ V3 m2 f
一塊、兩塊、三塊……
- }: A" t! }9 c- n; Z/ ~
不知何故，松樹上的人把帶在身上的石頭扔了過來。

“敢來這一手！”

眾人彎弓搭箭，估摸著往樹上射去，盡管有箭插在樹枝上的聲音，但沒有命中目標的感覺。
. E4 m: h1 u2 q
“不要著急。”
6 i, u0 V7 _$ P5 L5 c
照這樣一直包圍到早上，等天亮了，樹上是什么東西，也就真相大白了吧。4 ?% h6 s* q6 j' Q- D" w" a4 ^

於是眾人通宵等待，到天大亮了一看，樹上竟然什么東西都沒有。

有人爬到樹上去看，只見到昨夜射出的三支箭插在樹幹上。/ F) U6 c8 \6 {6 r$ C

樹是被十來個人團團圍住的，根本沒有逃跑的機會。6 A( r2 \+ K9 S

究竟它是怎么逃走的呢？

結果，大家得出結論：那不是人，應該是鬼吧。按理來說，人是不可能蹦起七尺高的。
) t. y7 s/ x0 F8 h2 ~
而兼家遇到的則是這么回事——有入夜訪兼家，來者是藤原友則。0 q6 f  O0 G& @: H; Q

友則來告：女兒的病情越發沉重了。

三天前，兼家和友則在宮中碰過頭。

當時談到了友則女兒的事。友則的女兒名叫賴子，今年十七歲。! F/ x; O. p* {( ?0 }! r

“前不久，賴子就患了疝氣。”

據說情況不妙。
( v5 D0 H2 i7 N+ G* @, t& v* N
“不吃東西，一按肚子周圍就很痛苦的樣子。”6 e- ~! b+ F& G' \# U4 s

“那是因為疝氣的蟲子進去了吧。”
( ^" R+ D) w  P
“我也是那么想，便從典藥寮取了藥讓她服下，但完全不見效。”4 t8 W2 a/ D, ?. N/ V5 _+ X
% N8 ~3 ]( |& t# B9 L
“噢，我倒是有好藥。”4 g/ J. U: k) o6 f7 H3 s3 ]

說著，兼家把隨身帶著的藥給了友則。4 R" z" a4 B; H4 j6 F% q3 n
  x, w! k; z' L0 [$ y
三天後的晚上，友則來到了兼家的家裏。& `" m3 |$ L6 h+ s4 H5 E

“怎么樣？賴子姑娘的情況有好轉嗎？”

“唉，她的病情還是完全沒有……”2 o' f  n8 W: w$ Y8 @; v& z

“讓她服藥了嗎？”

“讓她服了，但不見好轉。”  f4 g% N+ R+ v" E  x$ @& ]- S2 x
& Q4 b; {; N7 s! @
“沒有好轉？”6 Q- A1 c. g) z# R6 i* B
8 }7 x$ E- j, \+ I( O, f$ i
“啊，疝氣蟲子倒是治住了，但這回又得了別的病。”

“別的什么病？”! M' W' v* v  o; c* G

“是狂躁之症。”: Q! M0 O: a1 O( r7 O! |, L
2 m1 H$ z3 b: i
“狂躁之症？！”
" p5 ~) n, @9 o3 X( U
“服用了您的藥之後，她好像被什么不好的東西附了體，變得喜歡往高的地方爬。”
% t5 g' j. l0 D5 |4 m$ c
“哦？”
! p3 |! i  d  E$ Q+ ~9 N
“本來光喜歡爬高也不要緊，但賴子卻還要從高處往下跳。”/ w# F- }, q( `+ t/ b
3 w* r3 X7 N5 g
“跳？”! o( e* F1 ]- M8 ~4 G6 o
% o2 [. N+ i1 A2 K  r( E7 T& R
“是的。她從庭院的石頭、外廊往下跳時還行，可後來就要從樹上往下跳了…

…“
- X# ?) Y" k( N0 Z1 d
“啊！”
0 \# K+ n' k' g. X. J
“我們制止她她還不幹。今天嘛，趁我們不注意她就爬上了屋頂，從屋頂上跳了下來。”

“竟然會……”; V8 z( l  G3 d7 v9 G% z1 n

“落下來時摔著頭，昏過去了。”: x9 q9 }2 ?: m4 m4 ?

友則不知所措地搓著兩只手說：“得到這個報告，我急忙趕過去。說實話，現在賴子還躺著不能動。”) r8 H9 v' f9 x& `4 u0 _- M
( B6 B+ e0 N0 n. C5 L3 y: T
他不滿的目光望著兼家。+ `2 }) C- _3 f* r( I% o
& |8 P6 n) V+ j9 G4 d% j0 I
“你的意思是：那是我給的藥造成的？”6 A4 P) C, D! [
- m7 G# h6 V! F. G7 u) S
“我沒有那么說。”
2 R' q6 x, P) O: j& w. F
“不過，疝氣的蟲子是治住了……我的藥，和賴子姑娘的狂躁之症可是兩回事啊……”) a9 B7 z3 ?! I2 [) z$ x5 Q1 Z

“一來那是服了您的藥之後的事，二來想請您想個法子——我就是為此而來的。”. F' `. q3 B6 B9 N1 t( s( z

“我是無能為力了。這樣吧，去找藥師或陰陽師談談吧。”+ J6 J( m& r5 [2 T0 ~, S

二人談到這裏，友則只好回家去了。
% w$ L" a/ T2 Y8 _* {  R" |
兼家打算去睡，正從外廊木地板往寢室走時，不想遭遇了怪事。
5 p( f8 R" w/ g. t4 D- y
據說他正走著，眼前突然出現一個黑影，懸吊在屋檐下。

一個成人大小的東西竟然倒挂在屋檐的內側。
6 g; c3 K7 K/ M) E7 }& F4 o) ]
“咦……”0 w! y  I  m/ ?% F
5 K% m! ~- i7 i! t6 ?" N- c
兼家一喊出聲，那個影子便在屋檐內側走動起來。
* r! r* N1 K7 R! e* C
它倒立著，輕盈地走到屋檐前，仍然照舊向空中邁出步子，倣佛摔向夜晚的天空似的，消失無蹤了。- E1 R; E" M* x" Q
. Q- c$ t+ |, L) }" D, _9 W
到這個地步，兼家這才意識到，自己恐怕是遇上目前宮中議論紛紛的怪物了。, U; ?. J: H* f; I( k: ]5 H

“天啊！”
8 w# \. t) Q* N7 e0 _0 z  P
他大叫一聲。
  Y! R2 a! p8 ]9 A
“怎么啦？怎么啦？”
' {; f1 d  W9 I1 q3 Q) o9 f
家人匆匆趕過來。2 Z( a( I7 R% N

“遇上怪事啦，有妖怪！”8 [" Z  B2 m3 \8 s( g* K8 {" g$ C
0 e$ N/ D; [' E
兼家跌坐在木板地上，手指向屋檐外的天空。

趕來的眾人走出庭院，仰望天空，又望望屋頂上面，卻什么都沒有看見。' D/ O: z: f5 H) O- c& h' g

三
) N" g9 h+ x9 C' q' n. s3 _2 V
“哎，博雅，你說是為妖怪的事而來，究竟要我辦什么事呢？”晴明問。

“難道是兼家大人要我過去嗎？”" f3 V; h% D; d- n' v+ [# c
! G3 `- k/ D6 n$ t9 S
“不，有事求你的不是兼家大人。”, C) Y5 Z: T1 j! L

博雅剛想接著開口，被晴明攔住了話頭：“是藤原友則大人吧。”
* r8 k3 R" t) e+ j$ Z
“正是友則大人。晴明，你怎么知道的？”
3 \  m4 M5 k5 d- M7 F1 F
“聽你說的時候，我已猜出個大概。再說關於友則大人的女兒，我還要做點事情。”/ f  E% [) ]3 i& d

“做什么事？”( B& O: R( h1 @5 U$ K+ m  K
7 B0 t0 N/ e) T' ?$ x' a
“這事稍後再說吧。先聽你說。”

“明白了。”

博雅點點頭，看著晴明：“其實，晴明啊，藤原友則大人是為賴子姑娘的事。

請你無論如何也要過去一趟。“

“除了你剛才所說的事，還有其他事吧？”

“對。也都是跟那妖怪有關係的……”
2 ], y* D, E/ {7 F0 k! b9 a6 J
“哦。”

“據說，他也聽見動靜了。”
  c. d/ j+ K7 P/ m
“說話聲？”
% N1 e( $ b8 u; X
“是的。”  H/ Z; W: ]8 D# q  k" z

於是，博雅又開始敘述起來。

四
$ V- o6 N. D3 y" u$ V% X+ S
昨夜，藤原友則守在屏風後，不眠不休地看視著賴子的情況。9 X6 \; t6 i5 Z! y

賴子睡眠中的呼吸聲傳到坐在屏風後的友則耳朵裏。. G+ r# S2 k9 T! i
+ L* w3 N/ v; m6 N! c) b
直到剛才，賴子還一直鬧個不休。9 X2 v/ B. x) P9 O

疲乏終於讓她墜入深度睡眠之中。
7 k7 G( ^/ A8 E  l  w& X
這幾天，賴子的病情出現了變化。4 O! r- ~+ G/ `% P  N

她不但愛從高處躍下，還不住地訴說身體好癢。
; o1 K1 g" q$ U5 |1 f& K
“有蟲子啊。”0 T2 C+ a- i" z" ?, e6 _
( O. Z* X/ m4 x, N
賴子第一次提及蟲子，是三天前的事。. A- }* v# b6 J6 i

“有蟲子爬過我的身體！”: j6 K9 @( }& I0 _5 $ L) |& b
* `/ j% N/ j5 `* _3 P
她邊說邊抓撓著身體。' {/ ?+ L  B: t9 w: n
$ W* K! a) A! e2 [
“好癢。”0 O/ C7 J2 F9 V/ G! D! ]! L8 M

她用指甲猛抓自己的皮膚。
5 H/ I0 [5 S+ |# Z7 @4 \
怎么撓都止不了癢，指甲劃得沙沙響，都要摳進肉裏去了。

“好癢好癢。”

她不是抓某個特定的地方，而是全身——她撓遍了整個身體，而且是像摳皮挖肉似的撓。4 e5 p' m; W7 Z5 N
8 v: }$ Z: h/ i$ F& B! V
手臂、胸脯、腿、腳、面頰、頭部——所有的地方都要撓。6 i* ?' [0 Y4 Z. [; i! Y, Y* W/ |

“蟲子好癢！”+ r; ]6 P6 x' E* M; o# ?

賴子瘋狂地抓撓。: t4 [/ N0 _3 l+ w9 v3 n
8 t  y) `) D9 A. I4 ^+ w. C5 B
皮膚上遍布搔出的血道子，抓脫了皮，在脫皮處再撓，結果便是皮開血出。
% i$ ~7 L: v; D' j0 i; m6 ]
“好痛啊。”
& |" q! O, |, x9 ?
剛叫疼，緊接著又去撓同一個地方，邊撓邊喊：“好癢啊！”' o4 x) x0 u; p4 u9 k* V
. s/ D# G+ N% g
賴子整個身體紅腫起來，好幾處還化膿了。但是，即便化膿了，也不能停手不撓。) w- q5 V+ s8 M6 J: h
$ |( {$ |, U3 h, q& J* w
終於抓撓得皮破血流，全身污跡斑斑。
: m3 v$ i; n+ D. c& ?; W5 j
她還要伺機從高處往下跳。9 A/ w/ ]) s, G8 K; y8 P0 |
7 V5 x4 a% N, y" e: G  M
從高處往下跳和搔癢——跟這兩件無關之事，賴子提都不提。

就這樣折騰了一整天之後，疲憊不堪的賴子終於沉沉睡去。

在她醒著的時候，家裏人一直懸著心，只有在她入睡之後，家裏人才得以稍事休息。
$ t7 Z: S; s3 x& p
但是，因為不知何時她會突然醒來，要去爬高搔癢什么的，所以即便在她睡著的時候，也得有人陪在身邊。

那天晚上，友則一直陪著賴子。
7 e! P" h# ?0 d: @+ d' ]$ ^
深夜，正當友則開始打瞌睡時，賴子突然喊一聲“好癢”，一骨碌爬了起來。" e- n* ~. V* ]

友則驚醒，連忙繞過屏風，按住賴子的身體。! K# l0 w7 j4 @

他不想再眼看著賴子虐待自己的身體。
/ e  b. n9 Z8 G
“幹什么？放開我！” 賴子暴怒起來。5 ~$ L. C% ~5 Z
1 O. W+ L+ [& @" U- R. Y7 L
她力氣大得難以置信，實在按壓不住。1 T9 ^/ }. P; S! E6 z& r" ]

“賴子，你要挺住呀。賴子……”
: G5 j3 G2 a  F; h2 y3 t
就在友則跟自己拼命掙扎的女兒糾纏不休的時候，不知何處傳來了一個聲音。

“友則大人……”, J+ O) ^+ ~8 L) n5 q
( B% V, R6 @" x$ R: J5 S
那聲音喚道。

“友則大人……”

友則好不容易控制住賴子的身體，把頭轉過去。4 I6 M8 ?' t3 s5 }
' _& r7 ~6 |! c6 ~+ {! E8 ~
然而，看不見發出聲音的任何東西。
: M% T: ^5 k+ v# m3 D) X# T
“賴子姑娘的病，靠藥師治不好。”# d7 o: m( s* Z0 n! _3 G
. U/ W. I  K$ c* N4 M* b7 A
那聲音又說。& q) ]6 L; W. u. E0 q) W
' f$ V, O6 \2 y& a
“那、那誰能治好？”

友則情不自禁地問那個聲音。' P% ]! S/ ~! X* s# d

“這個嘛……”* ~2 ^, q# \( E4 L( q
$ d, ~: l8 B9 u2 o; Y6 R$ R
那聲音停頓了一下，好像思考了片刻，說道：“這應該是陰陽師的工作吧。”

“陰陽師？”

“安倍晴明大人能治好吧。”

“晴明大人……”

“除了晴明大人之外，無人能治好賴子的病。請晴明大人過府來看病，不就行了嗎？”, Y3 f5 T0 z1 U. G7 a5 I

那聲音就此消失了。/ q, h" h# H, S1 _. g: [5 v
2 g& _* H+ k! P+ \3 L* y$ \' U
“喂！”1 v  O3 l. }4 w) D) v3 A

據說友則一再呼喚，但始終沒有回音。

六
# ]' X  Q, @, Z! p  T5 k$ t+ B
“好癢好癢。”

原先邊嚷邊扭動著身體的賴子，用白開水服下晴明帶來的藥之後，隨即安安靜靜地入睡了。- s$ ~1 z4 ~- e& l" u( `) z( Z
0 t3 [& y' \+ Q/ r. b
在沉睡的賴子周圍，坐著晴明、博雅以及友則。

在惟一一盞燈火的映照下，友則眉間的皺紋越發顯得深刻。" l$ n/ W0 N- P% v; G/ Z
5 T8 l& N( u; U& P- a% ?
晴明跟前預備了硯臺和毛筆。

“現在要給她脫衣服了，可以嗎？”晴明說。
3 g0 A* ?( q0 N+ M$ ^# ]1 X6 t
“全部脫掉嗎？……”5 }6 A6 Q$ N2 V$ V
; F6 w. Q6 \9 K+ C
友則的聲音顯得幹澀。
3 a  K7 Q+ o* o4 g
“是的。就像剛才我所說的那樣。”

友則看看晴明，然後，又看看博雅。+ _; @% c3 L9 k/ y- j' X
; M) e4 c& D7 x* ^) W
博雅默不作聲。
% c( e/ N7 H3 U/ J5 h
友則額頭上滲出無數小汗珠。: I4 w# H, W" W) }; t

晴明沒有催促友則回答，也沒有再提問題，他雙唇緊閉，靜候友則發話。9 K0 d, B5 n( \& H

友則點一點頭，說道：“明白了。”' _  t4 Y$ S9 m+ U$ m+ G/ y
: e5 v. C/ U4 b, \8 N
與其說是下了決心，倒不如說是無法忍耐壓抑的沉默似的。
" b( T# v  f# s( Q6 m0 M+ m
“這事情就全仰仗你了……”1 f  k& }5 [' `5 j3 v

友則的聲音微微顫抖。' A, Q1 c. d1 q4 ~0 L4 r: M- b
+ W1 w1 f2 ]  t" I
“那好。”
6 l6 h1 ~5 O  Z$ p
晴明垂下視線，略低一低頭致意，然後又睜開眼睛。

即便在這種時刻，晴明緊閉的雙唇依然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淡靜的笑容。# c( f+ U4 n- x& U( u: Z6 g
/ _- U- n" O: s- L& }. Z
晴明把手伸向賴子的衣服，迅捷地將其衣衫脫下。+ a; N4 J% s1 \& D, c- ?/ B9 w

“啊！”

強抑著聲音、由喉間發出驚呼的是友則。) \1 I' Q! I" n' c5 ^& j% e

賴子身上沒有一處皮膚完好的地方。到處都有抓撓的傷痕，甚至有皮開肉綻的地方。

可以想像，若令她的身體翻過來，恐怕從後背到臀部也都是這個樣子8 k0 I* F, c/ V; g" ~
5 W. d4 N5 A0 E2 B4 X+ X
“開始吧。”
. ~) y, ^. L+ ?7 s9 a5 W
晴明低聲道，隨即取筆在手，飽蘸墨汁。& G6 A% _1 n* R

他先用毛筆在賴子左腳的小趾上寫字。
2 o  u0 J8 ~( k& q6 }4 z. B! x, M
與此同時，晴明嘴裏喃喃地念起了咒。$ L, r- O' p1 {! J7 y- \1 }

寫好小腳趾，接著一個腳趾一個腳趾寫下去。然後是腳板、腳弓、腳後跟、趾甲、腳踝……( L; r9 t5 w2 }+ M( H2 {% c

他不斷地書寫著細小的咒文。

寫完左腳腕，接著寫右腳腕……9 b. B# P2 J: Q# {& r

腹部、乳房、右手、頸部、臉面——連耳朵、嘴唇、眼瞼等處都寫上了字。把賴子的身體翻轉過來，後背和臀部也都寫了字。
. ~* h9 t+ ^( x2 p) s" J+ z
再將賴子的身體翻回仰躺的姿勢時，她的皮膚上幾乎毫無遺漏地寫滿了咒語文字。

只有左手沒有寫上字。
6 k- i" X. O$ G2 V, V% U; \1 x# H
“寫的是什么？……”

友則顫聲問晴明。6 I9 l; T, P( s
8 ?. u8 h6 d: H, v' }; x0 C" _
“是孔雀明王之咒。”) d- [( s; Q$ U7 Q% r+ r
& @' K5 E3 I3 X7 @& p7 l' U+ |* z
晴明的聲音一如往常。

“那不是密教的真言嗎？”  W1 T7 C1 R; Y* v, |

“只要有效，什么都不妨用。沒有規定說陰陽師使用密教真言不好。”
/ s: K6 r; X6 }+ t
孔雀明王原是天竺之神。
1 [5 c! R6 T1 u5 v2 ~7 `/ j
啄食毒蛇和毒蟲的孔雀變成了佛教的守護神。

“來吧。”
3 |' q' D/ S3 Y
晴明右掌按在賴子腹部，然後左手握拳，食指和中指並攏伸出。& O3 c$ F- c. w2 F* o
0 j! U, @" q1 C7 {) J* Y5 T: v
將這兩根指頭抵著自己的下唇，開始輕聲念動孔雀明王咒。' F/ a7 R  [6 _4 V: D
8 o# e% |( F! _! T5 ^
於是，倣佛對睛明的咒語作出回應，賴子的肌膚表面沙沙作響著蠕動起來。
: [2 e# X& l9 ^, v
“咕嘟、咕嘟——”

腹部和胸部的肌膚到處一鼓一突起來。
+ t8 ]7 s4 Q& x; n
“噗噗——”- g  P$ r. c2 Y3 b8 h

面部和右手、雙腿的表面也都鼓突起來。' _9 K5 e. l/ \& Q% |' E3 R

看上去簡直就像大大小小的蟲子在肌膚下面蠢動著。" }' u" X3 \9 A5 ~4 B4 K8 i1 V) F
+ u. G) ]4 m) Y+ u6 B* f
“啊……”/ n) `6 I3 }" ^" f

博雅發出低吟似的聲音。6 l' s* Y6 \9 a  _5 w8 `  C5 C: C

蠢動逐漸移聚到賴子沒有寫任何東西的左臂上。8 ?3 j2 w! _3 i' y

左臂眼看著變得粗大起來。所有在賴子體內爬動的東西都集中到左臂。左臂變得比大腿還粗。有蟲子似的東西在粗大的左臂裏頭蠢動不已。$ M7 B9 Z* v1 m9 F  S" l

“好了！”& i' x, B$ o& ^0 O  C
" g& T" f; Y" D8 F6 I
晴明低聲說著，用紙捻將賴子左臂連肩處綁扎好。

然後又取筆在手，在蠢動得厲害的左手小臂上寫下“集”字。

晴明再次以左手食指和中指並攏抵住下唇，右手握住賴子的左手。

他再次念動孔雀明王之咒。
2 j1 B% }- I5 E/ t. I
於是。那些鼓突著的東西開始集中到小臂，小臂一帶變成黑色。
' y& D% O" P; }8 K& i
終於，蠢動的東西都以晴明所寫的“集”字為中心集合完畢。這個位置倣佛變成了紫黑色的大水泡，大小足有一個大甜瓜那么大。
3 h% W& a( f4 l3 T" L
“啊！”2 E% {/ R% k( N. X# f9 e

友則驚呼出聲。
+ O' x& ?, ?5 m* z; `; b9 Z
晴明停止念咒，說道：“應該是這裏了。”" d, D) j, m3 M+ ~% ]. a2 p! F
2 p  y( m0 r2 _0 i  G6 j& G/ [! P
他從懷中取出短刀，除下刀鞘，在寫著“集”字的皮膚上“嚓”地切開。
3 Z1 K. D: X$ s
從裂開的切口處，呈現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東西。

是不計其數的蟲子。

有黑色蜈蚣似的蟲子，也有長著蝴蝶翅膀似的蟲子。. t/ P  ~1 A; m! C
, _" b2 v) k7 ^/ w" S5 ]$ R! m8 G* |
有似蛾而非蛾的蟲子。
0 @6 A5 ]0 R9 g$ M0 t- x/ ~9 q
有甲蟲似的蟲子。! p- B- z+ W' {* J7 c1 D& P) t

有頭部像蛇、身子像麻雀似的蟲子。
) z& n2 _7 d4 g; \( }! I
有蒼蠅似的蟲子。; a. c! ]4 j- m8 a* y1 J, {

有蜻蜒似的蟲子。' n, H& o7 v3 F" _

有蟬似的蟲子。
0 m( w! G4 A$ {1 w( C% s2 b
無數奇形怪狀的蟲子從切口處蠢動著爬出來了。

蟲子爬出來後，隨即騰空飛起來，從開著的板窗飛到外面，消失無蹤。

不久，賴子的小臂回復到原先的大小。) `! ?6 [/ O0 B# M1 Z2 Y

小臂上仍留著晴明切開的傷口，滲出一點血水，但傷口比原先小得多。
6 V. B7 u% g7 P( \( m+ n& n& y
晴明給賴子遮上剛才脫下的衣服，淡淡地道：“這樣就行了。”

“解、解決了嗎？”友則問道。

“解決了。”% }6 h2 l1 ~6 a- N5 }
! L2 }, ~5 F: Y6 B4 C1 z
晴明微笑道。& A% d. M. e% {1 i
$ z3 l) i2 z. Y+ Q1 q5 o% Q
“最好還是不要把剛才這裏發生的事情告訴賴子姑娘。

如果被問到，請答以晴明施治、已無須擔心即可。“- X! p7 B( l' j+ `1 A0 h
  ~8 C" r% @# L' B
“這樣就好了嗎？”

“是的。傷口馬上會痊愈的……”3 f6 B3 r3 o/ D7 y1 h5 }% w
' o" t+ S* V: C+ l1 ^
“是、是嗎？”' P' f5 v! z/ l% {9 s
6 r" ?' ^+ C3 ]6 Y) _( r; \. N& ?
“那么，我和博雅大人就告辭了。”

“這就要走了嗎？”8 s6 L) a- Z1 q# e
+ ?/ J3 Y$ D. V" L
“我們還有另外一件事情沒有做完……”
0 K  T% l7 \4 C1 w2 \; C" F
晴明說著，站了起來。
* k. L1 |- w/ Z, |& Y: I+ m
七& U8 J" {4 L) G- R

牛車等候在門外。

上車之前，晴明扭頭向後，對著大門上方開了腔：“這樣可以了嗎，妖物大人？”

於是，昏暗的大門上方傳來一個聲音：“非常滿意。不愧是晴明大人……”4 r9 n. {. K" g1 m4 i7 c- H
# ^0 ]' i) e6 N  j; [9 Y. Z# Z
“若有空暇，今晚不妨來寒舍小聚……”+ c: Y- y2 R4 R; Q/ y

晴明對大門上方說道。$ d/ |4 c. a! [! T9 T6 d

“蒙您邀請，實在榮幸。”
& G9 E3 P8 `: R; k; c  S& }
“酒已備下，薄酌一杯怎么樣？”

“那可是求之不得。”
. i4 L) [- n' V7 R3 b
“請務必賞光。”
# u. L( i' S. ^, c2 }
“湊巧南風徐徐吹來，我去撿些石子，稍後見吧。”

“好，稍後見。”

晴明說完，與博雅一起鑽進牛車。, y- n3 [( _0 _5 y; Y

八3 _, q' H& k" ~( a9 H0 {- k

晴明和博雅對飲。
8 R2 P4 F* o( g2 Q
蜜夜坐在二人之間，等二人的酒杯一空，隨即為之斟酒。

“這么不可思議的事，真是讓我大開眼界啦！”博雅說。# H4 k) h+ G: e

“你是說那些蟲子？”晴明問。; Q" p. F# f6 F0 w

“那些究竟是什么東西？”5 Z4 {; [2 U+ h( V5 Z0 [( @, G

“是天足丸的——唉，說來就是精靈那樣的東西吧。”

“對了，還沒聽你說天足丸呢。那究竟是什么？”: I1 U" o' V- F, `( X' ?

“應該說是仙丹。”

“仙丹？”6 T% O7 J6 |4 `- s5 p

“就是藥啦。”/ y, c( x6 D) h* U5 k
+ A, A# W0 d/ C  L
“藥？”  U# V" k. A/ W6 \

“就是想成仙的人服用的藥。”

“成仙？”
# N( v0 f# E! [- r6 G6 M, W3 F
“據說自古以來，人有種種成仙的方法。”晴明說。
! q; t, {* l( L
成仙——即長生不老、遊於天界，是來自中國古老文化的人類夢想。
9 a. J- Y- ]" a4 p5 R. _
方法多種多樣。多數主張通過修行來達到。! C+ C$ f$ e. V( h
2 U) x$ ^! K: y8 P: C( h1 ~' F
傳說有的是通過呼吸，汲取天地靈氣於體內，由此而成仙。
; l) l7 w& @$ h- @4 B2 X' p5 M
有些是通過行為，比如辟谷等調整食物的辦法，從而成仙。1 s3 |( Y6 |7 w

還有得道成仙的方法。( S1 [+ o) S" z+ I, Q

每種方法都不簡單。也有的方法要花數年、數十年，有時甚至是一生都不能達到目的。
' ^$ o. }1 `, b% }, S
最輕松的無須修行即可成仙的方法，就是服藥。服用一種名為“丹”的藥。 “丹”即水銀。, E9 B+ c: K% D" f) I- f

水銀雖然是金屬，卻是液態的東西，鍍金時是必須使用的。

人們認為這種“丹”有奇效，可使人長生不老。

其中最為上品者，是被稱為“金丹”的仙藥。

據說任何人服下金丹均即時成仙，只是金丹的制作並不簡單。# h- F3 r8 M8 h1 J. b! f
) Q( Z6 a6 O) o" B% {; u3 D; s
金丹也有許多種類。丹華、神丹、神符、還丹、餌丹、煉丹、柔丹、伏丹、寒丹——總計九種。
# c. P; X5 ]7 i: M* V
其中。制作“丹華”時，據說須先制備玄黃。在玄黃中加入雄黃水、明礬、戎鹽、鹵鹽、砷石、牡蠣、赤石脂、滑石、胡粉等各數十斤合煮，成“六十一泥”，置火中燒三十六日，即煉制成丹。% K- Y6 F4 o, l7 w$ i

然而，究竟是什么材料，尚有許多不明之處。
6 f; M! p8 y' K2 k( D0 O
首先，玄黃到底為何物，我們不得而知。至今還不明白是什么的材料太多了，也不知道可以到哪裏去找。更不知道各種材料的用量。3 c- Q% {" Y( u
% {! `3 @1 x- k! f) V6 e; a0 ~' R
總而言之，造出“丹”再加上玄膏捏成丸子，置於猛火之中，即可獲得稱為“丹華”的金丹。1 W" b/ _+ r% z. @+ H% }. ^' E  w
( n4 C$ C& |% z5 ]
如果沒有成功，就是某個方面出了差錯，只能反復去做。

其實，花一生時間大概也成不了事。
; u1 h# c, K4 J7 E. @( ^! N
據說，將蛇骨、麝香、猿腦、牛黃、珍珠粉等無數種草藥混合，加熱熬制，也可制成仙丹。
5 I+ m7 r& F% ~: K" }* J
“所謂天足丸，即是仙丹的一種，與其說是服用後成仙，其實只是能在空中飛行而已。”晴明說。

“所以稱為天足丸嘛。”' G3 N* w+ V) h2 b; b# B" P  y& T+ x
. ]$ \1 B" e% Z4 ^* Q
博雅點了點頭。# ~, h$ h' v9 V3 |7 O' t
# f3 a$ P" Z7 ]3 O4 m/ b
“天足丸沒有使用所謂的‘丹’。”
2 ^8 E# @- R1 B. s# o' F
“是怎么制作的？”# i7 I) U- F! G- d5 J

“聽說首先要預備五芝。”
+ \( m1 D- r' N
“五芝？”/ S) d$ v: O. h. A2 L/ C3 d
$ y! C& [1 J. l- I! ?- \
“石芝、木芝、草芝、肉芝、菌芝……”

“其他呢？”% G& E: B0 M1 A8 p& t$ y- b# `

“鳥、雀、蛾、蝶、蜻蜓、甲蟲、羽蟲、蚊、蠅——只要是能在空中飛的就行。”  J! x# v7 ~5 r$ U% @
2 p+ A3 r6 S7 u2 y
“需要多少只？”- Y# k* Z) ?7 w* W. A
, L" k+ y$ M+ N% K/ q$ N2 V" V! h
“每種一兩百只的樣子吧。”" Q5 q0 @) j$ b3 u3 S) L6 F

“……，，”將成千上萬只飛蟲活生生地塞進大瓦缸裏熬煮。“

“煮多長時間？”% l! a6 l% v( q5 R8 L

“這個嘛……”  s# w- {% @9 {% L, I* I
" d7 G5 I  q: ]2 w: Y7 u" |6 G$ @- a
“要多長時間？”

“一直煮到所有蟲子都黏糊糊的，失去其原先的樣子為止。”
2 t' j& e8 [- f: I) O/ A7 U4 b
“也就是說，骨頭、翅膀、牙齒——所有一切都分不清？”; ^, _' h4 t. w9 ^2 G4 s

“就是要煮到什么都分不清的狀態。”

“究竟需要熬多長時間，我可想像不出來。”# T4 h' |2 B4 z1 w  z4 }5 ^) o. R  E

“就連我也想像不到。”+ K& p7 J- O: ~

“總而言之，那樣就熬成天足丸啦？”- H5 x. O1 |4 ~/ r3 u

“還不行。”+ ^4 W, a  q! R$ d  |7 v0 h
1 q* r: g6 `- P8 W5 R8 |
“還不行？”% _+ K0 w3 u; T4 m: H7 @

“所成之物百日後喂鳥，再百日後殺死該鳥，取其肝臟。與剛才說的五芝——”
: G+ m- Y1 b" H6 T6 C. T
“夠啦夠啦。總之，意思就是說，光是制作天足丸便須歷盡千辛萬苦吧。”
/ S+ q/ C+ F3 {. ?* B
“嘿，這天足丸算是其中容易制的啦。”5 V& \0 ?: O/ J( g, |
2 c" Y6 G5 _  W
“對我來說就是幹辛萬苦啦。不過，現在的事情跟那些天足丸有什么關係呢？”

“所謂天足丸，簡言之，就是萃取所殺生物之精華的方法。煉制一次所能得到的，最終只是一兩丸而已：……”$ s3 |3 g" X/ n1 f, w
! e- [# V: P8 E, H& w9 S
“生物之精華？”
& \( _8 Y, a* J! y0 H1 g% V
“那些‘精華’留在服用了天足丸的賴子姑娘體內，剛剛才走掉。”& u$ i2 P: G/ G- @0 A8 M
& ]& ^! k: O3 W/ u7 z. u; _
“噢。”

“該你說啦，博雅。你了解的情況怎么樣？”6 K- [* _& w9 X; f; t, J+ g

“我了解的情況？”' ?9 @4 N' S6 N

“就是讓你去向兼家大人詢問的事呀。”5 R7 {' X5 }! O, _1 B2 q

“這個倒是弄清楚了。”# i+ B, y. z. d" @7 [

“他是怎么得到的？”

“他說是約一個月前在清涼殿前撿到的。”
: r/ R4 c' ~8 y! o: a1 B' E
“撿的？”; \' ~6 R; g; y( q& W
1 p5 ^8 }" S  _: T: E5 }' p$ }7 h) d
“從渡殿走去清涼殿的途中，偶然看見地上丟著一個布袋。”
- ]/ r# q$ z. r" P: z- O
“布袋？”
5 C8 D- R8 i. k
“據說是這么大小的一個布袋。”
. y6 ^& O" i+ ]/ b
博雅放下酒杯，兩手比畫了一個成年人拳頭大小的圓圈。* W' e, H3 p- d- O. T$ d

“他說他當時很是在意那個布袋，便支開其他人，把它撿起來了。”
1 ?# w/ y2 v' C
布袋裏約有十顆藥丸，不知是誰掉的。他問過好幾個人，他們都說不知道是誰的。

大約過了七天之後，兼家鬧肚子，看來是吃壞了肚子，腹痛，老是跑廁所。

這時，他想起了撿到的布袋和藥丸。) n% U( E0 m) v2 o6 S

打開布袋取出一兩顆丸藥來看，丸藥發出難以言喻的誘人氣味。嗅著這種氣味，似乎連自己的腹痛也忘記了，把持不住的拉肚子好像也好了。

因為擔心它可能有毒，為保險起見，便在木桶裏放了水，放進一條活的香魚，再丟下一顆藥丸試試看。

魚沒有死。看上去它在木桶裏遊得更歡了。0 J- [: o8 p- O; U

兼家由此下了決心，將丸藥和水吞下。
- d0 U, u) C/ R! I
“說是把病治好啦。”博雅說。8 o* I6 o! w4 p; \& I0 t. s% U  E, b) N
! M, q$ H7 y8 ]
不到半刻工夫，腹部不痛了，控制不住的拉肚子也好了。- \- W1 }+ {1 H6 v4 |

“從那以後，每逢有個頭疼腦熱什么的，他就會吃上一丸。”
3 r& G: N5 Y) Q. Z9 q  D: R
每次都是藥到病除。

“這時候，他聽藤原友則說了賴子姑娘的情況，便給了他一顆藥丸。”
! r& P3 p: Y; U$ j
“就是那顆天足丸了吧。”

“可是，晴明，如果說那就是天足丸，為什么兼家大人不能飛到空中呢？為什么賴子姑娘會變得狂躁，而兼家大人不會呢？”% I% c2 s& w6 X" W

“這件事嘛，博雅，你不妨問他本人最好。”

“問他本人？”

“妖物大人，您已經到了吧？”) l+ f4 ~7 [/ p/ [+ |$ `
# }0 y- Z6 u" `
晴明對著黑夜裏的庭院揚聲道。4 W3 C5 C  \3 h

“來了。”0 Y; n1 g# |/ c# {6 E

一個聲音回答。

望向庭院，只見水池上立著一個小小的人影。

“啊！”# j2 U* a: z& I& o
+ e8 I9 h1 E; |
博雅發出驚嘆是可以理解的，因為那小小的人影是赤腳站在水面上的。6 Y; r/ ~, b* j# H
. I$ ]) m* S- E, Y( u( Q) D
借月光仔細打量，那是一個猿猴般瘦小的禿頭老者。
2 {$ m; C" a! h* H8 x
只有髭須又白又長。身上穿一件襤褸的衣服，只在腰間束了一條帶子。

老者“嘩啦嘩啦”地踏水而來。每踏一步，水面就蕩開一圈美麗的波紋。
! ?" d& j" [+ w0 c! E
不一會兒，老者的赤腳踏到了草地上。4 F' `1 p, b! C& i5 w3 n/ t

他走到晴明和博雅坐的外廊前，站住了。+ F! a% ^$ S# H; `
' i1 H2 D0 d* }; ]8 B3 Z+ _
“承蒙關照啦。”
& b% ^# c! U1 a& x2 q+ w3 L
他一笑，滿是皺紋的臉埋入了更深的皺紋中。; y4 B" r& W2 h/ \: |" J+ s3 w' X
9 p( Z0 J! W/ z
“是你掉了天足丸吧？”/ Q/ Z$ @5 N8 @0 x2 ?; u
0 r$ D# r2 [- I. ^
晴明這么一問，老者下巴一揚，點了點頭。

“沒錯。”- J: y# H3 m! R# |
8 Z' e* K5 g2 o& Z" ?! @1 h% G9 i
“你究竟是何方人士？”3 `) Z0 S4 {* [
/ Q" f2 ^8 ^2 P' I' `
“我原不打算談自己的來歷，但這回晴明大人幫了大忙，就老實說說吧。”2 B- k+ ^' z+ H8 V
  f# m; w  F/ p3 I) q1 c
老者望望晴明，又看看博雅，接著說道：“我很久以前出生於大和國，人稱‘打竿仙人’……”- u- m( W2 q, }

“噢。”

“從年輕時起，我就對仙道深感興趣，整天不幹活兒，專事仙道的修行，例如食松樹葉、練導引之術等。”0 j& q% W* z2 c1 v4 e2 V' v" V) D: @, R
# A- S5 V8 Y/ ?1 N8 y8 n: T* o
在老者說話之時，蜜夜已預備了另一只酒杯，斟上酒，放在外廊邊上。" F7 V5 k) o  }+ i( _, A, C, e
  @( [1 E! \# }. S6 ~2 @4 z
“太好啦，太好啦……”
# D, ?! X7 g9 M+ l2 z
老者取杯在手，一飲而盡，滿是皺紋的雙唇抿得緊緊的，一滴酒也沒有浪費。* [  u7 N5 s  j+ D7 O
- Q- [7 \( a6 p8 |: X: N
“哎呀。甘露啊……” ‘老者瞇著眼睛說道。
8 L8 q5 s6 E2 V$ `9 f, R
“可是，也許是天生沒有仙骨吧，盡管我修行三十年，結果也並沒有得到多少效驗。”9 W( r1 z! u  f3 i
8 [; V6 _# r/ G* R6 o) S
“然後呢？”
( L3 ?% y6 \8 h" w6 v5 F
“我想，即便不能長生不老，至少得像久米仙人（據日本小說家武者小路實篤所述，傳說久米仙人因逃情，入山苦修成道。一日騰雲遊經某地，見一浣紗女，足脛甚白。不由目眩神馳，凡念頓生，飄忽之間。已自雲頭跌下雲雲。）一樣，能夠在空中飛行。於是我花了十年工夫煉制仙丹。”
* w9 m( V# |9 g8 c& H7 B# E& O' G
“那就是天足丸了吧。”
/ a& F: x/ o' f1 p8 F% l' z4 v
“金丹之類是我力所不能及的。說實話，即便是天足丸，也做得並不高明。服食後雖然總算能飄在空中了，但7 @/ E6 |/ T! X/ k8 t$ H

也就是升到七八尺至十五尺的高度。而且，只能飄起來，不能飛行。“5 E2 C, N3 z% e6 V
7 t% c, e; \) E
老者表情復雜地嘆息。. U! W+ ?1 m4 L; Q
8 b. B! G! a8 @- V! O$ a
“我總算可以飄在空中隨風而去，但飛不起來。當我懸在空中時，小孩子便會拿著竹竿趕來，從下面打我取樂，所以，‘不知不覺我就被稱做’打竿仙人‘了。”

老者凄然一笑。5 X- X. h, _/ Y( s" p1 H& J9 {

“大約二十年前，我離開大和國，四處流浪。白天像常人一樣在地上走，晚上就避入耳目懸浮在空中。約一個月前，我來到京城，晚上被風吹到大內上空時，把裝著藥和天足丸的布袋丟了。事後察覺時，再去找卻無論如何也找不到了。我想，肯定是被人撿走了，便潛入宮中到處尋找……”
: d, ]- ]% p$ y, Y4 d7 p! t' R
“結果被許多人看見了吧？”

“是的。有一次有人來了，我慌忙避到空中，腳上卻勾住了女人的紅色衣裳，結果紅衣也跟著我一起升到半空。為了這件事，弄得被人從下射箭。”; k% T0 b5 @/ A) Y7 ^
- ^/ c2 C  ?" K
“那么，天足丸的事呢？”3 E9 E6 z- ^( Q9 f- a  ?
0 p& z' j6 p; a) \3 [0 J7 ]" u
“對。我終於知道是被兼家大人撿到了，正要去取回時。已經……”% t/ q7 a1 k0 ^8 b- l& k- P

“為賴子姑娘的病，兼家大人已把天足丸給了友則大人，對嗎？”  \# z9 a8 r* k- V
* |; O' y  {) e3 Y, S
“正是。其實，那個布袋裏裝的天足丸只有一顆，其他的都是治病良藥，表面上看區別不出哪顆是天足丸。”' {0 ~' S/ A# b# A5 |( [. C

“結果，這惟一的一顆恰恰被賴子姑娘吃掉了？”
+ Q) R* s' W% h; N4 G! ^
“那顆天足丸只對我有效。因為它全是用雄蟲混合我自己的男精制成，所以當女方服用時，就要出大問題。”. o  v' P% Q2 C

“所以賴子姑娘便成了那樣……”, V; h% [- z& J* R4 [- M+ f

“是的。她要從高處往下跳，也是受雄蟲的影響吧。”

“但是，為什么你不自己出手，把附在賴子姑娘身上的蟲子弄掉呢？”! R6 t" b. d- n" F8 G" b

晴明這么一問，老者寂然一笑，說：“我這副模樣上門去，說是給人家治病，讓姑娘脫去衣服……人家會照辦嗎？”0 Q5 z( S" u: D6 H  H) t

“應該不會吧。”' a9 G- G1 ?/ y, Y

“這一點我很明白。再說，我除了會漂浮在空中，別無他能。所以只能仰仗晴明大人了。”

“原來如此……”
1 y' D/ B# o/ `& G( h: a
“這回三番五次的，實在是太麻煩您了。”
) J6 Y" P, e$ e& m/ G7 a
老者說著，將酒杯“冬”的一聲放在外廊邊上。
: z. q% Z$ R4 e) D' y
他伸手入懷，取出小石子，丟在自己腳下。
9 W  q  K& M0 D. Y# p
老者的身體搖晃起來。

老者又再伸手入懷，取出第二塊石頭，丟在腳下。

他瘦小的身體離地約有三寸高。& o% q+ D+ U8 l0 T0 R5 k/ V! v

接二連三地從懷中取出石子丟下之後，老者的身體飄

向空中。

“這是最後一塊……”, ]! d$ F) H% ~; d7 ^8 L
* w! Q8 O* C- m
把那塊石頭丟下時，老者的身體已經飄到屋頂那么高了。

搖搖晃晃著，他開始被風吹走。
5 @2 w+ D, z  N7 R& I2 i, L2 _
在月色下，他隨風飄向北方。
! t( T6 L; Y7 J* [9 O7 c5 Z
晴明和博雅從檐下遙望著老者。/ }  h3 `5 {' y- l2 z  |/ I7 q
% c/ X0 {3 e# U1 \$ s$ a; `
“真是好酒……”0 o& ]+ C0 F. O5 c% ~2 E( p
5 }& F8 y2 A# D8 [8 Z; e' K6 S
老者的聲音隱約傳來。6 j: b7 b- \9 r& s1 C" z
6 |* Q/ Q; b0 e2 T, J
“盡管這種活法未免寂寞，但也還是很有樂趣的……”

最後，傳來了這樣的聲音。/ t2 V) n( i* J$ H) Q) A
5 L) D* v0 B* M2 @/ e+ r" i7 C
不久，老者的身影融合在月光裏，無影無蹤了。+ O0 m! O! P' j$ x; J) |: @

“終於走啦。”" G8 `& B( O' {! F3 n. S2 e

博雅手拿著杯子，小聲喃喃道。9 @; ?5 n' G0 t

“唔……”6 H, E% Z6 [7 \/ m: |
/ o' P. E) \9 v% m4 E) U
晴明點點頭。6 H' [  {1 n* o' P& @3 [
7 }1 L0 X# Q( F- x
外廊邊上，老者放下的空酒杯在月光下泛著藍藍的光。

TOP

冷色調

中士

Rank: 1

UID: 30096
帖子: 782
精華: 0
積分: 3330
蘋果幣: 4117 金幣
蘋果存款: 300000 存幣
閱讀權限: 14
性別: 男
來自: 凌度の空間
在線時間: 299 小時
註冊時間: 2007-6-15
最後登錄: 2015-10-23

63^#

發表於 2007-8-27 12:02 AM | 只看該作者

呼喚聲

& Q1 K" B, v/ b& o) @3 Y
一
6 O2 k0 R& B) ?& K2 N' c
那是一棵巨大的老櫻樹。

如果成人站在樹下，伸開雙臂環抱樹幹，少說也得三四個人手牽手才行。

藤原伊成坐在這棵櫻樹下，彈著琵琶。6 l6 Q1 @- Y) k4 m3 p4 ?: y4 q

此刻是夜晚。
% Z1 ]3 y) ~' l% c. `
盛開的櫻花在伊成頭頂簇擁如傘。
. E0 t3 ]" }. ]* t) W
明月高懸。月色如水，映照著巨大的櫻樹。
7 y$ e! q, ?* U: n; f; n
周圍別無其他櫻樹。在松樹、楓樹的圍繞中，惟獨這棵櫻樹伸出粗大的、開滿櫻花的樹枝，顯示出惟我獨尊的氣勢。

櫻樹伸得老遠的橫枝密簇簇開滿了花，花瓣的重量壓得枝丫低垂。
  |+ k. T7 Y. l9 C& M
沒有風。

雖然沒有風，但花瓣依然紛紛散落。
" O( Y2 H4 `( z9 v1 m
月光中悄然散落的花瓣，倣佛是不堪月光之重。+ d4 h# \+ p: r4 r/ R
4 w! q+ r: J  S
花瓣落在伊成的肩頭、頭頂和袖口。* ]4 U9 b& y/ ^, x/ _  E: P
% y8 N! F2 F" ~/ p3 V
伊成似乎在花瓣之中彈奏著琵琶。

持撥子的手一動， “琤”的一聲，琵琶琴弦發出動人的音響。0 R+ W  X8 H% [6 A# Q

琤琤——琵琶聲與月色融匯在一起。7 i! i) ]/ T/ J: O2 V

琴聲在櫻花瓣中繚繞，在大氣中飛升。  V+ `+ B; g; {  D4 \  d

每當琴弦的震顫觸撫到一枚枚花瓣，花瓣便離枝落下。0 ~4 g" V& U8 \- z: B
' ~2 K& u( v, ?$ B3 n0 @
只要琵琶“琤琤”奏起，花瓣便翩然飛舞。& I- W# q6 @+ n

琤琤. 翩翩飛舞。
2 D/ _" F0 E3 ^+ C2 c. N8 `1 v
琤琤. 翩翩飛舞。9 |" m, N* b$ f6 c2 E( t+ M

琤琤. 翩翩飛舞。- d: O4 ]* u& S9 @4 B# q0 z& x+ U
/ X5 H7 r, g1 m$ P0 F: ?
琤琤，翩翩飛舞；琤琤，翩翩飛舞。0 c8 O: d- D) _/ a' w8 N

琤琤，翩翩飛舞；琤琤，翩翩飛舞……( o* j% p6 g% S1 Y7 [8 [

是花瓣在迎合著琵琶聲，還是琵琶聲在迎合著花瓣？
8 ~# Z; `9 x0 F0 T6 v  W+ E1 g
琤琤瑽瑽的琵琶聲與翩翩飛舞的花瓣已經渾不可分。
/ R+ `3 _+ t/ e- `7 J
不久，琵琶聲停止了。) E  t3 Q! F4 C9 j

琵琶聲一中斷，情景就和之前一樣，只有櫻花瓣在月光中悄然飄落。! a% R" w: z# V% a4 ^& b+ b) ^
, ]# G1 b4 ]* Q, D8 ?9 D+ e: g
伊成閉著眼，倣佛還在追尋消散在周圍空間裏的琴弦的顫動，也像是在傾聽殘留在身體內的琵琶餘音。& ^/ j# g% x9 @" O4 I

不，對於伊成而言，也許這軀體也好，包裹著自己的肉身的大氣也好，已成為與琵琶聲共振之物，無從區別了。

這時——“ ，琵琶演奏得真是美妙啊……” 不知從何處傳來一個聲音，像是不勝感慨，又像是唏噓嘆息。
/ j  n6 b9 d2 k( q
伊成睜開閉著的雙眼。

四下裏不見有人影。

明明聽見了人的說話聲——怎么會沒有人？

惟有櫻花的花瓣悄無聲息地飄落下來。# r% B3 H% ^( z+ d' m- \& o
9 b  |$ N. M- K) M3 V1 C% M
難道是幻覺嗎？/ ^  \( B/ Z; F" P  a+ }+ O8 X9 A

就在這么想的時候——“實在是難得一聞的琵琶音色啊。”6 n# r# d! Y$ u9 u7 v. c/ ]3 |

又傳來了說話聲。
, d4 e7 f7 L9 V. I" ?' \
“昨天也來過吧。”

那聲音說道。
# A) x5 |) O/ e3 E
但是，聲音的主人依然不見身影。
* H# a; G) y$ D. q
“琵琶技藝競精妙到如此地步，一定得請教尊姓大名了。”

那聲音又響起……& Q4 I4 n  U7 s5 D
4 ?. s; k4 M" w
伊成默不作聲，那聲音又來相詢：“敢問尊姓大名？”8 T0 {8 J, t8 @9 z- f
; \  u3 @% L5 h; |9 B7 S$ U3 P0 }
被這么一追問，伊成不禁脫口而出：“我是藤原伊成。”, ^3 I& g- w4 U
- d$ I# i8 s( @. r, T# Q+ L, L
“是伊成大人嗎？”
: f2 v4 _! [, \0 ?$ M: z
“正是。” . “那么，伊成大人……”1 b/ U  S% L* i* L! C
# U. [5 P, d4 Z
“噢？”5 `- {9 ?0 r8 g3 c: A4 T( F

“我就先告辭啦。”% {+ p# ?3 |# C. ?# v- _

“告辭？”, l# k  b2 ?8 z  F/ A! _5 W8 A8 a

“我要告辭了，改天我會去找您。”
3 A) ^$ Y* L( |+ V2 s3 G
伊成一時語塞，那聲音又道：“告辭啦，伊成大人。我會去找你，可以嗎？”# k  K$ }8 Y3 Q; o& f3 X
, x/ l2 u& |2 s2 `
“哦，嗯。”3 C. z% o) `) ?- F, t" _' z9 J; r/ h" x

伊成不由應聲道。# f/ P  i0 A2 N' J
4 ?# ^5 [  g0 I8 s1 Q
二

庭院裏的櫻花正當盛開之時。: k! P3 K0 L/ `2 g
2 v& W1 ]2 B2 h+ i4 F! f
安倍晴明坐在外廊內，與源博雅飲著酒。

周圍只有一盞燈火相伴。

穿白色狩衣的晴明倚著一條廊柱子，秀氣的手拿起酒杯，悠悠地端到了紅唇前。
, f' i; \+ A) ^& T; e
呷酒的雙唇總是浮現一絲笑意。是那種若有若無的笑——倣佛菩薩像呈現的那種。倣佛櫻花瓣那種隱隱約約的淡紅色——是那種輕微的笑。( m2 u4 w7 ^. T. s; Y
7 Z7 }- |; Q2 @- H8 @8 T
穿著櫻襲的漂亮女子坐在晴明和博雅之間，二人的酒杯一空，她隨即端起酒瓶，為之斟滿。; O: T- w- ?) Y" U* \% u
8 \) Y. \/ g8 b
今天晚上，是博雅攜酒來訪晴明。" Z7 C2 Y- t: p' q
' i! s  r5 I& O0 ?( Z, w0 f8 P" }
博雅已有好一會兒喝酒賞櫻，賞櫻嘆息了。0 q6 _( P( Q/ C- G' A$ l7 {. e, n
, ]; V2 W/ E' x  T/ Y
“怎么啦，博雅？”晴明問。
: t# z- X, Q7 }" s& M8 C
“嗯，是與櫻花有關的事情呀，晴明……”! U0 U) H; s2 b1 v+ Q7 I7 F

博雅將手中的杯子放在木條地板上，望著庭院裏的櫻花。: H9 w8 L' a* x) w1 A5 x( V
: _: t, r5 z+ s
庭院裏，有棵古老的櫻樹。+ c& m5 O/ z) c' m( `# Y  g. |& ~
- C. |: N. l! n( Z
月光下，可以看見櫻花瓣靜悄悄地落下。$ A& t4 ?* [# K
! x" m0 f# P* _* ?- \' N
“櫻花怎么啦？”
  H7 J1 M- n+ C+ ?- q  w
“就是說。那個……”

博雅支支吾吾。
. _8 h6 M: n. |, h' y$ u
“那個什么？”
( q* D) I* U& C
“就是說，當我看著櫻花的時候，不禁深深地思索起人的生命了嘛，晴明……”

“人的生命嗎？”
. S: r# t6 u/ Q& u( H$ c2 H7 f
“就像花瓣離枝一樣，人的生命也會像風一樣，離開人的身體……”
( W$ g8 @8 I* I5 |/ q8 }' W5 ]: t
“……”
7 u6 O" N, {2 B$ Y; H; x
“即便沒有風，花瓣也會離枝而去……”
7 \) G+ z- m* f! B8 z2 u/ U9 ^0 i
“……”& p" Y1 R/ t2 t
& r0 J+ ~* t# }8 U
“人的生命，也不會永遠停留在這軀體……”) s2 R8 v% J7 @! z0 b, |6 I, F

“唔。”

“晴明啊，你也好我也好，終將是零落的櫻花。”

“……”" h2 ]$ t0 c- i7 C; q0 v
. B# e& Z" {5 b- r
“但是，正因為是終將凋落的櫻花，人才會眷戀這世間吧。正因為了解生命短暫，人才會珍視他人，才會寄情於笛子、琵琶等美妙的音樂吧。”
6 S! g9 w; e3 C: \7 n6 o
博雅端起身著櫻襲的女子為之斟滿的酒杯，直視著晴明說：“晴明啊，我能夠與你相識相知，實在是三生有幸。”& h/ Q2 n1 }) @7 B
' Z3 U, w+ i: P' ]' a# E
博雅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u9 A- m4 Z4 t) l( H
1 S; i( G: t3 F& e
博雅雙頰微紅。
* R$ d0 D, C% Q' g* }
“蜜夜……”7 ?; k/ o* x/ m8 S
- |! n. F8 X' G- {$ w2 m( i
晴明避開博雅直視的目光，對穿著櫻襲的女子說道：“博雅的杯子空了。”

名蜜夜的女子會意，又為博雅的酒杯斟滿。( [# E& L1 c; J) |2 v/ E2 m
; t1 E& o# K0 [) q! g
“你又逃避啦，晴明。”博雅說。
+ I$ {0 f$ r4 R8 D+ l1 w  Q- @
“逃避？”

“是因為你先問我怎么了，我才正經回答你的。可你現在卻想轉移話題。”+ _0 a5 r% U) E5 ~
) _- m7 p! }$ N/ |  f
“嘿，也談不上逃避什么的。”9 u- ]6 ?9 S3 t. |$ Z  B7 O
  T% t% Z, T# ^% @4 l" y7 E
“看吧，你就是那樣。”
8 {; ^, G$ K) ~9 d- V2 }
“又有什么事？”

“你剛才笑了。”1 |0 b) B! B6 C( x% P) c
4 u7 [+ w* C0 }6 O3 ]
“笑就等於逃避？”

“不是嗎？”$ g$ S( |+ c) s: A& d2 M4 y- k& I
6 p) `. w/ y! z  [$ N. c- Z0 e3 Y
“你看，你還是用那樣的眼神來看我。”

“眼神？” “博雅呀，不能用那樣直通通的目光來看人嘛。”( s( Z7 q/ i+ p* x6 g

“這樣的眼神讓人家不自在？”
; W) c% a; `/ a& M2 d% X) V
“是不自在。”: }0 q9 F% I0 y5 k" ]

晴明實話實說。1 y/ r1 o) ^8 \& S5 o2 a

“你總算坦白了。”+ R0 Z* p% H' V4 d, p
4 n0 L) [( N. S+ X1 ]
“嗯，坦白了。”6 t, e: B! |& M9 `  J3 G

“難得老實一回嘛，晴明。”; U8 h$ V, U6 Q0 q; x9 ^

“我就佩服你。”

“為什么佩服我？”

“我能以方術操控鬼神，但你自己本身的存在就能驅使鬼神。”7 t8 v. ~5 @5 b% Q. j6 E
5 W- B8 \; |; ?
“我？驅使鬼神？”0 \+ H* h* I$ `/ \0 k$ q3 A( v4 f

“對。你是能驅使鬼神的，博雅。”# M; T) }% x( @$ e( U
4 c& {- {  n: Y
“我什么時候驅使鬼神了？”3 K+ `5 e! w7 t

“就是這樣。”& o' w# A3 E8 _" }
. |' n. q- E6 [6 Q* V, M
“怎樣？”
8 K- V( h- G1 s7 Y! i: a
“正因為你對自己的力量無所察覺，所以鬼神也為之動容，博雅。”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么。”- k3 x% d  Q, k  @2 l) }" m5 |
. h- E/ {  ^  m5 l$ \
“不明白才好。”
8 o, `- c! L8 F1 C
“喂，晴明，你不是又想說那些莫名其妙的咒來蒙我吧？”

“沒那回事。”

晴明取杯在手，說道：“不如說說要緊事吧。”$ p3 Z* p, c  ]- @: E' e8 n3 z/ `
' Z) T: Y1 D% _( }# {
“要緊事？”
2 i" |# `4 J1 o6 D" r) f7 @
“你今天晚上是有事來的吧？”4 d4 i; o7 l* m$ B# K

“嗯，有事……”$ N1 c5 ]( y+ J4 K) Z4 g* E1 }

博雅點頭承認。7 w9 m1 M8 i7 I5 ^7 R5 k

“我看你剛才一直對櫻花很在意，莫非事情跟櫻花有關？”

“的確不能說跟櫻花沒有關係。”& \& D3 S. t3 R+ s/ ~* N- ^. F
; d+ Y% T( |' o$ X3 @
“是什么事？”6 l- R% E# @# g. G6 O) K
; Y2 k: s" _0 e, q) t+ E
“其實是藤原伊成大人的事。”博雅說。5 ?% r1 u9 g7 A3 o

“是一個多月之前，在清涼殿演奏琵琶的那位伊成大人嗎？”+ h0 T, ~! Z  g7 j# e

“正是。他曾和我一起師從已故式部卿宮學習琵琶。

算得上冠絕一時的琵琶高手。“* q. \7 O8 X/ y6 @
6 A0 h: X' p) E) ]
“他怎么了？”2 v! O+ Y% {9 ]2 O* r; n! {( }
( \3 I% e& ?. A" y
“他這三天來行為舉止頗為怪異。”7 d6 G( u3 \- Y; v3 |
5 x; J4 z, g' w' X1 U& O
“怎么個怪法？”' B" K$ \# L4 s3 s- ]; f$ ?0 n& V' R* Y

“這得從四天前的事情說起了……”

於是，博雅開始敘述事情的來龍去脈。
6 l. _- `  a3 C" W% R7 S
三; s' L+ r; Q$ m% r

伊成和藤原兼家一起外出到船岡山，是在四天之前。0 z9 C- P- W* W: s: z# d' a0 |
7 G# ]1 ?9 D4 h0 w0 Y  q  F
據說在京城北面——船岡山的中腹，長著一棵古老、巨大的櫻樹，此樹今年花開得尤其好。. I; u7 o* W8 C6 t. K+ I

兼家聽聞此事，說道：“走一趟瞧瞧去，看好成什么樣子。”

他讓人備下酒菜，帶著隨從前往。( n" ~3 [* h  ^
# B1 ?; |2 a. L% J1 m
被邀與宴者，是伊成。於是，伊成帶上琵琶出了門。6 l. u; S2 X6 q$ D* I

到了一看，櫻花果如傳言所說那樣傃麗異常，眾人便在那繁花之下飲酒誦歌，伊成彈奏琵琶。/ H/ B/ ?0 u& Y+ w/ l& z& {

彈過一通琵琶之後，伊成吟誦了一首和歌。

春來繞彩霞，群山盡櫻花。
9 B3 k; U+ n6 _; v- u7 [' N7 W
一朝飄零落，何惜顏色改。: u/ [2 `; f) O$ i- N

“《古今和歌集》有這首作者不詳的和歌。如果說花開花落、世事無常乃人之命運，那么，古人主張春夜秉燭夜遊，實在有他的道理。”

伊成徵引唐人詩歌，深為嘆息。

“櫻花這東西，實在是令人牽挂。”
. |2 s: N& K$ i4 K; e
據說他這樣說過。) ~! w* J& c9 L7 |7 `0 s- j1 h

四天前，伊成早出晚歸，但第二天他又出門而去了。

這回是獨自一人，而且是晚上出門。6 j" e: R; r& {9 D% k+ X4 q
% Q0 ~; ]5 c3 K0 U8 V) u' f
伊成說，無論如何也要夜晚獨自一人在那棵櫻樹下彈琵琶，於是出門而去。希望夜晚在櫻樹下面彈琵琶——這種心情是可以理解的，可地點也不能沒有選擇。晚上到那裏去，路程算是相當遠的。旁人來看，事情未免有奇怪的地方。2 i- H& R6 |/ f+ J7 E

準確地說，他帶了一名仆童前往，但伊成對他說：“你在這裏等候即可。”
3 r8 W8 z" s) q$ d: y
他讓仆童在離櫻樹不遠的地方等待，自己抱起琵琶，獨自來到櫻樹旁，坐下。! N" Q. V& `7 B5 f% u( x. A: k
& P7 s% O2 T9 H) q
伊成按自己的心願在樹下彈起了琵琶，至早晨與小仆童一起返回家中，但他到家之後，卻對家裏人說：“哎呀，發生了不可思議的事情。”4 c) _: L4 R8 O# D

他說彈起琵琶時，有人對他說話。
% G8 s0 R: {" \6 v$ H
原以為是自己帶去的仆童的聲音。但看來不是這么回事。; k" U) |$ E* Y4 |' W7 y& Q
9 U$ e! @) w) I+ F8 T
看不見人，只有聲音傳來。
5 l! m( g# ?  ?( S7 ?0 r1 i+ d
結果，未能弄清楚是誰在說話，他就回家了——伊成只說了這么幾句話，便一頭倒下，沉沉睡去。

家人覺得，他這是彈了一整晚琵琶，幾乎沒有睡覺，精疲力竭所致吧。2 y) F) P: X* L+ w7 X5 X

原以為讓他盡情地睡，到傍晚時總該醒了，但到了傍晚，伊成還是沒有起床。4 E9 q7 F4 z0 U. Q* t5 A6 `
$ D1 h& c4 c; X1 |
到了晚上，他依然沒醒。到了深夜，他還是沒有醒過來。& F: ^# _& ~  V$ g3 ~2 N1 H& j( [' j/ f& s

把手放在他身上搖晃，也沒能把他弄醒。
  c9 a* q- {; N. e" x
等家人意識到情況不妙時——“伊成大人……”4 U! M4 P# Y7 c# E( l- T' l
2 A% i8 t4 _! f- P7 ], _2 M; P- j
不知從何處傳來一個聲音。- l7 p+ {7 F. ?: L6 V2 x

“我如約前來啦。” 是一個從來沒有聽見過的聲音。而且，發出這個聲音的人在哪裏，無從得知。
; k  R7 r8 r6 j* f, y9 d* |
“是否可以‘山’字相贈？”" T7 Z" e' _. F  C$ d1 u1 ], ~. o

話說得沒頭沒腦。) |- k" G6 V+ w! K
# c  l5 B8 s: {3 v& X) z( K
家人正訝異之際，沉睡中的伊成一骨碌爬起來了。1 b# T1 G( H5 J9 O

伊成在眾人的注視下走到外廊內，面對昏暗的庭院開腔說道：“來得正好。”

伊成抱著琵琶，在外廊內坐下，開始撥動琴弦。
/ e6 N4 l( j( @& f) J& W  \
他一邊彈琵琶，一邊對著夜幕下的庭院說話，倣佛有某個認識的人在那裏似的。
' _- I0 U  i. p6 B& u! {
“那樣挺慘的吧。”
3 ^1 @6 N9 j) J+ D( S" J/ H  [
“什么，想出來嗎？”  x# k  |% a7 m: |8 Y

“想從山裏出來？”' Z0 v7 k0 M+ k4 j9 b
$ R9 k8 Y0 P. P) `& Q
“給‘山’字？”
, |. z0 X- c& i1 q% p7 J
在旁聽者看來，這些話簡直就是自言自語。+ Q1 `6 |3 V, H
# w2 H' P, b, T; r! }4 j/ Q
就在家人不知所措的時候，琵琶聲忽然停止，伊成當即躺倒在廊內，呼呼大睡。5 G5 F! k. S- g: e4 Z1 d

就這樣，伊成又接著睡了一晚上，到了早上也沒有醒來。

中午過去了，又到了傍晚，又到了深夜，伊成還是沒有醒來。
0 ~" D7 w' P( K8 \. u
因為粒米未進，兩天下來，伊成消瘦得驚人。5 V( A% m& f( V- c9 E+ Q7 j
) ]) R  H: G2 _$ `" M
夜深了，不知從何處又傳來說話聲。
  t$ s5 B, n5 N$ M
“伊成大人……”& z6 h& D$ r; Y' w9 j- @/ R) O7 g

聽得見聲音，卻看不見蹤影。. f, K# s0 y- T% p
- c1 Q. I" A" ^. y
這時候，伊成又一骨碌爬起來。0 [7 q& ?  C$ S' Y
; f- S" [5 g3 O1 Y
情況與昨夜無異。伊成又帶著琵琶來到外廊內，坐在外廊的木地板上開始彈琵琶。又自言自語起來。& G. \1 i8 h, L6 E! q4 A! S  L- N

與昨夜不同的，是伊成的視線。
  A9 V0 x* N3 X
伊成昨夜自言自語時望著較遠的地方，而此刻則望著稍近的地方。
( N* F, T8 }6 p! b  D" K$ W/ S
“你說想離開‘山’？”3 S/ F) ]2 }$ r; r9 w  n# R0 }

伊成面對空無一人的庭院說道。4 x" q1 j6 b: B6 ^8 y6 L

不久，伊成彈完琵琶便又昏睡過去。3 G" E: X1 `" D) J% N& _3 r

在睡眠中，伊成越來越顯消瘦。
9 ^. s% J$ [. t) j
連家人也產生了不祥的感覺。

肯定是有什么不好的東西附體了。
$ P' q9 l) f6 t- R
不採取措施的話，伊成怕是有可能被那不好的東西奪去性命。1 ~6 p  K0 s* O2 d# G6 p

“於是，伊成大人家裏今天就派了人到我那邊，一定要我來找你商量，晴明…
$ }' T& r7 w- w( G8 Y  z4 v/ P5 r1 v6 e( @
…“博雅說。' q. ^+ T7 s9 |/ F7 W2 e
  R. _  y  p$ D' K
“可是，他被呼喚名字的時候答應了，這可難辦啊。”

晴明放下酒杯，低聲道。
$ [7 n3 }8 v/ C$ u# }% m) `, h1 ~
“呼喚名字？”博雅問。" Z  o$ N. T* {4 i( C; O
* N  u' v- C' R; k
“即使被呼喚了名字，你不答應的話，這呼喚聲等於隨風而去了；但若答應了，就結下一種叫做‘緣’的咒了。”
) q) b9 s, ~/ u4 h( w5 r- Z) A
“是咒嗎？”
* ?" b) C# l" z4 a! {2 c" f* X4 _
“是咒。”5 y& }5 _1 }( u1 e7 ~  G% ~' d# F+ f5 a
* T) y! G0 \) M( u
“那該怎么辦？可以明天就去伊成家嗎？”% _$ e5 ?2 k/ c' X, e

“不。”: R( @& E" C# w* F) m3 s7 e
4 b9 j6 j6 u! i6 _" w
晴明輕輕搖了搖頭：“還是今晚去吧。”! P  y& n2 B! l5 [

“方便嗎？”
% h! }7 u6 |& ^: ~7 K
“沒關係。這種事還是盡早為好。我們大概能在那個聲音來呼喚伊成前到他家吧。”
& C# y" m3 Q1 o6 g& g+ s1 l! [/ ~
“嗯。”+ Y' b7 L8 q9 s

“走吧？”$ j& f- O1 W1 p7 _+ M  N$ ~& f
& u; b( j0 O; s" h1 s% K
“好。”3 ?* z) I; u! \6 v" k6 |

“走！”  {! R& n% @3 f
7 B! A0 q6 v3 g5 d* \5 ]
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
6 t3 ~' c5 i' ^% o0 I
四
! r/ h* x% x" \4 {
琵琶聲琤琤瑽瑽. 伊成坐在外廊內彈琵琶。

月色如水，從檐下射入的月光，使伊成的身姿在昏暗中凸顯出來。
. u6 z( I$ f/ o- Q& W
晴明和博雅躲在屏風背後，觀察著伊成的動靜。
; q( ^. J" r1 |2 |$ d' K
伊成與此前一樣，似正與庭院裏看不見的東西對話。

“你說什么？我不明白你說的話。”

伊成邊彈琵琶邊說。! b$ j3 K7 i3 ]# ^0 U2 O$ m3 {

“你說想離開那座山啊。”
, {9 b9 v0 X& v, S1 n$ o1 e
“你喜歡那首《古今和歌集》裏作者不詳的和歌嗎？”' O' ?2 B8 x0 J) F0 N0 T  Q$ A8 s2 m
7 h0 M- S1 V1 \! [5 k- T
“你說‘山’字好？”8 I0 t) O+ k: O4 T1 R6 o
5 _+ k% n' z8 P0 [. Q
伊成既像是自言自語，也像是對跟前的某個人說話。7 Y3 i9 c5 T$ D+ a
& U5 Z) O8 t5 U% H
但是，博雅遍視庭院，都不見有人的蹤影。5 T: i! F8 ^* s

默默望著庭院的晴明低聲道：“原來如此……”! N0 F5 J' M. G8 I

“什么‘原來如此’，晴明？你知道了什么嗎？”8 c  T) T$ t/ @/ }" R8 n0 Z$ U/ `
8 z$ v5 x- F  `- a
博雅對晴明附耳問道。* E! c. {0 e! R! v7 N( J  b

“嗯，多少知道一些吧。”

“你知道一些？我可是完全摸不著頭腦呢。”- k. [3 l7 C( v- W; B

“你這樣子當然是難免的，因為你看不見那東西嘛。”! C1 y1 g! ?' r1 g6 v
1 \6 d: I4 ]( a! Q2 Y5 w& C8 \/ ^- q
“那東西？晴明，你看見什么東西了嗎？”# l6 g* \9 w1 I' p/ r
% h# F6 m7 t) Y. Q: ~
“嗯。”* S  w2 B2 T$ a+ _( M# j. I

“看見什么了？”

“就是每天晚上都來伊成大人家的客人的模樣。”) p$ C$ c$ p/ x5 m8 _* q$ V) L4 k
5 i6 Q% J+ v/ U
“你說‘客人’？我什么都看不到。”: S4 p% I# `& O
/ a: _) W* u7 L; C6 {* m
“想看嗎？”+ l, w4 @  ?/ d, ]% L5 G

“我也能夠看見嗎？”
( [/ j9 X/ M7 k1 P* r( V
“也行吧。”( u$ j8 s: M6 ]0 u6 P# W2 P
. t' T& l+ R3 ?$ K3 N
晴明嘴裏應著，伸出左手，說道：“博雅，閉上眼睛。”

博雅一閉上眼睛，晴明便把左手放在他的臉上。  k' L% g& }0 }$ P

拇指按著博雅閉上的左眼，食指和中指按住右眼。- f8 ?& c4 }( q' T8 t- h

晴明的右手托住博雅後腦，小聲地念起咒來。* [! c; ]4 _; e/ t2 V3 m5 f+ y
+ V: [( R' Z! P
晴明將雙手撤離博雅的頭部，悄聲道：“睜開眼睛！”6 Q2 o- d' {) A; Z  D" y' K6 E+ }
& X  `4 T. }, Z( G3 B7 ^& @: {: A% L
博雅緩緩睜開雙眼。
- z/ d; c" B5 P
那雙眼睛隨即瞪圓了。" d/ s1 C7 g4 B: B% d

“啊……”

博雅強咽下這一聲驚嘆。2 q: J' [3 S! l3 P, Q0 x

“有人……” 博雅沙啞著聲音說。) @0 [, e6 a  |. s! m+ r! C
: x$ J/ [. l  F: Z" I* p
他目不轉睛地注視著眼前的情景。1 W2 f, f: e/ C" ~- w9 l6 {

坐在外廊內的伊成前方——庭院裏的樹叢中，坐著一個人。& S6 W# b# N% n+ f+ J7 |& l0 n
3 \5 \$ k" y# H, u3 U8 i' w8 R+ d: V. W
是一個身穿藍色舊窄袖便服的男子。歲數是將到未到五十歲的樣子。# A$ |3 @; q# I: Y$ G- F0 U
! s1 I$ k4 T7 S% R9 n
這男子坐在泥地上，正與伊成交談。

男子的額頭上有點特別，像是寫了字。7 @3 j8 X0 ]4 l6 c. Y- [
$ T+ n1 B8 a5 k4 K! a5 G: x
“晴明，庭院裏的男人，額頭上寫著什么東西呢……”

是一個漢字。

“‘山’字吧。”& l& K. l: n% g" c" t

博雅自語道。3 G- Q2 R; X# S. \- O4 E
# I- z1 N6 V9 ^9 }6 z
坐在庭院裏的男子的額頭上，有毛筆寫的一個“山”- e3 L1 Y, ^$ K5 h' G7 Y6 u

字。& l0 n* ^) m6 q/ |
: i. b, y9 G! ^4 x
“博雅，這事說不準會意外地好辦呢。”晴明說。8 k7 A+ _$ S0 h: H5 U" C4 H
7 s( [7 ?6 a) \8 F+ J
“真的？”/ ^) H% b) i' a# K
) r! G. D; l* i8 k* J0 T4 D
“今天晚上不必做任何事了。暫且由著他。”

“不會出事嗎？”

“哦，這一兩個晚上不會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伊成大人可能會再瘦一點，但性命應該無憂吧。”

“那，我們要做什么呢？”

“明天去見見那位大人。”7 x  \& E3 ]; ?. v) j  O) z* b
& S6 ?6 N; O' J4 S/ w
“哪位大人？”" T* T& Y# H, N9 k

“該做什么，也得問過那位大人再說。”
; \" O- V. d* Q/ \# p
“你說的‘那位大人’是誰？”, e( M% d4 [) |# b. ^, t

“你也見過他的。”
$ N# r7 T' M! @4 F* X
“什么？！”1 E, x4 X6 X/ j+ v5 [7 \

“是我師傅賀茂忠行大人的公子賀茂保憲。”睛明說。

五0 H. e7 R9 ?# K! r4 v4 u* p8 O% t/ F

第二天，晴明和博雅並排而坐，與賀茂保憲相對。2 D$ M7 \$ y$ h' U6 u+ y2 _
' a1 ?9 @! D6 S9 r' L8 P: _2 q
保憲現任谷倉院別當一職。他父親是陰陽師賀茂忠行。保憲原先也是供職陰陽寮的人。他仕途順利，當上了谷倉院別當。2 G5 A* D. i/ ?/ ~6 s7 V. s

本來應該是保憲與晴明並排而坐，與較他倆官位高的博雅相對，但這次三人碰頭沒有考慮這些。2 N+ u  N: W" _2 [
% d$ G; I2 w1 T& I/ l
這是在保憲家裏。
1 ~% q' \3 {& B8 D- I" [7 g: O* }
保憲穿一身黑色便服，一副無憂無慮的明朗神情，面對著晴明和博雅。

他左邊肩頭趴著一只小小的黑色動物，盤成一個圓圈在睡覺。- j' x/ Z; w! C' `% j

黑貓。
' y) ?) d5 Z6 U1 ?( I; q6 Z$ G
但是，它不是普通的貓。是一只貓又，也就是保憲使用的式神。
1 c+ f6 {+ i% _. y5 O' q4 s! L/ k
三人剛剛寒暄完畢。  [  C! t5 k- v; @; \( W0 i
* M3 V% Z3 ?7 J+ w8 f4 N0 j+ c
“晴明，今天光臨寒舍，所為何事呢？”保憲問。9 g% W3 l) x, \7 A

“有一件事想請教……”
( e+ e! J  i. q: p/ P1 A
晴明略低一低頭致意。

“什么事？”保憲問。: ^" h! B2 d3 N$ d; U
+ k9 U( `8 M/ v
“近來你可曾施用封山之法？”

“你說‘封山之法’？”6 b5 A. Z) O* g6 E
1 M" l$ R( }! B& m
“是的。”
" D1 X% b7 Z' s8 i$ U  q* F7 N$ O
“這個嘛……”
% E, ], i2 I5 F7 e$ T$ F5 a6 Y
保憲的視線望向遠方，思索了好一會兒。

“我不是說近一兩個月。”+ B. [0 ^8 V4 M9 s6 {

“……”

“應該有三四年的時間吧。”) `  k, r' u, m% G4 h' A2 N! F

“啊，如果是這樣的話……”

“你還記得嗎？”
' n1 w0 h9 e7 G+ [# A7 v3 H6 n
“不至於不記得。”! L  g0 W6 s9 c. n

“是什么時候的事？”
7 Y6 E2 u. [7 O: `
“等一下，晴明……”9 v5 z8 M! w  |' o/ ]# u4 k0 c

“好。” ‘“我說出來其實也並沒有太大關係，不過我還是想問一句：你們為什么想知道這個呢？”
( Q, G* a" K+ z: [# M
“據我所知，那封山之法，賀茂忠行大人只傳給你我二人而已。”
3 k) C% }0 a) l
“是。”
" c5 y! a3 s: o3 ?& x* z+ j! E/ M
“現在有人使用了封山之法。”

“……”6 a) U) F) u7 t0 i7 v; S

“師傅已仙逝，現今能做此事的僅你我二人。既然我沒有使用過……” “就是我做的，對嗎？”( a' Y* b2 T/ N
$ _* R. s3 U, v7 ]8 f" v
“是的。”# }/ {% q4 }/ u* p! r; o+ C
5 A  f% s: n& u8 X1 \$ W
晴明點點頭。* A2 M# N; L/ @( H5 E1 }0 F! n2 U

“的確是我做的。”
9 p; o6 t4 u- k" a) X) Y. o
“是什么時候呢？”. h) a$ U7 O2 c

“早在五年之前了……”
8 w, {$ w& Q0 B. \$ r
“事情經過究竟是怎樣的呢？”# y# ^& P) q8 }+ t% F
' w" B9 b, A5 l& v; j8 p' G4 d
“我會說的，但此前你得先談談你這次的事情。你說完我再說。”

“好。”

晴明點點頭，把昨晚從博雅那裏聽來的事講了一遍。
1 z) Q: e" X& P# H! P' ?0 Y
“原來說的是那件事啊。這樣的話，恐怕真的是得讓我說。”保憲說道。

“那么，回到剛才那件事情上：五年前是怎么回事呢？”
* a2 ?" x3 c8 _( n
晴明這么一問，保憲答道：“不就是那男人的事嘛，晴明……”: K3 C* H; v9 k. W5 R

“那男人是誰？”

發問的是博雅。4 D/ g  ~3 y; p' h
' r. W: b) u/ q% E( k; V. A+ E* `9 X
保憲這才察覺到博雅正好奇地望向他。

“噢，我忘了博雅大人也在啊。”5 C' F$ w# ]) s  V4 E+ m- p+ Y' g

保憲用右手撓撓後腦，苦笑道。" d: q5 T1 S1 G. |. X7 j8 i$ E9 S7 ?

“這是指聖上。”9 m3 s8 _6 F/ z5 I- ]$ z- ]4 L

保憲對博雅說道。5 A; _3 Y! S. k9 o* G+ |
0 {# N/ }7 a: f  O9 `4 _" _
和晴明一樣，這保憲也將天皇稱為“那男人”。而且是堂而皇之，沒有任何不自在。' b3 j- l( x2 c
$ c. i, i1 P  ^6 D, c
“晴明，五年前，有人詛咒過聖上。”* z7 A+ Y& ?' t: g( ]" e1 ~

“沒錯。”
$ U$ p5 u& g0 a0 g0 c4 Z) y0 T
晴明點頭。  a& |) ?& G% z

博雅對保憲稱聖上為“那男人”頗為驚訝，但他沒有像聽到晴明說這話時那樣予以規勸。) z4 ^3 t& _7 Q) ^0 l  n
) u* q. v" }# C. K8 K$ L1 w3 R
他靜聽保憲的敘述。. N* j% T: v) n+ |" T7 f

“聖上連續三天三夜痛苦不堪，就召我過去了。”

“然後呢？”8 L- ^# m2 f- I/ h* T1 J: R* ^
6 f, I, J+ X4 m4 d
“我射出了回頭箭。”
5 O, d" N9 C/ L- \$ Y% X
“哦？”

“我把白羽箭射向空中，把詛咒打回頭。因為那支箭飛向船岡山方向，我追過去一看，結果就追到那棵古櫻樹昕在之處。”+ t' c1 _) Q' Q3 l6 R

“噢。”  g9 h3 p& P( W: }" E/ h' V

“一個叫海尊法師的陰陽師被我的回頭箭射中胸部，倒在那裏。他已奄奄一息。

我打算趁他未斷氣前問清情況，便問他是受誰之托…。.，‘“他怎么說？”
, b2 h: }  T  E9 i
“這個陰陽師說，誰也沒托他，是他自己要那么幹的。3 a. ]. ]& Y8 L  _, @

當我問他。為什么要詛咒聖上時——“) K& J6 L; {0 G- \
9 d- w6 H3 _4 b' j0 |5 Z2 q2 i2 y' [
“他怎么說？”+ q: a1 Y& H0 i% o: I! C; e9 s
( X) E# a0 v% p% I) N5 @2 F
“他沒有回答。”
9 x/ C6 q2 E# p5 I# j
“哦。沒有回答？”3 H# L: p$ u8 k; S& G2 C/ _; B

“海尊恨恨地瞪視著我，意思是說，他死了也不會放過我吧。”6 F& W( P% Z9 Y! t4 R1 a& ~6 {: S% N
, J% A  F9 c. b5 ^6 y% i
“那么你……”/ z! ~, \7 C& S
& q1 ]! t  e# I. C% P
“我不怕他作祟，但我也不想以後跟他糾纏不清，便作法讓他不能作祟。”
% ~/ g8 a5 n1 x0 }4 a
“於是，你就封山了？”& _6 k. J. |* x4 T
! J. g* I2 r4 Z) w
“沒錯。我把海尊的遺體埋在了那棵櫻樹下。”

“這樣我就明白了。”; w4 s( k# U; |" U& {% ]

“可是，我並不知道事情發展成那樣。”
5 u3 r' {% H2 H3 Z
“請問。保憲大人……”
# m% Z1 ~, T% ^
“噢，什么事？”2 Q5 D4 u( C5 R* F0 g8 ^: z% z
3 r" d' _/ k* r! T' L* M8 G
“此事可否交給我暗明來處置呢？”

“可以。就由你來處置吧。”
6 }7 l+ V) E- F1 q
保憲點頭應允，他身體略為前傾，說：“不過，晴明……”# e& W0 u7 D* x6 A$ p# H  g' U

“什么事？”  ^) g9 @/ t$ e6 O* p

“請允許我再到府上喝酒。”
; Y* ?. F% @  X& i9 z2 e' T9 Z
“隨時歡迎。”5 |7 G+ g" N3 {- Y
/ J$ ~3 e4 {  q
“我喜歡上你那裏啦！可以很放松地喝酒。”
: Q7 S0 h+ l6 a# J- S
保憲滿臉微笑。# Q, }: f: S- y- h) {5 e. Y9 O

他的肩頭上，蜷成一團的貓又睡得正香。1 s, p- H. ^% ~+ |9 o
4 }. l8 V8 f/ {- [4 d& r* Z7 J
六
0 q8 b4 l& n# L0 \. h1 y2 P
來到船岡山的那棵櫻樹下時，已是晚上。" R; Q" d: s+ T8 G; \" ^* a) k

櫻花花瓣自枝頭紛紛揚揚地落下。

博雅和晴明撿來枯枝，在櫻樹下生起一堆火。又用帶來的鐵鍬在櫻樹根旁挖掘起來。
; F' l0 y' K6 y7 u$ d
火堆旁坐著蜜夜，她將硯臺放在地上，正在研墨。0 x. b9 H3 `$ U/ D+ z6 H% b: F

月亮升起來了。
: a- h, M) O- @2 J( i
博雅鏟了好幾鍬，開腔道：“喂喂，真埋著人呢，晴明……”9 w4 n/ `9 i) `  V
+ F) N8 i8 f1 W/ ?- w/ I1 `
“是海尊法師吧。”晴明說。
. L! _. D3 K' L6 W7 q7 v6 q7 S* M0 S
不久，這具遺體被掘了出來，擺在櫻樹下。  u) \" c1 e# c7 Z) c

就是博雅在伊成庭院裏見過的那個男子。
! @: J1 k9 Q8 x1 H
櫻花花瓣飄落其上。

“晴明，這事挺不可思議的吧？”博雅說。/ b5 ]& y1 p+ A& x0 u# ~: P' B/ O6 d

“為什么？”晴明問。2 h3 M6 Y* S% H, s! }) k
! E/ w4 A9 X3 Z: I3 I9 }7 @6 n8 b
“就是這具遺體呀。說是五年前埋下的，可它既沒有腐爛，也沒有被蟲子吃掉。”

“是因為施了封山的咒吧。”- ^$ A* A- y' H3 S% @* S

“封山的咒？”
5 n$ d( }) P; g6 H( f4 ^! M
“對。”1 k9 A, H6 O  S, \+ F" D) ?

“這個說法我已經聽過好幾次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X5 T* J6 }6 g( P, ]+ i
: R  g2 |6 P0 S4 n) }5 I
“就是它。”6 Z& Y: j" w; m) T& Z) Z/ N
3 O2 U, t  y. N9 @( V! j* X
晴明指著遺體的額頭。
$ i) v; }' z# @; s* C4 x
那額頭上是博雅也見過的漢字“山”。
2 E! m8 E) n) z7 J+ x& U
“凡被施此咒，魂魄是極少能脫離軀體遊走到外面去的……”  Y" U: B1 B+ Q

“……”2 s" Z0 `  A! N. d& |* y0 I' t* q; g: _
! F9 v$ P- J& o. k% t: x$ d
“即使死了，魂魄仍被禁錮在肉體之中。不能前往來世，肉身也無法腐爛。”
7 f$ f: t7 C5 r; n
“但在某種情況下也能逃出來吧？”, P" @! `: F; Q" b/ e' U

“對。如果能跟伊成大人演奏的那么傑出的琵琶音樂結緣的話，便可以跟隨著音樂脫身而出了。”

“於是海尊法師就……”
7 C' M# B( d& l% v. N7 `/ V% o" c
“……呼喚了伊成大人的姓名，結緣了。”

“但是，為什么是伊成大人呢？”

“是啊……”+ o# U* D0 U9 _" m. M( \+ b; T8 y
; q% I" H( _) L: O# U; U
“哎，晴明，你已經知道了吧？”  {8 _- D# o& ^2 y0 {* r) E
+ v1 f' b5 @" F3 t' A
“噢，大體上知道吧。”# C, p* X( e3 s  M2 ]2 f
$ f  H( v0 Z1 D! r+ Y
“那你就告訴我嘛。”
! |/ t$ s% n% B4 Q4 l. z3 h
“不，這事與其由我來說明，不如找個更合適的人。”

“是誰？” “就是這位海尊法師嘛。”0 t. h$ j$ D0 n2 l" g' W1 o! W

“什么！”

“加在海尊身上的封山之咒稍後就會解開。這樣一來，由海尊法師自己來答復你，豈不更好？”
/ _/ R) p4 ~1 {! S
“……' ，”說實話，就連我也還有不明白的地方呢。“% o" M# l0 G( O. _
6 v4 o- {% g8 ]4 |
“喂，喂，晴明……”/ k  c" X, ~( A1 V! |+ a/ _
8 P. E6 l& B+ A/ e0 y3 R# [3 Y
晴明背身去向蜜夜說話，由得博雅連聲喚他。: f+ z+ d& W$ h& V* E
+ D: ?$ G, h1 G, K" M3 W- C
“蜜夜，準備好了嗎？”. M* K2 H" B  J* Y% y: v( D) n
* @9 }7 q3 j$ o9 D
“是！”' Y4 D& w1 Q0 Z! M" W& q

蜜夜略一低頭致意，然後遞上蘸好了剛磨的墨汁的毛筆。. u# Q! _! D8 ?5 p/ o

晴明接過毛筆。
0 e; Y3 s  @4 m+ J/ }. m
“你這要做什么，晴明？”; m7 W) e! @, S( G
7 J1 w, ~: ]! T$ v2 W
“就是做這個。”$ T, d- ]& M1 o1 K0 I

晴明用毛筆在海尊額上的“山”字下面寫下了另一個“山”字。

“山”字變成了“出”字。

“這樣就行了。”
. p3 ~# m! v5 o" R7 w% P
就在晴明嘴裏小聲喃喃著咒語時，海尊的遺體緩緩坐了起來。2 y8 ~, W4 l  t0 m' W
% b& k# `& n% k3 D) ?6 I* f
“晴、晴明……”

博雅啞著嗓子低聲叫起來。. O  x3 I9 @) w: a" Z

“不用擔心。”睛明說道。
4 V: |6 K9 t1 ~& ?% _, w1 J
海尊緩緩地睜開眼睛，看看晴明，然後注意到落到身上的櫻花，便抬起了頭。2 D( S& M3 F6 f  R5 [

“櫻花嗎……”4 O' W* X) n2 M8 |; T" g* a

海尊喃喃道，聲音顯得幹涸。

然後，他把視線慢慢移回到晴明身上。+ n4 P4 c* _. h0 q+ `
* ?6 L( Z) o6 ]6 n
“我看見的是……安倍晴明大人？”" B) a/ {7 a2 Q) Y( N
0 j1 W. r+ N# ~- K# @
聲音像風吹過幹枯的樹洞。& Q# F( {7 j* D  H/ l$ q

“是海尊大人吧？”: s4 \2 @) r8 E( h

“是。”/ V, R" n% j/ \9 F$ z3 G$ o. i% {
8 T% c- J5 F$ p- o% l" t$ p" B+ n. b
海尊點頭。

“我被施了封山之咒，今世和來世都去不了，被埋在此地整整五年……”
) c8 H; t1 _3 b/ b- ~- k
“於是，你聽了伊成大人的和歌與琵琶……”

“對。”( [9 M; N* t3 R* T/ k' f

海尊又靜靜地點點頭。1 [7 Y) q/ |- K- H' O
% e4 Y5 z, T- i- h# L8 Y: l0 E
春來繞彩霞，群山盡櫻花。

一朝飄零落，何惜顏色改。
7 P- _# v  d8 V* c0 \
海尊沙啞的聲音念出那首和歌。
/ d6 x0 A9 }! T9 d9 w& V% `' `
“我無論如何也要得到這首和歌裏的‘山’字，便與那琵琶聲結了緣，每天晚上悄悄前往伊成大人家。”
  ]8 O) ?9 ^# |0 r4 m
這樣一來，海尊額上的“山”字就可以與和歌裏的“山”字重疊，成為“出”0 I- w& Y6 s+ ?4 t  m* F- W3 g8 H( b0 d

字。

“原來是這樣。”

博雅終於明白似的點點頭。9 `' ?$ U4 n& a, w" H

“但是，我還有一件事情不明白。”晴明說道。- y) p+ }! b1 ^* u
  b; E6 i+ b' I) ^
“請問吧。對於為我解放魂魄的晴明大人，我不會有任何隱瞞。”

“五年前，你為何詛咒聖上？”
) ]* |4 ~4 c$ }) z
“原來是那件事啊。”) K2 v* j' F4 k& K0 O6 ~
) B6 C! M6 R% J1 B
海尊唇邊浮現出一絲笑容。5 G0 T, c. l( n' n3 q( @$ x# L

“我想要錢。”

“錢？”( z* ?% Z9 u, e% N

“錢，和欲……”
. z  y' L9 o9 p& q6 D
“欲？”( Z" }+ G! s8 r4 c4 o% ]6 h) m

“詛咒聖上並非出於仇恨。當時，我目空一切。心想，反正我下了咒，也沒有人能打回頭。安倍晴明、賀茂保憲等名聲在外的京城陰陽師都不足懼。在他們一籌莫展之時，我便親自出馬替聖上解開咒語。這一來，便名利雙收了……”

“結果卻被保憲大人把咒打回頭了，是嗎？”
, |! _) k2 T/ E$ z9 l: G
“是的。”. @9 ^: \) J/ E

海尊點頭。

“正因為我很不甘心，說要作祟報復，才落得這個下場。唉，實在慚愧得很…2 |3 ^( D7 o4 o7 k2 C
6 I0 k1 ?/ D. c0 y; B5 ]
…“
9 ?, e/ \" Y5 I; p& h0 `% ?  ~
海尊望望晴明，深深施禮：“非常感謝。”
2 C$ \$ e( Z1 n# H
他抬起頭說道：“這樣，我終於可以踏上旅途了。”* B9 i# C2 M& H2 t) t3 c
; b% I" [% d! b7 B( |' R* f
櫻花紛紛揚揚飄落下來。

“多美的櫻花啊……”  ]. h* B6 n: D7 C1 t

海尊喃喃著。; b. ?6 j0 b& c
( r3 G5 b8 _  G
“請轉述伊成大人，他的琵琶彈得太美了……”
( _/ y3 u: M3 k  r" R: k" f
海尊雙唇吐出這句話之後，悄然抿合。  @6 u+ s& E6 F6 h0 J
) z9 X  |" P- [( ~5 \" G, s
他直直地仰倒下去，變成了仰望櫻花的姿態。8 N; E+ s6 t5 @. M& ~  h$ @1 n8 }

唇邊帶著一絲笑意，海尊的雙眼緩緩閉合。. {9 {3 {5 T# W

櫻花積在這張臉上。
2 T. q( h; E, k/ L$ v# D9 K
海尊的雙唇再也沒有動過。
% X+ G4 }' w; ?1 E
“他終於走了……”

博雅喃喃低語。. v- e7 S5 t  M1 D' s) }( D) t7 W7 |

“嗯。”- M8 o$ b/ T  C  D& `& F$ ~

晴明低低地應了一聲。

TOP

冷色調

中士

Rank: 1

UID: 30096
帖子: 782
精華: 0
積分: 3330
蘋果幣: 4117 金幣
蘋果存款: 300000 存幣
閱讀權限: 14
性別: 男
來自: 凌度の空間
在線時間: 299 小時
註冊時間: 2007-6-15
最後登錄: 2015-10-23

62^#

發表於 2007-8-27 12:01 AM | 只看該作者

蟲姬: f: s7 i, N* K  S& S+ N

$ R6 G7 ^9 R6 T5 F" N  o1 L" Z

* u6 q; g2 F* t: T0 \
一
) H' d- T5 X: T/ T8 ?7 b
夜間的大氣中，飄蕩著一種甘甜的香氣。

是藤花的氣息。* o4 j$ s; h, G4 C4 Y

庭院深處，正開放著藤花。+ r, N$ i, q$ y' Q

藤蔓纏繞著老松，足有一個小童合抱大小的、沉重的花房，垂懸著好幾串。

是白藤和紫藤。1 g9 G5 U) }: }: \( k2 c9 h

兩種顏色的藤在夜色中沐浴著藍藍的月光，帶著靜穆、淡然之色，倣佛被水濡溼過一樣。月光似乎已經滲入花房，經發酵變成甘甜的氣味，散發到大氣之中。$ s8 ?2 j& w/ D) c1 L5 l* D( h

“哎，晴明，簡直就是月色芳香嘛。”1 O, l4 E! R* ~5 X- n- m! I, K
7 X$ V( t1 L8 U6 X
源博雅把心中浮現的念頭直截地說出來。
* N; v  U/ o- @+ _  ]7 x
地點是在晴明家的外廊內。  I8 t% s  P6 x) d
) G3 ~7 ~$ h4 m" o9 H; ~
博雅與晴明正相對而坐，淺斟慢酌。

晴明穿著涼爽的白色狩衣。
* b, j( W9 P: [1 a% {) C  k# I
他口角含笑，倣佛唇上酒香永駐。9 d3 m" W% K# e: K

昏暗之中有一兩只螢火蟲。
) u$ ~. D# o+ F5 y& R
螢火蟲的亮光在空中一閃而逝，待目光追向那個方向，那亮光卻又在視線外的另一處閃過。' K9 _& b4 D& ^$ w
3 E9 Q) E, ?% H  u$ u
兩名身穿唐衣的女子分別坐在晴明和博雅一側，見二人的酒杯空了，便靜靜地斟滿酒。
3 N: f5 ~& e, U7 p8 y6 x8 _
蜜蟲。' R$ M+ V% K9 }
: H2 U6 j/ ?) }. Z8 Z& a
蜜夜。

晴明用這樣的名字稱呼這兩個式神。4 ^, ~; y( j3 G; D  C; W$ j" X% v

晴明和博雅所使用的，是得自胡人地區的琉璃杯。

如果取過滿斟的酒杯，向檐外伸出去的話，月光會注入其中，使酒杯帶上一種色彩：倣佛透過玻璃觀賞新綠嫩芽，因為光源是月亮的光，那色澤帶著藍色的調子。
. j4 Y2 B) c7 h4 Q5 B6 M
“這樣把琉璃杯玩轉一下，它就像是捕捉月光的籠子啦……”

博雅一邊擺弄酒杯一邊說。! t8 o  ~. f, {$ z, [
/ H8 T) c4 x7 m" l5 ?# I
博雅臉色微紅。% `# F( L. B, t- G" r
" d: O7 ^. R. @
淺斟慢酌，兩人都已微帶醉意。

晴明支著一條腿，像傾聽著輕快的音樂一樣，留意地聽著博雅說的話。

“不，不是籠子。酒杯自己讓月光留存在自己體內，從這一點來看，算是個容器吧？不，是家才對吧……”7 F" A: {& a: h5 Y- R) x7 \
9 p$ ]1 l$ `, ]2 I6 _) y# M# x
博雅自問自答。
6 b- W8 ^; u' Y9 H, U
“哎，博雅……”

晴明開了腔，隨即呷一口酒。# p: ]. |/ `) e# {
- G- ~7 @0 x% s1 h6 g
“……就是那件事。”  @5 l) b/ @/ t1 |
0 F- V7 j7 s/ B' q6 x/ `
晴明把酒杯放在木條地板上。蜜蟲為他斟滿酒。
. w& |/ P; P! z6 I
“哪件事？”1 i) r- e- a' p6 s* B- r: z2 \' r
# `( l: g' y7 S$ y
“抓住，然後再裝進去呀。”% P2 @5 _) D5 y5 _. B. d5 k

“抓住再裝進去？”8 a' Z! c2 \. t

“對。”
( y% N0 A) o" l  f5 H, A
“我不明白。你說的是哪一件事？”

“你知道橘實之大人的女兒的事嗎？”
" _+ S8 j3 W! Z* W, f! k/ O
“就是家在四條大道的那位露子姑娘的事嗎？”

“沒錯。”- i4 n  f" ~, Q

“我知道。”

“見過面嗎？”0 J. U. z0 n* j' j! d6 C" {4 W

“沒有見過。”- o9 N2 q6 o) \  t$ o

“但是，聽說過？”

“嗯。”/ H- `5 u: S! n2 Z- t4 F
! u' T: k5 B- U+ T
“據說她喜歡飼養蟲子呢。”
% D& x& R# Z0 F& e
“應該是吧。讓小孩子捉來各種各樣的蟲子，把它們放進一個特別的籠子裏飼養。”1 B' @) X, G0 H* I
  ~/ x1 y" @4 H/ W2 V
“這姑娘挺有意思的嘛。”

“你這個‘有意思’是指什么？”# z3 u' z& j" }0 F. Y3 W
0 N6 N: r1 I; e# ^3 C) B# ]
“聽說她不拔眉毛，不染牙齒，即使有男人在場也滿不在乎地掀起簾子，拋頭露面。”1 h0 {" p, O* R- ]" p% t4 q+ e
9 i6 s2 V1 f5 C- S8 T. ~
“沒錯。宮中好事的人中，有人把露子姑娘叫做什么‘蟲子姑娘’。”
: S) C+ e+ i5 }. n5 w+ g
“嘿。‘蟲子姑娘’嗎……”9 K6 b7 n3 y& ]) j  s

晴明點著頭，拿過斟滿了酒的杯子，端到唇邊。- p* z& a. H( ~) l9 C% L
3 m6 Q2 t) a+ c& R. J) l5 y7 k) `
“那位姑娘似乎還說過這樣的話呢……”/ {" k' W7 Z) \  P, K8 o
' x! _  w" Q- E
博雅邊拿酒杯邊說。

“什么話？”

“鬼和女人，都是不為人見才好……”

“ ！”

晴明發出嘆服之聲。- N% U: q1 z! |7 \$ d
% t- W: a; y5 m' q2 ?  ?' e7 n
“難得啊，晴明，你居然流露出這樣的神情。”# B5 r( g" _" {
* a" P+ _9 J  l/ k' F& b4 f
“此人腦瓜子好厲害呢。”
+ g9 g& e( ^! [& J  A$ K5 z" m
“所以嘛，橘實之大人也很頭疼。”0 w& U& |1 N& a/ T: T# L: T0 k
+ w9 A$ \$ }8 Z, N# I1 e  ^6 v: o
“為什么？”

“教給她種種禮儀和寫作，本想她就能夠出入宮中了，但似乎這位姑娘沒有這個意思。”
; n' v1 A# w1 o* N. R" Y) j
“噢。”
- |/ k( X  |- i9 H! K
“她說討厭那種無趣的地方。”" H9 }* ~2 z# I" h

“宮中無趣？”6 @" l$ V3 ?- I$ I: D- j2 @

“唔。”' ~6 k0 P& Y8 B0 ~" C. ~4 |! T$ w
8 v* C9 ]/ l( U" O. e
“不是說得很對嗎？”; j4 v+ V9 k8 v* f2 |) {+ E6 D
. x- J3 G; l5 {8 g8 `
晴明浮出微笑。6 l" _) _$ \3 x+ X
  C, A. W  e% c" ^1 N9 Q2 A/ Y
二

橘實之的女兒——露子姑娘，自幼即異於常人。: a2 ~, J! I7 g* ]

之所以這么說，只不過因為她的父母供職宮中。其實，露子作為一個小孩子再正常不過。: F7 p" L: ~2 y$ R3 t) t. L

她的特別之處，就是她長大之後，依然帶著一個正常的小孩子的天性。
" T4 R) E; W5 |! Y% Y  H2 Q
她喜歡觀察事物。9 x0 j' v* P1 g3 X
: G7 b- w$ X' F6 e/ G( E
她喜歡觸摸事物。$ j0 h& \, W4 _5 I- o5 L# T

花草樹木、天空雲彩、石頭水滴——這些東西都是她充滿好奇的眼睛關注的對象。+ @1 F) A$ D  H0 W4 o% T. R! v
: _( \$ L/ Q! B" j
如果下雨了，她會一整天盯著自天而降的雨水從棚頂滴落庭院，在積水裏形成一圈圈水紋。0 Y, a. o  f# Q; x$ l4 p& [
( u1 I1 U: [/ q) @2 w: i. |' s
在外面見到稀有的花草，也要帶回家來，栽種在庭院裏。4 w+ f, m+ g3 a. b3 f

頭一次看見的花草或蟲鳥，她一定得問清它們的名字。
0 [& k% C' w: V$ s8 F5 D% o
“那是什么？”0 O: Y# k! k3 D- K

如果她的問題得不到回答，她就讓人到處去了解。這樣還弄不清楚的話，她就自己給這些花草蟲鳥取名字。( @9 w' e# W# p, r* g: e
( o5 G, W' H. m4 ?, V
她找來畫師，讓畫師畫下這些花草蟲鳥，然後在上面寫上名字。
6 N4 u2 ]4 F. n& }9 _
長大以後，她便自己動筆來繪畫，為之取名。7 h4 e! n2 u) G4 N
0 I$ Y5 _! N9 }* J
露子對烏毛蟲尤感興趣。

烏毛蟲也就是毛毛蟲。' [# n3 i. c* H& B5 I8 ~9 e

她捉了毛毛蟲回家來，放進籠子裏飼養。$ Z$ _5 C1 e5 W5 D' V

一開始，毛毛蟲常常死掉，等到明白哪種毛毛蟲要吃哪種植物的葉子後，毛毛蟲死掉的情況就極少了。

籠子是木板做底，木條做方形框架，四面和頂上蒙著紗布。( o" I$ |# ~. V' f
8 H8 {$ e# [/ E" _
把毛毛蟲放進籠子，再放入它們愛吃的葉子，然後透過紗布觀察蟲子吃掉葉子的模樣。! H0 {0 Z& ~( n4 z. x
* b) m1 Q1 V5 n, }1 M
有時候，露子會打開籠子，取出裏面的毛毛蟲放在手心裏，托起來看個沒完。
: |, n- {8 m" ?- J
照料露子姑娘的侍女們對她的這種舉動都惟恐避之不及。‘“這毛毛蟲有什么可愛之處嗎？”
7 o# m1 x$ r6 Y+ ]8 M7 F
曾經有一位侍女這樣問她。; e1 x- s) d) j  r, ]7 Q3 g* d

“呵呵，因為有趣所以有趣呀。”6 }3 N+ d1 x- ~! T8 S0 n" Z

露子姑娘這樣回答。+ T" C$ X/ f$ H% K) z
) u+ w6 J! V5 c3 L
“雖然現在它沒有翅膀，但這個地方會長出翅膀來，它就會飛上天空了。這多奇妙啊。奇妙才有趣嘛。究竟是什么在起作用，讓它這樣變化呢？我一想到這樣的問題。6 k. `! g& _) R
+ ~  }$ |' \- v' |' o( \" n% a& c
就會整天想著，一點也不厭倦。“
  y5 I' q. }1 i. S# {, [
“可是，它現在還不是蝴蝶。連兩片翅膀都還沒長出來的毛毛蟲，怪嚇人的。”6 L: N+ F$ V2 y8 Q
# g9 v$ O6 g# g) E7 a  y2 {2 t/ B. X
“喲，你不知道嗎？蝴蝶的翅膀不是兩片，是四片！我不是說蝴蝶有趣，也不是說毛毛蟲有趣，是毛毛蟲變成蝴蝶這件事情有趣！1 p6 o. R3 T3 ^
: t+ y, J( S# i9 o
“
# h+ H  U" I+ s* N2 b2 I$ B/ o
盡管露子作了這樣的解釋，侍女們還是不理解。
+ ^) S, H* I0 E$ C2 n
“人之愛花、蝶者，尚虛幻焉。人當究其根本所在。”

世上的人對於花、蝶之類，僅以其外觀來決定它們的價值，這是很奇怪、很虛幻的事。帶著追求真理的態度，尋找事物的本質，才是興趣之所在——露子姑娘說的這番話，如同出自今天的科學工作者或學者之口。
" @6 n3 {; U+ x0 u3 `+ }
“以心觀之，雖烏毛蟲亦具深意焉。”
; `; P' b; w$ A+ h7 |
露子姑娘說的是：仔細看它，雖然只是一條毛毛蟲。
( J! }* h) P; f$ H* E
也很不簡單呢——它包含了許許多多的問題！8 p. A" {7 I+ J

她收集的東西，並不僅限於毛毛蟲。
. G' m" C" L- _
她既養了貓、狗和小鳥，還養了蛇、蟾蜍等。
0 i5 K3 S9 O& _& N, R
因為侍女們對此避之不及，露子姑娘身邊倒是不知不覺中聚集了一些天不怕地不怕的男孩子，她就支使他們去捕捉螳螂、蝸牛之類的東西。. z& w# b9 Z1 P4 U+ w9 d7 A- Q

發現了新的品種，她就自己給它們取名字。  F$ \  r. j7 D0 J& z7 j
+ Y  d6 P# }% C8 U+ _
不僅給昆蟲取名字，她還給手下的小孩子取名字，諸如螻蛄男、蟾蜍麻呂、蚱蜢麻呂、雨彥等等。

“哎，螻蛄男，你這次抓到的螳螂跟以前的螳螂有點不同啊。”9 I  a- j/ z0 G  r' j
2 O6 t# V% X, h9 L" b5 L1 ]& \
“蟾蜍麻呂，你找到的蝸牛外殼上的渦漩，跟普通蝸牛的方向正好相反。”

“蚱蜢麻呂，你捉回來的毛毛蟲，原來是獨角仙呀。”

“雨彥，你在河裏抓的蟲子，我給取了個名字叫水嗡嗡。”" Y0 p# Q6 d1 q; h3 o

當捉到稀罕的蟲子時，露子就會這樣說，並發給他們想得到的東西。這樣，她的屋子裏總是昆蟲滿地爬。
. [8 y! H) B- {3 {2 ?& T
有時她會找人把風，成功地溜到大宅外面去。因為她是貴族家的幹金小姐，不可以任意地出門玩耍。
* f& t) w# K% V9 A4 ~- {: ?
所以，每逢孩子們捉了蟲子來，她就要聽他們的詳細報告，在紙上記下蟲子是待在什么地方，他們是如何捕捉到的，等等。7 \! {5 d- y8 B

雖然年滿十八，露子還是不像一般的貴族小姐那樣把牙齒染黑。

她一笑，紅唇之間就會露出白齒。
, p0 v  _" l# B$ A" K, K( Y
她也不拔眉毛。6 o- h# r" V; O& C) k/ r8 m

所以她也不必描眉，還是長著天生的眉毛。
' Q4 Q, W- N7 Z! P) K$ x
也不化粧，不過是早晚用手梳弄一下發際，把頭發撥到耳後而已。0 a- B" g7 _8 V; h7 v
" P$ e( b  b# \
大家閨秀要做的事，她幾乎都不加理會。她所做的，除了這些事，就是讀書、寫字、埋頭樂器——如此而已。. I; \3 J7 l5 s& I" ~% h7 H' R! `
' U; `7 Q5 k3 r& e9 [8 n) Z" x
而她呢，書尤其讀得比別人多，《白氏文集》、《萬葉集》等，她都爛熟於心。5 V2 p3 x: a: j5 n; s# G9 K
4 j9 w$ |4 V+ ]" I) H5 {
父親橘實之時常對此發牢騷，她也不以為意。
' x/ ^( P1 }5 a( h
“露子呀，你身邊總是一大堆蟲子，外人看來很是怪怪的呢。你喜歡毛毛蟲沒關係，可別人都是喜歡美麗的蝴蝶的。這裏面的道理，你多少總得明白一些吧？”2 w, w- A: M# P2 g

“要是在乎別人說什么，那就什么事也做不了啦。我覺得探究世間萬象、明白天地之理，比關心別人的事有趣得多呢。”; I7 k9 r# P# I, K* l: x
4 e9 f1 d+ }2 b  d& ?# f* v
“可是，你不覺得毛毛蟲惡心嗎？”
8 N9 |$ U: c$ t; l! O& G
“沒有的事。父親大人所穿的絹衣，也是用這種毛毛蟲吐的絲織成的。由繭孵化出來、長出翅膀的那一下子。% X4 G* i7 S9 `" N/ j# s3 V% f
: I: r: x) T2 w' \; ]" L
蠶就死掉了。沒有比這更可愛的東西啦。“2 Y, f, Z; _) k7 T: P4 A4 v

“那么，你的眉毛和牙齒總該弄弄了吧？雖然不是送你進宮，但你也得學學別人，做個樣子吧？否則你可是無人問津啦。即使有如意郎君，遇上你那副模樣，本來有希望的事都成不了呢……”4 N1 e5 v% u, N$ D7 h
: x) t2 x6 {! C- N, T+ \5 `
“父親大人。很感激您為女兒操心，但我就是我，不要掩飾，如果沒有人認可我，說‘你這樣子就很好’的話，我寧願這事不成。”

“話雖這么說，可你還是因為不了解這個社會才會這樣說。露子呀，父親的話，你多少總要聽進去，就當父親求你了。你才識過人，只要稍加修飾，肯定會有好男子賞識……”* p: n; \, Q. j+ c: C5 |
& J: z6 p1 n4 p/ ~) I) y6 U+ P
盡管實之這樣說，露子姑娘還是不放棄飼養蟲子，也不拔眉染齒。! S  }( `% i  Q) K: @! K& D- Z
, p) @" e- x7 y; b3 x5 J
“行啦行啦。就這樣子吧。”

露子姑娘嘟噥著，一笑置之：“……鬼和女人，都是不為人見才好。”
7 ]  m) n% {, j) {
三
( p" l7 a2 s" h! c) v0 B5 J/ y: T
“有意思，好一個‘鬼和女人，都是不為人見才好’啊……”
( t, y* p) x! |+ b* {' I: Y
晴明邊舉杯暢飲邊說。
' R: B7 a8 g( M- m3 q8 H
“不過，晴明——”8 ~3 s8 n" D) @* B; @" Y! c0 J9 o
  \5 Z# c  d. g" x; D8 q; h
博雅開了腔。

“說吧，博雅。”

“就是那句‘不為人見才好’……”

“怎么啦？”* A3 l8 Z, W# D% f
: X3 g* c, T, m( q5 a
“女人不為人見才好，這個我明白。”9 K) C+ H# b  f
% D% A. i9 i. n. V" o
“噢。”
2 n+ y) [7 i7 W( _
“麗人隱身珠簾、屏風之後，更顯出她的涵養。另外。9 j% N' j- }/ m. ]6 Z7 n* V6 ~
1 K5 {- W3 P: T% E) _, l9 J
正因為看不見，要從其詩文、聲音加以推測想像，更可在對方心目中樹立起難忘的形象。“
" n) v) S" y; \% N0 }
“噢。”( J* o7 _  B5 }" t7 {. I% B
0 ?( F4 h- d- k$ h. S2 a. q, V
“為什么鬼也是這樣呢？”

“……”. z% Z: W# F5 T$ B/ }2 W
  D9 J1 n6 b; |& W) f6 G
“露子姑娘說‘鬼不為人見才好’，並不僅僅是t 不遇見鬼才好‘的意思吧？”

“那倒是。”+ {; K1 V7 L) o+ ^
7 u0 d+ w% J+ q1 U/ r/ ]! i* X
“那么，這句話究竟是什么意思？這個地方我想不通。”0 `0 f" }: k& {( K  r
& a& f1 ]& L- X/ D8 `$ l" T; j
“……”

“晴明，這個問題你講解給我聽，好嗎？”
; R* w, h+ t# `6 _5 f% V
“這個嘛，就是咒的問題啦。”- {1 ?8 W& R) t! H) N
5 _$ \4 l. q, ?( J7 ?
“又是咒？”: w# i# S9 ~4 B4 D

“不喜歡嗎？”0 P3 m' }; D9 \6 n
  G. @+ B: h$ E
“噢，你一說到咒，不知怎么搞的，我一下子就頭大。”

“其實一點也不復雜。”' r  O8 q0 k5 \" V
) U7 D1 ?' @- o; J/ P
“不不——太復雜。”9 \1 X% g+ b/ w; \0 \4 x( `3 n
& R  @; j! K! _; r; l4 K8 P& N) {4 t
“真拿你沒辦法。”: B9 K, b, [. }' Y( Z
) J7 O/ G& ~0 G8 W/ q' j. V+ F
“有辦法。你講解時不用咒打比方就行了。”0 w3 \$ b6 Q$ ~& J# [4 V8 l) w

“博雅呀，我並不是用咒來打比方，咒就是咒嘛。”

“總而言之。講解時不要提咒，告訴我答案就好了。”

“明白啦。”
+ o1 X, n3 O! [( e5 \' N
晴明苦笑著點點頭。

“那就拜托啦。”: N: Q' Z8 M6 j" r* H6 a0 Z4 p3 P
* X4 r& W) f' T, H. i9 Q- T
“博雅，這就是說……”, F, m% l0 Q  X+ \0 z* E

“哦。” “鬼這玩意兒待在什么地方？”* ?" j4 K/ s( S4 F2 V4 }
' W3 v' O/ e9 \/ l0 M  ]7 H8 C
“鬼待的地方？”
- S$ @- U# @: p: x% l2 S
“對。”
5 p2 {0 q8 y& j- ~% Y2 h
“那、那是在……”3 V8 u8 [+ q1 [+ |7 z, T; Y
! C: n+ U; F) V3 i
博雅欲言又止，然後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衝口而出：“……它待的地方，是人！”

“人？”, _, J$ s+ p) H, l8 a( M6 B8 }

“待在人的心中。鬼不是潛身於人的內心之中嗎？”
3 u4 j5 Z4 V+ X* x8 v
“正是，博雅。”/ U% N7 [7 z7 r, _1 O

“噢。”, A! S  ~% }6 ]' _% u
1 y4 T7 I9 x0 Q( g& K$ X; K
博雅點著頭。0 W, h6 ^, D0 R$ c- I

“任何人，內心裏都有鬼存在。”$ a& T' s4 _: \
5 o6 R- L- N+ O. i# L/ J
“噢。”! F) V% y$ c! _7 \. o! x+ o# j- C1 i
2 j7 B9 E# ~- b4 c" A, u
“正因為如此，人才懂得珍重別人。”

“……”4 p, h0 D6 ~9 K# h
  a) f/ ?/ @5 b4 B8 Q7 O8 g
“而且，人也會珍重自己，以免那只鬼從自己心中露出頭來。人為了不讓心中的鬼冒出來，才代之以吹笛、繪畫、念佛。”
5 R$ r) |8 K# z( M' W
“……”1 G% n& B1 I- l7 I) z
+ ~* z7 C- b% D
“為了不讓鬼從心裏露出頭來，你也會像珍視自己一樣珍重別人。”

“噢。”0 F: i( d, h$ ?8 {; d7 A; ?

“鬼存在於人的內心之中。但是，正因為那只鬼是不為人見的，人才會害怕他人，也會敬重他人、仰慕他人。

如果這只鬼真的呈現在眼前，這人世間也就很乏味了吧。，，“晴明，這就是說，如果能夠明白他人的心，世上就很無趣了，對吧？”
( E# T% V- x& K: ]5 n
“沒錯。正因為人心不能看透，這世界才會有趣。”: p& q+ ~' g& H9 S- j5 D3 H
. s/ o& }5 i" B* u6 m
“原來是這個意思。”6 t% @5 t* p! z0 I( O8 Z
8 q: H0 L! ^* q# L( m
“是的。”3 K2 A0 H9 |# U# F* P( c
% s% \' k8 C+ {! j1 W% p
“幸虧沒有提到咒之類的東西。”

“哪裏的話，用咒來說更加便捷。”
% s$ D6 r' ?8 _1 j* C4 ?8 Q
“不不，咒還是免了吧。剛才那么說就足夠了……”2 V4 `8 `7 \- U$ `2 ?" ?

“真的？”" g, L  w' c' h9 Q1 V4 {8 O) k
7 W6 V3 z+ v; J4 o; S# r7 K
“不過嘛，晴明……”

“什么事？”* X7 {4 ~: K  X5 g% s/ z. Q6 R
$ b. S3 ^" a) P3 p
“雖然話是這么說，人會變成鬼的事，還是有的吧？”

“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3 {& U6 B: t% \! g! Z3 z1 S7 {
" }# l1 l+ P7 x& Y& K$ ~( y
“理所當然嗎？”
* b3 U3 |  q" z5 q' j8 _1 \
“人就是這樣的呀。”

晴明說出這么一句話，喝了一口酒。
; T; Z4 {  g/ Q( H$ P
“果然不錯，我明白你為什么說露子姑娘腦瓜子絕頂聰明啦。”3 g. ^7 ]- w/ c  u

博雅望望晴明，又說道：“不過，晴明，那又是怎么回事？”
  s* m0 i$ J- L0 V0 A  L6 M  N
“哪回事？”

“就是你問我知不知道露子姑娘的事。她發生了什么事嗎？”& \; _8 K' P9 h  b& j: B: H9 q
: M- R1 s  E+ k' L, {% B+ q
“對。”4 J% K. ?* w9 {& ~/ m

晴明點點頭，把酒杯放在木條地板上。1 _/ h$ Z1 v  x% z9 c
5 V. D( p; A3 ]% L+ i7 _; M1 f
“其實，今天中午，橘實之大人來找過我……”
. ^, F2 D; N2 _9 e5 x% X& T
四

橘實之只帶了一名隨從過來。! S: W6 p5 ^6 R

牛車進了大門，停下，橘實之下了牛車，請晴明帶路入內，倣佛要避人耳目的樣子。4 }. t0 Y# a, Q( ?
2 I# ^  j* h3 ~
實之官從三位，身份較晴明高，通常是不會專程前往晴明宅邸的。5 b# k# ^8 k8 O8 N3 v3 p

這是一次不事聲張的暗訪。

與睛明對面落座後，實之立即直言以告：“我遇到了難題。”

“請問是什么事？”
( [: x1 s" g+ V9 @  ?, X( {. t/ F& c3 r
晴明沉著地問道。
8 B2 y+ T2 I! n$ H* Z
“是我女兒的事。”

實之嘆了口氣。2 R$ V0 C* p( t5 @

“晴明，你也有聽說吧，關於露子的情況……”6 E, i8 r. Y$ M
8 @$ L) r: F$ u& G
“我聽說她喜歡蟲子。”
# L/ R/ i1 A4 V) J8 i" l
“就是那回事。”: i0 c9 l. Q* s5 i! ]
. U% F8 P& N' w( S
“蟲子方面，出什么事了嗎？”, C# |- r$ K8 ~; ?# I
* M; p" L9 `/ ?! ]3 `, k, M
“是的……”0 g& |2 Y9 A/ z& P. l/ d

嘟噥了這么一句話後，實之縮了縮脖子，像是看見了什么惡心的東西似的。- [! O6 b( t# z' h

“那事情後來弄得實在很可怕。我忍耐了一段時間，終於實在受不了，所以來找你商量。”( j  c1 F$ E# e; v4 }, t5 o

“您請講吧。”

“就是烏毛蟲的事……”
0 f0 P1 E+ j* X% z
實之開始講述起來。+ @# B/ x7 V' O: u. ^& z) V2 p

五! a5 k; L- a" J2 p7 ~& v

約一個月前起，露子開始飼養一條奇特的烏毛蟲。& x; B- S! F$ N& G- M( o
/ L" v) r5 y. @8 C9 o9 h, @/ U9 i
是一條漆黑、無毛的烏毛蟲。) C- b3 A/ N; `7 S) G2 W( t

約有成年人拇指般大，身上有紅色的斑點，給人有毒的感覺。

捉到這條蟲子的是螻蛄男。
; V/ ~- `- O7 I6 A: i3 U
據說，他是在神泉苑尋找蟲子的時候，在齊眉高的櫻樹小枝上，湊巧發現這條烏毛蟲趴在嫩葉上。

烏毛蟲正在啃吃櫻樹的嫩葉。
+ z! W& H  z  F6 Z
棲息在櫻樹上的烏毛蟲一般是長毛的，但這條烏毛蟲卻沒有毛。僅此便已很罕見，加上它的樣子和顏色，都是螻蛄男迄今從未見過的。( }9 o  h1 R$ P) n) V

螻蛄男立即連樹枝一起折下，把這條烏毛蟲帶了回來。3 D6 }) d  f# J$ `2 Z& }
5 `  Y" I% E3 P
“哎呀，真是很罕見的烏毛蟲啊！”4 W9 p2 u6 a: L8 t( M& o! n8 S
3 s; s! H8 |5 r) e1 L; g; V! g# F1 b
露子驚喜地叫起來。
0 P3 s7 X3 c" G; {' ~1 t
連露子也是第一次看到這種蟲子，自然不知其名。

“反正問誰都不知道，就讓我來給它取名吧。”& m+ l2 |. x% t6 F; A, o, J$ r
. k. n  i8 y; w3 @
露子給那條烏毛蟲取了名字。2 g0 ~+ Z& t% h; }4 ]3 a
4 X2 V& ~! `9 a4 z2 L8 u
“瞧它那模樣，身體黑糊糊的，又有圓點圖案，就叫黑丸吧。叫黑丸挺好。”
* o1 o! I3 E7 S2 F' y* R
就這樣，那條烏毛蟲就被稱為“黑丸”。
4 Y) q1 i9 e& ]
“黑丸會變成什么模樣呢？是翅膀很大的鳳蝶嗎？或者像它的身體那樣，是一只黑翅膀蛾子？不過，也不一定因為原來是黑色，就會長出黑色的翅膀呢。真是令人期待呀。”

黑丸被放進了蒙著紗布的籠箱裏。

往裏面放進帶有樹葉子的櫻樹枝，黑丸隨即刷刷地啃起來，把葉子吃掉。
% A' z6 r7 Y8 S: ]5 i! D  ]
覺察到事情不同尋常，是在第二天的早上。
, I9 G! \5 [& T2 h% J. M! r; L9 h
看看籠箱裏，發現昨晚放進去的櫻樹葉子已經一片不剩，黑丸身軀變大了兩輪以上，正躺在那裏。黑丸已有兩根大拇指並攏般粗，也更長了。& T3 y$ [: @* R0 q. z8 N9 u4 B- M1 g

“很能吃啊。”
5 I3 ^. m1 O4 i* z
又給了它很多櫻樹葉子，它照樣一下子啃吃精光。
8 [+ M- n# n% W" r% U5 Q
第三天早上，它長得更大了，前一天晚上堆得滿滿的櫻樹葉子同樣不見了蹤影。
0 K8 {2 U0 `: K, s
“黑丸呀，你究竟是什么烏毛蟲嘛？”" P, Y( D5 S/ B+ W5 R# R

又給了它很多樹葉子，依然是轉眼工夫就讓黑丸吃掉了。# l9 ~' k0 \7 O* p; L$ t  m. A

到了第五天，黑丸已長成番薯般大，那個籠箱已經容不下它了。
- T( H1 K. z$ R3 L' F# k" U: R8 o; z. e$ L
弄來一個更大的籠箱，把黑丸放進去，但不久又覺得窄小了。

櫻樹葉子放了又放，每次它都是一下子就吃完。樹葉子沒有了，黑丸就會發出“吱吱”的嗚叫聲。% }( Y. t. W; k1 D  H( s, E8 H) a
' ]6 R2 q4 Q8 x4 }
烏毛蟲發出叫聲，真是聞所未聞。

試著給它喂庭院裏的其他樹葉子或者青草，它也照吃不誤。* r; Q% @. H; J: s2 _

到了第十天的早上——看看籠箱裏面，紗布被弄破了，黑丸不在裏面。1 X! Z2 F) G' i

“黑丸呀。黑丸……” 找著找著，露子腳下忽然踩到了怪怪的東西。一個細長的東西，有點硬，又有點柔軟……" R/ Y. T( A8 K
6 m9 r# L* h0 M
撿起來仔細一看，竟然是老鼠的尾巴！1 D6 v: p5 W  t; }8 p7 s

露子驚叫一聲，把手中的老鼠尾巴丟到庭院裏。

庭院的草叢中，有個東西在蠢動。
, M( f% T. j. X
走下庭院看清楚，原來是已長成貓般大小的黑丸。. `1 g( q. B1 J; W+ o2 b
& ^! O( `3 G/ O! y/ x% o
“黑丸！”

黑丸正在草叢中啃咬著老鼠。
7 p$ u: c/ q* q' e& e& Y% B
可是，為什么黑丸這條烏毛蟲能抓到像老鼠這樣行動迅速的小動物呢？

原因不久就弄清了。

黑丸長大了，自然也爬得更快，但也不是快得足以捉住老鼠。* w& [) R: Y1 q5 n+ W% Q
0 `8 L$ G1 x4 ]5 b6 o0 U0 d
黑丸的身後丟棄著只剩下腦袋的老鼠殘骸。/ q2 U1 n) w2 {
' P" S8 @( j% D/ U1 C( B1 {
當露子追上爬動著的黑丸時，黑丸突然停止動作，蜷縮起身體。4 i) F$ x9 m  A$ }# G" i: d6 i
$ E" l# I: C3 b) a2 D9 o- F
露子伸出雙手正要抓住它，黑丸突然蹦了起來。
2 Z7 n$ h! P0 M% W8 C. U1 E
黑丸從地面彈起，以驚人的速度在空中飛過，撲在前面的一棵松樹的樹幹上。
7 T2 \) u: @; [: O; }$ K
“天呀！”3 G  }9 {" [  I, c
" S% }$ f$ E4 @; R) F
在場的侍女們一齊驚叫著，倒退數步。0 X2 I: ]2 P9 z7 S& Z
6 v; \7 x# y9 g# Q" q7 p( C
要是太接近了，被它突然撲到身上可該怎么辦？
3 i9 x' ~$ C5 m1 \
侍女們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也是很自然的。
$ P& {1 A+ f& Z. U2 Y- T' _1 [  A
只有露子走上前去。2 d, ?6 X3 a9 y: I2 O% `& D( v  v
7 N8 ]% u+ Q* b: t6 l, k9 c" U
“淘什么氣呀，黑丸……”

當露子的雙手伸向一扭一擰地順著樹幹往上爬的黑丸時。侍女們發出了慘叫般的聲音。! m, H! {; P% w9 A  h

但是，露子滿不在乎地雙手抱起黑丸，把它從樹幹上扯下來。) [* N: [0 }& K( B/ c9 \

“您這是幹什么呀？”

“萬一它像吃老鼠那樣吃人該怎么辦？”6 R6 B9 l3 u2 b0 z
7 @8 f% _  _  G, j6 |4 o/ r6 p6 C1 F
“快扔掉它吧！”& ~: N" s& |5 h3 f2 n! t0 f

侍女們看著露子手中那嚇人的蟲子，異口同聲地說道。$ G8 b- V6 x$ B" J5 c  e5 }+ ?
" n7 }1 Z. ?' A4 k
“嘿，同樣大小的貓，不也吃老鼠嗎？但不等於貓也要吃人嘛。”3 k% l4 g% O6 c, y4 K, M

吱——黑丸在露子手中發出嗚叫聲。. z7 r/ T) A8 Y, o9 |

用木頭新造了籠子，將黑丸放在裏面，但黑丸又逃了出來。* b6 L% ~* f" S4 \

它竟然啃壞了造籠子的木頭，弄破了籠子。
& L4 z3 R1 N3 a" ^3 d- D
找到黑丸的時候，已長成小狗般大的黑丸正在啃吃黃頷蛇。
4 g# M. I4 ?/ ]; ?, d6 S4 B
事到如今，侍女們都躲得黑丸遠遠的。
' R9 V! Q, h4 [" X
“弄死它吧！”) e* t6 {& @  u! G' O& ]
* F. Y1 s2 T* D0 ?" s2 R, R
“從來沒見過這樣的烏毛蟲。”* {8 \7 [% R6 q0 W2 _! D7 }

“肯定不是尋常之物，是沾了妖氣的東西吧。”) B% M( P8 }: K

盡管侍女們七嘴八舌地反對收留黑丸，露子還是不為所動。4 Q' Q: V* U- T; j

“說什么呀。正因為是沒有見過的，所以我才要養的嘛。”
( e; |3 q8 E' K  R- V  g
這些事終於傳到了父親實之耳中。
  L+ A8 ]7 M5 E5 W6 l0 \  K3 f
“烏毛蟲吃掉老鼠和蛇這種事情，真是聞所未聞。我看它確有魔力。露子，你還是把它處理了吧——把黑丸殺掉。怎么樣？”

然而。露子的態度很堅決。1 c3 @8 m# E$ e  f. {) H
5 O+ ]: q( q; B  k
“殺掉它絕對不行。在沒看見它能孵化成什么東西之前，也不能扔掉。說它是有魔力的東西，何以見得？”
5 P6 x/ _; H1 F& _
“這不是——明擺著它是有魔力的東西嗎？”, [# m( C# R+ D3 ?

“我是說。父親大人是怎么知道的呢？”

“我當然知道。”0 v# Z' L7 W% ]  M
+ k0 C$ _. B( q
“即便是有魔力的東西，我也想看看它的孵化過程。”
. Q* z( K  D* G: E( P
勸說沒有結果。
1 p* N+ d  c+ N3 A& d; F7 D
一籌莫展的實之只好來請晴明幫忙。1 y# p+ g6 H6 I2 r% P# G2 O9 S

六
: {5 e, t0 ~" @) R" V$ k
“我真不知該怎么辦才好啊，晴明。”
5 {' D0 L. P+ r  T
實之對晴明說道。
5 n: Z( x  J6 z- p4 q2 ]
“噢，那黑丸現在長成多大了？”
$ x/ l8 x- D1 f: S
“自那時起，已經過去十多天了。三天前我去看了，已經長成小牛犢般大。”

“有牛犢般大了嗎？”2 t' N9 X0 [. v8 g2 `

“也沒法給它做籠子了，就把牛舍再加固一下，把它關在裏面。”( D6 V& X  f0 V! A9 ]( v9 U2 Z' f
- V" M) k* L4 v3 d
“露子姑娘也給這條烏毛蟲——黑丸繪了圖嗎？”
1 r: E0 X0 [8 C- w4 ?. x# d- L
“我帶來了。”

實之從懷裏掏出折疊好的紙，在晴明面前打開。
2 x0 E+ v, w1 L& k2 t& y
晴明拿起來看，上面果然描繪著一條黑色烏毛蟲，蟲身遍布紅點，與傳說中無異。) g7 X$ C. q$ Y9 _! i4 @, t
* e! w4 N1 W4 }% c: v% T. |; s  W
晴明仔細看過之後，不禁“嗯”了一聲。0 o# o  g4 W8 Z* q8 @; d

“怎么樣？”- o' M* _' x+ J  n: B

“實之大人——”
5 J! G$ F  O: E: z* W
晴明的口吻顯得鄭重其事。
1 N8 z! ?  |  z% H
“您對我晴明已經毫無保留了嗎？”
6 C1 W1 P* ^+ N# @& ]
實之遲疑起來。* C! X( r4 V2 K) V6 Z( t/ A) ]4 n5 c

“不不，沒有什么要隱瞞的。”# [0 ~2 w" e" M$ R, c/ I. A
/ C$ ]- X5 p" m: d
實之說完，晴明看了他一眼。

二人相對無言。  z$ Y2 a: J- U( r$ }  Z! q
; n4 q) ~2 N5 T7 h9 K
“啊，你是說我還有所隱瞞嗎？”
8 d+ O& ]6 d9 T$ Z% n  H5 L
“恕我冒昧。您有什么忘了說嗎？您能回想一下忘掉的事情嗎？”+ R) }3 Q* k; l* Y" d0 F! L

晴明又看了實之一眼。4 V5 E) V7 W; ~( ]9 Q( g& T1 Q* m, n
) i% |9 G7 c+ g8 U
他的眼神，似乎連實之已咽下腹中的食物也看了個分明。: u( |5 \' J/ f- p. f* M

“晴、晴明……”# K0 E& Q2 a0 s) a

“回想起來了嗎？”
" f- T! w( ^' J/ O
“我想起來了。”
& m+ ^2 u/ E+ g& a
實之承受不住般地說道。" Q9 W! {/ d# n

“那就太好了。”

晴明微微一笑。

“那就請告訴我回憶起來的情況吧。為了這件事，您找過什么人嗎？”

“啊，是的是的，我找過人。”
: S. w6 I( N" M+ U
“是哪一位？”
5 x- Q7 \: l' a8 M  l4 D
“嗯，是蘆屋道滿……”

“噢，原來是去過道滿大人那裏……” “是這樣。”

“去做什么呢？”8 I- M9 \% J; \
$ P, `' l! o  ^  l3 ^
“這個嘛，就是……去求他幫忙。”

“為了……”# K" h$ i0 P6 A
% O7 E1 U% P, I" U1 F1 o, g
“就是為露子的事。”
, T, s$ e  k8 m3 |& e# W$ y
“然後呢？”

“我請他想辦法解決露子喜歡飼養蟲子的問題……”

“噢。”

“我問他有沒有什么好辦法。”
# O6 D: U3 T/ r, }
“那，道滿大人怎么說？”
3 V1 U. w) }# g
“他說有辦法。”, Z! @, T8 e* R' Q3 J

“什么辦法？”/ V: x, i! ]/ D) F  x: ^
6 |" q4 t8 I: H2 d* {
“他說只要用蠱毒即可。”

“噢，原來是蠱毒。”( @* P6 W4 L! k# M. c1 ]5 H

據說道滿是這樣說的：首先，得抓來上千條烏毛蟲。什么烏毛蟲都可以。. N. Q0 v( }: S' D) N7 F: v8 q
! ~& v9 s+ f4 R5 z
集齊後，放進這么大小的瓦罐裏；再殺一條狗，將其血肉放進瓦罐。

然後，蓋上瓦罐，在上面貼上我現在就寫給你的符咒。將瓦罐埋入地下，十天後掘出。大概在上千條烏毛蟲中，只能有一條吸食了狗的血肉的蟲子活下來。1 [" E$ N. g" ~7 g

讓露子小姐捉來這條烏毛蟲，把它飼養起來就行了。

這么一來，露子小姐應該再也不會說想飼養蟲子之類的話了。/ A: T& f: h" z- @* w
3 {% P8 h2 g6 F
“那，您真的照辦了？”晴明問。3 k1 |' Z( J7 C( ~

“是的，我照辦了……”
7 i9 ]9 i8 h& h) j
實之厭惡似的撇撇嘴，倣佛憶起了當時的情形。5 }9 n( V- D: w) [  m/ B: ?1 c

“最後的確有一條通身漆黑、紅色斑點的烏毛蟲活了下來……”

“那條烏毛蟲，就是現在露子姑娘所養的黑丸吧？”

“是的。我特地把它放在螻蛄男找得到的地方。唉呀，你瞧我幹了什么事？就因為我幹的好事，女兒被那條蟲子迷住了啊……”) ]; |. ~8 d6 g! q5 r  \

“那么，道滿大人還有其他說法嗎？”
1 j* d* y7 b* O, e* d
“他說，如果我女兒討厭蟲子了，盡可以弄死或者丟掉……”5 H1 O  d7 K! D: K, u* m. _

“如果她沒有討厭蟲子呢？”& J6 L6 L  f2 Q! R

“他只是一笑了之，丟下一句‘到那時候，可就麻煩啦’。”
4 e. ]# I1 z3 p. {( ]: S" u4 c+ I. ]
“麻煩？”" e" ]; x# D6 O' `  @9 n8 V; }% M

“他說，不用多久，它就不僅僅吃樹葉，還要吃蟲子或別的活物呢。”
; j% F" ^! e$ H- I
“他連這個地步也提及了嗎？”
( k0 R8 A1 R; N( o7 P4 @
“我問道滿大人，如果到了這一步，該怎么辦才好呢？”2 E5 G% f# D1 v

“道滿大人怎么說？”: C1 I5 X: V; M! Y+ j% F0 \" J2 q9 g
# i( ~6 t) S1 o
“他說： ‘你來找我吧，會給你想辦法的。’不過，如果找不到他的話……”5 E/ _  c- ~( q/ @0 z* O: y+ q
. i% l; g6 F" ]6 Y1 P" {
“就去找晴明吧——他是這么說的？”

“一點不錯。”) |0 v* G- `% [) s8 K
& P0 e2 Y9 x, U% H* a
實之聲音裏透出萬般無奈。

“他說，你去跟晴明說，他會有辦法的。”7 m% `! p. \! {- ~9 m
/ |* }8 }: O) q9 a, W
“真拿他沒辦法。”
' y7 y# p4 p) T* v* U2 N
晴明嘴角掠過一絲微笑。# k0 }1 J# H4 m' L: @9 P. W- Y

“晴明，會找到法子吧？”+ N6 q, z. K; k$ V- \

“那就來找個法子吧！”
! @* c% d- K; H  w7 q6 _
晴明這么一說，實之總算現出如釋重負的表情。( E6 S) b. Y& B5 ~1 r
- m) ]+ `8 L  G& c
“太感謝了。我已經有一種不祥之感了啊。總覺得露子不知何時會被它吃掉，天天提心吊膽。而且，我又不能把這些情況對女兒說……”
5 @5 R) A  R. f) O1 s
實之說不下去了。

“那么，我明天就去露子姑娘那裏。”5 o  i/ j- v4 e7 i

七
- v) Q+ k  d  B
“晴明，你明天要去橘實之大人宅邸拜訪？‘’博雅問晴明。

“不，那樣已經不行了。”晴明答道。% w( \9 ^; N$ o

“怎么回事？”

“今天晚上就得去了。”( T; t% Q5 P- {$ |; C
% D5 `2 Q* G" a
“今晚？”

“對。其實，我是在等你過來呢，博雅。”
0 M. O% T+ g- `, Y
“等我？”8 C, B0 W- Y, i( u* D/ J: H1 K1 X
4 [  W& L4 i; K. M: ~
“我想你跟我一起過去。”  p/ x$ W% f, S2 A; ^/ G
3 O% G' l6 U7 x7 e/ b- j: A
“一起去？”3 C2 E1 `- J  ]% a: p2 U
( X/ O3 M6 B8 \# ?  o9 R. l
“我想讓你看看難得一見的東西。”- f6 U7 K- _0 T( r0 |5 {

“可、可是……”, J0 z" v1 {7 w7 l
* b  U! s8 p4 G) Q3 O
“怎么啦？”

“為什么約好明天過去，又變成了今晚呢？”
; ^: v+ b9 n7 z$ M( ^
“其實是因為她來過。”% _, O% o7 r* {, U: y9 @

“她來過？”$ L* }9 N( u6 A9 \$ o( s: V

“對呀。所以，明天就變成今晚了。”; D' s4 r7 R- o

“哎，晴明，究竟是誰來過呀？”
% Q  m6 M) j6 x" x% g: A
“就是露子姑娘本人嘛……”

“什么？！”) W2 E* r" F1 X9 i- M# k8 C; z
. ?- H5 b4 o- A9 L/ N8 Y- y
博雅的聲音一下子變大了。
9 h" A( F- ~/ F1 V3 g
八
" _- h/ R# A2 ]! W) |, ?* L9 ]: a
露子是在實之離開之後不久來的。當時晴明正在庭院裏摘草藥。

蜜蟲向晴明報告有客人。) L6 c( o1 t6 _1 S% Y& _
" U2 o6 K# o7 A+ U& D/ ?: J
“有位露子小姐來訪。”

蜜蟲語氣沉靜，要言不煩。
" F6 E  N% I8 [# A4 s- l9 k8 {+ U
“噢——”
" E% g  L) w9 g5 G7 Y
說是露子的話，應該是剛才離去的橘實之的女兒了。9 v. d4 {! p+ f5 ^

她究竟為何而來？! w% H& T, K1 ~9 `8 w- y, C
  y1 Z! |; i+ U* ^: F( d, @
晴明只有片刻時間想了一想。- b( X# Z4 {7 _, W- y

“請帶她到這裏來。”
0 m* a2 g7 u+ f+ g
要弄清楚她為何而來，問她本人更快捷。
( X% `8 u+ X3 w! Z: ^
剛消失蹤影的蜜蟲立即又重新出現了。蜜蟲身後跟著一位身穿男子便服的姑娘。" Q% p5 @+ ?8 W# I6 i( E4 T
+ _# i4 P' q  A1 {( t# \
姑娘身後跟著一名童子，年約八九歲，穿著舊的窄袖便服。
) {8 y4 N! E- c2 @
蜜蟲走到晴明跟前，通報一聲“客人來了”，然後垂首行禮，靜靜退到一旁。
% j% b# V" E; A0 J
晴明與那位姑娘面對面而坐。1 i. X7 Z" p1 J
& c$ c9 @/ V" V1 N2 F/ ~
姑娘的大眼睛注視著晴明。+ T5 d4 k7 e$ @6 G/ J
- o$ }- w$ ~8 o' R7 Z" O
這是一位美麗的姑娘。" [: u/ |$ T& E' u. \. D
7 K. G* l) d* }2 X, |$ Y+ H
如果不是事前即得知對方是露子，憑她這身男子打扮，一瞬間把她誤認做是英俊少年也毫不奇怪。5 _9 w, a6 t) x) E- t

一頭長發梳到頭頂，隱藏在黑色禮帽裏。眉毛沒有拔掉。牙齒也沒有染黑。

在路上與人擦肩而過，露子這副模樣會被人認做男子吧。
% t. g' _& p( {) {: p* u0 @! ^! D
而且還是俊俏如女子般的美男子……  W( ]! O2 F2 {8 w7 A$ B! q: T

二人默默地互相打量著，過了足有三四次呼吸那么長的時間。  p+ W7 u* j* {$ T0 x7 [' i9 c, j
" d1 a9 C/ u8 A3 g/ L6 d& w% b
“庭院漂亮極了……”$ W, ~9 R/ `: R' A" a

這是露子說出口的第一句話。
8 K  V: d+ m( ^7 b
沒有涂口紅的雙唇微啟，可以看得見潔白的牙齒。7 \2 d; n; d9 |! Q1 q% h: u
' j) y; J- [& ]% O3 H8 D8 m# J4 _
露子的大眼睛看著晴明白皙的手指，晴明手裏握著剛採摘的草。( U! @' r9 R2 O

“您在採摘車前子嗎？”露子說。
5 ]1 J( T/ U. w$ ?
車前子——也就是大車前，這種草可以用做利尿藥。- _1 j' |% x% P! A6 ]1 G
5 y$ B+ z. Z& f5 }8 a5 m  `! O
“那邊長著茴香呢。還有生姜、芍藥呢。那裏冒出嫩芽的，是性急的龍膽！”4 O4 j. P  ^3 V  C, r
$ ?+ S# }' V. s4 `; Q9 X# W
蕺草、忍冬、顛茄……露子接二連三地報出名字。都是草藥的名字。2 }- R* F# Z9 l7 `! O+ I

“那邊是南天。那裏長著杏仁。還有山椒呢。哎呀，不得了！這裏還長著附子呢。”% y4 c+ h- a. d0 m) t5 ]
9 h; v! F" r9 F8 v0 n0 s. N. H" z
附子——即鳥兜（遼烏頭），其根劇毒。尚未開花即已出芽，看不到花，光憑著幼芽就可以說出它的名字，尤其難能可貴。' w) [/ M+ F* L2 r/ _8 z, W
1 x; m: `& K  O- Y
“您家裏竟有這么一個像原野般的庭院呀！” 露子的目光好不容易才從庭院返回到晴明臉上。( v* L& i) ]1 }+ r
! ]8 d5 a& W6 d8 P4 G+ G' D0 ~5 X
“我太喜歡啦——這個院子！”$ ]7 K0 l, C0 u
" t# u# U! ]% w: S8 C
露子的目光停留在晴明的目光裏。

“是露子姑娘吧？”- n0 [/ l2 J+ K+ K* X5 }9 w

“是的。”
- \: \% ~( N$ {5 @; t
露子點點頭。' W9 d: S- c! z9 Q3 C

“是晴明大人？”
& e. M/ A5 s9 \  Z" ^+ e7 W
“嗯。”

睛明點頭。

“剛才我父親來過吧？”

“是的，來過。”: g# a: L; `) C+ O" W5 I! a

“為了黑丸的事吧？”' ?8 }6 M5 n6 \
8 E" H" Y7 ~$ A' B& [1 l. j
“對。”

晴明點頭，又問露子：“你怎么知道橘實之大人來過這裏了？”
2 g9 e9 H' f* f; T
“父親到我那裏去，悄悄拿走了繪有黑丸的畫，所以我馬上就明白他要幹什么。”$ _' r& j: k% b5 n4 J3 j" N$ C- |  r  D/ i
  j7 Z( g% t7 @" z9 I# i* q
“……，' ”於是，我就讓這個蚱蜢麻呂跟蹤他。“1 R. D5 n' U* T9 {7 {  S" M1 h
$ {$ g; R# e: k$ U
“原來如此……”# Z6 {3 h! x* Z

“父親求晴明大人做什么，我也能猜到。不過……”( ]% p; r  ]/ k

“不過？”) `- Y- t7 e4 N! k

“如果我求您不要理會父親拜托的事，您會生氣嗎？”/ t  R" t/ Y7 r8 O
% l, [# ?2 B+ D2 z7 U1 b$ X
“我不會生氣。”" G( [5 {6 t+ z' e

“不過，您還是照樣做被托付的事？”
& Y; a& X8 G7 e, M% v
“我沒必要做什么。”2 b  P7 h9 n. ]. r/ H

“那么，您打算到我家來嗎？”$ W+ u8 j. H3 ]2 R. S! M, x7 y, ^

“是要拜訪。”7 I. q2 Q5 [' W" h/ v7 S6 X: S
+ V4 W( k) f9 j% _5 z4 {5 _$ m
“畢竟還是要去的。”
* s# y) j) [0 j. s" e& ]' S& N
“不過，我不是為了實之大人所托之事而去。”; G3 J& G5 a: A* {
( \/ n3 r8 q6 Y* N( C! W% U4 x  Q
“那么，晴明大人是為什么呢？”. T1 }9 d" C, F
3 k+ _: e+ ~8 E4 A( d/ \' G: B4 o
“為了看一看。”

“看一看？看黑丸？”3 d$ Q! f1 J! ^
5 N- @& U: f/ N! Y* i
“對。”: O* ]* d* H/ _5 g% x0 p. s
! ~6 O& e+ L8 r7 I6 w2 j" \
“要是為了看黑丸的話，為時已晚。”, c( e7 r# t+ x+ W# B2 d) p+ Z5 R

“為什么？”3 p2 S& W/ R/ T5 n& v4 n- l
; r6 \& m: I2 K/ m2 r3 P1 G
“黑丸昨天晚上從牛舍逃走了。”

“逃走了？”; S4 m3 I% y2 t/ t; q9 f

“沒錯。到早上找到它時……”
0 f' ~4 ^1 }* K6 ?
“‘找到時’？”& J# X* N) {# k" d* }: v. b! H$ w  b

“它已從小牛般大長到成牛般大了，死死纏著院子裏的松樹，口中吐出白絲，變成蛹啦……”& E) i5 W" R9 Z9 ~$ h( `' ]

九  J( ~! {: E+ q7 F
+ J% d$ D& L. E) Z6 y% n# L7 F( V
“變成蛹了？”
' e1 A1 w! ?2 \8 E) p/ g2 t
博雅發問了。
3 t# o! P& t6 f' @1 G
“嗯。所以，今天晚上就得去了。”晴明說。1 {& V- B6 B. x
) g. C6 u) d0 V" y: Q/ U
“這是為什么？為什么它變成了蛹，我們就得今天晚上去？”
9 e- y1 A& I' g/ Z# k
“因為赤蠶蠱是在變成蛹的當天晚上孵化的。”( o; S: f% t0 J
% @) J5 v  J. `
“赤蠶蠱？”

“就是道滿大人用蠱毒弄出來的黑丸。”
8 K! x# h3 [. Y  Z0 L
“什么？！”

“所以，我今晚等著你來呢。”
/ p. q5 W8 g9 t& ^2 f
“等我？”

“是的。出發吧。”

“去哪兒？”$ l2 W8 a9 S3 i$ w  h- R4 U

“露子姑娘家。”
- Y4 F2 Z! T$ \% a
“那……”' Y- j# z$ F& R/ K
3 V& f  C8 W7 r' q, U! @8 g
“就到赤蠶蠱孵化的時候啦。這是可遇不可求的啊。”( G& B" n# Y: J  P8 A3 Q
: P# Q2 |; _: k
“……”

“酒已讓蜜蟲和蜜夜備下了。三只杯子。”6 c  T# e# F6 s) H) o% O' D

“為什么三只杯子？”
  t& \& N/ h7 |7 a% i" q6 G+ u1 p1 n" q& k2 ]
“博雅，葉二帶了嗎？”
- _; C, {! m- E, i
“葉二倒是從不離身。”( q3 l* M8 {3 z9 p

“那就好，該出發啦。正是時候。”( P: L2 @( }2 Q/ q) k3 [1 P: }1 a5 @! R3 L
2 {/ D$ C7 |. f. ]" t8 m
晴明站了起來。) G! j' V' \1 m
$ a0 t( W( w5 N& {/ n' M1 q7 T
“喂、喂！晴明……” 博雅邊站起來邊叫晴明。" m6 P; P' M" d2 C/ U0 S
3 I. u3 f- P* ?1 c( X, w0 E
“怎么啦，不去？”

“不、不是。”, O3 Q( a9 e: v) h8 ?+ l
4 q1 S1 n& b: P0 ?. R$ w1 c. D
“要去吧？”% t( B; x; W* \( o/ C
  k- a! m9 H  d
“去、去！”

“走吧。”: W% r+ p) D, W6 @

“走。”

事情就這么定下來了。
4 r( x: `5 s& k0 s! t' U
十/ `% s! Q  m* ^  Z1 w; ~

在地上鋪好紅色毯子，晴明和博雅坐在上面。7 _, `: K+ r2 Z+ v' U* B! g( c( K! M
+ K$ ?% m# c  r3 |+ x' a* `5 M6 \
二人跟前放著一個盤子，上面有一個酒瓶和三只杯子。

兩只杯子已斟滿酒，剩下的一只是空的。

月光自中天瀉落。

二人已飲至微醺。
! \8 [  N- o9 p! o, ^
蜜蟲和蜜夜坐在一旁，為他們斟酒。+ A9 y. t) m( j+ n# H$ R8 x
' u# i; S# A+ f' M7 S
稍微遠一點的地方，坐著男子打扮的露子姑娘。- j* T' _5 @: {4 u" I2 v/ L

她沒有戴黑色的禮帽，長發垂到背上。- l( K5 z" o/ A3 I
) ]6 Y8 [9 K1 N2 r9 X. C8 j( |
在地毯前面不遠的地方，有一棵古老的松樹，它粗壯的樹幹中段，纏著黑糊糊的東西。

是一頭牛般大的東西。

是黑丸——即赤蠶蠱的蛹。! X* s, ^' p1 R
: \7 U* F/ q9 R/ `3 z1 E
“哎，晴明……”

博雅抬頭望望黑丸的蛹，說道：“……它真的會孵化嗎？”3 P* G% s% L9 E3 M& i
; m( D; X% s; X' [7 }, i( w
“當然會孵化的。”晴明說。: l* C( U- w0 E' [8 ^  f# G

“快了。”
) N0 U$ T" ]& b. @1 L- `7 d
“可是，如果它孵化出來，不會有危險嗎？”

“啊，這一點可就不清楚了。”

“你不清楚？為什么？”" J0 S* K( c2 ~3 U7 e

晴明望一眼露子，說道：“這就要看露子姑娘的了。”" ?. D1 ~" Q) f8 }. j0 A5 M3 V
8 t  P# o6 E) m" Z. P
“看我？”
$ V5 N; ?2 ^, q' u1 b/ E4 D
“晴明，這是怎么回事？”
, m, e; `. ^* c
“那東西可是出自道滿大人的蠱毒之法呢。”5 x6 I. G9 L1 e. p

“……‘，”孵化出來的，可以說是式神。“

“是式神嗎？”
, q: h: S  Y+ B- ~9 Z. e
“不，準確地說，還不是式神。但是，原先飼養它的人的心思，將決定所產生出來的東西。”5 u  V# D8 a" k+ c% U

“具體說呢？”) Y' M0 y2 c& a

“如果露子姑娘怨恨某人，想置之於死地，則赤蠶蠱在生成瞬間，就會找到那個人，對他作祟。”4 F. o) k0 X  [1 L- \& c
, n1 |8 a9 l$ G. O9 O$ E9 b
“那樣的話可就太可怕了，晴明……”

“所以嘛，我說過，這全看露子姑娘的心思。”
, q$ B- b% L1 ~
晴明說到這裏，黑暗中傳來了嗤笑聲，倣佛煮開了什么東西。

“你來啦。”

晴明抬起臉。

側面的瓦頂圍墻上有一個站立的人影，影子背後是高遠的星空。影子輕盈地一躍而下，站在地上。然後，緩緩地向這邊走來。
, r3 ]$ l6 Y. X
是個身穿襤褸的公卿便服的老人，衣衫倣佛在泥漿裏蒸煮過。' Q3 t; U9 V) }' y3 e( x

頭發和胡須不加修飾地胡亂長著。黃色的雙眸炯炯有神。

——正是蘆屋道滿。2 S  Z! i" N2 V' Q7 P
  M, o/ s9 m' y" ^& R
“歡迎光臨，道滿大人……”晴明說。: W- M1 Y" R% a

“備酒了嗎？”: t7 f, m, Q1 m' u; j

道滿大大咧咧地走到毛毯上，坐了下來。

“喲，備好了嘛。”

他伸出右手，拿過空杯子。
! U3 n" s+ w+ B8 l6 v3 ]; I/ o. X' }
晴明往他的杯子裏斟酒。
  X1 `# r% b2 G2 ^
道滿將杯中酒一仰而盡，說道：“好酒。”

“你又尋了場開心吧。”  E6 m4 y6 k4 S, X: ?' h3 `+ r

晴明一邊斟上第二杯酒，一邊對道滿說。

“對。閒極無聊嘛。”

“可是，如果您想要式神的話，要多少您盡可以自己弄啊。”

“晴明，自己弄式神什么的，我早就煩啦。還是別人做出來的，能夠有點意外驚喜的樂趣。”

“於是您就利用了實之大人？”$ d* l/ C: ^# J0 A
! i* i0 J* }5 p5 V5 }
“噢。正好讓他趕上了。”
1 M. |8 c% h6 d4 m
道滿第二杯酒下肚。, z: s, m, p5 \+ [$ d/ K* Q

“如果是好使喚的，我就帶走，不過得先看看再說。”
% O' u0 F; G8 _4 s( X& r
道滿望望博雅，招呼道：“嗨。”

“什么事？”博雅問。2 F3 y- E1 ~7 v3 W+ a, ~7 e

“很想聽聽你的笛子。”# b/ e0 O) b7 s3 c7 f4 l
  e* p4 F; u3 }0 b- [, {
“笛子？”

“我很喜歡聽你吹的笛子，拜托，讓我聽聽吧。”: N: E7 Y4 I' o3 S6 U# m$ Y3 r$ N

“嘿嘿。”1 q# E* ]& Y6 w1 `: k" y3 {

說完，道滿笑了。
- g  X. E# A* ^, I6 X1 O
博雅從懷中取出葉二。

“怎么樣，你也到這邊來吧？”

道滿對露子說。8 q5 \6 v3 |, g1 X7 o( W- p. u

露子詢問似的目光轉向晴明。
. x+ e8 ]2 N( f' S* ~( L5 u
晴明點點頭，沒有開腔。1 l* m% s, I) h! _4 q& n
0 y- A0 k* a5 D6 o9 K9 Z
“好吧。”

露子用男人的口吻答道，膝行而前。

道滿快活地笑起來。
4 O6 }* B9 B+ B* I- [5 J5 {+ x
“博雅的杯子空了。您不介意的話，就用他的杯子喝一杯吧。”

“好！”

露子拿起酒杯，蜜夜為之斟酒。0 H0 ~6 f5 P" u" I$ K4 C* ~
' P( |( @6 D* R+ F$ g2 t% y
露子喝了一口酒，看看晴明，又望望道滿：“很好喝呀。”
7 z( U  N6 I' Q5 F% L
說著，莞爾一笑。  i- m& @' `* |! Y, c

此時——博雅的笛聲在月光中緩緩流出。* l9 M) E9 S* T! b4 U

“太好了……”

道滿握杯在手，心蕩神馳般閉上雙眼。% c2 c2 \$ b( k) m9 `) d" n
; W- A4 t) }5 E1 C% C7 j
博雅的清越笛聲溶入夜氣之中。

“喂……”; x4 g' m5 D& M: c; p

過了好一會兒，側耳傾聽的道滿睜開眼睛，說道：“開始啦。”

眾人的視線轉向老松樹那邊。# L* e+ X( ]9 }8 u# \/ T

孵化已經開始了。5 b9 z2 Z5 L0 X/ O) Q- l, z

黑獸般纏繞在樹幹上的東西，背部微微開裂了。$ ^  M( e* |% b
  b( Y4 n; o, t! M
裂隙發出微弱的、暗淡的藍光。那條裂縫正在逐漸擴大。

不久，有某種東西從裂縫中探出頭來。
2 i* a, M! P& t. N0 i
那是一個頭——臉。

有著蝶眼的人臉……

隨後出現的，是翅膀似的東西。

最初，那翅膀看似一團樹皮，隨著它在夜色朦朧中逐漸現身，開始在月光下緩緩伸展翅膀。6 x" ~" V6 d/ G# r& z; i/ {: \& {
7 j4 q2 P5 a3 j# A$ f, y! v
是一只長著人臉、人手和人腳，背上卻有巨型翅膀的蝴蝶……
4 O4 h4 Q3 K. R7 {: W
翅膀發出朦朧的藍光，在月光下緩緩伸開，顯得安詳、肅穆。承受著月光，吸收了月光之後，巨翼更顯得熠熠生輝。
3 L( o' ~0 m) L3 K. q" S+ o9 a' Z
令人嘆為觀止的景象。. P+ c) c' B* E/ X+ W* V1 _# y

“ ……”
9 q, {. \2 v7 t5 }5 K& A+ z
道滿發出驚嘆聲。2 j; ?9 q# Y! s1 m! v( [! Z, N
: n: j% C, ]7 K
“真是太美了……”6 M1 ~: f( t& p6 R5 H9 I

博雅邊吹笛邊觀看著這一切。$ B! U7 g# P5 f; ~) a
: W3 k; @. l5 V' D5 W; _
美得令人毛骨悚然。

不久，翼翅在月光下完全伸展開後，蝴蝶翩然飛舞在夜色之中。# ~5 G2 X9 V- x. b7 [
0 b- {8 e$ z" M7 G8 j# K
“真漂亮……”

露子說話了。
( S7 M3 F7 X: u. f" D
“這可不能據為己有啊。”

道滿嘟囔著。0 Z8 \* N3 X' Q$ j
1 D. d/ L. N9 D/ [
“露子姑娘……”4 g" L1 y- A/ v! }8 r  c$ j' _

晴明對露子微笑道：“道滿大人把它送給你啦。”
0 ?9 v& O3 m9 m
“給我？”
! r8 b1 S" O3 ]% ?9 g2 w
“對。”+ u: s( D. H, ]+ S7 H
/ N, c( j! Q' B! ]& Z
點頭首肯的是道滿。

“沒辦法呀。對吧，晴明？”
0 _1 i  R- N0 B
說著，道滿又自嘲似的嘿嘿笑起來。' K2 X  d; N  f5 a/ Q
/ S9 i" t1 B6 C
有著一對發出朦朧磷光的巨翼的蝴蝶，在月光下優雅地飛舞著。/ m* {/ t2 Z( y$ N3 V3 t* \
' m* Q( F$ Z4 X6 @( u
博雅仍舊吹著笛子。

TOP

冷色調

中士

Rank: 1

UID: 30096
帖子: 782
精華: 0
積分: 3330
蘋果幣: 4117 金幣
蘋果存款: 300000 存幣
閱讀權限: 14
性別: 男
來自: 凌度の空間
在線時間: 299 小時
註冊時間: 2007-6-15
最後登錄: 2015-10-23

61^#

發表於 2007-8-26 11:59 PM | 只看該作者

首　冢% L8 V/ p5 |/ T$ K
" @& ~. }) O6 _- c( M8 z

我要寫一寫賀茂保憲這個人物。$ U& s7 Z/ X) K4 i7 y) Q: \

他是一名陰陽師。2 }" K; f' R7 _9 [0 m, _

他和安倍晴明同樣呼吸著那個昏暗時代的氣息。
5 l' S7 c: L) A/ M8 x$ [. W: v
賀茂保憲是晴明師傅的兒子——陰陽師賀茂忠行的長子。& t1 N& i7 A% M% q

有史料說保憲和晴明是師兄弟關係，也有人認為，保憲是晴明的師傅。

保憲較晴明年長，但在這裏我不想特別表明他的年齡，因為這樣對以下要講的故事可能比較方便。5 Z1 q) j3 c- [1 H( v

陰陽道後來分為賀茂家的勘解由小路流和安倍家的土禦門流，成為兩支；若土禦門流以安倍晴明為始祖，則勘解由小路流的代表就是賀茂保憲。

保憲的陰陽之術據說超過了亦父亦師的忠行，有一則史料這樣記述：當朝以保憲為陰陽基模意思是說，本朝的陰陽師就是以賀茂保憲為首領。4 ]( A" t5 [- A( Z1 O# L" Q  V# [3 ?2 N
+ i$ Y) j, x' @/ G
晴明年幼之時，跟隨師傅忠行前往下京，他最先察覺到百鬼夜行的情況，報告了師傅。這則逸事已多次提及。3 P3 y; U( x# ~- {/ A  U+ |
- {  B5 H; A2 p
據說保憲也和晴明一樣，自幼便能識別並非此世的東西。

《今昔物語集》裏有這樣一個故事：一次，賀茂忠行受一位身份高貴的人物委托辦祓事。( s0 X2 x9 X' T" T' l

所謂祓，是指驅除污穢和災厄的儀式。既有作為慣常儀式的祓，也有具體地清除某種禍事、保護人身的祓。5 m( v% h; X/ `' e8 A4 s& t

《今昔物語集》中沒有具體說明是何種目的的祓，但從故事的內容來看，應屬後者吧。# a8 W' I: Z, I0 a

當時，賀茂保憲還只是個未到十歲的小童。
: S5 d! d4 F2 \; A9 [
這個小保憲向要出門的忠行懇求帶自己一起去。他苦苦地懇求。
8 m3 k& W" u8 m# h& @) d
忠行沒有辦法，只好決定帶上不到十歲的保憲去那個祓殿。

所謂祓殿，就是舉行祓的儀式的建築物。有專門的祓殿，有時也在普通的房子中，選一個房間當作祓殿，舉行儀式。
0 m1 x$ L2 I& y/ i8 X
祓殿內設祭壇，前置八足案桌，案桌上放置供品，供品為米、魚、肉之類，以及一些紙折的馬、車、船，等等。% Z  z3 a" e4 U, c6 Q1 q

忠行坐在案桌前，開始念咒。
: X* `/ r9 k/ [! ^5 V+ d
委托做祓事的人都坐在忠行的後面，老老實實地低著頭。
% O5 G! w  ~7 C- D# t
至於保憲，他坐在忠行的側面，一會兒發呆，一會兒左顧右看，一會兒又撓撓耳根。4 W( n" ]5 i# C, p7 M: N

不久，祓事做完，委托者散歸，忠行父子也離開了祓殿。) n, d9 ]; I3 ^( T

歸途之中，忠行和保憲同乘牛車。2 W6 x1 d9 \3 \+ @" `6 \" n' b
* G7 z3 Q) d0 c* ~# x+ c
牛車四平八穩地走動著。大約走了一半路的時候，保憲突然開口說道：“父親——”

“什么事？”忠行問道。* _; Y( f! V/ s1 s

“那些是什么呀？”保憲說道。0 q5 s: ]) I) y# k" S5 b

“哪些？”
1 D* W9 Y% k; T7 Y# v
“我看見了奇怪的東西。”7 z, }5 @6 d7 d& ]
6 b# l0 U, X4 m6 k: X$ g
“什么時候？”' K: H: u& e4 d9 \5 r

“父親做祓事儀式的時候。”

“你看見了什么？”! [; T8 `5 }; P( |% r9 ^( U2 R! k

“在父親念咒的時候，有好些像人又不是人的東西出現了，不知從哪裏來的。”
0 {/ A& T- h2 ~5 H/ }! h
《今昔物語集》中這樣記載：一眾嘍神色可怖，既非人，然則以人形現身，其數在二三十……
8 ?8 k5 C9 g& o
保憲還說：這些怪異的人形不但食米啖肉，還騎乘安放一旁的紙馬、紙車、紙船，在儀式進行之時喧嘩不止。5 z$ `/ i: a. b) _# H4 K
/ o6 v/ H& Z5 S
“你看見了那些東西？”$ O7 O- s7 K3 A# |; A
8 }4 p3 Y, }  |2 I: x
“是的。其他人好像完全看不見的樣子，但父親您也看見了吧？”
( a) b8 ?% i$ Y+ [
“噢。”7 J4 S: U* l" W! @% n. h
+ K( p5 X4 I! ^" `, @
“我一直在想那些到底是什么，可怎么也想不明白。( `7 i7 h- |5 }/ N- {- @5 n! w/ F

所以才問父親的。“; ?2 k+ ]7 S+ n/ i
* v- V6 B6 z1 R* B
“那些嘛，也就是那樣的東西啦。”忠行說。! B' b! p$ D, \( R
8 R5 E% e, f- l% ?- v+ j/ Q. \( }
“那樣的東西？”% L' t: `$ p+ c2 K
# I( p# d" W! R3 h$ O5 I. f# L
“對。”
3 k2 b4 {: Y( F/ _4 N& w8 E
“我還是不明白。”: x: O+ K0 W- j. X
4 e) v! C% P2 X4 J: Q
“這世上存在著那樣的東西。如果你不是我忠行的兒子，我會簡單地說那些是亡者……”6 x+ C0 C$ j# L2 J$ r5 ?

“不是亡者嗎？”: l9 v. V: ?, P# K5 J

“是亡者，但這樣說還是不夠全面的。”6 x3 P' V; f! F# I/ o

“哦……”
+ ]" A0 R& S% F3 T7 f$ U0 j) N
“所謂亡者，原指人死後，其魂魄變化所成的東西，但你所見的東西，卻與人死不死沒有關係，而是一直存在於世上。”5 x+ W* q) s# x' L+ m7 l  y2 Q
, \( ^6 C6 |% P4 _7 ^/ U3 f
“……”

“天地之間，石、水、樹、土，還有你和我，都有那種東西存在。當人的魂魄凝聚不散，附在上面，便會成為你所看到的那種東西。”! n" A& ]# x2 L  e
3 o! r8 y) @) q+ x
“唔……”  p- A3 z9 i& n4 e

保憲似懂非懂地應著。# `) M( {) ], t, S
$ H4 h! ^6 M; u7 }6 u
“不過，爸爸能看見這些東西，是經過多年修行才可以的。你是一個沒有進行過任何修行的孩子，你竟然也能看見……”
* Z6 c  C8 h$ }- i+ a: k
“是的，父親。”

“你得實話實說：除了今天之外，以前你也曾看見過那些東西嗎？”

“是的，有時會看見。”

“嗯……”
* I, S( Z/ o1 `( q% {, ^& s) r5 P
“父親的工作，就是跟那些東西打交道嗎？”$ q4 ]; ~* I& D# J

“不單純是這些。不過，基本上是吧。”

“挺有趣的啊。”

保憲說著，臉上浮現出笑容。
: p+ X' Y7 P- _; W9 a
“原以為還是很久以後的事呢，看來該早著手才是。”
6 s7 H  r) h4 c( D3 z
“您是指哪方面的事呢？”4 M1 g. B# T/ F/ ]+ i

“就是教給你陰陽之道的事。”; V+ `- |) P/ A% C; n* e$ t- p; r
2 h) _3 M% `* X. Z2 H  n/ P. @
“陰陽之道？”6 r3 I: X+ P8 u: D

“是關於天地間的道理和咒。”

“噢。”$ O! ~; q3 W- L+ _% _1 h9 t* o

“因為那種東西隨時會出現，如果你對此一無所知的話。有可能像道摩法師那樣誤入歧途。我要把我所了解的一切都教給你！”
& h9 O# }/ w) I6 ]
忠行這頭大發宏願，但這個十歲孩子的回答卻有點漫不經心。

“是嗎。”( G  ^4 N" U: m4 ^# P. G
  M: m9 r% X$ K. {/ y
不過，忠行還是實現了自己的承諾。/ n/ Z( x# v: W5 V) U$ t* u) i
$ U& f% r+ p5 l% x3 E- H* i, m
從歸來的那天起，忠行就像自己所說的那樣，把自己所懂得的一切都教給了兒子保憲。( l8 z; ]1 ~7 ?. T$ G4 _

像幹涸的大地吸收雨水一樣，保憲將父親所教的一切都變為自己的東西。
. G0 m( j7 i, \. u: s
二
5 j5 p1 E4 Z9 M1 w+ D, h
酒至微醺。

位於土禦門小路的安倍晴明家。

在外廊木地板上，安倍晴明和源博雅相對而坐，自斟自飲。
3 U# w7 r* g( i5 ~- c
晴明一如往常地靠坐著柱子，支起右膝，右胳膊搭在上面。# x: }8 }% g, _; f8 V
$ E0 ~0 _  H  P7 r! J
晴明很隨意地穿著一身白色狩衣，目光似看非看地投向庭院。5 L# N4 k  D+ r2 V1 c# E
! ]6 C. E5 i( C1 `$ s
皎潔的月光照射著庭院。& O' c. e. h% `' W

這是秋天的院子。院子四處長著黃花龍芽、龍膽、桔梗。秋蟲在這些雜草中鳴唱。' p3 W+ {$ l2 j' ~

晴明和博雅之間的木地板上，放著一個酒瓶子。# i5 I$ X6 M% r- q7 H
+ v+ E" c8 M* }( c+ T6 M' V
在晴明和博雅的面前，各有一只已斟滿酒的杯子。還有一只空杯子。( j+ q& T2 ^- j
$ [5 V: k% X5 V+ K% {
下酒菜是香魚。各自面前的碟子裏，是撒鹽烤熟的香魚。$ d" A* T7 t# l4 H/ M5 H1 ]

剛烤的香魚的香氣散入夜間的大氣之中。
% N* X) V# q9 m- `; {
“說到秋天的香魚，就讓人覺得傷感。”
9 {; r& e% u+ y$ F# y3 I# x
博雅邊說邊用右手中的筷子戮著香魚背。& V7 s- M) P. K8 S. `% G  n/ H# A
* [. E& D& v8 y* e$ m7 \3 |
“像這樣一到秋天吃香魚的時候，我就不由得痛切地感受到時光的流逝。”) A3 S6 }9 S, Q$ D$ H: l

“唔。”
8 u" T8 W: b7 F$ v) P
晴明靜靜地點點頭。: e4 x  i% {( u& P4 P

香魚也叫做年魚。

香魚在秋天產卵。孵出的小魚順河而下出海，在海裏成長之後，再返回原來的河流。時間正在櫻花落下的前後。
/ w# u1 v1 k0 M. A
在清澈的河流裏靠進食硅藻長大，到秋天水溫下降時，隨著一場場雨水來到下遊，再次產卵。產卵後的香魚，無論雌雄都會死掉。  P# h( S0 n) }
  F+ M0 O) ^: d; \. g. _
香魚的壽命是一年。- n) I2 P' \: _3 b' [; Y

在一年裏，誕生、旅行、成長、衰老、死亡——香魚要經歷這一切。

“哎，晴明……”1 h+ H  n5 ]6 N/ {
# S4 }! f  f' `4 K9 H0 B( q
博雅用筷子撕扯著香魚的尾鰭，嘴裏嘟噥著。# d4 h" M5 V" {. o4 E$ k

“夏天時仍像嫩葉般青綠色的、健壯的香魚。到了秋天就變得衰老，呈現黑糊糊的鐵銹色。簡直就像看著人的一生啊。”7 t9 b2 g9 H5 K1 j; y/ _

接著，博雅又用筷子扒下魚頭周圍的肉。) b/ i2 I: J8 O8 m1 h6 S& v
  Y; Z! P* z6 g: Y, Q7 S
“像這樣來吃秋天的香魚，我不免覺得罪孽深重。但如果問我：要是在它沒有衰老時吃掉它，就不會罪孽深重了嗎？我又覺得，那樣也是罪孽深重的。這可真是挺煩惱的，晴明……”2 j  H- o4 G0 J# }: P4 f* G
( M  v: I/ X0 [
“噢。”- Q& S9 C4 Y; O  {! p
/ s  D. D1 r  V" J1 e  `" s% j6 U" P$ f
“大概人吃什么，就是在剝奪那種東西的生命吧。不剝奪別的生命，人類自己又無法活下去——由此說來，人活著本身，就是罪孽深重的吧。”* P; @; Q. f  W6 d4 B5 `! @. O. z( w
7 |& V) a' U8 X/ {
博雅放下筷子。; t: \* l( C/ y4 n% c7 r* z7 K2 ^

“所以，每當我在這個時節吃香魚的時候，腦子裏不知不覺就會涌出各種各樣的問題。”0 G1 c7 B% }4 ]' U3 q

博雅左手捏起魚頭，右手按住魚身。他左手拈住魚頭，慢慢掀起，把魚頭連骨一起從魚身拿開。, M! u. t3 `$ u* x0 t4 r+ \! \* C
5 p) X: M8 c% l. ]: w
“唉，這魚骨弄得還真利索！”: a- I1 b% C. k+ i/ ~8 d1 U' N1 ^

博雅左手拈著魚頭連著魚骨，碟子上留下完整的無骨魚身。- R# z( u- x6 ~8 u0 T
2 s) O% a" |0 d6 L
“知道怎么弄嗎，晴明？像我剛才那樣子，魚骨很容易就弄出來了。”, R; P0 @' I9 W, |3 \( e% |
- I& k3 M/ Y! _, C9 _  _
“是幹手忠輔教你的吧？”
" U/ d3 @7 @! g- {; ~9 d( h8 z
“沒錯。自從黑川主那件事之後，他總會時時帶些從鴨川河捕獲的香魚到我家。”2 b3 u/ l$ z* n: X9 M
$ u+ {' {" s; u( `. J; y4 r
博雅去掉背鰭和胸鰭，嚼起了魚肉。
9 G: i) K$ K; Z; P
“是帶魚子的香魚。”博雅說道。/ w3 {( `; s0 v- u+ O

碟子裏只剩下連骨魚頭、背鰭、胸鰭和尾鰭。

“哎，晴明——”

博雅拿起杯子，眼望著晴明。# x" i) d$ W6 w1 ]5 U/ Q) Q" i: F
! {' a% N% I. P' \$ d$ g) q% E
“什么事？”! m9 }% q+ m1 r3 e' F% \, L
; Z8 q! `" [. W
“我剛才就注意到一件事。”
* u5 [# i. Y6 W' w- c$ t% G
“什么事？”% V1 W. R/ p; g4 x
9 U, x) x" M) K, |" R' f0 `0 x
“就是放在那裏的杯子。”% b( u5 g$ Q$ \* R1 v
, w  Q/ n8 {. T8 q: B7 q$ K
博雅用眼神示意放在一旁、一直空著的第三只杯子。

“原來是那東西。”
3 R, @( {( \6 H* C/ X3 u0 S
“為什么把它放在這裏？”# f' T# m, J: u9 O( s* D# |; \
, f! t; S: [8 U- G; |8 O7 ]1 x
“其實是有客人要來。”

“客人？”

“在你決定要來之後，對方派家人來過。說是那人今天晚上無論如何也要見我一面。”* Z9 x' @# a4 Y2 F

“那位客人要見你？”

“對。我跟他說了，已和友人有約在先，但對方還是說無論如何要過來，只好決定讓他也來了。杯子是為他備下的。”
6 [' i' U' c2 e6 Y. ~0 [
“那位客人是誰？”" p; N+ ?9 [! ~! p
, |8 ]5 c- w7 y* f$ l6 C2 }( B. j" r
“他嘛……”) l* ~" |* w8 Z! ]% v+ `% ~" S" x2 s

晴明把杯子端到唇邊，呷了一口酒後，臉上浮現出無法言喻的表情。: y: O. W4 ]( f$ @0 e. ^
/ ^* _, q5 d& }, W$ h7 e: v
晴明的臉上呈現既似困惑、又似苦笑般的表情。
3 P% s4 X' x: N' k. _
“很少見嘛，晴明，你也會露出那樣的表情啊……”- b$ }' r/ P- W& c
1 z+ A* {7 f- {" q$ A+ z2 i
“真的挺為難。”
- O7 F2 u+ |7 W9 h6 L
“為難？是你為難嗎？”% L0 a/ R$ L" V0 H& X& S# {8 W* `: g

“對呀。”
% j" U- a* W3 T! m! h
“他究竟是誰嘛？”

博雅饒有興味地大聲問道，身子前傾。0 }- v4 d/ E2 P. `) R  ]9 [

“這位大人親自前來，大概是有事相求。他平時不會輕易動身的。”

“噢？”6 F" V" G: q' o) a
$ a) ?' v% y9 p
“他要求的事往往是很麻煩的。”+ D. _5 P- I$ v8 J2 s; h( C
9 d. p/ T8 ?" H- c; B( l3 t
“所以你要說出他是誰呀！”

“不，既然是他，就用不著我現在特地說出來了。”
% M% x8 S$ t2 F, ]6 B( Y9 E
“為什么？”1 U( l: a. D& G1 M( {4 R/ \: F9 `
8 t  F$ ^- u- |. J
“因為他已經到了吧。”
6 u0 Z; K; N+ u$ Y8 X. _
晴明的目光移向院子，只見一位身穿唐衣的女子站在月光下，身上帶著朦朧的青光。

“晴明，是式神嗎？”$ H' Y1 k& _8 u, B; l+ [  y' K
: d, ?7 \  U& f: Y/ b  V
博雅見了，問道。2 Q. r% M6 A# A+ U; m$ W
. b/ `7 g: {9 N3 J
晴明微微點頭，說道：“蜜夜，是那位大人到了？”1 }. }" s( d- w, _

“是。” ‘被叫做“蜜夜”的女子點點頭。0 L, u  A7 e1 y/ |% v( P
  P) A# W; @; q3 }9 j
“帶他過來吧。”

“已經來了。”

蜜夜說話之時，有東西從她背後走了出來。/ c3 h4 H, W) H& B5 x% l
/ O* D+ j4 S- v7 Y! f' \
“啊……”% ], U. K) z, x- S6 T) Q

博雅見了，不由得輕呼一聲。/ o  |$ m& r0 ?& f
8 [( ]) @1 k' v) X$ {2 L
從蜜夜身後慢吞吞地現身的，是一頭身形龐大的野獸。2 ]9 |0 ?9 L/ c

“老虎？！”# k0 U" q! H( D4 e

博雅變成了半站起來的姿勢。# b# ]" n+ @* E0 C
: |6 U9 ^% l- A. a0 u7 w0 {8 W
的確是一只老虎，但毛皮的顏色卻不同。" f+ l" M1 ~& W4 Z& P& k

若是老虎。毛皮一般是黃色加黑條紋，但這只老虎身上卻沒有任何條紋圖案，是一只漆黑一團的老虎。  c1 j) c5 [0 h: M
) B7 }" Y. }2 O  b6 k( Q; g
老虎慢騰騰地撥開黃花龍牙的草叢，從停下腳步的蜜夜身旁走過來。: M2 i( @6 c% E, ~

綠瑩瑩的眼珠子在黑夜裏像磷火在燃燒。

微微張開的口中，紅得像鮮血一樣，長牙映照著月光，一閃一閃。6 q( _( q5 A( I  @/ p% l
( V/ _5 w! a& l5 g( k) `
這頭黑虎身上，騎坐著一個人。; z2 Y: M/ y0 o2 Q
& C4 w8 c; W: I6 y
這個人並非跨坐在黑虎身上。他側坐在無鞍無墊、光溜溜的虎背上。望著晴明，笑容可掬。( ?) e  O3 H" G+ A8 E- Q  g" C
' D, \- N' D! P. P
這是一個身穿黑色狩衣的男子。+ A" Z/ [2 M. Y1 s

“不必驚慌。博雅。”

晴明把自己的筷子伸向博雅的碟子。
& j& D( ~" ]. S8 }" {. x
碟子裏是剛才博雅吃剩的香魚。所謂剩下的部分，也就是魚頭連魚骨、背鰭和胸鰭以及尾鰭而已。. C( l/ q/ T! Z6 R
4 |+ _$ p+ p$ }) d' |- M% q; z
晴明用筷子尖挑起躺著的魚頭，理一下魚頭和魚骨，讓香魚骨成為在水中遊動的姿勢。) V1 O5 l% P- Z7 ]
6 K. ]5 ^% X! q" m9 B2 E% L: }
他將背鰭放在魚骨上，將胸鰭放在魚身左右兩邊。7 J( w9 M1 g9 m  E0 E

最後，用筷子尖挾起尾鰭，放回它原來的位置——與魚頭反向的、魚骨的另一頭。; t$ f+ R& |7 g' N

晴明將筷子尖按在魚頭上，口中輕輕念咒，然後對著香魚“噗”地吹了一口氣。

於是，只有頭和骨的香魚竟然就這個樣子緩緩遊動起來，倣佛碟子裏有水在流動似的。+ R0 L( K- d5 D& ]- C

只剩骨頭的魚擺動著背鰭、胸鰭和尾鰭，在月光下遊向黑虎和騎在上面的人的方向。
. y0 p4 I3 b; p! m. Z/ f7 R
“真是……”+ [: u8 J& E" ^- _
0 B  R* I1 A* J
博雅脫口而出。
9 Q( ]! F. d% Y' T" j9 M% I
當骨頭魚接近時，黑虎就像咽喉裏蓄養著悶雷似的發出低沉的咕嚕聲。
: V2 ?8 F; m6 E% ~% y' {8 X
緊接著的一瞬間——“嗷！”
1 s0 C: r# G2 z5 t" ?
老虎吼叫著，向香魚縱身撲去。

博雅看見的東兩就到此為止。: x4 B5 M+ }: \( K
0 C5 I2 j8 l4 ~( l/ k
正在撲向香魚的老虎突然消失了蹤影。9 {/ u! [7 O2 W0 x& m
; ]0 i( d" ?. [, I* o5 {9 U  e
夜間的庭院裏，只有蜜夜和那位穿黑色狩衣的男子站立在月光下。) t# _; \% U9 W: K2 s7 M

“嘿！”  _& W& j% r1 t$ A
+ u- S$ K3 `% E# x0 \
穿黑色狩衣的男子撓撓後頸，躬身，伸出右手，從草叢裏抱起一只小動物。
( s. p0 D8 R/ \& p2 N8 z7 N
是一只黑色的小貓。* O; r5 u( `/ l, i* ]
) N7 @& c! w6 s
這貓小得讓人以為是貓崽，但從樣貌四肢來看，應該是一只成年的貓。( G, G' e8 I& Y! Q3 S
' `3 ^+ X, l8 h( C: e4 E
小貓不停地呲牙咧嘴，正啃吃著什么東西。
+ R; Q" Q7 D) U
借著月光仔細一看，原來是香魚的骨頭。5 \9 R  A7 [4 r

“它的尾巴是一分為二的！”博雅說。* `- e4 p+ X- V
8 R8 g" r, }1 Y
的確，那只黑貓的長尾巴尖端分成了兩又。, C8 l" @; a+ c  k
& S5 c( J" a6 V+ d
“那是貓又嘛，博雅。”晴明說。

“貓又？”9 s1 e$ ^# `) ~( [' V* h. ?% f5 D  h

“就是那位大人使用的式神。”

晴明若無其事地說。! t, m9 H2 j5 G1 @2 |! q% q/ Z

穿黑色狩衣的男子把黑貓攬入懷中，滿臉笑容，說道：“我如約來到啦，晴明。”3 I3 l) ~2 i2 _/ E6 ~( C+ \" g* v
: M5 p$ L: i0 w4 s1 N( ~+ Q
“歡迎光臨，賀茂保憲大人……”9 N7 z( n0 u, p1 d  l% u
- s; H" c8 s# m$ E2 j! I
晴明說著，他那點過胭紅似的唇上流露出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
' ^2 H7 a. n0 I/ y. V
三: _2 U3 E1 K9 |# ^
6 D9 J/ H1 ?! t
喝酒。5 X: C. a  p6 {3 O* D, R

現在保憲加入進來，成了三人共飲。0 m" ~' x& ]3 L3 D' l

“哎呀，真是讓您受驚啦。博雅大人……”

保憲邊端起杯子喝酒邊說。
! j4 K( `- f' _% Q
對於保憲，博雅當然也認識。

只是剛才事出突然，一下子沒有認出是誰而已。

賀茂保憲比晴明更早供職於陰陽寮，歷任天文博士、陰陽博士、歷博士，當過主計頭，現在擔任谷倉院別當的職位。
+ f: R- J6 }. [2 }' n- _1 m
當然了，博雅的官位比他高，所以保憲說話的語氣頗為恭敬。' C/ h# P. v2 ?, B

“我的確是吃了一驚，以為是真老虎出現了。”
5 I1 ?. d5 j- R  L% Z( O
“到晴明這裏，總是希望搞點什么新意才好。”1 J: D. ?* |  G5 h9 e7 _; `

保憲顯得很輕松。

“這酒怎么樣？”5 ~8 w. r% u7 b* g

晴明這一問，保憲又端起酒杯喝酒。! s% t' l/ @+ B+ E3 C

“是三輪酒嗎？很不錯啊。”# e) _8 l& F0 l% a
. W) |* r0 |1 @
晴明邊往保憲的空杯裏添酒邊說：“保憲大人……”晴明說道。

“噢？”
3 r" @( g  E$ e
“您今天有何貴幹呢？”

保憲用不拿杯的手撓撓頭，絲毫沒有為難的樣子，說道：“那件事呀，真是很為難。”* c/ e0 H9 Y! a" G' z4 b

“是什么事？”3 u: `1 L3 L' }9 D

“頭顱。”- z% s) C3 Q( F0 q- }

“頭顱？”' g9 p0 |; ]$ l- x
  K3 W- ?7 R8 Q' y2 a" q
“藤原為成看來是被一個奇特的頭顱附體了。”( `! A0 v9 c0 V/ \! n- `& @2 W

“是奇特的頭顱？”" D* R3 y1 o- Y; E
/ b& X8 J! o4 d
“你聽我說，晴明，是這么回事……”* E0 c) N% `' x$ z$ C
( {6 ]  C4 i- I9 y1 }
於是。保憲開始敘述起來。
% h- ]& Q- k  S" e. j
四

三天前，賀茂保憲見到藤原為成，地點是在清涼殿。3 t- `' R7 W* h, E& h% O4 W

保憲辦完事，正從渡殿走向清涼殿，迎面走來了藤原為成。+ y* k7 F: w3 [  G% q

為成顯得雙頰消瘦，臉色憔悴。7 q, y. w9 U) [2 e
% o7 D# |( L5 F- V" R0 M
他甚至沒有馬上察覺保憲已在眼前。- Z4 K6 S* v1 E( i) Q
/ K# W) o4 S3 E* P' I
他之所以注意到保憲，是因為保憲先向他打招呼，叫了一聲“為成大人”。

為成聞聲一哆嗦，當明白打招呼的是保憲時，才輕松下來似的長舒一口氣。- x' @2 e$ h* z
. s" m# [( r3 p: h" m
“原來是保憲大人，您有什么事嗎？”為成說。

“您氣色不佳啊。”
4 I. q1 D2 }6 o3 ^% n1 m2 _% R. \; N( z
“氣色？”
7 K# \4 w. A. w% y
“是的。”

保憲點點頭，說道。/ U- k8 V+ F3 V5 ~2 q7 j, Y

保憲現職雖然是谷倉院別當，但誰都知道他曾在陰陽寮任職。" Y# l( P; x* Z8 S5 l% b$ ^, w# O* h

雖說已離開陰陽寮，卻仍是陰陽師的名門賀茂家的當家，現在仍有許多弟子輩的人任職陰陽寮。- ^7 f! q9 W% c1 c' x

安倍晴明年輕時亦師從賀茂家的賀茂忠行大人。4 p4 {7 w6 R! \  \* _/ b# C" l

被這位保憲突然來一句“氣色不佳”，為成當然嚇了一跳。8 m& p9 V2 n* g6 s1 m( \& l' }

“簡直就像剛從墳場爬出來的死人的面相啊。”
( z9 U6 y- M/ Y, {# [/ r
保憲這么一說，為成突然變得一臉頹喪。
0 s/ Y( }% p/ ?( j( [* Y) \
“求求您了。”

為成幾乎哭出來似的。$ H  _; @$ i/ q* I$ G; p5 ~

“請您救救我吧，請您救救我……”

他簡直就是把保憲當成救命稻草，抱住不放。

可是，偏偏又是在那樣的地方。" h* t$ {& `2 L% ^4 s, a$ G- X

因為是在渡殿往清涼殿走的途中，在那裏被他拉住可是一籌莫展。
( f! u  Q. ~8 w$ |1 a2 [: G: r! C% Z
無奈。' @- u  C$ o, B$ b
$ r$ K/ L( F- }; w% }' F
“為成大人，可要被人看見啦。' ‘保憲說道。

為成放開了保憲。
8 V1 Q  ^  u8 H3 e0 \# a: `% c
為成好像也為自己的失態感到羞愧，他調整一下呼吸。說道：“保憲大人，您看能抽點時間找個地方……”( O) R3 g# m: R$ X4 a: S

“找個地方？”
6 E4 s! F& k) v4 V) w: z' h4 c
“說實話，我這次遇上了很可怕的事情。”# ]# D2 Z9 O* _; N5 ~- N

“很可怕的事情？”

“是的。關於那件事，請務必給我出出主意。”

“噢。”
* y) h* X! R& e
“關於這件事情，如果不是像您這樣的人物，肯定不行。保憲大人……”8 t7 y$ ~3 z( O

“像我這樣的？” “陰陽師——而且還得是能力極出眾的人物才成。”
" Y# \2 b; _- N& b$ c' G  l
“那么。去陰陽寮更好吧？安倍晴明在那邊。”
$ y4 p% t; S2 t# S" G- w( X* U4 z
“那邊我剛才去了，說是他現在外出了，不在呢。”* C% }/ f' n, [) B" B" Z' Q8 I
" R( I/ f' d1 a- l
“那，也不在宮裏嗎？”6 l' l9 E1 m# z4 `9 H

“據我了解的情況，說他可能和源博雅大人一起，到逢山的蟬丸法師處聽琵琶去了。”4 ^/ P) l- b3 s1 w# N; S* u$ W
9 g) w( z9 s% J8 i! e$ G* ?
“噢……”
: Y, X  G) F  N5 S, v
‘’就在我走投無路的時候，您就跟我打招呼了。“% c% o' I, H) x

“原來是這樣。”% l2 h" H; g2 q# ~- n
" M! \2 }$ u- ^7 `/ c% }
“可以聽聽我的情況嗎？我真是太需要您的幫忙了。”# s6 [. A; B* ?/ ~' R: m

如此百般懇求，保憲也無法拒絕了。
4 S$ J0 |) f3 u
“那就請您介紹一下情況吧。”. [0 E4 g/ I8 ^! R0 g3 j) Z
; M: {6 o: p( J% `! \; V# f9 Z
五
/ L' W$ u. h& p1 t
“早知道變成這樣，我也不跟他打什么招呼了……”
: c6 G" H2 T: H$ p9 S% s' y
保憲邊舉杯飲酒邊說道。
7 f2 B6 i' o) o( T# C- |& s
在保憲盤腿而坐的兩腳之間，那只黑色的貓又盤成一團，閉目養神。" u: r% n2 `# p0 W1 Y3 n) {) W  ^
2 b' g0 g1 O. B, E5 K
保憲喝一口酒，放下杯子。+ q; X5 G* B0 Y5 j% @

他將手指上沾帶的酒在貓又鼻子前晃一晃，這時，貓又微睜開眼，露出綠色的瞳仁，然後伸出紅紅的舌頭，將保憲指頭上的酒舔凈。- L& T1 D! [8 Q7 j7 W% d

那指頭往下一滑，輕撫貓又的喉部，貓又便很舒服似的閉上眼睛，喉嚨裏發出“咕咕”的聲音。

“可是，因為當時為成大人面呈死相，所以我就脫口而出了……”. Q" U& X$ J, @$ C0 K1 v, {0 v/ ^

“面呈死相？”% n# s8 f, O8 v2 P2 T
, a( C& T2 o  x/ \0 O9 r
“對。”( x! }3 L! _2 O" S# K/ h
, u9 Z6 Z3 v5 _; l; e4 O( N( C
“……”“你當時在就好了，晴明。”

“抱歉了。”

“據說你是到逢山的蟬丸法師處去了……”
0 \2 e8 T. y2 f" p9 ^7 a
“我和博雅大人一起到蟬丸法師那裏，邊彈琵琶邊喝酒。”

“嘿！”

保憲抬起撫弄貓又喉部的手指，撓撓自己的鼻尖。
. u9 c+ _: [$ Y: y* M  {, w) e
“那，您答應了嗎？”晴明問。

“為成大人的事嗎？”

“對。”
) u2 |2 o- `1 k0 y& Z0 A# b
“我去了。”
2 C$ E  R4 |5 h9 t
“在哪裏談的？”) F/ J' a; v" J4 T3 ^: [9 ]
( d& S2 l2 Q4 f& v  W! e3 x0 k+ z
“在車裏嘛。”保憲說。
/ _  H3 x' C: G
六
4 y' U% |) e5 f  _
二人到為成的車子裏說話，那車子停在門廊處。

這樣做是為了不想被人聽見。$ \8 z1 n, J* s/ T+ V

二人進入為成的車裏，放下簾子，將其他人支開。" C: j9 X* ~1 g8 P
( T5 z+ u. ]/ s
於是，為成開始講起事情的原委。
* n5 X; R7 j& E0 J0 X
“其實，我不久前跟一個女人好上了，不時上她家的門……”' R! t3 }, R, p" n! _  m- V, c
  ~) S6 ?3 A  C; Z& Z
為成壓低聲音說。8 U# H% ?1 n; N3 ?8 i0 |

“噢，女人啊。”7 h- k7 |& F2 ~/ P
% j1 Y! a4 M' Q' \# ?
“是藤原長實大人的女兒。她的名字叫做青音……”
* x0 T" `( T6 r" S+ x
“發生什么事了嗎？”8 |( t0 ^, R3 y$ A2 B9 _- M0 E
; r, ~9 [" K: |4 s* r  o; I
“沒出事的那段時間挺好的，但是，有一天晚上，我跟另一個人在青音的家門口撞個正著。”# y1 P4 m# Z6 w* z
5 _* L9 e. Y3 o9 J6 E% H
“呵呵。”
- t  X! T3 F9 J. C' ^
“那一位，是橘景清大人。”  c: d: o3 X3 R8 m
7 I, A3 S* C  ]% a# x
“就是說，腳踩兩只船，終於露餡了？”

“唉，就是那么回事。”

“然後呢？”
" Y$ v3 [- _, C. F0 S+ b, B  h
“但是，這是不可能退讓的。我不肯讓，景清大人也不肯讓，青音姑娘也不知該如何選擇。最終，大家說好另擇日期，由青音姑娘作出一個決定，是選擇我還是選擇景清大人。”( ?! C# n1 E$ d; y: }' j1 \
( g' I5 w. @' V. ^/ y# S: r
“結果呢？”2 U2 [; P+ Y% b% ~) H9 Z

“過了一天，青音姑娘派人送了一封信來。”/ U; G: U4 O: J9 Y3 M% Q+ t& H+ X

“哦，寫信……”

“信上寫著，請晚上到一條的六角堂來。”* r/ r1 }) |$ R( U
; t& o0 a- d* Z& G, O5 U8 K% Z
“如果說的是位於一條的六角堂的話，那可是沒有開放的六角堂呀。”
4 H2 J: j5 |& R0 T; v& c1 v: [
“是的。這個佛堂是先皇所建，預備要安放觀音菩薩像的，但由於佛像雕刻師未完成佛像就死了，最終什么也沒有放，就是那樣一個佛堂。”. \6 f6 E2 \( B5 q

這個佛堂也不是一所大佛堂。1 O: m3 X, h/ B% p: X7 K
, p6 i# q  p8 X  t  w+ q
從入口到對面墻壁，若兩手平伸向前走十步，手指尖就能觸到墻壁。

這樣一個一直沒有佛像、無人理會的佛堂，在風吹雨打之下已呈破敗之相。
/ u, f0 l7 b1 X3 b
由於一直無人使用，門極少打開，於是被稱為“不開的六角堂”。0 Y" U# j; D$ c+ F
6 C) |- u0 S$ k5 ]* k8 ?
“要你去那裏？”

“對。信上要我單獨前往。”

“於是，你就去了？”( y7 I$ d$ ~- i% [4 Z3 ~4 v$ s

“是的。”
# s( K" t" A9 y
“那是什么時候的事？”
- M( p# a- T$ j  V
“昨天晚上。”為成說。不知不覺中，為成對保憲說話的語氣更加恭敬了。看來是把希望寄托在保憲身上了。
( K; }3 H% A2 Z2 c" c
昨晚，為成是在晚上出門的。
& z! |5 l- }& l; m
牛車來到六角堂前，為成吩咐隨行的人明天早上來接，然後就讓牛車回家了。
1 o( b7 Z. f& B6 |4 f7 o" g
六角堂中似乎點著一兩盞燈。
4 ]% G: `9 j+ V6 K. ?& {6 A
為成進了六角堂，見青音姑娘和橘景清坐在那裏。, J, {: j, K! G' P

“原來不是約我一個人……”為成說道。
! p1 S  p0 ?5 Q7 c
“為成大人，看來我也要向你說同樣的話。”景清說。

為成像聽不見景清的話似的，轉向青音姑娘問道：“姑娘，您今晚特地召我來這樣的地方，是要玩什么
5 e8 }* c! K8 ]! o7 V" e
遊戲呢？“7 {$ V+ n. b: x- a. e0 L) ]3 Q( N
8 W5 q' c  w, j  B
木地板上鋪著暈圈式印染的墊子，恐怕是日間預備的，青音姑娘坐在墊子上，靜靜地微笑著。
+ g. U7 t6 [" `2 p
有兩盞燈火。
  Q) y8 r1 l6 Q& m0 q$ Y
木地板上甚至備好了酒瓶和杯子。
# y9 Q' I" ?: K- c3 n9 j
三只杯子。9 D! p. H' J$ c7 N# a' f
( H* P  o! F! i4 _6 N
此外別無隨從人等。

大概青音也好景清也好，都把隨從遣回家了吧。7 S* m& u& g- l
8 S: N/ p3 K0 |. w+ [8 [; E
若在這樣的地方遭到盜賊襲擊，絕對無從抵抗。用這種方式召人見面，這位大家閨秀也真是瘋得可以。' b( O( d2 n6 C+ F/ l3 C) }

但是，也正是她這種性格吸引了我——恐怕景清也是這樣吧。為成心想。# g" g: o* a0 Z8 N; n
9 l$ f7 `" Z  C# y* w
自己偶爾會和景清在赴幽會時撞車。說不定，就是這位姑娘故意這么安排的。

為了今天晚上的一幕……
; w& @  K- ^/ {1 G% q( p
自己也好景清也好。要按照這位姑娘的意思，上演一場二男爭一女嗎？至少自己產生了這種想法。
9 ^2 y6 }: ?# K( ?: N+ V6 m- Z
所以，自己話裏用了“遊戲”這個詞，特地要青音姑娘和景清明白。

若依她的意思，最終選中了自己，這當然是可喜之事。

總之，今天晚上的事若為出入宮中的人所知，一定會傳言滿天飛。
- i- ?+ Q1 [  i& V3 I1 F( i
為成心想，作為傳言中的出場人物，可要盡量扮演好角色。4 `9 W- V" A" u8 t

如果這是青音姑娘早有預謀之事，自己和景清就是她所選擇的出場人物。! r& h: z% _* v( D& T
; d# P& r; K+ n" _
想到這一點，心裏就很來勁。3 F! r) P' R. q5 b

“喂，來吧，來吧！”( ?8 v; A8 q* s. k8 s
9 @: N, o) E) O7 \0 Z7 \4 ~
景清也再次點點頭。

“今夜究竟預備了什么消遣？”

被為成和景清催問，青音姑娘展露出燦爛的笑容，說道：“今天晚上是滿月啊。”

“滿月？”

發問的是為成。

“不拿燈火也可以走夜路呢。”! b8 r2 }( z) r( u  E
2 J+ B9 V2 [8 f9 ]
“你是說，我們從現在起要走夜路？”景清問。" `$ S6 F  H& y% ]

青音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說聲“請吧”，示意二人拿起酒杯。1 [1 Y. {( i* V8 }- p1 a$ a& {

待二人取杯在手，青音拿起酒瓶，替二人把酒杯斟滿。: u8 [, p6 p: `& X8 U8 @3 V1 ?
0 \5 \( X' y, Q2 N
看著為成和景清一飲而盡，青音說道：“從這裏到船岡山的途中，有一座首冢，二位知道吧？”
# x/ O  P% j2 \% K! y
“當然知道。”

“我知道。”
$ `* {% d4 u- U$ h% G
二人點頭。
$ ~3 `$ b) w; ?4 `# D
這座首冢埋有五顆頭顱。
2 S' o1 F  h! W9 N& j) M+ r' z
大約二十年前，發生了藤原純友之亂，這次動亂被小野好古等人鎮壓，純友被誅殺。這是天慶四年的事。
9 h$ z3 P9 g( d% P$ F5 @
但是，餘黨落草為寇，為禍伊予、讚岐、阿波、備中、備後——連京城附近也不時波及，朝廷派追捕使搜尋。

最後，捉獲首謀者五入，押送回京城，判以死罪。

五人在鴨川河灘上被埋至頸部，連續十天不給吃喝。
& S& k& W. I( O. n9 x9 u
每天都運食物到他們面前，但只給看不給吃。食物放在面前的地上，香氣可及，卻不能進入腹中。
& \  }: b5 O9 p* Z/ a4 a* v% a
“求您給一口……”

“就算以後砍頭，現在也給點吃的吧！”; T0 \# [/ W6 v
; _9 s5 ?# }/ F9 G+ l- T9 S
“好餓呀。”

不管他們怎么哭求，也不給一口東西。9 `2 b6 u- y+ `" U6 h+ y
# n, h9 T  N8 ^' E4 _4 D$ n
在他們面前，狗和烏鴉吃掉了食物。6 e# t7 U) V  N/ {1 {7 |& g) Z( t2 M
8 ]3 }* s+ b0 M9 Q, u; |
狗啃去犯人們臉上的肉，烏鴉啄食他們的眼睛。

犯人們活了整整十天，簡直不可思議。
: x3 M6 ?# k7 |) C
這十天裏下了三次雨，總算給他們溼潤了喉嚨。如果不下雨，恐怕撐不過七天。9 U& t" ]3 P- }+ [$ B9 J

到第十天，才把他們挖了出來，就地斬首。

有人害怕犯人們死後作祟，就把一塊拳頭大的石頭丟在犯人們的跟前，吆喝道：“嘿，吃飯吧！”( _( R. M7 v- S) d5 |# u
5 Q  t4 A' F) V6 [7 n+ N* b
就在犯人們以為是飯，伸出頭去吃的時候，他們的腦袋被砍了下來。
6 R: R4 ?* W( _$ \5 w* S; w# d
被砍下的頭顱全都滾向石頭的方向，據說竟有一個頭顱咬住了那塊石頭，雙目圓睜著。

這樣做是為了不使犯人們的心思落在行刑的差役身上。而是落在那塊石頭上。

這樣，犯人們便不會記得砍頭者的面孔，也就無從作祟——這是差役們的想法。! j$ W6 F: D9 ]: R' e+ ]0 b

埋了屍首，做個墳冢，將那塊石頭放在上面。
: M# V8 w4 L) |: e
但是，據說有人夜晚通過那座首冢時，至今仍能聽見從墳冢裏傳出來的聲音。

“好餓呀……”
! p5 ?: w* _! [
“行行好給點吃的吧。”$ i! T0 h! c: D+ |5 R! F
9 [( X& t  k9 i7 ]' g1 f
“誰的肉都行，給我吃吧……”5 e; L! o* k! Q: g
% r* o9 {1 K+ l
“好餓啊……”

“嗷嗷……”, [. A3 m2 e2 W) c

據說這樣的聲音會對路過的人緊跟不舍。
  u$ L4 T- i; y6 V; A. W
當然，這只是傳說。

為成和景清都沒有親耳聽過這樣的聲音。& C" Q  J4 G% }) H

“那個首冢關我們什么事呢？”景清問道。1 V5 J2 g* c* x, B7 I
( _7 B: S0 {/ g3 ~
“我希望二位今晚到首冢走一趟。”

青音孩子氣地說道，臉上挂著微笑。
: ]) G. a* R7 I% \. Y6 g# d5 m
七
7 B0 m3 O2 k. T' A6 G
“這簡直就是《竹取物語》的故事嘛！”" d) m# c3 b/ r! N! ?$ B$ k8 ^) ~

說這話的是博雅。
  v. K2 v$ \  y$ O) l; O
在聽保憲敘述事情經過的時候，博雅脫口說了這么一句。; Z& T  L; T  ~, n4 ]2 b
3 d% m* s6 _" R3 ]  A  A$ r
青音姑娘以此來考驗為成和景清。) _2 `0 L1 \1 \( V
) A( F5 P( `" @* K7 H+ G, F3 c5 A
首先，二人中的一個先離開六角堂，他須走夜路前往首冢，然後再返回這裏。4 v# G- `; V: i, _. D- l, D; a
( Y) ]8 K, |; X" X" v& x' H$ |
作為真正抵達了首冢，而不是半途而返的證據，必須把冢上那塊有成年人拳頭大小的石頭帶回來。
, k# T+ B  K2 P1 P
接下來，第二個人就帶著這塊石頭出發，把石頭放回它原來的位置。
/ T/ b7 g) r: P% e& ]9 Q  g. {4 R
“第二天早上我們三個人一起出發，看看那塊石頭是否已放回去。”8 |% k5 p4 X8 D' F8 T6 ?& _
+ X, N8 [( q8 j: \
青音姑娘這樣說。
- ^# S# x! i- D2 ~
“我青音便屬於能夠做到這件事的人。”
' t; n# O: m. k
“如果兩個人都能做到，那怎么辦？”

發問的是為成。7 l0 v/ z! n# R4 t" |2 ^- A
# g8 }" Q- s! T% O4 u) H! r
“喲，那就再想一個考驗的辦法吧。”: P' h" P' M7 \: N9 g& x  o: c

青音姑娘興致勃勃地說。. X" g' Y8 J& B6 L

聽到這兒，博雅便說，是和那個《竹取物語》的故事相類似。" e. b, @' ^2 O* O' {
% `$ }+ R- P% I' d/ |5 m7 V
這個《竹取物語》的故事，又以《赫映姬》之名廣為人知。

從月亮下來凡間的赫映姬，遇到五名貴公子求婚。  ?+ T/ L( E  t9 f& Y2 U* l
" d+ u4 G3 d- y0 h
對這些男人，赫映姬預備了幾道難題。
7 ~& n1 a( ?. i0 h& P% m
赫映姬要石作皇子去取大佛用過的石缽，要車持皇子去取蓬萊的白玉枝，要右大臣阿部禦主人去取火鼠裘，要大納言大伴禦行去取龍頭上的五彩玉，要中納言石上麻呂去取燕窩中的子安貝。# m; I" |/ h* u( i" j: {
3 w! }/ Y9 B2 }4 v$ E9 O( _
“我將是達到要求的人的妻子……”  y/ U- ]6 H$ N: A$ H: D) r

在晴明和博雅自由地呼吸著京城的空氣的這個時期，《竹取物語》的故事和漢文書籍一樣，是宮中的通用教養書籍之一。

“這種做法，倒是青音姑娘的一貫風格。”晴明說。
( W0 i. A% B2 n# n
“那么，他們兩個都去了嗎？”博雅問。
5 g! v) |+ |0 o7 M: r
“噢，去了。”
7 `: v0 _. s* I! C" N
保憲用右手食指梳理著貓又的喉嚨周圍，答道。

八

以抽簽來決定誰先去。
$ {- ]) m, y: f$ ]5 h6 M2 s
青音姑娘的手握著預先準備好的小石子，二人選答是在哪一只手中，答中者先行。( F( N" G/ o0 Y0 d
- i% }* T( J4 P* A. i5 C
猜中的是景清。! |( ~1 U& v7 f6 e) G& `

於是，景清先出門而去。! q; U: q7 q7 ~( T3 t

為成在六角堂和青音姑娘邊喝酒邊等待，但總不見景清的蹤影。
  ^. b) r; T! l
離理應回來的時間又過了很久，景清還是沒有回來。

雖說半途上要走山路，但並不是難以辨認的路徑。1 r; g% s/ J; I+ k

拉起板窗朝外望望，美得令人嘆息的滿月當空高懸。' l8 D  {' {. W2 K3 e' M4 h$ M
6 F2 a8 k, R  l
如此月明之夜，即使沒有燈火也能走夜路。1 I$ h7 n" S8 ]8 b1 D3 `) o( c

是途中被鬼吃了嗎？或者遇上了強盜？- X" D" Q- I. B& i. d4 x! _
/ e" V4 w* ]2 }
或者，是被首冢中的犯人之靈攫住？

又或者—— . “是膽小害怕，溜掉了嗎？”+ C2 x) B/ z" i5 [
( S+ Q. d$ \/ I& k, L; o: J4 ?
為成手端酒杯，喃喃自語。( v* @/ P4 t! N) J& b

即使景清不玩了，僅此並不算為成獲勝。要取勝的話，為成必須親自前往首冢，把那塊石頭帶回來。

但是，如果自己外出，就要把青音姑娘單獨留下了。

雖然是她一手安排這件事，她也會感到害怕吧。  C+ d& q7 I) P# U9 |7 q2 ~9 B) m
' h- h" Q0 _7 G; y, w; J( s
說不定她會放棄這遊戲，要我不要去。
* B' q' G0 E% y5 J4 ]4 X$ _
如果是青音自己提出中止遊戲，為成當然沒有必要再去，這場較量也就是為成不戰而勝了。
9 t9 @: k) I" Y$ v  b
不，如果我說要去，青音姑娘一定會要求中止遊戲。
; ^& P. S3 O& ^3 o
“姑娘呀……” 滿有把握的為成放下酒杯。4 b  S( u/ `6 w  J( O* g

“景清回來得太遲了，我去看一下情況吧。”

“噢。好的。”

青音姑娘說得很輕松。$ H! e$ Q8 S: y  ^

“我也正想請為成大人去取石頭，同時再順便看看景清大人那邊情況怎么樣呢，你這樣說，真是太好了。”
$ ?9 @- D3 Z$ e* E
青音這么一說，為成就沒有退路了。2 |: X  V& U9 [' P1 b

“如果我帶回了石頭，這場比賽就算我取勝了吧？”$ y- L, K2 b* h8 w9 [

“當然。”

青音點點頭。' |0 B& e" v( ^0 d% L3 W% L, z; q

九
. T; Q1 \. l# T( }
為成在趕路。
8 A' T5 b* u5 ^( R
夜路。
& `% ?: |% ?6 s" I. p, S5 v$ J: o
終於來到了船岡山前，開始上山，因為月光清朗。夜間的山路比想像中要容易走。  e- J8 P+ r  l5 N) d6 u+ l
# l) J: X) K7 S" e& J" ]! e
但是，盡管路好走，晚上前往首冢到底是一件別扭的事。

內心不免害怕。
2 H5 w4 U1 n/ K2 @, ]8 m& b; ~  m
景清那小子——“開溜了吧。”為成自語著。$ S# x0 R5 X; [7 i9 G1 X- [
" Q' L1 K% f: W: y5 U) |! X
大概他在附近安排了一輛牛車吧。

把牛車喊過來，可能就這么乘車回家去了。不，肯定是那么幹的。

咦，這不會是設計好的一部分吧——也不妨這么想。
8 U  _& V4 a( V, u) {
可能景清和青音合謀，要耍什么花招。但是，即便真是那樣，自己也無從識破。

總之，只能走一趟了。; v3 Q4 b* X8 V8 A# B+ H) e: z

坡道上，樹梢從左右兩邊伸過來，遮擋了一半月光。1 Y# H. \  j+ J, T3 l$ d9 F

四周一片昏暗。

好幾次絆在樹根或石頭上，好幾次絆倒在地。. P8 C# d6 E5 Y6 F( c7 P. l! |

又一次絆倒了，一只手撐住地面。目光不經意地向前瞄瞄，看見有件東西。$ h' d5 A+ a/ f. [/ D

是人——一個人倒在那裏。' P* N( c! y8 @  a/ ?0 q

站起來，走近仔細察看，果然是個人，而且是一具遺體。: j8 V- ^% `+ ~% u0 u
8 H3 e0 r, f' o$ H% ^  ]8 r# p
那身衣服倒是眼熟。9 ]0 A- U5 @$ K0 K
* V7 Z; P2 G. _
“是景清大人……”# s1 z: Y! o2 o7 d6 n: l
3 X8 h$ M" R, Z$ P' E, X
為成脫口而出。+ D' F0 D' x8 B, [

倒在那裏的，的確就是不久前離開六角堂的橘景清。$ F# v, f/ c3 X* h" F2 a  X

不過，用手去摸一下，感覺景清的衣服溼乎乎的，觸碰過死者衣服的手指頭黏糊糊的。一股腥味撲鼻而來。

是血。' D0 _9 j0 J3 r- e
1 s/ }' M: \2 u$ ?0 D
為成大吃一驚。

再仔細看看，這具遺體沒有了頭顱。
# P' Z8 q& \! `! w( }/ E7 t! [0 K  n: G/ _
為成用手去摸衣服，覺得遺體又薄又扁。. q. f6 Q8 N% s
- c: i9 M9 ^! f: s9 T: ^, H
手上黏糊糊，卻不知摸到的是哪一塊。 . 而且，還覺得特別硬。2 t' v' r# P8 G% S7 v4 O& H' g& u
9 J2 Y* m% k! }& T5 A2 o, P$ q$ y. @
衣服裏是空的？！

景清的遺體幾乎只剩下骸骨。) e% D4 N1 P, @

“天啊！”3 F- R+ I0 [4 T4 b
) ]) u! m% Q3 }9 E0 B/ F2 _! ]
為成驚呼一聲，想站起來。
5 x) h5 [$ a+ f. A! O6 j
但是，他站不起來。
; C( N/ N; x+ O- n% }) \8 @. P
他嚇癱了。他雙手又雙膝著地，打算像野獸一樣爬著逃走。想逃脫什么，連他自己也不清楚。總之，要逃離那個地方。) _- z6 ?% z% E; Z2 |

爬著爬著，右手觸到一件東西。3 x$ R7 }$ m% s3 c5 C

他不假思索地一把抓過來，一看，是一截肘部以下的殘肢。

是景清的右手。+ g, a8 k9 c9 ^1 g# ]
5 }* w! _' A2 s6 d- \2 q% ~% r
“哇！”
& w- R% w/ [7 z( q' X% F; l8 d
為成驚叫一聲，想把殘肢拋開，但自己的手指深深地摳著那截殘肢，無法甩脫。3 a. p$ L, e1 c& i* t

而且，好沉重。7 o, o  Q6 ?5 @& E2 b7 e( P

似乎景清的右手還抓著什么東西。一看，那是成年人拳頭大小的石頭。

啊，這就是那塊石頭嘛——為成心想。

看來，景清已去過首冢了。然後，在歸途中慘遭不測的吧？0 W& k. g# L( a  t9 V

為成好不容易才直起身來。
0 q/ `2 R9 P. _0 U
他極力抑制著雙膝的顫抖，邁開了步子。很想撒腿就跑，可腳下直打戰，實在是跑不起來。
: V5 @5 t( O% q! o' r" e8 D
不知從什么時候起，為成左手竟然握著那塊石頭，拿著它一步步走。: R5 }7 b( [/ L- H

要盡快往前走。盡快遠離此地。/ w) V5 |7 t+ y8 \! s
+ d; Y1 y- D. V
因為景清的手也不放開那塊石頭，也就是說，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變成了為成握著石頭，而石頭上拖帶著景清的殘肢。' }* O. B- y  |7 Y# }
# w% X% |# }5 b- O
等於為成拎著那只斷手在走。

即便只是步行，也累得膝彎腰折。

不過，拼了命也不能停。5 q. ^0 y9 P; h) R$ z* c5 \+ \

為成幾乎沒有覺察到自己是提著景清的斷手在走。: ]# R) R4 I. x/ I# I( V, S* c

必須把這塊石頭拿到青音姑娘那裏去——為成的思維似乎停頓在這個念頭上。

走啊走。# _2 K) \  d. _4 |+ `5 s
. m; O1 S5 |% J: }; M6 }" H' v- i
月光灑滿一路。

為成熱淚長流。
7 {# ], |- Q1 F7 [8 C$ {) B
正當此時——有一個聲音傳過來。2 x: O# e2 c! J- U6 |4 T
+ x# c# R- Y8 P1 u7 o- K2 ?7 ~9 N( {
聲音很小，是硬東西和硬東西相碰撞的聲音。  ?3 {5 n8 B+ Q2 y: B  @
4 e7 ]  _, I" a, E8 |5 J, c
！當！！

不止一兩個東西。7 \/ C2 e! e" T+ J+ d9 _+ F
6 [( m% I6 e2 W0 d' ^2 s8 }$ Z, W: \
！！當！
# y* S+ G7 Q& T$ @8 e8 l
是從身後傳來的。

那聲音從身後逼近來了。6 Q$ h" q7 K8 `$ O9 u3 E
3 I" q. L- a/ I1 J
隨著它越來越近，聲音也越來越大了。
3 ~1 q( ~6 y; O7 n1 N" U
好可怕啊。

為成覺得恐瞑，但不敢回頭去看。8 C& l9 _0 Y1 L) j

正要大喊一聲向前衝時，左手突然被拉向一旁。. i" ]+ r- k. n7 m4 a

一陣戰栗傳到左手，倣佛釣到一條大魚的那種感覺。

為成只往自己的左手瞥了一眼，隨即發出一聲慘叫。

兩個頭發蓬亂的腦袋咬住為成拎著的景清的右手。這兩個頭顱正在左右晃動，動作如同野狗在撕扯肉塊。' o+ U% s- K+ c
5 e- ~* `9 {9 F( d; A0 g5 ]) o
他不禁松開手。

猛地把景清的斷手扔了出去。5 o5 }& }3 z2 ^6 v) Y/ `- s
- n3 s0 o7 Q; l/ A7 p# s. Z
“哇！”
% p0 J4 W- u+ u, [5 p$ d3 D/ j# g
為什么會把那殘肢帶到這裏來呢？* U) F1 P7 f0 G8 o, p4 ]/ K
" O: a+ c" {0 w, p/ X6 S9 H
為什么沒有在途中扔掉它？8 Y8 s( g: K% T- ]+ \  |( M3 y; |

什么石頭不石頭。管它呢？" x. I2 p2 f$ s4 {. p" i
  I7 K( O& F% p, B- j; K% g
青音姑娘什么的，已拋到九霄雲外。# L; n, B- e* O+ p
/ ?" X4 X' R1 c7 P) Z/ s
“好餓啊……”
4 G! D& R8 k$ m7 G. \; R2 N! B
這樣的聲音傳了過來。$ K: |' q0 j/ R- [1 `9 Z  x' a
+ g; W! c% |1 B, l" j
低沉的，不祥的聲音。是咬牙切齒的聲音。
$ E- m6 K- \. |9 \! a6 M
“你竟然想搶走我們的食物啊！”
. C8 u+ E' }) B3 v& C. _
“這可是事隔二十年才有的食物啊。”2 X: a3 B' a, g. u. Z$ R* o/ M. q  y7 y
6 y; j/ r$ m* T7 [; E  L
抬頭望去，只見月光之下，幾個頭顱漂浮著，盯視著為成。7 ]* g/ S% M5 \( m8 d

“為成……”% v7 y. k' j* \6 E# q! W) O
! c$ U) n1 A$ b9 `1 g
有聲音傳來。是熟悉的聲音。  }  E& {% O" v* P* f4 g0 t4 S

仔細看，那些頭顱之中，有景清的頭，景清的一雙眼睛怨恨地望著為成。
" c9 C8 r# z$ Z1 H/ L% F2 C( f
“你打算自己帶回石頭，跟青音姑娘成其好事嗎，為成……”
- s4 I  R0 u. u: M/ |
之後的事情，為成就記不得了。
' R% ?4 e. c8 R- o
“哇！”9 \% g; F. e* g7 [4 f+ O* R( W

他喊叫著拔腿飛奔。2 [  @* S( {; L1 m2 f7 T) ]4 _

跑啊跑啊，他終於回到了六角堂。: x9 l" m% ^* B6 Y
( O. {. [5 C( l( [! K5 u' R9 Z% ^
“姑娘，姑娘啊！”. \6 x8 k0 v5 O# ]+ T# w
( W) C2 G$ m; f; A
為成關上門，把吊起的板窗也拉了下來。( \4 k# e0 K+ y! I* u

“啊，為成大人，為什么這樣慌張？”
" `, W: }1 J, L  n( D& b
“景清大人被那些頭顱吃掉了啊！”% R* J" u' c4 I  ^7 l5 d0 x5 r
( R. U- }4 i3 b
已經口幹舌燥的為成說道。 ‘“哎呀——”5 V% T7 z( z8 N/ H9 r) Z# i8 z0 g

為成望著微笑的青音姑娘，不覺汗毛倒豎。9 E9 Z6 u9 |) B1 S" D7 C

坐在眼前的青音姑娘，身體所朝方向與頭部所朝方向竟然是不一樣的！

青音姑娘身體明明背向為成，腦袋卻面向為成。如果是扭頭面向這邊，肩、背也多少要轉過來，可此時只有頭部轉向這邊。

直到此時，為成才發現情況不對頭。% s) B6 i3 g. ^0 |$ F" |/ n) h
$ w/ J' M9 N  d  ]0 }! L: C( O
青音姑娘坐著的地板上，有一圈東西正在擴散。( }; Z; M+ k9 ~+ a
6 `" O& S6 h3 o7 g# C6 K
是血。! D% S" h5 Q' [( V0 [9 J4 W! v

“這是怎么回事？”
/ y" ?6 C8 _' ~: e( e3 N: l3 X
青音姑娘的頭顱在燈光映照下輕悠悠地漂浮起來。& W& Y6 l) r! B' g; a

她所穿的唐衣皺成一團，掉在暈染的墊子上。1 W" L3 ?% r" o/ V. p: t

“哇！”$ Z- D- j* U9 K6 A& `+ ]: h) z
' Y+ q  ~2 ]3 }
為成大叫一聲，衝了出去。
1 r$ o6 O2 ~# q3 T. m# T* `$ q
他跑向飄在空中的青音姑娘的頭顱。. p% P8 ~5 K* s
; ^6 n: E7 W- H
他抓住青音姑娘的頭，向尚未關閉的板窗跑去。
* C( ^. G( m6 F8 F; b
“為成大人，你幹什么？”& e* a6 p4 j, c9 o1 X

為成將發出斥責聲的青音頭顱擲出窗外，把板窗關上。
* K6 C8 ^& C6 j- W. T
他扔出那頭顱時，右手的一截手指被咬掉了，但他還是慶幸及時把頭顱丟到外面去了。
/ ^0 H8 D5 [$ ~+ z
沒等他松一口氣，又有一個重物砸在板窗上。

大概是哪個頭顱在撞擊板窗。0 J# T, ~' f: r4 V! w) W$ f% f

“為成大人，請把這板窗打開！”

“把你的肉給我吃掉！”# M3 k1 n1 e/ n0 i- Q) _
' o; k. Q; s! [- v1 S8 z# ^* \
“好餓呀。”
/ D+ f& m7 J5 o( q- W/ m! m7 G. q
為成膽戰心驚地透過板窗的縫隙向外窺探，在月光的映照下，發現好幾個頭顱在飛舞。
, y/ ^! }% M! T
為成流著淚念起佛來。

幸虧那些頭顱沒有辦法打開門和窗，沒過多久，東方的天空漸露晨曦。

“糟啦，天要亮啦。”) |- e& S/ \4 C& l" b  `5 h
) C3 m0 V" y4 o$ k# e6 V7 T
“怕什么，我知道為成家在何處。”

是景清說話的聲音。
5 l# c% D- f, ]4 o  ?3 g# |  W& \! H
“我也知道！”& y+ I- H) k' F3 a- d1 G) O

青音的說話聲也傳了過來。
$ \/ t' h( Y( J* s+ ]9 w8 h- n5 i; s
“今晚再去他家吧！”

“好！”# G3 h/ G5 C4 }' P& K5 P0 D4 I0 T" e

之後，外面安靜下來。, w' S+ }: l. }9 O5 y& y9 h

太陽照進六角堂時，為成已經等不急車來接他，便逃之天天了。

十2 ?4 {, O9 H% B: R7 p( V' u
+ w$ L+ R/ Z) Z, v0 Q
“噢，那天中午，在清涼殿的渡殿，為成大人和我正好碰上了。”保憲說。7 _+ k0 k: \5 F

“原來是這樣。”

晴明點點頭。

“這三個晚上，我都保護著為成大人免受那些頭顱的攻擊……”0 d6 B" D$ ^" P0 x

“有什么事發生了嗎？”

“唉，太麻煩了，晴明……”& m* Q( k2 A  X! Y" @- V
+ `$ G7 w( y7 ^, I: ]) I1 }& B
“麻煩？”
& e" }+ k8 A5 n1 Y0 v
“如果光是防止那些頭顱的攻擊，在他家宅的幾個適當的地方貼上符咒，放下板窗就足夠了。”

“今天晚上呢？”2 r% j1 z: Y2 N

“我放了四張符咒，雖然不是很放心，但不打開板窗的話，應該沒問題吧。不過……”2 ~! g! T3 }+ S" E

保憲欲言又止，望望晴明。! t, J1 r2 w, X! O. L) e( P% \
1 Q; D6 \0 A0 C, q6 _/ z
“天天晚上這樣也不是個辦法啊。”" ]: Z8 a+ m- W9 G- O) w4 N
* s! q. S. O) L; p0 W" u/ y: z
“保憲大人，您讓那些頭顱從此不再出現，也不成問題吧。”
2 U/ r$ t, K3 f+ z
“那是當然。”2 V/ P3 _% P8 W% B3 q" H
7 n2 f2 M! G5 ]  `8 K5 B
保憲點點頭。) x1 A# |, c& K3 e* W+ H# \0 m
  V7 Q: d1 h3 M, e, E" s
“該怎樣做才好，我也想了好幾種方法。在實施方面。$ \1 M: t1 t5 y! e
7 o# d+ P+ ~1 P
應該沒有問題，可是……“( V1 k% g$ X9 p% K0 {. q) _
0 u) W" Z0 d2 B4 p7 O5 k. \
“可是？”  U7 O# M+ `4 |# c& ?
8 o5 ?% m6 {& u2 S$ [1 a
“你很清楚，晴明，我對於麻煩事是實在做不來，光是想出那些辦法，我已經疲憊不堪。趴在地上找東找西呀，四處奔走呀，找人說好話之類，我做這種事特別差勁。”
9 h: \9 S: {; p6 r1 b% A
“的確。”
9 ]& i9 N+ j% ^8 {
晴明苦笑著。3 j/ h  B. T2 ]# @7 R7 h' [
+ W3 J+ Y0 z. _# m% O1 @" s
“派人到首冢和六角堂，找回景清大人和青音姑娘的遺體，把遺體運回各自的家，光是這些活兒，我已經想找個人交出去了。現在雖然還沒有明說，但景清大人和青音姑娘到底是怎么死的，應該很快會傳開吧。”% c+ q4 b! Z' J' F) `" a

“我想也是。”$ Q0 o1 ?3 r0 U+ e' {# j; t( v
9 \+ p4 n! F: @6 ]& w
“我希望在鬧得滿城風雨之前把事情解決。”

“解決？”% Q4 H8 j8 `2 A4 B0 y

“晴明，你代我幹，怎么樣？”

“我代你？”0 w7 Z' `* C7 f' ]

“對呀，這事情原本也是衝你去的，我好歹也給你完成一半了，剩下的你來做吧……”
) o! ^# J6 N$ e4 ~( u* w: e
“由我來？”
- y) t2 l, v" Z  m0 f3 W
“沒錯。”, r0 y$ Y3 ^  X; S( w6 k

保憲若無其事地端起酒杯，往嘴裏送。 “首冢那邊怎么樣了？”晴明問。

“我沒有去那裏，據說有五個頭顱巧妙地從土裏溜出來了。”; H$ |1 T: o9 ~( M" x

“上面放的那塊石頭，似乎寫著什么東西？”
  V+ m; N7 y# c4 G: c+ ^, T
“據說寫著兩個字。現在那些字也已經消失了……”

“好像是二十年前，凈藏上人寫的字吧？”
1 C, k% e8 L7 z5 }; I; u0 E
“正是。凈藏上人在將門之時和純友之亂時，都作了大威德法，以降魔伏靈。”

“凈藏上人現在是在東山的雲居寺吧？”
+ P. [" u* \% R5 _+ l- |
“怎么，晴明，你連這些都知道？剩下的事真的能獨力承擔啦。”9 x9 a  P# s' U
; n% G6 [. t! l3 b' R3 w
“要做倒是能做……”  o: n& `/ h- M5 B! z" F, y6 o

晴明苦笑著。) q. m( O4 ~1 o) C

“怎么啦？”! {$ f4 Z# k6 u! k
5 ]; v* t/ O2 V9 E3 n
“那塊石頭現在在誰手裏？”

保憲聽晴明這么問，便把右手的酒杯放在地板上。又把空出來的手伸入懷中。
: Z( u7 w3 ]9 u' D, ~3 {' i& I7 D
那只手再抽出來時，手裏握著一塊成年人拳頭大小的石頭。" @9 c% ?2 g# @) f
" E3 d/ u- d4 j
“在這裏。”

“您都安排周到了，我也沒法不幹啦。' ‘”拜托。“4 Z# v! X; H1 g; X% c# G. d
. F. U1 `: U+ |) M& D# b: \# ]7 @# e
說著，保憲又伸手去拿酒杯。8 o0 a( n! {- V+ G8 \( C4 _, e0 ^
, }( C$ G0 W) g5 k% u
十一2 M! d& j* }! Y/ O9 Y4 ~/ E( F6 W
$ g: q* p( ?: d9 t, H
“那樣就行了？”0 D( p$ {, f% O1 a% F

說這話的是博雅。- ^$ L5 d" j3 I0 u! z
6 L9 ?, D- x$ T( B( Y
他們在藤原為成的大宅裏。
' l# A) Y; P5 L7 D
外廊的木條地板上，站著博雅的家人實忠。房檐下倒吊著一條死狗。
8 D# j' V$ k9 P! t- T
這是實忠跑遍京城才找回來的遺骸。2 g# Z( T& i* [4 C
4 ~0 T* H) v- {
“行了。”

晴明點點頭。5 ], X$ W' S) q( v1 G

強烈的氣息撲向站在庭院裏的晴明和博雅。

這是由於向狗的遺骸澆了剛搗好的蔥汁。! ~% G; A0 I* s$ x2 f
; v5 ~' p: I- m, u% c' J: d
“就這樣，我們只需等到晚上就行了。”晴明說。5 \' F$ g) B! c& {0 W
; e& p1 x) w) @/ }
十二0 B% v) L8 J# u& M! \: E7 D
) ?4 d- q4 J/ u4 i% P( C: A' a
夜晚，晴明和博雅在昏暗中靜坐。3 G# ?* Q; j- k- u, U/ F$ d2 L

板窗都拉下了，也沒有點燈。
1 k& {4 `! Q: U0 \5 w8 B# r$ E
只有藤原為成急促的呼吸聲。6 e2 |- Z2 y1 L- l% p! K" `

實忠半跪在吊著死狗的屋檐附近，把耳朵貼在板窗上。2 M2 u$ z; A! r9 J+ v

“我聽見有動靜。”實忠說道。
, ]0 N! B' ~' {9 o$ V; R: B/ `
不久，那些聲響也傳入了博雅的耳朵。. c$ U  Y" {% R$ p# P# G

是牙齒咬嚼的聲音。7 v2 u9 ]* `  l  t/ R+ ]$ h5 c3 ~
4 x8 v+ p8 a, Z- E
聲音逐漸挨近過來。
4 ?6 t; O6 W& i% |% p' u5 e
“好餓呀……”
. i: d# v2 b- I# D9 D
“為成大人今晚還是貼符咒、關板窗，待在裏邊嗎？”/ g$ z, K" D' F4 S

聽得見這樣的說話聲。/ N4 T, p% ~8 h# I& h5 B1 @

不久，又傳來異口同聲的說話聲：“咦，這裏有肉！”  G, P, o+ ]- `4 A3 M
6 t/ G0 n1 l, P5 Q5 _) M" ^. ^  H' K
“是狗肉！”# e6 M3 r, n0 w! Z
+ o% g7 O3 Q& A1 |2 a9 e
“是肉！”+ g6 |0 A; u% D% Y
. J8 Y0 g3 r2 F' ^# |
馬上，那些聲音變成了野獸貪婪地大啃獵獲物的聲音。

“博雅，你看——”9 @9 R3 T5 ]" ^6 z+ R3 l1 V8 b

聽了睛明的話，博雅從板窗的縫隙向外張望，只見月光之下，飄在空中的七個頭顱，撲在倒吊在房檐下的狗屍上面，正啃食著死狗的肉。4 T* O$ ^/ B/ h/ d5 }$ D0 f
% g- S* }5 K1 ~& i( y
“好慘啊……”
0 X) g  _, l: T
博雅喃喃著。
9 T1 v) }% [  w( L3 s$ z
頭顱們咬住狗的屍體，吃著上面的肉，而他們吃的肉卻全都從頭顱下方掉到了地上和外廊內。
  N* i3 D4 C7 }* G3 p& u( r0 O) N
六角堂的地上掉的那些肉，也可能是經過這樣撕咬後的青音姑娘的肉吧。這樣一來，肉等於沒吃，肚子根本填不飽。

“嗷嗷，好餓啊……”
" l- U# e6 [3 v4 D* ^
“好餓啊……”

“怎么吃也吃不飽啊。”  a8 R, n- W* `# @0 p/ m6 _
- I  a# _( {! b
聽得見頭顱們的說話聲。
, m- E- u1 M4 i- R4 W$ A3 U" l: R
不久，傳來了令人心悸的聲音。' ~2 O  L0 I! R

是啃骨頭的聲音。; d" y$ g: ?: h2 `
) u. {& c) O6 `. j) p
又過了一會兒，這樣的聲音也聽不見了。接著，傳來了頭顱從各處撞擊房子的聲音。

“請開門！”( U3 Y0 J% L- t4 \# Y

“請讓我們吃肉！”7 r* k% s! i0 v' }  G6 x
) X* N: }- E7 P5 k* }
“為成大人……”! X$ K4 z$ S5 C1 |3 {

喊叫聲持續了整個晚上。

將近早晨的時候，四周突然靜了下來。等太陽升起，眾人走到室外，只見整個屋檐前剩下一片可怕的狼藉。

“唉，走吧。”

晴明催促博雅和實忠。% y. s$ x& P! `& [* c

實忠肩扛鋤頭。5 E! u6 W2 b" n1 o  B* D

在三人前頭，一只白狗嗅著氣味領路。

“它在追蹤蔥汁的氣味。”晴明說。) z4 I9 f/ n; `4 W1 ?" `
) {4 m3 `6 F- w# }0 p1 K/ [0 t
不久，白狗來到離為成家不遠的一所獨立房子前，鑽進架空木地板下狂吠起來。6 ]9 J2 c5 `8 U0 G% D2 S
" n$ I9 i& q, @- K# z; Y
“過去吧，實忠。”

晴明這么一說，實忠便拿起鋤頭鑽進架空的木地板下面。/ U/ d7 ]1 y/ S
* x/ x4 Q2 @8 Q! Q
從下面傳來了用鋤頭掘土的聲音，不久，就聽見實忠喊道：“找到了。”
6 k) u$ F* q1 B/ M) f% j2 U$ m
他從架空的木地板下挖出了七個頭顱。
! b3 `6 Y6 t' f
五個是舊的，兩個是新的。) c  D2 F7 ?; M% a4 V6 J
) f5 J8 t. I) `0 J8 Z
新的就是青音和景清的。

“這樣就解決啦。”
; M* c4 a- g$ _
晴明輕輕地說了一句。5 u6 k; M: o6 x) D
6 A- A" C! N, Y& K0 ?7 s
“哎呀，那實在是驚心動魄的一幕啊。”
, u! s7 ^3 ?+ Y& @
博雅放了心似的長舒一口氣。十三

青音和景清的頭顱被葬在一起。4 P) z2 f4 ]# l  M! c. K# O

五個頭顱被埋入原來的首冢，那塊石頭由凈藏上人重新寫上兩個字，放在冢上。

也許是因為把大批食物和頭顱一起填埋，自此以後，夜間在首冢附近走過的人就再沒有聽見奇怪的聲音了。; h8 ]% f9 `; h& b( p
, K8 [' p1 R( n5 i7 V4 {4 K. C
十四( L0 {, A1 i4 x4 o
: W. {$ }+ c+ g4 q3 c- y, n
淺斟低酌。
) K4 ~; ?1 _( Y, Q" n8 B
地點是晴明家的外廊內。6 `; J3 m0 R7 J9 b

晴明、博雅、保憲三人在座。

像前不久的那個晚上一樣，保憲盤腿而坐的兩腳之間，睡著那只蜷成一團的貓又。8 K$ A, c7 ~+ w/ g
% ?4 u% r9 e* ?% I
保憲伸出手指在酒杯裏浸一下，然後將指頭伸到貓又的鼻尖上晃晃，看似睡得正香的貓又微睜開眼，伸出紅紅的舌頭舔舔保憲的指尖。
6 Y- ?5 c$ V  E- o3 t
“哎，晴明，上次那件事情你幹得挺漂亮嘛……”
, M5 x" \+ l+ `) x0 x
保憲一邊讓貓又舔酒一邊說道。) j; o9 L* A: u0 s

“哪裏哪裏，只因您保憲大人把準備工作都做好了啊。”

晴明答道，丹唇含笑。6 N9 I5 y2 |4 e1 F9 _  N5 g2 L( n
! V+ L& C* L) Q3 o& s
“不過，那情景真是夠凄慘的……”

博雅記憶猶新地說。5 ], V5 n$ L, ?5 m4 T
2 N: T8 g9 ^5 U2 i* b3 N
“狼吞虎咽，肚子怎么都飽不了。雖說是死不瞑目造成的怪事，但所謂人性，的確也有這樣的一面啊。”+ t& x! T4 S* y1 s: \
0 P1 f# B. e( }$ K5 |9 r
“嗯……”

“想到那慘死的模樣就是人的本性，不禁讓入又覺得可悲，又覺得可憐。”+ j4 k2 Q: @2 [& p# _1 ]3 c2 ~

博雅打住話頭，目光投向庭院，倣佛回想起了當時的情景。
9 k2 U, o! b: S% D. F% u2 @; V; I3 T
夜幕下的庭院，外觀已盡呈秋色。! n) D7 E& P1 J* M

靜候冬天來臨的庭院，在月光下緘默著，文風不動。3 s# E) k1 b/ Z7 S9 V# N0 R5 ?% f4 X1 }
: R9 I4 I- |  X8 b1 \) ~0 h2 l
“我可以吹一曲笛子嗎？”/ |9 ?5 J* s9 }; c: G  s
- L) }2 {  l& m- k
博雅說著，從懷裏摸出葉二——從朱雀門鬼手上得來的笛子。

他將笛子輕貼唇邊，吹起來。旋律像一條美麗、發光的飄帶，從笛子滑出。

笛聲在月光下延伸，擴散到清秋的庭院。7 E% i! p# X; f, P- f# F6 z
) n( d- k9 J2 o" @
月色和笛聲溶化在秋之庭院。% A5 i- s" K; e( ?7 H  X$ A) V+ O  a
7 D# |  G1 l0 a  Z
無法區分何者是笛聲，何者是月光。1 o5 s1 T* h2 m: o+ r4 v

坐在廊下的博雅的氣息——連他的肉體本身，倣佛都溶化在天地之間。; o2 [7 L6 i+ @  f. ~

“了不起……”6 f: o+ P' b/ g2 w! V2 k

保憲止不住發出讚嘆之聲。

“這就是博雅大人的笛聲呀……”
6 t, N7 T$ C. x
倣佛是喃喃自語。7 p  g% C8 |5 I
) N8 a; c! g$ K' M5 M
晴明默然傾聽，他讓笛聲穿透自己的肉體，溶化在天地間。, B( c, e. E4 z# R: \) `4 S
6 r2 B1 s8 U: B0 X
笛聲不絕如縷。

TOP

冷色調

中士

Rank: 1

UID: 30096
帖子: 782
精華: 0
積分: 3330
蘋果幣: 4117 金幣
蘋果存款: 300000 存幣
閱讀權限: 14
性別: 男
來自: 凌度の空間
在線時間: 299 小時
註冊時間: 2007-6-15
最後登錄: 2015-10-23

60^#

發表於 2007-8-26 11:57 PM | 只看該作者

陰陽師第五卷夢枕貘
- v0 E; E2 y$ q' p% D+ t5 m6 C6 W
--------------------------------------------------------------------------------6 Y) q' P/ n1 n; y/ r

陰陽師第五卷
9 c: U2 W6 o$ i

$ e& [- [) |$ R- n1 t( Y. {9 x
《陰陽師5》（龍笛卷）

( _# i( a& _( D0 k+ T
怪蛇) W- k6 M' B+ K/ c( A/ C+ ], w
! i5 P. o6 f, q# I+ t3 W
" u9 a% i3 K% l4 |3 _$ W0 K! r
進入陰歷七月之後，雨仍下個不停。
$ o, x' H, _' L$ v7 _; E
如絲細雨淅淅瀝瀝，沒完沒了。6 j3 V/ F+ R0 x! e
- Q* w1 ^- l* Z$ s
源博雅和安倍晴明坐在外廊的木地板上正喝著酒。
7 g# ?1 |8 z3 \. r
還是大白天。雖然已是下午，但離傍晚還有充足的時間。/ O( `& O8 d5 w6 F) @

濃雲布滿天空，陽光沒有直射下來，但完全不覺得晦暗。不確定的光源就存在於大氣之中。
: {, M- x1 u4 Y6 N/ b5 w4 j8 U
雲層的厚度比之前好像薄了一點。
4 h& ^* y0 D' o
晴明宅邸的庭院裏雜草叢生，長勢旺盛的幾乎都是紫斑風鈴草、野鳳仙花、鴨跖草等野草。被雨水打溼的草葉亮晃晃的。

身穿白色狩衣的晴明靠坐著一根柱子，支起一條腿。6 F6 ]- C, M% \# ?1 U* ^
* R1 t6 j: w! w3 t
視線似看非看地投向庭院。
0 g- b0 E& a/ w) h2 Z
“這么看來，最近好像發生了很多怪事啊，晴明……”6 o. k6 E  G& ]0 H7 C) v/ ]

博雅端起酒杯往嘴裏送，一邊對神情淡然的晴明說著。7 z) ]/ ~9 n+ w$ c* P7 }) i

“怪事？”% P& i3 t! {2 d1 I7 ^

晴明問道，他的目光仍舊向著庭院。
  s, L; z* F" ~$ T
“剛才不是說了嗎？”

“說了什么？”
$ c- f& }5 q3 V2 m) x6 I, K
“就是關於蛇的事啊。”- N. i- `' \# N; L% v( W2 D
& O3 ?* a, Q& Q9 f5 c7 t- {% i4 v- W
“噢！”6 y% L3 V+ i1 x9 _. P. A' i
1 p# ^8 E% A, X! j
晴明點點頭，倣佛這才知道似的。
* n7 @* G) Y9 l: b- i4 j7 T
“那……蛇怎么啦？”" e6 Z0 a- F+ r3 J+ Y6 W

“到處出現了呀。”3 R+ h( W! Y( s4 X7 y: q4 K

“到處？”
! H1 F) Q9 G! f$ j7 g$ q
“前不久，在藤原鴨忠大人家裏也出現了。”
4 ~. O: q! f* C' s) N) c. \
“噢。”* m6 I: t: u1 ]& x6 p% G2 I6 P/ F$ e8 ~

“事情是這樣的。”
2 }5 R' ~7 @5 h$ R4 J( P
博雅開始敘述起來。

二
# w: z* y4 L9 j2 Y! A" J$ ?
在藤原鴨忠家裏幹活兒的侍女小菊，某天走路時右腳忽然一瘸一拐的。事情即起源於此。3 B1 T7 I* _, e
. i4 d" J1 c. P6 @4 G1 p
最初瘸得不厲害，但不到兩三天工夫，任誰都一眼就能看出來了。而且，她走路時還疼得皺眉蹙目。( \- g$ m( ?: {/ H; H' d% S1 o

“你怎么啦？”+ r# a4 {# u, C% u; f
$ w# b1 _' |2 `
鴨忠家的人問她時，小菊說：“我右腿長了一個不好的疙瘩……”- P" C+ v* N2 o- ^+ z

她說那塊東西很疼。& o' T) h6 w; |: r' |. r
: b9 d5 c9 ~/ x2 N4 m1 w0 q
一看，果然像她說的，在她右腿大腿內側，生了一個大腫塊。大小足有成人的拳頭般大，腫脹得成了紫紅色。

家裏人頗為吃驚，馬上叫來有經驗的人給上了藥。可是，完全沒有消腫的跡象。) V6 [7 ?5 N/ Z5 C

再將刀尖燒紅，刺穿那腫塊，打算擠出裏面的膿液，不料卻只是出血而不出膿。
0 T' i  b+ [# I  J8 ], M7 W
“疼啊！疼啊！”2 N  r& y# m! Z- {* b
7 C" V; ?1 W, c6 H0 S
因為小菊疼得直叫喚，眾人也無計可施了。
  @7 K( W* @- g6 [
即便穿刺的傷口好了，那腫塊還是不見小。反而又大了一圈。# z# t, e$ A% R2 Y

正一籌莫展的時候，一位奇怪的老人上門來了。- H) c" R+ g& a  s3 R2 D
) [: a4 f5 e& J( G8 Y* G1 m
“我聽說府上正為腫塊的事而煩惱。”那老人說道。9 U9 {9 h& W* p/ D- \5 [
: @  E) Q, N1 N
他一頭蓬亂的白發，連長須也是雪白的。

臉上滿是皺紋，只有埋在皺紋中的一雙眼睛閃動著怪異的亮光。
3 k: L5 W; @& |9 B; @8 _4 J) W
說話時，可見他嘴裏的牙齒已經掉了好幾顆。剩下的牙齒也已變黃。- }7 _2 P+ m4 z1 F4 N
' [0 L" e4 q* L2 S
所穿衣物似乎原本是白色的，現已臟污殘舊，襤褸得好不容易才認出是窄袖的款式。. ?% w% \5 P2 s
! `: ?0 v3 l! {2 ^& [) g9 a
“可以的話，我願意為貴府效勞……”

鴨忠家的人雖很詫異，但還是說：“不拘是什么人，只要能治好了，什么都好說。”
1 k$ @8 ]% r' k( g- X/ [- }
對於聲聲呼痛的小菊而言，既然老人說行，也只好讓他一試了，不試怎么知道呢。

進了屋。老人讓小菊仰臥，將裙擺掀起來，觀察右腿大腿處。
. ]9 K  @. \& `; z. d
“ 。生長得很不錯呀。”
) M9 ]# x# G0 R; B7 c
老人說著，笑得很開心。
. M$ y8 B1 u: p' v4 J4 d
他轉頭對鴨忠家的人說：“可以去弄一條活狗來嗎？”$ ?6 T  S0 U& D/ ~& b
$ R7 ^1 ^! C! N8 p
屋裏的人都莫名其妙，但事已至此，無法拒絕，就到門外抓了一條正好路過的狗來。: ~6 u( G9 u3 s

老人在院子裏打下四根木樁子，把活狗仰面朝天地捆在木樁上。
  f5 H3 p: {) l& R. ~; S
“給我一個錐子。”

老人這么一說，就有人拿來一把錐子交給了他。! R2 \& m8 Y! ~- a

老人把錐子收入懷中，把小菊叫到庭院中。
- X) S8 t+ D  C
此時，藤原鴨忠也出現在外廊內，饒有興趣地注視著老人在院子裏的舉動。老人讓小菊仰躺下來，擺成與狗恰成對照的樣子。( V' ^) B. S) H, s# k- R1 L$ J
6 B" T4 R0 O/ i& W
老人掀起小菊的衣裙，顯露出右腿大腿上的腫塊。
) e7 D0 W2 G, K1 q5 v3 r
那條狗顯得驚恐不安，牙齒咬得嘎吱嘎吱作響，嘴角冒出泡沫。) |1 u5 V7 ?; Z
9 F! M/ L6 M6 ]! M8 J  y! S8 [
“請哪位拿長刀來——”+ q( W5 m- i: ~- u
: \) g% \! @) Q" Z, z3 \, M* h- l" _
老人這么一說，鴨忠馬上吩咐人拿來常用的長刀，交給老人，問道：“這樣的可以嗎？”) l7 t2 U5 p8 H7 a' I

“可以。”  ~% Y& j. Z* I2 p, a( d
+ j8 Q; j$ Z& U* D
老人拔刀出鞘，照著仰臥在小菊旁邊的狗的肚子，滿不在乎地劈下去。. s$ e; s! ]4 Q( I! [

那條狗“嗷”地大聲慘叫起來。
1 L; ^! N- N6 l" X
“哇！”
, m1 O4 F' a( c! U8 r% F6 P% v
旁觀者無不失聲驚呼。

狗腹被刀刃豎著砍開一個大口子，鮮血飛進，也濺在小菊的腫塊上面。

小菊因驚嚇過度已失去了神志。& w' |. s0 K, l  j/ }

“這樣子行嗎？”) k  Q3 o0 c2 z2 ~7 x+ h, _8 g; ]

眾人不住地問，老人卻絲毫不以為意。

“馬上就成。”! ]- D# j" z$ M5 S
% M/ \; y2 w. S9 y5 Z
老人的嘴角向上一扯，算是笑笑，說道。% C4 S; t& s. Z$ t- o9 z
) L! ?, B- m- p0 x6 R: g6 m2 F9 U" t
急促喘氣的狗不久就斃命了。

“這一手也夠嚇人的……”6 ~0 F: X& a" Z0 T0 K" G
6 l6 K# X( d2 C+ H
鴨忠眺望著這情景。自言自語著。) q- q" \9 a3 S  |6 y! n
, U1 m8 v; Y1 k) m# w) \
“然後怎么辦呢？”. q! ]( A" ~; r+ V0 C
% y. y" ?1 s2 s2 [+ {1 N
鴨忠坐在外廊木條地板上，問道。7 i, z* k1 e/ _6 n1 s$ _

“等。”老人答道。( F  i7 J2 {2 x; @! v2 o, x& _

“等？”+ b7 t, o1 }1 d) _6 W: J, W2 y

“是的。”
5 r3 \) O" Y) H4 ]9 G
“等多久？”

“馬上就成。”0 F5 }8 L( ~# m

老人重復著先前的話。$ ?% _5 x( r5 N: u. r
, X$ {( a6 {3 [) o  D
正當此時——“哎呀！”
( m; ~0 e% D- |* Z( n0 u9 O
“快看哪！”" ]; K) f: l) `% h0 ?$ s( D# c4 U

一直默默旁觀的眾人指著小菊的大腿喊叫起來。3 _" p" b7 L! \$ o- S6 b# p- X

腫脹得比成人拳頭還大的腫塊表面裂開了，一個黑糊糊的東西從中露出頭來。
' e+ R% N# F  G8 h0 Z8 R- \. o
“這不是……”5 [9 S  M. y% Z' x% J2 D" k
$ B2 Q5 Y" t" ^; X
“這不是蛇嗎？！”# j/ V, n6 f% W& y/ ^
  u! i7 B* t9 Y+ d, _8 W
毫無疑問，那東西只能說是蛇。; o& ?3 r% E* S. c! ^

從小菊的腫塊裏探出來的，是一條黑蛇的頭。

就在眾目睽睽之下，蛇爬出來了，眨眼間就爬出近尺長。! s% z" b" S1 ]6 E$ D3 c
+ D7 h* G/ @5 B8 B
蛇一邊爬，一邊把腦袋探到長刀劈開的狗腹部。正好在小菊腿上的腫塊到狗腹之間形成一條血線，蛇就爬過了這條血線。  T  S2 X0 \3 D
  H2 v3 T7 l% r" P1 I4 x
但是，這么大的一條蛇，那腫塊怎么藏得下呢？
/ X& H. a1 P4 ~2 r6 _
就在蛇從腫塊裏爬出足有兩尺長時，老人已從懷中掏出了剛才那把錐子。' E+ F( Q& `$ O/ n2 F
& q; h8 _9 }' k3 P' e' `
他走向那條蛇，彎下身子，突然從側面扎向蛇頭。錐子穿透了蛇頭。' O9 S& Q& j2 z" E
% F, d; G4 R4 H$ w" v4 e( v
蛇身彎彎曲曲地扭動著，想要逃回小菊的大腿裏，但因為老人把扎透蛇頭的錐子往外拉，蛇已無法逃回原來的地方。# q7 O8 g/ Q4 e% K7 W

小菊大腿的肌膚不停地鼓突著，令人惡心，似乎是蛇尾在拼命擺動著，不肯被牽拉出去。0 M7 O" i* R; ?9 h' H; _

不久——蛇可能已精疲力竭，乖乖被老人從小菊腿中拉出來了。
% i; v3 L+ q' V
從老人手中的錐子上懸垂下來的黑色蛇身，足足四尺有餘。5 _5 [& ]. s" s7 a) h' w

不過，雖說是蛇，它的眼卻與通常的蛇眼不一樣。本應有眼睛的地方只是一個空洞，沒有眼珠。9 m+ @8 V  t$ k8 C5 S) @- q: T

而且，覆蓋在它身上的是逆鱗。

盡管蛇頭已被錐子扎穿，蛇卻還活著，蛇尾卷住了老人握錐的右手。

“是它進了小菊身上？”鴨忠問道。

“正是。”

老人點點頭。

“它究竟是什么東西？”: E5 \' V0 b( V

“它雖然長成蛇的模樣，其實不是蛇。不，它雖然是蛇，但更多的還是其他的東西。”. D6 ?4 x: G. }; d7 f/ u

“其他的東西？”

“是的。”
5 y& K, y/ {6 }* X+ c9 c
、 “是什么？”, g8 D5 b$ q- s- L

“無關者還是不知道為好。”
3 Q  B0 t5 e  C8 i3 e
老人沒有說出來。! z- D2 D7 \$ q" j

“我要答謝你。你想要什么？”鴨忠問。0 n  j) c( Y( ~5 t

“答謝就不必了——”3 H* D9 e9 C$ p  E) u2 ~2 \  Y1 C. c! ^
, v& `; d! n, x; i0 W3 T
老人嘴角兩端向上一扯，自得地一笑。
% s/ A! k, o  I# f# o2 c
“……我把它帶走，沒有問題吧？”老人說。  b9 p/ `- o4 l" Q; p( @* T: H/ p
6 W$ A' h+ j  ^0 s
“你說要它，拿來做什么？”鴨忠問。
  h' O6 ?; }4 N( g4 J2 ]
“嘿，拿它做什么好呢？”

老人避而不答。
( R( K* \& C! e. t" J9 M( ?
三% w# q6 |# }4 J/ X4 o

“晴明，這是前不久發生的事……”博雅說道。' O2 K. J3 R- ~- l8 ?

據說老人就那么讓蛇卷在胳膊上，出門而去。1 D% @+ ?/ ^9 W+ A
  a- h. @2 a) F, y. K$ j5 N
“原來是用狗嘛……”: J$ z4 w& s% m+ }
% K% c* b: y7 d
晴明自言自語著。
0 _7 R' L, v6 g3 Y4 [3 z% ?
“下手也真夠狠的……”
9 `) n0 C& U3 Z3 K  S4 ]' j
博雅皺著眉頭說，似乎滿腦子還是自己剛才所說的景象。
* B( ]5 Q. y, E* o3 t9 @
“噢。”! k0 s7 A) m) f& ]) K3 H) J: K
. l" c- h- Y# Z& K
得到晴明的呼應，博雅這才心情好轉似的說：“這事情挺不可思議的吧？”
8 Q0 R! w! D9 S) T
“要說奇怪倒的確是奇怪……”7 o# `' |/ ^5 D- q5 ?

“沒錯，是很怪，但我想知道你怎么看。”

“哎，博雅，聽你的口氣，好像除此之外，還有許多地方有蛇作怪，是怎么回事？”, y4 d7 Y/ f" ]& O) f, }4 c7 S) ~4 C
5 T0 J& G8 G* L
“確實有。”

“可以跟我說說嗎？”# L  m  u4 _8 R, n  R( m

晴明提出要求，博雅點頭說聲“好”，便開始敘述另一件關於蛇的怪事。

四! u5 \7 M" Q8 {$ s* t

事情發生在參議橘好古的宅邸。* S4 {8 e# }9 `( ^+ H0 R' J
2 O& C3 Z5 Y' l8 }! Q8 ]5 g
而且。被蛇傷害的就是橘好古本人。& i! K! ^: q: @; D( B4 U$ {
1 h! i+ I3 W1 m9 j
這也是不久之前發生的事。

一天，好古的背部突然覺得灼痛起來。
0 H% ]- `4 ~9 H" O2 j* T
原以為是睡落枕了，但卻總不見好轉。

一天、兩天過去了，好古的背部漸漸腫起。

腫塊開始不怎么起眼，但逐日增大，到第五天，最初的拳頭大小已擴展至整個背部。

後背腫得像背著一個鍋，而且是紫黑色的。$ h5 O- V7 @2 h+ u, F1 ^

請來藥師，使盡法子，都沒有任何好轉。

背部腫脹得越來越厲害，除了劇痛，還兼有奇癢。, e& |( ^; G& N% S/ X1 I
8 o# ?* Y9 T; a
因為伸手到背上抓撓不止，像瘤子般鼓起的背部皮膚已糜爛不堪。

好古終於無法站立，而他又不能仰臥，只好趴伏著，背部朝上，整天趴在床上。
5 q% k+ K: S& ^, m" a( Y* s1 l7 A
進食和大小解，都是在家人的攙扶之下，才強撐起身應付的。7 w: T/ U' Y% A  u" G- m
% p1 d$ S6 }  x
正在一籌莫展的時候，一位打扮奇特的老人上門來訪，說：“看來你們挺為難的啊。”. M/ P: E7 k: I6 q0 v, k

他一頭亂發，衣衫襤褸，雙目炯炯。+ _6 N# S! K# B

正在家人疑惑之時，老人說：“府上橘好古大人這樣子了吧……”$ Z' O" z) F5 _- }( A  F
: A" j* o" s6 z! A9 |
本應秘不外傳的事——好古的情況，被老人說得絲毫不差。- }1 j, F0 q- a; z# |" {+ y
1 s$ w9 Z' H2 ^
“就讓我來為府上大人效勞吧。”老人說。8 R5 Z" @4 }( _( g# w6 w: o& [
2 Q  J/ H# q% C5 g( q8 n. ~. T- J
老人肩頭背著一個袋子似的東西，袋口用繩子捆扎著。  V! Z5 \6 g. U  S% s' O6 O

袋子竟是溼乎乎的狗皮做的。

看來是殺了好幾條狗，剝下皮縫制成的。新鮮的血腥味還直撲鼻孔。5 f3 M0 Y; L4 N

家人將老人的話稟報主人好古，好古氣息奄奄地說：“只要能幫我弄這個事，誰都行啊。”" k5 x+ j. ~. F7 D, {
! S% K+ }: [, H6 K. H
老人立即被請進家中。7 ^: n7 ?2 N0 y1 ^
' D# H/ H7 H. a& ]4 \6 B
“ ，這個可是了不得呀……”
* E2 m0 U! r3 ]  w- \
老人一見好古，便自語道。

他卸下搭在肩頭的袋子。

“把它挂在那裏吧。”
0 n; e% o1 Y; U+ ~
老人吩咐橘宅的人，讓他們將皮袋子懸挂在好古正上方的屋梁上。$ i, P/ D' x- u# E. P6 R

他又從懷裏掏出一塊拳頭大小的生肉塊，塞進從屋梁上垂下來的皮袋子裏。2 o1 P# J: B  M

“請拿四根這么粗的青竹過來。”老人比畫著說道。
( B9 F7 _5 W7 E( y& J0 O
好古的宅院裏正好有一片竹林，於是家人立即從竹林裏砍下竹子，預備好四根青竹竿。( P8 ^. n. _, G

“燒起炭火，抓一把鹽過來。”
: O& l9 a: j. F% X: m
四根青竹竿的一頭放在炭火上焙燒，並將鹽粒搓在上面。從橘宅中選出四個家人，讓他們各自握住一根青竹竿。
$ F& m" C8 w8 _
老人脫去趴伏在床的好古的衣裳，將腫得高高的背部裸露出來。# I: t8 {, l- m7 @" r5 l4 m" S4 h
) b/ @' t8 ?2 Y: {
他吩咐持竹的人：“好，用手上的青竹打在背部！”/ I) I  H/ F9 F: |$ |4 q2 E8 n) J
- S9 K, s6 |: x5 B
但是，對於橘宅中的人而言，好古是他們的主人，突然說要用青竹打他的背部，他們實在下不了手。
6 _6 L/ p  k2 f( H
“沒、沒關係，打吧……”好古說。

於是，四條漢子開始用手中的青竹打好古的背部。( q* t9 M6 l  u- q
* a  e8 L7 m7 O
“聽著：再使勁些！”老人說。

好古背上立即皮破血流。
7 f* M. t3 ?5 Q" E9 T
好古咬緊牙關，忍受著痛楚。
9 c) M; S6 a7 _6 r8 u" v
“不要停！”老人說。, ^. j- b2 E) }* U' V0 J: a0 D$ z. `

就這樣，打著打著，出現了奇怪的現象。7 L. Z3 p- k/ w/ R6 `- j% X5 g

懸吊在梁上的皮袋起初是癟的，但現在開始逐漸膨脹起來。

這是怎么回事呢？- l& T6 L& i4 }- J7 ?
: A7 V  d9 C' t* D0 `- `
而且。進入袋子裏的東西似乎還活著。
( r9 h7 V0 S6 N: C, m
懸挂著的袋子搖晃起來，袋子表面的變化顯示出裏頭0 D' d& d+ d* G- E# I4 t: v
' Q( S3 x( N! C3 F' o  R; Z
有什么東西在蠢動著。
# E5 v+ ]& D; I
袋子為什么會脹大起來呢？$ z7 y1 G" d' s( C# f: I( Q

“啊！”. e% y1 Y* A! l2 P& q

一名手持青竹的人叫喊起來。
  t4 A( q, R' v# b8 X: P
“快看呀。”

好古高高腫起的背部竟然開始癟塌下去了。
* H. \3 `" d# p, e$ W( ^
與此同時，從上方垂吊下來的皮袋子卻越發脹大起來了。. B& _/ C! E+ Y+ f% f5 N8 U" J# {
6 m( G5 i6 }8 d, u4 U. i
似乎通過青竹的抽打，把好古背部的東西逼迫出來，趕入袋子中去了。( z: M8 I0 w% r/ _- a" L; e' V
% v( [; [' U: s' p! Q, e
“繼續打！”

眾人照老人的吩咐，不停地抽打好古的後背。

打著打著，好古的背部變成徹底萎謝的樣子，再後來，那裏的皮膚逐漸平復了。

青竹抽打之下，皮破血流，但現在好古背部的情況，看上去卻與常人無異。
+ a5 M+ O" o7 Q6 S$ ^3 |9 N: t1 U, u
倒是那個懸挂著的狗皮袋子已經脹大得很厲害。
; b+ v; k1 B/ C+ a7 X6 U
而且袋子的表面還在不停蠕動著。% m1 ?0 ]  V0 M' K8 Q! R

“把袋子放下來。”, A9 `& w( A) m  X" \, E

老人看著三人合力才好不容易放下的袋子，說：“辛苦啦。”

他顯得心滿意足的樣子。4 F9 n2 E, U& j4 F

“這個我要帶走了。”1 w: Y, @; o; R& }

老人將那個顯得很沉重的狗皮袋子輕而易舉地搭上肩頭。8 g2 P+ V# p) B/ [! c& W6 ?
# L4 i/ b& }4 C* P5 S7 d
“哎，請等一等——”
4 l6 E- T! y5 e! C
好古一邊穿衣一邊起身。
% f5 I4 k. m- ]7 n( N1 }2 L! g
“可以讓我看看袋子裏的東兩嗎？”

“那好辦。”: m# ]) e  Z+ [5 s& M% N: M/ L
, m4 [4 r. G3 ?& n0 o) J. M1 E' e% i
老人將袋子卸在地上，解開了扎住袋口的繩子。

“請您過目。”  X" H4 l7 o6 n! t. ]/ o

老人在好古眼前打開袋子。
9 z2 T5 y4 X' H; v  ]  E5 G
好古從袋口往裏窺探，隨即發出一聲驚叫，倒退好幾步。# C, i, a. D! ]9 Z! J1 @$ Q

袋子裏有過百條黑蛇緊緊纏繞在一起，蠢動著。( g* X( s, ]! M9 d7 D

老人沙啞著嗓子嘿嘿一笑，再次將袋子背上肩，走出橘宅。- I+ }& I/ W9 P$ i- T

五
' W0 D$ N, K) I/ j: t6 w
“晴明，竟然連這種事也有啊……”, Q: ^: f8 H5 x: w8 [4 N' J) ^7 |; r
! m, t! @8 N+ |2 {4 ^
博雅一口氣說完，將手中的杯子放在地板上。8 a2 O* X3 z5 A) a# e0 q% `8 J/ }

雨已停了。不知不覺已是黃昏。

之所以不怎么覺得天色昏暗，是因為博雅說話的時候，雨停了，覆蓋著天空的雲層漸漸散去了吧。! l) u* q- O3 L/ `% V$ q$ I/ z$ Q

從雲團與雲團之間，露出傍晚澄澈的藍天。這部分天空呈現出夏目的姿彩。5 v+ Y. R4 M) h1 t

“這陣子，我身邊還不斷地發生那樣的事情呢。”6 h% a3 i, O) B( ]3 m" k

“原來是這樣……”9 ?2 n) l$ @+ x

“藤原鴨忠大人家發生的事，和橘好古大人身上發生的事，肯定是有關係的。
( w+ a0 n" h$ N- X0 @- i
但是，要說兩者之間有什么關係。我實在猜不透。“! \2 o$ g$ m6 q5 P' W3 M* h
+ q  Q' O( N  e: D+ P9 w$ W, p
“噢。”

晴明點點頭，一副沉思的樣子，然後問道：“那個奇怪的老人到藤原鴨忠大人和橘好古大人家，是什么時候的事？”
7 V8 s2 M& A% Y& ?$ S4 l
“去鴨忠大人家是在四天前，去好古大人家應該是在昨天吧。”
. J2 p' o" K8 W2 l
“嗯。”# r1 F0 m# }" v% t) r6 g" f

晴明再次點頭。

“哎。晴明，你知道什么了嗎？”# j) C/ B( N& K; X, z" T

“啊，還沒有知道什么，但聯想起一些事。”  @$ ~2 \, Y+ w0 V6 W% \

“聯想？”& n9 u" d2 h6 F2 E9 N

“對。”

“聯想到什么事？”8 `$ D" o5 R9 d- m8 h6 D
2 O2 b% A  U8 W3 R6 y
“稍等一下，還有一件事，你得先告訴我。鴨忠大人和好古大人近二十天來曾經去過東寺嗎？”& {0 _" n2 V' U

“說起來，在大約半個月前，的確去那裏參觀過已故空海和尚從大唐帶回來的東西吧……”1 ^0 E9 |" S, x/ y0 o
: f' {" H1 N! T0 H
“是哪一位？”  I/ R) j# c' Q5 z! e
# D4 e8 x( z, _. I0 h( X
“我說的是鴨忠大人，但好像好古大人也同行。”( m' h  a+ @- z8 T5 h- j9 z

“噢。”+ l* E$ U, X, k4 p' t5 `9 L
% b; N9 O5 K% m0 _
“他們兩個都對來自大唐的東西格外感興趣，什么佛像呀、香爐呀、挂軸呀、佛具筆墨之類的東西。他們知道是空海和尚直接從大唐帶回來，收在東寺裏的，早就對寺方說過想一睹為幸，終於在半個月前實現心願了吧。”
2 L" Y8 h6 Q# J: C6 n- G
“是這樣……‘’”晴明，你為什么會提起東寺？你知道什么情況嗎？“
: o8 c. A5 Z* }3 ]2 v/ }
“知道。”! O9 G5 X( k! ?  ?3 F

“是怎么回事？”

“等一下。”( m- l& m  h9 e
5 A* ]' S" E  Z* E$ V: M6 h6 `5 b
晴明說著，站起身來，身影消失在裏間。9 w: ^, j+ S$ X" K
- n, q- \; s7 o, A0 _; i/ Z
不一會兒，晴明帶著一個紫色布包裹著的、有成年人腦袋大小的東西回來了。晴明像原先那樣在外廊內坐下，將那個東西放在博雅的膝頭。

“這是什么？”
; Y/ h- {, t2 |$ W  O, A
“打開看嘛，博雅。”3 f8 S" ~. s' G4 U+ b" n

“好。”

博雅拿起包裹，打開一看，裏面是一座連成一體的木雕佛像。

“這是怎么回事？！”* p- a5 k7 P& J% G

木雕的形象是明王像坐在翅膀半開的孔雀上。, p4 @9 q! }( Y1 X0 ~# ]; @

“孔雀明王嘛。”; O9 ?+ m  n6 v2 w! K3 \' P
7 X8 A7 I' j8 A3 j9 l
“這我知道。為什么讓我看這個？”  l: v# J1 M5 B
8 K* k0 L+ X5 U' |4 A
“這座明王像是空海和尚從大唐京城帶回來的。我把它從東寺借了出來。”5 G$ q9 I; C( v% g' E' ~7 D2 E+ e  _
2 {& r; k# `( h7 Q1 u, V8 i2 j
“從東寺？”- f" _& A% }2 o+ i5 C; t3 \2 P  L, P

“是從東寺的明惠大人處借的，就是昨天的事。”0 I+ k* }( b' h! x) k$ h& E7 h' M, \
! z6 g3 ]& k  A( ?6 \, t. _
“這有什么關係嗎？”0 W$ Z* P: t- y2 T; q4 w# F3 ~: i
6 ]5 @. z6 P! I: e
“所以說嘛，博雅，我正想現在開始調查它們之間有什么關係。”* D: f& z* `3 u( \$ J# F# m( }

“調查？”$ l( [& c  P9 f
, k1 X- F( g3 G8 l6 Q6 R
“對呀，得走一趟啦。”* X$ h( ^- I# u* g1 P. O6 V3 s

“外出嗎？到哪裏去？”

“去西京。”
: J9 s  ^1 F7 r1 N4 H6 @3 r# p
“西京？”
6 F% ~2 Y/ m' X, r
“你去嗎？”( j  S; h9 j  {+ ?% }5 c
' s* g. {) Q7 z9 u4 ^* F1 ]2 \4 U5 \
“唔。”

“天馬上就黑了，雨也停了，我想，現在帶上酒肴去西京，這主意也挺不錯。”6 b' U* S! }1 v

“噢。”( T1 u3 n: r& G- }1 R- d

“怎么樣？”% _2 b2 ~: C* h' l4 |

“不錯不錯。”! u- f+ {# v& L( Q

“走吧。”
$ e. L; E7 B5 d8 W5 h
“走。”
2 b' o+ d& C) i) P4 A& @/ Y
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
# I1 |4 A+ E, \! P9 e; D/ f% \
六

牛車踏著碎石前行。" ^; G$ P# N/ [
- q. ^( o7 m1 R! X* t) A
晴明和博雅在牛車裏相對無言。3 T( d. U" j. H: J/ |

太陽已經下山，四周黑沉沉的。

漂浮在空中的雲團飛快地向東移動。不知不覺間，晴空的部分變得比濃雲的部分還要多。
0 I9 z3 r# s3 @6 }0 S$ y7 s- Y. y
處於雲團之間、澄澈透明的夜空上，群星閃爍。

沒有牧童駕車，只是一頭大黑牛，在夜間的京城大道上向西進發。, V% f) W5 q2 k( I5 J/ ~

西京比東面蕭條，住家也少。起初還偶然一見的燈火，現在已經看不到了。
% t7 Z/ v7 C# i/ w; h3 q6 K
“不過，晴明……”

博雅向仍舊默然的晴明搭話。
+ y5 l- h) [" B) S4 `
“為什么不去東寺而去西京？”: |; O  u% n5 R

緊閉紅唇、視線投向簾外的黑夜的晴明，說話時也沒有回過頭來：“因為有一位大人在那裏。”+ j5 v& _/ y4 C
! D1 z/ E0 `2 f1 x, e! U# f4 t" m; S6 Q
“有一位大人？”

“對。”
* _5 F+ _, U% C. }& R, \
“他是誰？”

“去了你就知道了。”2 e; t: g' P/ Y; Z
) I4 T: h5 i3 a* q: j
晴明把他的紫色布包裹擱在膝上。+ U: r4 B2 i2 Q. N: g  L
0 a, M, K5 Q  T' J+ E5 V* N
“可是，你為什么要把它帶上？”4 T3 Q1 a  D7 C: Q) X3 T; ^. m: Q

“看情況，說不定會用得上。”

“什么情況？”! S7 I; u5 U' A
  x& T  G1 o$ ]; O
“它原是天竺之神……”# o! E0 V9 V6 d' y! Z; R* l% ~
* V/ {) s/ [. ~. U- \% q
“ ……”' U3 I6 K5 j1 X8 h' Q% L
6 P; d8 f) w* o  k5 D& ^
“孔雀吃毒蟲和毒蛇，於是被尊為神，受到祭祀，成了佛的尊神。雖說是神，但人們對它施的咒，其意義一直都在隨著時間的流逝而發生變化。”0 `1 }% b: c9 @, g7 J8 w
9 i5 `; X- n& T5 p! p" ?
“對神施咒？”
6 I" o/ g+ q9 [4 k2 ~
“即便是神，一旦脫離人們加之於其上的咒，也就不能存在於這世上了……”$ r! h) Z( h# ?6 b
) Z+ t. }, O, F' j1 X2 v8 u
晴明的目光回到博雅身上時，速度逐步放緩的牛車停了下來。

“到啦，博雅。”晴明說道。
  L+ E$ l' Y' W" f$ M3 E* H
下了牛車，腳下是一片草地。
2 Q8 g2 Z4 {2 o* j
雨後的草葉濡溼了博雅的鞋子和衣裾。5 i( X4 g; N% l4 K) }

借著月光打量四周，發現面前是一所殘破的小廟。周圍雜草叢生，開始微微傳來夏蟲的鳴叫。/ f* ]! X; I# H. z
/ D5 ]" H7 u8 ]( j
“是這裏啊……”

博雅自言自語。

晴明邊點點頭邊向破寺的方向張望。 “道滿大人，您在寺裏嗎？”晴明探問道。
: [1 O. x$ q5 k6 L5 h. v8 S3 e
這時——“哎……”

破寺裏傳出一聲低沉的應答，隨著木板的嘎吱聲，出現了一個黑色的人影。
1 C, ?4 k  Q# b$ a/ [3 n% j; |
“所謂‘道滿大人’，就是那位蘆屋道滿大人嗎？”博雅問。) o5 G- g3 w/ D) _& K
2 S5 H! e7 D: q! K9 k
“正是。”  G8 s: B+ @/ c8 i9 r5 a+ a

“晴明，是你來了啊……”
, c% e! Z' B$ H- J1 R
就在晴明回答博雅的問題時，那人影開腔了。% T6 y# P5 s0 z- H% f/ x
- i+ f7 h& P; y8 b8 F" I- u0 [( y* f
“不過來嗎？”

“我去不了。”晴明說。

“有什么事？”
. f. M* R$ z' H3 g8 x
“我冒昧前來，是為了領回您在藤原鴨忠大人家和橘

好古大人家獲取的東西。“
/ }$ _. m9 i" \1 W3 y; B
晴明話音剛落，黑暗中傳來了道滿低低的笑聲。

道滿的笑聲小小的，給人稀稀拉拉的感覺。# v! I$ E1 a* x, `, w5 V: ]9 h

“有什么還不還的？又不是你的東西。”
  u( \6 V8 N0 d+ |' L
“我是受東寺的明惠和尚之托。”晴明說。# L/ ]( Q5 g5 J$ I0 L0 d
5 T, s  f2 _  a
“你也會替別人辦事嗎？”道滿說。6 b9 o1 S: n4 g
% H* y' l/ [- g" _% M% v) s# T+ f' t
“嘿嘿。”

道滿的笑聲傳過來。- J2 G: |0 V/ V$ G( k( k

“過來取嘛。”5 V$ E( o# O' o2 ?, e9 i
9 c9 P) W0 b- S. |2 P2 G! r0 T; O9 |
“所以我不能去。”" s" g: ~9 G  Y9 s0 g

晴明這么一說，道滿哈哈大笑起來。$ Y0 M7 D5 b8 N  ^

此時，博雅似乎才察覺某種情況。4 w; y$ `8 \! |- H9 B

“喂，喂，晴明——”! U. @% o0 u  M% X

博雅的聲音輕而僵硬。
6 W( q* Y) v$ V4 C+ s
他的眼睛盯著腳下和周圍的草叢。

“別動，博雅。”晴明說。
& O: `# H0 P. p- b/ [& U/ v- I1 D
仔細一看，發現近處的草叢以及身邊的地面上，到處都爬動著無數黑糊糊的細長的東西。

它們又黏又黑的體表不時在月光下反射出青光。
4 G- h* s5 H5 Z  Y; G
“你拿得了的話，盡管拿走好了。”
- S% T4 S2 k" G' I) y
“那就承您的美意啦。”5 L0 {& L* B& R+ l+ U9 _) \

晴明一點也不覺得為難，隨即解開抱在身前的紫色布包。

孔雀明王像從中現身。$ v; E8 {' ]/ q$ C% g, _$ @" f$ }

“哇！”

道滿不覺失聲叫起來。

晴明輕啟紅唇，悄念起咒語來。7 Z1 h0 A7 c' k. T3 J% u
4 o5 p3 H5 ^& q
孔雀明王咒——是孔雀明王的陀羅尼經。
' V2 b: J7 e/ f; D" a2 X
歸命覺者。歸命覺者。歸命我教。歸命金光孔雀明王。歸命大孔雀明妃……+ q  {, G3 {1 |  m; E
6 C# c1 `6 _) u  V
晴明一邊念著陀羅尼經，一邊將孔雀明王像放置在草叢中，然後站起身來。
) m. x1 I$ h5 D: ]
他的雙唇仍在念咒。

……祈請您的造物者，百物不侵者，請護我身。

歸命一切諸佛，僧眾安樂，得生百歲，得見百秋。  X) h% X! t: r8 p( n! c* I
: D/ e4 m  M/ I5 ~) k0 U6 F- _  ^' I/ z
二人周圍的雜草隨著晴明念的陀羅尼經窸窸窣窣地搖擺。

看來有某些東西正在繁茂的草叢中爭鬥。% F, n1 i0 a" R/ m3 {0 L
5 E$ f' s2 u5 D2 ~; ]0 m4 ?
終於，爭鬥逐漸平靜下來了。
! k0 \# N: K* r: A
“夫切，古切，達夫工，無切，諸事圓滿……”

當晴明念完長長的陀羅尼經時，四周已復歸靜謐。
! X# ]8 Y5 @. m& f( L" d& C: U3 g
“結束了吧？”; i, S# @/ g* f  D

晴明小聲自語著，捧起剛才放在草叢中的孔雀明王像。, ]1 S- X& r9 \" {. `

“噢……”& l: G2 S9 n- r, h

博雅說話了。

作為孔雀明王像基座的孔雀嘴邊竟然啣著一條黑色的小蛇。

之前並沒有那么一條小黑蛇。

還有，孔雀的左腳踩著另一條黑色的小蛇。

這也是之前所沒有的。' \, s' Z/ i0 T5 c0 k, B

仔細看晴明手中的木雕像，發現那兩條小蛇都不是真的蛇，而是木雕的蛇。

“我這裏的確收到您歸還的東西了。”
% @0 b2 d* f& F$ C
晴明向道滿低頭致意。
0 j" v7 p- H. B: {
“晴、晴明，這孔雀腳下和嘴裏的……”博雅問。
7 e. c& f1 L0 E6 Y; N
“你剛才不是也看見了嗎？”

“……”

“草叢中到處都是的東西，就是它們。”

“哦，是蛇嗎？”

“沒錯。不過準確地說，應該是一種蛟吧。”2 E9 @/ d+ ?) M6 Z  e6 I( z& ^

“蛟？”
6 a9 ?( s$ [$ H( y3 B; a" F
“把它看做是兩種動物中的任何一種都沒有關係，你認為它是什么就是什么好了。”- L! I2 I2 d6 Y4 y& e
; q! g1 [, r5 B
“不過，剛才草叢中到處都是啊。”8 k2 w: i, W0 O& q& U/ W

“原本只是兩條。一條是在好古大人背部，它變成了許多條，但當孔雀明王出現時，就恢復成最初的兩條啦。”3 ^3 _! H! t  g

“噢，噢。”5 w5 q* G6 U& C5 J7 j! j
  l* i3 S9 i7 M, S# `* @3 S
就在博雅嘖嘖稱奇之時，道滿開腔了：“喂，晴明，帶酒了嗎？把酒拿過來好嗎？”

“我們過去吧。”
( z" S4 I& U1 r5 g3 `
晴明抱起捕獲兩條蛟的孔雀明王像，沉著地走過濡溼的草叢。

博雅跟隨其後。

“來得正好，晴明……”7 u5 ?8 x2 d' h9 Q' B

道滿滿心歡喜的樣子。
# a: y- l9 m6 ?& q
七5 B# A! r7 z5 q

三人置身破寺之中。
# b0 h* [8 Q8 \! o% S9 w# f
沒有本尊，屋頂有個破洞，月光微微從中透入。: z; j) \3 h, `3 w+ N2 s. a
1 d1 n5 W: `) q3 ~' P
板壁垮塌了一半，木地板塌陷處有草露出頭。
1 K. d2 A6 U* U% f
夏蟲就在身邊鳴叫。% e( j3 k+ ?+ j) S

只點燃了一盞燈，晴明和博雅在木地板上坐下，與道滿面對著面。% |; y$ ?( ~# s3 Q# y- v3 y, V

一個有豁口的瓶子。三只空的素色陶杯。7 ]% m9 ^& Y3 v% s( c# A4 ~7 F

陶杯斟滿酒後，三人暢飲起來。

“不過，晴明，我還沒弄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D: k$ n; C0 F, w  [% b  T
' O+ J/ s( E9 _- {8 v" C# C+ c
博雅把酒杯送到唇邊，說道。

在他看來，這一趟本來頗有點深入虎穴的味道。
5 _1 w1 c$ {% r+ b4 w# {: e& L6 m
但是，來了一看，竟是道滿，晴明似乎已索回道滿弄到手的東西。不管道滿認為自己是來幹什么的，反正晴明自己知道，他就是來妨礙道滿的。既然如此，為何這道滿竟能與晴明相對暢飲呢？& H( M9 ]3 Q) A

“我總有上當受騙的感覺。”* o$ \, p" P( F- o+ J) d2 ]7 r3 t5 Y0 j
5 I5 c5 E1 F7 y
博雅這樣想也不無道理。# C# D" k; ~* A" H* B" j/ {% T

“一切都起因於明惠大人的疏忽大意。”晴明說。5 Q, R; ~. P& T8 ]( J- {0 M- I1 F/ Q- }5 Q
- Q% C. q3 u: D9 i9 M
“疏忽大意？”博雅問。+ E5 b  j; u$ n  |5 b) G

“因為藤原鴨忠大人和橘好古大人要來，他便去整理要給他們看的東西。”
* c( W; i& h6 k7 v+ b5 X- @3 b) {
“是明惠大人嗎？”

“對。當時，因為孔雀明王像也蒙了塵，他打算弄幹凈，但是，這兩條蛟挺礙事的，他用布隨手擦拭時，差點把蛟弄斷了。”; a( q; K0 c, x: Y
8 p5 Y. ?& N( x
“……”" V* C& l, h, L  H: e
( N! ]% @* _5 b: F
“當時，明惠大人留意到，這尊孔雀明王像並非由一整塊木頭雕成，而是由三個部分組合成的。”% q; @" m  Z8 C1 q
. O2 N) N# c) K. Q5 T, N4 E
“噢。”$ Q) f$ J, N+ z! A. H) A
& x) F9 _' [7 l
據說，孔雀明王和孔雀明王座下的孔雀是由同一塊木頭雕成的，但孔雀口啣的蛟和腳踩的蛟卻都是能夠拆卸的。$ V0 m  _7 v( b9 t  t! @6 e) w$ B
% E3 a. H& @" Y/ q- v$ i, D
“讓孔雀明王座下的孔雀口裏啣著蛟，這樣別出心裁的構思，並不常見。”
8 ]# v: Y! C  f$ p1 h' o( t
明惠覺得頗為新奇，又覺得卸下兩條蛟更便於拭除污跡，便把兩條蛟拆卸下來，放在一邊，完成了工作。
- d- V' L% O+ R+ H  n3 }: e6 q
“可是，明惠大人忘記把那兩條蛟重新裝嵌回原處了。”
4 x3 Q& O$ ]# K, |# S
過了一些時候，明惠察覺到這個問題，兩條蛟卻已遍尋不獲。. x1 A: T0 `) [" r$ M. M* V' n

“明惠大人這才發現事態嚴重。”

“發生了什么事？”: o/ a) {/ R+ `. ~* Q4 q! z8 m+ d
2 W/ t$ N# E' b
“首先，這是空海和尚於一百幾十年前從大唐帶回來的鎮寺重寶。”

“還有其他原因？” “有。它自空海和尚帶回之後，被置於東寺，每曰傾聽空海和尚和僧眾的讀經之聲……”, R1 F" ^6 y7 S: k
( J( y$ A) P+ n
“對對。”
2 E4 l) @, Z: h, T3 e* K1 t
“若它被用於某種咒時，沒有比它更強有力的了。”

“但是，晴明，你怎么會連這些也知道呢？”

“因為明惠大人告訴我的呀。”

“噢。”4 V5 [- m4 s; V

“明惠大人擔心有人將蛟偷去，用於邪門歪道……”' j1 |% \* W6 q0 n/ n

晴明說著，微笑著瞥一眼道滿。6 Q. Y1 h# E" B& P% ?: b8 w
/ H2 e' Y( N; q5 m) `0 M
“照理說，那不過是明惠丟人現眼而已嘛。”

道滿興致勃勃地端起酒杯。4 H/ |& |8 K# R" H
- h0 U( C6 r) M2 }! V1 c/ h
“為什么？”9 u1 a6 p8 m9 [4 a4 d. p% ~+ Y2 w' j
, _8 _  x, X# }* b
“因為讓我知道這件事了呀。”道滿說道。1 g1 ?9 x/ a2 I

“東寺四處找那些有可能幹這種事的落魄陰陽師打聽，於是我就認定有事情發生了。”

“這就是說……”* z) F! d- v3 `' @6 e  g; J
, {4 Y8 @* V" d; o$ B7 R0 s4 Z
“蛟的失蹤與我無關嘛。”道滿說道。

“那、那么……”
4 j, `0 Z2 w1 e7 c8 h; L7 A
“大概是那蛟自己逃出來的。”道滿應道。
0 b! V7 x5 ]! b5 V
“真有那樣的事嗎？”. c" m8 W1 V6 `. B; l7 ^9 Y3 |
- u: o+ z1 B, d1 t( f
博雅的聲音大了起來。0 i' b' b* S2 C! t# b  R% W
3 o5 m, |( M/ r" Y' E
“不能說沒有。”$ `1 Q% c" ]' B# u6 K' ]1 s8 I  H0 F

說這話的是晴明。他又說：“……以前不是有過佛像雕刻師玄德大人雕刻的天邪鬼，因為厭惡被廣目天王踩在腳下，於是趁機出逃的事嗎？”4 L1 q% z7 r2 M; L- P
6 |# a& t* s  {9 J0 p5 T9 t
“是啊……”8 T3 ^% j% U7 X' I# `1 e; N" u

“光是來到本國已有一百幾十年了，一直被孔雀腳踩口啣的蛟，也會盼望脫身吧。遇上從孔雀口中取下、腳下挪出的機會，肯定得利用起來啦。”3 |' l1 H$ a1 B7 Z& p8 ^' w

“可它原本只是塊木頭而已。”

“只要有人拜過，什么東西都會有魂靈駐身的吧。即便它們只是蛇啊蛟啊之類的，再聽了百餘年的經，就是石頭也會動的。”晴明說。

“根據我的調查，藤原鴨忠、橘好古偏偏在那寺裏喝了水。”道滿笑著說。( J1 j& x- ]4 U; f. W2 q

“水？”博雅問。2 X. ^+ p: V3 s7 U2 M; W2 Q
, O0 [* g$ x# N
“對，的確是那樣。”0 z0 \! q; {, I$ Z
" |! ^$ g% H# Z+ X
晴明點點頭。
' h, |& r  e5 D, u0 U4 X% B9 Q
“水？”7 N! }, Q$ k7 o% y4 [9 B

“我也問過明惠大人。我問他有沒有誰在寺裏喝過水。”

“然後呢？”- c! E0 w% @" K  ^( b

“據說鴨忠大人和好古大人當時喝了從井裏打上來的水。”

“為什么水會有那樣的靈力……”

“蛟是水中的精靈啊。它一旦獲得自由，必然會潛入最近的水裏去。”

“那么，兩條蛟就逃進了水井……”2 g  Z# p7 U/ h5 u' f

“因為那裏的水最近吧。”

“也就是說，鴨忠大人、好古大人把有蛟的水……”
/ W8 C) P1 V- Y5 @3 i# S
“對，他們喝了那種水啦。”! W+ L, |) F; q; x  `$ u

“於是，蛟就進入了他們體內？”

“就是這么回事。”+ P. V0 S5 e9 N0 h5 z

“但是，在鴨忠大人家裏，有蛟潛入身體的是侍女小菊呀。”
3 `' X4 P1 T! O- w! j& [& p, r
“你不知道那位鴨忠大人有個習慣，凡吃進口裏的東西，必先有人試吃驗毒嗎？”

“那么，小菊就是驗毒之時被蛟潛入了體內……”) A! }9 _$ @% @% K* w2 c
7 c) L4 |  {" a4 @" q6 b# ~
“應該是吧。”

“好古大人身上的蛟為什么增加了那么多呢？”0 n2 n" x9 [* b+ e5 Q2 @/ t

“那是因為好古大人體內積存的惡氣太重的緣故吧。”
$ a! a  u9 [5 s2 m3 l; m7 }
“什么是惡氣？”

“就是嫉妒他人、憎恨他人的心思。”
0 C- N$ o* y2 h/ t6 R. L, ]
“那么，就是說，好古大人這種心思特別強烈嗎？”8 Z" \) A. k' }6 x6 z: ~

“應該是吧。”晴明說。

“我也調查過，知道誰喝過水。於是算好蛟成長起來的時間，就去把它們收回來啦。”

道滿笑嘻嘻地說著。: ]: ?4 l5 U2 P

“收回來幹什么？”博雅問。9 m1 G- m$ p. G' |

哈哈哈！4 e% g( C/ C, A# i9 j7 L# T1 X( n
7 P4 ~- Z- F& s- \8 L( T
道滿痛快地大笑過後才說：“當中的緣由，你向晴明打聽吧。這個家夥一旦親自出馬，就不會空手而歸。”7 H8 m$ m. l5 K' N9 Y9 G5 f2 `
' a9 M, L% u- C
他悻悻地說著。

飲宴持續到半夜。

八
: K( T7 |0 U5 b% `! d; R! D
“晴明，那是怎么回事？”4 i! W. V2 P4 ?) Y/ D
3 U2 Z1 Q* W  C2 L
博雅發問時，已在歸途中的牛車內。- U/ h& p5 a. q+ E: i( r

“什么？”" I2 v4 d4 C9 _: l# k. d
/ O' C3 P  u# D- z0 V9 H/ z
晴明反問，似乎不知道博雅所指為何。

“道滿大人不是說問你嗎？”, Q, \' I3 N7 `, j2 s0 J

“哎呀，他是指什么事情呢？”

“別蒙我啦，晴明。我問的是，道滿大人很幹脆就撒手罷休的原因。”# V( G( H& `/ F$ I% u3 Z
  M  u3 ~) B' b
“是這件事啊……”

在昏暗的車裏，能感覺到晴明從懷裏掏出什么東西的動作。( |  E/ \2 y6 D$ D6 u
% ?" G% |+ u. A: y% ?
果然。晴明取出了一件東西。

那東西發出朦朧的青色磷光，在黑暗中隱約可辨。2 r/ E# Y3 j! S: w$ f+ }, G
! q& h" b9 K( Z
它的軀體被晴明的右手握住，尾巴纏繞在晴明的右手腕上。

“晴明！”" g+ s5 x$ j6 @+ O4 ^3 o
! J3 x8 k/ _( |* m9 D* q1 p5 u3 H
博雅在黑暗中不禁向後縮去。
$ j3 z" h) D+ J& @/ Y2 z7 i, T; c
“這、這是……”7 X- E4 b/ b( l) V6 \4 I

“就是蛟啊。”" ?0 x$ T' u8 q3 N
3 a4 y  l% p1 R* \0 m
“可是，它不是放回那邊的孔雀明王座下了嗎？”  Y) c" K1 C) c+ C

“那已經只是純粹的一塊木頭啦。”晴明說。

“什、什么？！”6 A! F% C4 G: o# a
, o) i; ?6 `3 q/ A. Z) u! _
“我想要的不是蛇形的木頭，而是附在上面的東西。
3 _1 K  \0 i- r; H: X  U
在這一點上道滿大人也懷有同樣的心思，因為正好有兩條，我和道滿大人便各得其一啦。“# h7 q# E8 {" k  r

“竟然是這樣……”- a9 }: D" X7 x' b; j
4 L" _; H5 }/ ]# j  c' H' }
“這就是道滿大人所謂的‘不會空手而歸’啦。” “可是，這樣……行嗎？”, J* @0 O2 q. C$ l; S3 V

“什么事行不行？”

“你打算怎么跟東寺方面交待？”7 Y, O, h! R4 x) V- t* S& i8 Z
1 h+ [, m6 U# V$ b, y  b8 Q
“當然是說已安全取回嘛。”
, L) H# P7 K& C; I, K2 r# p& X
“他們不會知道嗎？”

“知道什么？”+ j+ D, u* n4 P3 t7 ~( }

“就是——那東西已是一塊純粹的木頭的事。”, |9 q% {/ N) N6 {' {( M* c+ J5 S

“他們要是知道，就不會鬧出這種事情來。如果有誰知道那玩意兒已經變成純粹的木頭，明惠大人反而會大松一口氣呢。”

晴明在黑暗中微笑著，他用左手食指輕撫著蛟的顎。$ L" I% D3 Y# P( d2 n9 K
6 q2 j! {5 Y/ K. K7 w- u% D
蛟顯出很舒服的樣子，在晴明的手上屈曲著身體，緩緩地蠕動著。

TOP

冷色調

中士

Rank: 1

UID: 30096
帖子: 782
精華: 0
積分: 3330
蘋果幣: 4117 金幣
蘋果存款: 300000 存幣
閱讀權限: 14
性別: 男
來自: 凌度の空間
在線時間: 299 小時
註冊時間: 2007-6-15
最後登錄: 2015-10-23

59^#

發表於 2007-8-26 11:55 PM | 只看該作者

作者後記
- ?8 v  m( i+ \# r/ F( n
, o/ D( w0 V& g' s- @' Z" k
. B' H3 O( r# Q0 Q
初夏。
4 M" J" c2 ~# g
我家周圍一帶，已經從新綠季節向著正宗的綠色繁茂的季節脫胎換骨了。

能夠在這樣一個季節，向諸位奉上《陰陽師》係列的第四部，我感到萬分欣喜。

動用數個構思，寫作一個短短的故事，這樣的作業非常有趣。/ r  y2 H5 e: b6 {- d5 Q
6 F, z( x0 z7 R! F; Q0 Q
一個主構思，再想出一兩個與之相關的副構思，然後，就是作者的技術與資質問題了。不！甚至不妨徑直說成是“體力”問題。然而，這么說就未免太過直白無味了。

無所事事地打發著日常生活之際，突然之間，倣佛神靈附體，構思從天而降——這樣的好事，還是不要指望為佳。# z9 `  K8 i/ e) B
" P4 X$ K% x# }. z
我不敢說絕對沒有，但是恐怕不妨說，遇上那樣的僥幸，一生之中幾乎是絕無僅有的吧。" W' o- R; |5 r$ b
/ R/ a4 O9 O) _, z
就連那位星新一（日本當代著名作家。擅長小小說創作，尤以科幻類作品居多。）

先生也說過，得來全不費功夫的構思，僅僅在創作最初的一兩篇時有過而已。其餘的作品，就只能憑借精神和意志的力量，鍥而不舍地絞盡腦汁、搜索枯腸了。$ q- T2 p! P, I9 i/ ?# q/ m. t, [
" k) Y8 n! _( o
至於擠出構思的最佳方法，在此不妨姑妄言之，那就是：“鍥而不舍地集中精神苦思冥想。”

舍此無他。! q. R4 o0 A- j  K, _1 o7 k& C
: ]/ W3 x% j  f& B7 g7 m
苦思冥想，直至腦漿熔化、從鼻孔中流瀉出來，全身心地思考。——也許還有許許多多其他的方法亦未可知，然而這方法卻毫無疑問是最佳的，並且是效率最高的。& D( P- S3 X4 V8 O( L8 [$ M

看來，我是耐得了這項作業的人。

每個月，大約總有十來次，我得經受這樣的磨煉，然而卻總也適應不了這項作業。- D$ R6 G0 B/ S9 x" Z) |- t
! B8 ~2 j/ }$ @" u
由於清清楚楚地知道這項作業是何等地苦不堪言，所以情不自禁地，會尋找借口，將這項作業一推再推。於是，總要將完稿時間用得一幹二凈。6 y5 I/ E* R/ F. `' L# H! x& ^

晴明與博雅的係列作品也不例外。不過，在這部作品的寫作過程中，我可以體味到在其他作品中未能體味到的樂趣。
/ B, f- B" Y0 w
對自己創作出來的人物，這么寫似乎頗為矯情，不過在我而言，寫作他們兩人的新故事，就像趕去和他們見面一樣。$ K0 b% V( w# b* ~

去同親近的人會面——一個字一個字地，用著拙劣的字在稿紙上填著格子，孜孜不倦地寫稿。一想到這樣的工作是為了同他們會面，與他們交談，與他們在外廊內舉杯共飲，痛苦便轉成了快樂。

這本書很有趣。

在審讀本書的校樣時，我竟然不由得保持著前傾姿勢，津津有味地讀了一遍書稿，幾乎忘記是自己寫的東西了。
- R3 C' ?7 F% m# n( q/ X: {( M
我覺得，已經寫了這么久，卻依然不減當初的興味，也許這正是本係列故事人氣不衰的秘密。# p  g* r  ?# ^% I/ a+ ^7 s8 W

十多年前出版的第一部單行本，都已經出了文庫本，卻依然銷勢不錯，這豈不是一件挺了不起的事情嗎？在此，還有件事情要通知諸位。

我在因特網上開設了一個網站。
6 ?( p% K/ a9 W- C/ \& G
在網站裏，有我的日記，有新連載的作品，（居然有《陰陽師》新作的彩色插圖故事！）還有《陰陽9 幣》專用的留言板等。) c1 |0 |- `$ F5 \" L5 z
0 E; n8 b& [$ I: p& O* o
部分網頁需要收費，但是作為答謝，我準備定期向諸位贈送我的《陰陽師》親筆手稿。諸位如果感興趣，歡迎惠顧。

夢枕貘的正式網站“蓬萊宮”，自六月一日起試運行。自七月一日起，網站正式運行，將開始連載夢枕貘與村上豐合著的彩色插圖版《陰陽師》。該網站將包括夢枕日記、讀者投稿、數碼博物館、事務所日記、新書資訊等多種資訊。

《陰陽師》有搬上銀幕的計劃，如若該計劃得以實現，有關資訊將率先在網站內公布。
% A% n' t% T! y7 \

夢枕貘2000年5 月14日於小田原

TOP

冷色調

中士

Rank: 1

UID: 30096
帖子: 782
精華: 0
積分: 3330
蘋果幣: 4117 金幣
蘋果存款: 300000 存幣
閱讀權限: 14
性別: 男
來自: 凌度の空間
在線時間: 299 小時
註冊時間: 2007-6-15
最後登錄: 2015-10-23

58^#

發表於 2007-8-26 11:54 PM | 只看該作者

一
- e" p/ r3 m0 [9 R3 s
春天已經來臨。7 ]% h, J% l+ E! N/ l- y: ?! R

櫻花還沒有開放，然而令人渾身發抖的嚴寒已經消失了。

在冰涼的外廊地板上，晴明側臥著。
9 I6 O7 n8 |1 C2 k4 Q9 Y% ^0 |
晴明豎起右肘，右手撐著頭部，閉著雙眼。  N1 P2 U1 R' C* p
9 m0 Q0 R- h' {0 c+ J7 o# t
在晴明面前的地板上，放著一只剩了半杯酒的琉璃杯。

琉璃杯稍前一點，放著另一只酒杯，酒杯再過去一點。是源博雅坐在外廊內。8 |; ?; u4 E0 p9 R6 y' u

梅花謝了，桃花也謝了。, q( V; Z3 Y! _0 ^% A. a/ u3 i3 @
  x+ f' Q6 b( u; Y$ Y' a# l
現在。櫻花正含苞欲放。, `2 }  U8 T: a) E! g2 F

有些枝頭上，已經綻開了一兩朵性子急的櫻花。# x3 @7 ~$ Y: `" P3 |8 A) x

晴明宅邸的庭院內，幹葉萱草、繁縷等植物炫示著綠色的葉子，可是，大概過不了多久，就會被後來居上的野草埋沒。不見蹤影了。7 T  u& k. [! @! j# r2 L% [- g

午後的陽光，柔和地照射在庭院內。7 w5 z$ u8 C9 u1 Y
+ `: P: k8 _4 C
放置在木條地板上的琉璃杯，也有陽光投射其上，將閃閃發光的綠色投影映在地板上。2 x6 n% a+ U- a) _
* n1 G/ D  F$ P" `+ u* {
博雅滿臉迷茫，望著晴明已有一陣子了。看上去好像還有點近於怒容。
) u" p$ P9 m. C
“晴明。你真的不在意嗎？ ”- F: F+ ~) c) J' l
$ J2 L& }$ i5 `. X8 p
博雅忍不住問道。

“什么事？ ”
. Z) W# b" ~" h. b; n6 B7 K
晴明依然閉著眼睛。

“就是明天的事呀。”

“明天？ ”- x' K0 O2 l# p2 U
& B+ s( Z% a9 Q' m- t/ {; C
“你明天不是要與蘆屋道滿大人鬥法嗎？ ”# G2 e2 \; f& j8 Q/ o% |
2 b% M2 u' H0 u. J  }
“哦，你是說那件事啊。”( S5 D. i7 J* ?4 ~% }

“難道還有別的事？我擔心得很，特地趕來看你。你倒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優哉遊哉地躺在這裏閉目養神。”

投射在琉璃杯上的陽光，反射回來，在晴明閉著的眼睛上舞來跳去。
# X9 E& S/ H- m9 A5 L
晴明似乎感覺炫目，睜開了眼睛：“可是，就算我起來了，也不會因此而改變什么呀。”

晴明將臉龐移向旁邊，避開反射的光線。: U4 T& p( v% f

“但是，對手可是那個道滿啊。”! Z# e+ u% v  x

“嗯。”

晴明點點頭，終於撐起身來。

晴明盤腿坐在木條地板上，背倚在廊柱上。% v- h, V. s3 Z7 Q

穿在身上的白色狩衣，有一部分被陽光照著，令人目眩。
( R" q1 g( r& v* q' j7 j
“你為什么要接受這樣的挑戰？ ”
* H" O. M9 d! W2 v# S& Y
“為什么？哦，博雅，這難道不是你讓我接受的嗎？ ” 　　“我只不過是奉聖上之命，沒奈何只得向你傳話而已。/ n) A; X5 w. t) f  R. W7 n
- I: O! E4 h+ K; ?! \9 `
我以為你一定會拒絕的。“

“那男人讓我辦的事，能拒絕得了嗎？ ”
9 u% m9 y) h- o' P9 ~/ ^
晴明微笑著說。

晴明說的“那男人”，便是村上天皇。

“唔．唔……”

博雅硬是把話咽回去。只用無可奈何的眼神注視著晴明。4 _& P! D; l8 q2 Z5 K
* c% V4 T! i4 m  p8 c4 v: S8 J
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四天前，在宮中，晴明和道滿的能力成了眾人談論的話題。/ u! }9 j( s" t* b9 s

地點是紫宸殿。
# p+ ^' E: E! @5 Q, B9 B3 r
以村上天皇為首，在場的還有幾個其他的殿上人。不過，主要的發言人是左大臣藤原實賴和右大臣藤原師輔。9 x) B3 w  M7 O3 Z' @1 k
. b; y; T4 `  Q* l7 O) f8 B
“古往今來，的確有不少高明的陰陽師，但是如果只推舉出一人的話，那么該是誰呢？ ”& `9 K! _) ~; V/ F' k
5 U6 `, E5 _8 g; p- a
首先提起這個話題的，是村上天皇。
) Z2 z0 }; e: _6 S
起初，大家議論的話題是技藝。
6 G, ~2 D$ ~- {" A: i. w- o
先從琵琶名手以誰為最說起，繼而又議論繪畫以誰人最妙，當談到相撲力士中誰最強大的時候，村上天皇漫不經意地隨口插了這么一句。9 A% \  Y1 o; z, N' f6 D* A

雖然是漫不經心地隨口說出，但既然是天皇的金口玉言，眾人便無法置若罔聞。( c1 S. `* w/ U! n" j0 A# ?

“要說陰陽師，已故的賀茂忠行大人聲譽極高。不過。

若論當今第一的話，他有一位公子賀茂保憲……“
* s! f5 d5 ~& k+ ]6 v+ s7 x
有人這么說道。
- X8 Q4 {$ o& A/ W0 Y- a% c  F
“不，若論當代第一，恐怕非天文博士安倍晴明莫屬。”

說這話的，是左大臣藤原實賴。

有人點頭讚同。: k" {, `% n3 d
! Y- K5 f4 g4 {8 O: G) }  B4 k
“聽說安倍晴明會使喚很多式神，還曾在寬朝僧正的遍照寺內，只用一片柳葉就壓扁了青蛙。”' b8 B! g; Z0 F2 j' W# g
1 A- z$ O  A) O2 N( \3 s
“這事我也聽說過。”
0 V7 O' ?& i- |3 l9 _1 i) t
“我聽說這位晴明大人，還在一條戾橋下面飼養著式神呢。”/ P7 u+ C2 _) [. t% T3 ~
. Q+ \% _' J8 T9 R1 |, Z
“果然如此，晴明大人嘛……”" J; M$ d* l( ^) l2 _
; a5 F  L! F; c/ |9 a1 l3 C% X
就在大家議論得津津有味時，只聽一聲：“且慢！ ”- m- }$ b6 k! M

發話的，是右大臣藤原師輔。! Z6 W  l9 P1 `5 e/ w) c+ V! v
% H5 J, b4 `) F
師輔是實賴的胞弟，有事無事，總是要跟乃兄唱唱反調。! m, [/ X$ P  p2 K' e  ]8 Q* y

“哎呀，我不是否定晴明大人的能力，可是，並不是只有陰陽寮中的陰陽師才算得上陰陽師呀。”

“什么意思？ ”實賴問。
0 l( l" y/ n; Q  s: \
“我是說，江湖上也不乏高明的陰陽師呀。”

“是嗎？ ”
3 k" r+ y( l# X8 {1 L/ C. ~
“我聽說播磨國的眾法師中，有一位名叫蘆屋道滿的陰陽師。據說他是位法術相當高超的人物。”, S7 @+ h7 z8 e: ]
" x5 R1 O0 D. J
“蘆屋道滿？ ”
5 Y8 S4 E9 S2 t9 {; m
“聽說他收人錢財，專門替人施用魔魅、蠱毒之類的方術。還會使用咒術……”& i  C0 G  d$ w- H

“那可夠危險的。”
' M9 [- R$ U0 z3 I
“不．如果說危險的話，則保憲大人也罷，晴明大人也罷，只要想幹，他們也都能夠像道滿一樣，大施魔魅法、蠱毒術之類呀。”

“不過，難以想像保憲大人和晴明大人也會施用咒術啊……”) `3 Y' V( d( A0 `5 m" X
- q, u# ]& G. z7 m
“那當然。不過，道滿大人也並不是自己故意去詛咒別人呀。如果不是有人出面請他施用咒術，他也不可能做出危險的事吧。”: \+ G7 ^5 f. K1 _) v3 p
4 o' x; j. g3 g; A/ A
關白太政大臣藤原忠平一直沉默不語，聽著實賴和忠輔兩人唇槍舌劍的對話，此時開口說話了：“這位蘆屋道滿倒是聽說過，不過他的能力究竟怎么樣呢？ ”. b6 R' ~1 p2 M7 k

忠平是實賴和師輔兩人的父親，為了不讓兩人繼續進行毫無意義的爭吵，便故意插進話來。
3 l3 V* X9 n. n
“聽說他用手一指，飛鳥便會掉下來。他還會在水上行走。”師輔回答。
& Q9 e* y& P! X0 J
“這不是有趣得很嗎？ ”忠平說道。
/ Q2 g0 }2 U: s6 R
“有趣？ ”
% A$ H+ Z' z% J4 {2 x$ V4 Q/ X
“我是說，把安倍晴明和蘆屋道滿兩人召進宮來，讓他們兩人鬥法，較量一下方術啊。”0 Q# z! D' I4 Y) ^" b( `* T
( V# J- ]. e3 N5 Y8 t2 m! s
“是這樣啊。”: o" M9 k* R0 Q) j% |
0 v+ A' O) X/ ^6 ^/ ~
“這的確有趣……”

實賴和師輔都表現出濃厚的興趣。* a* {  ~. y6 r
& M0 g: f0 {( X. t. F
“聖上覺得如何？ ”: q- [' y1 f, J5 K; d
7 A0 j( i5 Q; h6 C, F! R0 o) c
忠平詢問天皇的意見。: t* W& {; p( r' g; W8 u( H$ M

“鬥法嘛……”  E  h: z( _* A6 Y; L7 B

天皇點點頭：“的確有趣。不過，晴明倒也罷了，道滿人在何處，你們知道嗎？ ”

“聽說西京有座殘敗的寺院，他就寄居在那裏，可以派人去那裏尋找。”師輔回答。
1 R! ~0 x( C# Z
“那好．立即派人去找蘆屋道滿，問他是否願意與晴明鬥法。”忠平說道。" c  j) {! o7 @8 [* [. w: `. D

“是。”師輔垂首應道。

“晴明大人那裏，誰去為好呢？ ”忠平又問。- i$ p* e. a/ x# V) ]
5 z, q) K1 r6 O3 B/ b
“源博雅大人怎么樣？ ”- R! ]5 h8 p! f$ y  n0 D6 z
. C& K2 }- F& O: ~( o
“有道理，博雅大人平素便與晴明大人很有交情，就勞駕博雅大人吧。”% J; D6 `! F' M8 C% B6 q* U
3 b4 ?$ k; d# E% C; \
“好主意。”3 K0 O6 [1 Y- s' ]) C3 o3 M

有幾個人隨聲附和。結果，天皇便命博雅去完成這項任務。
4 Q+ C; r( e* k8 L% c0 B
三天前．博雅專門為這件事來到晴明宅邸。
6 J0 X) @% B# q/ w& v, M* r
“我本想阻止什么鬥法不鬥法的。可是晴明，那天我恰恰不在場……”+ I4 V* w. d( D, g
% P. L* c6 p, v7 x( g
來訪的博雅十分過意不去，抱歉地對晴明說。
$ B7 g. p* F4 c
“因是聖上親口對我下詔，不得已我只好來了。如果你不想接受的話，只管拒絕就是了。”6 X. C3 c: @' b3 b# Q
& l, e* W6 Q( Q4 P. F  m' z
博雅說完這話，就回去了。) B! |; a( E. A- Q  e0 ]' c/ F
9 U& x9 Q- t# m5 g9 I& g  G
這是三天前的事情。

今天，博雅又來到晴明宅邸。2 {! t# q0 Z, n8 `" b8 p& T0 E' I

博雅聽說晴明答允與道滿鬥法，急得坐立不安，連忙趕了過來。) I! Y* r, j( S) M/ p
# j9 z  }, m* d2 W0 l
來了一看，發現晴明正半躺在外廊內喝酒。  l* @* E  Y' X* n% L7 W/ Y

“博雅，來陪我喝一杯吧。”
( a5 s9 l6 q) n: t0 w
聽晴明這么說，博雅只好坐下來。就這樣，此刻還在和晴明對酌。9 r) N: R9 A3 ]9 E0 M1 n
4 e8 l4 l8 y/ A- h. o
這場鬥法，就定在明天。+ d! A7 E2 f6 A" J. u" N' d. |

“晴明，明天你們鬥法後，還要讓你們卜卦，猜出裝在箱子裏的是什么東西呢。4 @0 O. W) T8 `, c2 V5 r1 Q1 h
9 E0 v- {0 N" D: C/ m
這消息你聽說了沒有？ “博雅問。
4 K; `/ G# t5 I; S7 Q. H
“啊，聽說了。”

晴明若無其事地輕松回答。5 }4 _8 ^: W4 ^/ l/ }4 r) |* j

沒有絲毫擔憂的樣子。( L% ^' ?7 G' T
9 I' a" I9 X5 |9 S' F/ k. c8 q
“博雅，今天你在這裏多待一會兒吧。”
% u/ \0 K. S# m- C/ O
晴明眺望著春天的庭院，說道。
: W" `+ W) E8 ^& a" J' _& d
二

清涼殿——晴明坐在臺階的木條地板上。8 ^7 Z6 r8 M5 t
) _. k0 \* w2 z# M8 ?# x/ g% _
坐在晴明對面的，是一位奇怪的老人。' T' m1 f- x! `9 B0 v. w' z3 h
" g2 h3 P( t; ^% }( d6 m8 t
老人滿頭白發，亂糟糟地猶如茅草，胡子也是白的。; _  [+ D( D6 f! F
. I! S6 q! o& O7 f4 ]
刻著深深皺紋的臉孔卻是黝黑的。* q" `5 F4 e2 `$ M
3 w/ [+ Q2 p, j
不知道是被太陽曬黑的，還是生來如此，抑或因為骯臟的緣故。
7 K' T) R& a, I6 D# q7 ?7 V
浮著淺笑的嘴唇不無嘲諷，露出的牙齒又黃又長。
6 J" o" M0 V2 }
蘆屋道滿——這個平曰不修邊幅的男人，這天倒是衣冠齊整，一身新衣。
8 R3 d  B, L. u- w
那是有資格上殿的人平素穿戴的錦衣。6 M* j$ b7 j; b) o) N$ g. a4 `

然而，煥然一新的僅僅是外觀，裏面包裹著的依舊是那個道滿。4 [/ s% D; O/ b4 v- o+ s

這天，第一次在宮內與晴明見面時，道滿用右手指搔著後腦勺招呼道：“啊．晴明——”. R7 }+ {  U: B& I' H
0 \9 e% o# L5 t! k& Y
嘴角浮出一縷害羞似的笑容。
& W4 U. @# W- y0 k
“這身衣服，可拘謹得不行。”

若在平時，依道滿的身份是不能進宮的，可是這一天．天皇特別下詔，允許他上殿。4 M$ G" c( b& C- x" ?4 }

晴明與道滿相對而坐。在兩人對面的房間裏，已經聚集了眾多與這件事相關的人物。

裏間竹簾後面，坐著天皇。5 C) P  H+ M/ T5 m+ A$ G! t5 t! c

在低一級的臺階上，左大臣藤原實賴和右大臣藤原師輔分坐左右。

關白太政大臣藤原忠平也在座。還可以看見神情緊張的源博雅。
2 u4 }" j, V: X
當藤原恒清長篇大論地致詞，介紹今天的鬥法時，道滿只是漫不經心地眺望著屋檐外的藍天和流雲。

而晴明紅色的嘴唇上浮現出若有若無的微笑，閉目而坐，宛似睡著一般。
7 R! A  g3 O3 o' V; {
庭院裏，四五只麻雀在地面上啄食。' F' Y3 u! s( l2 S, x" F

致詞終於結束，恒清道：“那么，接下來如何開始呢？ ”
8 G5 E7 N2 v* {* @& j1 c
“呀，多好的藍天啊。”
: k( J5 U+ }9 I  T
道滿低語著。目光穿過屋檐，望著天空。

眾人聽他這么一說，都不約而同地舉目仰望藍天。

實賴和師輔也探出身子，眺望天空。

而坐在裏間的天皇，卻無法看到天空。% L1 N5 m' n) t$ T9 q

天空湛藍，灑滿春天的陽光。

流雲飄過，一片，又一片。

“雲彩飄過去了。”
  N/ d  p3 @" H1 J$ j, B( }
道滿倣佛一位和藹的老人，輕聲細語地說著。7 E8 x* S7 q6 V9 L! ]3 n
/ g8 j2 I3 l- g& W* [
“哪怕是這樣晴空萬裏，只要龍神願意的話，轉瞬之間就會掀起一場暴風雨啊。”
+ Z- m* v* N) S
“……”3 F5 {, r0 g  q  H/ B! C
+ T2 s( a. o0 `: h
眾人弄不明白道滿到底在說什么。　　似乎他馬上就要露一手，但是，沒人知道他究竟打算搞什么名堂。; I7 y& R4 x; b: ]6 t- ]5 Z3 q

“可惜，坐在裏間就無法看見雲彩和龍神是如何行動的啦。”% Y+ B8 Z! A) `/ R1 q" \
. e) B! I, I/ _8 k' f& e
道滿輕輕揚起右手，朝著空中招了招手。7 x" {( z2 x$ u9 _! W+ |2 W
* X# q; P0 H  j3 J4 N
於是。流過空中的一朵雲改變了方向，飄飄忽忽地，向著清涼殿飛落下來。

眼看著那片雲飄到庭院上方，而且，居然飄進清涼殿裏了。+ k0 f2 P: q& |# @5 j

“哦！ ”+ u- ]) Z8 S9 k2 O) g1 y
  z3 m- T) e2 R; T* F! E  T# \3 L
大家不禁驚呼起來。, V$ V# k; ~% O8 l; G, ?9 s2 p4 e7 _

雲朵盤踞在清涼殿的天棚上，轉眼之間變了顏色。# g+ B) B4 m; g

白雲變成了烏雲。9 y4 O" K7 L; g. p2 v9 o

就在眾人的頭頂上，烏雲翻滾，開始閃過細細的綠色雷電。

“啊！是龍！ ”: k  w$ M  Q+ L' y

有人大聲驚呼。
3 J  \" W( A0 }) B# g( b: k
黑雲中，一條身體上卷纏著雷電的龍，正在翻滾騰躍。/ F# t( _, m9 L: K/ y

從黑雲之間，隱約可見藍色的鱗片。& U5 U* [9 M0 x  z

“是龍！ ”

“有龍啊！ ”
$ c6 M/ y( J  [5 Q
眾人正在大喊大叫，耳邊猛然響起一陣猛獸的咆哮。/ C& d0 X# R7 N2 G' f
' y+ s7 ?- v/ n' [& t& m
回頭一看，不知何時木條地板上出現了一只白虎，黃色的眼睛炯炯放光，仰頭怒視著天棚上的黑雲。" ~, J+ L& y( y3 Z. D" u
1 e; k# Z) [+ c+ P$ V% ]" j
“哦，是老虎！ ”' o7 |2 e, z" ^% x8 A( j' l& c/ q: j
- ~& q# s) C  a  A
“白虎來啦……”& n6 Z! n% s3 y1 X
  l- c, X9 D0 \" L9 L8 J
一片驚呼聲中，只見白虎四足一蹬，猛然躍向空中．縱身撲進黑雲裏，與龍激烈地搏鬥起來。7 A7 F8 x7 T; }0 _9 Y

這時，只聽見“啪、啪”兩計擊掌聲。剎那之間。倣佛夢幻一般，黑雲、龍、虎，都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了。0 g% q% J7 n6 E9 ^( h& P( n) G

擊掌的人，正是晴明。+ a) h1 W+ O5 x/ H& i
0 k# f& I) r: ]% l
晴明睜開雙眼，微笑著注視著大家。

“啊，這是？！”/ R, a7 q' D6 R9 X
7 L2 T& [8 \5 d
關白太政大臣藤原忠平大叫。

眾人順著忠平的視線望去，只見地板上落著兩張分別剪成龍虎形狀的紙片。

透過屋檐抬頭望去，只見晴空萬裏，好像什么事情也沒有發生過，雲朵依然悠悠地飄在空中。
6 a$ `& G6 ]' \
就在剛才，就在此地，道滿和晴明之間似乎進行了一場激烈的鬥法，可是，雙方究竟動用了何種力量。施用了什么法術，卻無人得知。# f* v" ?! X; }8 K
  \/ p# T2 y/ Z7 c" Q$ a4 c) }
心知肚明的，只有晴明和道滿兩人而已。$ G* G! F3 R; I8 W, p6 E6 O

三

“煩請給我準備硯和墨……”: i: K4 g9 s8 o& V! q/ [# J+ O: C7 y

說這話的是晴明。
* V7 T( A9 z; T( i
“墨？ ”
9 u  Z. K$ X$ _) d  F4 I3 b$ N0 S
實賴詢問道。
+ ^5 T! F4 y! `2 g  ^5 \" [7 G
“正是。順便準備少許水和一扇圍屏……”
( |2 R: V0 w8 y
墨拿來了。晴明認真地磨起墨來。
' i/ f2 s% s5 l7 R2 m
磨好墨，晴明從懷裏取出一支筆。
. w2 B$ j$ [% u2 |7 G8 D4 o/ m9 K- F
晴明的面前，已經準備好一架絲質圍屏。
- Q2 e7 S; K9 {/ v
晴明用筆飽蘸墨汁，單膝跪在圍屏前。

從圍屏的左側開始，筆尖從左向右滑過去。: O9 \) k* R+ ^+ T) f4 Z8 l7 e4 E

由左及右，畫出一條直線，將圍屏分成上下兩段。
" M) w; R% I6 N0 J
晴明放下筆。為了讓眾人都能看清，在外廊內，將圍屏換了換方向。8 m: w. T) D5 P! s
) \7 c, i7 e8 A7 f. R" Q8 w( I
“這是什么？ ”忠平問。

“大海。”晴明答。
* i/ c& t; l0 w
果然。這么一說，將圍屏分成上下兩半的那條水平線，看上去的確不無大海的感覺。
' R% I/ {4 U! v) F* a# @
晴明將右手伸入懷中，取出一把折扇，打開半面，在一旁靜靜地扇起來。( s, {3 F0 O) Z! [

“這又是什么？ ”忠平又問。

“起風了。”

晴明似答非答，自言自語似的說著。

“浪來了……”4 R& E6 v+ o) j/ T
7 G% ~; k. w2 s7 n7 W& ]3 l7 U' k4 ^
晴明話音剛落，圍屏上左右勾勒的那條水平線，開始微微地上下波動。

“風大起來啦。”

晴明加快了扇動折扇的速度。5 D' i  f, g2 U

“浪高起來啦。”. X+ @' h) d% b- F

圍屏上浪頭越來越高。8 V  e- O9 a, J1 F0 k3 c

起初只是單純的一條橫線，現在卻完全變成了大海。

在圍屏上出現了滔滔波浪。- e" ?2 S4 W" r0 \

“浪越來越高啦。”

晴明用力扇著扇子，海浪越來越高，前浪催後浪，濺起了水花。+ R9 J( g1 b& y9 }3 n& R5 W

那水花，飛濺到屏風外面。
+ Z1 H  C4 u6 a) p
“啊！ ”
' t) v' q7 W. b$ @
“好涼啊！ ”% S  ~8 s( I8 x' c; n

坐在屏風附近的人們，一個個都捂著臉，連忙退身向後。　　波濤洶涌。5 L3 R4 ~/ `" [1 q4 D. c& z; s+ D
2 |7 c, {) z+ S2 N8 z- J% w
“轟隆”一聲，海浪溢出圍屏，流向清涼殿中。

這只是個開端。隨著第一波巨浪，接二連三洶涌而至的波濤不斷溢出圍屏，終於，海水宛如瀑布一般，從屏風中飛流直下。
6 Z& `9 h# k7 Q& V7 T- N# X3 ]/ T; j
“哎喲！ ”+ B2 A% ~/ }( O: i5 z

“不得了啦！ ”* M9 N9 e1 g& @& M( I: u6 o7 ]
4 y4 T/ l0 i; m, R; m, P
左大臣實賴、右大臣師輔，以及關白太政大臣忠平都慌忙站起身。% U% T3 u$ x& r) J9 _# Q' s

“晴明！ ”1 a' y8 ?( g; J; M7 J' D" p  ]7 v- a

博雅也站了起來。

在竹簾後面，連天皇也站起來了。8 O2 \7 p+ Q4 a# l9 F0 F

滿屋子的海水流向屋外，又從臺階流到庭院。, e' V8 {! L# f- W( E3 K

依然端坐不動的，只有晴明和道滿兩個人。8 f& M* A2 G/ T

道滿把右手伸入懷裏，取出一個粗陶杯，把它放在海水流過的地板上。
0 A/ V5 \7 V/ l; T) I  f; H5 M) p
杯子竟沒有被海水衝走，穩穩地立在地板上。
1 ~4 d9 c7 d9 g
接著，漫溢出來的海水，以道滿放下的素陶杯為中心。打起旋渦。
/ Q7 p$ C" h" h) Z1 u+ h
原本比坐著的道滿膝蓋還高的海水，不斷地被吸進素陶杯裏。9 z* T$ N3 U8 t! O" A5 }0 U2 g

眼看著水位漸漸下落，等回過神來，清涼殿也罷，庭院也罷，任何地方都沒有一滴水了。$ Y" v4 S+ M9 c+ m' N" i
8 S  Y/ k9 b+ d4 f
剛才看上去淹滿了水的地板、臺階等居然並不潮溼。" ^3 W9 w; r5 u4 j8 {7 x/ @' ]

連身上穿的衣服也絲毫沒有濡溼。

在木條地板上，只剩下一架畫著一條橫線的圍屏，旁邊坐著微笑的晴明。
- K' L- K) ^9 F; ]' z
道滿的膝旁，放有一只杯子。

杯子裏裝滿了水。% b5 b$ v+ z: ?7 D5 r/ h6 ^

道滿把它拿起來，恭恭敬敬地遞給忠平。
, v2 }* L5 q+ T6 L6 g2 e
“請……”8 p" x! C0 @! H0 X! P
% r$ c+ E8 e- a( P7 c6 n- G
忠平惶恐不安地接過杯子。

“請喝吧。”道滿說。
: A. f# I3 S) S# l
“要我喝這個嗎？ ”* {8 N. T8 w- Y% E8 J" f

“是。”

道滿垂首行禮。
3 u$ L; O: Q  r5 q! y5 v: @
忠平向竹簾後掃了一眼，下定決心豁出去似的，把杯子送到嘴邊，呷了一口。- H' m, ^0 ~2 ]
! G# @' O/ e8 K* |3 b
水剛一含到口中，忠平的表情頓時變得十分古怪，似乎是想將口中的東西吐出來，卻又望了一眼竹簾後面，“咕嚕”一聲，把水咽了下去。

“好鹹！ ”
/ Q: _* w, s: W. m/ O
忠平大叫著，伸出左拳擦了擦嘴巴：“這是海水！ ”忠平說道。$ h, t# A, B+ t
( w& d$ m8 c% R7 T" U- t$ o
四9 u7 f/ l: J4 M3 m
9 u/ a+ Z# ?% s: ]6 {
道滿向著晴明伸出右手，手掌握成拳頭。指縫之間，露出茶色羽毛般的東西。
$ A  g& g" I" W9 [5 U2 {
“這是剛才庭院裏遭水淹的麻雀。”道滿說道。

“請問晴明大人，這只麻雀究竟是活著，還是死了？ ”( D, K, L. ], K( t, @

“呵呵。道滿大人——”8 F1 n& \1 D( T2 B: }; i, {2 j2 i
8 {4 B4 L! c0 o! \- ?
晴明嘴角浮出微笑，說道：“我如果說還活著，你大概會把麻雀捏死在手中。

我如果說死了，你大概會把麻雀放回空中吧？ “# P$ w# s$ A( u
: Y& L: d/ K- k1 O7 S
“哼……”) h0 b, O4 h4 ]( h5 v

道滿尷尬地苦笑著，攤開右手。' _4 y2 W) W8 T7 \9 v

於是，麻雀從道滿的手掌上騰空飛起，迅即穿過屋檐，逃向天空。
7 u# u! b' q3 Y) ^, e
“呸！ ”
, N  Z% m" [0 s8 {
道滿嘟囔著，用右手搔著右耳朵後面，搔得咯吱作響。. v  {& N1 Q3 V0 ^' z! }4 J

“晴明，道滿！ ”2 E4 D+ Y3 u' J

這時，響起了忠平呼喚兩人的聲音：“我們已經欣賞過兩位的方術了。接下來，請用我們備下的物件來猜東西吧。”& J. w: J) p5 ~5 \
* {3 f- L" V" P1 e9 E! P8 n; ~
“哦。”- e. }+ Z6 L4 U% X# H( W
3 F9 q3 z0 q  i# i& U0 h# \
“猜東西嘛……”
8 \: I$ _0 _- L2 {/ \( D% Q2 Z  ^* f
道滿和晴明同時小聲說著。1 k( l! @7 L. u( k5 C/ ^
; A; n9 W3 l# t' N
“是射覆。”忠平說。
& X' c6 E! K, z5 E6 z
所謂射覆，就是猜測被覆蓋或者隱藏起來的東西是什么。  A2 Y! `. J% u1 z0 E, |
! t- c5 a& f- p5 [2 c8 G9 q
放在晴明和道滿面前的，是一只表面飾有龜鶴螺鈿紋樣的箱子。
( S. q6 [# N+ k
箱子上扎著紫色的絲綢帶子。4 Q8 b  z8 W1 p* h7 b

“請兩位猜猜這裏面藏著的東西是什么。”忠平說。4 ?' u7 h( G6 S
% ]0 b" k/ T5 j9 E- g2 J
“道滿猜數目，晴明猜裏面是什么東西。”; x$ x$ ^0 n9 A% I7 f
: A% @+ d, x5 O9 E5 z
“明白了。”

兩人點頭答應。  W4 a! x+ Z# M6 }% O6 z

道滿注視著那只箱子，問睛明：“我先回答，可以嗎？ ”) P3 o/ ^8 G0 F. ~. _

“請。”
+ D) P1 @$ C: B# q) K- c  U1 M9 \
晴明表示同意。" c6 V' Q- ^' `* S% q

“裏面是十二只老鼠。”7 t- g. _( `% |/ `5 B' c
; k9 v* i! B  n8 A
道滿脫口而出。: G, B6 Y, N! B: V. j

“你、你怎么……”6 U% F) o% H; f3 ?( J/ s3 @

右大臣藤原師輔大叫出聲。  J( Q5 S; q" P! m8 l
, a4 G0 c; m1 S5 @( e+ K5 \/ P
看了一眼失聲大叫的師輔，道滿笑道：“是一十二只老鼠。”

他滿臉得意的笑容。) Z2 v1 x6 c) R2 z0 Y' [- @

博雅在對面驚訝得險些站起身來。' c. Q) }7 Y5 z
, ~, B) G6 E) `7 Q8 a! L& n; A% S
這場較量應該一方回答數字，一方回答是什么東西。　　如果讓道滿先回答，他應該說“十二”才對。4 ?" q$ `% ~: v, O( l
6 {! T% c4 n) o  U6 r) P6 v
然而，道滿卻一張口就把兩個答案都說了出來。

假如這是正確的答案，那么無論晴明是回答數字，還是回答藏在裏面的是什么東西，都會被大家看成是模倣道滿。* |% c) B) x0 _
3 R& j% k8 S5 ]- Y) i
然而，晴明卻處亂不驚：“是四只大柑子。”; x* y+ f6 H% f4 f+ A, q

他表情沉靜地說道。
/ i' o5 X& v+ ^9 y+ y4 v, k& W3 l
大柑子——就是酸橙。; n. Z5 t" @8 m) T5 W) D" ]

“喂、喂！ ”
9 e5 T7 m4 j: ]* X* }1 E
這次是博雅驚叫出聲。
1 O0 V) i& B( O9 c/ d4 X
大柑子，應該在夏天才結果。現在這個季節，樹上恐怕還沒結出果實呢。也就是說，箱子裏根本不可能藏有這種東西。- [  O5 G, G& E. |, h- g0 s
6 G, |% o2 W" n9 P! a! v9 w" o
“原來如此，你竟然來這么一招啊，晴明大人……”& O6 w  H+ l- }/ b8 V4 q
8 L" U- r$ e8 J* _8 g' I
道滿低聲說著。* n  `! p2 p* o- D% v. N

“十二只老鼠。”$ f* W) E3 c5 H: ]3 ]* K+ g

他又一次說道。: F% I# C4 K* |% W
3 r% v; o% i* M  G
“四只大柑子。”: ]) g, R1 M# D2 ]
* Z7 K  d) j4 a- b# H8 H1 K
晴明也再次報出答案。
/ U( D- H5 P' W) F
於是，道滿再度輕聲說：“十二只老鼠。”
# D* i( I- u( S; `
“四只大柑子。”7 D6 E8 A+ \; X! E, r3 {2 D+ t6 I

晴明也輕聲說。) v/ N$ {* F0 U6 o
+ D8 R3 e  T3 _7 V1 g! f, z
“十二只老鼠。”
. ^8 H! t+ `% V& a7 M- d$ w
“四只大柑子。”7 y% J" x( }1 u8 O3 M; H9 d

彼此寸步不讓。
/ E' i" s( _# U
“道滿大人——”3 s1 j! F" b7 L+ |" h& s/ D  W

晴明說：“你先回答了，然後我也回答了，沒必要再這樣爭執下去了吧？ ”

“不錯。”
% V+ j0 ?' H9 S! Z+ V5 u) n
道滿點頭。

“那好，打開一看不就全知道了嗎？ ”9 G0 Q2 u" c- G! D$ b0 e

忠平這樣說著。‘晴明和道滿都沉默不語。$ i- e2 }3 Z# O+ l. a; m1 m
0 ?4 N/ m$ _' h- s# n4 P
“那么，我打開啦……”" m- j; h; A! K* q& B

箱子打開了，果然如同晴明所猜的那樣，裏面有四只大柑子。( Y0 [/ A' P% }8 v

“怎、怎么會……”( u; E: m, |( E7 q. B/ ]

師輔驚詫不已地大呼小叫。

“哈哈，真不愧是晴明大人，我的方術遠不及你……”

道滿的模樣毫無羞慚，縱聲哈哈大笑。

五
0 X. @  ?! m( [& ^1 F5 ]
兩人悠然自得地喝著酒。
- K" q5 }3 `" X) C5 E9 R
夜晚——晴明宅邸庭院的櫻花，因為白天天氣暖和的緣故，已經開始綻放了。/ Z9 w6 e( Z& [3 N# M
: p5 U4 a' Y8 N, Y, C7 {
從外廊內抬頭望去，在黑暗中，依稀可以看到點點白色的花朵。

晴明和博雅相對而坐，正在喝著酒。

外廊內放著一大瓶酒和三只素陶杯子。

其中兩只杯子已經斟滿酒。

兩人不時舉杯喝酒，漫不經心地眺望著夜晚的庭院。, P1 q/ k' L4 E! V0 i8 Z

今天，晴明與道滿剛鬥過法。/ J5 D, t& V8 E. W/ ~

“話說回來，我還是大吃一驚啊，晴明……”博雅說道。
) j7 F! F0 |5 [5 O; K
“你和道滿兩人，各自堅持老鼠和大柑子的時候，大概在彼此較量吧。”4 F% g' r8 c" E8 ?5 g4 V
* u5 x, @2 I, z# P: Z& \
“啊，的確如此。”
/ a1 N  |! k& g4 ?
“兩人輪流說，最後說出那東西名字的人，他的咒語便決定箱子裏的東西是什么，對嗎？ ”

“嗯。”

“不過，起先道滿大人說出答案時，連數目和東西名字一起說出來，我真是急得不知所措啊。其實，對於搶先回答的道滿大人來說，反倒不利吧？ ”/ A( B' I9 o6 O: q1 e' G% Y8 r: v

“……”1 h( F- O% p0 \6 M5 ^; w% @
+ X! ~+ I! G3 |. B7 |! ~+ c: e
“可是，晴明，更令人吃驚的事，倒是在你和道滿大人走後發生的呢。”

“哦？ ”. c5 e2 u1 v7 u4 |
- H. [; ^1 H5 S
“你們走了之後，右大臣藤原師輔大人第一個衝到箱子前。師輔大人的神態好像有點不服氣，一會兒拿起大柑子，一會兒反復查看箱子裏面，看了左一次右一次……”

最後，他好像想到了什么。

師輔喃喃說了一聲什么，開始用手去剝大柑子的皮。: ?4 {+ ?1 t) M" u2 @5 h

“諸位大人，麻煩大家把這些大柑子的皮剝開。”& S6 k) ]  y: N4 a6 z: _6 Z$ Z7 O8 M
: }9 K( A2 O0 z3 j  O* Y
聽到這話，幾個人動手將四個大柑子的皮剝開了，沒想到裏面竟然爬出了萱鼠。
- f+ L* Y, M0 \3 K! C& Q
原來四個大柑子中，每一只柑子裏都有三只小小的萱鼠，柑子皮還沒剝到一半，它們便從裏面爬了出來。& K! e3 \. v$ A. A/ B" s3 ]

“原來你和道滿大人都猜出了箱子裏是什么東西呀。”
& W1 m& ~" \* P2 O$ v3 }4 C! |
博雅又說：“不僅如此，從箱子裏爬出的萱鼠，個個嘴裏都還叼著一件金光閃閃的小東西呢。你知道那是什么東西嗎？ ”. b1 [( J( k: W3 R3 l3 K9 M& y# {* _3 R

“是金制的十二神將吧？ ”晴明答道。
; [+ D% l% ?2 ^# a+ Q! N/ `$ q
“你怎么知道，晴明？完全正確。萱鼠叼著的，正是用金子雕成的十二神將像，每個都有小手指大小。” 　　十二神將是藥師如來的部屬，一共是十二位守護神。( A# {* F2 W+ Q5 l
0 y, S3 O. J- Q) i3 D
子神將，宮毗羅。
4 ]$ `1 k* }4 Z: t
醜神將，伐折羅。9 w. D& J* L  f" E" S3 a. `

寅神將，迷企羅。- e: E2 Z; K1 v6 B, \' w! l& `4 H

卯神將，安底羅。
, \/ }$ A/ W! p
辰神將，安爾羅。

巳神將，珊底羅。( K1 _9 X3 b, X4 C5 k
8 {: G6 w. x& a( l
午神將，因達羅。' ]) w# ^* ~7 e2 v/ ?9 _$ U8 m

未神將，波夷羅。

申神將，摩虎羅。7 E, H. `" ], ]# ]9 I" a, a
5 H7 @" v. ^4 |. S" W3 F6 g9 ~: k
酉神將，真達羅。  \* ]" A$ C& o1 i9 ^& D# \
3 F* Q& I2 E' T9 D- w$ A
戌神將，招杜羅。2 U6 l% g' b% ~/ h/ n: n

亥神將，比羯羅。

“眾人連忙慌手慌腳去抓那些口中叼著神將的萱鼠。7 o- t# l- g8 @0 b" N7 S2 s5 r

他們這么做，其實大有緣故。“

“放在箱子裏的東西，‘原本就是這十二神將，對不對？ ”0 o, G9 W( v. s3 p2 }7 `
1 u/ i3 Y* M' |+ |0 X
“晴明，原來你知道啊？ ”5 L% v% ]3 U  p

“那是藤原9 幣輔大人的寶貝吧？ ”
. x" T; K5 }' G3 M! h/ F/ p
“嗯。多年前，藤原大人請東大寺的佛像雕刻師制作了十二神將像，據說極其精美。這次是師輔大人親口提議把這些神像放進箱子裏的。當時在場的人，據說除了師輔大人之外，就是實賴大人和忠平大人了，一共只有三個人知道這件事。”
" q5 _+ |& y9 m
“嗯。”; i1 Z) F2 \* D
  d% n  ], z; ~6 ^) x
“但是，十分遺憾的是，有一只萱鼠逃走了，怎么找都沒找到。它口中叼著的那尊神將，也就去向不明了。”
% r/ q9 L: R# u
“哪個神將？ ”% U0 c7 Z/ v9 I

“辰時的安爾羅。”# j: e9 |# M5 a- x; Q" M

“呵呵。”& \' z: |  ~/ V/ Q: J; U4 h+ Y' e

晴明說話時，庭院裏似乎有人來了。% _  j: J0 w+ g7 y  @

六

博雅向庭院縱目望去，發現院子的黑暗處，依稀站著一個人影。

是一位衣衫襤褸的老人。
  ?- K  \1 s/ L" M* X, C
茅草似的白發，白色的胡須，都十分眼熟。
" J$ `  G6 ~3 \) P2 a( V5 \
“道滿大人……”9 A& y6 ~. B3 w) E5 ?- Q0 u
) g8 ]3 v+ g; S
博雅低聲說道。* Y  J" a1 z, r. E! q/ ~' j3 r; P
+ }* Y3 i. _6 x8 N) ]" }
果然是蘆屋道滿站在那裏。) U1 e, P) I( {/ g

“晴明……”

道滿輕聲招呼。2 c2 Q9 X4 w6 l2 ^8 D& X- Q
' Q1 }& q! Z2 C% v( _( n2 b
“啊呀。道滿大人，正在恭候您的大駕呢。”, S, o% _1 G! h5 \/ ]- d
7 o6 V1 n5 ]1 b5 p4 N+ L. h
晴明對道滿說道。( }+ u0 K4 D7 ?: {+ ~, {
: [& z3 v! n+ g# R
“我是來取約好的東西的……”

“這我知道。不管怎么樣，先請這邊來，喝點酒再走吧。”
5 N2 W* [; I$ c1 a, M4 v) S/ T' R
“噢。”; w1 s6 Q0 Y) c( X: t( Z; {

道滿答了一聲。

接著便走了過來，登上臺階走到外廊地板上，坐在兩人之間。$ b! l4 _, {" [* [% [6 y
1 N8 s' ?& S/ ?% K4 t
“說實話，那身裝扮可把我累慘啦。”
7 _) X9 l/ X. [
道滿搔著頭笑道。

晴明拿起酒瓶，往空著的第三只杯子中斟滿酒。道滿津津有味地喝起來。．“好酒！ ”' c: S- O6 W& M: P7 d! W9 r& c- ]

道滿伸出舌頭舔去沾在嘴唇上的酒滴。0 a9 s& j' L& ^! [( q7 a) F
) `, b% o$ P% J# s2 j3 }. X
晴明輕輕打了三下響指，從庭院裏傳來響聲，一只萱鼠沿著臺階的扶手，爬到外廊內。* o2 H0 w+ h) d: L9 @0 O# [* o

萱鼠的口中，啣著一個金光閃閃的東西。

“小東西，真了不起。”( w6 p/ w/ R0 `0 t! ^

晴明說著，從萱鼠的口中，把那金色發光的東西拿在右手裏。6 F6 Z* @# e/ [8 m

“這？！”
& j4 z) N. L8 f1 v
博雅驚呼。4 o( V9 v8 \+ y: f! d
+ d1 i! h9 e; r; L, J0 Y: L
“這是黃金十二神將之一——辰時的安爾羅啊。”

晴明回答道。
9 M7 [3 }; @  w5 e! U( P$ c: L
辰，就是龍。# L/ {7 T( _5 n5 A

“果然是極其精美。”) g% A0 N) X# t
( x0 Y4 E$ v* i& Z# G! V& [; q
晴明拿在手中，把玩了好一會兒。

“請吧。”4 E0 {0 t* y1 Y- H% S* v4 G' Y
9 E# O. D# A( d/ P7 J
晴明把神像遞給道滿。2 D& K. B- _" U6 x

“那我就收下啦。”( X% w9 V4 ^6 k% c5 o

道滿接過神像，理所當然地把它放入懷中。　　“這可是師輔大人的……”& u/ v; \3 Q" S; d  n

“沒錯。”
/ o! H  f9 \5 e$ ~! Z
晴明對博雅說道。

“怎么會在這裏？究竟怎么回事，晴明？難道一開始你就打算把這神像給道滿大人？ ”

“是啊，因為這是我們事先約定的。”
. k) P- C) Q6 M% @2 u" n: c
“約定？這是怎么回事？ ”博雅追問。
( {! o6 o# ?# ]1 h4 O& x( A7 z
“是那小子先玩花招嘛。”道滿說道。

“那小子？ ”

“藤原師輔。”2 J" k8 M# Q/ m3 q
8 e! O9 ^2 m" ]9 @" i" {! ?" r! ^
“什么？！”
- d, w9 C4 i' B( u- L
“師輔那小子，先跑到我這裏賣乖。說是跟晴明鬥法時。要比射覆。連那箱子裏放什么東西都告訴我啦……”
1 g) I) J5 G2 y( x: d5 V' ^
“怎么。師輔大人？ ”7 @5 a) U; X7 R$ j
8 z7 e1 x. I9 _$ n' n' _" q. Y
“說是既然他在宮中提到我的名字，為了體面，一定要讓我贏才行。”

“……”' y( `5 e: `: o# b) _/ ~
0 P2 s( b( M5 z) ]  V
“於是，兩天前的晚上，道滿大人來找我啦。”晴明說。# o7 ~/ V% A1 R5 X, J! A" a5 x
, M, h* \, r* V, U' m
當時，道滿對晴明說：“兩天後的這場鬥法，我來敗給你怎么樣，晴明？ ”

又補充說：“作為交換條件，我想要一件東西。”$ I! m/ u7 Z* d+ D  w8 [

“什么東西？ ”

“箱子裏的一個神將像，隨便哪個都行。”

“為什么？ ”# h; l  A# W4 l' ?+ v
, W. o6 n3 B0 M0 {
“我要懲罰這幫家夥，他們簡直無聊之極，居然想得出叫你我鬥法。晴明，我讓你贏。你得名，我得利，怎么樣？ ”道滿這樣說道。

“結果我答應啦。”晴明說。

“什么？！”  |0 f. I: g; J% l" n4 |

博雅不知該說什么好。
& J5 g) `3 d7 o% [
“我們用自己的法術讓他們開心一場。太便宜，太便宜啦！ ”
# z& y  f) \- q, p$ G+ b3 b9 `
道滿一邊說，一邊把酒杯舉到嘴邊。7 Y1 y: _- ?' m9 @6 I  u' ]9 M& M$ J
+ u6 m) |9 p! {. J+ k4 s5 t" K+ N
“難怪箱子裏出現大柑子時，師輔大人失口驚叫，原來是這么回事呀……”
# T0 Q* _& J: t6 G8 z' V
博雅倣佛終於恍然大悟似的低聲說道。2 q: p2 d$ \9 Q- C! S& w

“來，喝酒，博雅！ ”$ t" _. h& i; y

晴明往博雅的酒杯中斟滿酒。
# T* c1 j/ G+ g$ Y+ H* t3 |
“唔，嗯。”

博雅端起酒杯。
3 s. [. t+ A7 f/ k5 ^/ P
月亮沉到西邊的山巒——“真是太好玩了，晴明……”

道滿說了一句，然後站起身來。
( R! a7 m  r( e& w5 K4 O
“是啊。”& V" c# N$ R4 R: i' m( Z, T2 f

道滿緩步走過外廊，走下臺階，走出院子。* ^7 f! o: G4 f0 K, a+ [9 H

“回見……”
* K- q* B9 a$ |0 W) W0 s3 c
道滿頭也不回地說道。' l( s& A8 _  f9 j0 u" C4 r: J

就這樣，道滿的身影消失了。! H3 ?6 [0 h* V1 Y

“博雅，的確很有趣吧？ ”晴明說道。1 O) U7 X0 p# g  w& _

沉默了好一陣，博雅才低聲回答：“嗯。”

TOP

冷色調

中士

Rank: 1

UID: 30096
帖子: 782
精華: 0
積分: 3330
蘋果幣: 4117 金幣
蘋果存款: 300000 存幣
閱讀權限: 14
性別: 男
來自: 凌度の空間
在線時間: 299 小時
註冊時間: 2007-6-15
最後登錄: 2015-10-23

57^#

發表於 2007-8-26 11:54 PM | 只看該作者

一5 Q0 J* L1 V7 I+ E1 _! B# u  ^

清澄明朗的月光，照射著庭院。

這是秋季即將走到盡頭的院落。

紅葉紛紛飄落在滿地行將枯萎的花草上。9 L" d, {3 O/ P$ M
4 p1 a( H1 P, I7 {+ K' o6 f% {
到淩晨時，庭院裏大概會降下白霜，形成宛似積了一層薄雪的院景。季節正在由秋向冬轉換。大概再過十來天，庭院的景色就不妨稱做冬天了。5 E: r( B9 H7 G# Y/ C9 K* I- G

夜空清澈澄明，空氣中的清寒徑直垂瀉到大地上。

“真是光陰似箭啊。”4 s: b; v0 L( j( S
+ |+ w2 Q/ w5 e& O, m- m8 a0 {& l
源博雅充滿感嘆地輕聲說道。! T( m1 q, ?9 ]6 o! m. e

“不久之前才剛剛送走夏天，此刻卻已經快要進入冬天了……”

他們在喝酒。
4 v( ~. P" {5 d( r+ A
地點是在安倍晴明宅邸的外廊內。兩人相對坐在粗木條地板上。4 M2 V! b* W' p8 {# x# j0 ?% \
1 h. N/ v- a  I% f$ w
外廊內只點了一盞燈火，晴明和博雅悠然自得地在杯裏斟滿酒，不時送入口中。2 J! U" P, P) Q% R% `% c
$ y) m7 d3 z6 H8 v' E- s" H1 k
‘“人大概也一樣，無論曾經何等強壯，肉體也會不知不覺地衰弱，有朝一日回過神來，也許發現自己已經只剩一具枯骨，散落在荒草叢中了。”
; {% i6 D1 J1 G1 `7 i
“哦。”

晴明漫不經心地點點頭，舉酒送到唇邊。

晴明心中若有所思。: f2 f) Q" s! w! B
; C- a, v; M3 T6 O8 }3 P
“所以有時候，人才會像從前那位永興禪師所看到的那具骷髏一樣，厭棄俗世皈依佛祖吧。”博雅說。3 [" t  g7 k0 \: a
" V2 v* o* P; d9 @1 f
也許是這番話觸動了晴明，他似乎心中一動，眸子轉向博雅。6 I/ Y/ ?" B" V" c, i7 H

“你知道永興禪師的故事嗎？ ”

晴明身穿白色狩衣，背靠廊柱。
# {+ ~: ~' \0 B+ x- z
眸子炯炯閃亮，似乎對博雅的話很感興趣。6 |1 `+ S5 X. x; K8 r
( x* Z7 i# |7 ?2 m9 Q' M
“他就是南菩薩——都城原本還在奈良的時代，他是東大寺良弁僧正的門人。”' R7 I% O# Z* X3 f+ y/ R

博雅一邊舉酒送往唇邊，一邊回答。- N+ q" n9 g0 M: |( W

永興禪師——從晴明和博雅的時代上溯二百餘年，也就是在女帝稱德天皇的時代，是居住在紀伊國牟婁郡熊野村的僧人。因為地處皇城南方，故被稱做南菩薩。" V1 Y* K# g; q2 M9 d# I
3 B6 ], t9 t0 n
“不過，晴明，說老實話，對我來說，這個故事有點恐怖。”

“嗯，的確有點。”晴明道。

故事是這樣的——一天，有一位和尚來找永興禪師。
5 r. H, L3 {9 |/ ^( D
和尚只帶了一部《法華經》、一只白銅水瓶和一把繩椅。  c2 \" G, c6 y9 z

“貧僧想在南菩薩大師門下修行，請大師收留。”

永興禪師聽他這么說，便讓他留了下來。" Z2 ?/ {2 L. Q  |. S8 f; I) k

這位和尚的修行法，便是誦念《法華經》。每天清晨、午間和夜晚，只管不停地念誦《法華經》。除了少量的進食和少量的睡眠以外，其餘都用來一心念誦這部佛經。
% P+ ?1 m* L% s, L$ _6 Q$ Q
就這樣大約過了一年。　　“至今為止，承蒙您多方照顧，不勝感謝。貧僧這就打算告辭，準備穿過伊勢國，進深山去修行。”

和尚說罷，便把自己的繩椅留贈永興禪師，離開了。0 ]; G3 d- V( z; v

永興禪師送給和尚兩鬥糯米幹飯碾成的糯米粉，並派兩位居士陪伴他，把他送走了。

一行人步行了約有一天。+ Z5 w3 N: M( I% F, y- n
( ~& ?5 F( r0 K8 |" ]; z' P% z0 p
那和尚對兩位居士說：“請就此止步。”
, Z. Z( b) L6 x
說罷，便把兩鬥糯米粉及《法華經》、缽盂送給兩位居士，打發他們回去了。+ O3 s3 r% H+ e+ x" X1 T, R4 G" b/ z
  s& c, R0 N! m( Y
自己手頭只留下長三十多米的繩子和那只白銅水瓶。
$ `* G. i  k2 P) F$ Z
自那以後，約莫過去了兩年。一天，熊野村幾個男人一起到熊野川上遊的山裏伐木，打算將砍伐的木材編成木筏，從上遊將木筏放流而下，用這種辦法把木材運回自己的家鄉。
# `4 i  f! G# S( }; m! {' e
這群漢子正在山裏砍樹的時候，遠方傳來一陣人聲。9 T9 a  k" ?7 q4 h; ~: X
6 R) Q! f, s9 T4 G: L$ N
好像是有人在山中某處念誦經文。側耳細聽，原來念的是《法華經》。& I. S8 T' r6 M4 Q! y! ?3 }

“這一定是哪位尊貴的大師在山裏修行。”- @4 F7 a7 @. m+ r; U( m& Z. }
7 m( O/ D5 t, m7 R/ \
十天過去，一個月過去了，三個月過去了。那聲音卻始終不曾中斷。
* c- a0 W. o! K
這聲音喚起了漢子們的信仰之心，，他們打算給那位念經的大師送去一些吃的東西，然而卻到處都找不到他。7 j, R  A+ }/ O/ {( J/ q. m) g
1 [3 Y2 Q1 M0 X9 l
又過了約莫半年，為了放筏，漢子們再次進山，沒想到那聲音還在日夜不止地念經。7 }  t, f5 A8 R. @; j

這下子，眾人深感事情有點蹊蹺，便把這件事稟告了永興禪師。
; Y1 ?) k3 o7 J% e
“就是這樣，現在依然可以聽到念誦《法華經》的聲音。”
. J1 ~8 t$ u$ V$ X
永興禪師進山去探訪，果然聽到有人聲在不斷念誦《法華經》。. k' F/ l. N' P8 |8 _" z. H

循著聲音進入深山，只見密林之中懸崖高聳，一具人的遺骸倒挂在絕壁之上。" Q2 ?2 g9 v8 ?& K' y* N3 L
7 w) n& L2 V9 |' \3 U( n
雙腳捆著麻繩，看模樣，似乎是下定決心，縱身從崖頂跳下來的。那繩子湊巧勾在懸崖頂的一塊岩石上。
, A; g  e$ d7 E2 H* I
遺骸已經化作白骨，懸崖下卻有一只似曾相識的白銅水瓶。
4 }  N* T0 q* d4 |9 C
“啊呀，這不就是約莫兩年半前，說是要進山修行的那個和尚嗎？ ”

這位和尚，死後依然還在不停地念誦《法華經》。* e' \! w1 X" [" y1 ]& n3 E9 {
' g, f# Z; B4 B
熊野的山，自古便是靈山，被認為離極樂世界最近。6 C! D0 j" W5 D

看來他是為了求佛法而舍身的。3 R' a9 ?7 X, S" h9 \3 }
- Y; m/ |- f: K3 w  N9 x
那座懸崖根本無法攀登，永興禪師只得聽任遺骸留在原處，揮淚返回寺院。

又是三年過去。熊野村的漢子們又來到永興禪師處。- i. r' f- F3 \8 |

“前些日子我們又進山啦，這次還是能聽到誦經的聲音。”

於是，永興禪師再次來到那個地方。這次，繩子已經腐爛，和尚的遺骸掉落在懸崖下。
* x, u" Y' Z; B7 M% i
但仔細一看，那具骷髏口中的舌頭居然不僅沒有腐爛，而且色澤鮮傃，正起伏蠕動，不是在念誦著《法華經》嗎？ “大概是堅持念誦《法華經》，積下功德，才會如此。
/ ?8 X) _6 u" w# h: T& l+ d
這個人一定不是凡人，而是一位真正的尊者啊。“
7 U$ w* d. ]* Q, q
永興禪師說罷，雙手合十以表敬意。( x+ w) _! R. v& h

二# ?4 T  X+ l$ x! F( Z* ?

“誠然。這不妨看做是《法華經》靈驗無比的例證，可是……”0 Y9 o# p# m/ T0 ~  K: _' O

博雅倣佛正在思考如何才能更準確地表達自己的想法。! N( Q  m( y. c' G: Y
( Q, o  g, ^. z4 V
“可是什么？ ”

“怎么說呢，晴明？一想到熊野山中，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無論春夏秋冬、白天黑夜，骷髏中的舌頭一刻不停地念誦著《法華經》，不知怎么回事，我怎么都感覺不到他的崇高，反而感到毛骨悚然呢。”1 J. L% ?9 D" u4 d1 j# I, I, G

“的確如此。”
" K) K! }# e  k. d$ o+ K
“你也這樣想嗎？ ”: U5 P5 ^+ t! X# A: g# ?* k

“是呀。”

晴明的紅唇上浮出一絲冷靜的微笑。( Q- M6 z) h1 _% S1 _8 n

“人若是過分迷戀某位美人，失魂落魄之餘，有時也會變成魔鬼的。”
& }6 I2 e8 E% ]! j0 `3 E: f
晴明注視著博雅。

“嗯。”( {# S# I: U% V5 [4 J# n6 B
# G8 B" Z7 ]+ J+ A# H$ V; T
“執著心過分強烈的話，人有時也會變成魔鬼的。”: h' y* y! b4 t2 _; W

“呵呵。”4 b3 U- }8 K' z. H2 j3 V
6 E! m% q( ?: {. O5 r* ]
“念誦《法華經》，祈願往生極樂，同樣也是一種執著。”( d) R, c" ~: m

“……”

“這位和尚恐怕也是執著心格外強烈吧。”8 @7 y% n% V8 Z, U1 b2 [( I% N& Y

“照這么說，晴明，舌頭念誦《法華經》，並不是因為《法華經》靈驗的緣故嘍？ ”7 P; B/ w5 D" l( Y

“是呀。恐怕是那位和尚強烈的執著心造成的。這大概也是一種鬼吧。”! t% H2 L, G3 F2 }& m, O

“是鬼嗎？ ”1 h0 G3 ?9 L  w+ z; K
2 L6 w# _$ g1 {) h; @
“算是吧。”' N3 t4 I* @* K+ E. x: S9 Y) A
2 W# n0 R7 y  e9 a$ m; p. t, W% q5 Z. D
晴明點頭，把目光轉向博雅：“可是，博雅，沒想到是舌頭……”

“舌頭？ ”) n' f; @/ k* V3 n1 l+ ~
8 ^9 O# @9 K. ^; ~2 X/ r
“嗯。你提到骷髏舌頭，真是幫了我的大忙……”

“你在說什么？ ”
5 P) U  x. B7 K
“就是舌頭嘛。”
+ A4 X$ N2 r: r9 ]
“舌頭？ ”
5 R1 I4 g, h3 y8 a8 }4 |: Y4 N( x
“骷髏呀。”
5 ^. w' A0 q) ~; K# a
“骷髏？ ”8 k) x# n6 {0 O8 g/ x# K

“眼下正好有一件事情，我在猶豫不決。”
) {( x% h+ O- D7 [( F2 @! I
“是嗎？ ”
. \( a6 b; V& z3 {3 j
“這件事其實也與東大寺有關。多虧你提起舌頭，我已經心中有數，明白該如何處置啦。”

“究竟是什么事？ ”  R5 |* j+ ]1 q1 f( R
& K! Z0 x! |. Q/ G% a9 A
“在西京，有一座寺院，名叫最照寺。” 　　“那個寺院我也知道。”

“約莫八十年前，曾在東大寺修行的常道上人創建了最照寺。這位上人曾蒙空海大師親行灌頂禮（佛教真言宗授與修行僧人以阿閉梨資格時舉行的儀式。）。”
4 J( [, ?  y8 A0 k( V- m
“嗯。空海大師與東大寺，緣分原本很深。”, w9 F4 X: j+ P1 E) L

“早在七十五年前，常道上人就已經去世了。如今，最照寺的住持是一位法名叫做忍覺的和尚。”

“這名字我聽說過。在宮中還見過他幾次。”% z0 d  I: Y  \: `1 K# m1 {1 m

“他今年將滿五十六歲。就是這位忍覺和尚最近遇上了一樁怪事。”( s8 {. L) w; T( W0 ~
9 X% o1 U% C+ B- M4 I4 `/ F
三" z+ Q4 c$ t2 S! P5 Z& k) g
( E" [* z6 d) b* ?- Y
最初察覺到忍覺和尚情形不對的，是他的一位法名叫元心的弟子。! j$ ]/ H: u! Y
  K- f4 d2 M) K- Y# b6 O/ m
早晨修行的時候，忍覺沒有露面。元心感到很詫異，便去探視，發現忍覺還在寢具中熟睡。
. d. a4 m) u( [& }$ j
忍覺清晨修行遲到，與其說是難得一次，不如說是從來不曾有過。元心心中反而感到松了一口氣：就連師傅這樣的高僧。偶爾也會睡過頭。
0 p; G3 K8 M' F% r3 i1 n& |- D
“忍覺大人……”
; B  E) `. s! [3 Y" X  M4 I2 i" z; l. k
他呼喚道。

然而。忍覺絲毫沒有要醒來的跡象。$ G$ I% E2 X7 N1 S0 R
5 \& q1 _7 r$ n6 \" c0 y! {
“忍覺大人！ ”7 E/ X2 d, j3 z( v  Q" B3 b+ Z& ]

這次他提高了聲音，可是忍覺依然毫無起身的跡象。* l9 S* t) D+ G* d0 I3 s  I' B3 n
( ]" M, @0 J) h3 X! g
莫非過世了？元心走到近前，把手放在忍覺肩頭摸了摸，很溫暖。而且忍覺還微微打著呼嚕。原來他還在熟睡中，只是叫不醒而已。8 f; J2 y. Z8 X, A. [

元心一邊呼喚，一邊輕輕搖晃忍覺的肩膀。然而還是叫不醒他。
0 N5 H8 H( r7 [
元心只好將嘴巴湊到忍覺耳旁，一邊大聲呼喚他的名字，一邊使勁搖晃。
6 F( q8 r  R5 `9 \# x5 ]" H2 ^* ^4 P' f
不論發生什么事，這樣應該叫得醒任何人，可忍覺依然沒有睜眼。9 W! v8 |& r5 ~% L% k5 H

“忍覺大人叫不醒。”

聽到元心的通報，其他僧侶都聚集過來。

眾人嘗試了種種辦法，又是呼喚，又是往忍覺嘴裏灌水．結果還是沒能讓忍覺睜開眼來。( m; B2 _% p. @  S6 i) j
  S/ c9 \$ F4 `( m2 ^
奇怪的是，他只是長睡不醒，此外，沒有任何不正常的地方。
. f+ E" n' N! ~0 O7 s
於是，眾僧決定姑且讓他睡一天，觀察情形，倘若還是沒有醒來的跡象，再考慮應該怎么辦。5 w# ?: m& @# R

然而，整整一天過去，忍覺猶自高眠不醒。
/ S$ }9 T& b% n0 y% {- Z
眾僧正在商量該如何是好，冷不丁忍覺當著眾人的面，“啊”的一聲，嘴巴大大張開來。$ H% V9 G4 q, D" e- Q

起先的一剎那，大家還以為忍覺醒過來了，然而不是。忍覺只是張開嘴巴繼續沉睡。( E0 z4 S& d" C

然後——“啊、啊……”  }5 ]" x. s8 y

忍覺口中不斷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呻吟聲。4 w1 \; t$ n: b. s5 S, U; z8 y8 _
( o; ?9 Y( P7 \6 v# C/ j
再看忍覺，他的臉由於痛苦而扭曲變形，涎水從張開的口中流了出來。

忍覺看上去很痛苦，身體左右扭動，不斷地呻吟。0 e0 O& C8 q1 x$ ?( Q- V+ w

不一會兒，從他的口、鼻、耳中冒出煙霧，氣味好似肉被燒焦一般。
$ Z; t) o! H, d3 G+ P7 l, e( P
這可危險了。
7 E. E9 e* l+ O4 d+ k! _. j' Y
眾僧弄不清忍覺身上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情，只能一起動手打算按住狂躁不已的忍覺。沒想到卻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反彈回來。
3 _2 ^, o- r0 L6 U
“哇！ ”

忍覺高聲發出一聲慘叫，猛地撐起上半身，睜開了眼睛。. l; I7 H( E" D5 u. @4 w& W

忍覺渾身汗水淋漓，倣佛剛剛洗完澡一般。　　他又狂鬧了一陣子，才漸漸安靜下來。神智似乎也清醒過來了。
9 W0 u6 w, V  d) |4 P2 g3 @
“元心……”

忍覺意識到大家都在身旁，便喊了一聲弟子的名字。

“您醒過來了？ ”
2 |5 Q6 Y8 o7 W$ Z4 l
元心答應道。& M/ L5 w3 ]* L& Q+ ~* X' T3 ?
2 o$ i) l$ [& M. x
“原來是做夢……”  p/ e# _3 j% O) I* H& ]) C7 J

忍覺輕聲自語。% N+ U7 c/ f% B4 _$ q
8 s# c( ~2 W$ h  s! i. k1 u
“您夢見可怕的事情了嗎？您看起來非常痛苦……”
7 r/ }8 U4 h( K  f) h$ t
“不，可是……如果是夢，剛才那光景簡直太……”
) y% t1 k/ U% H: B# l& i9 s- C
忍覺似乎想說什么。又止住了話頭。9 k2 F. a# |8 o7 e3 B

“元心……”

忍覺看了一眼弟子，說：“立即查看一下這間屋子的地板下面，看有沒有什么可疑的東西，如果發現什么，馬上拿到這兒來。”
* Z  k+ H5 W! G9 ~* P
“可疑的東西？ ”

“不論什么東西。總之，你馬上鑽到地板下面去看看。”3 j# ~" {  \- ~( }+ G

聽到這話，元心便走到外面，從外廊下面鑽到屋子的地板下。

不久，地板下傳來元心一聲驚叫。6 F# m9 N8 ~% f$ u9 I
( R$ ~  _7 j- b. j0 T
“啊呀！ ”
8 Q+ x8 z, A. `0 `1 ~( J
又過了一會兒，元心回到房間裏。
  l  \; @  ?0 r  g' I
“這地板下面，竟然有一具人的骷髏！ ”
3 @; r  _$ \( L3 z0 U3 h/ f
元心向眾人報告。

“您吩咐我把它拿過來，可是，太可怕了，我不敢碰它……”元心又說。5 w( O. v2 U+ H2 q8 I- C

“去把它拿來吧。那具白骨，就是兩年前去世的壽惠大師。”忍覺說。
. t+ A1 ]6 X7 q5 H; _
“可是，壽惠大師不是埋葬在寺院後面的墓中嗎？ ”/ a, f3 z: L3 f! p+ d9 f/ w
" x% T# t7 q! W3 u( o
“你去壽惠大師的墓地看看吧。”
4 c7 B$ y/ K+ H/ e9 G
不久，奉命而去的元心，臉色蒼白地走了回來。

“壽惠大師的墳墓被扒了！ ”

“不是被扒了。那是壽惠大師的白骨自己從墳墓裏爬出來時，留下的痕跡。”
( O; ?% g, z% M  L& {. ]2 _
“啊？ ”

“總而言之，快到地板下面，把壽惠大師的白骨拿來。3 S8 v  Q+ ]9 f* y
- H$ Y1 a/ v0 {( f
不必害怕，壽惠大師救了我的性命啊。“1 N) k5 S! Z9 k3 P1 e
. E; V9 Z0 {5 r
面對著從地板之下拿來的骷髏，忍覺講起自己的怪誕夢境。8 Q- {5 v9 E( {2 H$ \3 d

四. c% D7 ?# U1 ~4 D( H5 n( b

起先，我還以為是在做夢——忍覺這樣說道。9 V* e. h, _8 J: z* q

在夢中，忍覺在山上行走。

然而，如果說是夢的話，那一片片樹葉、一根根野草卻又是那樣分明。5 c7 `7 p& b, Q2 d( g& ]0 }* G
( m3 d" C$ j4 t9 D1 `
沿著溪水向下遊走去，連潺潺的水聲也那么清晰，用手觸摸一下溪水，那水也是涼冰冰的。野鳥啼鳴，一陣風吹過，頭上的樹葉便隨風搖擺起來。

怎么也不像是夢境。
$ C3 C& v8 i5 v  q" O: Y
這哪裏會是夢呢？然而，如果不是夢，自己究竟又是什么時候到這個地方來的呢？涉過溪水，登上山路，再繼續前行，過一陣子，眼前出現一片開闊地。% N; d" u& ^  ?2 g

那裏建有一幢房屋。: U4 `+ ^+ e" h: F7 \, K. {: `
' w0 ?* q+ X" [8 p
大唐風格的瓦屋，遊廊似的建築細細長長，房屋一間間隔開，看上去好似僧房。
, c3 n, h  O* H7 k: W* t
走進裏面一看，果然有位僧侶的身影，而且似曾相識。2 v0 t$ N5 l2 [2 o* `4 X/ ?
  k6 i& g- _+ f9 O3 h. H
忍不住想上前打招呼，但忍覺打消了這個念頭。因為他忽然想起來：這是以前住在最照寺的僧人。約莫三年前便已經過世了。
) O) ]9 [5 d. P  U
莫非是那個和尚死後變成了惡鬼，就居住在這深山老林裏？正在狐疑不定，對方也察覺到忍覺的存在。: M" T# |3 G. S: o2 D! D% i

那和尚臉色發青，走近前來。8 Y* S3 [0 \' N7 z* u" r# g- J" i

“你怎么會到這種地方來了？這裏可不是常人隨便能來的地方。真是奇怪……”" ?3 O0 ~4 o! m" Q; c' v! Z

和尚滿臉認真的神情，看上去並不像成了惡鬼，然而，忍覺卻聽不懂和尚的意思。% Z1 f5 O' O7 T' ?/ ?0 n2 U- m# \! q
; ], b1 O7 }- ]. C  v
“大概你不知道，這裏實在是非常可怕的地方。”
9 _' c' \. v& V8 j  e% R
和尚渾身顫抖著。
! X7 v4 \% }$ ^( W1 }5 {/ U3 |
聽了這話，忍覺越發覺得莫名其妙。

就在這時，一個聲音傳了過來：“唉呀，忍覺是我喊到這裏來的。”. `1 D" h. O6 U  C$ c  L

循聲望去，原來站在那裏的居然是忍覺的師傅、兩年．之前便已過世的壽惠上人。

“壽惠大人，您怎么會在這裏？ ”
. q- k1 \6 ], G/ l2 ~: s  C
“唉呀，來不及跟你慢慢說啦。那些家夥馬上就要來啦。”
* j' H. |& v+ }) |! u; n' u
“那些家夥？ ”

“那是一群可怕的家夥。我們每天都在這裏受著痛苦的煎熬，你可一定要親眼看一看我們所遭受的痛苦。”4 B5 \4 a- o2 l& ?5 C- |

“痛苦？ ”* W  I0 k( o# {* y& l9 M
  K+ ]) V; H2 R$ }7 P  Q
“啊，不錯。就是痛苦啊。”
/ `5 w5 n; i6 ?# X
最先見到的那個和尚流著眼淚說。
) j2 y2 c) v& P
“您如果也在那所寺院中過世的話，那么有朝一日也得到這裏來。”
+ O' Z5 m4 m" B* j  y- r1 K
那個和尚的身體依然在顫抖。
# F( W% m# E' ^- Q& h/ d# _
“為了讓你親眼看一下我們在這裏的情形，我才去把你喊了來。我跌跌撞撞地趕到你那兒，結果卻無法進屋，於是便鑽進地板下面，等你睡著之後，就把你帶到這兒來了。”
  Z  n4 `: P8 j; ]8 w$ G% l1 f
壽惠上人滿臉憔悴地說。　　“啊呀，時間到了，那些家夥要來啦。”# @, O, x) ]; V( _3 K
; \% G, d' C9 k# c" L
最先遇見的和尚說著，牙齒格格作響，嚇得直打戰。

“你聽好：找個隱蔽的地方躲起來，好好看著我們受的是怎樣的痛苦。回到人世之後，你要想方設法救救我們。”
2 q+ v8 v7 L6 K$ \% A5 C/ k
“壽惠大人，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2 |, l, z9 O( O% O$ h' D
) G# M/ S% k3 M" C8 d
“在我所有的弟子中。你是最為出色的一個。我相信你的能力，萬事都拜托你了。已經沒有時間詳細解釋了。2 q  c' N# _' e+ P2 K1 [2 l

你趕快躲藏起來！聽好：無論你看到什么光景，千萬不能喊出聲音！ “4 N3 j. q0 k# H1 t8 i' t

剛說完，壽惠上人便推著忍覺的背，要他趕快躲藏起來。
$ Q' P0 a+ u4 O7 S  M
忍覺慌慌張張地藏在一塊大石頭後面，剛躲好，便看見對面的天空中，有一群人飛過來。7 y+ D3 R! t" g5 M  V* Y% [" T5 Y

那些人的衣著打扮倣佛是唐人模樣，一個接著一個從空中降落在庭院裏。總共約有四五十人。! e  \' |0 B  F2 {" i& o
# t, ^( H; N: J/ Y4 C, r2 ~
“好啦。今天照常開始吧！ ”

其中一個看似首領的男人說道。

“是！ ”0 w- d7 n6 ~9 _0 P

眾人齊聲回答，隨即在院子中幹起活兒來。
) B* ^& w5 F( [  R) a
他們先是挖土，然後架起像是磔殺竊賊用的行刑柱似的東西，又不知從哪裏搬來木柴，燒起熊熊大火。在火上架起一口大鍋，放入銅塊使其熔化，像是煮一鍋通紅的開水一般，咕嘟咕嘟煮起沸騰的銅湯。  a1 i& i/ A5 Z8 p' M: |8 ~
! L( o* r, J2 X5 v' E$ p( p
那首領模樣的男人坐在胡床上，注視著這一切。' S8 i$ \4 x! x# }4 L. F

在他的身後，插著好幾面紅色的旗子。

等一切都準備齊全，領頭的男人下令：“來啊！把罪人拉過來！ ”
# m  z3 v( @" Y- Y* M
於是，唐人們七手八腳闖入屋內，接二連三地從裏面拖出十幾名僧人。
9 x2 L  h* m# X, D! u
仔細一看，其中有幾個僧人是忍覺認識的，都已經謝世多年了。' V" W9 E# J! S! \
% Q: V6 C; x2 z- G
其中既有在這裏最先遇見的那個和尚，也有壽惠上人。無論是誰，都因為極度恐懼而五官扭曲，甚至有人在號啕大哭。" S+ e+ g' h9 Q3 T4 }$ }) c. P. ?

“好吧，就從你開始吧！ ”

那首領指著一個僧人說。於是，幾個唐人圍了上去，抓住那個號啕不已的僧人，把他綁在柱子上。

“饒了我吧！饒了我吧！ ”

一個唐人對準他的嘴巴，把一雙又粗又大的金筷子塞進去，把他的嘴撬開。嘴被撐到最大限度，那個僧人甚至連聲音也發不出來了。( \$ C8 @9 g, Y7 A/ ?

從那張只能發出嬰兒般的嗚咽聲的口中，涎水滴滴答答不斷流下來。2 U4 c5 ~* |! L' F9 o; T7 A, D
/ u) ?1 y) F- z: I, g2 D0 ?
“至今為止，你有三次把飯粒掉在桌子上，卻聽之任之，沒有撿起來吃掉，是不是！ ”+ b3 I1 m/ X5 `. @) p

那首領又說：“所以，你必須喝三杯。”
/ ^& T* [, }/ c
於是，另一個唐人取出一把裝有長柄的鐵勺，從大鍋裏舀出滾湯似的黏稠銅汁，朝著那僧人的口中灌進去。
6 N) n5 q- i& e0 ~" i" J- E7 F9 H
不多不少恰好灌了三杯。; d" C1 ]% |8 A% V5 D

從僧人的鼻孔、兩個耳孔裏，說不清是熱氣還是煙霧的東西冒了出來。
8 I. u+ n: ]- p: V
不久，僧人排出了鮮血淋漓、又黏又稠、倣佛是熔化的內臟似的東西。0 F* }* }7 z: q+ U! j
. o/ H& m  M" O6 m' {
其間，又一個僧侶被拖出來，綁在另一根柱子上。

“你在最照寺掃院子時，居然不加小心，一共踩死過七只螞蟻。所以你是七杯！ ”4 c  C/ V$ B  @" ?% N8 a+ T
4 u1 x1 K; J: w8 ?. u  v
於是，這名僧侶被強灌了七杯滾燙的銅汁。
& h& @( Z) \7 ^) v/ C; c: ~
就這樣，有打死正在吸血的蚊子的，有掐死虱子的，都被逐一問罪。僧侶們一個接一個被綁到柱子上，撬開嘴巴，灌入銅汁。: U9 R$ O6 q; R$ I

最後．輪到壽惠上人。
9 D' V' W. i& I: Z
“你在十九歲那年，看到過一位年輕姑娘，心中生了茍且之念，是不是？ ”

那首領喝問。5 \; E( f6 A+ q( v5 b
. E: ^. @$ Y3 u7 G; S
“那可是還沒出家之前的事情。”+ y! t, u* R( k8 Y7 X; z
( X1 b/ b2 H  w  z9 E
壽惠上人剛說完，便有人用金筷子撬開他的嘴巴，灌入熔化的銅汁。

僧人們的耳朵、鼻子裏，都泛出了煙霧，發出燒焦一般令人作嘔的氣味。壽惠上人也在痛苦地掙扎著。& W* Q0 l( x& a7 Q2 R+ W
* X; ^, v  ~  @
實在慘不忍睹，忍覺終於按捺不住，“哎呀”一聲，情不自禁喊了出來。; D! _! U8 ]8 M
* _# I% J# [: Y/ g( f3 L4 u
“咦？好像有人。”( O/ q7 ^& G; v- y" _! P- L

轉瞬間。唐人們圍住忍覺藏身的岩石，發現了他，將他帶到首領面前。0 \' Q; |4 P2 L6 }
3 l3 y6 f2 s; v  {8 H
“ ！你還活著。雖說你早晚還是要來到這裏，但現在還沒到時候……”
7 a3 d$ \7 c9 c3 G/ D1 V" i/ G
說著，首領的嘴角露出了得意的獰笑。
+ p/ m6 D) g. s7 H
“哈哈，我知道了，是這裏的人把你喊來的吧。是誰喊你來的？ ”

這個問題當然不能回答。只能緊閉雙唇。
$ _. Y5 t+ p  L5 J
“那么。你也喝點嗎？ ”那首領說。/ o/ u( w- l: e: L# K' I

忍覺“哇”地大叫一聲想逃命，然而卻無從逃脫。最後如同其他僧侶一樣，也被綁到柱子上。3 J6 ?8 h8 L$ M" w: z# S. P1 T
& y" U. ?& Q" J; w1 d
嘴巴被金筷子撬開來。0 N& _0 H  i. |9 u4 j3 A
" m( i! ~: m2 A/ ^* w. E; U: q/ Q
“來呀．味道好極了。快喝！ ”

唐人說著，把熔化的銅汁灌入忍覺的口中。
: n+ n$ g. q- ~! s. Y' W
燙得忍覺幾乎昏死過去。1 h) Q6 L( q1 D  a& p
# [( n- l0 a2 L. O7 e. y' N; ?, Z
正在苦苦掙扎時，耳邊傳來壽惠上人的聲音。) t& m0 ?/ M, b% w( f3 s
( A. P1 E" c- i' _
“是我！是我把這人帶來的。忍覺，趕快睜開眼睛！只要醒過來，你就可以逃離這裏！ ”9 O$ i) n" b$ ^4 n
7 ?5 B/ ?& h7 _1 k$ G. O& B- F/ Y
聲音漸漸遠去。5 s& M, Q. t/ h2 y$ A( ~
$ Z$ V0 _9 D" h5 _  y
周圍的風景逐漸變淡，越來越模糊，終於看不見了。. W0 |9 y1 v4 U5 U) M/ j. m

“沒用。就算逃得了一時，日後也要把你抓回來。一定．要去抓你……”
* H. v# N) k6 v9 I& ?: ~; Z( J8 s' h
首領說話的聲音，也漸漸地遠去……

終於。忍覺清醒過來。: s5 z/ v. u) E! x3 d
1 A4 ^  f- h% h+ a" A
五9 ?6 @7 C) ~7 p- K1 @: t

“可是，這也太不像話了。”博雅說。
- `, s. S: `: C# ~, Y
“人嘛，只要活在這世上，總會有不小心踩著螞蟻的時候吧。掉落飯粒會有，見到美貌的女子便怦然心動也會有，如果說這也是罪過……”

“那么。這世上人人都難逃法網，個個都是罪犯了。”- p; c. b0 u7 l
+ U5 w. y8 K5 G
晴明道。

“結果呢，結果怎樣了？ ”博雅問。% ~, j% N8 v/ H& q- V
; j+ m/ d$ G7 Y. z! E9 R8 f2 }; G# [
“你是說忍覺大人嗎？ ”$ ]' ^/ P1 s) [6 X, k
2 V$ h* P# r, v. Q; g# s
“嗯。”
8 I; I( O3 t3 k
“忍覺大人知道在地板下發現的骷髏是壽惠上人，正是這位壽惠上人與其他僧侶死後在某個地方遭受著可怕的折磨……而且，希望有人去拯救他們。現在所知道的就只有這些了。”

然而。不知道該如何著手。
$ H: M. `6 B; F
不僅如此，那個首領還聲稱，一定要來把忍覺抓走。
7 F- P% c" E1 L, O
一想到萬一睡眠中被抓走，忍覺便驚恐萬分，不敢入睡。
: g8 W- j, V6 R3 E9 t
就算相信這一切僅僅是一場噩夢，然而，那地板下面又為什么會有壽惠上人的骷髏呢？而且。自己逃走以後，壽惠上人又受到了怎樣的折磨呢？只要一入眠，也許就可以明白所有的一切，可是，睡眠已經成了一樁十分恐怖的事情。

“就因為這個緣故，聽說忍覺大人已經三天三夜沒睡了。”

“唉……”

“因為實在看不下去，剛才最照寺那位名叫元心的和尚，趕到這裏來找我了。”& M. O0 G/ c4 V8 ^8 S0 Q, F3 h

“既然這樣，你再不趕快行動的話，忍覺大人不是就要睡著了嗎？ ”

“聽說每當昏昏欲睡的時候，他便念誦《心經》，讓自己保持清醒。”

“現在還不該動身趕去最照寺嗎？ ”

“是啊。但是去了之後該如何行動，我還在猶豫不定呢。幸好今天晚上你要來，所以我告訴最照寺那邊，說等你來後，和你一起去登門拜訪。”

“我也跟你一起去嗎？ ” 　　“對。你也一起去。因為你常常說出我意想不到的事，幫了我很多次，今晚也是一樣啊。”2 u% p  t& S; a9 H5 P. l; B( g% z
- S! e' B9 p. {) g4 _# G
“今晚？我說了什么？ ”

“你不是提起永興禪師和骷髏舌頭的故事嗎？ ”1 V( J" u$ n" Z: q5 Y- J1 M" H
8 L* Z+ G3 a  ?, K
“不錯。可這又有什么關係呢？ ”

“總之，博雅，這話咱們在去最照寺的路上再慢慢談吧。你說得一點也不錯，是該動身了。”9 i+ _# e, q- I$ A. R6 T$ k4 F

“嗯。”& e! Y0 C$ `6 N
' C5 h' ~6 j! N  N. g1 [0 f
“去嗎？ ”8 I& t. A8 A+ `3 Q8 N$ U. t6 y3 ?
* X5 `* B$ I+ x, d  `: f( x$ K
“去吧。”# u5 ]' D/ |1 C% P& h7 }6 E- G- f, ?
1 N% F! w) \1 D) b; A
“走吧。”

於是，事情就這么決定了。8 ~6 H0 f8 }& l4 C. _4 V* n1 \
- V( r: z0 k6 b$ ^3 \/ S
六
9 @9 g/ _: K; ]+ E
“奇怪……”6 G. `) n, c/ U: N

晴明說著，兩人已來到最照寺的山門前。
2 F7 I. ]* z- g/ O% v+ H! O
山門敞開著。. Q  S! E' O$ r
$ o# I2 E# f3 u% X1 h- y0 b/ J: i
進門之後，沿著石階走上去，上面另外還有一扇大門。門內就是正殿。) B: A% {# o* T9 y3 A% J( g
; _6 ]: A5 M# z  x: J& F- ]
“怎么了，晴明？ ”博雅問。

晴明仰望著黑漆漆的、聳立在古杉木之間的山門。' x& M5 _, N0 m6 X+ r6 ~6 X  ?0 ]/ X0 v

“聽那位來找我的元心和尚說．山門這裏應該有人迎接我們啊。”) A! g. ^& G+ B# }1 _9 ~

晴明低聲說著，穿過山門，登上石階。
! j& [- c" x1 S/ @+ T
博雅緊隨在晴明身後。/ }& _# @: t. F# `' V/ x: H0 {# O
7 j8 i+ j! f- a$ y3 w6 w; Y, `- _
左右兩側，古杉的枝葉覆蓋在頭上。

石階的中央，月亮的清光恰好投落其上，好像照出一條小徑。0 o7 l: w2 |5 g# ^3 W
  j; I+ M: H5 s" i( O# [
兩人沿著石階來到大門前，發現這裏的大門也敞開著。

四周沒有任何人影。& W- c( W7 M) G% t1 ?7 h6 C( ^0 w& O

跨進門內，依然沒有人的動靜。7 V  ~# p' ?) j/ I, o( L( T) I, z

朝著庭院方向走去的晴明，突然停下腳步。/ o+ h+ o0 T0 U& ]0 X2 V9 V

“怎么了，晴明？ ”
8 S4 W/ l/ \" o% [! S- e7 h+ C
博雅壓低嗓門問道。/ z) U" |4 k: J& m( s" D) @

“有人來啦。”
9 t8 h) b: A9 O7 A2 _( g) C
晴明倣佛私語似的說。
* o; `% q0 u4 D8 J/ J8 K
只見正殿的陰影處，出現了幾個人影，正在朝著庭院方向走來。

一個，兩個，三個……共有五個人。

四個男人是唐人打扮。一個是身穿僧衣的男子。
' d7 U) s2 z/ O" ~* a2 f
身著僧衣的男人，右手被一個唐人打扮的男子牽著。

走在前面的唐人似乎是領頭的，正朝著這邊走來。

“你看得見嗎？ ”晴明問。7 y1 i/ o7 O- G* R, N/ N. I
* B  e4 e6 k2 P4 m/ N! U
“如果你指的是向這裏走來的五個男人的話，我看得見。”博雅回答。

仔細一看，五個男人在月光下，個個都全身發著朦朧的青光。透過領頭的男人的身體，依稀可以看見跟在後面的男人的身姿。由此看來，這些人似乎都是不具實體的存在。
0 T2 |# Y# |1 U6 D) v$ R
“都是陰間來客呀……”
' L4 F6 ^+ z5 e2 [8 f4 O
晴明低聲說著。
8 }: e% _+ K' C3 H$ b
唐人打扮的男人們走過來，在晴明跟前止住腳步。

“咦，在這種地方，居然還有兩個人呢。”
. s& |8 t5 E2 `4 i( m
一個唐人說道。

“這兩人沒有睡著。”4 C9 B. r; B7 j

“他們醒著。” 　　幾個人紛紛說道。/ [' E  S! m8 N* p* v

“你們牽著的就是忍覺大師吧？ ”晴明問。+ D( `3 e( q5 c! k3 {6 X+ ^
' S2 A6 _9 X+ l' a- m5 \
“你認識這和尚嗎？ ”

站在前面、首領模樣的唐人說。* O2 v$ r1 A1 H3 ~7 d

“那么果然是他啦。能否請你們松開他的手？ ”

晴明語調平靜地說。9 u1 H1 p5 h8 o% \# a/ f
1 ?7 e5 J/ z) C4 x- D
“這可不行。待會兒還得讓他飽嘗滾燙的銅汁呢。”

“請放了他。”: _7 J$ Q" k& H9 W$ {* q. c4 z5 Y
7 j$ p, K% J/ l; K# f  _
“再礙事的話，連你也一塊帶走，讓你也去喝銅汁。”
9 T/ G7 D  x5 M6 |# l5 k1 X: H
“你們想試一試嗎？ ”
4 }5 R5 Y$ s" y- z
晴明絲毫沒有畏懼的神情，微微地笑著。% _! {6 o% U; v, a+ T* l! q

“哎呀，煩透了。幹脆把這兩個家夥也帶走……”0 B/ B7 c0 v9 u$ g4 |
9 m( P9 e/ W( I: R  m1 x5 c" @
那首領說罷，嘴裏念念有詞，伸手指著晴明。4 d8 w7 r9 X- z4 z  j& S" L

“奇怪！你怎么會睡不著呢？ ”
: j& G0 u3 A0 V1 g8 C9 {
“你這一套，對我是不靈的。”1 d7 H8 B+ E4 i/ Y2 Z' p# b. F

晴明說完，那首領的臉上露出憤怒和驚訝的表情。

“好啊，原來你是陰陽師！ ”

他大叫起來。' W1 c( y9 R$ w4 `

晴明不回答，只有一縷若有若無微笑浮現在紅唇邊。

“算了，今晚姑且回去吧。”
9 n6 W9 ?4 @$ o$ K' \( K9 X2 K; F) }
那首領說完，“呼”地一下，他的身影淡了下去，消失了。

接著．另外三個唐人的身影也漸次消失，倣佛溶入月光中一般。

留下來的，只有忍覺一個人。

“您一定正在什么地方睡覺吧，能不能麻煩您給我們帶路？ ”

聽晴明說完，忍覺緩慢地邁出腳步。
- w) M2 P7 |6 Y- L: V
七
1 V: F" E' A$ s, N) `* O1 g1 n- h
“好。那就開始吧。”$ a1 y0 x. K7 P, j! N( c* \
- _& j0 m5 G' g% s5 c! @% `
說這話時，晴明人在正殿裏。“
3 L1 D) h% W/ [3 m; m3 q
在巨大的阿彌陀如來像前，晴明、博雅，還有忍覺、元心四個人坐在地板上。

晴明和博雅並肩而坐，與同樣並肩而坐的忍覺和元心對面而坐。1 W- X8 w8 P/ m" F

四座燭臺上，點著四盞燈火。

四人的旁邊，是正佛阿彌陀如來像。對於晴明和博雅而言，佛像在右側，對忍覺和元心而言，佛像則在左側。
2 f4 t- |0 D; Y; }7 n, z
對面而坐的四個人之間，放著一具骷髏。9 F, g9 z8 r, l# l
) Z' M% m& v1 S0 K: D
放在地板上的骷髏，臉朝著晴明的方向。
' Z/ u' ^8 E  ^
約莫半刻（古時將一晝夜分為十二時，配以十二天幹。其四分之一叫做刻，約相當於現在的30分鐘，故半刻大致等於現在的一刻，應為15分鐘左右。）之前，晴明和博雅將正在熟睡的元心和忍覺喊醒了。
$ m: ~9 Q, x( p. t* }0 B
其他僧侶也在熟睡，但晴明和博雅只叫醒了這兩個人。之所以沒有喚醒其他僧侶，是因為無法分辨他們究竟是被唐人施了法術，還是處於自然的睡眠中。既然唐人業已離去，讓他們繼續睡下去也無妨。
" ~! j5 G# u+ O( j
總之，晴明和博雅先叫醒元心與忍覺兩位，四個人再一起來到正殿上。

忍覺清清楚楚記得自己在夢中為晴明所救的情形。) W. A* [2 a) X1 d
2 X4 x* j1 i- U9 x
忍覺說，本來正與元心一起念誦著《心經》，漸漸睡意襲來，實在忍受不了，終於昏昏睡去。. i$ r5 l) [' z) t: _/ J
/ b3 U( `1 @% i: a% T
剛一睡著，唐人就在夢中出現了，正當自己要被他們帶走的時候，幸好晴明與博雅及時趕來了。" ^$ }; j6 {1 y( u
& f4 I, D$ r( D% R5 ^8 g
“那好——”# N7 A. b" b* A4 W9 J9 ]

晴明依舊坐著，從懷裏掏出一張紙片。  @, Q$ c( e- t1 x. C+ a% }

又請元心準備好筆、硯和墨，提起筆，在紙上寫下幾行文字。

——是咒文。
$ T& P# u' n0 F5 K7 J7 L; O
就這樣做好一張咒符，晴明把它放入面前壽惠上人的骷髏裏。

“總而言之．下一步該如何行事，我們就向壽惠上人請教吧。”
+ P% K8 t, G2 [
晴明說罷，便握起右手，然後伸出食指和中指兩個指頭．將指尖放在骷髏的額頭上。3 o" t; g9 y# |* J+ a$ {) X
" j; ], o0 T6 U. K; e
口中輕聲念了兩三句咒語。. k8 |% w8 {5 D7 H" Q
/ j" A* F  m2 s) \* n! X
“啊！動啦……”! @6 X% J+ z% R$ \! a" V! F
/ q6 i* ~0 T- |; V
博雅小聲叫起來。# A0 F; c$ `! x. E% g, z+ }
$ Q9 \; @7 r: @0 c3 M/ m3 V
注目看去，原來放在骷髏裏面的咒符在微微地顫動。, e; R7 o+ {: K! B: n

沒有風。& k9 g# N7 J) O

沒有一盞燈苗在搖曳。% D$ l4 Z  O! U/ A% L1 D
4 j3 a: o- |& G0 C+ y  K
然而，骷髏裏面的咒符，卻開始顫動起來。! r2 q& R' c) R# Z) M

隨著細微的顫動，咒符在骷髏裏發出聲音來。# ^) @/ Q" b6 j9 j  `

“這、這是……”

博雅驚呼出聲，看了看晴明。　　“壽惠大人是把咒符當做舌頭，在說著什么吧。”  y' |3 }" Y; r" d
! f* m/ i& y7 o9 P9 W! \) Z
然而，在博雅聽來，那不過是紙張的顫動聲而已。仔細傾聽。那聲音的確像人在說話，但要問到底說了些什么。就完全聽不懂了。; j9 E# N; Q3 k! |" x* H
* ]9 ?8 B( r* n7 f  v0 ?" x
然而，看晴明的樣子，似乎那是清晰的人語。! a7 a6 [4 o9 @+ k7 A

晴明好像是在回應咒符的顫動聲，或問或答：“後來呢……”. b. }6 ?+ l& C2 i' h: m+ O/ s
$ [3 r+ B: p9 |  \; c. Q
“原來是這樣。”
& T/ S. O1 M) Z
“那好……”

交談在繼續進行。
1 n1 T2 W( A, v8 \7 \1 s& l
“那是在什么地方呢？ ”
/ {) w( a- V7 c# D( j* ^
晴明向著骷髏問道。

咒符倣佛是在回答他的問話，像舌頭一樣，顫動了幾下。
$ @0 h( s+ l2 @
不久，咒符停止顫動，晴明也不再向著骷髏發問或者點頭示意了。
. ^( B$ i* S3 z( F
晴明收回放在骷髏額頭上的手指說：“我搞清楚啦。”1 G1 H! M! }- X$ g

“你搞清楚什么啦？ ”忍覺問。# y+ b' x& f; l. U% u
1 q2 P3 P" L' w3 _/ ]% _  r
“比如，剛才他們要把忍覺大人帶到什么地方去。”

“要帶到哪去？ ”- K: i: d7 g4 z
: `9 R6 b" V6 b1 v: p2 d" a
“藏經樓。”# @" c# G& u% u; _, o% d

“藏經樓？ ”. o) _& x8 k5 T( R$ W
2 ]( t7 q" f0 u1 g& h3 R9 ^7 U
“貴寺藏經樓的角落裏，有沒有一個約莫這么大的金色壇子？ ”
* _; H3 c$ L4 i5 w0 A
“有。那壇子怎么啦？ ”
4 H) ?( t' \$ u* w
說這話的是元心。( V) G& S( Y0 u) N$ ]. y

“對不起，能不能請你把那壇子拿到這兒來？ ”
% z. E( U  E/ x8 N
晴明對元心說。
& b5 ]) a8 U7 q( T) t2 l3 a
不一會兒，元心抱著壇子，回到正殿。4 A9 G2 |) ^' M9 P( R# I4 s
  W" }8 o: Y# p7 v: \, Y0 W
壇子放在骷髏的旁邊。8 Q4 o( |6 q/ K! Q6 O
3 z9 t4 @: E  P$ m: F+ m2 E1 F
壇子足有一抱大小，表面涂著美麗的金色。9 k2 _+ S! a3 y6 F  B3 X; s! h: {
4 Q7 h# f/ \% g/ M
這個壇子似乎是在表面涂上金色後又燒了一次。) q, U/ ?2 N. [& P/ f: C3 f2 W
5 _6 s: m* J/ z3 ?& ?' K' d9 o
“您知道這究竟是什么壇子嗎？ ”! s8 j% `2 V. t& F% Y

晴明問忍覺。3 A/ m9 \6 G7 T7 \5 @

“據說是常道上人創建本寺時，從東大寺拜領的禮物。”忍覺回答。

“其他還知道些什么？ ”

“這個……”

“據說，這壇子是從前大唐使用的東西。”晴明說。

“是嗎？ ”2 |, u4 m, p3 N5 X4 s5 t
1 i1 I! l, d* w. P1 T
“聽說是空海和尚把它帶回日本的，曾寄放在東大寺，後來又傳到貴寺來。”( A. d( ?( P, E
. s" f" f; A: G, f& N
“這些事情，都是這骷髏……壽惠上人告訴你的嗎？ ”

“正是。”
- C! x* S$ U5 K- f3 c3 L
晴明點頭，然後又問忍覺：“那么，您知道這壇子以前在什么時候、曾派什么用場嗎？ ”
; D$ D8 h! E" Y; n+ M) e! t- L# m
“不知道。”
7 p; n% k% U9 G3 c: k
“據說是長安某個道觀的懺悔壇。”

“懺海壇？ ”3 M, f- R$ y4 Q, i

“本來是放置在寺院或道觀裏的壇子。修道時，若有一些妨礙修行的雜念，就可以向這個壇子傾訴。比如，偶一失足犯下了不便告訴他人的罪過，或者無法向人訴說的秘密之類，只要對著這個壇子輕聲訴說一番，便可得到解脫，繼續潛心修行……”' i8 C) h* [: }  U
+ I: o  M, h  Y0 H, z2 E9 l3 Q( t
“……”
3 r. o; U' Y" H+ Q& r1 \
“這個壇子先傳到東大寺，再傳到最照寺，一來二往之間，大家都忘了這壇子的本來用途……”$ t* M) j. I1 o+ c: q

“唔……”. }* ~4 Q  Y, v" d+ q4 i

“結果再也沒人來向壇子懺悔自己的罪過。不知從何時起，這個壇子只得自己出來尋找懺悔罪過的人，再把他們帶到這壇子裏去。”

“這壇子竟然具有這種力量？ ”

“是。這是空海大師親手挑選的壇子，在大唐曾經年復一年地吸收了道士的懺悔，來到這裏以後，這壇子又日復一日地聆聽念誦經文，所以不知不覺中，便蓄積了這種力量吧。”
# r: Q0 j# D  A1 v) ?4 \3 {
晴明抱起壇子。
6 e- I% i: `* r, U$ `9 ^1 D
“好了，我是答應過壽惠上人的……”

說罷，晴明將抱在手中的壇子摔在正殿的地板上。
+ p0 u# m2 k( i5 X7 P
壇子轟響一聲，破碎開來，碎片散亂在地板上。

“啊呀！ ”

“啊呀！ ”, E* F: r  s6 K3 ^7 ?' z
7 Z+ d6 w! q+ @$ ~; ?
忍覺和元心同時大聲喊叫起來。
" \: W' Z& S9 p
從破碎的壇子中，大量的血流出來，地板都被染成了紅色。這壇子裏本來連一滴水都沒裝，這究竟是怎么回事？難道是從壇子的碎片中流出來的嗎？更加不可思議的是，壇子碎片的內側，居然畫有一些圖案。
/ `& n1 [3 |( U; k2 o4 N
借著燈光把碎片拼起來一看，原來畫的是建在深山裏的一戶大唐式宅院。1 K' x8 ~" r* L" j8 t- S9 i; y, c
/ o5 h8 _  _  F4 K  `1 t; `# J
“就、就是這房子，在這裏我……”

望著地上拼起來的圖案，忍覺驚叫起來。8 J) E) O5 T. c1 m5 Z7 a, t5 v! Z7 f0 c

仔細一看，只見圖中畫著許多身著大唐衣裝的男人。
; @9 b# f/ c1 p! K
“就是他們。他們把我們……”
0 V4 I4 r4 x, }4 ~+ T/ Q. P
唐人中，有幾位手中拿著長柄鐵鏟，正抓著罪人模樣的人，拖到宅院的前庭去。
; m. x0 G+ M$ i
庭院一角，畫著燒得火紅的大鍋，裏面大概是滾沸的銅汁。
0 M1 r& z$ X1 C+ X( a, ^7 e' }
“啊呀，這、這可真……”+ y, f6 Y* D: T( n9 _+ f, B) Z
2 a! e( G3 t& d: z
忍覺結結巴巴，也說不出什么來。) G; a6 I+ a: k; Y4 J3 v$ T

“都怪這口壇子，怪這幅圖畫呀。”
2 m+ }! U* C% D/ J  p/ F/ g% K  @
元心輕聲自語。  A7 S8 J; }- L0 m, s8 ^
  I0 l8 w/ U/ o3 _! T7 N% `
“如果方便的話，能不能把這個給我？ ”

晴明問忍覺道。
. P$ p4 C+ b& r4 U+ {4 f* \
“這口摔碎的壇子？ ”1 `  z" @. J' Y3 a, _

“正是。”0 d6 J8 Z8 O9 I( a) K  m2 @
8 L. `5 [+ o2 T$ l. d1 l" m6 b
晴明點點頭。) N0 `. C  {$ h/ y' m2 D

“這可是空海大和尚從大唐帶回的壇子啊。雖然已經摔碎，仍然是上乘佳品。1 S0 v7 z/ c8 u& R+ s

也許，曰後還可以有什么其他用場……“% S0 F" F1 B: G. z7 E

“當然奉送，敬請收下吧。”
( y! K- ?8 D! f
忍覺垂首行禮。

“萬分感謝。”

晴明謝過之後，看了一眼博雅，心滿意足地說道：“博雅，全虧了你，今晚才可以圓滿解決問題。現在回去的話，大概還可再一面賞月，一面喝上兩三杯吧。”

TOP

冷色調

中士

Rank: 1

UID: 30096
帖子: 782
精華: 0
積分: 3330
蘋果幣: 4117 金幣
蘋果存款: 300000 存幣
閱讀權限: 14
性別: 男
來自: 凌度の空間
在線時間: 299 小時
註冊時間: 2007-6-15
最後登錄: 2015-10-23

56^#

發表於 2007-8-26 11:53 PM | 只看該作者

一

從晌午起，兩人便一直在喝酒。
3 x- i+ y$ E6 R* p; v! }% ?- e5 d# ?
那是在安倍晴明宅邸的外廊內。兩人就這么席地而坐，源博雅右手擎著斟滿酒的琉璃杯，面對著晴明。& o' H3 Y$ W! P9 R: Z

晴明纖細的右手手指中也擎著一只琉璃杯。
9 ]; U! x2 Y; @
那是異國的酒杯。來自胡國。
! M5 x* |. d6 V2 n7 S7 p' t
十來天前出梅，季節已經進入夏天。
* Q' p0 G5 n! X; Z# L5 d3 G* z! A! q4 m
時值文月，即陰歷七月月初。. s9 f5 V1 W$ I  U9 V- [

強烈的陽光照射著庭院。; Y2 k3 p; g* y% |! P) H: z+ H" P" Z8 R

熱。
, q1 ?+ V- L; C5 O' ^7 N
即便端坐不動，博雅的脊背上也已經滲出了汗水。

庭院中茂盛的夏季花草，已經高及人腰。

桔梗、女郎花已經開放，但遠不及雜草勢頭強大。庭院的景象倣佛是將山野中鬱鬱蔥蔥的一部分，原封不動地搬移到了這裏。
  U6 [; p# T8 N' c+ J7 }
每當風掠過花草，便會送來灼熱的青草氣息。8 Q# m: P: f$ T
1 {# C( n! D/ N/ x, X4 \2 C
太陽總算開始從中天西傾，但距離落山，還有很長時間。

晴明隨意地套著件白色狩衣。

背靠廊柱，豎起右膝，拿著酒杯的右肘支在右膝上。

額頭上也罷，頸脖上也罷，都不見一滴汗水。

晴明纖細的手指拿著琉璃杯，那透明的綠色充滿涼意。* [* v: @! v+ E! A/ O/ C' c% J! t

兩人之間的地板上，放著一個瓶子。" b" Q+ B5 e# k1 P% f
. j8 n% X' s, u! O% L* G
還有一只盤子，盛著撒上鹽的烤香魚。
2 H, x$ q6 I, n$ p, x2 y( ?
兩人正以香魚下酒。
6 C! v" @4 Q& @( l: M" m
“晴明，你不熱嗎？ ”博雅問道。

“當然。”) C& E6 R5 c- ~& t' a# a( l: L% R
5 {" q* ^* z/ D
晴明將杯子從紅潤的唇邊挪開，說道：“這還用得著問嗎？ ”
; s9 n# Q4 b/ O" x- j$ v4 T
“可是，一點都看不出你感覺到熱的樣子。”( f- W! s5 i0 m. r1 i$ S5 i

“看得出也罷看不出也罷，熱總歸是熱的。”# I0 h2 s9 C0 R
4 N6 M$ ^( C' W
晴明一臉若無其事的表情。

“你能夠保持這副樣子，就讓我羨慕啊。”
0 L: ~! s. c$ \
博雅說罷，挾起香魚送進口中。# W3 Y3 f& F7 L

“好香魚啊！ ”
; ^7 N9 X5 H8 B, X
博雅一邊嚼著松軟得從骨頭上整片脫落的魚肉，一邊說道。* J5 X* _# g5 @

“這是鴨川河的香魚。”$ p" L" I1 Z  j9 X$ e7 e
* g7 W" v2 ]2 ~" L* p  M' C/ C
“哦。”

“是養魚鷹的漁夫賀茂忠輔剛剛送來的。” 　　“哦。就是發生‘黑川主’事件時那個賀茂忠輔？ ”, p' H! i) z8 `  l' g% X

“就是那個幹手忠輔。”. {$ M: ~) @0 M3 K4 D8 b' m

“可是，忠輔為什么沒事送香魚來？ ”; x; v7 i7 A5 k( ]) {% I
3 S0 [0 s" k, K0 _9 h% g; T
“自從那次事件過後，他一到時節，總會送些香魚過來。不過，這次還有別的事情。”

“別的事情？ ”

“總之．是非我不能處理的事情嘍。”6 A9 ~$ j: a  B6 O: V

“難道忠輔那邊又遇到怪事了？ ”9 H# Y: j2 c9 V4 Z5 X

“啊，怪事倒是有，不過不是忠輔出事。”8 K! @* g% e' i! I, Y% g5 X( k* K# U
+ w( k% n9 g: w. g7 H. j& Y6 }  V7 t0 W
“那又是誰出事了？ ”

“是忠輔的熟人，篾匠猿重。”) u* m& n* ?: O- l# |+ m. Q

“篾匠？ ”2 c+ I+ P' ~/ \; S2 C6 O. |+ ?. q

“他進山砍竹子或者藤條，再編成籃子、簸箕之類，拿到市上去賣。本來名字叫重輔，因為身體輕盈、擅長爬樹，常爬到大樹上去割藤條，所以一來二往大家都叫他猿重了。他本人也喜歡這個名字，也以此自稱。這些話都是忠輔告訴我的。”

“那么。怪事又是怎樣的呢？ ”" d1 ~/ Q" J4 o2 w

“聽忠輔說，事情是這樣的……”3 m5 J( s# P( M1 g/ }, p4 k

晴明開始講述起來。
' c; _3 ^8 ~1 X& t6 O2 ]: g$ V
二) G- r- b( R8 G% w: B8 K0 q/ P

猿重家住在鴨川河畔，距法成寺很近。& a( G  N: [' ]( ~

就在河水難以漫過來的土堤上搭了一間小屋，與妻子住在裏面。4 E- v$ L# q4 _* \' u) [! ^# V
4 D7 b( a0 L) a) X
平日砍來竹子割來藤條，編織成各類器具，再拿到城裏去賣，勉強可以糊口度日。也經常編一些魚簍子和裝魚‘鷹的筐子，送到賀茂忠輔家。# a6 f3 l4 j6 {( ~
5 u! J( N3 Z# [9 u& V
第一次碰上怪事，是在六天前的夜晚。  f  L4 r3 r' y7 i# F
( F2 f' u1 ?7 D3 l5 l1 ~8 q
因為有事，夫妻倆去了一趟大津。事情就發生在回家後的當天晚上。0 Z8 a1 Q+ [4 o. C) u& _
/ y! A4 E; a$ K- w
在回家途中，為了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夫妻倆發生了口角。
( w. m, k1 X! G  N- X" L* H9 m+ @
他們到大津去，是為了賣捕魚用的魚筌。
! f1 [0 s* s" k" L3 F; @/ R
那魚筌，是猿重費盡心思自己設計制作出來的。

他用竹篾編成筒狀的簍子，將簍子腰部編得細細窄窄的，入口處卻很大。同時，再編一個小小的竹篾筒子。不是簍子。而是兩端都有口，是名副其實的筒子。不過，這個筒子一端開口大另一端開口小，呈漏鬥型。2 e5 G$ p" q: v* J0 C) i" H

然後把它嵌入剛剛編好的竹簍腰部狹窄部分裏。
. d5 v* [+ J: n, [# ]
小竹篾筒子的小口朝裏，大口朝外。
7 W+ k) c7 p- S
大口的尺寸與竹簍腰部的狹窄部分大小相同，恰好可以嵌得嚴嚴實實。- m7 O  I$ w1 O

然後，在竹簍裏放入蚯蚓、死魚等誘餌，沉到河底。8 i( b: L. Z1 U2 S' G" Y

就這么放置一個晚上，第二天清晨從水中撈起時，裏面便會有許多鯽魚、鯉魚、河鰻，以及雜魚、蟹等。  E. @1 m0 N# e- N* S; m7 ]% _8 C0 E% J

雖然有些漁夫也使用類似的魚筌捕魚，然而猿重精心編織的籠子顯然要好使得多。

於是，家住大津、平日在琵琶湖捕魚為生的漁夫們聽到這樣的口碑，都紛紛來訂購魚筌。* A( R$ j( w% x2 m3 T% p* o6 b5 u
. u0 x9 Y6 D; z( b, m/ O* X
猿重只是為了在鴨川河捉魚養家糊口而想出這么一個點子．這籠子也只供自家使用，然而忠輔覺得有趣，便也開始使用猿重的籠子捕魚，這竟成了普及的契機。

“這玩意兒可真好使啊。”" o# g, h% [- s1 P/ u
2 U: O9 P) r4 p- d/ [7 R
大津的漁夫們從忠輔那裏聽到有關猿重魚筌的傳聞，便都爭先恐後地希望自己也得到一個。* X; W! j3 i2 ?. Z( N
) V! P/ C( M. c! ?, s$ d! d) n
這天。夫婦倆便是去大津送貨。

回家途中的口角，是妻子先開火的。; i% Z' o; q7 [1 {

“你幹嗎把什么都告訴他們？ ”+ ^$ I; L# t( V" f# N  ~1 Y

妻子抱怨著。, }+ a2 B3 R6 i. z- f( Y
& k# w( X+ f  I/ S9 [% h
猿重不僅賣籠子，而且連獨自精心發明的籠子編織法也教給了大津的漁夫。

妻子正是為此而埋怨丈夫。$ K' Y4 |% e- `+ _# j8 C
& Q" A2 {/ ?* I
“可是你想想，就是要瞞也瞞不住呀。看到我編的籠子．只要手多少有點巧的人就可以倣造，隨便多少都能編出來。”4 P# o( @# w9 U5 ?

“話雖這么說，可你也沒必要連編織方法都告訴他們啊。”

“你可別這么說。一來他們都非常高興，再說我們不也賣出了好價錢嗎？ ”

“可是……”

一直到鴨川河橋上時，兩人還在爭論不休。　　當晚，兩人分床睡了。

就在這天晚上，一位不速之客來到了猿重的小屋。
) k' B) A! }. n. x* V( _
猿重已經睡熟了。3 F7 o1 ~" y3 H0 v; I9 s" k, {+ \8 L

“喂……”/ H. P3 L. ?1 h

猿重恍惚聽到外邊傳來呼喚聲。$ v. P8 t7 F, F3 o* U1 J

“有人在嗎……”% q6 Y- M4 h& w$ r0 s
* w+ ~3 u: Q# H( p% ?- Z
聲音來自小屋外面。! M6 I8 k4 Z8 H

在黑暗中，猿重睜開眼睛，只見細細的月光從挂在小屋門口的草簾縫隙中鑽進來，照在小屋內。

“喂．猿重大人……”
) E. W0 p& {+ J# o# d8 p
聲音就是從草簾外傳來的。

似乎有人站在門前呼喚猿重。

猿重揉著惺忪的眼睛，站起身來。
2 W% [9 K7 ~$ z, Q
似乎依然半睡半醒，頭腦昏昏沉沉。, c0 S9 |" [; R
/ }5 L5 B0 s# s& @' w6 V! ^- P" Q5 ~1 l
“馬上就要衝走啦！ ”

那個聲音說著。7 W0 J* I4 d9 U- l4 ~: a1 t
: e5 E6 ^2 U3 S2 y
是個男人的聲音。9 g; U4 R; |$ l4 ]& ?; D$ p4 Q
: V% e/ j8 s8 P, k: L; L- `
“你不管的話，馬上就要衝走啦！ ”

這聲音猿重以前從沒聽到過。1 X0 K. X0 e3 s
2 H+ ^6 A& \  B2 F/ a( p- a+ D
掀起草簾，只見月光下站著一個男人。身穿印著碎花、襯有內襠的和裝男裙褲（形狀略似裙褲．肥腿．長及腳踝。穿時將上衣束在腰裏。現多做禮服用。）。

“快來！請快一點！猿重大人……”. j; y: _( y% X) x& S" x
  _/ Y" X7 q. _6 |' n# s
猿重站在門口，左手被男人伸出的右手拉住了。

“要衝走啦！要衝走啦！ ”

就這樣，男人牽起猿重的手就往外走。% [# }$ F5 ^! p* `" ^
0 w) c- Y; L4 L( p" |: G  v. h
究竟是什么要衝走了？而且這跟自己有什么關係？猿重很想問個明白，可不知何故卻說不出話來，感覺喉嚨倣佛被什么東西堵住了似的。好像有泥土、小石頭或是其他什么東西堵住喉嚨一般，發不出聲音。

“要衝走啦！要衝走啦！ ”4 U3 A2 [1 e( k( O) l) T
: [. ]. J8 r% U9 J" O9 }
男人心急火燎地拉著猿重的手匆匆走著。8 l1 h6 t, f2 _7 c# Z; ^0 |
: N( |4 C+ f5 T; ^, ]
沿著鴨川河，順著河堤朝下遊走去。% g* S6 B* I7 v) k1 p( R/ d
: g/ x# s  s# F; x
月色分明。
* \$ R  z! X/ O* T' N; ?
河水聲從黑暗中傳來。2 i4 s: X& w6 O. @) s1 K6 L

不久，眼前出現了一座橋。

就是白天猿重夫妻走過、架在鴨川河上的那座橋。
9 \( c0 ^* W  T# f( }% V) ]
碎花橋——這一帶的人都這樣稱呼這座橋。2 [& L) ~6 k5 X- s6 j: d
: ~) K0 k1 W4 C% ]( \
“來來！到這邊來……”

男人拉著猿重的手，在月光中上了橋。

猿重跟在他後面。; e1 M* p( j7 A/ ~3 D
9 A4 z/ F1 G* _
“要衝走啦！馬上就要衝走啦！ ”5 ?- `1 K* j, P

男人口中不停地喃喃自語。

走到橋中央，男人突然變了方向。2 z) J  E" i5 Q/ T
- p6 z9 u: B% _  H/ P" b
向左轉——
3 L0 E# J6 n/ h: `% ?, I2 W! S
男人拉著猿重的手，朝上遊方向的欄桿走去。
" B, \8 u( K9 |/ [) t9 |# |, j
“來來！就是這裏。”/ [3 I6 |( s- ~9 s8 O3 j1 C

男人越過高高的欄桿，縱身跳下河去，手仍然牽著猿重。. Y2 `. K+ x& g! [/ r5 Z6 z

猿重的手被一股強勁的力量牽著，眼看就要掉下河去。
) Q' w9 H# t& P. t
“你幹什么！ ”5 ?; U4 ^' n; T* ~; C0 o

耳邊忽然傳來一個女子高聲呼叫的聲音。( B0 }; h/ w! |+ D

“危險！ ”4 i8 `6 a9 y0 B- F" A; n
+ Y: K. [, C3 ]+ P, D
一個人緊緊地抱住了猿重。

回過神來一看，原來那女子正是自己的妻子。而自己的整個上半身已經探出欄桿，正從橋上俯視著下面黑黑的河水。差一點兒就掉到河裏去了。( J; ^- [/ C1 T, [9 o2 d

“你想尋死嗎？ ”# }! M6 k3 W8 U! @5 N: p4 U) Q. ?
- l. Y7 V! M5 T9 ?
妻子責問猿重。
9 x0 u7 S1 G9 l
猿重額頭不覺大汗淋漓。9 \4 }6 Z9 l( I5 y' G, H# b5 ?: v, {
4 G. O# `( Z  Q+ r
“不、不是，哪裏是尋死呀。剛才有個男人來訪，我是被他一直拉到這裏來的。”
/ w+ x5 j8 K2 p( J( ?
猿重臉色蒼白地說著。

“你胡說什么！你一直是一個人呀。哪有什么人拉著你的手？ ”

“這不，你看，就剛才那個男人還和我在一起……”

“什么人都沒有！ ”妻子說道。  d7 s! f: W9 [

妻子告訴他，事情原來是這樣的——睡在床上的妻子，被鄰床的丈夫起床的聲音吵醒了。, C# G0 q0 ?, V
* }: h( F. t( A" b
“哎……”2 M  O- E& k; y7 j3 s  M% _( S
6 @5 F; W; K  \9 g. ?3 `" q
她喊丈夫。! H! x, u' @" j* S) Z

然而丈夫似乎根本沒有聽到。  V( o! g; T9 v0 n- Y5 p! T' [
* g  b4 n9 i+ X) n+ l* k
不一會兒，丈夫便掀開挂在門口的草簾，走到外面去了。
* R, e8 F# o8 m
起初，妻子還以為丈夫在外面養了個情婦，肯定是要到什么地方去跟女人幽會。

妻子便決定在後面跟蹤。
) l  O' ~" r: A' g7 R8 N! D! J
跟著跟著，發現丈夫只是獨自一人順著河堤朝下遊走去，不久，來到了白天從大津回家時經過的那座橋。3 q3 l* A7 E) @, @: p( g' f6 g

丈夫走上了那座橋。4 g7 L7 n( Y! z$ a5 j2 J. L

走到橋中央時，丈夫突然改變方向，打算躍過高高的橋欄桿。( Y6 }8 k/ c$ _9 H/ B3 y

就算為了白天的口角，丈夫也不至於尋死呀，然而，如果躍過欄桿掉到河裏，那他就必死無疑了。

於是，妻子急忙大聲呼喚丈夫，丈夫才醒過神來。
* ~! ^2 I9 M2 R% l
聽到妻子的一番話，丈夫不禁毛骨悚然。8 _# p: \; F6 k

第二天，怪事又發生了。
- q' x; P) a' {) B
夜晚——猿重睡在床上，感覺妻子從床上爬了起來。. p: X* u: X1 f+ d1 W

大概是去茅廁吧。可是，又覺得有點不對頭。5 q& w; m( [! @. V5 k, }

茅廁在外面，直接走出去就可以了，然而她卻站在草簾門前說：“是……”

好像在跟誰說話。; w6 ?- E( B* b5 f+ h
! D7 n* F6 T1 J% Y& q. L
直到這時，猿重依然處於半睡眠狀態，頭腦尚未完全清醒。當妻子走出屋外時，才猛然醒過神來。

他想起了昨晚自己遇到的事。$ p6 j8 v  p& y/ y
/ i4 M8 Q+ C( E' l5 Z
於是，猿重趕忙從床上爬起來，追趕著妻子來到外面。

然而，門外已經不見妻子的蹤影了。
- M9 `: j9 A/ z) A* v$ f" E
妻子已走到河堤上，還在急匆匆向前趕去。

借著月光，可以看見走在河堤上的，只有妻子一個人。
/ [2 J! e% s$ H2 C& |
妻子左手向前伸出，似乎被誰牽著手，一個勁兒地朝前趕。/ E- ?3 i- [( R, e/ k# z; O$ G

明明是在走路，然而速度卻快得猶如小跑一般。8 y9 e9 |2 B! E* {

猿重暗想：會不會——會不會是昨晚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這次又發生在妻子身上了？昨天夜裏，自己的確聽到了男人的聲音、看見了男人的身姿，然而妻子卻說沒有聽到任何聲音，也沒有看見任何人。與此刻自己親眼目睹的情景一模一樣。
- J+ c: b- c# e3 V/ `  a2 [
也許，妻子現在正聽著誰的聲音，看著誰的身影也說不定。而且，她可能確實感覺到有人用力拉著自己的手吧。
9 l. C2 [$ o3 M  }6 f" N
猿重想追趕妻子，然而，卻兩腿發軟。# [) A) _' d4 ~' e( s
* F; W) X+ H* M* |( C+ [
如果自己不知道真相，自然會毫不猶豫地去追趕妻子、呼喚妻子。/ i: l8 W8 Z! Y( e  |$ u3 q
. M* d2 U: t8 R4 [1 I
可是，自己已經從妻子口中明白了昨夜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 N" j4 m2 }( Y. t# k; {" j5 A4 X: X

妻子的模樣顯然不對頭。
1 _) a  k$ g# X. k, b9 k- W
昨天夜裏拉著自己，想把自己拖到河裏的那只手，恐怕現在正拉著妻子的手。  R& k. d4 k- X3 F/ y& _; _
( _, X- ^; d3 q, p
一想到可能是某種可怖的鬼怪或是妖異纏住了妻子，追趕妻子的念頭幾乎不由自主要消失了。, \6 [$ N1 u6 r
9 i% h3 ~7 k: J. }, x! W+ r
正在躊躇不決時，妻子的身影很快越去越遠了。

到底不能扔下妻子不管，這個念頭還是佔了上風。猿重奮力追上前去。
( B9 y! V$ g( W
妻子的腳步很快。7 ?. ?. I3 V# e" F) a' a$ b

好不容易要追上的時候，妻子已經走上了那座橋。5 X% n* A) w7 l/ Z+ D
) j% i7 W8 H( ]
猿重趕緊加快腳步。

猿重的腳剛剛踏上橋面，妻子已經到了橋中央，正要躍過欄桿。
" C' E6 A' p( a* P) W' R4 R
“等等！ ”

猿重大聲喊著，一面呼喚著妻子的名字，一面飛跑過去。

聽到猿重的呼喚，妻子渾身一震，回過神來，然而，上半身已經探到欄桿外。

猿重衝上前去．從背後抱住了妻子。( x, Y6 T- M+ g9 m- O
( F8 N% T& b/ Z; g7 P* |$ B
妻子被重新拖回橋面，發現救了自己的就是丈夫，當即依偎在丈夫身上。
1 |. \6 A/ ]8 ~! B" E/ B+ J' }" _
身體禁不住微微顫抖。

她似乎已經明白在自己身上發生了什么。

回到小屋，聽了妻子的說明，猿重知道昨天夜裏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一模一樣地在妻子身上重演了一遍。

不過．來找妻子的不是男人，而是女人。

這天夜裏，妻子聽見有人喊自己的名字，掀開草簾門一看。一個身著藍色窄袖便服的女子站在那裏。

“不快點去的話，就要衝走啦！ ”+ N8 X) J* p- {$ l( @2 a- `3 g

有個女人說。
' J5 S! A- ]' a5 b1 `
“來來，快點啊！到這邊來……”

說完．女人拉起妻子的手，舉步便走。+ b7 @! D, I% _- f
( T. u- |% `( p3 ], H
妻子還在睡夢中。; |: W% }& _. `* ~# d
+ |& C( a& Q; X6 T# H6 R
“昨晚走得太慢，所以沒趕上。今晚得加快腳步了。”, V6 L8 s; q) H# I+ ^
  O7 b0 o) u+ W4 P+ e2 O6 W
說完這話，女人便疾步走去。
' h3 {$ v/ S/ g  O/ U
如果不是猿重及時趕來，妻子就像昨天夜裏的猿重那樣。險些掉進河裏就此喪生了。

次日——夜晚降臨，猿重和妻子都沒有睡覺。3 G$ K7 F2 c0 G4 t% g2 h
+ i. R+ r+ y" N6 u5 N2 [" h
腳邊放著砍竹子用的砍刀，地爐裏燒上火，為了不至昏昏睡去，兩人不停地說著閒話。
6 K* i: I2 _9 H: |6 O! `+ X. S, E
到了子夜時分——“喂！ ”

“喂！ ”

門外響起一男一女兩個人的聲音。

事後兩人交談才知道，原來猿重只聽得到男人的聲音．而妻子則只聽得到女人的聲音。
0 P0 }4 `# z1 `7 O* j4 M
“出來呀！ ”4 j4 E& [3 i/ ?9 P

“出來吧！ ”/ z$ I. z3 x( g

兩人的聲音分別傳了進來。6 c' Z4 ]7 Y" N6 j

“再不快點，就要衝走啦！ ”

“就要衝走啦！ ”
% k6 z8 g& c/ ~5 C, C' ^2 A
“來吧！把這草簾掀開吧。”

“掀開吧！ ”4 X; ~3 [4 i" B
6 x  d5 o" A- s' j& _
“掀開！ ”

“草簾！ ”

猿重和妻子，倣佛要相互制止對方的顫抖似的，在地爐邊緊緊地擁抱在一起。' j9 Q) R7 ?/ H+ r2 L- \/ A* V' u
! t+ d8 M+ S. p) T' q
猿重右手握著砍刀，咬緊牙關。牙齒還是禁不住打戰，發出格格的響聲。6 Q: e- U. U. ~! ]. X5 f; p% z7 G

“不掀開草簾的話……”

“我們沒法進來呀。”

“請快點開口說：”進來吧！ “‘”請快點說吧！ “
' L0 J+ M$ ~3 A% x
“不然的話，我們可要自己找人口啦！ ”
  t% m3 o; q9 `% S
“我們自己找啦！ ”
4 `+ K+ K3 n, I" I% A$ Q4 I  Q
話音未落。對方似乎開始行動起來。
" k, I) I; p+ u& q4 A2 \, t
兩個人似乎左右分開了，一個往左，一個往右。小屋外左右兩側都聽到了類似腳步聲的動靜。6 ^/ e# R' f4 Y. J7 N5 j

腳步聲停止了。. Y  o/ O' D$ _. Z- d7 D
5 h" H# x, ^& N' t
“是這兒嗎？ ”
  G( P( e0 V/ B+ G
“是這兒嗎？ ”
: J& O" M/ \& w* D( J0 g6 b
每當話音傳來，釘在小屋外側的木板便發出嘎吱嘎吱的響聲。: w  z  H- }) P+ N

“這兒太狹窄了吧？ ”4 b% z/ b, b/ d# m  s
8 J3 w1 I5 v, T
“這木板只能挺到四天以後。”/ w5 W; R5 k' C1 A) a

“刮風吹走它吧！ ”: [6 c1 ?8 Y/ |* W

“嗯．吹走它！ ”3 @% G/ Z% ~% q: ~( |
  N$ Q5 h: Q% U1 O$ Q
“吹走它，我們就能進去了。四天以後就行了。”% A! y0 }4 j$ a* M' G$ M1 P
, j* G3 Z! X0 ^/ i5 D
“可是四天以後就來不及了。”
' \" ~" D" y; L5 v
“嗯。”  \2 _2 N$ v2 X. c8 X; s
: V4 ^/ E6 K- C0 k
“嗯。”1 |4 B& h1 J! F# P' L6 s
& Z. A! o% m* z
兩人的腳步聲又回到小屋門口。( t( l8 y" X& [

“喂，猿重大人……”
5 [3 x9 _' f( N) s
“夫人……”
$ ?6 @2 k7 m# d; ?/ V
“請開門呀！ ”: M# Y6 k5 }2 u* n

“請開門吧！ ”
3 F+ _! T; I: j, x2 n. _
“快說一聲‘請進’吧！ ”$ U8 G- q+ H4 l/ B* T6 {! V

“快說一聲‘請進’吧！ ”3 r, c. a$ I6 k) J
. R1 s/ }$ p& ^  A4 D) ^
“不然的話，就要衝走啦！ ”
( T  n  l$ F. E' d, `
“不然的話，就要衝走啦！ ”7 r$ p+ r) G* r* _" K, v
! j; L% Q' R9 z" b, g) ^* a
兩人怨毒的聲音持續了整整一夜。
: C8 _& s3 B7 W0 G- N% t- e4 d1 j
接下來的第二天、第三天夜裏，都發生了同樣的事情，猿重夫妻終於忍受不了，到朋友賀茂忠輔處來商量對策了。* Q; W- I8 O5 D+ r2 T! f/ p

三
1 c' \/ K# v( `
“所以，今天忠輔送香魚來的時候，順便告訴我這件事情。”
& [! w) r  Z" d
晴明把事情的經過講完，太陽已經快落山了。) Z$ {7 f0 {, f( `

夕陽斜照在院子裏。, {3 T  o+ H0 y! [
2 i+ F3 C- U. v
雲朵似乎在快速地飄動，影子也投落在庭院裏。* ^' E1 R( C! J1 v4 d+ q+ Q+ H6 f4 h
* s$ K/ ^2 ]" F
“原來是這樣……”" k: Z. Z1 ^2 _  }8 ~1 W: R
/ Y: k* `  h$ U. c8 g  Y+ O
博雅點點頭。3 o( X4 i0 i3 d7 A- l' S# H+ s

“可是，為什么這一男一女兩人進不了小屋呢？ ”

博雅又問道。5 ^2 a+ |+ T- y; P
6 D  J+ W- m* X* |5 D. p& E8 g
“房屋的墻壁，其實原本就是一種結界。對於毫無緣分的東西來說，是輕易進不去的。如果猿重夫婦與這一男一女之間有著某種強韌的聯係，那就另當別論了。

假如不是這樣的話，只要裏面的人不說‘請進’，或者不將門窗洞然大開，那么即便是妖物，也並不能輕易就進得去。“

“噢。”

“不過，要是妖物的欲念比現在更加強烈的話，遲早總會闖進去。”
1 A" _" U2 T6 X! N9 q' l; w
“唔。”
! s8 J: |( o4 ^% u- M/ ]
“看這情形，恐怕今天夜裏就很危險。”

“不是說四天之後的夜晚嗎？ ”

“那就是今天。”' f: N, P9 b5 S4 s
! L3 p& E! e8 |) c
“唔。”$ E9 \7 K; S6 s9 L4 S5 \* D! h
7 L9 L/ w5 F% D
“今天夜裏大概要出事吧。”

晴明不無憂慮地說。
0 \3 A( ^- s6 |7 b% e/ B2 l
“出什么事？ ”
: [, g8 q5 c, z' S. T; n, q: t. A
“這個嘛……”. F+ v4 ^; B* b* q5 n

晴明仰望著天空，不知何時，天上已經濃雲滾滾，自西向東流去。

雲朵遮蔽了陽光，周圍變得昏暗起來。

起風了，庭院中的花草吹得沙沙作響。0 E, r6 j0 m: Y2 N4 f6 u

“晴明，你是怎么回答忠輔的？ ”( C4 Y7 ~: O8 N/ j' o, c5 S6 q# N
- d' l1 x7 h5 E. y4 F
“承他經常送來鮮美的香魚嘛，雖然不知道能否辦妥，但總要去一趟的嘍。”9 H  [  j# V: W8 Y' s5 t. H

“真去嗎？ ”8 _  c( y% \, Z
: }" G% n( |4 |$ r
“嗯。”

“什么時候？ ”
8 \. [" l. w% ^2 \
“今晚。”
$ T8 k* [& l$ |$ Z
晴明仰望著濃雲越來越多的天空。　　“博雅，你打算怎么辦？ ”晴明問。) K1 J' y% L* h  n6 L

“哦……”, {0 M% Q4 {/ j
" T# X& L/ H" Q. r0 g! [
“去不去？ ”, l5 k( z* z7 `" G
8 g* I0 ?; n6 P! R( L8 S0 b
“嗯。”
; T# R) D$ b( w" E
“去吧。”$ o! }( {. e1 U% k) k

“去吧。”
0 }7 s. Q+ Y/ ?+ q% o# s/ \
於是，事情就這么定了。
1 ?; v% v# [4 g4 `0 u' E: k
四8 {. Q7 j& Z6 Y, y6 G9 z* h# l& f

晴明和博雅由忠輔領路，來到猿重的小屋。

周圍已經漸漸黑暗起來，河灘上的草迎著風左右搖擺。3 p% y1 y: R$ }2 {- W# h" J

不僅是因為已到黃昏時分，而且因為厚厚的雲層覆蓋了整個天空。" G8 @3 Q) M3 L# ^6 M, M$ a
0 a  g; V" w% c& d, T* v7 i
“看來，暴風雨要來了。”& |+ b3 O7 _" m/ ]) d$ A9 M- q
+ w3 B. F  y$ |& g  n6 E
博雅話音剛落，一滴猶如小石子大小的雨，砸在晴明的臉上。
1 P7 ^- b( n  N
忠輔將晴明和博雅介紹給猿重後，便匆忙返回自己家去了。

猿重受寵若驚。% a$ I# D* X/ _2 c1 t* b
3 c" q& S$ P& m5 o
晴明親自光臨小屋，就已經足夠讓他誠惶誠恐了，更何況連殿上人源博雅大人也一起駕到了呢。
; f# L. `+ g% G2 v3 M
而且，兩個人都沒坐牛車，是徒步走來的。
: D9 e( ~" ]) c
由於“黑川主”一事，猿重已經從忠輔那裏聽說了有關晴明和博雅兩人的事情，然而一旦兩人真的站在眼前時．猿重連話都說不出來。4 B" ?* F% Z9 O8 C& S

晴明一走進小屋，便在地爐前坐下，從懷裏取出兩個木制的小人。
0 ~2 D, G2 G5 h3 S: k. T
他把一個小木人拿在左手，從地爐中撿起一根燒殘的木炭，在上面寫下猿重的名字。而在另一個小木人上，則寫下妻子的名字。' ?/ h) Q/ G8 k, m1 o  v6 ^

“那么，請兩位把自己的頭發給我幾根吧。”+ l; c7 N* L# Y! i3 C

晴明接過猿重夫妻二人的頭發，將它們分別扎在小木人身上。猿重的頭發扎在寫有猿重名字的小木人上，妻子的頭發則扎在寫著妻子名字的小木人上。% T, D: n+ t) B

“另外，你們身上穿的衣服能不能隨便撕一塊給我？ ”0 ^8 E+ ^9 n* `% x* g
: V, p) W0 d( ^" k
猿重和妻子當即各自從衣服上撕下一小塊布條。好像給小木人穿衣服似的，晴明將布條裹在小木人身上。: ^" s- Y( K- h- H6 \/ i
4 z, A# A' }5 g( @3 L2 ^
從猿重的碎花裙褲撕下的布條裹住猿重的小木人．從妻子窄袖便服撕下的布條裹住妻子的小木人。

“好啦，都準備妥當了。”晴明說道。6 K2 G9 w! m7 M+ @0 x2 c/ J8 Z
$ z1 P/ ?) J$ x, _
“這樣，就可以平安無事了吧？ ”! f9 u6 `, N7 D

猿重忐忑不安。! t" o* Q$ A& [0 j/ l

“應該不要緊了吧。不過我另外還有一點擔心。”7 I& H$ F6 p& Y+ ^( S

晴明話音未落，便由遠而近傳來一陣地鳴般的低沉響聲。

這響聲逐漸增大，隨即，猛然響起暴雨猛烈敲擊小屋的聲音。
0 ?! y% X( P! G) B+ ~
小屋周圍的草叢沙沙作響，開始劇烈地翻滾、起伏。

“是暴風雨！晴明，暴風雨終於來了。”
0 A3 P+ `* n8 C
博雅大聲說著。
( E7 U0 F  Y4 k
“生火……”# O- q; u0 j2 G) t2 S" \' O- S9 C

晴明一說，猿重連忙把準備好的木柴放入地爐裏，點起火來。　　木柴起初冒著青煙，不一會兒就劈啪作響，熊熊燃燒起來。* h# [' @. v+ C7 g

“這種晚上，它們也會來嗎？ ”( w* j  V1 u9 k8 l5 B6 ]- J

猿重驚恐萬分地問。
7 I! ?) e$ a4 V6 C  ]8 c
“肯定會來。”: n( v7 J% C) z( ~: s
% w" D  l0 H8 q' U  z
晴明把握十足地回答。

“來吧，博雅，把準備好的酒拿出來，乘那兩位還沒到，我們先喝上一杯，邊喝邊等，怎么樣？ ”

五

他們在喝酒。

圍著地爐，晴明、博雅、猿重，以及猿重的妻子，四人一起用素陶酒杯喝著酒。& e$ g9 ^9 E! n- _4 K

外面，狂風暴雨愈加猛烈。

鴨川河的流水聲化作隆隆巨響，從黑暗深處傳過來。$ ~0 p8 p9 N  h( l+ A

大塊的岩石竟被濁流衝走，甚至可以聽到河流中岩石相互碰撞而發出的砰砰聲響。

閃電不時從天上劃過，接著，便是地動山搖的雷聲轟鳴。) {& ^2 N  O( m6 h8 v& Q3 y
; T2 {3 B) o, _4 w& M
剛才憑借著燈光才可以看清晴明和博雅的臉龐，當閃電劃過的一瞬間，兩人的面孔便從黑暗中浮現出來。' z9 f/ x5 `; k5 n) D$ l2 c6 J2 u5 y
7 H) x- n# m; ^& ^7 U. C, R/ E9 B
“真夠厲害的。”
+ Q; ~! X9 ]& ]: M1 Q
“噓！ ”* T, A+ K& J1 H" G
3 ]5 e' @" M1 L/ s
晴明壓低聲音示意博雅噤聲。" D+ w4 h( R- W. w1 V( i

猿重夫妻頓時緊張起來。
8 j: Z6 @' Y5 k" T
“來了。”

晴明平靜地說道。
7 [% V6 _$ d/ n$ z. K1 }! U
倣佛應聲而至似的，一個低沉、可怖的聲音隨即傳進來。, v- x( T6 ]7 }

外面似乎站著什么人，牢牢堵住了門口。( Z& D- G' n* {  }/ D4 L

“喂……”
. a6 P' i8 s0 X
“喂……”

混雜在暴風雨中，可以聽見細細的人語聲。- x  f% a# b( F! |. c

猿重和妻子哆嗦著縮成一團。" l1 b; H# I) v$ w, J" V
" \1 ^* }/ u8 m" u$ Z5 M- L4 ~
“晴明，好像有誰來啦。”博雅說。. L+ U' {' p; q, r$ M

“呵呵。你也聽見了？ ”

“嗯。”% [5 g! X+ f* n
, @/ X) H' A+ z8 ]0 p
“是這驚天動地的喧囂，使你的心也跟著一起激烈地跳動起來了吧？ ”) E9 h  |$ u, |
* Z8 ~1 \* _6 d" m& h1 ~0 S
“我可沒有激動啊。”

“只是一個比喻而已。因為你的耳朵能夠分辨出笛子和琴類那微妙的音響，所以才能與這驚天動地的喧囂相呼應，這才分辨出那門外的聲音。”; C" L/ }0 a3 H; R5 t2 p
6 k5 d+ h# O: {* a  R
“猿重大人……”
: M2 E9 P: u3 A( V& N9 I
“夫人……”
$ ]7 a: S7 f. ?. Q
在晴明說話的時候，門外面一男一女的聲音不斷傳來。( ^6 P7 d+ ]; L+ _+ U
$ m# B4 X* E# t6 O9 U% z
“不快點走，就要衝走啦！ ”1 z( r4 }/ X0 G! E2 e/ Y" z
6 W5 M" r- [3 x( a0 z/ d1 P
“馬上就要衝走啦！ ”4 n! o% M# Z# Z& f6 s

“來來。快點吧！ ”

“來來。快點吧！ ” 　　倣佛是應和著這話語聲，一陣更為強勁的狂風將小屋屋頂掀了起來，隨著一聲巨響，一部分壁板被撕扯開來，猛烈的風雨立即傾瀉進來。+ p. Y7 k8 z) Z: m
: n0 }! g3 I2 O  b, Z
“啊，打開啦！ ”+ r+ |, Q  P# N2 Z
. \, ^9 r8 J, b, E- p+ y5 u% b
“就是上次咱們說的那個地方。”
/ O5 _2 `- |; u. \! R
屋外響起兩人喜悅的聲音。/ d3 u& F& M$ G; O

“快對他們說：”現在就出去！ “‘晴明對顫抖不已的猿重和他的妻子說。. Z5 D% ^$ h! g* w9 F( u' T; r0 J2 V
( Z( l% W+ m- [$ ^4 `3 D) r9 i
“是、是……”  M$ X* H, _6 U

猿重臉色蒼白地點頭應道。1 q5 @8 E( `  j7 T

“西、現在、馬上就出去！ ”& Z! B: ]1 Y3 h- v6 n8 d2 c6 ?
. B9 N5 j3 J3 P' W. ]' ?( h
猿重的聲音近乎哀鳴。/ ?4 F8 E+ X5 {0 u+ y5 P& }* w1 N
7 n& l% f" d2 ?
“馬上就出去！ ”

猿重的妻子高聲喊道。

“啊！ ”

“哦！ ”$ x& k4 [' y* E$ J: q9 P

“那就快快出來吧！ ”

“那就快快出來吧！ ”! {- U! O% p. K$ k/ D. T& c- B

聽到這裏，晴明走到博雅的面前，說道：“你把這個從草簾縫中遞到外面去…
8 d  O' u# J  V! R
…“
2 f5 ~- [. @% u; x2 K1 B! ?
晴明拿出已經準備好的兩個小木人，交給博雅。
+ j' ~) {# s" y; B
“唔……”. x3 A( }* {% f2 T+ _

博雅接過小木人，撲到草簾前。  N4 G7 i. t. C% E3 c% w

一邊把小木人從草簾的縫隙中塞出去，一邊透過縫隙觀察外面。
7 @' h1 `4 W5 R4 j$ \' {
一道閃電劃過，站在外面的兩個身影在黑暗中浮現出來。6 M: @: u$ @" v  E4 _3 W4 ?

那一男一女全身承受著猛烈的暴雨，得意揚揚地露出笑容，這幅情景牢牢印在博雅眼中。& g2 D1 m7 w6 G( i: _% P) @
5 U# x' u5 r7 S5 `' ~
兩人的身影消失了……
9 t/ }: x( m& @6 b6 K  m
倣佛被搶走一般，博雅手中的兩個小木人也消失了。# o2 \& t- l5 e  F$ l6 b% W* I4 R
0 ]/ J5 L# ]3 Z# s/ C
“來得太好了！ ”) F1 k, O/ w! O% a: U) f4 \' \
% d3 d6 L3 X1 L
“來得太好了！ ”
- i0 S/ R& o8 D& b% |
只聽草簾外傳來兩個人歡喜的聲音。

“快走吧。”/ m+ h# W+ H- {0 m5 r

“快走吧。”
1 K* X( x! a: _4 e
那聲音已經距離小屋很遠了。9 j( S! V+ V; G/ v0 O( {" ~
& U9 |# _" v' ^8 K6 M
“咱們追上去吧，博雅。”晴明說道。
4 |2 b& a/ U% N" z, k
“冒著這么大的風雨？ ”+ m3 t0 m% @+ k& E( l! j+ }
% Z8 y* N0 C. C% M& f: i% j
“咱們得看看接下來會發生什么事。”
. z9 G6 E" o( P& W
晴明既沒戴鬥笠也沒穿蓑衣，撩開草簾便衝到外面。

“等、等等……”
' M7 r" l5 {, u+ b* o0 L* ^
博雅隨後也跟著衝了出去。1 Z3 p! x. C- E" b! |  |
. e. Z4 X% x. {1 F( ?" t# B; M# C8 l3 j7 _
雨點不斷地敲打在身上，兩人當下便全身溼透。

“不用擔心。我們還會回來一趟。”
1 c4 \% ]* s( e
晴明對著小屋裏面招呼一聲，然後在暴風雨中疾步走去。

博雅緊跟其後，淋得像只落湯雞。2 r; k! O5 r- B' |, B$ C" |6 R
- o8 k( O( K7 K( {' X. {: F# ~
漆黑的夜色，伸手不見五指，只能聽見天地的轟鳴聲。3 N# n7 u0 B" Z; N- m, U. ~" P9 h
7 R$ u; E: z  E) N2 C- ]* S
暴雨。; X2 N6 [* O0 P( `& p
0 [, b8 @5 L$ L) G2 a0 P* D; Q
狂風。* l$ E/ a" ]$ O( h: `
/ a$ s3 j4 r" p' O& s
滔滔的河水聲從黑暗中傳來。% r7 v+ u6 |  g( [1 y" U" p
; r" u% J6 @. {8 Y& c: W: Y
黑暗中，博雅分辨不出東西南北。, E! P; W5 h3 K7 I/ x
: w$ z. R! x- a$ \  e
“晴明！ ”

博雅高聲呼叫。# e8 X) ~+ Q8 p) c( p
( G4 ~' T% k0 T) K8 N" w7 ^, x
“博雅，我在這裏！ ”
, i( |! ?: l8 v
晴明大聲回答。

博雅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走過去，撞到一個人身上。

原來正是晴明。. P6 B# }4 J9 R9 k8 \1 w  [% j; R

“博雅，抓住我的衣服，跟著我走。”

博雅抓住晴明的衣服，晴明再次邁開腳步。
  Q, I5 X) A$ J
沿著河堤，應該是在朝著河的下遊方向走著，然而．博雅不敢肯定，已經完全暈頭轉向了。

“咱們快點走。”) n' B/ `* Q: ^' B

晴明加快腳步。
" Y! O  a! z; q5 S1 e' Z* W
雨點敲打在身上，讓人感到渾身生疼。簡直就像在水中行走一般。' ~, ~& x5 p# w

“馬上就要到碎花橋了。”5 L7 p- n% p1 O& J0 m

晴明說完，停下了腳步。
8 c7 X6 b% d+ O& g2 |! M% w
“好大的水啊，博雅……”+ F9 ~, [7 B1 A* e1 X

大概是在說河水，然而博雅根本看不見。( ?4 {7 y5 W7 L

“這就是橋了。”: i- f2 F( J  R" u1 Z- G* |

“橋？！”  l6 t; f! }) W8 S3 I  t8 K4 C

什么都看不見，只有狂暴的風雨聲在耳邊呼嘯。河水滔滔。) z4 _; c1 \# g( j1 s0 `4 o
7 Q3 T" B9 g9 W( i- a4 D% M; N
“那兩個人走上橋了。”% t1 y6 j+ M( y* Y# n

晴明把眼前看見的情景告訴博雅。; \" N/ g$ h* z; B
9 Y6 ^" z4 F' t) M  \8 z
“可是這河水太大了。這樣下去的話，橋可堅持不了多久。”晴明說。* M! ?$ _, M4 e+ L9 Y

“可是，最近好多年，不論多大的洪水，這座橋都沒有被衝垮呀。”
) A- G' S# e4 D2 H( Q7 c
博雅大聲說道。! [  e( O9 \0 F: @9 w

“那也就到今晚為止啦。”
  {/ P8 h7 |5 c
晴明剛說到這裏，不禁低聲驚呼：“啊，橋晃動了？！”7 y2 Y8 A5 u: _# A& }( H0 Y
* s, X& ]- B1 X& b, b: `' Y- c
“博雅，橋要被衝垮啦！ ”
! y  c( O. g- e; V) q, @/ G5 ^
話音未落，只聽吱吱呀呀、嘎嗒嘎嗒地，橋被衝毀時發出的聲響傳人博雅耳中。
& q, d8 s3 E% S/ O/ T/ l& ?9 M
這時——一道閃電從天上劃過，眼前猛然一亮。; J8 |2 |- j" L+ X' R

剛才還是漆黑一團的世界，一瞬間浮現在光明中。; q8 p6 L; u  T! O5 w

“啊！ ”' ^- \( G, S6 H) y# l8 p
4 l& R8 j$ C; z+ D& Q! a
博雅看到眼前的景象，不由倒吸一口涼氣。+ \8 T6 W1 z2 O: k
/ G% l& u4 R4 u* R6 M$ h  Z4 \0 m
那是一幅異樣的光景。

博雅看到一幅讓人魂飛魄散的驚駭場面。
; H0 @6 C# g4 T3 J4 E
博雅從前所熟悉的鴨川河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S2 y1 }" G/ v4 i. U4 m! Y

博雅所熟悉的鴨川河，是一條河床寬闊、河面分成好幾道細流、向下遊潺潺流去的美麗的河。

然而那條鴨川河，現在已變成一條大得驚人、只有一條河道的黑色濁流。, W1 }4 Z! Z  }2 N  P/ |. g

河水一直漫到兩岸河堤的頂部j 翻滾著比人還高的浪頭。如同屋子般大小、黑瘤一般的巨浪一個接一個地撞擊著橋身。

水漫過橋面。

受到水勢的衝擊，橋身開始傾斜，橋面中央部分已經扭曲。

從靠近橋中央的欄桿上，不知是有意跳下去，還是不小心摔下去，一男一女兩個身影正向著下面的濁流掉落下去。, p4 C0 i9 h  d

“啊！ ”
0 K) `4 o5 F6 `
當博雅驚叫出聲時，這景象已經消失在黑暗之中。宛如巨石落地似的雷鳴，轟轟隆隆響了起來。$ Q: T. r3 ~% a% j
- B3 ^4 ?. u1 I) x# u# f3 p5 T
橋崩潰時的聲響，令人驚駭地在黑暗中回蕩。
: Q+ o! N  y) \# C* F
博雅站在風雨中。9 ^8 G, Y0 }/ b( D4 A" W, d6 g
8 l/ n' H2 a+ M7 e  V# g7 k& |
不久，這聲音從他的耳邊消失了。. \" g- i5 G) Y4 L7 \

“晴明——”
7 v1 G& v- p5 q! k3 W
博雅呼喚晴明。7 J' }- N8 g' V2 T: O, ?

“博雅，結束了。”
6 m# W8 t9 I  |$ b
晴明說道。7 M- C: V: C1 U1 u

六/ T: D. w- R. {! o6 P& x+ E

“其實啊。博雅……”2 t8 ?& z: Q$ l* j7 p; r

晴明坐在庭院的外廊內，和博雅一面喝酒，一面說：“‘碎花橋’這個名字，便隱藏著破解秘密的鑰匙呀。”
( j( }# o' A) b" J- q4 E* F
這是在晴明的宅邸。

自那個暴風雨之夜以來，已經過了三天。

今天，風靜雨息，夜空中挂著一輪明月。‘“什么鑰匙？ ”博雅問。
4 q) n, }6 l2 c+ N! Z0 M/ W5 U
“就是祭河神啊。”9 x4 w- ^& l5 @/ g9 j$ W

“祭河神？ ”

“嗯。”2 P3 t- f* `0 Z, ]  c. q+ i, w2 d3 q

晴明點了點頭，開始述說起來。

從前，每年到夏天發洪水時，架在鴨川河上的那座橋便會被大水衝走。
6 w4 t. d5 S$ x& n  h' h
橋被衝毀後再造，造好不久又被衝走。這樣的事情無數次反反復復發生。# C( ?0 X3 t* j, W
! |$ v& W( M: k0 y
“一定有什么原因。”6 ]: N" v( \' w5 m8 e
( G, Z5 D& p" I- G" J/ ~: c
天皇便把陰陽師召來詢問解決辦法。
4 ?; @* N1 P% b: ^% [
結果陰陽師說：“要以活人祭河神。”; c* u  S" N6 H; [$ g

又說：“而且，不能是普通人。必須是身穿白色碎花裙褲的男人，才更合適。”- u3 _7 e( X3 w- f8 v4 M0 Y; X

一般來說，在故老相傳的陋習中，用活人祭河神時，以使用女子或兒童為多見。0 F5 \( J: R8 v) _( q, }" W
, M' `4 @6 j# v3 ?( D
女子和兒童，在五行中屬土，如按五行之說，正是“土克水”，可以堵住水、支配水。/ m% T  @$ \- o; x8 f

然而，那位陰陽師卻有意不照常例行事，說用一名男子祭神就可以了。

於是，天皇立即下詔：但凡有知道身著碎花裙褲的男子，一律不得隱瞞，必須立即舉報。

舉報者賜以巨額賞金。
6 v  D) _- v  R. }! ^. y
當然，即便有誰知道身邊熟人中有穿碎花男裙褲的。6 B2 D2 n. S! d( L7 S1 `) I

也因為知道一旦舉報便是送他去死，自然不會去告密。

然而，卻有一個女人聲稱：“我家男人，愛穿襯有白色內襠的碎花裙褲。”

妻子出面把自己的男人告了。" t3 n; _! k5 J, H

這女人經常與自己的男人發生口角。

於是，她便打算乘機把男人告了，還可賺一筆賞金。

“就算跟你生了十個孩子，可女人呀，說到底就是這樣一種東西啊。”: z! x7 e- c7 U/ B, x: a
2 o6 a& }/ q' Q
那男人哭訴著。3 l2 j0 j; C3 l5 h" P

這時，有人站出來說話了：“要祭河神的話，通常不都是用女人和兒童嗎？如果單是男人的話，還是讓人放心不下。同時再用一個女子祭神豈不更好嗎？ ” 　　那男人聽到了這話，說道：“如果這樣的話，就請用我的老婆來祭河神吧。我們夫妻倆情願奉獻性命，護佑橋梁。”# A. u" z8 u  v

男人的懇求被採納了。於是，男人和妻子一起，被埋在橋柱下面，祭了河神。% t2 s9 a0 s" ]4 u6 @
9 g- D$ v* i* h3 d" h6 A$ t
從那以後三十年間，無論發生多大的洪水，這座橋都沒有被衝毀。+ F9 M( O1 Z1 {& ]  m% Y  V# t- ^

“但是，今年終於被衝走了。”
( b8 Y0 U& e; `& N% R5 ^( T+ A
博雅感慨地說。, V: i. P% g; D# g4 B
: }9 A- y( }3 d3 x
“那對怨偶是知道這件事的。所以，在橋被衝走之前，便四下物色新的祭河神的供品呢。”
* H1 J3 q8 T, b
“於是猿重和他的妻子被盯上了。”
2 a3 K' c' s  y: H& n( `& ?
“正是。”! [# }8 ?* U9 b6 P! s( ~. I( n

“可是，為什么偏偏是他們夫婦呢？ ”, G# d) L; m5 B! s" K4 @$ v
2 u9 |% C+ E7 B
“第一次出現怪事的那天，猿重和他的妻子不是正好一邊爭吵，一邊從那座橋上走過嗎？而且，猿重恰好穿著碎花裙褲。簡直是雪中送炭啊。”
2 y$ f8 V* B9 Z2 v! y3 \- B
“不過……”
& g& T6 N4 J$ B6 r+ h- T" J
“怎么了？ ”5 I1 v; @# e/ F( \7 ]+ J
8 P/ n% K) ~  K6 t
“那對變成妖異的夫妻，本來都不是自願去祭河神的，可是一旦做了祭河神的犧牲之後，竟還忠誠地執行護佑橋梁的任務，原來也都是不錯的人啊。”; E1 O7 {% b* Q1 N& W
  l* P/ S1 g( l; c/ r7 W0 K
博雅說罷，喟然長嘆。

七

暴風雨平息之後的第七天，水終於退下去了。人們來到那座橋畔，橋已經全無蹤影，只在河流的左右兩岸，各殘存著一根橋柱。
) ^$ _3 V; S$ `) e' H
為了重新建造橋梁，在挖橋柱子的時候，人們發現兩具已經化作白骨的屍體。# d( @6 C+ r7 L6 x' c# N) @
3 X6 t: z7 q; k. V! j
其中一具依然穿著碎花的裙褲。而且，據說在兩人早已化作白骨的手中，居然還各自握著一個小木人。( q" l4 n# v1 l  c1 e

根據晴明的建議，就用這兩個小木人代替活人祭河神。埋在新橋的橋樁下。
* l) _# |) r2 Y0 F2 a0 D
據說，從此以後，無論這座橋遇到多么大的洪水，都沒有被衝垮．一直維持了整整四十年之久。

TOP

冷色調

中士

Rank: 1

UID: 30096
帖子: 782
精華: 0
積分: 3330
蘋果幣: 4117 金幣
蘋果存款: 300000 存幣
閱讀權限: 14
性別: 男
來自: 凌度の空間
在線時間: 299 小時
註冊時間: 2007-6-15
最後登錄: 2015-10-23

55^#

發表於 2007-8-26 11:52 PM | 只看該作者

一
: x" T/ N% N- |( Z: U
櫻花飄飄灑灑地凋落著。
+ d0 {4 r* e9 \! N0 \5 }; Q
黑暗中，無聲無息地，花瓣片片飛舞，飄落下來。) A$ w8 \9 m5 s
8 n* w  U' s" ^
沒有風。! _: U5 o! H& E1 D) D) ~; @
% F3 `, x# a9 x! ]6 s, k/ a) c. Q
花瓣因承受不住自身的重量而離開花枝，飄落到地面。

滿樹盛開的櫻花。

任憑花瓣不停凋落，然而仰面望去，滿樹的櫻花依舊不減豐姿，幹朵萬朵壓低了枝頭。

蟠的花枝上空，高懸著一輪皎潔的明月。+ E! _& _7 P# \! g* a1 E% c

“晴明，真是不可思議啊……”& j  Y& f& s5 p8 I( d. G

開口說話的，是源博雅。

“什么不可思議？ ”# `; m, {3 I1 C  T. N

晴明低聲問道。
7 j3 |* a* h% q# s- d. c
“就是櫻花呀。”' y' t2 s$ d5 m0 w2 K+ ~
0 M* O2 q: F% w$ o
博雅用陶然欲醉的聲音說著，舉目仰視著櫻花。

這是在晴明宅邸的庭院裏。' S4 z2 K3 Z! {
, B+ z; N$ f1 W
庭院裏有一棵高大的古櫻。6 S" l1 O% y- E# H/ O+ K

尚未生長齊全的春草，星星點點地在地面上探出頭來。
& H4 }/ Z4 X  h& ^/ m: A) @! m
晴明和博雅在那棵古櫻樹下鋪了塊毛氈，坐在草地上。3 R  m" K" p: Y+ l

那是一塊深藍底色、印有美麗的大唐風格圖案的花氈。; p- j$ Z4 J( f# J

它來自遙遠的國度——大唐。. p9 c+ p+ M- A8 P) J3 o: O

兩人之間，靠近古櫻樹幹處，立著一具燈臺，臺上點著一盞燈火。

一只裝著酒的瓶子，放在兩人中間。
8 a8 x. C  k9 x. j- e6 c6 s6 H
有兩只酒杯。
( C& P) ?! k( o8 r7 n6 }! O8 [
一只握在晴明的右手中，一只拿在博雅的左手中。( o& G8 X- J- J5 w
! R  k! ]9 V2 Q) m  j1 i
此外，沒有任何其他東西。9 Y! j* N8 [8 ]

惟有櫻花花瓣不斷飄落，積了厚厚的一層。

藍色的花氈上、博雅的身上、晴明的白色狩衣上，都落有繽紛飄落的花瓣。

博雅手中的酒杯裏，也浮著兩片花瓣。5 l- T; O" F, U/ j+ I/ k2 q2 c

就這樣無聲無息地，櫻花花瓣靜靜地飛舞著，從兩人的上方飄然落下。% A9 _4 C; D/ I; K  K" g
5 R0 {! c" R2 j( N+ T  ~# x  \6 ]
倣佛積雪似的，兩人的身上以及周圍不斷地有白色的櫻花層堆起來。

“櫻花？ ”晴明問。　　“從許久之前，這棵櫻樹的花瓣便已開始飄謝了，然而，這枝頭上的櫻花，卻絲毫不見減少……”
4 K: Q' V4 O# C
“嗯。”
3 u( n* A" D% B4 l+ W, s7 C
晴明的回答不冷不熱。

“簡直就像你似的。”( w2 {- E$ x* ^, ^( [" h8 j5 P/ W

“像我？ ”! `8 z2 r& o8 ~. N* x  f3 G

“是啊……”2 @* ~9 M$ B, |0 }7 f& Z

博雅將拿在左手的酒杯送到嘴邊，連同花瓣一起，一飲而盡。! W) W6 l9 z4 \" V% y  k: f( ^

“我是說，人的才能——安倍晴明其人的才能，也像這櫻花一樣嘛。”

“什么意思？ ”1 N) r9 s6 T. }. p3 K7 k" Z" z
: j4 L' K3 \) r0 m  x! j" T
“即使什么都不做，你的才能也會自然而然地漫溢出來。”- h' ?  `$ ^% j/ A* }
; d  }4 S( {* \. E5 M
“……”* {; A  j; M! |: B3 e& \$ P% z# u* Z
! x0 v6 I' X7 s6 O2 j4 k) O/ g2 ]
“而且，無論漫溢出多少，你的才能卻一點也不見減少。”
5 c% H. l: R3 F, j+ b$ R1 }" v
“呵呵。”
9 y# A1 U0 o6 A& t2 ~" ^: A4 F: C
“就好像你的體內有一棵高大的櫻樹，枝繁葉茂，一邊是無窮無盡地花朵怒放，一邊是片片花瓣紛紛飄謝。”  k4 _- V- P" ?

晴明體內有一棵花朵永遠怒放而又不停凋謝，永遠保持盛開狀態的櫻樹。( B. c, P2 S/ ^! Y5 Y5 v' Y; v

倣佛才能的花瓣越是不斷地飄謝，晴明體內的花瓣也就越開越多。
* ~" ^3 {$ t1 g. v4 \; J6 p/ ?2 ]8 Z$ y
博雅用簡短的比喻表述了這層意思。
& U# b& d1 u+ X, v1 k8 e8 _
“博雅，世上沒有永不凋謝的花。”

晴明把酒杯送到紅紅的唇邊，靜靜地呷了一口。/ @& t. \% ^- \6 z+ e8 z5 o3 A  G# ]

“花之所以為花，正因為它終會凋謝。”
% s, ?( w  c2 i2 Z3 A
“可是，在你的花枝上，我可看不出花瓣會全部凋謝啊……”
! N' s" B# I. h, `* _! e$ Y
博雅大發感慨。# G$ k& M" O( o% R
  v7 f2 a* j) q) o6 x4 p" g+ z0 s" q& ?" a6 E
晴明的嘴角浮現出一絲盡量不至於讓博雅感到困惑的微笑。, g0 t. e) G+ A
* ?$ i# V3 c7 k$ m6 o2 E: Y+ J9 e
他倣佛是在享受夜晚的寒氣緩緩滲入狩衣的樂趣。
. ?/ o8 p* C( l* x- R
“博雅，今晚你來，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
6 p: |" \# O/ I' ]  [$ i& G
“對了，晴明，其實這件事……”1 e& I5 ^% j- E0 p9 P8 n! h

博雅放下酒杯，說道：“藤原為輔大人，你知道吧。”

“嗯．他去年當上參議（當時官位依次為：太政大臣，左、右大臣，大納言，中納言，參議。參議是很高的官位。）了吧。”3 u- l' O6 w! Z: Y" N6 Q+ b

藤原為輔，是前右大臣定方之孫，左兵衛督朝賴之子。歷任藏人、朱雀院判官代、尾張守、山城守、右大弁等，於天延三年（即公元975 年．）升任參議。
' l4 m1 `* k4 [
其年齡與晴明和博雅相差不多。

“就是這位為輔大人，據說每天晚上都有人前來拜訪他。”

博雅打開了話匣子。# `0 t9 I2 ]4 W, Q$ d) y7 X0 z
$ f2 L( k& W4 A- V6 j
二

深夜——為輔在臥室剛剛入睡，耳邊忽然響起一個聲音。& Z5 A* ~& d( c  x8 O% H. B
1 I+ L2 Z9 v% Y3 g1 `/ `5 _
“喂……”

是一個男人的聲音。) h& G% b; _+ e0 D

“喂。為輔大人！請醒醒吧。”
0 ]- r$ t/ L" z; g' X
為輔睜開眼睛一看，發現枕邊黑暗中站著一個老人，身著襤褸不堪的白色便袍。5 ~8 q: S# ^  U) }/ a/ e9 Q$ c

白發，白髯，滿面皺紋，臉上倣佛被強摁了一束稻草似的。* a8 f* ^/ l% S/ Y
" C4 S) \9 n! Y' A
一頭白發猶如被狂風吹亂的茅草一般，亂蓬蓬地叉開來去。3 l: g- l+ H3 @4 C  [$ v

“醒了就趕快起床吧！ ”% a# I% x3 s. H/ c$ ~

是誰？為輔還未來得及詢問對方是誰，右手就被緊緊抓住，上身已經被拉了起來。3 ^! F* n$ t! d
1 s% y' T; y: D0 P% Q# ~+ @
“來來，快點站好！ ”" l" |# O7 L! d9 z

不可思議的是，為輔毫無抵抗能力。# [- o7 f2 N/ K  A1 b% q; o2 M5 e

為輔按照老人的要求站起身來，老人牽著為輔的手邁步走了出去。
$ `3 y. F# _& j0 W9 H7 q# \
“好。咱們去吧！ ”

他覺得這老人似曾相識，卻又覺得這張臉是頭一次見到。

老人是獨眼。: F* X4 @9 X8 E. M

左眼已經瞎了。

走到外廊內，赤裸著雙腳就徑直下了庭院。

走出大門，又繼續向前走去。
# [0 x, x! n# C. {* B  B- n9 I
心裏好像明白是在朝著西邊走，然而卻弄不清楚到底要去什么地方。' n, J' o2 Q* Z5 q  m
+ m/ h% _9 \! s" ?9 Y* j
起初，赤裸的雙腳踩在泥地上時感到一陣冰涼，然而走著走著，便漸漸什么都感覺不到了。兩腳倣佛踩著雲朵似的，飄飄忽忽地不聽使喚。

也不知究竟走了多遠。# X7 W. |: r7 f. q- U
; N5 f- D4 h( Z5 \
前方忽然出現了一個紅光四射的東西。( p/ E$ R0 \& r$ s: P

“唉，總算快到啦！ ”老人說。
( c; e0 [3 K. m! x8 |
不知為什么，為輔突然開始害怕起來。# I0 J/ j7 z, k9 j& m/ P' m0 H4 L/ {: P+ l
9 o" `: e, R- M3 e! v
他很想從老人的左手中掙脫自己的右手，“哇”地大喊一聲逃之天天，但卻絲毫沒有力氣。雖然為輔感覺到那抓住自己的力量又輕又弱，然而一旦企圖掙脫，那力量便會自然而然變得極為強勁。

“你可沒在琢磨什么鬼主意吧……”6 R0 W1 \+ m; E4 N

老人陰陰地一笑，口中露出藍色的舌頭。
& }, H5 D2 d7 K0 [7 E
舌尖從當中裂成兩瓣。
" e$ j* f6 i8 U9 T
為輔越發感到恐怖，然而自己的內心似乎暴露得一清二楚。萬一逃亡失敗，天知道自己會受到何等對待。於是，他只能就這么老老實實地任由老人牽著手。
0 C$ H. c7 Z* V! w, F, K
紅光四射的東西漸漸逼近眼前。
% G+ Y& q9 z: s5 F: A5 f3 O
“來啊。這裏就是啦！ ” 　　走到近前一看，原來是兩根燒得通紅、足有一抱粗的鐵柱子。

鐵柱子牢牢立在地面上。
" ]1 Y( }' J3 u! R9 c
“為輔，上去抱緊它！ ”老人說。; o0 ]8 z' C9 Z7 S5 u3 e, W1 p
- ?, }6 `) l1 H3 T5 C2 K
“抱緊這個？ ”6 d, o2 v8 |! Y) O- Z! d
) }, Q" o  r& f0 O6 |
為輔聲音顫抖。

這兩根鐵柱燒得通紅，倣佛馬上就要熔化一般。假如真要抱住它，怕不要把皮膚燒焦，連肌肉也吱吱響著被燒成焦炭吧？而且，回過神來再看自己，竟然是赤身裸體、不纏一絲。究竟是從一開始就沒穿衣服呢，還是途中被剝掉了？為輔拼命回憶，腦海中卻沒有絲毫記憶。, ]& C: G! S& F  h( V4 E9 J& D

“上去！抱住它！ ”" u8 F, r; [4 y- W2 R4 q+ m8 m5 V2 o+ ?; @
5 t# M& G$ U) y
老人聲音中增添了一份恐怖。  h& i9 Y: [5 @6 a/ N, t$ f% Y, c
" n6 l9 E( v. R7 H4 {6 p
雖然老人厲聲發令，然而那鐵柱子燒得通紅，根本無法靠近。' x1 m6 M& T9 h. D9 l2 Q

正呆立在原地，背後有人猛地用力推搡了他一把。

為輔身不由己向前摔去，跨出一步，結果剛好從正面抱住了那根燒得通紅的鐵柱子。! G2 v; _9 l' g; L1 n
7 S% v, m0 F" ~+ C- v7 Z
好燙啊！為輔連喊帶叫，直想朝後跳開，然而身體卻緊緊貼在柱子上，離不開。

腹部、胸部、兩腿的內側、環抱著鐵柱的雙臂、貼在柱子上的右臉頰，任何一部分都逃離不開，全身都被燒烤著。

為輔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

為什么自己要受到如此嚴酷的刑罰啊？他不禁涕泗滂沱。

一邊哭泣．一邊抱在鐵柱上。

可以聽到自己的血肉倣佛已被煮沸似的，發出咕嘟咕嘟的響聲。2 S+ V8 Q3 x# g& o! p

老人終於把他拉下來的時候，與鐵柱接觸的皮膚，已然整塊脫落。

“今晚姑且到此為止吧。明天再去找你。”老人說。9 [/ K$ {+ L9 X4 T- H. n7 f
$ v0 g# g& {/ q6 f/ @
明天？ “明天晚上，是那邊另一根鐵柱子。”

於是，老人再度牽起為輔的手，讓他回到家中。
$ ^8 c3 E9 M% J
三
4 U. @  a" U" S
“聽說這樣的怪事一連持續了三個晚上。”博雅說。& E, g, p2 b$ ~4 N
" w7 z! i* ]) W
“三個晚上？ ”1 z8 X3 T5 J3 x0 A; ?

“起初為輔大人也以為是做奇怪的噩夢呢。”

早晨，為輔大人夢魘似的亂說起夢話來，家人把他喊醒了。
6 o% ]- L& l* v
“熱呀……”' p& ]& q4 w6 H: _( n# n
5 ~+ @% c2 A" H
“燙呀……”

為輔在床上不停地呼喊、呻吟。

醒來後，臉頰和腹部的確覺得發燙，還火辣辣地痛，但是皮膚並沒有燒焦的樣子。

那么，他以為，一定是一場噩夢啦。+ [! r% q9 v$ s: g9 J+ B/ c' V- \

“可是第二天晚上，又做了同樣的夢……”0 K8 i* X- {2 u! W& t
0 ?! J& E5 b, S' m. j1 N6 ]
深夜——他正在熟睡。
3 L) L9 M3 [- k* \
“喂！為輔大人……”9 m# z- V) ]$ M3 P  Z8 b
( C* U2 j+ C* x- w5 R% X
又聽到一個聲音喊他。6 b4 _& E& \# B

醒來一看，昨晚的老人又站在枕邊。; x% r' s) S+ }8 o

“好啦，走吧！ ”% C. a( }" I1 Q; T

老人牽著為輔的手，又帶他來到燒紅的鐵柱子前，這次命令他抱住第二根柱子。, B' t& x! [: y; t8 q4 o' A5 _

第二天早晨，為輔又是在夢魘時被家人喚醒過來。* H" U. f/ O' D/ v. }
6 B: t& _7 x9 y
老人在第三個晚上再次出現，這次又讓為輔抱住最初那根柱子。

為輔終於忍受不住，來到博雅的住所，說自己不明白為什么每晚都做同樣的噩夢。
  H& M' ?: o1 T3 j1 Z) }  j" q
“能不能麻煩您去請教一下晴明大人？ ”

他這么與博雅商量。　　這是今天黃昏時分的事。

“總之，好像就是這么回事，晴明。”博雅說道。  L$ V1 v) ]! P" ]  H# G  }# [. N

“嗯……”  v  E3 v2 j1 r
* l& g/ w7 K8 D7 E, t8 v# a
晴明抱著胳膊思索。  t) F9 a( i5 _2 @

“既然如此，明天過了晌午就去拜訪一下為輔大人吧。”晴明說。
; L' w; G; d; W2 ]( u- x$ @! A
“你真的肯去一趟嗎？ ”
& J6 _" e5 o% D- L0 `
“嗯。”: u$ q: J2 W4 f; q4 O2 N
6 C3 i1 @6 K* H) B6 h- T3 t
“那就去吧！ ”& Q* X8 |9 O$ N4 y% O/ d9 C/ E
4 L1 u: L0 W8 j( x' x# L8 n8 D
“去吧！ ”6 C: u" ^+ k. W

事情就這么定了。% U; ]* y5 Q, |- B9 a
1 f- ~3 [/ L6 I% o" k1 _. S
四' }) N1 V' @1 Q
) \8 {+ e6 r9 Y* t
身邊的人都已屏退，藤原為輔獨自與晴明、博雅相對而坐。
+ }2 Q% f! S0 {/ b1 K. B3 x( i, q
“事情就是這樣，晴明大人……”
( P3 R& ?% v) f( A9 M
為輔將昨晚博雅所說的故事又重述一遍。2 n0 i2 J. `, m
4 y+ M# }3 W- r, |7 Q
“那么．昨天夜裏情況怎么樣？ ”晴明問。" P: P0 E! H0 E4 {9 F! q: v

“晴明大人，老實說，昨晚又發生了同樣的事情。”& Y4 u! u5 L8 D9 H4 \9 w, Y" l
% z+ g2 e& Z& E. g# H
算上昨晚的話，也就是一連四夜，連續發生了同樣的事情。9 x4 ?/ J) P( R, W0 i% D
3 R5 ?6 r( r/ e' c; k
“會不會是有誰，用魘魅或者蠱毒之類的手法對我施咒……”

為輔一邊說話，一邊用溼毛巾敷在臉上。4 V; u; q$ a# e' T: w

仔細看去，發現為輔的臉上又紅又腫。

“那又是怎么回事？ ”晴明問。

“啊呀．與其口頭解釋．不如請你們看看這個吧。”
$ \# }# w# F' F- I5 q
為輔站起身採：“我可要失禮啦。”2 ]: [4 Z" ~, b, x
5 `1 i: ?7 P- S9 j) J
他解開衣服的前襟，將身體前面的肌膚，暴露在晴明和博雅眼前。# A- G; B& O0 t& Z1 s, k6 }7 {! |
3 w, K% X" v% o. ]& P% _
“啊！ ”% \9 \9 g5 B# K. l5 N6 T
9 \# g2 p! s3 E6 J! l8 W" @
“啊！ ”
3 ~) z4 `: i6 }
博雅和晴明不約而同地低聲發出驚呼。9 }" B. u/ v) P1 d
3 A7 z; l; B8 K* t# {& X- w7 N* s2 `
為輔的前胸和腹部，皮膚已經燒焦，布滿了水泡，有些已經糜爛，流出血水和膿水。3 a# v. ?  q& @7 @
, j6 [: I1 [- ?; Q/ B: r
“其實我是硬撐著與兩位見面，現在我是十分痛苦的。8 w/ s' }4 y+ v2 |. f, d% X
5 D. S, B% c1 `8 N9 a/ t$ k: g( s
今天兩位光臨，我才勉強打起精神來。“

為輔合上前襟，回到原處坐下。" }4 }7 }& e8 i3 }1 t5 h' e
' |7 h! ]7 [& \3 w3 |1 T
“晴明大人，實際上並沒有燒傷，我的身體上也會出現這樣的變化嗎？ ”( [  {- x  F+ k1 }. g

“會。咒，真的擁有這樣的力量……”
' ^' H# Q! D/ @. t& b
晴明頷首答道。1 ~' ]- s% k) y
8 ~/ T5 {; n4 P
“接好！博雅……”/ y( |; B3 D2 u7 v! T+ M' k; ~

晴明拋給博雅一個紅色的小東西。/ [& ~- |, }  e$ R
" Z* |/ l. N. [, W: [# Y
博雅莫名其妙，但還是伸手想接住晴明拋來的東西。, ~! U. G" f- `% U& a
7 Q/ _3 m+ @+ Y
“那是一塊燒紅的石頭。”

晴明馬上接著說。

“好燙啊！ ”

在雙手接住晴明拋來的石頭的一瞬間，博雅大叫一聲，雙手將接住的石頭拋了出去。" I  ^- r8 y+ y
+ @1 I% ?$ n2 C; ~: l
石頭在地板上滾動了幾下，停在為輔的膝前。　　仔細看去，哪裏是什么燒紅的石頭，原來僅僅是一塊略呈紅色的小石子而已。) @1 R- P" H" O" z
* O  ?& P' `3 M* J: ~
“怎么樣，博雅，剛才感到石頭燙手了吧？ ”% ~. ~. X& C, U' O4 F% Y8 A
6 _" P2 Q% ?* K( K1 }
“嗯。是燙手。”
" L' d  `- [4 p$ J) s
博雅點點頭。9 ]3 n' l2 r" Z
+ j0 U" E4 J$ ?; j
“這也是一種咒。”晴明說。

“原來是這樣。只要事先讓你相信是燙的，那么即使對並不燙的東西，你也會感覺到燙。”
3 a, `' G$ e5 q: @* j5 f! d
“對。”% A/ e1 l8 t+ m" n- d. {, E
2 {9 s5 ?* y7 x3 J/ B8 Y
“就是說，關鍵是人心的問題嘍？ ”
- r! _. Y1 M# U( k8 u: b" Y
“完全正確。”
/ H! s  L. y% j6 g* z4 B4 o) `
晴明再次點頭答道。: m$ C9 _* s# [( q% s$ N) D, a( B

博雅在一旁略帶不滿般地撅起了嘴唇。

五
- y) U+ U% t; y1 ~) J' T5 a
夜，越來越深。
6 [# @9 D) e$ N0 N: V
博雅依然撅著嘴，向著晴明抱怨：“喂，晴明，想來想去，剛才你那種做法還是不夠意思嘛。”

盡管聲音低得像自言自語，然而博雅內心的不滿分明表現在話音之中。

“為了那塊石子，害得我在為輔大人面前丟了好大的臉不是？ ”
5 o9 N: n5 W: L+ S5 ?% \" x7 s2 q
“抱歉，博雅。”晴明說。  l# l2 K4 U) @5 o( ^# ?( I

“你可以向我道歉，可是不要嬉皮笑臉地道歉好不好？ ”

“我笑了嗎？ ”

“當然。”

確實如同博雅所說，晴明的唇邊看上去挂著若有若無的淺淺笑意。
5 Q& D4 A0 |! a. d
“沒那么回事啊。”

“有。”

博雅又撅起嘴來。( L, G/ P& Q* Q% s6 H
2 W7 Z6 R4 X+ e! q+ m  g
這是在藤原為輔府邸的大門外。

大門附近長著一株高大的松樹，晴明和博雅正躲藏在樹後。
" u( m6 p. w" I) E# y
“別說了，博雅！ ”
& v7 D8 k8 T8 G* m4 n$ R  L
晴明捂住博雅的嘴巴。
' z6 J) J1 U5 E8 {
博雅正想說什么，晴明又“噓”了一聲制止他。
/ j2 j8 r$ ^( H& K* m
“來了。”3 h8 z) o) C. S4 v/ q: H. k' D6 r
4 @% {& c2 z; U. [- d7 O
晴明微動嘴唇示意。( y& F5 Y. r5 R" g

然而，博雅的眼裏沒有任何東西，惟有高挂中天的月亮，將松樹濃濃的陰影投射在地上。

不久。吱呀——門軸發出了響聲，大門打開了。* b$ ?, W8 `! B0 }4 H

博雅依然被晴明捂著嘴巴，只能瞪大雙眼。# A* X5 g) K8 K

晴明將手挪開，博雅立刻說：“喂！晴明，我可沒看到什么東西走過去嘛。可是．剛才那扇門卻真的開了！ ”
( D9 N& |3 i, J9 ]: f
“剛剛從這兒走過去了。”" O0 @7 o0 T6 c5 O; ]& d

“是什么？ ”9 y7 M% B0 D  J( s8 c, z: E

“就是脅迫為輔大人的家夥啊。”
. D/ {0 p7 q: B$ |7 i
“真的？！”5 C# z! F/ s8 x* X9 v9 b
3 ?- w9 J3 [: r6 Z" v
“剛才，我已經在這裏布下結界，等它出來後，我們就在後面跟蹤。”

“跟蹤？ ”' ?7 v' S  c+ Z' b

“那樣一來，我們就得走出這結界了。”

“哦。”
8 t. q4 o+ i& @- P0 x, K" ]
“博雅，你把這個藏在懷裏。”" g* d7 f0 {, M$ z6 Y( }( U
8 t( r$ f. c- }$ _" b
晴明從懷中取出一樣東西。　　拿在手上一看，是一塊比手掌略大些的木符。
( K+ n$ q# S% r3 H$ i/ C% x7 ?. i
借著月光，可以看見上面寫有文字。3 X: l1 C6 r. ?7 X; L

“這上面寫著什么？我根本看不懂。”
$ k( ?1 ~- V# s& Y8 C0 O' h
“它能夠讓百鬼夜行時看不見你……”
- l/ I2 B0 U* w  D* E; F# x- g
“哦，是嗎。”) f  [. N9 B) U8 N
5 |& R1 N7 g, c8 M. g: w8 F
“知道嗎，博雅？跟蹤對方的時候不要發出任何聲響。1 K8 t9 H2 K+ f
$ b* m4 X1 `# D6 k) J3 B
有話對我說時，只能用呼吸示意。“2 q& U8 ]8 _' X5 ~

“知、知道了。”

就在博雅點頭時，晴明說：“來啦。”

不一會兒，從門裏走出兩個人。+ ~. u; r/ x1 r5 O7 `* J
3 }. z9 d1 D# A. `9 h
一個身穿襤襤褸褸的、公卿便袍似的白衣，白發白髯，是個老人。

而另一個，正是藤原為輔，手被老人牽在手中。6 ~1 K3 L& Y! L. y) ?

為輔全身赤裸。
& T! B4 D( p' i2 f/ N) l( G
身體的正面與白天看到時相比，糜爛得更為厲害，肌肉被燙得白乎乎的。5 x6 _/ Z; @$ q( c

為輔挺著松弛、前突、並且燒得糜爛的肚子，被老人牽著手帶走了。
" x0 W7 q; }% D! _# F: q8 ^
“好，跟上去！ ”- ?3 K; z0 U0 d' L/ g$ k7 |' y

晴明跨步向前走去。

“嗯。”; K, e' ~7 h6 \6 j+ |  J- c) S# ~, U

博雅跟在晴明身後。
9 \; G) T4 T3 C! C
六: l5 h7 Q! _  l1 ]0 q1 F
2 a7 r7 n  k' X! @
老人和為輔向西走去。' `4 E+ \. Z. B! }3 e( b9 c

兩人已經走到城外。  n" }8 b- a7 [. D9 X
1 g, t5 N5 o, z' x$ N
兩人看上去似乎是在悠閒自在地走著，可是實際速度卻遠遠快於普通人。7 }/ c" z7 `8 H0 M6 j

博雅幾乎是在小跑。6 h$ k) O) m6 y
2 I& @. k7 ^  ^& a: F. p. Y/ m
剛才橋下的那條河，便是天神川。# U, r/ u9 _6 g

周圍已經看不見人家。/ H# W3 u# H( c- r1 Z
/ n1 c% W6 e4 B; i# b. o- z
沿著荒野小道，不時地忽而向右，忽而往左，然而始終是向西走去。( o" z/ z* t% r7 ]0 d+ _5 y) W3 A0 ?  p
$ d) s- `3 V; I: t% X7 i' Y
走著走著，前方隱約出現紅光。
$ }! {$ a, r. Y
再走近一看，果然如同為輔所說，是兩根燒得通紅的鐵柱子。  u) \0 L+ y3 U
7 ]" E* F1 S5 X- M2 V* G& Q! h
老人松開為輔的手，說：“上去！再抱住這根柱子！ ”
! V+ I; u6 F7 z) {# c' b, z
為輔哭喪著臉望著老人。0 Q  Z- D  G3 q7 p( M2 b" k7 V
9 y7 G- z& j4 L) B7 q
“再磨磨蹭蹭的話，就叫你永生永世，每天夜裏都到這裏來！ ”老人說。! M; R1 c1 c# j$ `1 g/ ?
- ]. b3 b, r: |0 q# U! u0 g  S6 \- y
為輔極不情願，拼命左右搖頭。* y% r) U. Y) V& T5 [
/ z" z( \/ U2 A2 z" E2 ?
“去吧！”

老人猛然在他後背上狠推一把。為輔一腳蹬空，倒在柱子上，倣佛害怕倒下似的，緊緊地貼在柱子上。) g: [0 |2 R7 {' v4 g3 s/ P/ ?

“燙啊！ ”
1 u! X% d  c7 k" T/ b' F7 T2 S% F
“燙啊！ ”

為輔凄厲地號叫著。

與此同時——為輔身上開始冒煙。) K1 n- v& r* w0 A, l6 M

沒有多久，只聽為輔“啊”的一聲悲鳴，身體開始燃燒起來。# y8 u' |, j0 V: ~; [2 d
& c* T$ c6 f0 P+ o- U
火焰熊熊，越燒越旺。
& ~1 H# [5 \5 `' n3 V4 |7 [4 P# P
渾身裹滿火焰的為輔，緩緩浮上了半空。- k- L, E* t% ]4 _% y
" p, |3 t/ }4 T8 W: ]- f
定睛看去，原來那並不是為輔，而是剪成人形的一張紙。- `7 G3 \" `/ b) X

那紙燃燒著化成碎片，在空中緩緩散開。+ I& i7 _' \6 Z$ x5 D

“好小子！ ”! t" M* @- F8 A( P6 N+ ~: C5 f

老人咬牙切齒地怒吼著：“居然敢暗算我？！”

老人瞪眼怒視周圍，又喊道：“為輔那小子哪有這樣的本事！一定是哪個和尚幹的好事，要不就是陰陽師出面……”+ X3 F6 Z- c- L+ [

“你已經明白了？ ”

晴明悠然回應。
* |8 q) ?8 \$ V( [7 N) Y" h
老人回過頭來。9 M3 @( K+ q2 P( c% Q

“你也真是造孽呀。”/ m$ c! I  j0 |+ ^
$ h, [+ j6 E' C( o
晴明向著老人走去。
0 M, D( Y8 l) ~! |! P' }$ `3 D
“喂，晴明……”

博雅小聲說著，以手握住腰上的長刀，與晴明並肩站立。準備保護晴明。　　“行啦，現在說出聲來也不要緊了，博雅。”

“哦。”3 S5 n, j" }2 d3 }% S

博雅倣佛放下心來似的，長吁一口氣。
" @: K0 J, F, [# u7 h3 _# A
這時——老人用一只眼盯著兩人：“是你們兩個臭小子跟我搗蛋嗎？ ”1 |' d" `' N, H

說話時．露出舌尖分成兩半的藍黑色舌頭。

“下次要不要去你們兩個臭小子的家，讓你們也來抱抱這柱子？ ”* f2 j6 j7 U$ |8 x

聽了這話，博雅脊梁骨一陣發涼，縮了縮肩膀。

“不、不管什么時候，盡管來好啦！ ”博雅說。' S' H: G/ q" A- o

“不行，博雅！ ”晴明喊道。
3 V- m: J( g8 g8 N& i# z, L/ }
“口氣不小啊……”

老人姦笑起來。

“你回應了我的話，那你運氣可不怎么樣。明天晚上，就可以去你那兒登門拜訪啦。”+ z" `0 Q3 `6 `) E
; n& q4 \7 m- _# _& F! f  T% e) L2 F
只見他那分成兩瓣的舌頭飄飄忽忽地搖來擺去，突然，老人消失了。- G( ^( j0 K  v. ^- d
( F- {" D5 M0 r1 z, `4 [6 d! S
博雅回過神來，發現這裏是春天的原野，一棵高大的櫻樹在兩人頭頂上枝條舒展，開滿櫻花。

花枝上，片片花瓣沐著月光，悠悠飄落下來。# h& T) p- G* K2 p* [- X

博雅和晴明就站在樹下。

既沒有老人的身姿，也沒有燒紅的鐵柱。+ |5 G  _/ e3 Y. I7 G# y, B

“我、說了什么不合適的話了嗎？ ”博雅問。

“說了。”7 `5 v8 n. B1 Y
, m5 t4 \, i! }& }9 G. d
“是嗎？ ”

“這一來，那家夥就要到你家去找你的麻煩啦。”

“真的嗎？ ”" N1 w1 i" D7 S8 t# k

“博雅，因為你授人以柄了。”: i  _3 P' @( r# L$ g
, z3 b2 J) C! T% g: ?; v! B
“授人以柄？ ”
* B. G5 I* V; m
“你中咒啦。事已至此，得趕時間了。今夜就得把事情了結……”

“要怎么辦？ ”! ~# J* f0 v9 W4 B

“回去。”
% e! S3 J: {; \* Z2 i7 y, Z
“回去？ ”

“回藤原為輔大人家。”
  X- N) q  ?& e. W) o* I9 e
七/ B2 B. @; f! m: Z: b

“這么說，五天之前，你到天神川對岸去過，是不是？ ”晴明問。

“是。”
4 M/ t% }; h: R7 ^4 F/ r+ T3 `9 t
藤原為輔點頭承認。, A7 `4 S( F- a! Z
, a$ k; `/ Z5 x$ @% u( J
一間昏暗的屋子裏，只點著一盞燈火。

其他人都已經退下，只剩安倍晴明、源博雅與藤原為輔三人。

遮雨窗板已經放下，灑滿庭院的月光，也照射不到房間裏。& \$ `7 v8 {) c1 O0 C
3 R4 [, X; h3 m
屋內只有一盞小小的燈火亮著。/ C# @, r- ~$ Y0 c% {- r& O6 \
: S3 g9 }# A6 B8 W; F: V; Y! [1 P" w! h' x
“聽說渡過天神川，朝著嵯峨野方向走不多久，那裏的櫻花開得十分漂亮，所以就去賞花了。”1 O: R/ b/ f& F: r

三輔牛車。* n. n* ~# a# h
  f) J! I3 d; C$ v
幾個隨從。

預備了一些好酒和填肚子的東西，大家出門時已是晌午。
0 Q. B* R' H  w% J; x
眾人在一棵櫻樹下鋪上席子和毛氈，讓樂師們彈琴吹笛，大家飲酒助興。不久，天氣漸漸冷了起來。
3 W9 Y3 S6 v. z- j# G6 E; W
那一天陰雲密布，時時有浮雲蔽日。下午又開始起風．氣溫下降，令人頓生寒意。

雖然準備了可供燒水用的木柴，然而，用來取暖卻不夠。' z, E3 x( e! w+ M1 c+ r$ b- L6 s# E

正巧，這時來了一位賣柴人。

他把上衣扎在腰裏，頭戴一頂草帽。4 e+ O: ?9 G# D1 t' j/ l

說是在嵯峨野的山上砍的柴，正打算進城去賣。8 q* n$ p# {2 q+ _+ x
  l. R: R; x' m1 b; O
“這還不全部買下來嗎？ ”+ F: ^$ }0 B, J" K4 Y9 L
* y; o) I9 p' a; W' b$ @
於是，大家將男人的木柴全部買了下來。/ w2 B: @- e1 u+ S
) X/ B3 T2 K& Y- m9 d& @& ~' R
之後．眾人在櫻樹下一邊燒柴取暖，一邊飲著美酒。
& O$ c$ h) Z+ ^& {* V1 M+ f
這時，來了一位奇怪的老人。% L2 A. y+ P/ h
8 Y. @% N; I. f/ ?( N
老人穿著一件看似公卿便袍的白衣，但袍子襤褸不堪，到處都是破洞。
7 _1 n4 D/ \$ z$ {( L! u8 O( W, ~
“請大人賞給一杯酒喝喝吧。”老人說。  M3 @$ m) Y0 v8 v2 P
9 d* w& ^& T7 L% `+ c
抬眼看去，只見老人的臉頰痙攣般地哆嗦著，喉嚨像是在吞咽酒漿似的上下蠕動著。

酒是帶來了，但卻並不是很多。3 c& y7 z: d$ s6 F" t
/ K" j) A  ~3 v: s/ @2 o
“拜托了，給一杯就可以了……”

連那說話的聲音都在痙攣似的顫抖著。

老人衣著骯臟，臉部以及所有暴露在外的皮膚都布滿污垢，身上還散發出難聞的氣味。
+ A2 K) Q* v8 n, G+ _3 u
“酒不能給。”9 x1 |$ }- e7 g% _! B$ y
# s8 W7 i0 X" ~( P7 F
為輔拒絕了他的要求。0 t6 l3 s; H5 c$ ^- u
- r  M% v& U/ ]( Q% n: u5 J
“喏，別這樣說嘛，只要一杯……”
* I7 J' `  F# c- d
老人死氣白賴，遭到拒絕也毫無離去的意思。　　一個正在撥火的侍從，從燃燒著的篝火中撿出一塊通紅的炭塊，向著老人拋過去。
5 i+ Z+ G: I' `, W8 ], p
炭火飛落老人懷中。" W! I) A) r$ I6 d. P, b2 }0 q
, S2 r7 K" U+ J" U
“啊，好燙！ ”" m* P) P5 U% \. P3 A
" k3 y+ _" U5 J2 n1 _7 q0 l
老頭喊叫著在地上打滾，好不容易才將熾炭抖出衣外，便即離去了。2 t* d" e4 B* ^+ v
: c& L: R! F( h( C/ n) g
眾人又喝了一陣子酒。不知什么時候，一條蛇出現在毛氈上面，大約是因為篝火旺而回復了元氣，從洞穴中鑽了出來。( j$ m. Q5 v, k, U5 `$ A6 W
! U2 p9 u6 T9 ]" v/ H9 x
蛇爬近放在毛氈上的酒杯，正刺溜刺溜地將信子向杯中酒伸過去。0 U, z. o! t( Y2 F+ q+ O
7 ^' k; {1 \0 C" f% y
為輔嚇了一跳，隨手抓起正巧燒得通紅的火鉗朝蛇的頭部戳去。1 U5 k" g, k8 \9 f3 O
! S. P: S! q$ p" W) C3 C! C
火鉗的尖頭刺入了蛇的左眼。7 L1 y! c6 e; c$ Z8 o: C, c3 k* l

“哇！ ”5 P  U7 j3 X: X# z
8 F" I/ H- h- N6 P$ _3 e
為輔大吼一聲，將火鉗和蛇一起拋了出去。蛇和火鉗掉落在附近的灌木叢中。
8 ^4 i% D. b6 h$ r/ A
老人也罷，蛇也罷，兩件事都讓人十分掃興。盡管櫻花依然繽紛絢麗，可為輔還是早早地打道回府了。: {$ L9 a0 g6 L% ^
7 |4 q) g8 I$ p! o5 D
“仔細回想，就是在發生這件事的當天晚上，那個老人來到我枕邊的啊。”為輔說道。
0 y: a0 B% [- e* f. [% s3 y
“來討酒喝的老人和來到枕邊的老人，是同一個人吧？ ”

“一點不錯，晴明大人！可是，為什么我到現在才察覺到這一點呢？ ”

“大概是對方施了咒，不讓你察覺到吧。”

“那么．為什么現在又察覺到了呢？ ”

“那是因為對方暫時將矛頭轉向了別人。”$ {1 i& I' h5 \. i

“別人？ ”
+ w" T9 T* w$ ?- U
“就是這位源博雅啊。”2 a6 ^8 c9 G& m0 b. E. `7 u1 h! M' v
$ p% a/ K4 `/ o1 p6 l8 z
“你說什么？ ”$ @, h3 P& d! Y3 M, B: |/ }" ]

為輔看了看博雅。

“這個嘛，我也莫名其妙，總之，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啦。”博雅說道。, V( L2 J) R. O& b) @7 |

“要不要緊？ ”為輔問。  W1 M1 ~: ~2 G, W5 f* C+ ~3 w! ~8 C

“為了這事，還要請大人幫忙。”晴明說。+ v7 v5 U+ N# `+ e' N0 u5 {

“什么事？ ”

“能不能給我們兩瓶酒？ ”0 r7 C" k) l0 Q. Q' Z* p& j8 Z
6 M+ s3 E* o  k* d4 N
“酒？為什么？ ”0 B8 R5 l) q# l9 j, i; c. p# a0 r
- Z" d6 B$ e, X8 q5 ?: F3 w. h
“我要與博雅一起喝酒。”晴明說。
1 p, E5 `" b! x4 O; L" n5 ^$ x
八1 [3 i" K5 d; r6 X+ ~
  n8 a' B+ R8 W+ ^
櫻花在紛紛揚揚地飄落。  ?# L4 G3 k: i1 u" i
! Z  j& B2 I! @) E4 S8 d; n. d
兩人優哉遊哉地喝著酒。

櫻花樹下，鋪著毛氈，點著一盞燈火。
+ S& r: d$ k8 U0 o
博雅和晴明正在月光下飲酒。
& z2 F' K0 u- @# s  h, v0 L  ~
櫻花飄飄灑灑地飛落。

微風徐徐吹來。1 p, E7 g- i, t. l7 m6 v0 X

櫻花已經過了盛期，只要風起處，便有無數的花瓣離枝而去。+ E) A$ c) ^6 o3 F8 \4 W
6 d4 s$ E# k: b  ?  _( ^  b
兩人宛如置身於飛雪之中一般。5 U4 \) |% {  Z6 A! z
( L8 [. W/ o2 B/ d. }* Q. x; l
“這樣就可以了嗎，晴明？ ”博雅問。

“可以。”晴明答。. ~' ?/ m$ B  Q/ j& _

“光喝酒就行？ ”8 c0 I  p  y# w0 |

“行。”
+ a& o0 Q$ {5 w: w
“什么都不做？ ”

“不是在喝酒嗎？ ”
2 C& Z) W% s% x& k% @( E' F
晴明往博雅的空杯中斟上酒。
, m% i+ h. F* v" `# |6 {* m: e* y
博雅接過這杯酒，送入口中。9 L: t# w! @' X5 U9 ^# z: v4 ?5 N
9 H: M  B9 L4 G
“博雅，有沒有帶笛子？ ”& R5 \; V. |% h1 f
+ m' A- M4 |9 Z0 K8 }& b1 ~
“葉二，我總是隨身帶著的。”

葉二，是博雅從朱雀門鬼那裏得來的笛子。
* {) @" ^- U' ^$ `! F, m
“能不能吹一曲聽聽？ ”: Y* c  u3 K" {+ m0 M6 w1 X; z

“好。”; f' x6 I4 o) i( i% \( o
, K3 X: _0 [" R9 b, ?
博雅放下酒杯，從懷裏取出葉二，放在唇邊，開始吹起來。

笛子裏滑出流暢的笛聲。

那笛聲倣佛是一條身披藍色鱗片的龍，穿過紛紛飄謝的花瓣，向著空中升騰而去。
  m7 ~( g! E! |# I
笛聲裹挾著月光，朝著四向流去，溶入夜色之中。8 ~8 g* P8 [/ }: S* t- R0 u; J

吹著吹著，博雅陶醉在自己的笛聲中，閉上了眼睛。. S" A& [& H. ~- H$ i' T
. U7 s) Q5 p" A' K
“來啦……”
# S. q  C; T" T& p- K# q
晴明低聲說。
: s8 F! R; f- k' j; S- j
博雅睜開雙眼，不知何時，燈火對面的月光中，站著那位白發老人。
- n" f, d0 P% ?, ]
“繼續吹下去。”晴明說。, k4 _, y9 G6 H) i6 c& X( W
/ H* |3 z  w. B" U
老人傾聽著笛聲，瞇著眼睛注視著兩人。

“就是剛才那兩個小子嘛……”
% _" j! v" T. }/ Y2 P  n& w! w, @
老人喃喃自語。　　老人朝著晴明走了幾步，問：“你們來幹什么？ ”9 T7 o4 m! e) n

“來喝酒。”

暗明回答。5 ]+ _0 g' q! J* X' R1 n

“喝酒？ ”
' Y& h' x0 y! W/ L) l9 G; o3 O, _1 `
“要不要一起喝？ ”
5 y6 w* S+ _: t7 B7 |% b1 O  |
晴明剛說完，老人的喉嚨咕咚響了一聲，伸出舌尖分成兩半的舌頭，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X0 u1 ?5 o$ Z0 B
0 ]6 h+ h/ d% r1 `, }* q
“怎么樣？ ”
0 ?% v* F+ Q0 S
晴明再次催促，老人又走近幾步，坐在毛氈上。- g* D  }. u; E$ G5 }

櫻花依舊紛紛揚揚地四下飄落。  w" f- Q6 k9 e" p: I

博雅的笛聲在與花瓣遊玩嬉戲，與月光狎近親睦。8 C9 [4 }( C  X8 e) W& D

“來吧……”0 d2 R# _: P; P' `( m/ L

晴明在自己的酒杯中斟滿酒遞給老人。2 M1 F# h1 I, ^; i5 h5 Z
  R5 r  G- E$ A9 K0 Y6 ?7 [5 n
“真的可以喝嗎？ ”! e$ [( R6 y& G
7 }) `7 d( M3 X, N6 S; l
“是請你喝的。”晴明說。

“唔，嗯。”

刺溜一下，老人的舌頭又伸了出來。
$ S& g4 ^2 E2 o% b. S& ^* R7 D! B
老人用顫抖的雙手接過酒杯，湊到鼻子前，嗅了嗅酒味。/ n7 ?+ K8 s( C$ L1 B" Y

“啊．香如甘露呀……”
) N1 @( q; f3 s3 a% l8 ]) J8 G
老人閉上眼，將酒杯舉至唇邊，傾入口中。

接著，心醉神迷般地一飲而盡。

“極樂世界啊……”
+ {9 ^; ^1 u0 I; U$ i
老人嘀咕著，放下酒杯，“呼”地長長舒了口氣。
6 _" F! K) g+ X% h7 J
隨後睜開眼睛，看了晴明一眼：“那么，我該從哪兒說起呢？ ”$ a: U1 U4 Q% n. q2 V- _

老人低沉的聲音開始講述起來。& Y* n2 J% E: @! B

聲音已經不再顫抖。$ w" {9 d# B2 `  v
  J  g+ l+ W0 x, O
“從哪兒都行。”

晴明淡定地答道。

“就算是對這酒的謝禮，我把事實都告訴你吧。”

老人閉上眼睛，在紛紛飄落的花瓣中開始述說起來。
& s" E4 W1 [3 @1 i7 i& ]+ o
“我本姓史……”

“那么。你的祖先是大唐人嘍？ ”( X! \% n, ^& T: c9 H

“對啊。”4 [0 I" ]3 i7 r2 C% `/ u& E! A7 P
9 k' e/ t. b1 r8 I" i
老人低聲說道：“我本是漢氏的族人。”

在古代歸化倭國的移民中，一向被稱為雙璧的，便是秦氏和漢氏。3 d3 o8 a+ ?- j% Y8 T5 c9 G

秦氏多是技術工作者，而漢氏則多為文士，憑文筆出仕朝廷。5 r2 \3 L# J9 X( K) i8 I2 Z/ X
: z) p' R; Z. h& B4 W- Z2 g* b
五世紀時，朝廷另賜史姓，設立史部，史姓一族遂得到繁衍發展。: T% Y- p8 O6 H4 L! g
& g8 Z  E) h7 m+ K  c
“我們史氏家族也曾經如這櫻樹一般繁花似錦，然而現在，卻勢衰人減，還混入了不純的血脈。當今之世已經成了藤原氏的天下，史家往日的榮華早已經成了明日黃花。”4 I4 |" K' L8 U  P: D2 j4 h
! R2 o5 q1 z& V& l* O
老人睜開了閉著的右眼：“我年輕時便好酒使性，後來因為酒醉與人爭吵而闖下殺人大禍。當時我還不滿三十歲，只好四處流浪，依樣畫葫蘆學著做道士，一做就是四十五年。終於，一百二十年前，就喪生在這棵櫻樹下……”
: m9 Y/ f; m7 N! I5 f" p& _0 s
老人低聲說著，又閉上了眼。
8 n' u/ K. ^7 {
“臨死之前，我好想喝酒啊，哪怕只喝一杯也行。然而卻沒有酒。就是這個欲念讓我不得瞑目啊。”

老人微微仰起臉，又一次閉上了眼睛。
, y3 l+ l& R/ J/ Q1 o* J
櫻花紛紛飄落在他的眼瞼上，他的白發上。
3 W" {+ K% f  b" z  e- R6 O, {4 K
“於是，五天前的晚上，時隔一百二十年，終於又嗅到了酒的芳香。實在忍無可忍，哪怕就乞討那么一小口也好啊……”

“於是你就出來了，是嗎？ ”

“正是。”3 d/ ~" l) p' _$ I' X
; i- R- d8 _# D# |/ p
“可是你不僅沒有喝到酒，還被火鉗戳中左眼……”

“對。”
, B+ G+ u/ s) E3 j; `% v
“那被刺中眼睛的蛇呢？ ”3 M6 E( b0 n2 k- [* s( D* c( n

“就在櫻樹根附近的草叢中，有我的骷髏。約莫六十年前，那條蛇開始棲息在我的骷髏之中，我的欲念便寄身於蛇．我們是一體同心……”2 U! i/ h4 @& p
9 T0 R) n, E, V7 t) s9 M2 q
說著，老人的唇間伸出長長的：舌尖裂為兩半的舌頭。舔了舔放在膝前的酒杯杯底。

“在這樣的櫻花下喝到如此美酒，聽到如此美妙的笛吉……”: A+ b& b, o- L0 z
4 }* @& Y) q& R" p) c# v
老人的語音哽咽了。
' \/ ]0 |" D2 O
從老人的眼睛中，熱淚一行一行地流了出來。6 D) {3 q! i7 T/ H) e  j% s% M% f
; c: b3 T: p; ]' ^- `
“前世修來的福氣啊……”1 N5 L8 a2 }8 f; J4 }, ]
3 r9 u8 h4 N: T6 v( u. p, l
低聲留下這句話後，倏地，老人的身影消失了。5 e' n! K1 v7 R% S
) v3 N- i5 O4 `  H3 h2 ~0 i
九: x1 O) }! b3 \) H! I
8 H0 T3 z# ^% l
晴明和博雅舉著燈火，找到老人所說的那片草叢，果然看見一具骷髏倒在那裏。

骷髏中一條單眼受傷的赤練蛇死在裏面。

骷髏的旁邊，一副火鉗直直地插在地面上。

晴明打開第二瓶酒，將酒傾灑在骷髏上，於是，那骷髏似乎淡淡地泛起了一層紅色。

TOP

冷色調

中士

Rank: 1

UID: 30096
帖子: 782
精華: 0
積分: 3330
蘋果幣: 4117 金幣
蘋果存款: 300000 存幣
閱讀權限: 14
性別: 男
來自: 凌度の空間
在線時間: 299 小時
註冊時間: 2007-6-15
最後登錄: 2015-10-23

54^#

發表於 2007-8-26 11:51 PM | 只看該作者

一5 }, o4 W+ _! [2 A, b/ ~
* m2 _. G5 Y- c7 x- X: I( q
滿月剛過了一天，月亮高懸在空中。9 J+ N: O2 j) Z) c4 v( p2 D
" ]  d* o+ G5 }# p- G! \& I
月光穿過屋檐，斜斜地投射下來，傾灑在外廊內。9 H. v+ K6 B& [& u7 D
% ^* _3 ?# ^6 v, F! X
月光下，源博雅和安倍晴明正在傾杯對飲。; ]$ g3 b/ T9 }$ M- v* Z

兩人對面而坐，中間放著盛有酒的瓶子。自己的酒杯空時，兩個人也不分彼此，就伸手將自己的酒杯斟滿。
, o$ `) J$ x2 a& `$ X. q4 ?
都是自斟自飲。8 _, g' I; o& o- k* ?5 C
/ U6 G4 E# r( D5 I# ^- o! y; E
庭院中密密地覆蓋著一層夏季的花草。每片草葉上都凝結著露珠，每一滴露珠中都包孕著一輪明月，閃亮、晶瑩。9 r$ g$ P! j- G/ J

一只，又一只，螢火蟲在黑暗中飛舞。

螢火蟲一旦降落在地面上，便難以分辨出究竟是露珠的閃亮，還是螢火蟲的閃亮。; y$ H3 V, d$ Z1 g8 @, {  \9 ]+ m

晴明身著寬松的白色狩衣。他豎起單膝，後背靠在廊柱子上。% a1 M! F1 Z: H7 k3 L
4 c8 s9 f$ W  ~6 m: e5 ~" c* X5 T
他左手擎著酒杯，不時將杯子遞到紅潤的唇邊。; n) y/ W: x. `+ Q6 E  R9 Q2 g
) J+ b2 p. s8 G& p
博雅出神地欣賞著月光，喟然長嘆，再喝一口酒，還是一副感慨無限的眼神。, \; W3 G) r3 d$ j) m6 @. u

“晴明，今晚夜色真舒服啊。”& M) I) v/ J$ `) m0 k# |7 k; {  {4 ]7 M
8 c- r: c! S- {& J' T& B( z2 `* {
博雅喃喃嘆道。

在博雅說話時，晴明有一句沒一句地回應一兩聲，大部分時間都在傾聽著博雅的自言自語。) i" P' \1 A* e9 T# c) d2 m/ C
6 |1 j9 u2 H* k6 p
晴明的嘴角含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看上去似乎是用呷在口中的酒，來培育著這份微笑。: y: k$ m  {, p& V9 C
+ F8 I. p# t8 L  d
“晴明啊，你聽說前陣子那件事了嗎？ ”

博雅倣佛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問道。) M0 m  ^+ z3 @$ `, J  h

“哪件事？ ”3 a/ z" L7 h. h, a" `7 _: ^
, [& B$ u7 m% D1 ~. S  t
“就是聖上和菅原文時大人的事啊。”
+ K0 C  A$ {- Z5 t, W- I
“那是怎么一回事？ ”

“就是聖上把文時大人召進宮裏，命他陪著作詩那件事。”2 g$ `7 N7 @. m0 X. z' @" \+ O

“你說的是詠鶯詩嗎？ ”4 M' f8 Q9 _; B: o2 R

“怎么？原來你知道了。”: r/ x4 G: w4 M3 X4 K; S
0 ], r6 X% s  h# F
“宮鶯囀曉光。”" u1 Q2 l  I) r* _* v
% e: ^* g4 O4 f/ U
晴明低語似的輕聲念道。
, ]! u& h+ C  U& k1 h
“就是這首詩。”
: W# V0 Q& ^% U( t8 C1 l& }" y
博雅拍了一下膝蓋，點著頭說道。

事情是這樣的：不久之前，村上天皇把菅原文時召進宮去，命他作詩。0 i4 _& B7 ]7 k2 y* }
# h8 _( S! @5 C
在歷代天皇中，村上天皇尤其鐘愛風雅之道，對藝術深感興趣，喜歡親自擺弄和琴、琵琶等樂器，據說技藝甚精。有時還作幾句詩歌。算得上是位才子。/ U. @+ z' B# [; i: d# y  x4 Z
5 @. Q+ c! ~/ r# h4 E) J$ Y8 S7 ?
在那個時期，說起歌，便是指稱和歌，而詩，則指的是漢詩。+ L) y: w/ t6 E9 O1 A8 z
! u) M9 _/ Y, ]6 C* q
博雅提到的這個話題，正是村上天皇作詩的事。

詩題為“宮鶯囀曉光”。　　他作的詩是這樣的：露濃緩語園花底月落高歌禦柳陰大致意思是說：“清晨，在庭院中露水濡溼的鮮花底下．鶯兒在優雅地鳴囀，月亮西傾時，它又在柳樹的陰影中放聲高歌。”" W) W& t7 |" m; |. U" N

村上天皇對自己作的這首詩十分滿意。

於是他命令隨侍在旁的侍從道：“傳菅原文時覲見。”% |1 X- o5 a* ~7 r1 J3 V$ R

菅原文時是當時首屈一指的文豪，是赫赫有名的菅原道真的孫子。曾任文章博士。8 m4 ?% m4 g) s: L/ \# R2 P; [

村上天皇召見了這個人物，拿出自己剛作好的詩給他看。
' q. i" v: {& Q0 Q. @
“怎么樣？ ”% a8 ]2 D; t1 Z, S; v

“很好。”菅原答道。
" ]! D" J& s4 ^8 L; u8 _! ^/ W
“你也作一首看看。”' k3 n$ P% _6 g8 N, M! t

村上天皇命文時以相同的題目另作一首詩。7 C$ ?+ {: V1 H+ b

當時，文時作的詩是：: W# r) q. D6 t$ i- O7 a' u7 q$ N. k. L

西樓月落花間曲

中殿燈殘竹裏聲* j6 u# b$ z- U. V) m2 v, J  {) I! r
7 E, @3 B5 s# t* H2 t
“淩晨殘月西斜時，鶯兒在花叢裏吟唱，中殿殘燈未滅時，鶯兒又在庭院前的竹林中鳴唱。”大體上就是這樣的意思吧。) a  {1 w. z8 H3 X7 e3 m

村上天皇看完這首詩，嘆道：“朕以為此題無可再作，然文時所作之詩亦甚可喜也。”
# P: o8 V7 U  t' l9 }$ p; w+ H/ Q
村上天皇說：原來以為自己作的詩，是就這個題目所能作出來的最佳之作了，大概不會有人超出自己，然而，沒想到文時作的詩句居然也極為優美。

於是，村上天皇對文時說道：“我們來品比品比。”
, H& }: Z* E# o) z$ M, n: e
“啊？ ”& _* d& z+ l  `4 o1 R/ k
7 |* T" T; v, J
“文時．我們來比較一下，你的詩與我的詩，到底哪個更好？ ”4 [) v& U' q' T! }' f- t! N6 _

對此，文時十分為難：“聖上所作乃絕佳上品，尤其是對句七字，實比文時高明……”

“未必吧？ ”2 c: K  O, [* p5 e' w# j( x

怎么可能有這種事呢？ ——村上天皇對文時所言不以為然。

“那大概是你的恭維話吧。老實說出你的真實意見，否則從此以後，無論你所奏何事，都不得上奏於朕。”
+ G8 c* T( E, P5 s; C
“容臣從實稟告，聖上禦制實與文時之作平分秋色。”
2 f2 ?7 u9 G# b' P; R
文時大為惶恐，稽首於地。1 ]% @$ x# y8 e. U1 }% a" F0 R

文時說，聖上的詩與自己的詩不分軒輊。
6 k6 b% p; E/ K: ?
“既然如此，你就在此立下誓言。”) M7 v8 E  D  |! ]: ~

村上天皇進一步逼問文時。
( m0 Z% B0 F* i, e, O5 c8 [
“其實，就目下而言，文時之詩尚比聖上之詩略高一膝。”- y8 F) k6 j# R4 ^+ }) V

文時窘迫之極，只得說自己的詩比聖上的詩稍微高明一些，說完，便溜之大吉，匆忙退出了宮殿。

“結果呢，晴明，文時這么一說，反倒是聖上感到過意不去了。”6 R8 w4 D2 V8 g( n$ A
/ B/ N5 g! g. ^
哎呀，朕不該這么難為文時——“聖上這樣說。還一個勁兒地稱讚文時心地誠實，敢承認自己的詩更優秀一些呢。”  f/ x- {$ E! R% @$ U

“的確是那男人的作為。”$ E, E4 h5 j; w7 |7 `; k; h

晴明微微一笑，說道。4 f2 n" ]: e5 W0 O1 t% \

睛明所說的“那男人”，指的就是村上天皇。  {: i) i# F: N7 ?- _# M
  J0 p2 r  `4 }; S1 U
博雅似乎想開口指責這一點，正要開口時，晴明說道：“那么，博雅，昨晚的事你已經知道了？ ”' N; E& L! a% s4 `' r

“昨晚？什么事？我什么都不知道。”

“博雅啊，你剛才說的事，還另有他人為此大受感動呢。”8 W' V1 y/ ^! z6 D
& X3 L" i( ^, u* z- J1 g% ]7 J
“大受感動？ ”

“你知道大江朝綱（大江朝綱（886～957），日本平安中期的學者，精通中國古代典籍，《新國史》的作者。曾任文章博士。）大人吧？ ”
2 r" L1 C) v0 ^. P: n6 b2 p
“哦，當然。是八年前還是九年前，在天德元年去世的文章博士大江朝綱大人吧？ ”& ]# [. ^+ W0 G. ^0 ?! ?( W$ x8 O

‘“正是。”

“他怎么了？ ”0 X- U0 U1 T4 |5 n% S4 F& |+ M
( j0 Y2 Y2 p4 p: \) A  M% y/ D; e
“是這么一回事……”

晴明開始講述故事的來龍去脈。
3 z* B. X6 L! F( w. D
二
1 t: }+ K9 [) g5 f6 M
昨夜——也就是八月十五的夜晚。
) B8 J( k' W7 j
幾個愛好舞文弄墨的朋友聚在某人的府邸，正在開懷暢飲。
* Q% M0 y+ W. [
談論的中心話題，正是不久前發生在村上天皇與菅原文時之間的逸事。9 N& e5 N8 P5 w6 F" w

“不愧是文時大人啊，真是敢於直言……”
+ O3 _; v& u. b% K
“哪怕對方是聖上！畢竟詩文之道與官階無關啊。”/ Z1 j# P9 _9 c0 F4 O* G
2 F1 W$ l! T. R
“哈哈。那么倘若是你，你敢像文時大人那樣直言相告嗎？ ”, E. z( V) C7 h7 [$ u2 c$ ^
( N: N( @( J7 a6 L
“那當然了。”
2 O. `! b6 P  o1 A1 J* t
“說不定過後會受到什么牽連也不管？ ”6 {9 C4 t9 j* |1 X1 Q

“可不是嘛。要做到文時大人那樣，可不是容易的事啊。”

反正文時本人不在席上，眾人正好暢所欲言。

“我說啊，真正了不起的其實是聖上。你瞧，聖上不僅沒有處罰文時大人，還大大地誇獎了他一番呢。”

“嗯．聖上大概也覺得文時大人的詩比自己的好，所以才幾次三番要文時大人實話實說的吧。”6 i. e* N# Z! t7 X
; w" R$ g* F9 t/ ~$ g
說著說著，話題扯到了至今為止能有幾位文人能與文時相提並論上來。

“首先，古時候就有一位高野山的空海和尚……”
6 k9 ~& Y. ~; z8 ~* [
不知是誰這樣說。' E3 w3 r" f' B( V8 g  [: _% h
9 G( \# R+ J: h. L
“文時大人的祖父菅原道真大人，難道不也是一位出色的人物嗎？ ”" y  }- `* K! U
8 J5 g3 B; z8 \! f
又有人這樣說。2 I, P0 c! @0 b

“這么說來，同樣曾任文章博士的大江朝綱大人不也寫得一手好文嗎？ ”
! k! w) w# u$ T, b, `! d/ R
“唔。朝綱大人嗎？ ”

“謝世已經有不少年了吧。”
! c" Y# R! l% v5 y4 ]; F* ^, d
“大概八九年了吧。” 　　“他的府邸好像在二條大路與東京極大路的交叉路口一帶吧？ ”
7 U4 A  L4 X1 R; s: Q. ^
“可是，聽說現在沒有人住在那裏了。”

“那可正是天賜良機。怎么樣，咱們現在一起到朝綱大人的府上去，一面痛飲美酒，一面暢談文章好不好？ ”

“噢，那倒是有趣之極。而且今晚恰好是八月十五，中秋月圓之夜啊。”

“既然如此，乘明月之興，各位吟誦幾首自己喜愛的詩作。豈不很好嗎？ ”
0 j3 t5 z& n. p! F8 Q( L: y
“對對”

“好好。”/ p7 @. a( u' f) L9 f. q4 }
1 v5 e  t; h+ G8 V9 j0 I
事情就這樣決定了。  _2 s  A& [' G" v1 a

大家準備好酒肴，結伴同行，向著朝綱的故宅走去。
% z6 K* C/ b' s" H8 L
三0 X9 _! \- P' Z

一行人借著手中的燈火照明，穿過正門。只見庭院一片荒蕪景象，整座府邸已然傾圮，處處雜草叢生。

月光將眾人身穿的衣裳染成青色，並傾灑在這一派荒涼景象上。

連屋頂也雜草叢生．難以想像這裏曾經居住著文章博士。
, _: t4 h/ W" t9 C$ T6 r/ c6 E! h
“呀，這真是……”

“人只有活在世上時，才算得上一朵鮮花呀。”

“這話不錯。不過換個角度來說，眼前這光景不也很有情趣嗎？ ”
! y0 ^+ k5 {$ S7 [1 Z6 ^9 V
“嗯。”

眾人衣服下擺被雜草上的露水濡溼了，大家邊走邊看．發現只有灶間的屋頂尚算完好，沒有圮毀。; x: s% F( j; }3 \- B% ?+ Z2 `
, U6 v$ m" z( x4 U2 b0 [2 x% z* J
“那么，就在這裏坐下吧。”2 p# g+ o3 ^$ n0 [5 M# f' d
  B9 M5 T; o# V6 o; e9 b
眾人在這灶間的外廊內落座。3 B- G, c( F. D# z

有人放了塊圓墊坐在外廊內，有人站立在庭院中，你一杯我一盞地喝著酒，隨興所至地吟詠著詩句。
0 Y. w6 ?5 k0 w$ G7 t4 P
其中一位詠出這樣的詩句：3 G2 l+ u7 J( m% r$ l9 M
/ ~! z2 n* |  d" v2 T- d
踏沙被練立清秋2 b" y1 X  ~7 T$ `2 R
8 f3 e" s: ?) r/ N
月上長安百尺樓7 w6 y7 o" L; w( u
: u. d1 p2 m+ g% @
“踏著河岸的白沙，肩披著柔軟的綢緞（此處似可視為一種理解錯誤。”被練“宜解釋為月光灑在身上，並不是真的在肩頭披上條白練。），站立在清朗的秋意中，明月升上中天，高懸在長安城的高樓上……”% _/ L+ T6 \  l: N% P
9 p! c* k7 `4 r* P& \: J& E3 s
那漢子這樣解釋這首詩的含意。
8 U  b( I( C5 E& \! u3 j
“怎么樣，這是《白氏文集》中的詩句，與今晚氣氛十分相配吧？ ”2 {! R6 x! e% _: k" i6 G
1 t% @8 H. H7 G# r. p2 ~
白氏，即白樂天。
5 b" v- D  g/ M& P" `5 \+ u2 S) q
“這是當年白居易居住在唐都長安時，賞玩中秋明月而作的詩句。”
3 R% W: _- t& A  o
“原來如此，果然是好詩，令人心中感慨無限。”, s# R7 u. i; m$ {! r

“嗯。”
1 q' W0 I+ H: w
眾人正在齊聲讚嘆、爭相吟誦這兩句詩的時候，忽見東北方出現一個人影，在月光下，踏著潮溼的草叢，靜靜地走過來。1 I. X. W/ S+ u4 q) N; ^  [

仔細看去，原來是一位僧尼打扮的女子。

女子來到眾人跟前，問道：“係誰人來此清遊？ ”2 m" Y5 s+ Q1 W; S+ H  [

“今宵月色宜人，故來此賞月……”
* U$ ]1 A  |! U+ _* r( A
因為今晚月色分外明亮美麗，所以到這裏來一邊賞月一邊詠詩。
- H( K" }2 ]+ g- L! F( K- V
其中一人這樣回答道。

“可知此地係誰人之府邸乎？ ”9 Y7 v$ y* S: O1 h
8 ]! I) q% W# C9 n) u/ B) h: v
女子又問道。
/ d: A( @+ _- O, l. n- u3 y
“不是大江朝綱大人的寓所嗎？ ”6 y4 T6 L- K% ?

“若論賞月吟詩，再沒有比這裏更合適的場所了。”

女子答道。　　“話又說回來，尊駕深更半夜只身一人前來這種地方，您倒是何方人氏呢？ ”
! B! d+ G- E& A- i1 }" }2 c& v' \
男人們七嘴八舌地回答過女子的問題後，又反過來詢問那女子。7 m9 i. y# x; m' k$ ]2 g
3 d. p0 \  e: i
“我本是侍候朝綱大人的女侍之一。昔日眾多曾經服侍過大人的人，現都已各奔東西，死的死，走的走，如今留下來的就只有我一個人了……”, Y$ W& z/ V- O- b9 T% ]
/ I" ], q$ {$ I
女子落寞的聲音答道。+ B1 P, P" O% Q" N( N
' k8 s6 i& O7 e9 y7 l! n
“雖然只剩我一個人守在這兒，更不知明天將會怎樣。2 L0 {& [4 r! f
1 D3 m; o% O  E
然而，我卻打算在此度過餘生。“
, ^3 j. J  ^/ |$ f( h
聽了這番話，來客中竟有漢子潸然落淚。
" ^; `8 q( f) n/ Z* p& E8 I* O' i
“剛才聽到有人吟誦《文集》中的詩句，不知是哪位大人……”女子問。
& I5 {. v  E* U0 v# @% Q
“是我。”

吟誦白樂天詩句的漢子答道。

“剛才您將對句解作‘明月升上中天，高懸在長安城的高樓上，，不過，從前朝綱大人並非如此解讀。”女子說。& j6 N# F" H: Q5 Z
- B' Y' P+ ~7 v8 e. o) u
“是嗎？ ”

“那又如何解讀？ ”
2 N8 L" j8 b( x
眾人興趣盎然，紛紛湊上前來。5 N2 R& _! ~* M& N4 F  w
, M$ [! E. g) m6 [1 h# ~7 {
“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那旬詩應該這樣解……”

說罷，在眾人面前，女子清澈的聲音吟誦道：“明月誘人登上長安百尺樓……”

“啊呀，果然有理。細細讀來，確實是這個意思呀。”
/ Y% o0 q' `! c; d* F
“並不是月亮升上了百尺高樓，而是詩人乘著月光登上了百尺高樓。仔細想來，的確這樣解讀更有道理啊。”
8 H! `6 I  f1 T/ {  b( y
男子們無不欽佩，七嘴八舌地讚嘆起來。, ]( ?  G6 @5 U0 I; c% ^4 B

“我有一事相求各位大人——”( ]! A: ^) m, m2 g- v+ \( |
' l1 {) K# O$ ^5 T! S
女子用嚴肅的口吻對大家說道：“我曾蒙朝綱大人惠賜這樣一首和歌……”

“哦。是什么樣的和歌？ ”
% c! p9 p6 w* G6 L! D% ^* {
眾男子深感興趣地注視著女子。
6 r" G4 u4 K+ v
陰影彌堪惜
, W$ M' J. f$ q0 ~- R3 I
月華猶可憐' r- _# t" G0 P% H
2 ^" P! w9 u2 C# ~7 W+ |9 c
此宮繾綣處
0 \& Q  M! Q$ ^. t$ s$ t
踏沙且流連（此處指短歌，為日語詩歌（和歌）的主流，無韻，分五頓，計三十一音節，故別稱“三十一文字”。此處姑以五絕形式譯出。）

“啊……”

“從未聽到過嘛。原來朝綱大人還作過這樣一首和歌啊。”。; t0 k- z: c; z9 U$ B
; Z# r- p4 U# C. a  o" X! c
眾人紛紛議論。1 L9 a& t' I3 }6 C6 i
0 u+ \+ ?# ]+ |& p$ `
“我想懇請諸位大人鼎力相助，幫我解開這首和歌的謎。”女子說。5 `- C/ p% S, O  ], @5 k0 ^

解謎——意思就是解釋和歌包含的隱意。7 d9 X5 y1 M: _5 }7 `- U

“唉，不懂啊。”

“究竟有什么含意呢？ ”2 z3 ~) F0 y) ]3 D

眾人苦思冥想，女子以悲哀的眼神仰望著月亮。

“煩請諸位大人記牢這首和歌，如果有哪位明了其隱意。務請煩勞大駕光臨此地告訴我一聲。”. W2 ^* M$ E& F# b0 a

靜靜地說完之後，女子在月光中深深低頭致意。

然後，倣佛溶進月光中一般，女子無聲無息地消失了。; N- G* _+ s- z- c0 t5 ^

四% o2 t! {, L/ F2 v! Q; y

“喏，事情經過據說就是這樣了……”晴明說。( s6 c6 @% f/ F6 h
6 x9 f+ S) {+ e3 i
“可是，晴明，你又是怎么知道這件事的呢？ ”博雅問道。2 P, n$ \: X. [+ V  c

“女子消失之後，眾人突然恐懼起來……”晴明微笑說道。) g; r5 s7 G5 {6 w2 Z( z

“呀．這女子肯定不是此世之人……”
5 L- @+ J& _. s* F
“我們既然聽她念誦了這首古怪的和歌，如果對其中的謎語置之不理，是不是會發生什么不妙的事情？ ”
3 `/ O) x7 A2 e  A! f4 h
大家憂心忡忡，於是想到了晴明。
9 f* t0 z5 R0 b# i# y8 @
“今天早上，有人上門來找我商量。”

“原來如此……”) b5 {# K. i: m1 y0 ~
# D9 [5 U. [: a9 W& o  K0 G" z& x
博雅點點頭。/ l4 P7 C! W: }  h

“結果怎么樣？和歌的謎底你解出來沒有？ ”
. @* ]) l. b7 U* U, `7 X7 e
“沒有，還沒有解開。不過，我打算去見見那位女子。”, D1 L5 C7 P  D6 T! H2 w# e* z  ?
% Y0 ?& T+ X2 r5 O* {: _2 C. D& R
“去田，她？ ”7 U% r1 b3 ]& w/ t9 P" X% u* f5 ~
. L, H% _- m. p
“夜裏去的話，大概可以見到她吧。怎么樣，今晚就可以去吧？ ”( R( l) d0 w8 S9 ]

“今晚？ ”  `( s+ w; y5 o7 d) [: Q

“嗯。”/ u0 J! Q" i( a6 q2 r

“你的意思是，我也一起去？ ”

“要是你害怕，那我明晚一個人去也可以。”& A! n9 c- O$ w- i
1 G! T' w2 p+ C- n
“害怕倒是沒有。” 　　“那么，一起去嘍？ ”% K3 L. R' c, V: U, A8 M
1 E" F( {0 a9 K( [  h/ Y: d6 Y8 t9 B, x
“唔……”
, i3 g( \4 X8 ?: Z: d
“去嗎？ ”

“嗯……”

“到底去不去？ ”

“去。”

“走。”' h' F3 Z$ ?3 R( l3 |9 Z8 o% r
; |1 `3 I. h3 G) \7 u; P
於是，事情就這么決定了。
4 b7 ]2 ~9 R6 V3 Y
五, f, H6 ?7 J8 Y% Q5 t: K4 M' s

兩人來到朝綱舊居時，已經是深夜。% M" X. j  I1 }; t0 t" N6 \* {5 @
1 L: b; M3 u* W, r- O0 U
晴明和博雅一起穿過大門朝裏走去．庭院裏果然是一派荒蕪景象。

“那位女子在不在這裏呢？ ”博雅說。; }0 m% U- Q# i* I$ u) ~

“大概在吧。”

晴明踏著雜草，向前走去。5 m8 C: }1 [- M) A
/ h4 a' y) X# M* H) z! Z4 H% g* b
“你要到哪兒去？ ”5 `. k( r' z; V
* s; [' J5 w" d- e' ^5 p
“自然是東北方向嘍。那裏應該能發現什么東西吧。”$ g5 ?' C0 {- v, ?" l
/ V$ }- O: f2 g# P
博雅跟在晴明的後面。走到舊居後院的時候，晴明停下腳步。) ~1 z' S8 R3 o( O1 l

似乎有一個小小的墳墓，埋沒在草叢中。
+ b3 D+ x4 A$ b$ l, m! A( ]0 z
“喂，把《文集》中的那首白詩讀來試試。”
0 O2 S2 N# Q" W% k, n- Y
聽見晴明這么說，博雅便朗聲詠道：踏沙被練立清秋……

詩句尚未全部詠完，草叢中便出現了一個人影。

舉目望去，正是眾人所說的那位僧尼打扮的女子。

“昨夜來了客人，今夜又有人來，請問是哪位大人？ ”

女子細細的聲音問道。5 t3 Q+ S4 T* x. K8 v0 w
. e2 n. h5 d( X3 D
“我們是來破解你昨晚所念誦的和歌的謎語的。”( L0 _1 o/ |, L  j- Z5 }
& ?  H- W+ I: E' E5 c- p6 N& F
聽晴明說罷，女子的臉倣佛受到陽光照耀一般，頓時變得明朗起來。

“您破解那首和歌的隱意了嗎？ ”5 k. x0 S3 _6 Y& j, w) d2 |

“不，還沒有破解。不過，應該總會有辦法可以解開吧。為了解謎，有一些事情，還得請你稍微詳細地說明一下。”# L& x* K$ r8 n% Y

“什么事情？ ”$ d/ n1 k9 C% C
1 r( f0 A/ h8 P, L
“聽說這首和歌是朝綱大人贈送給你的？ ”0 X5 K- h% ^5 d: v* `7 y/ B/ }) E
& k+ {( V+ p2 X7 m+ E8 H6 }
“正是。”
8 W( l2 ?- ~/ t1 J+ c  D$ r
“究竟是在何種情形之下，你得到了這首和歌呢？ ”- y6 n# X! Q# g9 v: B

“是。”9 C$ o8 \, ]3 e1 ~* |

女子深深頷首行禮，答道：“那就坦白告訴您吧。我本是服侍朝綱大人的侍女，但實際上，與朝綱大人還有著男女之間的關係。還蒙朝綱大人親手點撥過漢詩與和歌。”" @  z/ r* x+ W/ f- @

“然後呢？ ”$ y+ {4 q" f2 S- w
/ T2 Y( I3 |# P
“大約在大人去世前一年吧，朝綱大人把我喚去，當時就送給我這首和歌。”
" q- k) `. _# ?- u% A0 H5 ~
女子說，朝綱大人告訴她：“你悉心照料我很多年，我的生命已不會長久了。
# j: J- N* C: p6 z* Q% }9 K5 @' k
萬一我有個三長兩短，會留下足夠的東西給你，你就用來度過餘生吧……“" A# Y! ~: g9 j  \, A6 E
; K% Z1 B! _3 {
朝綱又說：“還記得嗎，我教你讀過《文集》裏的那首詩？這首和歌跟那首詩有關。萬一我出了意外，你就把這個打開吧……”  h0 G% X$ s# I8 V( T' c+ c
! g5 Q. h! B& ]6 ?$ C
說完，朝綱把一紙和歌遞到女子手中。
. m% _% J, D+ d' e
“朝綱大人去世之後，我打開一看，上面寫的就是這首和歌……” 　　女子悲哀地低垂雙目。( [6 @3 _' W' j% k- I
# W( H: K1 v- b1 Q
陰影彌堪惜- n8 T) Q5 r" J) f8 ~
- b2 C4 `: [1 P4 H7 F, ?0 b
月華猶可憐

此宮繾綣處  Q5 j+ ]( i" v& b  L* K
8 X& z4 ^( a( K2 ?: T# U0 ~
踏沙且流連
, D5 @5 I' E) U; y: _  ^
晴明低聲吟誦著這首和歌。$ n7 j0 h" g; v# B5 ]
0 G$ r! s, o0 b# N6 v- C/ r
“怎么樣，博雅，你弄明白了嗎？ ”晴明問。( ]  K6 B( R( X1 H8 `
2 W5 U7 ]$ d) I& J, i
“不明白。不過這裏的‘陰影’這個詞，既可以指心中的陰影，又可以指月亮的豁闕，正好一語雙關。我也就能明白這些啦。”& B) O5 {' M3 ^% T; v9 G) _
7 s/ t- z/ ?4 f* L1 j' z" O$ J, h! E
“只要明白這一點，就該會有辦法猜出整首和歌的隱意吧。”9 I7 W" x1 m* K
8 g' M3 q3 W* Z
“你說有辦法，那么，晴明，你真的弄清楚了嗎？ ”, Q5 @" r; D, i- P" Z
0 H% w- |5 `4 w
晴明轉向那女子問道：“白樂天詩中的月亮，是八月十五的滿月吧？如果這時的月亮豁去一部分的話，會變成什么樣呢？ ”

“月牙兒？ ”
* S. z' Q& P2 X8 |) \& ]9 u: s4 h
女子低聲應道。
  m' {5 w/ d7 Z( }4 C
“不。滿月過後的月缺，應該是半月，朝綱大人的意思莫非是讓你珍惜半月、憐愛半月？ ”
# x/ b7 H9 g+ B5 x, Y! n1 I
“可是，那又怎么樣呢？晴明，我實在是摸不著頭腦啊。”博雅道。! U% }! c2 q1 I7 a

“另一句中的‘此宮’，其實指的就是這座府邸，而詩句中的‘沙’，便是河灘上的沙子嘍。博雅，如果白樂天詩中所說的地點是長安，那么這裏指的就該是曲江的沙灘——了 "

“唔……”4 J9 f* `0 P; V# I3 N+ u# _
# ~5 Q9 J! C- T) l; @
“請問，朝綱大人常常流連的地方，有沒有與水有關聯的地方？ ”- r# }& R/ C  h% E  I5 I

晴明問那女子。0 z2 i0 T% d! f5 ^2 T6 _( g3 i% B# d
% Z" t. I' b! R+ F; I% ~
“我想起來了……”

女子點點頭道：“朝綱大人引水造了一個池塘，曾經好幾次說過，如果將此地比作長安的話，這池塘便是曲江了。”) [2 f) E/ s7 A+ [! b
. r9 U2 A6 |9 q% X" H5 Y
“那么，請帶我們去那裏看看吧。”

女子快步行走在草叢中。不久，女子停下腳步：“這裏就是了。雖然現在池水已經幹涸，但從前這裏有個池塘……”  r8 O; `# c0 |- f
0 t2 l% r; T3 ~& z- [3 }- ?# u
“觀賞池塘時，朝綱大人經常踏足的地方在何處？ ”% R0 K- ?$ w5 N& ?  U

“就是那裏。正好是您現在站立的地方。”

“那么．就在這裏挖挖看吧。”4 u- c- [( G# |  Q. O7 p* s
/ r6 B; _4 H& f/ F8 d5 }
晴明從廢屋中拿來一塊木板，用它在自己剛才站立的地方開始挖掘起來。
: g5 h: m$ _& C7 i6 E& A6 F# P0 O
挖到一尺深左右時，木板似乎碰到了什么東西。

“瞧啊……”
* |: x, r3 v) s$ e2 K
晴明用手指將那東西捏了出來。

“終於現身啦。這就是半月。”/ B# Z6 X7 N$ q

晴明將手中的東西舉到月光之下，原來是一把呈半月形的象牙梳子。
% m) {: I: U$ u" F
“啊！ ”

女子發出一聲驚呼。3 D: F% _4 o3 u
6 [7 m8 }- u/ @9 g; d
“事情到此還沒有結束。因為和歌中明明說了，要憐愛月亮、珍惜月亮嘛。喂，博雅啊，能不能換你來挖一下？ ”
* B3 S! Z7 v6 m3 D1 [
博雅接過晴明手中的木板，繼續挖起來。不久，木板又觸到什么堅硬的東西。, t2 H1 M6 W' t! O" Y8 I$ _$ }

“有東西！ ”
* l, E$ [* _3 _$ m8 R  m
從又深了約莫一尺的地方，博雅挖出一個單只手掌上就足以放得下的小罐兒。1 Z* o' {8 `" l

罐兒上有木蓋，用繩子捆著。/ Z. m7 R- \: I# z+ m& ^2 J/ J, Z3 g

把罐兒放在草地上，解開繩子。) l" l) H5 G& {0 t7 O1 m$ M
7 W/ T. l' F+ `1 q5 V
“來，我要打開了……”/ L, J* A' ^8 j: }$ P

博雅揭開蓋子，只見有什么東西沐浴著月華，在閃閃發光。5 _) b. z. ]# P& m0 i! y

“這不是黃金嗎？ ”博雅說。4 E# ~2 T/ v" e- F2 t6 H& o
+ b# U, H* D7 E' r
原來是沙金。
- @$ v1 m' R! v; a% \
罐兒雖然小，但裏面裝的卻是金子。2 \9 u% i* m5 |
, J# v' O8 ]7 i* }% K% O
“就是它了。朝綱大人留給你的東西，就是這個！ ”晴明說道。
, A6 w& ~5 @1 v+ L: v) B( h
“太感謝了。”

女子垂首說道：“朝綱大人去世之後，我心裏始終牽挂著這件事，因而始終不忍離開這座府邸。死後也因為挂念此事而無法瞑目。現在，我終於可以安心了。”1 c* \! \) k. p( K# A  a

女子看著晴明說道：“麻煩您就用這些金子，請哪家寺院的僧侶為朝綱大人和我念誦一段《觀音經》吧。餘下來的，請您隨意處理就是了……”1 X( t* `$ H4 ]  ^1 N1 g  V, r0 A
7 N: ]+ @7 }& J" H
說著說著，女子的身影倣佛溶入月光中一般，漸漸地淡去。& Z5 s4 e. V3 J- Q

不久，女子的身影消失了。

“居然會有這種事情，晴明……”

博雅手裏依然拿著木板，充滿感慨地說。/ W; `% P3 u4 y% S3 G
) }8 e- w( R/ I7 x
“這下總算大功告成了。怎么樣，博雅，咱們還繼續下去嗎？ ”( `) y" m& l( V- k0 |
  Y) M. e- Y, e$ W
“繼續什么？ ”- V0 r' K# C( y2 t4 @
0 R" B' Z7 `5 l( X: a, ~
“回家繼續喝個痛快啊，一直喝到月亮看不見影子為止。”5 _3 s+ v9 [# l7 R2 Q2 l; y& b+ e
3 z( Y: E7 B; r  s
“好．就這么辦吧。”8 a7 P- Y. d# x
5 O+ n2 k7 ^! V, Y) X
“嗯。”  p( ]: s" Z8 {! W+ a

“嗯。”8 k" a( e8 g0 A5 j
* u# A/ t. h+ H% p& C
草叢倣佛被蘊含著夜露的點點月光濡溼了一般。晴明和博雅踏著雜草，朝著朝綱府邸外走去。

到大門口，“ 當”一聲，博雅將手中拿著的木板拋到了地上。

兩人踏著月色，悠然地舉步向前走去。

TOP

冷色調

中士

Rank: 1

UID: 30096
帖子: 782
精華: 0
積分: 3330
蘋果幣: 4117 金幣
蘋果存款: 300000 存幣
閱讀權限: 14
性別: 男
來自: 凌度の空間
在線時間: 299 小時
註冊時間: 2007-6-15
最後登錄: 2015-10-23

53^#

發表於 2007-8-26 11:49 PM | 只看該作者

一

二人舉杯對飲。
) \  q0 r) f1 A- ^3 C
濃濃的秋意漫溢於夜色之中。
5 z$ y4 b% Z% j1 q5 h7 q
秋意拂過杯中滿滿的酒面。倣佛是在飲著這份秋意一般，晴明和博雅不時將酒杯送往唇邊。抿一口掠過酒面的秋風，便覺得深深地充盈在大氣中的秋意和著酒一起，徑直滲入肺腑裏。: t, \6 S( e' B0 G# E6 k4 D
. ^0 F6 Y3 p' L$ |- [* A4 v
“你的心很好嘛，晴明。”

不僅僅是因了酒的緣故，博雅陶然欲醉似的嘆息道。
4 {. x& S4 v  ~3 S4 R
這是位於土禦門小路的安倍晴明宅邸。

在面對著庭院的外廊內，兩人相向而坐。
9 T; u4 y/ u1 m1 E" }
博雅坐在圓形草墊上，晴明則身著白色狩衣，背倚著一根廊柱。

晴明右手擎著琉璃杯，目光漫不經心地投向夜色中的庭院。4 {9 ~9 a3 Z& P& o8 L
- c- H" V  J% R3 [
一盞燈火孤零零地亮著。
; \/ o- T1 E( F
一陣陣溼潤的風颯颯地吹過庭院中的草叢。. ^3 _3 n0 l% B: v; y& Y  r

女郎花、龍膽、瀕臨凋謝的胡枝子花在風中搖曳。$ }" H1 \6 ^% Q8 p3 H; E7 t
, L# g/ ]3 t7 v  K# n
將近滿月的青色月光，從正上方潑灑下來。
9 I5 d) ~+ w8 ~: D
夾雜在金鐘兒、金琵琶、蟋蟀的嗚叫聲中，邯鄲的音色分外清脆，回蕩在夜晚的大氣中。

這庭院倣佛是將秋目的原野原封不動地搬來這裏一般。

五天前，剛剛有過一場暴風雨。* |8 \7 R) b0 v
% J9 W& V) \/ W" G8 }" j+ Y3 C
暴風驟雨將殘存的夏日餘暑，從大氣之中掠走．不知帶去了何方。

夜幕降臨時，天空變得清澄，充滿了涼意。7 k  v/ Q: H% h% o: s3 S
3 I2 S9 Q9 [. y* d$ o, ]. |) w
“這樣的夜晚，不知為什么，總讓人覺得有些傷感啊。”博雅說。+ G3 _2 y+ Y. l5 Z
& o) j8 k! y. H4 S) A" Y; Z
“是啊。”4 w# H/ X; [$ z: p* X0 y1 y

晴明簡短地應道。
$ ^8 q& B. P8 W. J! w' K
二人有一句沒一句地交談著，不緊不慢地飲著酒。

“真是美好的夜晚啊……”

博雅呷了一口酒：“如此良夜，就算是身為妖怪，恐怕也會情不自禁心有所思的吧。”

“妖怪嗎？ ”

“是啊。”．“即便是妖怪，也無非是生手這天地之間，和人不無關聯。人心如果有所觸動，妖怪的心只怕也會有所觸動吧。”

“照你的說法，倒好像人心能夠左右妖怪似的。”
: M* F9 I! v5 a2 l9 O
“不是好像，我是說能夠啊。”
( i: f4 A) P* N. N6 P; @: y% @6 T) \
“人心能左右妖怪？ ”
; b& a* M8 v2 x
“嗯。” 　　晴明點點頭，打算接著說下去。' V/ x( A2 |: E2 E% j# A0 Q% k

“等、等一等，晴明！ ”
8 T9 A$ A% r1 E) w* c/ S$ ^/ B
博雅忙說。0 u% F6 d6 d/ u8 N  B; G2 q
3 L, z6 z% g+ @' @
“什么事？ ”
% a) K/ J# v; U  q  p
“你現在是不是打算談咒的事？ ”$ W3 O/ u1 q8 R! _; d2 z* F+ [/ Y) w
3 o- D% n. K! i7 c% E# R" K: h
“沒錯。果然是知我者，博雅也。”
4 s$ }; z4 B) x. w. i+ e( o7 F
“得啦，咒的事就不要多說了。”
3 ]4 Z* S* `8 j& X- i- D0 t( s
“為什么？ ”
. b9 Z# \4 V9 U+ ?' u
“因為我覺得一旦你談起咒的話題，我心裏的快樂情緒好像就會離我而去啦。”6 f# t, x0 f2 {! R/ O
# @; r0 v1 E, m8 W6 Q3 w0 }
“是嗎？ ”
4 N" J% b+ J; j+ a5 l- r
“所以說，晴明啊，你就讓我這樣安安靜靜地再喝一陣子酒吧。”
8 ?5 Y& [; k/ n  N- ~. k3 W
“唔。”; O5 i8 a9 b9 C

“我呀，就像現在這樣，悠閒自在地和你一起開懷痛飲，心情最舒暢啦。”7 L* z' {( M7 v4 L+ ^1 `

“是嗎。”

晴明露出一絲說不清是苦笑還是微笑的笑容，支起一只膝蓋，興趣盎然地望著博雅。

“對了，你剛才的那句話……”博雅說。
$ \8 e3 Q  C! `% ]5 s* Q% H* H  O
“剛才的哪句話？ ”

“就是妖怪也會心有所思那句……”9 K+ R/ @7 ^% _0 e! u6 ^
9 ?/ E/ B% n. D4 v3 j0 M$ V" |. W! o
“那句話又怎么了？ ”

“五天前那個暴風雨之夜，橘基好大人好像遇到了呀。”4 S8 ~' B: k# S, o0 z; ]) K& Z
  X9 N) e8 j! T  U& c
“遇到了？遇到什么？ ”
0 P- T  l& W% v, }
“怪事呀。”

“呵呵。”  l6 Q& r& y, m9 c$ L

“在一條大路的木造望樓裏。”
2 K3 z% [5 T. [& {, x) m" R+ b
“望樓？那樣的狂風暴雨之夜，基好大人又為什么跑到那種地方去呢？ ”
* B5 {5 _6 m3 g4 t) Y
“還不是為了女人嘛。”

“女人？ ”
. q: w2 v! |0 l
“基好大人也沒說對方是誰，反正那個晚上，基好大人在望樓裏和一個女人幽會，就是那時候遇到怪事的。，，博雅打開了話匣子。
( F4 b3 E; ]! q
二- `5 I0 L! ]5 H- a' {' S
. u' z! v. X5 ?
那天夜裏——從傍晚開始下起大雨，天色愈晚，雨下得愈大。
2 J2 G9 N7 w9 H: n3 C
橘基好和女人在木造望樓裏，心不在焉地聽著風雨聲。
" f+ [5 y% M: |" T7 a7 W( ~2 @$ }
木造的望樓，原本就不是供人居住，而是為了觀賞在一條大路上舉行的賀茂祭（又稱葵祭，京都三大祭之一，陰歷四月酉日（現為5 月15日）在京都下鴨神社及上賀茂神社舉行。）而建造的。5 f0 a7 c, K" A, O; _

兩個人都已將自己的隨從打發回各自的府邸去了。

事前已吩咐隨從，天明時再來迎接。可看到眼下這情形。基好有點後悔，不該打發他們先行回去。( _: X  e/ A: {7 Q. E, m

室內點著兩盞燈火。

雖然也預備了酒菜，然而，因為木板窗透風的緣故吧．燈火搖曳不停，令人心神不寧。木板窗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根本不是飲酒作樂的氛圍。
* \9 A' ?# W) n5 `9 h$ P% Q! V
隨著夜色加深，風雨愈來愈強烈，木板窗被劇烈地拍打著。
0 \0 I" `  s6 p' S9 }8 I, g% n# Y
木板窗的護板輕輕抬起，一陣疾風吹進來，把一盞燈吹滅了。4 ^1 V( D6 |& i% C9 J8 j  g

到了深夜，狂風驟雨越發強勁起來。0 _$ z  U6 k! R

結果，剩下的一盞燈也被吹滅了。, d- {6 O8 @7 M$ i$ O7 n

雨點擊打著屋頂，狂風在屋檐邊呼嘯。

整個木房子在風中搖晃，簡直像漂浮在空中一般。1 a$ u" V) b4 W: `8 I; h/ I% c! i7 F
% w2 r! r7 f: Y
倣佛有一只巨大的手，不知是從天上還是從地下伸出來，拼命地搖晃著木造的望樓。

兩人驚恐萬狀，緊緊地摟抱在一起，不停地念佛禱告，不知不覺中竟昏昏睡去了。
& O- m# M% m8 f7 `' V6 l( f
之後——等他們猛然醒來時，發現剛才那劇烈的風雨聲已經聽不見了。' y" B, k5 V! @7 R0 v" B

劇烈地擊打著屋頂的雨聲也好，喀嗒喀嗒搖撼著木板窗的風聲也好，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 r. M$ z: P% s4 \& t/ W4 V# j% u
正是這種無法形容的寂靜，竟然使兩人從睡眠中醒了過來。

這時——不知從何處傳來了聲響。

那是低沉、蒼老的男子聲音。
* a; ]( ~, l, ~% J" W
側耳傾聽，那聲音倣佛在念誦著什么偈語。
8 b$ o, j* _+ m4 T
那聲音漸漸趨近了。
% F7 x- {1 w' [2 ?! E0 E$ R
諸行無常/ H: ^7 a8 `- j3 _& j
# y2 a( _1 m9 J- S0 M
諸行非常1 {5 N* H, B. v5 t

萬物變幻
' E7 b8 L9 t* S  E- B
遷移他方
7 i* ^5 O% h4 A
似乎是在低誦著這樣的詩句，低誦完畢之後又唱誦起來：3 Y0 K; S+ S; F3 s- W

諸行無常
  b2 V" O7 t  w# K" s( A
是生滅法
& Q$ N4 I2 m- H' L% n3 M" e: }* k
生滅滅己

寂滅為樂　　倣佛歌唱一般，那聲音高聲誦讀著《涅桀經》中的一段。4 R4 l# [/ M7 `' y: [/ C, V
+ E: U) Q; k% N' V2 U3 I
奇怪啊……

基好覺得不可思議，便打開了木板窗，才發現不知何時已經風停雨息，雲開霧散了。清澈的夜空中，月亮探出臉來。

是半月。9 L1 ]2 {+ k! `7 E" H- G9 {9 R9 n
- N0 H3 @3 Y8 b0 {# ?2 U
從疾速流過天空的雲朵間，青青的月光把一條大路照得明亮亮的。
" d5 ^, C0 c: z# q
大路中央，有個東西披著月光正在行走著。

仔細望去，發現是一個身高直抵屋檐、長著一個馬頭的鬼怪。3 ]/ g6 R' S8 R' A7 C$ U5 |

原來就是這個鬼，在念誦著《涅桀經》。/ O! f4 R% G* V( Y

“諸行無常，是生滅法……”9 S1 `/ l" I' B# M& ^$ ~
7 L. Z  p% {  }2 X
一邊朗聲誦讀著，一邊沿著一條大路由西向東，悠然邁步而去。
2 V. K( O7 p, i& J
這光景既讓人感到恐懼，又讓人覺得慟心。) C7 c; x# `& q0 R7 u

就這樣，基好和女人躲在木板窗後的暗處觀望，只見馬頭的鬼魅走過木造望樓前，在皇宮方向消失了。5 a5 [1 e7 i; Q- L$ b5 r
: @- X, i5 H: `# f
三
( \3 @# B! I8 `2 I2 O  b1 Z2 a
“總之，晴明，事情經過大體就是這樣……”" m. q. J/ ]8 t* h( S
: A, i- H  D3 P/ X7 k
博雅滿面感慨地說道：“這難道不是好事一樁嗎？就算是妖魔鬼怪，有時候也會陷入這樣一種心境啊……”
9 |; K( _( ]2 }( m1 g4 y, `
博雅擎杯在手，大口喝酒，倣佛要讓酒滲入五臟六腑裏一般。
9 n) ~3 M3 Y, c/ M, D' |7 M
“那是雪山童子的舍身偈吧。”晴明道。2 ?# h  V( F, E3 [8 {- P

這雪山童子的舍身偈，原是《涅桀經》中的一段故事。

有一天，雪山童子為了追求佛法而行走在山中，不知從何處傳來一個聲音：“諸行無常，是生滅法……”
0 H- f; ?1 |* ?: B& {5 G
此世的眾生萬物都變幻無常，有生就有死，這才是此世的真相——那個聲音這樣吟唱道。

雪山童子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走過去一看，原來竟是個妖魔，在深山中念唱著詩句。
6 d9 c9 k1 }$ _' ~1 J
“求求您了，請讓我聽聽下文吧。”雪山童子說道。; F" @- O: s, [1 |$ w( W

“我肚子餓了，唱不下去了。要是讓我吃上幾口熱乎乎的人肉、喝上幾口熱乎乎的人血，就可以讓你聽聽下文啦。”妖魔這樣說。! k/ Z! S6 R( Q* Q! b, ^- X
% ~) F" o( |6 [0 V9 z" b7 g& ]
“那么．就請吃我的身體吧。”+ I8 @/ `- ?) \. ^
7 U$ e$ ~0 k- b
“生滅滅己，寂滅為樂……”
& N- `3 }9 F0 m1 B* t9 {, G
童子話音剛落，妖魔便唱起後半偈。$ Q! o/ D* f. q7 t: i( s
; P# f. D1 n7 W2 E
擺脫有生必有死這一無常的痛苦，並且消除心中的迷惘，就能獲得心靈的安寧，這才是真正的安樂——那妖魔如此說道。
6 u2 M  K/ {6 g0 M+ H
童子喜悅至極，在周圍所有的樹木和石頭上一一寫下這些句子，然後自己縱身投入妖魔的口中。6 ?1 I& h3 k+ J- x; T

霎時間，妖魔變成帝釋天的形象，唱誦著喜慶的祝詞。抱著童子向著天空飛升而去。
3 {- n4 m) S9 ?, h1 c; R6 m
這便是雪山童子的舍身偈故事。
  E, t4 h* c6 L2 @/ d
“是啊，把這個偈語唱給雪山童子聽的，就是妖魔嘛。”

“可那不是帝釋天變幻的嗎？ ”( D4 Z* T* |) V: O* L, j$ J

“是啊。所以基好大人看到的鬼怪，說不定也是下賀茂或者什么地方的神變幻的呢。”

“是嗎。”6 Q/ U* ^) W3 Y3 S0 r4 p1 @9 B

“也就是說，鬼也罷神也罷，從這個意義上來說，都是相同的嘛。”/ p  R* V2 z$ `: E' o

“是嗎？！”
6 C: I. w1 C& W( ~( e6 u
晴明對博雅的這番話似乎頗覺吃驚，不由得提高了聲音。( A  K9 I7 H4 ^: ^( r

“怎么了？ ”7 H: [# g+ |) E

“好啊．博雅！因為你說得很驚人啊。”
$ C% w% y& q0 p
“什么意思？ ”

“你剛才不是說，鬼也罷神也罷，都是一樣的嗎？ ”

“是說了。那又怎么樣？ ” 　　“所以我才說，這很了不起啊。”& G- n2 U5 m8 S. Z+ @( i# E( I

“怎么了不起啦？ ”
( }" v% V+ F1 r" D" e. E
“因為事實正如你說的那樣。”2 H! k* |3 @- }: q
5 k  V) z! o7 W0 L
“……”
" ?+ z& A/ }4 z  ~
“鬼也罷神也罷，歸根結底，如果不和人發生糾葛．他們就不會存在於這個世上吧。”

“什么？ ”
( h' ]* z( R$ b/ @, u+ N( z7 A" W
“正是人們的心，讓鬼神之類生到這世上來的。”; U3 j- N2 I, ]7 c

“你該不是打算說，是由於咒讓他們存在於這世上的吧？ ”

“正是由於咒，鬼神才存在於這世上的。”
8 G) ~! t+ M/ p1 b
“……”8 ?4 f7 d3 `" B. Y

“如果塵世中所有的人都消失了，種種鬼神也會隨之消失了。”: T/ U1 V1 \6 R

“好了，晴明啊，你說的這些話太深奧了，我聽不懂。”6 H" Y) _9 Z& n: d* \6 |( r& |

“這可不是我說的。是你先說的啊，博雅。”
# v& B0 X2 I! ~, N/ _7 K+ ~5 I
“我可不記得我說過。”
8 i! J; @% n) @3 ?' I! `
“不記得，才是你最了不起的地方。”/ X) w6 V9 m( m6 p4 ^/ x- y4 x1 Q
* t; E1 E4 B# K( `
“別把我當傻瓜。”
9 i- C/ C6 K0 ~/ t) b* Y; W
“根本沒有。”
! g) B+ }) C0 z
“真的？ ”9 h8 m- r, T6 `8 ^  C
7 R' |8 z( T- ]1 @# l8 }  |
“我這是在讚美你呢，博雅。”1 ?2 ?- a- ]" f
8 v$ T8 d, k; ?6 U
“你可別拿這種話來糊弄我……”3 B3 L$ V6 b5 j$ S  X5 ?& j1 Z
. p$ C+ ?  w' o6 r2 c
“我怎么會糊弄你呢？ ”

“真的？ ”

“真的。”7 ]4 p( @; x; U7 j# X
3 P4 x, W: D; K" U2 F0 k! {( a- U
“不行不行。我還是感覺好像又被你騙了。”; |1 G/ p* w% @/ I

博雅把酒送往唇邊：“也說不清是怎么回事，我覺得剛才滿腔的陶醉心情，此刻好像已經煙消雲散，不知飛到哪裏去了。”, \  k! l2 Z. U) k) W# X+ P3 i( U, B5 ?

“那可真是抱歉嘍。”: n7 i" i# P  ]* C
+ O) b+ ]; i3 P  m. y( i/ |; Q
晴明用食指搔搔額頭，說：“既然如此，作為補償，我帶你去一個有趣的地方吧。”
$ T2 j/ s: `8 k0 e7 ~4 E- @# ]+ H
“有趣的地方？ ”

“明晚你有空嗎？ ”
$ y# Q- Q( y9 a% ~( Y* B3 ?+ l
“有空是有空，可究竟是怎么回事，晴明？ ”

“用你剛才的話來說，就是因為人心的緣故而產生了鬼。”
% r4 V3 U) g8 V& {
“鬼？ ”$ M! V4 g/ |) l
2 l, G- c% V; q( l* K" M
“是的。”! O: f. }  V6 c) D/ w

“究竟怎么回事？ ”# o( r+ h! \1 H" q* [7 L9 x3 N
( |% v" G* R  N# {8 }
“讓鬼產生的，是鴨直平這個家夥……”  N3 h6 }9 w$ L* e& N

於是，晴明開始講起這個故事。1 V' t: P5 z* f  w( y! W
5 y/ }5 E: @1 B5 F- |5 O
四, i+ z9 ]8 p2 O& w* Q3 R6 O
* ~7 {( o& x/ o  x4 J! q
有一個名叫鴨直平的男子，年齡約莫四十來歲，是個眉目間依然殘留著幾分清秀的男人。1 Q; y6 `* i& a
5 b5 V3 |! v1 N1 {9 t* R( [8 @7 i& J7 C
直平的妻子名叫蔌。

她虔心信佛，雖然目不識丁，卻能誦念《涅檠經》。* B3 V) J+ d+ u: F" M; J- U

雖然結縭已有一十二載，可是約莫一年前，直平新結識一名女子，到春天便將妻子休了。9 T. k! t! k0 }5 R  G8 ]) J2 x! k
; I" I4 V- M6 t% E1 W6 o: W. u
遺棄妻子之後，直平便對她再也不聞不問。一個月、兩個月、三個月過去了，隨著時光流逝，奇怪的流言傳到直平的耳朵裏。& K3 y, k( W2 N! h6 ^; \: M2 l

那流言並不是說妻子有了新的男人，而是說每到夜晚，妻子便開始做稀奇古怪的事情，有了莫名其妙的舉動。( `/ i, Y8 {$ D: C
8 h% b8 {7 ^. g
據說是每當夜色降臨、四周漆黑一片時，妻子便會走出家門，一邊飛也似的四處奔跑，一邊呼喚著直平的名字。
1 {& Y8 P1 @3 H# T% o4 H6 X
“直平大人，直平大人……”5 Q: x. C/ j5 K% Y+ E7 ]. T7 l
' A+ I8 A  t( c
她赤裸著雙腳，一會兒跑到這邊的小樹林裏，一會兒又跑到那邊的大森林中。

“親愛的直平大人，您到底在哪兒啊？ ”

她高聲呼喚著疾速飛奔，有時，聲音又陡然一變：“你這個壞蛋，直平……”

聲音極為可怖地大吼大叫。

有時也會整晚都不出房門，獨自守在家中。
7 t8 V7 N4 q$ \7 d% C! h; U, ?
有人擔心出事，偶爾前去打探。8 ~! [" n: ~+ K- n. G6 I

“直平大人，直平大人……”

這時，只見她口中念念有詞，吭哧吭哧，用牙齒啃著家裏的木柱子。8 y% X2 |8 m- l& u3 \' \6 b
) r9 K$ x5 g! K1 f
據說到了夏天，荻突然開始不吃東西了。

左近的鄰居偶爾遇見她，只見她僅剩下皮包骨，一天比一天消瘦、衰弱下去。

聽到這風聲，直平開始有點擔心起來。一天，他突然心血來潮。決定去看看她。

然而，走去一看，發現屋裏一片寂靜，絲毫沒有人在這裏生活的跡象。
) z. d7 Q1 ?* ]" C% Z/ T
直平膽戰心驚地朝裏面窺望，發現有一個人倒在地板上。* Z9 I  e9 H5 }
  n# L, F% d, M+ `. c6 H& D! E; {( u/ x6 R
走進去仔細一看，發現倒在地上的正是被休的妻子荻，而且，她早已斷氣。更為可怖的是，死去的荻裸露的牙齒咬得緊緊的，怒睜著雙眼。

死不瞑目——也就是說，她是懷著滿腔怨恨死去的。

“從三天前起，就沒有再聽見聲音，大概就是三天前死的吧。”1 q+ I+ k: j: W$ ~
! l, B- o; f5 ?/ p$ ]3 T! u+ t  S
鄰居們議論紛紛。9 ]/ A+ `2 ~3 I, C
4 A4 a- Z' n# A- [
這個女人，父母都早已去世，也沒有其他親戚可以投奔。# T) N  [: H: b6 F" D7 I* S
4 y- J3 O0 @8 ~
所以。沒人來安葬她，遺體就那樣擱在家中。  w- {: R3 B  D. i" d5 b7 d" G
! t2 |5 [$ ^0 U. y4 E# E
然而，直平已經與她離婚，事到如今，這個女人雖然死了，直平並沒有考慮要為她做些什么。
, A; D- k, @. B7 p/ e0 x* }' i
於是，就這么聽任她的遺體擱置著，直平競自回家了。
! m8 G" ^1 g( d' }  J% A
不久，又有奇怪的流言傳人直平耳中。　　任憑許多天過去，蔌的被棄置不顧的遺體，竟絲毫沒有腐爛的跡象。
# ~8 t  h$ S+ L& o
頭發也不脫落，骨骼也不散架，全身依然原樣未變。

不僅如此，據說一到半夜，家中便亮起青光，房子裏還會發出聲響。

“直平大人，直平大人……”

而且，據說屋內還會傳出女人呼喊的聲音。6 U4 W! X* E9 U% e) S- ]
. i# M2 u7 s" ?) D5 I
直平畢竟覺得奇怪，終於又決定去看個究竟。" }" o: `8 C. h- d3 e) v2 p1 l
/ P4 i8 z' C! M: C  d2 B
夜晚還是讓人害怕，所以他是在白天去的。6 d/ `. D/ _8 k
) K" C/ Z$ n& R
透過門縫朝裏面張望，果然發現有女人倒在地上。4 T, Z+ |, P5 J! I: T

去世已經四十多天了，蔌的遺體確實沒有腐爛。頭發也沒有脫落。1 f1 a( Q* L/ p/ \# _- S

蔌的遺體又細又瘦，變得如同木乃伊一般，面孔正對著大門的方向，眼睛依然怒睜著。3 n0 f' L" x4 \. }* q4 |4 f
8 y( `% `" J2 c* C5 o& ^
全身以及臉部明明都已經幹枯，眼珠卻還泛著溼潤的光澤。
( U) u& Y; t+ Q* I7 k
直平忍不住“啊”地脫口驚呼出來。

臉往後一縮離開門縫，向後縱身跳了開去。

五0 b( C5 I+ t! e

“這是兩天前的事情。”晴明說。

“可是，晴明，你怎么會知道這件事？ ”博雅問。
# N+ A6 b  D( o' y. G0 Y
“鴨直平今天中午到我這裏來過一趟。‘’”原來如此。“1 j' B, i4 O4 f; V5 J0 W4 [& \

博雅點點頭。% ^+ ~9 p# j- O8 c2 V  Z! z

聽直平說完。晴明扳著手指一天、兩天地計算了一下天數，對直平說：“這可是一件相當棘手的事情，一兩天內不想辦法解決的話，恐怕就要危及你的性命了。”

聽晴明這么說，直平不禁驚慌失措：“請救救我吧。不然我會被那個女人折磨死的。”9 c/ ^+ ^7 ]% G8 f/ F7 b/ Y

“雖說有不少方法，今晚……不，還是明天晚上最為穩妥吧。”* N% d& Q$ r. E4 g6 R( z0 t
" T$ ~7 E: r* }) m
“我該怎么辦才好呢？ ”9 y0 p: E' V7 J- D* n# B  _! a# S

“好辦法倒是有一個，不過，這辦法恐怕得要你擔驚受怕，飽嘗恐懼。你有這個準備嗎？ ”
, z0 E9 U$ w: M3 Z* c$ b5 ~
“準備？ ”% t+ n. S9 C- I' m/ @6 t) {
3 T. B% d0 E, Z$ d* [8 f, S4 V, m
“本來起因就在你自己嘛。就算擔驚受怕、飽嘗恐懼，也總比命歸昔泉好得多吧？ ”- o/ M* f* D; `0 b5 q/ _( h
4 }8 V1 x5 i+ J0 T- h4 N7 y
“是……那倒是。”, U$ E0 c. w9 M* j

直平點頭，又連連懇請說萬事拜托，然後才回家。
/ ]5 V/ l9 P0 K; b3 S
“那么，明天晚上，你到底打算怎么辦？ ”博雅問。! W9 f# A8 S! }+ m5 U$ Q( o
. o4 p; t/ F) ~8 S" m; v# `& e7 d
“這個嘛……”

晴明從懷裏取出塊手掌般大小的人形木片，說：“是我今天剛做好的。”* B& f: k8 K. F- ^' }7 W
: w: R$ e2 K$ E- x+ M
博雅接過木片，湊到燈火前仔細一看，發現上面寫著當事人的名字“鴨直平”。

“這是什么？ ”$ r) v+ i3 L1 W/ O& ]1 r- }

“就用這個，能救直平的命。不過，明天晚上，他大概會嚇得半死吧。”4 Z9 f# a7 y7 ]$ J1 H

“怎么？你說要他擔驚受怕，原來是真的啊。”

“那不是理所當然嗎？ ”

“可你不是經常拿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來嚇唬別人，自得其樂嗎？ ”
! B9 T5 J8 ^% E0 \6 v& \  [
對於博雅的話，晴明沒有反駁。
7 ]0 I# S% p+ L5 _# _% c$ r
“是啊。”

晴明反倒點頭讚同。8 }% l; d6 i4 R$ F0 I- T$ Z

“不過，這次可是真話。如果不照我說的去做，直平弄不好就沒命了。”

“你究竟打算怎么辦？ ”
4 y! ^9 z" I. N% A; U) Q( F+ u
“明晚你來了就知道了。”2 n9 \# N. P! c7 q. ?

“明天晚上嗎？ ” 　　“傍晚以前直平會到這裏來，然後我們一起出發。”
- k4 g0 B6 X7 o9 x2 o/ z
“去哪兒？ ”; u) \$ j( F3 A( j% K* v
2 i+ S' O4 v+ P9 ~7 k/ N
“下京。就是那女人的家。”" h6 |$ [+ k& b8 i

“下京？ ”* c2 V8 O) A8 n

“怎么樣？你來不來？ ”0 d0 R& i9 h2 ]+ [& x* @9 M

“唔……”

“去不去，博雅？ ”4 G# e! i/ t3 N5 ]
0 h, x8 H( Q+ [7 _4 ^% v
“嗯。”
) `/ U' L; F4 p4 [
“去吧。”

“去吧。”
/ N* M7 ^3 g! I$ B5 V' a
事情就這么定了。
/ J5 r; ^! R# ~9 P& U' R
六% [& g6 y& l4 j  d7 R  _3 ?4 G' `7 b! h

安倍晴明、源博雅、鴨直平，三人站在一所房子的門前。太陽已經西沉，黑暗逼近了四周。* {$ U3 |! h$ \

雖然西邊的天空還很明亮，但那所房屋的周圍，漆黑的夜色卻顯得尤其幽暗。) |; n7 a$ d! u3 Y
; V7 ^7 `+ ~* p; ?6 b+ l% m
房屋四周野草叢生，一片荒涼的景象。

“進去吧。”$ E1 U5 L5 u9 Z- [; t( R3 g

晴明催促著。
, q3 x! l) G# ^" U6 i
於是三人走進屋裏。7 C3 }" F8 y: u1 ?8 k* N1 T+ n
0 z/ G. L- t4 I: s- T
“不要緊吧？ ”
) X. h! j6 J$ ~. F8 z
直平忐忑不安地問著。

“只要你意志堅定就行。”晴明說。
, B" j3 g1 |! z* }$ X2 g2 K
走進屋裏，發現整棟房子裏都泛著朦朧的青光。
: Q) S2 [5 M, B$ P) _
果然，屋裏有一具女屍俯臥在地上。6 x  a% K# c3 N

一如流言所傳說的那樣，她的身體既沒有腐爛，頭發也沒有脫落。

直平的身體止不住地顫抖著，躲在晴明的背後望著女人的遺體。
3 j6 W& r$ [! ]/ X
“怎、怎么辦？ ”

他聲音嘶啞著問道。
+ {  z1 n; ?- o3 t4 d. `7 M* k+ t
“請跨在這遺體的背上。”
/ o" q# B( r  M  ^. E2 n
晴明簡短地說。

“跨在這、這個上面嗎？ ”

“沒錯。”. _5 ]6 r$ D+ R0 u, c$ ^# S5 F

直平哭喪著臉看著晴明。

“來，快一點！ ”0 \, E' E; r1 G! s8 u8 l+ }
" M2 R% Z  ?# {. q& \
晴明說完，直平用求助的眼神看看博雅，最後，一副聽天由命的模樣，跨到了女人遺體的背上。, a& k( H  m7 M* J

“好。抓住這女人的頭發，無論發生什么事，絕對不能松手！ ”

直平伸出顫抖的雙手，抓住了女人的頭發。
* P# r7 f3 ?  m6 x& v3 @
“好。現在張開口……”晴明說。: ^) |+ b- q7 O. c( n4 D

直平便張開了口。1 a$ x9 B/ T' M

於是．晴明從懷裏掏出昨晚給博雅看過的那塊人形木片。說：“來吧！用牙齒緊緊咬住它……”
  O# o( {0 \$ ]
然後將木片放入直平口中。. ^# S9 J/ z) Q

“準備好了嗎？接下來，不管發生什么事，你絕對不能喊出聲，抓著頭發的手也絕對不能松開。這些事哪怕做錯一件，你立即就會被鬼吃掉，一命嗚呼啦。”: M, z* J( N7 R+ S* b4 ]
; b9 d6 v! ~# X% \+ O
直平的下巴不停地抖動著，點點頭。) H9 q6 V9 C) O* A9 j
% N7 S" e/ J' Z
如果不是口中咬著木片，上下牙便會因為發抖而格格打戰，發出響聲來。2 G; N! Q! ^  g* r: t

“好了，博雅，我們守在這裏。”6 K; w0 c7 I  ?" `( q  K' J) N; S
; p+ F2 g) ~" ~# H. ~( t
晴明把博雅帶到房間的角落裏，口中小聲念起咒語。　　“我在這裏布置了一個結界，只要不大聲嚷嚷，鬼兢不會發現我們。”) a" ^( s8 p  A4 d0 i: }2 n; t$ h

還沒等晴明把話說完，博雅就喊道：“快！快看……”

“晴明，那是什么？ ”* B. ?- p3 @2 W
* `$ I7 m, x2 q* F& [* x
只見直平身下的女子遺體全身開始發出青光。  v& B4 M2 _4 ^* F3 O
; ?$ s  I  m& \& ~" U4 p
“哦，快要生成了。”( U4 _. g. h, x, w

“怎么回事？ ”) Q# z( Y4 i  f
& {8 H' a( [& @0 o; c
“鬼要生成了。”
8 _5 {: w! Y1 w/ k! h$ u! H8 p
晴明說話時，那女子的遺體緩慢地蠕動起來。
4 }. Z4 m' V; k! g+ v
接著，那遺體雙手撐在地上，抬起了上半身。

蓬亂的頭發，猛然披落到臉上。6 `" D( Z9 x- s8 }5 {

用鐵青的眼睛盯了幾眼周圍，接著，女子的遺體站了起來。" R2 ]& }. [& O2 y- y* A- Q$ @
4 @- h. w1 X4 A, g
凝神望去，原來那是一個渾身鐵青的鬼。0 F' y3 T# ]+ \6 c, R

直平一副隨時都會高聲悲鳴的模樣，死命地騎在女鬼的背上，兩手緊緊抓住她的頭發。
7 b1 R$ j! l4 k, y. u5 t) Z
“啊，好重啊！身子怎么這么重……”0 M: ^. n: D7 k3 x
4 B  O0 C3 U! N: G8 u
女鬼用極為恐怖的聲音念叨著，又長又紅的舌頭在口中躍動。
, n/ Q% F9 E6 R4 Y
“啊呀，總算熬到七七四十九天了。終於可以抓住那可恨的壞蛋直平，生啖他的肉了。總算到時候了！ ”

女鬼縱身躍出屋子，竄到了長滿莽莽雜草的院子裏。  ?$ l* R  x2 E# G, d8 }3 @  }8 O
' `: d4 G7 Z# L9 e
“直平，你在哪裏啊？ ”1 h8 e$ C8 b$ U( Z
0 v# Y. D$ w# w) m
說完，女鬼疾奔起來。6 }9 F' B1 c4 a+ l+ P7 m, x

七3 l( {! @5 [6 m

快步如飛。( z% {9 l% C% t* x1 W8 X) m
" t" O9 L) l7 |2 {" Q) @: Y
像疾風一般，女鬼在黑夜的都城中奔跑。, B% u- ?' ~- k  K) H
6 L5 B4 [: T. U; s( f
颼颼的風聲，在直平的耳邊鳴響。  e2 }! q$ a3 E' P; a! E

“他躲在這裏嗎？ ”: y3 o$ g5 h, ~: r2 H% V% ?+ T

青鬼首先來到直平的宅邸。

然而，直平不在家裏。& D1 L5 n/ R3 ~) \" @7 z
9 \# o6 u" y9 K) I) ~
接著，來到直平新歡的家中。
2 w5 |* K" b! t( Z* J" D  v  t$ Z
“在這裏嗎？ ”
- h- @, i2 r! t4 a. `
然而，直平也不在那裏。

“啊！我聞到那男人的味道了，那家夥一定就在這附近。”/ V. `; r  k+ Q$ W+ d1 `, c
( }: w7 {* a$ J
女鬼這么說著，又沿著都城的大街小巷飛跑起來。+ t* X% a: N( E  {

然而，還是找不到直平。

“直平．你到哪兒去啦？你這沒良心的東西！ ”* D- ]0 _4 _2 d% t# z

女鬼一面疾奔，一面高聲吼叫。

直平嚇得魂飛魄散。
" ^$ W4 `' m4 }4 |1 |  ^. f
“對啦！一定是哪個陰陽師把他藏到什么地方了。” 　　事實正如女鬼所說，可是她卻沒想到，直平居然就藏在自己的背上。6 J6 y2 w6 [1 v' w: Z$ G8 v+ z2 p
* z5 y* [1 g/ `0 x5 W! G
“啊呀。身子怎么這么重呀！ ”

整整一夜，女鬼一面抱怨著，一面滿城飛奔，到處接尋直平。; ?# u) Z1 y/ Z" O" \. C! x+ }# C' O

終於。東方的天空開始發白。& x3 z4 C' l/ J; X+ i
2 |- s0 M- }; I
“好吧，今晚先回去再說吧。明天晚上可一定得找到他……”) L/ Y6 Z# [4 r1 ^( P

女鬼喃喃地說著，背著直平回到自己家中，又倒伏在原來的地方。: V0 U4 ~3 Q! A8 ^1 `, K' M* X

八0 u9 P& h/ M: C5 |3 c3 u7 n" Y9 K/ o
  s5 Y+ G7 |* }
“行了，松開她的頭發，站起來吧。”5 u( @6 G( I" R1 c; ]" y+ a, i7 ~, A
( o/ `% M5 K5 |( }6 _& K
晴明對著直平說：“危險已經過去了。”" r) C) m, V: g  O) M8 A8 ?8 b
. R1 B, R( H3 F# G; `1 S  F. b7 b
盡管晴明這樣說了，但直平卻還是一個勁地渾身顫抖不止，抓著女鬼頭發的手怎么也松不開，更無法從女鬼的後背上爬下來。

晴明握著直平的手，把他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扳開，直平才總算可以站起來。$ l$ _6 o& E- k

直平淚流滿面，鼻涕橫流。
6 j$ `' A) ~- @! i- i
因為一直咬著人形木片的緣故，口涎從兩個嘴角拖挂著流了下來。0 G; i% E' [' w& v/ d6 m, d

晴明剛把木片從直平口中取下，直平便顫抖著牙齒說：“她、她說，迷、明天還要再去找我。難道……我每天晚上，都得這樣做才行嗎？ ”  L, N, D9 ^% n! y

“不用。”# |( I& F9 r( h7 N0 Q- j3 h1 `& G, U
  n' a- @2 F( b, v
晴明一邊說，一邊把人形木片放在趴在地上的女鬼面前。. w2 m5 C1 e, J  L% L  C0 k
( e8 P+ E7 m* o$ D
於是，那鬼陡然睜開眼睛：“原來在這裏啊。直平，你這混賬！ ”

隨著吼聲，女鬼猛撲到人形木片前，把它一口叼住，嘎吱嘎吱地嚼碎，然後又吞咽下去。
9 Z' F' Y9 |& m5 O+ F
吞咽完畢，啪嗒一聲，那鬼又倒在地上。
3 a: d  d2 S/ O9 \1 ?& Z
剛一趴下，女鬼的頭發便開始脫落下來，肌膚也開始片片腐爛，周圍頓時充滿了令人難以忍受的腐臭氣味。: V& U1 z  r4 h  F1 R9 |; W" E3 p) t2 W

這時，耳邊傳來低低的嗚咽聲。# S7 ^5 o9 U4 y1 t0 u5 @3 \0 [6 B
: S! T3 Z" Q% v, x% k3 |
轉眼望去，原來是直平在淌著眼淚哭泣。

“你怎么了？ ”: i& z# |' T4 S2 L5 b) S

博雅問直平。
( |6 O4 p8 X6 G: c
“天哪！我這是造了什么孽啊！ ”
. w! S9 j# ?4 k( C
直平哀嘆道：“今晚，整整一夜騎在這個女人的背上飛跑，我害怕得半死。然而心裏卻萌生出另外一個念頭。”, H3 b5 a) C. A, ^) C
) N6 y5 K$ Q2 E+ S# F, E5 e1 O  K
“另外一個念頭？ ”
; h( g8 p) ?+ C! p- T  X, l/ H4 U5 o
“看到這個女人拼命到處搜尋我，我真是不忍心啊。' F4 s! k7 R$ t( e

甚至想幹脆把嘴裏咬著的人形木片丟掉，告訴荻說，我就在這……“ 　　直平說完，只見倒在地下的女人開始蠕動起嘴唇，用極其細微的聲音開始念誦起什么來。
$ Q* e3 U% x$ ]  v1 l
諸行無常7 B' u9 b& I. P
4 J( ?. R! x+ N/ }2 K, P9 h
是生滅法

生滅滅己( I; H, ]6 K4 ^- {
. X9 r; s! |8 F
寂滅為樂

念誦完這些句子，女人的雙唇便停止蠕動了。) u) ?  E; h; C

已經腐爛、散發出惡臭的女人的雙唇，看上去似乎浮起了一縷微笑。

TOP

冷色調

中士

Rank: 1

UID: 30096
帖子: 782
精華: 0
積分: 3330
蘋果幣: 4117 金幣
蘋果存款: 300000 存幣
閱讀權限: 14
性別: 男
來自: 凌度の空間
在線時間: 299 小時
註冊時間: 2007-6-15
最後登錄: 2015-10-23

52^#

發表於 2007-8-26 11:48 PM | 只看該作者

陰陽師第四卷夢枕貘 . {; n7 E* _( e1 ~+ N3 y

--------------------------------------------------------------------------------

& V6 v9 E( i. W: g) C
陰陽師第四卷 9 x, T- B+ t* @' ]+ Q7 x

: P  Y: m6 ^% j% v% O0 ^
一

安倍晴明坐在外廊內，背靠著廊柱子。( I' m6 i. [' T1 Y

他隨意地曲起左膝橫在地板上，豎起右膝，右肘支在右膝上，右手托著右頰。' S4 I/ K7 B4 H0 j3 }. \; i2 G4 X, A. V

晴明微傾著頭。頸部與頭部勾勒出的曲線，似乎飄溢著一種妙不可言的風情。

他左手的纖細的手指擎著玉杯。不時呷一口盛在杯中的酒。7 v8 Q! @( j  K( C% u2 U

無論飲酒與否，晴明朱紅的嘴唇始終浮現著微微的笑意。

源博雅與晴明相向而坐，同樣在舉杯暢飲。

旁邊腳兒高高的燈臺上，點著一朵燈火。
7 h; J/ J/ a" |8 y0 x
只有幼兒小拇指般大小的火焰，倣佛呼吸一般，在微微地搖曳著。

時間是夜晚，剛剛進入梅雨季節。
( }& }3 ?7 E- A8 u# w8 R- E
白天還一直下個不停的雨，現在似乎已經停了。

此刻，分不清是雨絲還是霧靄的細微水汽，在大氣之中不浮不沉，飄來遊去。
; g$ v. f- w1 N3 u: l; M7 Q
月亮似乎躲藏在天空中某一處，夜空的黑色蘊含著隱隱的青光。夜氣倣佛將那依稀散發出微光的青墨，擁入了自己的懷抱。

晴明和博雅的身畔，是在夜色中延展開來的庭院。$ }& j% z& T. t

庭院，宛如山野或原野的一部分，原封不動地切割下來移置此地一般。) P: J! Y! C! ^3 G1 v2 b+ x
4 Y" t: D1 A# n+ b
有的地方荒草又高又密；也有的地方，白百合還綻開著雪白的花瓣。) y* G/ g1 x+ O

夜晚的空氣，雖然充滿涼意，但還不讓人覺得寒冷。
7 ]/ g% {- U: {& d5 j% B
晴明身上的白色狩衣，因為吸足了夜晚潮溼的空氣，變得沉甸甸的。0 c/ S3 I$ B# A+ a- v
, U) `& }& _# s" A; }. x: ?  j2 B
“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晴明。”

博雅放下酒杯，語調好似在喟然嘆息。

“你就不能再想想什么辦法嗎？ ” 　　“博雅，辦不到的事情，歸根到底是辦不到。”
. }  O  s! d% i: K! n
“不過．這可是聖上的聖諭啊。”
2 h  @& ^* [* F2 O) W+ q
“是聖諭也罷，不是聖諭也罷，不可能的事情總歸是不可能。”; u  J* j) j0 ^- K1 }- G
  u" O+ z& J1 n5 t3 {
“嚕。”
4 p' f) |; {. l. v0 O# P
“天地運行的原則就是這樣。”

“嗯。”: o( A% R! l( ?7 |  k. \* Z$ z# k
' H( t$ o: s2 k" n2 r
“這就好比聖上降旨，命令明天的太陽不許升起一樣——那是不可能做到的事。
. H7 `% |! q/ O. O- m9 Y
我並不是不願意做，而是不可能做到。“

“我明白。”" i- _1 o% T9 O  n$ ?3 O" x

“要讓人不死，那是絕無可能。就算像白比丘尼那樣，能夠做到青春常在，但終歸有一天，她還是逃不脫死亡的宿命。這是天地之理啊。”

“可是，祭祀泰山府君的事，是聖上提起來的。說實話，晴明，我也非常為難……”

“祭祀泰山府君這種事，可不是隨便誰都可以做得到的。”1 ?7 G% J" q. _3 f% M! X
/ Z$ g  k2 _/ I& h. u
“的確不是誰都可以做到。聖上說啦，是要你晴明去辦這件事啊。”博雅說。- t+ }) a, `" W
- P: B& y& Z' t6 t2 N
“不過，話又說回來，那男人怎么會提起泰山府君的名字呢？是不是有人從旁出什么主意？ ”, f6 f& r/ }7 Q. _# C

“這個嘛。倒好像確有其人。”! [. }$ G- ?% K6 S
6 j  L0 {# ~( Z9 ?
“是誰？ ”
1 [  L) u  p1 k/ z/ Q3 V) B
“好像是道摩法師。”1 [! j/ W+ Y) Z$ v: p

“蘆屋道滿？！”
5 F7 d" T1 E/ B
“不錯。據說就是那個曾經施過還魂術的可怕家夥，提議把晴明你喊去，向泰山府君要回那和尚的性命吧。”( U/ ?$ v# J3 r8 L# l

二

大約十天前，三井寺的智興內供奉（有資格主持皇宮內各類法事的高僧，共設十名。）病倒了。
+ \! \2 _* W. K
與其說是病倒，不如說是睡著之後，就沒再醒來。: H8 Y. b% M% R9 k3 z7 `! L; F% C
, ~+ Y* m: [/ k/ T9 @5 J+ G
平日在清早修行時必定按時起床的智興內供奉，今天卻遲遲不見身影。心生疑惑的年輕僧侶便跑去看個究竟．發現智興仍在熟睡。呼喚了幾聲，不見有醒來的樣子，於是就伸手去搖晃智興的肩膀，卻還是搖不醒。

年輕僧侶心想，他一定是昨天太累了。便任他繼續睡。然而，白晝逝去，夜幕降臨，甚至到了次日早晨，整整一天過去了，智興內供奉依然沒有醒來的跡象。4 _* z# L& T+ p1 D/ r8 o
* i! G0 B3 N4 s- g$ m. C) p$ b" m' w
到第三天，大家終於感到大事不妙了。. Q! j0 H* Y+ F$ N; M- n9 [

大家又是喂他水喝，又是拍打他的臉頰，試過了種種辦法，可還是沒能讓他睜開眼睛。
4 ?% k+ z, K* I1 R! t
睡眠中的智興不時發出痛苦似的呻吟，喉嚨還會不時地發出響動。+ k& c) |/ f) V  G* ^: E( ]

第四天，智興的呼吸終於漸漸變得細弱。第五天．雙頰凹陷下去，再這樣下去，看來勢必要危及生命。到了第六天，本來只要把水送入他的口中，他好歹還能咽下去，現在也不喝了。終於，連藥師也束手無策了。

大家也曾疑心可能是什么妖魔附體，於是請神念咒、誦經祈禱，卻絲毫不見效果。

第七天，一個名叫惠珍的弟子，領來一位自稱是法師的人物。6 X$ m" N" Z4 f/ O* Y$ k
; k4 a7 X6 N& Q. C  l5 b
這人蓬頭亂發，胡子拉碴，牙齒發黃，惟有雙眼炯炯發光。

他正是道摩法師。- P3 U3 z( Q! G- X9 |" J, w: R; d

道摩法師一會兒把手放在熟睡的智興的額頭上，一會兒用手指按按他的臉頰，又在腹部、脊椎等處探摸，渾身上下摸了一次又一次，終於說道：“事已至此，大概無可救藥啦。”
9 b% P& b+ X7 S% Z- ]
“啊？！”; A8 T; B8 b- _! j2 u, Y
; [; y/ s+ p- Y- P
當眾人擁上來看的時候，智興已經沒有呼吸，心臟也停止跳動了。　　“看來，除了求助於安倍晴明，請他趕快央求泰山府君助力之外，恐怕別無他法啦。”
* {- V9 \0 V! |, b4 o; q- r
道摩法師這樣說道。2 c  S4 l8 `! E' o" _5 i- H
6 ?5 \# }: t# N- o  z
泰山府君——原本是大唐的一位大神，是中國五岳之東岳泰山的大神，別名又稱東岳大帝。
# i$ k' k0 k& V9 I
泰山，自古以來就是死者的靈魂會聚之地。在這裏審判死者魂靈善惡與否的大神，就是泰山府君。據說，自從佛教傳入日本後，泰山府君便與地獄的閻羅王形象合而為一，負責掌管人的壽命生死。. ?. @# H1 ?, }7 i5 |$ Z; v# V
9 W. O7 C- I# ^
如果再進一步說明，那么，將這泰山府君作為主神，負責主持泰山府君祭禮的角色，便是由土禦門係的陰陽師來擔當的。其中，尤以安倍晴明最為有名。

話又說回來，道摩法師的話終於傳到聖上的耳中，是在第八天。5 `7 ]9 N6 P+ R

到了第九天，源博雅被悄悄傳喚進宮，聖上命他傳達詔令，要安倍晴明立即舉行泰山府君祭。$ x9 \7 [/ I# F8 R/ g/ f( {6 U

於是，到了第十天，也就是今晚，博雅避開眾人耳目，悄悄來到晴明宅邸。
, t2 r+ m$ n) {/ @) t
三3 Y; W  L: N$ z1 h& m

“你看，情況就是這樣，晴明……”博雅說道。7 n: ?9 X( E+ s- f" P; Y# T5 d4 M
4 b. m! I: M- H( C' K
“可是，那男人為什么對三井寺的智興內供奉這么關照呢？ ”& V. T8 B% d( s' R3 t9 W: q* Z
% M6 L4 L' f' k
“這個嘛……”
! O5 p& P( _! p& Y& e1 v  F
博雅放下酒杯，朝庭院望去。9 K' w: b; e4 a) @, T

若在平時，每當晴明稱呼天皇為“那男人”時，博雅必定要責備一番。但今晚他卻沒有這樣做。

“從前，聖上曾經受到智興內供奉不少照顧……”
1 \% p- q4 S- D6 B8 P# w4 I
“什么意思？ ”
# ?3 H, [& ]; x' u* ~) b
“這是秘密。很久以前，聖上思慕過一個女子，她死後就埋葬在三井寺。有一天晚上，聖上非常想再見那女子一面……”
' j+ f7 ?6 E3 E7 p  r6 y/ `# d. b
“結果呢？ ”
7 z# ~1 M; ^' f4 l1 [2 w
“結果智興內供奉便避開眾人，當著聖上的面，將那女子從墓中挖了出來，讓聖上與那女子重新相會。”" B! [* ~4 |! Z9 A

“與那女子的遺體相會？ ”

“嗯。聖上借著火把的光亮凝望著女子的遺體，眼淚撲簌簌落下，說‘死亡原來就是這個樣子，人生在世應該盡情歡樂才不枉一生啊，以後參加宴席時要常常回憶這般容顏’……”" g8 t# t/ l" k1 [8 C# B- r

“……”/ U: U) v0 `! @$ [9 c

“忘了什么時候，聖上年輕時不是與一名女子山盟海誓，說將來一定娶她進宮嗎？還記得嗎？就是那個每夜坐著沒有牛拉的牛車，要到宮裏來的女子。”- u7 D' l6 x) ?+ I) V
9 J" P' m% s$ P. |' y! Y4 m
“她好像是叫龍膽吧。”
% w1 v/ u! U' h+ \+ T/ v
“嗯。她的墳墓就安置在三井寺。”

“哦，原來如此啊。”

“智興內供奉就是如此特殊呀。聽到他過世的消息，聖上情不自禁下詔要為他招魂續命，也是情有可原的。”' i! Q) @8 A& v: L9 a/ D3 l
8 T& L/ s1 G0 j$ \; T3 c' y
“唔。”7 H& o; w" z, q! h1 k

“可是，自聖上下詔後又過去一天半了，也許上意會有所改變也說不定。”

“希望如此。”: y+ ^- n" l7 w+ `, p6 J4 e; P

“不過，智興內供奉的遺體與活著的時候一模一樣，絲毫沒有腐爛。恐怕是看見這種情形，聖上才異想天開。

說出什么讓智興起死回生之類的昏話吧。此刻嘛……“

博雅話還沒說完，晴明打斷了他的話頭：“等等！你剛才說什么。博雅？ ” 　　“我是說，內供奉的遺體與生前毫無兩樣。到底是有德高僧啊，遺體也和二般凡夫俗子不同……”" z# @& v# U' D- ?  Q

“喂，博雅，說不定那智興內供奉並沒有死。”
9 m1 V% x' }' G- M. f
“可是，呼吸也停了，心臟也不跳了呀。”

“這個嘛，要我自己去確認後才知道。”$ f# y+ R1 E9 t8 [

“你肯去嗎？ ”
9 P) _0 f- \7 l$ i; |( t% y
“嗯。”

“那可太好啦。”2 p4 k9 F) z3 Y, f9 Z, P" ^

“如果智興內供奉只是患有什么疾病，或者有什么妖魔附體的話，那倒不是沒有我晴明的用武之地……”/ i7 D  v& P1 J2 J2 y5 n
  ?$ A; F3 u( r) w* x# I
“唔，哦。”: t  X: R. U' e* r

“不過，還有件事讓我覺得奇怪……”
2 ]6 P( M3 m% ]' S) ]. y
“什么事？ ”. [4 `* l# }' \. Z6 M$ n
1 s& ~9 K) E" \7 \3 o7 R2 k
“蘆屋道滿大人和泰山府君怎么會牽扯進來？ ”
- r$ z0 w: Z& I; M4 O* d) E
“唔。嗯……”
( P6 P; l/ y" R6 k/ P" i) ^
“好了．坐在這裏冥思苦想也不會有結果的。”. Y' I  n/ L4 \

“那．怎么辦？ ”

“去吧。”& x, i% y2 |) E6 }1 y; t1 T

“嗯。”, p' {6 B" V# x: \3 l, o+ [
. h7 C' h+ A. [1 g7 u& {
“走吧。”7 l# F& q0 g/ X3 L  f
# ]0 O4 j: v* y
“走吧。”

事情就這么定了。

四7 B9 \0 S+ D7 M5 d0 o# C0 U% B! j( S- a
4 h7 S. Q" y& J! [2 v
第二天中午，晴明和博雅來到三井寺。) p9 s% k$ J3 Z$ W: i: x2 w: `3 y4 c
$ V+ h; s! V# ~, M0 D
出來接待他們的，是一個名叫惠珍的年輕僧侶。$ D- y4 ?/ _% m5 v+ p& c
3 y& o5 S4 R; o
智興內供奉仰躺在床上，晴明和博雅坐到他的枕邊。
  }$ S2 S: X" A: ~
“昨天，還有前天，從比壑山請來師傅，作了祈禱。”
! f) U) \  Y. K- U5 e1 [
惠珍向兩人說道。. L: D% `# m- a

“大概沒什么變化吧？ ”

晴明若無其事地說道。2 [% M; u6 ^6 }3 ]+ _8 U$ A6 n
% e) J3 a5 E7 z& Y* [5 `
“正是。”5 |6 K* e2 c& p, T

惠珍點頭。% c% C' c* e$ y+ n/ i; B( U

“可是，為什么請比壑山的和尚來呢？ ”博雅問。

“從前，圓仁大師從大唐請來赤山明神供奉在比壑山山麓，其實就是泰山府君呀。”
* K( L# W! x  h  [
晴明回答說：“大約是因為聖上開了金口，所以就搞了個徒具形式的泰山府君祭禮吧。”
. t( i2 H5 |3 c4 G; H2 S1 ~9 G9 s
“今天比壑山也派什么人來了嗎？ ”
2 n0 j/ s# X/ M; H
博雅問惠珍。
' r% s/ v& k0 U, T2 c* \
“已經吩咐人赴比壑山通告，說晴明大人今日駕臨，所以應該不會有人來了。”
# c; [( s- p: N$ a! `3 I6 r
“那就太好了。”
; j  ]( u; ?  `8 R5 O
說完，晴明將視線轉向仰臥在床的智興內供奉的臉。

因為其他人已經回避．所以除了智興，便只有晴明、博雅、惠珍三人。& l  ?' @( K' }9 X0 J

智興的臉頰消瘦，兩腮的肉倣佛被刀子削去似的。眼眶凹陷，眼球形狀清晰可見。顱骨更像是只蓋了一層入皮似的。5 z$ e8 o$ H$ T( C4 L- F3 h  T
" V& s) O% H7 D5 R' p
沒有呼吸。把了把脈，脈搏也沒有跳動。然而，肌膚依然殘留著微微的滋潤，身體也很柔軟。, [& j, D5 m, F& d  t# b+ G& o

用手觸摸其面頰和頸部，也並沒有冰冷的感覺，似乎還殘留著微弱的體溫。( n6 v/ e8 R0 U! e1 a1 v
2 y* w) c' \( x9 L$ |( a& m  e
晴明將右手掌放在智興內供奉的臉上，隨後緩慢地向著頸部、胸部以及腹部移下去。2 Z% K) t5 F* M5 `4 B. H- }1 o

沒多久，晴明收回右掌，說道：“好像是有什么東西。”

“有東西？！”
6 H) Q1 B1 N# b1 H- [0 c
惠珍忙問。
# W) @* q. h: P2 a" U4 \
“是什么？ ”
# R, V; A0 Q( R( \
博雅也探身問道。
% K; w  \5 h% _; i% f7 T
“究竟是妖魔附體，還是什么其他東西，情況還不太清楚。但有東西在體內，那是沒有疑問的。”
7 X8 s! R( J- I1 s; d! ]5 C
“……”& G1 t, C: t/ E. o  c
& R; }1 t- r. f/ c+ s7 N! e
“智興內供奉還活著。”; F0 a9 n& p* |- O

“那……” 　　“救他性命是可以做到的，只不過……”( F! a2 s$ J1 g$ k3 q: S
! g9 K/ @4 C  h  ]
“只不過什么？ ”

“我覺得奇怪的是，泰山府君的大名為什么是從道滿口中說出的。”

“您的意思是……”% f: j1 s6 s9 s4 e' ^0 L

“這個房間裏的人，可能誰會有生命之虞。”6 a4 J$ ~; E2 Z5 m  o! _  n$ ?3 _! @+ |

“這個房間裏的人？晴明啊，到底是誰？ ”. K; p' y1 e& t- Z1 k/ k
9 [) X6 P9 R  A- g8 ?- T
“不是我，就是你。再不然，就是惠珍大人嘍。”

晴明輕描淡寫地說道。

“如果是我的話，這條性命絕不吝惜。進入三井寺已二十餘年，一直修行至今，成果仍然不如人意。這樣的無用之身，若能為內供奉大人一死，實在是求之不得。”
7 n8 O' @9 `' G& i) ]- v
惠珍答道。
3 G$ |) r# o6 ]/ W
“既然有此心志，那么能否請你準備好筆墨紙硯，拿到這邊來呢？ ”  ]7 m7 b; f- r; d

晴明說完，惠珍立刻把所要的東西準備齊全了。+ c  N& d+ U3 ~  s  I1 Y
, \4 [: Z9 \, m' D
“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就是騙過我們要祭祀的大神泰山府君啦。”+ x9 i5 L2 K: p; p8 J* l- P
( z" K, U( ?* c5 Z0 n
晴明一邊磨墨一邊說道：“弄不好的話，我自己的生命也很危險。不過，在事情辦妥之前，就讓泰山府君把注意力集中在你的身上吧。”
$ z; Y9 Q( t, l2 I' P/ B9 N8 _
“我該怎么做才好呢？ ”! {- X# r2 l3 f! q: Q* x
! k  p: b4 H  h/ h( x6 r  x$ p
“請稍等一下。”

晴明用筆蘸足磨好的墨，拿紙在手，迅速地在上面寫了起來。

“晴明，你在寫什么？ ”
3 m$ c+ @" M5 G1 c8 w. C
“祭文。”
; }6 O1 S: r3 N' ?8 r- _0 C. r
“祭文？ ”

“是啊，用唐文寫的祭祀泰山府君的祭文。”" R/ A5 r5 ^3 ^/ }6 N# Q% Q/ R

寫完之後．晴明將那張紙遞給惠珍，說道：“能否請你親筆在這裏簽個名字？ ”

惠珍接過晴明遞過來的筆，在祭文的最後簽下自己的名字。

“好了，請把它放進懷裏，在外廊內支起圍屏，坐在裏面念經。”
- X. e5 l: n' l) T
“念什么經呢？ ”

“《法華經》也行，《心經》也行，念什么都沒關係。
8 Y* H2 @+ _! F& k9 Q
只要我沒說停，你就要一直繼續念下去。不然的話，你我的性命都會十分危險。% k0 J1 e1 C* S9 v

“1 J# w/ `; v1 K- q' a

“明白。”

惠珍的身影消失了，不久，便響起了惠珍誦經的聲音。: m4 L) f, B# [9 `0 M; ]) Y
  G9 _# Q  E- h1 j
“晴明，你這是在做什么？ ”

“那祭文的意思是，惠珍自己情願代替智興內供奉，把生命奉獻給泰山府君…

…“/ e- N1 C4 J3 \8 ?8 K' W0 \! V5 j# A
- B4 W' t; ^0 L% L# c
“那，惠珍大人他……”2 I8 x' k0 T( U  |+ v, y

“沒關係，只要他一直在誦經，就不會有問題。趁這段時間，只要我們把這邊的事情解決好就行了。”
" i  D! P' k+ \! w( u
“怎么解決？ ”
. {9 C5 y' w; n
“就這樣啊……”

晴明將剩下來的紙拿在左手，再從懷中取出一把小刀。4 a4 N  v6 S5 ^" i- U4 q& e' Z2 {
8 M" Z+ ?; J  }6 _
用這把小刀，開始裁切那張紙。/ Z8 ]! J8 \  Q, d, m/ D' c
) g, U" g! Y% f2 _, w& q( W1 w
“你這是打算做什么？ ”# U+ ]) v- ~# x" ?2 j* T9 V. {
. x7 R* g4 A% t9 _3 e: s9 l
“你只管看著就是啦，博雅。”$ a+ Q0 V( L+ h# ~; ^) s3 s
9 U5 n2 ~. i2 v
晴明用那把小刀靈巧地裁出兩個東西。, {& Z/ ^7 D, `- n

一個是小小的紙人，身披盔甲，腰佩長刀，手持弓箭，好像是全副武裝的武士。9 A9 I8 S! E9 d: s

另一個則是豆粒大小的狗。, Q1 N$ I7 e4 u6 ?1 i# ?

“把這個呀……”; q; F0 w* ]7 h5 J

晴明伸出左手，用手指掀開智興內供奉的嘴唇，再撬開牙齒，把小紙人塞入智興的口中。2 p- Z0 e, K0 [  c2 }) }$ k9 t% K

接著，晴明拿起那只豆粒大小的紙狗。( d* N# W8 P& B5 q' g
% `( ?' N, @( C4 j- V2 N. P
用左手掀開智興身上衣服的下擺，把右手中的紙狗伸進那下擺之中。

“你這是在做什么？ ”% w4 R$ i7 f, a

“把這只狗，塞入智興大人尊貴的後庭中呀。”

這作業似乎迅速便告結束，晴明的右手從智興的衣服下擺抽回時，手中捏著的紙狗已經不見了。

晴明口中開始小聲地念起咒語。
" P' {* V  m3 Q! Y
於是——智興內供奉的下腹部猛地抽動了一下。' R( j6 G  h$ U7 F! ?" b
/ [8 o# o$ w, m9 H" @
“看！晴明，腹部動了。”& W$ J6 E/ [1 @+ {0 Z( ]9 a
) c9 S3 H  Z% M  t/ G2 R# r
晴明沒有回答，繼續念著咒語。4 ~4 Q) H/ ]& h, `" V) m
1 w8 r' E% I( Z0 Z5 P5 h
於是——智興腹部又猛地抽動了一下。

“又、又動啦！ ”
% r, Y* d6 x# B/ r/ ?5 M
博雅提高了音量。# ?, `2 _8 K- L5 P9 t8 O$ b8 d% }
- n! Q$ i0 ?& g
抽搐。4 |# v+ j1 }( z  T7 M5 q
& Z8 d3 L- L2 F7 Q
又抽搐。

智興內供奉體內有東西蠕動起來，接著，這蠕動漸漸向上半身移去。
- }6 q3 y- ~/ V8 L& p, q
“這是怎么回事？ ”

“那只狗正在驅趕智興內供奉體內的東西。”1 E9 @, B* c( D; q# d
! c% y8 S% q, s: L8 `2 n, v
晴明回答博雅後，又繼續念起咒語來。

不久，智興喉頭一帶的肌肉倣佛有東西在從內向外擠壓。
: H4 E/ d% Q3 q! x, a! z  ]# a
一凸，又一凸。向外鼓動起來，就像一只小小的猛獸在暴跳、奔突。
2 e1 h( ^8 R) V. V1 D0 Y
智興雙唇之間不時突然伸出獠牙，又縮回去。

而且，他的額頭上好像要長出角似的，一會兒高高隆起，一會兒又變得平坦。
) C0 m7 d- a% y# Z. t+ s
那裏的皮膚已經撐裂，滲出了鮮血。% E* m: o' h4 m- h( I- H3 E1 W
" O" B, r9 U: R$ l% [
“啊呀！晴明，內供奉大人被妖魔……”0 d5 u) q- y# v4 M! w
& z5 X* W& k8 v) M4 j
“別管它，博雅。暫且就這樣由著它吧。”

果然如晴明所言，獠牙也罷，額角也罷，喉嚨中的暴跳、奔突也罷，都漸漸平息下來。
. ]1 W0 ]+ y8 K% o$ d! }
終於，一切重歸平靜。; K& a. V4 K( @$ t, {3 _
8 u0 `$ I! B+ [7 V" m9 e
“好像結束了。”$ w5 d+ \* r, i; ^8 Z8 B% Q

晴明用左手掀開智興的雙唇，撬開他的牙齒，在智興的嘴前張開右手掌。5 G% w- d$ P) [; q2 O

於是，從智興內供奉的口中，走出了牽著狗的武士。

“晴明！ ”# h6 e5 R  w& a$ f! G) F

那位武士連同狗，一起走到晴明的右手掌上。

仔細看去，那武士雙手抱著一個雀卵大小的白色的圓球。) z4 `2 c# O6 B" T( {8 c$ c! @& u$ }" `
2 p6 m8 z; X  I$ z9 n
“結束了。”

晴明話音剛一落地，武士和狗立即變回原先的小紙人和紙狗模樣，晴明的右掌上只剩下兩張紙片和一個白色的蛋。0 ~! E/ R9 ^- y

“這是什么，晴明？ ”
# T1 k6 {: e/ m. k- g' s( G* [) v
“就是智興大人體內的東西。”
' ]( W6 R: T/ i0 Z
“在他體內？ ”8 H# j9 {0 ~7 h! C2 K
7 l/ t+ q! C" L
“不妨稱之為蟲，也不妨稱之為病，總而言之，可以說是寄居在智興內供奉體內的邪惡之氣吧。”! E" W& G7 ~: {" U' q

“它又為什么是蛋形呢？ ”

“是我讓它變成這樣的，目的是讓它暫時動彈不得。”; F1 F3 m# X! {3 d5 G" n/ H

“讓它動彈不得？ ”

“正是。如果它動起來，附到你身上的話，博雅，這下就該輪到你變成智興內供奉這副模樣嘍。”( `5 h; ^+ }. A/ k
/ p8 B* x1 \2 j# `$ Q
“那么，智興大人呢？ ”
* @. Y9 X) Z) u$ }
“已經平安無事了。這不是已經開始呼吸了嗎？ ‘，聽晴明這么一說，博雅轉眼看去，果然，盡管還非常微弱，智興內供奉的胸脯正在緩緩地上下起伏。8 r4 D% Q  G- F! s; y$ [+ U
  r2 w; P% ?- g
“他很快就會醒過來的。”2 D/ ]9 I! I( S! P

晴明轉向博雅說：“已經差不多了。博雅，你去把惠珍大人請來吧。”
1 A  X/ C* u* w4 R; t; I, d
五

雖然智興內供奉的臉頰依然憔悴不堪，但臉上已經恢復了血色。
  `0 v3 U$ L0 a+ S# ]# L
就在剛才，他多次吸吮浸滿水的布巾，喝下了不少水。
/ n4 H# l3 `$ F. t
此刻，智興內供奉閉著眼睛，發出靜靜的鼾聲。
# G: q4 M2 h1 v; P  i$ j; a
他的枕邊，坐著晴明、博雅，還有惠珍。
, N; ~) r1 k) U8 ^: k& Q8 [( y
“接下來……”
" g$ Z, T7 L& P, B* b! p' l
晴明向惠珍說道：“有許多事情，不得不請你向我講清楚。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

聽了晴明的話，惠珍似乎下定決心，仰起臉來，點點頭低聲應道：“是。”
* h* o2 q8 {( y* e$ P% F
“你們究竟做了什么事，被道摩法師抓住了把柄？ ”

對晴明的問話驚詫不已的，不是惠珍，反倒是博雅。

“喂！晴明，你怎么突然問起這種話來？ ”

“蘆屋道滿，說來就好比是寄生在人心裏的蛆蟲。是人的心主動去招惹這個家夥來的。而且，他去吞噬別人的心．僅僅是為了排遣無聊……”
1 {5 ?' T" B* G) e& ]2 H6 r
“……" ”但是，即便是道滿，如果不是你們自己有所貪圖，他對你們也是無可奈何的。你們究竟要那家夥為你們做什么？ “

被晴明這么一問，惠珍低下了頭。

“犯……犯色戒……”, Z5 @! }) @9 x, R% H6 N& _
4 u7 b. A0 N* ]7 M5 v0 O
惠珍聲音沙啞著小聲答道。. ^  E! Q. w' e3 u2 h  n8 R

犯色戒——就是說，身為僧侶而觸犯戒律，與女性發生肉體關係。

“你們……不如說是智興內供奉吧，他到底怎樣犯了色戒？ ” 　　“是屍、屍體。智興大師用女、女屍犯了色戒。”$ x8 T* P  j2 M( b4 p6 m4 g

惠珍聲音期期艾艾，說不下去了。( }% M4 I2 V0 `6 M

“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 ”

晴明追問道。

惠珍嘶啞著聲音，開始低低地述說起來。  U( I0 u" n& ]) ?' R

“從做童男時起，我便受到智興大師的寵愛……”2 d1 i4 E; h' L8 u0 @4 k9 a3 I
1 t5 h7 D+ o7 O! p  j6 @
六

童男，就是寺院舉行法事以及祭禮的時候，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參加儀式的童子。

一般是七至十二歲左右的兒童，有時他們還兼任神靈降臨時的媒介，稱做乩童。  N- F+ H- H! {+ A4 i$ o9 f

有時，由於戒律禁止僧侶與女色有染，於是，童男便成為僧侶發泄的對象。' y( X  {5 c* Q% x7 b
1 \0 {3 }" \* M& _" P  }2 S5 c
惠珍其實是親口坦白，自己還是一名童男時，就已經成為智興的禁臠。/ K/ q! ~! Y) D& b. i
! ~, R' w/ s4 S" ?; [
惠珍長大成人，正式當上僧侶之後，兩人的關係依舊持續著。  s8 t2 c* c7 \

“這樣下去的話，難道我竟要連女子肌膚是什么滋味都不知道，就這么死去…
5 h0 c  f# C" f( q' Z
…“

惠珍說，大約從三年前開始，智興偶爾表露出這樣的心思。

今年，智興已經六十二歲。4 \! E/ A7 P3 G

身體已經衰老，體力也逐漸減弱。

“死去之前，哪怕就一次也行，真想體驗一下女人的身體究竟是什么滋味。”. I* ]) H7 I3 d4 l+ y
$ M1 s2 K  w% d
然而，戒律規定不得觸犯色戒。. F# C: ~$ [4 m
1 ?9 |) Y' |- l4 ^% O0 [
這時，道摩法師出現了。
2 F7 l( s( X$ H5 c( v7 m# g7 N
一天夜裏，惠珍正要從智興身邊離去的時候，智興內供奉夾雜著嘆息，再次喃喃感嘆類似的話。

就在這時，有一個聲音鑽了進來：“人生如夢，為歡幾何？既然這么想做，卻又為什么不真做呢？ ”3 r9 }  o& M; U& V8 v. ?

朝外看去，只見夜晚的庭院中，道摩法師沐浴著月光站立在那裏。/ @# o4 V+ ]' a0 n2 w2 \
2 |; d5 r8 Q4 ?6 Y) H
“侍奉佛主也罷，侍奉鬼神也罷，同樣是為人一世，連女人肌膚的滋味都不曾嘗過，這樣的一生該是何等索然無味啊。”: U$ w/ e2 E; t# o

道摩法師得意地微笑著說：“喂，能不能給我弄碗泡飯吃吃啊。吃完以後作為謝禮．我會告訴你一件好事。”0 h3 B# V# W: e$ E) g$ |
4 @2 n+ O5 C& P9 q7 s# t
好奇怪的男人。

雙足赤裸。

渾身骯臟，身上穿的是下人們穿的破爛不堪的窄袖便服和肥腿褲。
' b, S5 E  a4 }4 t5 z
他究竟是從哪兒鑽進來的？然而，他卻擁有一種不可思議的吸引人的磁力。+ m; q8 x8 ~6 m* N  x# S

惠珍不由自主地準備好一碗泡飯，端了過去。% O8 V+ R/ g" M& O% O
0 v/ q/ F3 T3 x3 {3 u
道摩法師就那么在庭院裏站著，一眨眼的工夫便把泡飯吃光了。% U+ u% }" g! G4 S' \! Z  ^+ x

“就叫我道摩法師吧。”( Z4 D" h7 e4 s7 z
3 o5 ?0 T/ s9 }. i' m8 N
說著，他把飯碗放在外廊內。/ x; c9 I! o- [+ e

這個人既沒有剃發，也沒有穿法衣，真不知算是哪門子的法師。
- D  N% E$ `  v1 C
“法師大人，剛才所說的好事究竟是……”

惠珍倣佛鬼迷心竅似的，問道。

“想知道嗎？ ”/ s- F" J0 x) t+ |1 t( P: O! m
" B) f, h% ]. R! A' _
“是。”

“既不犯色戒，又可以跟女人幹那好事喲。”

道摩法師得意揚揚地說道。
7 e9 \9 D: D% F% o
“那怎么可能？ ” 　　“今天中午，後山埋葬了一個女人。剛剛死的，才二‘十四歲喲。你聽好：死了的女人就不能算是女人，只不過是一件擁有女人肌膚的東西罷了。最難得的是守口如瓶。

現在還沒有生蛆生蟲。不過，要是錯過今晚，那就不會再有機會啦。我說要告訴你的好事，就是這個了。“& }  e- @+ M  B8 Q' U8 e

說完這些話，他丟下一聲：“我走了。”5 H0 {9 x% z9 z6 d/ a' H; ]

道摩法師轉過身去，便無影無蹤了。$ X: y) z; y# V4 X% i
- X" D" C: F2 j
“真是的！說些什么鬼話……”, n1 D- Q4 c1 G" ~6 _
9 u. a( [5 }& k  h, j3 V
惠珍說著，轉身回頭看去。

一瞬間，惠珍將還未說完的話咽了回去。, `3 Q1 t0 y$ Y$ C6 X) f* P
% J& U. [  _* n0 m  u. t* v& x
只見智興兩眼發直，身體微微地顫抖著。, {6 x8 e! J. N! X

站在那裏的智興，分明與惠珍此前所了解的智興判若兩人。4 J7 ]( }1 R# C; O
$ X4 w/ Z, \/ a. Z9 L; H1 w
七

“結果，你們真的去了，是吧？ ”晴明問。

“是。”( V7 u) e. [) U7 ]0 ?0 P
6 U- G3 s- f! d; ~. ]$ @
惠珍點點頭。' r6 Y/ i, {# w$ h& H, {9 Y

“是我用鐵鍬，把散發著濃烈泥土氣味的女人挖出來的。然後……”, R: }  }/ p) n: k" ^% m( z
7 f+ O: l0 C) ?
“智興內供奉做了？ ”0 w# h" b9 d9 [. h5 U& J

“是。做了三次。”

“三次？ ”
4 k5 {( f/ X6 C& y! R
博雅不禁驚呼。" {( V8 N- S0 T

“第三次結束時，有個聲音從背後傳了過來。”, C% d' k* D6 W# m& Z5 Q% K- b! T5 m
% z( p1 C9 S. _3 |
“看見啦！ ”$ w5 d3 J6 U# Y. _3 t5 d  C

“看見啦！ ”
$ X* B  K1 D, L6 S
那聲音讓人膽戰心驚。  `+ z, r: b# ~# [1 R! K6 B: K

回頭一看，只見道摩法9 幣渾身倣佛沐浴著月光，站在那裏。$ K; I$ X6 F+ h2 u9 J( h! E
1 i3 p/ @. X- ?3 e+ i" @! l
“真做了呀！真做了呀！ ”9 L6 p" m8 x. N" L7 k
  O4 Q# T0 p$ v0 K% b  i
道摩法師哈哈大笑。
; `' z/ L3 N4 j7 o; G7 a% z# F
“喂，你知不知道，這個女人三月二十八生，是屬蛇的女人喲。”

他樂不可支地說著。

“你玷污了與泰山府君同日出生的女屍。這件事意味著什么，你大概不會不明白吧……”
, Y; n' O5 K, _: h
道摩法師的口氣似乎迫不及待。/ U% D7 s5 j6 A6 |/ y

“你可是偷了本該奉獻給泰山府君的供物啊。呵呵，後果該會怎樣呢？ ”

說完，在月光下，道摩法師手舞足蹈地消失了。

“那是十天前晚上的事？ ”晴明問道。6 S1 X' p  R6 L* D5 G7 F
) D! P9 N4 j  v$ e9 ~) _$ U& O
“是。”% O" }  f3 |& J# U& n( b
+ v1 {5 {! B9 V. d- f$ x4 {
回到寺院後，智興就說頭痛，身上感覺不舒服，於是便上床倒下了。

“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惠珍說道。
1 Q# b1 ^9 d7 I; b
“聽說你還把道摩法師領來過一次……”9 @5 }7 Q3 D: A+ X! m1 p4 u5 X

“不是的。其實是道摩法師自己到寺院裏來。說是來打聽智興內供奉是否無事。”
4 O' e$ p0 J' M' h
“這大概是實話吧。”  S/ M* E8 d$ W3 K
! w) P/ N1 h; K9 `9 y
“他這又是為了什么？ ”& o$ _# D$ p/ T& k5 F
, Q" T$ f* q% E# o; W, ~" P$ p# I
“他的目的是說出我晴明的名字，好設下圈套讓我到這裏來。”$ w4 k4 y2 Z; C

“那法師……”

“沒錯。迄今為止，大家都被這家夥玩弄於股掌之中。
/ ]* T6 @8 \" x& V0 Z6 g( G
你是如此，我也如此……“# G9 X0 ~/ O3 R: `3 u% W) B

“……" 聽了晴明的話，惠珍不禁啞然。　　”真是危險得很啊。不過，現在已經沒事了。“晴明說。) r* c- W9 {3 q: E2 y6 d

“真的嗎？ ”) L2 O+ m) t3 F: f
, ]. j3 d3 n' V5 \; |
“請把我剛才交給你的咒文，還給我好嗎？ ”
5 M2 D+ a7 L& p1 |3 ^+ s
晴明接過惠珍從懷裏取出的咒文，攤了開來。拿起一旁還沒有收拾的筆，把惠珍的名字涂去，在旁邊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1 l# s' R, `% m# W; f
“啊！ ”
& g- R3 S! o( v5 u: K, Z. O
惠珍驚叫出聲。
; A7 w' R7 @6 K7 l
“這樣的話，晴明大人，您……”

“我的事情，不用擔心。”
) o+ \1 G/ N' ^$ }# t
“喂！晴明，你要幹什么？ ”

博雅慌忙站起身來。/ @4 P0 k: w8 f: Q* j# p

“這裏的事情完全辦妥了，我要回去了。你不妨這就去向聖上匯報，就說晴明說的，事情已經全部結束了。”1 W4 z$ D* F/ Q1 Z1 ?) R) \4 d* `
+ e( {8 Q; e' D$ i* `$ K% T
“喂！喂！ ”+ I2 P; T6 L. o7 R- j% q# ?1 r

博雅向著已邁步走去的晴明喊道。) X* N" j2 Y% Z$ N) X1 I( |0 x& b

“我得抓緊時間。今天晚上還得做好準備，迎接泰山府君呢。”' U! [5 x. j* b5 @5 J$ y

八0 C2 e3 N% F/ E) Y7 ~
7 z% ^7 N) T7 |$ B' c7 V5 Z7 P
兩人在飲酒。% l9 H5 |" Q- F$ Q) x% N6 f) d/ j
* Z4 N) H- m: o/ U
地點是在晴明宅邸的外廊內。, G. c& h2 i' m2 M6 w% u; C- o
9 t- q  ]2 m: z' B' W  W
和昨夜一樣，只孤零零地點了一盞油燈。

晴明背靠廊柱，悠閒自在地舉杯送往唇邊。

博雅雖然也舉杯送往唇邊，卻顯然是一副心神不寧的模樣。  i" }" e- w5 t. ^6 x

兩人之間，另放有一只琉璃杯。. Y& Q0 o1 x5 n* p  Y

杯子裏放著一個小小的蛋形物。) O2 `8 s: a8 c3 T7 d

這正是那個紙做的武士和狗從智興內供奉體內趕出來的東西。

夜晚的庭院與昨夜一樣，漂浮著極其細微的水霧，難以辨明是細雨還是霧汽。

不知是因為將近滿月，還是充盈在大氣之中、宛似霧靄的水汽較昨天要少的緣故——輝映在天空中的青光似乎多少要比昨夜明亮。
* g8 C1 e6 v' e) G
溼潤的植物氣味濃濃地飄溢在兩人周圍的夜氣中。# e: w, b# j# m% n6 |

“可是，到底是怎么回事呀，晴明？我現在覺得還是一筆糊涂賬呢。”
+ D6 o0 _7 w' I' V; {( J$ b0 K
博雅一邊端起酒一邊說道。
9 ^+ h& X. ]5 r. B0 x# Y- x2 x, Y
“我不是說了嗎？ ”: ]6 ~1 O# g2 |5 U0 b3 e  a- V/ U

晴明回答。0 l) P  o* B1 m8 l* A
/ q% v! D% R% {! L2 }3 q" x4 h
“你說什么了？ ”# I8 X( o- i8 P) w9 r$ a

“是那位道滿大人讓大家陪他一起消遣、打發無聊啊。”  L& X; |$ c3 E' F+ a8 Q" y% ]- Z

“你說什么？為了消遣？ ”
! f& ~% {+ L0 n1 S' c8 j* p& ~$ q
“沒錯。那家夥第一次出現時，慫恿智興內供奉去搞女人。那時他就已經下了咒。”
6 y& K5 i8 d1 m0 ^/ m
“又是咒啊？ ”; }: x7 g6 |4 I' A

“正是。而這恰恰是智興內供奉心中渴望的事情，道滿只是原封不動地把它說出來，這樣就牢牢俘獲了智興內供奉的心。”  |$ ~5 P" o8 A1 H4 s, C4 z! ~
7 Q) n" k* S9 K
“哦。”8 v# C- j: k7 o0 Q; j( A

“在這次事件中，力量最大的咒大概要數泰山府君了。”
1 T8 ~4 e# X5 T0 ]: V! |5 V
“泰山府君？ ” 　　“所以智興內供奉才會惶恐不安到極點，體內自然而然便生出了這種東西。”

晴明看了看琉璃杯中的東西。3 B* U" g2 p; ]5 K  e, s

“這到底是什么？ ”

“是智興內供奉由於驚恐過度而在體內生出的東西，說得簡單些，就是鬼了。”
8 t: g9 ~1 U0 K* {
“你說得一點都不簡單。為什么說這東西是鬼呢？ ”
. C; H+ v, ?, C1 d: c
“對智興內供奉來說，雖說對方是屍體，但畢竟還是犯了色戒。這種罪惡意識加上對泰山府君的畏懼，以及智興內供奉苦修了幾十年猶自割舍不了的種種欲念，都在這裏面。”

“哦……”
# D) w) y* `  _1 R  {
博雅似懂非懂地回應。

“等這東西孵化出來，我打算拿來當式神用。”- J- \7 B  I* F: ~

“用這個嗎？ ”! d. r, t( a9 Z3 [
" ?+ S0 u& R: x0 j4 m* V0 m7 \
“嗯。”
" t! D- \) n# {% x" {
“會孵出什么東西？ ”8 x$ `8 n/ g0 G. ?7 Y1 W+ G/ ^
0 O1 y- j" t/ W' }
“這個嘛，就不得而知了。因為這原本是無形的東西，所以我只要下令，無論是什么蟲的形狀，或者是鳥的形狀，大概都可以孵出來吧。”
+ f& Q* N, p3 k% g
“原來是這么回事啊。”

“就是這樣了。這可是無價之寶啊，博雅。”
7 `1 g. J$ e# r" P
“這算什么無價之寶！ ”

“你想一想嘛，這可是那位智興內供奉長年修行之後仍然未能割舍的東西啊。
( D# n3 h7 k1 {9 b4 v% Z, g& _
一定會成為強有力的式神。“# E1 g3 X0 `# D% F* w. V( D
! b0 M/ ~% K. S( d2 l2 N& {* ~
“晴明，弄不好你從一開始就是為了這個才到三井寺去的吧。”' T& d1 m; |! Z  z! A6 H' a4 B
/ Y: u/ _& X5 C
“這怎么可能？ ”

“值得懷疑。”; b: ~/ C$ N7 Z3 H* g

“我是聽說了道滿的名字，感覺到那家夥是在誘我出面，所以才去三井寺的。”

“你剛才不是說，那家夥是為了消遣才做的嗎？ ”; C. h' f+ H, C9 M; A1 _

“我是說了。”2 L6 ]& A8 W0 S/ b; V

“你明知是消遣，還偏要趕去嗎？ ”

“我也想去消遣一下呢。道滿大人究竟預備下什么東西來打發無聊，我也很感興趣呀。”0 b5 S" ~2 [2 X- O9 j0 t
% m: V" n8 n' ^, n
“可是，弄不好會出人命，對不對？ ”
+ \- b; y0 o6 ^) f8 M1 H  t
“嗯，是這么回事。”
2 O6 E8 P  e) d6 J
“而且，照你的說法，這件事似乎還沒有了結，是不是？ ”- L7 J, Z* z; j" x
' j8 N( h' A" n/ v/ {4 E+ l3 d
“嗯。”
8 V& h  Q; |. n" p) R
“泰山府君會來這裏把你帶走嗎？ ”; D5 ]0 r+ N3 n& s; B

“這個嘛，大概是要來的吧。”( r5 a% x3 L9 x' A
8 p$ B& Q) }0 z# c! c- c3 I
“真的？ ”- N* Z) p6 z1 W" [

“真的。”$ B: P) ]( F' F. K0 R

“晴明，我還是覺得難以置信。所謂泰山府君，真的有嗎？ ”1 s* W+ Q1 @; Y5 J; `, Q: f
1 E$ @6 R% h3 o2 W) K+ g  |$ S# R& ]5 Y
“要說有，就有；要說沒有，就沒有。這次，道摩法師是用泰山府君的名字施了咒，所以應該會有吧。”% q. _$ D  L- G
3 I5 O& x( D0 Y2 m' g1 r1 v
“我聽不懂。”4 M# d) \! d9 ~3 S' ]2 h% G* H

“博雅，這個世界是由好多‘層’和‘相’構成的。”' S  z5 s5 [% Z. P

“……”
/ S5 `/ z+ T- P) B. f( K9 M9 f& }
“在這些‘層’和‘相’之中，有一個便是泰山府君啊。”/ B8 o6 ~5 a0 T9 j: i3 j) D5 b0 X

“但是，我怎么也不能相信在某個地方有個地獄，那裏有一個名叫泰山府君的東西，可以隨心所欲地決定人的壽命，想延長就延長，想削短就削短。”1 _9 s# [/ T( j4 `+ a

“博雅，我不是曾經說過嗎？雖說是泰山府君，歸根結底也僅僅是一種力量而已。是這種肉眼看不見的力量支配著人類的生命以及生命的長短，從這層意義上講，泰山府君無疑是確實存在的。”

“……" ”當人們祭祀這種力，並將其稱之為‘泰山府君’，那么從那一刻起，這種力就成為泰山府君了。而當這個世上沒有一個人知道‘泰山府君’這個名字的時候，那么‘泰山府君’也就消失了，只剩下這力還存在罷了。而且，如果改變對這種力量的稱呼——也就是改變咒的話，那么這種力就可以既是泰山府君，又可以作為別的迥然不同的東西出現在這個世上。“9 y8 ]9 q- X, u, [9 w/ Z0 D

“說來說去，使得泰山府君之所以成為泰山府君的，歸根結底是因為人們施了咒？ ”+ R4 R- v0 W6 ~& I' u& m* m: d

“正是這樣。博雅，這個世上所有的東西，其存在形態都是由咒決定的。”

“我搞不懂。”1 s0 f4 x; h3 \5 W
7 |' D3 i! P( F  k" n
“是嗎？ ”' T* O0 A5 w4 c) x  Q/ w7 M

“搞是搞不懂，不過，這位泰山府君今晚還是要到這裏來，把你抓走的吧？ ”

“因為我把那紙上的名字改成我的名字了嘛。”

“它來了的話，我能看見它嗎？ ”
1 _- v  c# m1 w8 ]# d: G
“想看就可以看見。”
: _2 q1 L  d; @- V9 n
“它究竟是什么樣的？ ”

“總而言之，你覺得泰山府君是什么形象，它就會以什么形象出現在你面前。”
1 |# ]% S- c/ S+ a/ W
“唔。”
, B* ^0 ~8 E* m! H5 t3 X7 e
“那是一種無比強烈的力。不過，到這裏來的，僅是這力的一部分而已。”* O( L$ s4 {* N5 s* ^7 R1 J2 a, J

“那么，你不害怕嗎？ ”
0 [- y: S$ ~- k6 ]! R
“船到橋頭自然直。”

晴明正這么說時，庭院裏突然現出了一個模模糊糊的人影。. a7 S/ ^* E& Z/ Z! s+ N$ p, b

“那是什么？！”! v3 A4 P+ d' ?$ T
9 G( _6 V8 _6 r4 i1 L+ d# U
博雅剛要起身。4 p/ b: f; N! x5 O7 R, G

“是我。”7 z' E7 ]& B* _9 l0 v

那個影子答道。( e/ T( l1 Y4 `8 r1 _# _$ G
. k9 ?7 x$ i  q/ W& I7 Y
蘆屋道滿——道摩法師正站在庭院的草叢之中。; o7 B, w  f* u- {( h9 T

“歡迎。”6 Y" C9 C6 r& a( [1 z- I

晴明淡淡說道。
4 P1 v4 ?  ~- P3 w; I6 g% M
“我看熱鬧來啦。”$ E: ]3 A% M+ \# G: h

說罷，道滿穿過草叢，優哉遊哉地向著兩人相對而坐的外廊走了過來。

“看看足下與泰山府君如何了結啊。”6 G; C. \5 r/ M1 c, m' z/ Y
1 s  ]& V( ?3 h. F1 Z' y; E
道滿得意揚揚地笑著，一邊盤腿坐在外廊的一角，一邊抓過放在外廊內的酒瓶。& v: x! z! Q  |* d$ o, t0 Q7 i2 q
/ F. g  V( \/ v+ \1 p1 {/ A
三個人喝起酒來。
! L% i# Z0 h7 K, b" C7 r
大家沉默無語。( P/ G2 M0 r! w( T

惟有時間在流逝。6 [" V( O8 p4 L! b

也許是心理作用，天空的月色倣佛變得明亮起來。9 }# f8 O, M" A0 w. ^

“博雅，笛子……”

博雅從懷裏取出葉二，貼在唇上。
% Z# u3 \0 Q' P) L) B: V
笛子的旋律流入夜空之中。+ ?- G* ]4 y' n1 J9 |# U

時間流逝。

突然——“來了……”. N2 L% c3 q7 G3 i4 g0 _

道滿低聲道。

博雅剛打算停止吹笛，晴明用眼神制止了他。5 f5 B! ]; q$ ?+ p* p
# J, y# Q1 ^2 c# m
博雅一邊繼續吹著笛子，一邊縱目凝望庭院深處。

只見在大楓樹下的草叢中，依稀浮著一團白色的東西。9 ?- w- g2 e3 H: v8 a: o

夜色中，那白色的東西像是由沐浴著月光的細微水霧凝聚而成，又像是一個身穿白色官服便袍的人。! H# d4 D  J" ]* g8 t
- [- B( O' }' x3 W" O' d
倣佛是隨著博雅在自己內心中將它看做人影，那白色的影子便緩慢地變成了人的身姿。
- @; h3 c8 V% A/ I: q; v% d
那影子似乎盤踞在草叢中，又似乎在側耳凝聽博雅的笛聲。
- f. A* J2 {* g  C8 m4 z. }
無聲無息地，它緩慢地移近前來。. q% T- `+ d; c5 G# m! P8 m
  H1 e, l! t. I
根本沒有看到它在走動，這白色人影卻已在不知不覺中來到附近。& }' ?$ Y+ N* J4 @! b
5 ?7 C( I/ ]; K) [2 w
一雙冷靜的眼睛，看上去既像青年男子，又像女人。% k# V( Z. L, C2 z; E/ }
5 N6 A* p3 J3 n" H
臉上毫無表情，令人不由得毛骨悚然。: `5 k) _3 p' O- C# k4 b) i) \

一種恐怖的氣氛彌漫開來，讓人覺得即使它冷不防張開血盆大口，露出猙獰的獠牙，也並非不可思議。- P7 i  R( ]9 t
/ y2 f  j7 B7 p  m1 o, t1 U& V
當這個東西終於接近外廊時，晴明伸出右手舉起那只裝有白色蛋形物的琉璃杯。

蛋形物在杯中裂開了。) P- g' q: k. a; `7 U- O
* r! J6 [% h# G+ g( ^; P) f" U
從裂開的蛋中，一種煥發著柔軟的光芒、倣佛霧一般的東西漫溢出來，它從杯口向外漫溢出去，形狀緩緩增大。2 y6 k5 D4 t  D* q+ S, |5 b
- D9 V3 E5 ^  {( x, X* Z
它變成了一只麻雀般大小的藍蝴蝶。. e" ~$ f7 Z( w7 z

晴明左手從懷裏掏出那張寫有咒文的紙。把紙遞至蝴蝶前，蝴蝶輕飄飄地浮在空中，用腳抓住了那張紙。
1 R/ K/ A) [6 o' a& z
是一只美麗的藍蝴蝶。4 t7 m: A+ F" N! Y3 u- M0 t

蝴蝶的頭部，是晴明的臉。' v- G4 [4 D0 K$ A

藍蝴蝶就這樣抓著紙，飄然向空中飛去。
0 l" h0 [2 O+ R$ P, b/ G2 W4 N
於是——白色的影子蠕動起來。& o. s' Q+ H( e; o. D. z
9 k2 r; a1 k0 Q  Y, ~- H) p/ {
看不見有任何動作，白色的影子飄然浮到空中，將藍蝴蝶擁攏在雙掌內。  n# c4 I5 P# i, _( |, O5 U. L

剛感覺到銀色的霧氣在夜色中流動，一剎那，白色的影子和藍蝴蝶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w5 a( g, D7 x+ q5 i6 N0 O7 l

晴明舉目注視著白影消失的地方。/ o- \0 h: U1 i2 C7 K

博雅從唇邊拿開笛子。
. R" n; `. h! N1 X
“了結了嗎……”5 m# t" @; ~( z6 z% ?9 y+ J- A

博雅聲音嘶啞著問道。
) _: a5 U% j+ R
“了結了。”$ Q/ u: e6 J9 m

晴明回答。
4 X6 _# z: S) |  A. v1 E, T, G- j! ?
“太好了。我要不是在吹笛子，也許會大叫大嚷著逃之天天的。”$ j& d2 L% M8 b% K. \

博雅深深地呼了一口氣。6 z- C; Q+ l% E$ t6 A, ?: k
; I% O; m$ k3 v; f1 P
“那就是泰山府君嗎？ ”

博雅問晴明。

“沒錯。”
; A+ m* l3 Q3 D' R& J  `. R
“我覺得看上去很像你，是一個身穿白色狩衣的美貌青年男子。你看著覺得它像什么？ ”' h* N$ [8 a- l- x& Y1 x

然而，晴明沒有回答博雅的問題。( `8 Y$ y' f% w6 `! E( I& n! Q" k. v
$ w, r# p+ [; d# |" k, u6 _
“真是太絕了……”/ g& E& f3 r  i

道滿說罷，放下酒瓶，站起身來。
. I* b! `* Q8 C  [3 ^
“泰山府君把你做的式神，當成你帶走了……”: _4 d8 D# v# C$ W' @* F* N( a

“是。”, F  u) A# m2 t; m! G

晴明靜靜地點點頭。
9 @! h% v- l; t7 n3 r
“嘿嘿。”
4 ?" I" @  [( b  W
道滿小聲笑了笑，朝院中走了幾步，又停了下來。$ m4 N, l! o: {& {

“喂，晴明……”/ h0 o+ U7 n7 ?; R( j! I
- y4 P* u  E: h0 L" y- V; h/ ~
他回過頭來，心滿意足地笑了笑。
0 \. a* V4 G1 g+ ~% F& ]
“下次再陪我玩吧。”
* _; {! {+ X8 ^2 |4 o' n% I4 Z$ {/ v
轉過身子，道滿再次邁步走去。8 @1 y( ~2 A- a2 t9 o3 r) ?

“願意隨時奉陪……”4 s5 Z2 N5 b4 k6 _
" P: j% c, P. j8 S6 f5 b
晴明靜靜地說。
' \( K; E* t# C1 b" M( ?0 x& s
道滿撥開草叢走去。

月光靜靜地灑滿他的背部。

不一會兒，道滿的身影也溶入庭院的黑暗中，看不見了。
1 E7 }9 J0 E# t$ k0 u
晴明輕輕嘆了口氣。

TOP

冷色調

中士

Rank: 1

UID: 30096
帖子: 782
精華: 0
積分: 3330
蘋果幣: 4117 金幣
蘋果存款: 300000 存幣
閱讀權限: 14
性別: 男
來自: 凌度の空間
在線時間: 299 小時
註冊時間: 2007-6-15
最後登錄: 2015-10-23

51^#

發表於 2007-8-26 11:44 PM | 只看該作者

作者後記% }; P* r( Y2 j) U
) g' R" D5 Y0 h
- S2 a" e: f: [2 y/ M7 W

這是我喜愛的《陰陽師》係列——博雅和晴明的故事的第三部。' t/ {; z: V7 p! q6 G3 z$ K0 Y
& A, @. A$ h( h' f6 U/ ^
推出第二部後的第二年就有了這一部。比起第一部至第二部之間花的七年時間，這樣的進程可謂漸入佳境了吧。因為幾乎被岡野玲子女士的漫畫版超過，所以，目前我以每三個月一篇故事的速度拿出新作。" l6 a- @9 g7 ^- ]' k( Q7 y  j
7 E( X  u; ^4 N; }
在此我想明確指出一件事：岡野玲子女士的作畫能力和品味在當代首屈一指。
; Y- m- l7 q5 f; Y+ g- Q
所謂品味，包括了作畫的感覺和創作故事的感覺．而岡野玲子的品味的最大特點，是其無法言喻的部分。: T7 T4 z' F# D% s
: m$ B- C& [5 g' i, Q+ V$ |, E2 m
本想在此讚美一番，但遺憾的是，我卻找不到恰當的詞匯來描述她的品味。找不出詞匯、無法言喻這種事，真叫人沒脾氣。
1 Q% C$ z8 E/ D' q: u
然而，她的品味客觀存在著，這樣的品味使她的漫畫版《陰陽師》，在無數描繪平安時代的漫畫中獨樹一幟。& ]1 u6 Z4 d# k4 d# X8 W

所謂“無法言喻”，簡而言之，就是他人無法模倣。4 C4 L& ~  K$ N- b7 B8 H4 ]

以此之故，它不但在表現平安時代的漫畫中脫穎而出，在上百種漫畫風格中也是別開生面的。
5 }) G2 E) X! c
這種品味——或者叫做感性吧。- i. y- D! M5 P/ V8 p6 E
  v! K0 {# S# C+ ^+ g
岡野玲子的漫畫裏面，有著不可思議的留白，奇特的時間．以及空間。這不單表現在作畫時的構圖中，也不單表現在情節的安排上。$ X* Z( ~# g  c3 b2 T
" _  u: |/ C3 Q1 @1 x9 r
甚至在感情、感性、故事、影像的部分，都存在著這種不可思議的留白、時間和味道。

還要再說一點：岡野玲子是個有學問的人，對於平安時代的事，我總要向她討教。

可以說，小說版《陰陽師》能夠邂逅漫畫版《陰陽師》——也就是說，能夠邂逅岡野玲子的才華，真是太幸福了。漫畫版《陰陽師》正在《COMIC BURGIER 》上面連載．該刊同時還在連載我的《餓狼傳》，也屬於遇到了好的插畫者的幸福例子。

《餓狼傳》的插畫者板垣惠介和漫畫版《陰陽師》的作者岡野玲子，都是既以原作精髓為中心，又能夠不拘於原作而自由表達，這種特點正是他們所創作的漫畫版的優勢所在。' t# B/ G9 k3 a5 o8 N2 [  b
! |6 ]6 Z! E# C& |) Z0 L
若漫畫版的作者是有才華的作家，則距離原作越遠越有意思。3 I+ Y8 N0 f9 `+ T4 z

因為作畫者的資質決定了漫畫版能夠在多大程度上脫離原作，這一點正是漫畫版是否有趣的要點。1 {7 j* S) Q8 q
* C$ k. F4 ~+ A
總之，第三部《陰陽師》結集出版了。
5 ~+ j% s9 I8 e: {
我要不斷地寫下去。期待大家的賞識。
9 R& v4 r/ d2 c# G5 y  ?6 g. v/ d$ k

夢枕貘1997年10月21日於小田原

TOP

冷色調

中士

Rank: 1

UID: 30096
帖子: 782
精華: 0
積分: 3330
蘋果幣: 4117 金幣
蘋果存款: 300000 存幣
閱讀權限: 14
性別: 男
來自: 凌度の空間
在線時間: 299 小時
註冊時間: 2007-6-15
最後登錄: 2015-10-23

50^#

發表於 2007-8-26 11:43 PM | 只看該作者

吸血女侍3 f# f7 S. r5 c6 b$ p
  n6 \. A. P/ f% S; c1 u
- g: K, L7 k6 t5 J8 V
" e6 c, z5 g6 |- |/ J, a& M
一: t# r0 `# e9 P

暑熱。4 i* P( x2 w. s/ u3 B5 u7 H$ I
) M5 b$ Y: G* _$ N
陽光從頭頂直射庭院。

院子裏夏草繁茂。/ n' _& U1 }6 z: m7 N) ^

烏蘞莓，紫菀，露草。庭院裏幾乎沒有踏足的空隙。

這些草倣佛都煮開了，在陽光下直冒熱氣。7 ?/ d9 |8 b4 z' u5 H6 N$ W

反射自庭院的光線，甚至映照到坐在外廊內的晴明和博雅處。% q7 w$ Y$ w! f0 r- h7 j

晴明支起一只腳，一只手擱在膝頭上，有意無意地眺望著庭院。
$ s& L0 c4 N; v2 f6 T( {
沒有風。, o: e' Y1 u  k' u/ a- }% H: @
8 H* V8 g% Z3 z4 R# r! R
院裏雜草的葉尖，連徽微搖晃的動靜也沒有。3 q4 G2 y) j3 H$ c, J, P" i
/ O! r3 O5 q) u" c. T: y
晴明身穿寬松的白狩衣，額頭上找不到一顆汗珠。

“晴明。真熱啊。”博雅嘟噥道。$ y" y- b( Q/ `: }1 Z
" F$ [" o- U; Z, _# x/ G
二人之間放著一個小盆子，裏面盛滿清水。4 `( w3 `5 e0 D

要說有涼意的東西，就只有晴明的白色狩衣，和盆裏的清水了。  k/ A6 f( X; W; k! e

梅雨剛過，隨即連日晴天，一滴雨水也沒有的目子，竟持續了三十多天。

“這種酷熱之下，為什么草木還能長得這么旺盛呢？ ”3 y0 H0 s9 C$ v- u/ J. f% C
5 O  y4 S# E) [% V5 z
“因為有夜晚吧。”晴明答道。
, i( z: _' \# [8 y/ @& _. V+ c- T: J6 W
“夜晚？ ”
3 s& x, L  L& \: p" m/ ^# q7 W8 Y
“到了夜晚，就會降下露水。”3 S. r$ F7 p! m: S0 H  _0 O4 l. ^4 p
) E1 Q0 q4 ?0 i# y- G$ Z  \. |3 n, a" @
“對對，的確如此。”

博雅點頭接受這個解釋。

他知道，晚間降露，就如同下過雨一樣，早晨庭院裏的草溼漉漉的。6 R: u* F! y& |) z& N. E- w8 B
- K% S3 m/ E" o2 n( q
清晨漫步庭院之中，衣物的袖口、裙裾，都像放入水中似的沾溼了。這些露水落到地面，可溼潤泥土，被草吸收。2 ~$ u4 m: D9 s) w
! F7 ~& }( W( J& g, ~
“但是，不下雨還是不行吧。”7 m/ `. N6 X: K7 V
: ~3 N- F& U! V0 ]3 {
博雅把手浸入水盒，再用涼爽的手撫著額頭，眼睛卻看著晴明。
/ P' J# ]4 u# d
“晴明，以你的能力，可以讓天下雨嗎？ ”/ }, m/ t2 j/ q$ s$ U

聽了博雅的問題，晴明嘴角浮起一絲笑容，他以手扶額，輕輕搖了搖頭。" X: f2 \3 M1 x' _  A
1 U8 K. w# W9 u% t9 E  p# L0 |6 z) p
“不行嗎？ ”7 l  S0 e7 x& P! z: M
0 [/ ^- i! O+ [! k8 g2 w
“這個嘛．你說呢？ ”' Z' M1 n4 H9 b
1 j4 Q  @; N1 j
“貴船神社的祭神是水神吧？那邊每天都在祈雨，但還是沒有下雨的跡象。”
. h* C/ ~; M  q% r: s6 v
“噢。”
* E) x8 _0 {. ~" Y
“據說，從前空海和尚在神泉苑祈雨，雨就下了。”! Y- `5 _% v. e1 Q0 o
3 `# g& P# Q- P! S& j( T4 h) R, W
“聽說是吧。”- |' I: Y) _% N5 Z
, R. I+ J4 |2 W, Y4 D
“說起來，大約十年前也有過大旱的事，東寺的妙月和尚在神泉苑祈雨，也很靈驗，就下雨了……” 　　“若論神泉苑池水，應該是船岡山的地龍通過地下的地脈伸出頭來喝水的地方，作為祈雨的地方倒算合適。”4 E1 H& [  D  o! q1 m
1 q9 w. v) h! A, \; X8 M
“當時妙月和尚是抄了佛經，投到水裏……”
! q6 S# Z5 F3 H$ {
“是佛經嗎？ ”

“大約十天前。中納言藤原師尹大人不是帶了幾個侍女．聲稱在神泉苑祈雨，大開宴席嗎？ ”
  r2 V$ N# V- P" ]& M
“就是讓侍女跳人水池那次嗎？ ”* l; O# [) G5 b" `! y0 S4 h

“對。據說讓諸龍念誦了可如願以償的真言，讓女人在水池裏玩。”+ [+ |3 s/ x: a( Y

晴明念了幾句古怪的話。

“什么意思？ ”
( _- g4 t" s* b1 i9 N) {# ^
“諸龍的真言呀。空海和尚用於祈雨的，妙月和尚也使用過的，都念過這種真言吧。”

“晴明，你不但懂咒，連真言也很了解嗎？ ”

“因為咒也好，真言也好，都是類似的嘛。”
7 K9 M% h! o: g" q6 J
“既然如此，用你的咒和真言，總該有辦法吧？ ”% u# a) U4 r, S0 |+ _( g& ?# M

“你是說讓天下雨的事嗎？ ”+ ]; d% E5 y8 r( n2 S
/ ~+ [/ z, @7 f9 O* p% }
“對呀。”

“博雅，無論怎樣的咒或真言，都左右不了天地的運行。”
7 Q" y' l2 l5 z2 q( }# F9 }+ N, t
“什么？ ”
8 }4 V1 h' l5 l$ q) @
“就是說，召喚東海龍王、求佛出世、阻止星移日出，都是不可能的事。讓天下雨，也是同樣的道理。”
" S0 y0 R3 ]3 \# Y/ n
“可是……”‘“如果是關於人的心靈，倒是可以努力一下。”/ p! u  L( s% X; l. c6 m7 f) i

“人心？ ”

“對。比如說，沒有下雨，卻可以讓你感覺到已經下過了。可是，這和真的讓天降雨是兩回事。”9 ]  T' _1 ~! l  t3 r1 M

“但是．空海和尚……”

“因為他是個腦瓜子好使的人嘛。”, |, W# d  {9 F
2 h1 C3 \) Z) G% I" C
“腦瓜子？腦瓜子好使就會降雨？ ”

“不是。”

晴明搖搖頭，又說：“測好天要下雨的時期，再進行祈雨的話，就下雨啦。”
4 z1 \2 ?7 i4 s/ f* z+ F- t
“什么？ ”  t/ k# u6 R$ Q6 U0 _" c) p
2 k4 m. w$ G  @/ O! C
“雖然不能讓天下雨，但知道天何時下雨，也是可以的。”

“既然你這么說，那你是知道的吧？ ”

“知道什么？ ”. }7 Y! N$ y4 x; w
7 I; ~$ ^; v+ a; U8 W
“我問的就是：你知道什么時候下雨吧？ ”) Q7 m/ n7 m; y2 L6 F6 }

“怎么說呢？ ”
% [1 X" }" k* V+ g8 \
“是什么時候？ ”7 N; ?9 \, P4 H  c! h) u6 B

“該是什么時候呢……”3 u  n) X. p/ V# i2 l4 v4 H

晴明看著博雅，笑得很開心。6 g0 \; n0 P. _2 z/ T3 N3 p
3 E( Y) g, D: {
“說件簡直成了笑話的事吧：師尹大人祈雨之宴，差點把侍女淹死啦。”, \+ n* z. e$ c! Z4 G5 l6 a7 y

“是嗎。”8 W! Q2 R3 z0 i# V$ F; {$ ^$ m5 D
5 I6 D' `6 A$ X
“侍女到水池裏去念誦真言，掉進水深處，差點淹死。% c( v2 W$ s/ r! r- h0 k9 |2 @

幸好危急關頭獲救了，不然就沒命啦。“
, [5 K! [" \$ w" S' X
“呵呵。”

晴明抬起頭，仰望屋檐外的藍天。: K8 v  t, M0 R) Q! _/ T
8 A5 w9 p' I1 m7 E9 {
天空藍得讓人絕望，不見一絲雲彩。/ h0 Y9 @' i$ I* P) X1 q
: v/ n  f$ ]% f& A
“你怎么啦．晴明？你在聽我說嗎？ ”
  D7 X& L3 ^, L
“聽著呢。”% I# U8 x; I5 p* {( h5 R- w( l

晴明點點頭．仍舊仰望著天空。2 d* {2 g! l& e9 s
& m6 ~8 \5 w% f0 U4 C+ H
“天空怎么啦？ ”

“沒什么。因為馬上就要外出，所以在想能否涼快一點。”! m! U( L9 W& }0 P& ?' U7 E2 Y/ |

“變涼快？ ”

“應該有牛車來接，但熱成這樣子，乘牛車也並不輕松啊。”
7 q8 f: H0 Q$ g5 h9 _2 H+ z
“你也受不了這種酷熱？ ”0 w3 d8 b5 u5 C

“博雅，兩個人擠在牛車裏搖晃，也挺不好受吧？ ”

“兩個人？ ”
. \) x( u$ t; y8 G
“我和你。”* h, ?+ h  M6 U3 |
  H; X" D1 o" }0 D
“我也去？為什么我要和你一起乘車？這是件什么事，晴明？ ”
9 C# G8 J9 }' f6 y" w
“就是剛才我們談到的中納言藤原師尹大人，他召我們去。今天早上他派人來，說因為有事請教，今天是否可以過去。”8 \5 |4 P& i' Z" O& e/ \

“今天早上？ ”6 f$ F4 Z: U. `6 }' @

“我說今天和博雅有約，對方說和博雅一起來也行。怎么樣．一起去吧？ ”* r5 @, \5 \& b! T3 I

“我也去？ ”

“看樣子他有了為難之事。正好作為避暑吧。談好之後，就可以涼涼快快地回來了。”( Y! A0 }% d* W1 L. L

“但是，事出突然啊。”
$ K' E* q  K2 ?0 V8 J0 J+ F) s
“我不擅長應付那種入。”

“不擅長？ ”

“你不也說過嗎？神泉苑祈雨的宴會呀。”
. D, Z! \8 g: W% Q
“噢。”3 @1 D( k. S$ F, p, [
8 A/ A2 Q( V) q' g! `" e3 z
“我對那種不擇手段自吹自擂的人很感頭痛。”
  k/ h% b2 M% @: }1 W4 T9 S
晴明是說，他不擅長應酬那種以轟轟烈烈的方式吹噓自己的人。  Y' a2 P0 V; D. ], h4 F# r: U5 s
  B7 C+ u: d2 s; u# C. O% M
“要說宣傳自己，由池人來做而不是自己上陣，效果應該顯著得多。”7 f9 W; j7 r0 p6 W* q7 c( G
- b8 {; l9 r0 ]0 \8 m
“是這么回事啊。”0 O; e. E. k) s# `, @! [, |

“召我去並沒有什么，問題是我很有可能不自覺中說出惹他生氣的話。那時如果有你從旁緩解，就太好了。”

“我要是去了，就太好了？ ”# K1 y' V8 y3 b8 ~! f. w2 {8 _

“對。而且，這樣的場合，還是另外有人在場為好。”
2 D  h9 |6 f$ n* f1 m# O
“是指我嗎？ ”
: K) u7 u. ?# S/ h
“無論他怎么生氣，如果博雅從開頭就看到了，師尹大人也就不會胡說八道了。”
1 j: l0 S, }0 ~9 U8 Q* c
“所謂‘胡說八道’是指什么？ ”
4 R0 Z3 `1 {3 X
“例如，我給他出了主意，但最後他卻抓住某一點，私下到處散布‘晴明也不過如此’的話。即使善始善終了，他卻說不是晴明幹的，是他自己幹的。”1 h; I! I4 u6 z" B6 p+ o  M9 n

“他的確幹得出來。”

“沒錯。”

“其實說到神泉苑的祈雨宴，那也是影射性的。其實，我剛才沒說，據說他到清涼殿上拜見天皇，對天皇說什么‘這種時候和尚也好，陰陽師也好，都無能為力，實在是沒有辦法了’。”$ x' R8 J8 S8 G8 J0 _
8 H, P9 n7 V$ i% S; S  U" T2 U0 U
“最好的辦法就是別理他吧。”, Q" [8 ^2 f9 B

“要是這樣，沒答應去就好了……”

“我看那事情還挺復雜的，覺得不去不行，當時決定過去看看。”

“究竟是什么事情？ ”

“據說是被吸血了。”; R  X6 R6 x$ r5 M' l8 A0 R
0 O$ _  S) v1 R9 ~! g9 V0 e2 p' \8 R
“什么？！”
; K% X9 c. ]9 G
“被吸血啦。”% R. p5 Z. p- T
; E: W' U1 e( b
“血‘”; f( S" W0 b# J6 v5 [& ^. j/ ~

“據說一到晚上，就有東西到師尹大人宅子裏來，吸侍女的血。”

二. R$ h/ M" s9 U' y$ [( p

事情是這樣的。

最早發生在約八天前。% L8 |6 O" A. g* y; F" C9 m' }
# J: c7 \$ d' _9 {, d: r
師尹的大宅裏，有一個名叫小蝶的侍女。

小蝶到了早上還遲遲不起床，其他侍女就過去看她是不是病了，順便叫她起來。
) @; k' P# ~' W. v6 X9 ^  t7 t
“你怎么啦？ ”

聽到別人來招呼她，小蝶從床上抬起臉說：“我身體很疲倦，手腳無力。”* m5 C  n  p+ k3 V0 V

一看她，果然臉色蒼白，沒有血色。而且，臉頰也凹了下去，像個老太婆。握握她的手，指尖冰涼。( U7 ?2 m% _! b, z+ Q

“對不起，我馬上起來……”
9 [& \% h. F! U+ I  z
小蝶想起來，眾人趕緊勸止：“不要起來了，還是躺到有精神再說吧。”/ C7 Q7 k: F. D* R% h4 J
' a, P  y3 Z" u  n8 C' h& a
小蝶衣服的領口開了，露出了脖子。& [" A# k2 D! Z+ v" b7 i
/ B% Y( f' Y. V- n7 S
她右邊脖子赫然有一塊嬰兒拳頭大小的痣。是一塊令人吃驚的青紫色的大痣。
2 K; ^! O- w+ b* c8 `+ y( c1 R- G
“咦，你有那么一塊痣？ ”

聽別人一問，小蝶才注意到那塊痣的存在。什么時候有了它，是什么原因導致，連她自己也不知道。# |2 G! C, b4 s, H
0 D) Y$ @' \2 N
這天且讓小蝶休息了，第二天——這一次是一個叫水穗的侍女，到了早上起不來。  @/ @. c8 w4 R4 N5 E
* C% P! s2 R4 K/ v# |
其他侍女去看她，情況和前一天小蝶一樣，臉色蒼白，沒有精神，兩頰消瘦。0 h0 k* x0 k- i) w0 `* q/ q7 w5 y
- ^0 d" a, i0 \! t
還是讓她臥床休息，為了慎重起見，打開她的領口查看一下。
& A1 b" U; v, w) i; o
“咦！ ”

水穗的脖子上也出現了紫色的痣。

這樣的事一連四天出現，先後有六名侍女遭遇同樣的事。! p1 O) r8 Q$ C. s0 R0 n  v& I

全都是一到早上就臉色蒼白、消瘦，脖子上出現。$ H; M' n9 h6 u( n# q. T+ w

師尹的大宅裏共有十四名侍女，近半數已經脖上有痣。2 V& I, u/ g0 v; n5 B8 l2 v$ {, _3 @

夜晚入睡前與往常無異，但一到早上就已經出了問題。; Q0 X, a2 @: f8 f; O$ U8 _3 F$ n

師尹感到問題一定出在晚上．他吩咐隨從派人通宵把守。. G* u" U5 B6 N% L% b/ S  f
+ ]: M5 C; O0 k: |  N) K# A1 c
這個時代，侍女們的住處基本上是大房間通鋪。侍女們睡在寬敞的大房間裏。
2 |% m' c1 t5 N
沒有小房間，只是根據需要設置屏風之類的東西作為分隔之用——實際上只要擺上屏風，已經與獨立的房間一樣，有私下的空間了。

深夜。燈火熄滅。
7 D! T1 y- L8 X& S$ W( j* N
暗下來的房間周圍有兩個男人坐著值夜。

然而，這天晚上過後，還是有一名侍女脖子上出現了同樣的痣。

據說是通宵值夜的入睡著了，第二天早上醒來一看，又發生了同樣的事。

接下來的晚上。值夜人增至四個。& V. U1 r, I3 k/ q4 X! h1 I

但是，還是發生同樣的事。　　一到深夜，無可抵擋的睡意襲來，四個男人相繼睡去。7 R$ x8 e( b$ q  m8 }
3 g" F. @9 U$ g  ?5 R9 r# ~7 T" o
然後到早上一看，又有一名侍女脖上有痣。. m/ {* R1 B, J& i; y; V

請了醫師來看．醫師說：“好像被吸了血啊。”2 X8 E, H* H+ S( B
1 Q0 c+ m9 h/ w1 r
有東西一到晚上，就出來吸侍女們的血。吸血的痕跡便形成痣留下來。

過幾天，被吸了血的侍女們臉色逐漸好轉。進食之後，內又有了血。事情不致危及性命。但實在令人心悸。
! G3 Z; |- y0 ?% t3 F
太可怕了。

一到晚上．人們就提心吊膽。甚至有的侍女提出要回家。( j' X/ Z+ t8 S1 f2 ~5 p; Z

“所以，師尹大人就來哭求我。”晴明說。
! H3 ^9 C' G, @: X" t* w4 @
“怎么樣，去嗎？ ”
! V; d7 J- y4 i$ X7 M* Q9 ?
“我也去？ ”0 [. Q) |! r7 H: y. R

“嗯。”3 m1 b* t8 {. Q" j
- z- m' T# K% |/ ]& N8 ]% e& `  J
“不過……”

“可以名正言順地在侍女們的住處待到天亮啦。”

“那也不算什么……”

“那就去吧。”( q. N% D' C& C/ A

“嗯。”
, e9 w5 j* B+ f
“去吧。”
+ }. f& {- s9 u
“好。”
$ T5 J3 v" z% S5 E$ g: C
“動身吧！ ”$ Z" l  o, X" o" a$ k3 Q" L8 Y

“走！ ”! p6 E! u! ?/ N; a
' c: R" [7 g( C
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 P4 b6 E8 @& ?- ]$ Z/ d
5 ^( B( p! K( s* F! n+ {2 {+ v
三# D) K) Z* k7 A, P" _

“事情就是這樣，只能拜托安倍晴明大人了……”

藤原師尹說道．他的口髭下的嘴唇不安地忽上忽下。

他正對面的晴明旁邊，是端坐著的博雅，所以師尹似乎很不得勁。6 q" k& k4 A  ?! V; w. }" J+ x
" {& D4 F* ]$ V/ b# D$ A
師尹的官位是從三位，在晴明之上，但旁邊有博雅。" E1 J, h/ t4 G  H6 Z
( z& w' h) S% L) z( p
博雅官正三位，自然比師尹高。
$ f" a7 C- H+ z
“那就事不宜遲，今晚就看看情況怎么樣吧。”

“那就是說……”( w' O$ F; T1 N2 c& ~$ B

“什么？ ”8 c, L' A: [8 b' S( z8 v. Z

“是在侍女的住處看情況嗎？ ”$ B0 H, ?- e7 F2 ~- U7 S7 C
% R3 ?, ?2 [0 `3 u3 H
“是的。”- N$ V/ g/ d# z
7 J7 G% }& B! [( ?+ s
“那么，源博雅大人也一起？ ”/ E" l5 d. V0 J3 ?' \+ a

晴明輕瞟一眼博雅，點頭確認：“是的。”! g  t! D8 U& w% Q" C+ H3 Q
; V6 u' o2 e9 e" D1 J
“這樣好嗎？ ”0 Y5 ^$ ?+ `* M8 a" }
+ ^* q3 r3 j# ?
“什么好不好？ ”博雅問道。. Z6 g$ a4 A) t+ Q7 U

“啊，麻煩博雅大人在侍女住的地方專門通宵守候，實在是不敢當……”
, u. w" ^" Q* ^! {" x8 p, [
真是不得勁。煩。
5 a/ p; i! [9 [
但是，這感覺可不能說出口。

官位在上者來到自己的家．而且還要人家做那樣的事，自己去睡可說不過去。

師尹知道博雅和晴明同來，但他怎么也沒想到博雅還會那樣做．他早就知道晴明和博雅有交情，但交情如此之深．卻沒想到。! K& B8 o0 A  N+ |% B
1 b5 I, y% K  l3 {8 g
“沒關係，你不必介意。” 　　雖然博雅這樣說了，但師尹仍一副極困窘的表情．竭力搜尋著下一句話。

“那么，我也一起來……”

他終於擠出這么一句。

“那就不必了。如果您關注的話，就在自己的寢室裏等結果，好嗎？為了慎重起見，您找一兩個能幹的人．一聲招呼就可以衝進來幫忙。讓他們在附近找個地方待著。”- o( f( Y; t; P- {0 |5 l2 {

晴明這么一說，師尹大大地松了一口氣。他額頭上冒著汗，說：“那就有勞兩位大人了。我照您的意思安排……”6 }( _9 @7 W4 U- p/ m. y- C) q( B' Q
$ @0 {5 l: P) a& U1 M  O
四

黑夜沉沉。) O3 F/ ]7 l  [( \. [: y
6 ^( ~6 p$ H5 f; P/ N1 l
燈火已熄，晴明和博雅並坐在板間。$ v, R6 r! s, q$ I% P

二人背後是侍女們的睡眠之處，那裏下了簾子。8 Q0 i  l4 S4 R- d; R- D- s

簾後傳來侍女們睡眠中的鼻息。
4 s% y& j0 `6 c# V0 H
不過，睡眠中的呼吸聲時大時小，有時是沉悶的嘆息。

翻身時的衣裾塞率聲混雜著指甲抓撓皮膚的聲音。

幾乎所有的侍女都還沒有入睡，或者只在很淺的睡眠中。

前面是庭院。2 V* x! r2 v8 \

貓爪似的細月挂在西邊的天空，月光使庭院依稀可辨。9 w0 x. K4 v& U. J5 _9 o" N- {

晴明特地沒有關他們所在處的板窗，他認為這樣好。

有幾棵樹木——有楓樹、松樹和杉樹。. x( ^1 y) i2 ^/ ^4 E/ L3 C4 Y. j
9 y6 e7 d( N3 D
下面是灌木叢，有一個小小的水池。

水池倒映著小小的月亮。

“晴明，會來嗎？ ”# `+ j  P9 z7 @; H- ~
7 ?' e) M" G, S5 P' h7 l/ s; A* j
博雅壓低聲音說。
9 ^7 @: Y9 s/ {) ~! ^
“會來的。”

晴明答得很幹脆。
; Y  ]) O1 r0 ~9 b
“你不害怕？ ”

“不怕。”1 M* V0 _. c& w4 F! R9 z/ P/ M

“雖然不知道會是什么，但它可是吸血的呀。”

“它又不是吸我的血。”
2 O; `8 [) @# B: ]
“迄今只是侍女，下次可能就是吸你我的血了啊。”

“有這個可能性。”
1 J! k8 z4 I# u7 |) V' P: e3 N5 |
“這不是很可怕嗎？ ”

“博雅，害怕的不是我，是你吧？ ”

“沒錯。我害怕。”( j1 u+ [# `+ j/ I/ e& Q5 s0 x1 h
0 ~7 J5 W3 r* Z  d6 Z
博雅直率地點頭承認。
- O' s. h1 \- `5 j1 B7 k
“跟你做朋友，總是遇到這種事。”
% n3 ]  I! i* R: j2 M& Y5 n, k
“呵呵。”
' y8 g% U! A! E
“它要是來了，你會怎么辦？ ”

“要是來了？ ”% Y( `6 f3 J5 c3 ~, M& {; c

“吸侍女血的那家夥啊。既然要來，不就是在打開板窗這個地方嗎？直接就盯上我們了吧？ ”
3 e1 ^* R1 C( d  D( }' R, H, g
“這個嘛……”

“晴明，別做沒有把握的事啊。” 　　“不會沒有把握的。它要來的話，我會提前知道．到那時想個法子就行。”" l9 s3 b# r7 N. Y! X

“那樣就行？ ”1 }0 F5 S/ f* v
- r5 G. P8 b' }1 w& }
“對。”
- q8 e. [) A: Q7 S
“但是，不是說來的時候大家都會變困、睡過去的嗎？一旦睡著了，來沒來，就不知道了啊。”
( `+ R  n# [$ t9 [/ s1 L* ?
“關鍵在這裏。”

“關鍵在哪裏？ ”
. k9 ~! j  \7 G! l2 ~
“關鍵在於我不會睡著。”, g7 Z9 ?# o8 o3 k& {3 B% ]

“……”) Y% B4 n9 Z: J) ]  @
, I8 D9 y3 \. G- L$ P
“你會睡著，博雅。”1 w% x# L8 s. M
, s9 |0 G' T, v- r5 q- Y7 T
“我？ ”
9 l0 B0 H5 S5 c4 H. R- |' X
“對。你會睡著。你一睡著，我不就知道它來了嗎？ ”/ }1 U' Y8 k3 l) k/ A

“這招是不錯，但我睡著了怎么辦呢？ ”

“或者就讓它吸點血吧。”& n7 Q" L& ~; C+ b3 ^1 |
: o) S" g6 `# z0 G
“喂．晴明。莫非你又要重施故技，像黑川主那次一樣，把我哄來當誘餌？ ”- B# W; H6 n4 r8 d2 y  p# D5 ?" P! v

“沒有哄你。此一時也彼一時也。”
5 T" R& o) u9 l0 n, ~7 p9 d+ P3 z( [
“你這表情，分明就是哄人。”1 r2 |' J' G, N* ]6 {
7 A4 Y! \1 f6 N  y! O
“什么都沒瞞你。”
( o4 E: B7 f3 e- _1 \  D* F
“但是．晴明……”
7 B9 F9 y1 t' {8 S. J( K0 o/ ^
“什么？ ”4 E) j& V8 p- B) k, f

“你總是……”
2 |3 g! I" ?$ T7 r' r; r
“總是怎么樣？ ”0 `9 y" {. v) A  Z) O* ]

“總是在這樣的時候……”

“怎么樣？ ”0 a/ G5 ]8 d# J5 Q  t, j

“怎么說呢？你總是……”* H1 M! N6 E. B' \$ b: o+ e+ u8 x0 E

博雅的聲音逐漸含混不清，然後頭一歪，腦袋向前耷拉下來，睡著了。- I. P. \$ K* N" b& G
5 E$ |9 Y0 E. S4 B. i' Y' M- i- F5 C, C
五; i  O& J0 R/ J5 P

黑暗中，晴明把食指和中指按在熟睡中的博雅額頭。

按著額頭的同時，又在博雅右耳根小聲念唱著。9 L0 T- b: q' j0 X) z! t9 j: Z
5 N: @6 x' T3 D' M5 Q- l2 w
念唱完畢，晴明嘟起紅唇，“噗”地往博雅的耳孔輕輕吹氣。9 A1 N& i3 q/ y  }8 ~6 [' R
9 ?. d5 {$ C$ U; C; T& I
博雅睜開眼睛。" \6 W7 H" H% f9 m7 y$ l

“博雅，察覺到了嗎？ ”
& }: i" ~! C7 n: @
“晴明，我怎么了？哦，我睡著了？ ”
* o  W- d4 r$ k$ S; D2 K/ m
博雅揉揉眼睛，抬起頭。7 R5 q( l8 q! Z$ |$ l7 y

“不要做聲，來了。”! [# e; ]" C6 E3 D
4 j9 V6 |; ^& o# O* k. P; m% q" l
晴明對博雅耳語道。
$ {: ]: r6 y, k8 ]1 C
“啊？！”
; I: q: }% p( {3 D; s4 K8 g
“把頭低下，從簾子之間悄悄看裏面。”
+ Q0 S" O( _- ?
晴明這么一說，博雅便膝行而前，把臉貼在簾子上。/ ]( T4 _( [" k8 q. @" K5 O
4 U+ X- M% o( L3 f9 I
黑暗中，裏面站著一個發出朦朧的淺綠色光的東西。5 X( w- l: H$ x! g+ z
6 L0 K1 f& a+ V7 K. e; U1 i
那光比螢火蟲的光還微弱得多。

是個人影——女人。

女人站在侍女寢室的中央，嘴巴張大。
( w- F1 V3 x6 V+ z
“呼！ ”0 t( [. N- a( g" C

“哈！ ”
/ T6 W3 B- b3 N! Y0 D/ \! g
——她在呼吸。
7 `" F: W3 J, l+ m6 a
每當她呼吸，好像就有東西從她的嘴裏跑出來，侍女們睡得更沉了。
; N; {4 W0 d0 U# ?' R+ L8 U! s
“是她？ ”博雅問。

“對。”

“怎么辦？ ”

“稍等一下，等她開始吸血。否則，師尹大人也不會相信的吧。”
7 n' ?6 U( k( @
晴明說話之間，女子鎮靜自若地走著，俯視著腳下。

她站住了．說：“哎．這女孩子．三天前已經吸過啦……”

又邁步走動，然後又站住了，說：“這女孩子太瘦，血不多呀……”

又走動起來。. v& }$ W) @* x$ A- O
; p! W, n; y# K+ F
“咦……”

她發出歡喜的聲音。
( R: {& U3 G4 X, k8 V
似乎在黑暗中笑了起來。
, \' G+ x1 G" V4 j+ w) [: [2 q; X# H
“這女孩子胖嘟嘟，一看就知道可口得很。”- a& V9 S* m) N; o7 c' Q  {

女子站住了，她的身體下沉般地縮小，趴在一名熟睡中的侍女身上。6 t! _* N7 m9 j5 r; P
# H/ H% v: _! D2 y  \4 L% W7 Q
“好．行動吧。博雅，點燈！ ” 　　博雅按吩咐點著燈盞，晴明提燈站起來。4 u* A- S, @3 e- `5 b; L

“走吧。”

左手持燈，右手撥開簾子，晴明人內。
; w9 X- [6 p( E
博雅緊隨其後。# z) F, Y5 x, h" [3 }

即便晴明和博雅進入房內，那女子依然趴在一名侍女身上一動不動。
, ?$ l2 z0 P6 l& u! X
像嬰兒吸吮奶水一樣，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 B7 F* Y+ `+ T" \- y3 f

晴明滿不在乎地走過去，把左手的燈火按在她捏著侍女領口的右手上。

“哎呀！ ”

女子驚叫一聲．滾落一旁。3 u" J8 s; l2 s* l, q8 |. [1 D- f: E9 z

“幹什么嘛，要妨礙我進餐嗎？ ”

女子站起來。
6 ^- T" T$ s% o) i. M! J# |
她嘴巴周圍沾滿了血。3 `/ b) s5 @' F* N" q& U9 \
$ C2 w" W+ O' w0 M) k# ?
“噓……”0 @. ?( }0 c4 u# H- t
5 x/ Z; y  c& v/ V, _- e7 v2 v
“噓……”

女子的呼吸聲響起。  t3 X" ?7 L( F2 X% V
1 Q' H! F/ ?5 Z. r1 C% a$ S
然而，令博雅吃驚的是，如此大的響動，侍女們卻完全沒有要醒來的跡象。# q- n4 b7 Z- t5 S& k  \- O

“博雅，這裏交給我，你去叫師尹大人來好嗎？ ”) n8 z4 E  P  \, s4 z

“明、明白。”

博雅點點頭，後退著出了外廊。然後轉過身匆匆跑向師尹的寢室。
8 d$ X( ]3 S# m" O8 A6 Q
六% i! ]# r" f5 V- G( U. c9 G

“這不是葵嗎？ ”
1 G" d: b6 u" d; C7 J8 q
說話的是藤原師尹。0 A2 C+ V+ x- z/ \
5 j  D1 u: G3 [) G9 X) g, o- d8 G# `
他站在外廊內．俯視著庭院。

庭院中，外廊跟前，兩名隨從左右拘押著一名女子。1 j5 |# s. M: w9 q" i& ]4 L8 ~( |
! [4 G, H, s2 X# ?
看見那女子，師尹脫口說出了那句話。

左右燃起了篝火，熊熊火焰映照夜空。

師尹的右邊站著晴明和博雅。2 N2 x' `" R% i3 I: E
6 L4 _8 F$ n. _$ I) m" e
“那么．是葵天天晚上吸食侍女的血嗎？ ”師尹問。9 u* a' \# h/ H$ @8 Q2 o
5 {4 m# U- b4 a5 r/ I5 p
“是這樣。”晴明點點頭。: K- k/ R! r: ^# ~) T2 f* b( p
- ~3 Z% v% O; p* }' k9 t
“其他侍女呢？ ”師尹又問。
: H' s" [* b, @$ @5 z# C/ b4 h
“都平安無事。被吸血的侍女也好，其他人也好，都會睡到天亮。現在就處理掉這件事的話，是誰吸血的問題，就可在不為人知的情況下了結。”! }1 w8 f1 B. U% `1 c4 q
' @/ x/ v& H4 Q
“但是，該怎么辦呢？晴明大人……”

師尹還沒有說完，女子——葵便喊叫起來：“喂喂．我要喝血，我要喝血……”+ F" a. X4 C* _. o! b$ y) y; O* c3 V
! A8 j" V7 R- @# f
她嘴邊還沾滿血跡。1 x, g  x" E+ g% H; L
' r2 g* U% H# c/ I5 l8 E
“那個女人的身上，看來是有邪物附體了。只要把鄂物驅除，就圓滿解決了。”
: J2 L* j; e; P; g+ N
“怎么才能驅除呢？ ”
6 H. j; i5 W+ C! L
“讓我來。”. v; s- a. ?8 Y% C$ W

晴明徑直走下庭院。

他向前幾步，站在被左右按住的女子面前。
0 o4 I5 g$ m! O4 a3 f
“呸！ ”葵張開嘴巴，往暗明臉上吐痰。) e# E: `) {! [

晴明用左袖擋住她吐出來的東西。
# X9 M1 L3 ~$ {  e6 e, ]: W
黑血粘在他白色的衣袖上。, G2 r% n" u4 u2 F9 x7 K( x

晴明不動聲色地看看臟污的衣袖之後，右手食指伸向女子的額頭。

“哧！ ”7 |1 B$ B  Z- n8 V/ R/ ]$ [, w& F7 U
6 d( o. Y' N/ k2 Q# S
女子想咬晴明的手指，但當晴明的手指觸到她的額頭後，她一下子平靜了。1 W" P. M* [1 @2 }

“說吧，你是誰？ ”
4 t$ s3 @; X- G" _
晴明一發同，女子便開口回答：“我是住在神泉苑，活了一百五十年的水蛭。”7 G! n5 a. a9 m' E2 r
  A+ {+ d6 V# V# p1 l+ y; M% q
“你為什么會附體在葵的身上？ ”" e4 ]9 B0 R1 z* R4 T
* O7 B6 ?5 E# L/ |* s
“從前空海和尚在神泉苑祈雨，將寫有諸龍真言的紙投入池中。我在池中碰巧吃了那張紙，因此獲得神力，得以長生。”! U  F; u; E: F9 h- q

“然後呢？ ”

“我忘不了那種滋味，便一心期待著寫有真言的紙再次投下來，結果十年前有妙月和尚寫的諸龍真言投下來……”0 b( C2 V8 O' w& Y7 w: Z

“也被你吃了？ ” 　　“是的。吃了兩回，就更加想念那種滋味。每年都盼著：今年還有吧，明年還有吧。十天前，不是有念著諸龍真言的女子下池中了嗎？我馬上吸附在她身上——就是這名女子。”

“果然不錯。”
3 \' Z( c! k6 a
“附在人體，而不是在水中，一到晚上便口渴難耐．饑腸轆轆。於是就……”. M- w& {# a  o9 Q  z

“就吸食侍女們的血？ ”

“是的。”. X9 T8 Y& a) T1 [3 O! T! g

“但是，事以至此，你也該乖乖回去了。”
3 @8 C: A, V3 W9 _9 B( N/ F
說著．晴明用手指尖按住女子的額頭，口中小聲念念有詞，將女子的鼻尖含在口中，“呼”地吹入一口氣。8 |+ E0 y* e6 o6 `# i
1 t$ O+ H8 {* r; o( k: E
於是．女子“啊”地張開了嘴巴。

“怎么？！”+ b4 b/ `! q, W# Q2 s

外廊內的師尹喊出聲來。# M) T$ S1 ]1 ?. W5 R" S7 e; V
+ B5 P, C) T" k1 C& b' l: O
女子張大的口中．有東西爬了出來。1 P3 `0 L8 @6 N, b' C
1 G7 k4 Z* ^- N$ g
是一個肌膚黑亮黑亮、滑溜溜的東西。

那是一條小孩子略膊般粗的水蛭。
" o. q& K5 p+ v" ]" ~
水蛭從女子口中爬出來後，蠕動著爬向水池。( A. k6 u: {$ F
  u6 J7 o! x( A) T/ X
“因為想要祈雨的真言，不惜弄得烈日當空，就是你搞的鬼吧？ ”
5 _; Z! I! M8 ^' P, g2 u4 D
晴明又煞有介事地接著說：“池中之水引自鴨川河。你可由此遊出河中，人海前往東海龍王處。不妨向龍王傳我晴明的話：快快下雨……”/ H( d! ~9 @7 [2 @7 z/ M
# T- \, k1 }/ l" K; L4 S! \! R! \4 S  o
也不知它是否聽見了晴明的話。
# X! \9 C9 [$ @: c: ^8 Q0 H( O
水蛭從池邊滑入水中．消失在黑色的水裏，隨即無影無蹤。

師尹設酒款待晴明和博雅。黎明前，兩人乘牛車離開了師尹的大宅。
- o$ v& P) C5 V1 o
晴明和博雅登上牛車時，黑暗的夜空突然響雷，開始下起雨來。) b( I; I& q. j: y! j. {

七' G" f4 c% I) X

“哎，晴明——”
5 r; R5 x5 d4 `& w. x$ s% N
歸途的牛車上，博雅開了腔。( W! F& _5 w. P& \5 ~: a( U) ]
9 x6 O9 m/ n2 n/ [! @  K% S$ H* b
大雨猛烈地敲打著牛車和地面。

“這場雨是你造成的吧？ ”
4 E5 N& q+ J6 u$ x
“唔。”

對於博雅的問題，晴明面帶微笑，不置可否。
# h7 O2 A1 J' m
“哎，晴明，這場雨不是你弄出來的嗎？ ‘’”我白天不是說過了嗎，博雅？

“
7 Z3 q9 A2 C$ T* _2 R
“說過什么？ ”
9 ]# e& M! y$ y
“無論念什么咒，都召喚不到東海龍王，左右不了天地運行……”
# [0 \0 h( `: s
“可是，不是下雨了嗎？ ”& j( f8 G+ y1 Q

“呵呵。”% o# e) x) d" }* c+ Y, O2 R

對於博雅的追問，晴明只是微笑而已。

“哎，晴明……”
- N8 e% Z1 j+ }* {+ \  K; }
“什么事？ ”

“下雨太好了。”
- U; J5 W& \" q% o! a1 S: T7 _
“是啊。”/ {$ I; }7 I/ F" O& C8 F

“還得說一句：不論是否你造了雨，那位藤原師尹大人準以為是你造的。”( k6 d( ]1 J2 S+ Z

“就讓他那么想吧。”' O9 I  J" a/ a& V7 \

“不用多久，朝廷上就能聽到對你造雨的好評啦。”9 i( W+ p) b/ u4 N5 V: L, S7 J
, c3 a$ c% O: C
“會嗎？ ”
  {7 h6 c. |7 r0 r  a
“會。”1 G# D/ W1 T0 p& P! h9 N" o
. A- B8 p! e' `7 ~3 b  I
“那樣的話，也不枉特地跑一趟師尹大宅驅魔了。”

晴明說著，嘴角挂著笑容，傾聽著簾外大雨打著地面的聲音。

TOP

冷色調

中士

Rank: 1

UID: 30096
帖子: 782
精華: 0
積分: 3330
蘋果幣: 4117 金幣
蘋果存款: 300000 存幣
閱讀權限: 14
性別: 男
來自: 凌度の空間
在線時間: 299 小時
註冊時間: 2007-6-15
最後登錄: 2015-10-23

49^#

發表於 2007-8-26 11:43 PM | 只看該作者

撲地巫女  Z/ m! W% C1 Q1 q. y4 u

6 @: f  t( F8 z& n4 m4 |7 ]/ _
一" O4 `. O) r( k8 g: U% e
4 a; q7 c* [2 s: D4 x) l
此世即我世
. m% H$ p  |7 Y% [: g5 N
如月圓無缺; s8 _% \7 X4 @4 Z4 M
, C5 A$ w$ }+ s) ~
據說此詩是藤原道長（藤原道長（966—1027）日本平安中期撮政．權傾朝野。

955 年成為藤原家族的首領。1017年任太政大臣。著名隨筆《枕草子》中包含許多道長的事跡．據說《源氏物語》的男主人公即部分地以他為原型。）立女兒威子為皇後時，在晚宴上的抒懷之作。2 Z' f9 a# B) S8 F
! W7 k- ?( s& B& z8 B
平安時代中期，藤原道長在宮廷鬥爭中取勝，成為為所欲為的權勢人物。2 q/ h. H4 t: B3 E8 y  K( V1 h) r
# |6 w% @' ]$ `! ]# m
道長法號行寬。官職是從一位。是藤原兼家的第五個兒子。他喜愛《源氏物語》的作者紫式部，對在宮內沙龍中提高紫式部的聲望作出了很大貢獻。

他一家就出了三名皇後，人稱“一家三後”。* a* }  m8 L$ `$ @

但是，盡管如此，“此世即我世”，和歌開頭便下斷言．實在厲害．還把自己的情況比做天上的月亮，也很不得了。

“如月圓無缺”．可說是大言不慚、忘乎所以的威勢，把這些比喻人歌，實在是令人瞠目。
3 q7 l; S* x3 X( A* y4 @6 {. D
就算說作者是開玩笑，但和歌是道長所作，就不再是俏皮話了。

如果一個部門經理無視董事長的存在，聲稱：“這公司是我的。”“我就能這樣。”只要他把這話說出口，馬上就會被抓住把柄，被扳倒，從權力的寶座栽下來，這就是現實世界。  b' A+ S' d: @- V+ b
7 D' [- [: V) M+ }( J4 E( q4 Z# h+ _/ O
而且．這也不是鬧著玩，倣佛在某個小酒館裏，向身邊人說悄悄話之後吩咐各人“請保密”。/ t  S! K* B0 A# R7 A

分明是明知故犯。5 V4 ?, K6 Y: ?5 }: p' a# J

說來．在董事長孫子的結婚儀式上，那場合有部門經理、常務董事、總經理，有關人士濟濟一堂，如果一個部門經理在這個儀式上發言：“這個公司是我的。”: Q1 m5 }$ I. q! h4 b* G  j

情況就相當於這樣。+ f! q4 I8 S, N# g: B, ?
1 v# v, {6 Y2 U1 ~
即便董事長孫子的結婚對象是自己的孫女，這話也是萬萬說不得的。

對自己的地位是如此自信，沒有想過這種話會威脅自己的存在。　　或許可以說，這種人與源博雅這樣的好漢，是正好截然相反的人。

當然．這並不就意味著道長這個人不具魅力。

可以說，如果作為小說的人物，在角色刻畫方面，道長可以成為一個極有深度的人物。

不過，這次不打算談論道長。但事情也不是與他完全無關。

這是關於道長的父親藤原兼家的故事。

這個時候道長剛出生不久，還只有兩歲。/ ^$ p: y9 T% ]' K/ V$ z4 g
& N% _$ x/ a+ l0 `: x4 V
這是安和元年（即公元968 年）夏天。; x7 g7 O, H! k  [  t0 A0 M- }/ U

當然．安倍晴明和源博雅還活著。: R4 C& R; L( t# q  B, t( V+ X5 }- z
4 I& ]/ p4 ]; {: n( F% `
二
! D/ Z8 ^5 _- ~. C) f5 B
午後的陽光，炫目地照射著庭院。& |3 b0 P' W4 R3 m" `5 C
9 [, Y, V  f  h" s  u7 Y3 g
數日來，一到午後便陣雨驟至，庭院裏的花草樹木7K分充足，在驕陽下長勢旺盛。
, N2 h/ Q! T# v  Z9 j  ?6 D
地面熱得燙人，但外廊卻是個納涼的好地方，時時有涼風吹過。; [# e" r  I1 Q6 b1 V0 V- S$ h! }

外廊內，晴明和博雅相對而坐。

兩人正在大吃甜瓜。
  h2 k: @6 u/ b$ s( ?
誘人的大甜瓜放在盤子裏，已經切開。

兩手捧著瓜塊。任汁液流淌，兩人吃得正來勁。
6 P- u, H/ k% a* o2 b
連風也帶上了幾絲甘甜、清爽的瓜味兒。3 J: L7 h3 |) V# W
+ z2 z3 n" H- M' K* P. J$ P
晴明身穿白色狩衣。

看他無所顧忌地吃著瓜，寬松的狩衣上卻沒有沾上一滴汁液。
  m9 {2 t+ ?$ z9 g; j3 u6 A
“好瓜好瓜。”晴明說道。9 W7 A" L! B) h' e9 ]

“嗯，真好吃。”2 x* K2 c9 b5 U# d+ g% o, |

博雅邊說邊用手指抹去唇邊的汁液。& ]8 s' m  f$ J; a7 E! w9 d$ Y; b! D4 a
+ q, l9 u# m7 g6 v; x$ j
博雅把瓜皮放在盤子裏，問晴明：“不過．晴明，你那么愛吃瓜嗎？ ”
$ h* l. x# D9 F: ?
今天早上，一只白鷺啣著一封信飛到博雅處。信上寫著：“白天能帶上一兩只甜瓜作為禮物來玩嗎？ ”
4 ?' W. V1 P1 @# b
是晴明在傳遞消息。
9 h5 h" F; F; C
“好的。”* t* S3 J, W/ Q& l# H! R

博雅就在信紙上寫了回復，白鷺把信帶走了。
4 O' x: K* I4 |/ U, M$ I
博雅如約帶上兩只甜瓜，來訪晴明。& C. j5 t9 t2 |: W9 e

晴明把博雅帶來的瓜撫摸一通之後，說句“吃了吧”，便用刀剖開瓜．在外廊內吃起來了。
3 I3 o: ?( ~# w7 i1 U
“並不是因為我愛吃。”

晴明邊將瓜皮放在盤子裏邊說。5 J, F7 |% m# U- a

他濡溼的紅唇晶亮晶亮的。$ c0 s, n6 W, x' j$ {  \; i
& k' A$ Q# ^3 B& J, k
“不愛吃甜瓜，你還讓我特地帶來？ ”( e' [5 u! U7 g! ], y+ s$ Q0 L! [
1 Z$ t6 C2 D! Y0 D
“不．我沒說我不愛吃。我只是說，並不是因為想吃瓜，才要你帶瓜過來。”* S: X1 N" u4 j- K% h

“那．又是什‘么理由呢？ ”

“也算與工作有關吧。”' E" V. J/ [7 N0 C

“工作？ ”
0 V1 {9 p8 Q+ _! `6 ]6 z- x% j; ]
“有人托我處理瓜的事。過一會兒我必須外出一趟。所以．事前我得摸準瓜的情況。”" \7 \, |0 Z7 Z0 E1 o. X. ~

“哎．晴明，我不明白你在說什么呀。”6 |/ J1 ]0 w5 l( }, m! I0 q# q6 @; s! ~/ c2 U
# Q! f" }$ h. U% M. j2 {
“哦，就是我要處理關於瓜的事。”3 Q: y" R: s' I$ |3 k: X

“誰托你的？ ”1 B/ l6 S& [! g! ^- p3 W) U
7 s4 N9 r* Y* t0 H, n3 r' Y: Y
“是藤原兼家大人。” 　　“藤原兼家，就是不久前晉升從三位的那位嗎？ ”$ y) @  ?( @. B, m; @" b
! |! v2 t$ W7 D1 ~/ y6 H
“正是。”

“晉升從三位，這下子他就超越他的兄長兼通大人了，宮裏的人都說他非常能幹。”

“我也聽說了。”

“他兩年前得了第五個兒子吧。”
* ~' h. a" m8 [7 D& ^, A( g
說到此，博雅歪著頭思索起來：“為什么兼家問起瓜來了？瓜和你有什么關係嗎？ ”1 `! z& M% W1 h$ ?
* l9 q- f1 ?0 E$ G; c( _
“博雅。你聽著，我現在按前後次序告訴你……”  B. |0 u0 L& O& |- N: H  ]; J

“噢。”
. ~* K$ w; p4 u
“在談兼家大人之前，你有沒有聽說過撲地巫女的事？ ”
% \/ e; q9 Q- Z, _& W
“撲地巫女？ ”& Q7 B* P" d! F* {1 q

“對。”
& ^+ n; k2 Z! S8 z- j* h4 J9 M8 o
“對對，聽說過。據說是個搞佔卦的、異常美麗的女子——是說她吧？ ”
% J: D" F) n4 M0 c* c$ h
“應該就是她。”
8 ]* U. x+ _6 ]6 v( ~9 m
“近兩年經常聽到她的名字。說起來，剛才談及的藤原兼家大人，似乎也熱衷於往她那裏跑呢。這次升官晉爵，很大程度也靠她佔卦的功勞吧。”8 g0 Z6 Y* p% e. q1 g

“據說兼家大人每次聽那女子佔卦，都衣冠束帶，她撲倒的時候，就把她的頭枕在自己的膝上。”
# S- h5 `6 g: |2 l6 B4 t' \, i
法然院亦常召問．深信其言。每有召對，必衣冠柬帶．置其首於膝上問之。因應對合宜，故常召問也。
$ S7 y) \+ z9 M% k+ [) K+ U
《今昔物語集》有以上的記述。所謂“法然院”即指藤原兼家。
  v6 U( r6 O; D& C4 s+ g& D
“ ．這巫女頗受重視啊。”

“那是什么原因呢？ ”2 {$ @5 n: c$ s5 T4 H

“這一點嘛，博雅……”0 d3 N8 z3 X, P7 ]' Y! b5 s* {
3 j1 q% s* e5 i+ [
於是．晴明說起了緣由。

三
8 _* Q- M1 n3 {  Z; c
三年前，西京一座小庵的女子佔卦很靈驗的說法，開始流傳開來。* D! D, j4 Y5 h1 j1 x

據說這女子原是價錢便宜的妓女。這女子在男子離開時，會說一些很奇怪的話。
% s- I0 ^; N) J/ R) f& H6 j# o
“你好事將臨了。”$ K) _/ y) Y# Z- W) W
% N' a* L& Z  [+ P# q0 W& e
“不是女兒。是兒子。”

“還是不要外出為好。”

結果，數日之內，被預言好事將臨的男子在京城大街上撿到了錢。$ f9 k4 p# r: K4 {7 T% ?3 `

被預言生兒子的男子，妻子當時正懷孕，生下來果如其言，是個兒子。. l  Y# y& K& U; i& v$ L5 G
( @* r" H1 E& S. V# B, I
被勸說不要外出的男予，次日出獵時墮馬，摔斷了腿。
6 M, r- _2 C4 J) C
佔卦——不如說，是預言。

她的預言往往靈驗。
1 \3 i; [5 ~! `7 k  T& n
後來．來買春的客人，反倒不如來聽取預言者為多。, ~! K4 y, y& w
* I& M. J3 W% U3 ?; w
這名女子作預言時的方法有點特別。

她先是端坐閉目，接著合掌念咒數次。在這過程中，合掌的雙手開始顫抖，然後全身顫抖，接著向前撲倒，最後僵臥不動。( R8 V( h  ^, c! f

不久起身，說出倒臥時看見的情景，這就是她的預言，算做是佔卦。

預言時有時無。沒有的時候不收費。另外，若想知道特定的事情．為此特地來詢問的，卻幾乎都行不通。

例如．問明天天氣怎么樣時，答復卻與天氣無關。2 U. j/ [' X7 S
/ ~. d. u, ]% h* e
偶爾說“天晴”二字，卻不清楚究竟說的是明天的天氣．還是十天之後的天氣。4 B/ [" F/ y3 d; t1 L# ^

所以，若單論預言的對錯，準確率大約在十之五六。" i; `: b& r6 r

不過．有十之五六的準確率，已經很了不得。
4 y/ n0 L! [* J1 j' Q
因為這女子總是先撲倒再預言的，所以不知自何時起，人們就稱她為“撲地巫女”。

從兩年前開始，藤原兼家知道了這女子的事，也常常找她佔卦。

他最初問的是兒女事。
1 O( ^7 {! y( b
那時，兼家的妻子正懷孕，看樣子會難產。+ M& @# n0 k. g4 P) x/ f

於是，兼家便前往這佔卦女子處。

“將會生下圓滿無缺的十五之月吧。”

兼家得到了這樣一句話。
% w" S9 C- n2 V( L
想生則生．生則平安得子。0 _: Z1 D1 _9 }: l) q; _6 W
+ p2 S; ~; R' q6 `) E3 A( ]" j6 H
預言後數日．生下一個男孩。這孩子就是道長。
# q  x! x$ w1 N
自此以後，兼家經常找時間前往巫女處。

大概是從巫女那裏得到了很不錯的預言結果吧。
6 z' V9 w- c3 @3 R1 @
約一年前起，兼家開始衣冠束帶地前往巫女處．當巫女撲倒時，他用膝部托起。　　到今年，．兼家受到特別的提拔任用，官位超越了兄長兼通。0 w, t. a8 U$ l. U% r7 K8 L

“好，從現在起要談到瓜了。”+ C5 h8 o! U& \8 ~; f# M

晴明對博雅說道。
4 H/ S: t  v) R) W' V8 b& x
十天前——兼家前往巫女處，得到了奇怪的預言。, z  I% D' x5 h; M% n! Q5 p; a
  a5 _9 H4 [9 v$ _( ^4 U$ _- I  T
“是瓜。”
1 w+ J( E3 C4 p4 _# j9 s
巫女說道。

“瓜？瓜怎么了？ ”
: O) r' S: t% g  j
“是瓜。”" @1 t" v8 x( n/ ^

“那么，瓜是好的徵兆，還是壞的徵兆？ ”8 t3 K1 ?$ }0 m  {

“不知道，我只看見了瓜……”

事情就是這樣。* Q) `/ t) H( G: M( a7 d1 J$ L8 D
( O3 R( E& Z+ O% B. Y
瓜是人們喜好的東西，總會設法弄來吃的。可預言說瓜又是怎么回事呢？想不透，於是便把預言放在一邊了。

不過，兩天前，兼家大宅前有賣瓜的經過。
3 h9 f& D, H5 n. c
聽到叫賣聲，兼家讓人買來了兩個瓜。0 w6 N) f3 L5 `8 l$ L

他隨即就要開瓜大啖，這時候，他想起了巫女的話。. G3 {+ e! u2 L; H! I7 o
! ]  m  `' v/ Q. s& S
“不知道是好的徵兆還是壞的徵兆？ ”
; u' `% c2 I! t9 p+ {: [; s' M
如果是好的徵兆，吃了也沒有問題；但如果是壞的徵兆．吃了會出大事吧？結果，那天兼家沒有吃瓜。第二天——也就是昨天，兼家又到巫女那裏去了。9 {2 `/ B; |. H! c) K# x

“你到我這裏來，是個明智的決定。”巫女說。- f) d+ r5 _! t, t% B( I

“有壞消息嗎？ ”
- |* k0 O' ?+ c
“沒有。”

不知道是吉是兇。

“如果你想知道這事，在京城裏，只有安倍晴明一個人能夠做到……”" y2 [1 Y+ e) k6 r
, p" v7 \9 J) z+ x0 @
巫女這么說。# s1 d& A1 h; }6 s) X) x

“於是，就要我到兼家大人家裏去一趟。”

晴明對博雅說道。
6 @/ I: E3 n7 r( J! b; i
“我要去判斷是吃瓜好，還是不吃好。”
1 p, R( l9 j! x" a8 U  N" U; l
“原來如此。”7 }1 b5 {8 I7 }! D) z1 P1 \

博雅點點頭。
% h* O4 m$ Y; Q7 F
“所以，我去作判斷之前，要真正地吃瓜、摸瓜——接觸過才行。”
$ `$ c5 I. U* A
“有道理。”" _6 }9 k! P: G5 u, D
! O7 O. }( m3 a- |7 H* x* q4 y
博雅頗為讚同。

“怎么樣？你也去吧？ ”

“我也去？ ”

“對。”5 p) }% P8 \- X$ ?! a; o
1 ?  R. Y/ K( @( R6 x" z7 A
“去兼家大人家？ ”

“當然。”
& C9 g+ Z! z- S
“我去好嗎？ ”
. M# V5 E( @9 W2 F( K
“我已經跟那邊打了招呼，說有可能與源博雅同來。”
; j. C; `2 v4 L% O8 ?4 q/ u
“哦。”
5 s$ I6 A$ v2 J" G
“去嗎？ ”- i( D" R  n( D3 k* r
, b3 G$ j: p6 L7 X: j7 C# \* A
“好。”6 o8 p+ w% p: C, Y  z
8 R: A! t: n4 h5 T% y; ?, G2 G
“走吧。”
% P/ U' W2 q8 D# R
“走。”

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

四

此刻，金黃、誘人的瓜放在盤子裏，擺在晴明和博雅的面前。

香甜的氣味散發到風中，倣佛刀還沒有切下，裏面的汁液已滴滴流出。

“真是好瓜。”晴明說道。
2 h4 c) l* h! h# ?* Z4 x9 x
隔著放瓜的盤子，坐在對面的是兼家。* G8 d! u2 H; p$ Y( t

“一定要請晴明先生看看，應該如何處置為好。”
; k  ]& Z+ J  E, x8 a
“可以拿起來看嗎？ ”. q  U7 S' q3 F& n
5 k3 i1 I6 g7 i6 O
“請隨意。”

晴明伸手拿起瓜，感覺沉甸甸的。

撫摸了一會兒，晴明會心地微笑起來。

“呵呵。”

“有問題嗎？ ”
5 X! w5 |/ R2 K( i  n% w, b
“這瓜不行啊。”+ ]) v  V( I/ C2 m8 @+ w) w  T

“噢？ ”
* ^) ^. {3 f2 ]* _) Q. v  a
“這是很危險的東西。”$ h* K4 K; n1 ~% H9 R& A

“您是說……”
7 z6 j. ?/ c$ @, v& E. k
“這是用近似蠱毒的方法下了咒。”

“咒？ ”

“請等一下。”+ l6 H9 o" O" \. j- i

晴明對兼家說道：“請預備筆墨……”+ X: ~( }, [2 l

再讓人拿來紙，紙已用小刀裁小。晴明拿起筆。

睛明在原來三分之一大小的紙上，“刷刷”寫下幾筆。
" X/ i( S0 C: Z- Q! w
既像咒文，又像是什么圖案。

晴明把紙放在瓜上。

他右掌按在紙上，嘴裏念念有詞。: _3 y( W( k' [
4 w: P, p- {& m; _/ c9 x+ q
過了一會兒，把手挪開，說：“把瓜切開看看。”+ r) U" J$ ?$ z2 }( ]

小刀的刀刃一下子沒入瓜中．晴明把瓜切開了。

一看之下——“哇？！”

“這是……”/ c$ f+ [; `( h$ B" g; {

兼家和博雅同時叫喊起來。

一條黑蛇扭動著，從瓜裏爬出來。
) E$ H, x/ e( q' ^: d1 @
“這、這是怎么回事？ ”8 A1 B. p/ z7 h& b8 l8 N
/ O4 T. P, u# o) j  {0 F* e3 Z
兼家提高了聲音。7 U/ ^! c) L8 v) P8 r1 L

“就是說，有入把惡咒下在瓜上。”
6 O: E6 y# K1 d0 V2 Z! ]
“就是這條蛇？ ” 　　“蛇不是放進去的。是我把惡咒變為蛇的模樣，只是為了讓你們更容易明白而已。”& c& R  K* o& j3 P' r+ V! k
6 `% m& D2 O" {. S% q+ H
蛇已爬出盤外．從榻榻米爬向兼家的方向。

兼家恐懼地後退著，站了起來。) i' w+ Z* V$ O! e' a1 k

“快想想辦法，晴明！ ”
: c, L* K0 x5 u& V9 i
“是。”' F. m/ a  q1 v/ v

晴明微笑著伸手抓住蛇，把扭動著的蛇塞進袖中。
3 c, J6 y. T4 w6 {& W
“要是吃了那個瓜，結果會怎么樣？ ”9 G  q; i% R4 a# z

兼家用手抹著額頭的汗，問道。8 k4 j3 R- ~1 Z6 k) `
) G+ ^3 T5 Z+ A$ d4 t
“那條蛇會在兼家大人體內把五臟六腑都吃掉吧。”" [8 G/ D- W  B) }$ U
5 c7 H! F& d: R6 t5 Q& x' Y
“那就是說……”! r2 t7 l! a, O  W& @

“會得極重的病，有可能會導致死亡。”3 Y6 }% }9 q4 q0 q( r+ k9 y
9 f/ e) J  c" |- K  w8 f9 h
“啊，這個……”+ w3 Q! j2 v, H) x$ f: {! k% z! L

兼家語塞。& t5 n: X; [' V5 |7 }! u2 a  K. W' |

“這事究竟是誰幹的？ ”2 ?$ |% m. N$ S
$ e$ G, X% }# h
“瓜是向誰買的呢？ ”* S& g" f* D5 f( N, C

“是一個女人。那女人來賣瓜，因為瓜看上去很好，就買了。”# E! @9 p5 h5 M5 C

“到天黑還有段時間，雖然不知道是否能夠弄明白，但我還是去查一查吧。”3 Q9 E( k9 D- j/ B" b) E* i3 t
$ ^: l2 D8 N3 r8 e( A2 t" o& D
“拜、拜托了。”/ H" Z5 n, w6 g
1 v* M4 W2 z, I+ H1 @8 ]) d
“博雅，如果你不介意走一點路，那就一起來好嗎？ ”
3 p: M4 d, V- o! M
“那當然。”) _, _6 M5 r) B, ~- f* m! |
% O9 g2 a! e6 j! o
博雅站起來說道。4 {- t6 J, N0 a- ~7 N" m% M( ~; v
* B) Y: T0 o* {5 ^, U& Q9 R
二人走出大宅。/ `+ D4 C8 q2 d$ p+ i
4 Q9 Q& C4 v% U/ q  d9 L
往外走，在大門口，晴明停下腳步。& F2 ~2 g; f# O7 ?0 G  x

晴明從袖口取出那條蛇。3 p9 G0 v: l3 N. b5 ]2 d
2 {8 T) K, a. l; D, \
黑蛇纏繞在晴明纖細、白皙的手指上。# [/ s+ M1 m& \: @& g: Q
& Z  }1 p$ Z% N4 u
“好啦，回主人那裏吧。”/ P$ j2 ?$ a( A. o+ r
  d- @3 L1 `: P/ J5 w% r: `
說著，晴明把蛇扔在地上。+ X8 A7 G. A; {# Q4 F

蛇貼著地面爬行。* i* z3 C: ^+ {2 i& v" c6 b
9 Q' g; A) M- e
“哎，博雅，我們跟著它走吧……”
: h; n+ ~3 d( O& v: k
晴明邁步就走，博雅跟了上去。

五

來到京城的東端。: y4 X: }8 l5 I, f

蛇仍以人的步行速度貼地爬行。) {0 Z6 ^' K1 w
7 f7 l; F- _" H; H
進入山中，不知從何時起，置身杉樹林中。一人合抱、兩人合抱的古杉一棵棵指天而立。

空氣變得涼沁沁的。
" h* e$ {3 k8 l; {1 h, e
離傍晚尚早，四周卻已經顯得陰暗了。' O4 D6 c# J. d' R1 n

因為杉樹的枝梢遮擋在頭頂上，陽光照射不到森林的地面。6 @: x/ l3 Y" A. J; a, \
* S# {! L0 a: g& a) T
隱隱約約可見人的足跡和石階的痕跡。
5 d9 x. ~; P5 F) k! ?
林中的小徑延伸著，蜿蜒向上。$ s7 {$ Q* j' F( F2 ~

“看到啦，博雅。”
. ^# n+ B% {; u  J1 N; [* n
晴明望著小徑的前方說道。* z5 e" B# {. T" m

樹叢之間出現了一個屋頂。
( H$ ]. ?  J1 P, {2 E  H' @
“就是它。”
/ J! K8 X! o1 K; d( m$ x% Q: m
他們跟著蛇一起來到那所房子前面。7 s) p, I9 R1 C/ x

這是一所殘破的寺院。
2 x; y2 v  z6 C& x1 w+ f0 D& X/ o
屋頂已經腐爛，一部分墻壁都剝落了。
8 n( U3 O# j# n$ N8 w( Q
看樣子至少已十年以上沒有人居住了吧。. j8 T! a+ _7 ^- R5 [
9 a2 F  y& |  ~! z: q7 `8 N
蛇緩緩爬人院子。
5 O0 D2 b0 o1 w# Q  _! [' T
晴明和博雅正要隨之入內，裏面突然出現了人影。
9 ?. r. i( q9 K: M, V, w7 G
是一個女子。
: o% ?! O/ F% D. p; z2 h  Z
一個年約四十的小眼睛女子。

“是安倍晴明大人吧。”8 n. H& ^+ ^6 I
0 a3 g9 X5 ~) o, f8 ^
女子小聲說道，倣佛在喃喃自語。
. c. o$ B& B7 o
看來，她就是上門賣瓜的女子。
4 f) h* r+ w8 g+ }
“是的。”. k# v( x$ \! W  I; g& ^
! Z+ n" [: Y% E1 O# s( p7 i1 B% y" h- L
晴明點頭應道。

“主人等著您呢。”
- D6 d4 v" s9 g9 P1 f0 Y  n3 t
女子說著，請晴明和博雅入內。
/ g( {* W; y1 o2 n9 `3 V9 m
“你們已經知道我們要來？ ”
0 q$ O. f* ]/ s4 P& G
晴明這么一問，女子點頭稱是。0 z) E) \1 u. l# H( u  W

“我家主人早就說了，能夠應付那個瓜的咒的人，也就是晴明大人了。如果有人解除了這個咒，與之同來的話，他就是安倍晴明……”
  P: n+ r) g) w0 _4 M' Y. ]0 p' I+ V: l
女子低下頭行禮，示意晴明往裏走。. X; ^& s. w9 M, V4 A" w

“止步吧。不必進來。”# l4 C% C: O" C. Z

屋子裏面響起一個聲音。是一個男人無奈的聲音。  U9 l3 [2 B; l$ {3 q+ J

“請別介意。” 　　在女子的催促下，晴明和博雅進了屋。
, t1 x$ ?! K: R. h4 d
這是一所小寺院，進門即為本堂。但是，沒有供奉本尊。

屋內有兩名男子。9 [  X% N( X  R! m, o- i- Z2 [; _
( X: P4 b: U( F7 t" o: h& n8 l
其中一名男子似有相當身份，穿著講究，與殘破的寺院很不相稱。

此人站得靠裏，背向來客。

另一名男子是個老人，一頭蓬亂的白發。- q, A( Q' x  A5 b" b/ [$ @

他穿著骯臟的公卿便服，污垢斑斑，無法估計已有多久沒有洗過。
. |) l6 D; B' ~* @( N" C
他的臉因曝曬和骯臟而呈黑紅色，無數皺紋深深地刻在上面。獅子鼻。一雙閃爍著黃色的光的眼睛如猛禽般銳利。

不用說晴明，就是博雅也已經不是初見這副尊容。0 a) e5 H& Q, C' O, N& {' y
! d7 C$ C/ G# ^
邪條黑蛇盤在老人腳下。

老人嫌它礙事似的用右手將蛇撿起，托在掌上，舉至頭部的高度，嘟起嘴巴啣住蛇頭，然後一口吞下。

“你來啦，晴明……”老人說道。

“果然不出所料。”

晴明的紅唇浮現淺淺的笑意。/ X9 H; x; }6 ^* p0 E: N

“能做這事的人也沒有幾個，所以我已經想到是你。”
0 Q4 }. _+ V2 c- F
“晴明，這位老者就是那個……”博雅說。
. z* @2 f. K1 X5 x
“蘆屋道滿大人……”
( L1 R2 `1 Y: s0 t; _$ T0 y
晴明說出他的名字。  j6 @# d' q( K' E  n+ H

“久違啦，晴明。”  _/ C; {7 B" X9 u

“還是後會有期的嘛。”
* Y5 U0 b+ X* O$ N2 m% J/ d4 o
“沒錯。”
( V: Y* @" G1 l! o5 E0 U9 Y& `) H
“怎么成了這副模樣？ ”

“受入之托啊。”

“受人之托？ ”: X# F' _( V( r
+ `3 o! }6 h/ z8 J  {) G! n) y
“事已至此，我自己當然不會想這么幹。”
; C9 {) u/ r" z, R+ s$ ?3 [
“也是。”) H; v' ~1 v  Y7 z0 j

“消遣解悶嘛。”0 G& |! K! `4 Z3 J3 s6 [
" c0 a4 N2 I3 T& p: P  ~5 ?. H) L
“你說是消遣解悶？ ”
. I$ T! L' F; Y. V8 O, q5 C
“對。晴明你這樣愛管閒事，也是消遣解悶吧？ ”

“我也是受人之托。”
0 \' |" U6 g+ c
“嘿嘿。”

蘆屋道滿瞟一眼裏屋。

“我對那位大人說了，若是賀茂忠行、賀茂保憲，兩人中來任何一個都不妨，但晴明出馬的話，事情到此為止。”6 v* f3 f( o+ X+ m+ x

“藤原兼通大人……”
- ]# G- b* K- S) c
晴明說出了那人的名字。

是藤原兼家的兄長的名字。

被說穿的瞬間，背向他們的男子肩頭猛然一抖。, D: J+ J2 B& K

“不必轉過來。看不見您的臉也好。而且，剛才說的名字．只是隨口說說而已。
( D0 Q; x$ c# f4 U( Q3 g/ p
是否真的是您，誰也不知道。如果到此為止．那么我睛明和博雅也沒有打算向兼家大人說出來．“! X6 \$ X4 \! m* m* p$ r

“聰明人呀，晴明……”
* X- y2 H# l! |3 ]1 {
道滿哈哈大笑。8 l3 w' H% W3 `- j6 }* I  D

“您覺得此事可以到此為止了，”, p  `1 h5 y3 s% ^1 k" q8 [
/ s" [: x; `; @3 T. i; [
“好啊。”/ Y% y4 m, t: f) I; {
& R- |; j6 }7 o! r. |! O
道滿答應一聲，又說：“晴明，這次的事，你就對兼家說，是我道滿開玩笑而已。使他擔驚受怕了，為了向他表示歉意，以後有晴明也做不到的事，我道滿這裏隨時可以商量。想召喚我的話．在西風猛烈之夜，將百枚寫有我姓名的木牌投向空中．三天之內我就會上門拜訪……”) t) Z8 s. h8 u* I$ ~

“我一定把話帶到。”- h# I" [$ M; U/ Q; s6 _; {

“事情就此結束。”
0 k: ?8 B6 p# @
“好。”3 t$ }& ^( l9 o9 E; y# Z
+ u0 V# ]6 \1 }. g; f$ h
“請回吧，晴明。”7 a9 X  v6 h( K; Z8 L- ?

“明白了。”+ {( I4 Z$ `# v4 C
  M# p+ x: t% N3 M; e0 s& q9 d: D
對低頭致意的睛明，道滿又說：“等一等，晴明。”7 x6 I/ r) C' A9 [6 \( _$ {' N
  m2 G+ s) X# t
“還有什么事嗎？ ”' C' i! W# S; J9 ?2 c) u' H* [; S; H

“你要到那女人那裏去一趟吧？ ”" V3 e% l/ F7 K/ r- S8 Q/ E: J2 \/ k
3 X- ]4 L3 @7 v  J& X
“有此打算。”
7 C5 t2 e' V; P7 G1 r; }7 @
“那就好。”0 A! e3 @: T1 B

“告辭。”& V7 M/ ^. U  \: I5 X
( Z3 ~1 q/ P" @5 X2 _
“好吧。”5 N& a& h9 A+ M& v" H* f( d
4 M! d+ _7 K3 K5 C4 s
晴明示意博雅，轉身離開。) l6 ?# R; [! {

“走啦，博雅。”- \/ k3 m' F( S+ J5 {8 M
2 J( {& S* ~; ], V8 J. [
六
; `5 R7 \1 |0 d* O/ s6 k
“挺驚人的，不過……”1 p6 K- G7 u' _1 D

博雅開口說話時，二人剛走出杉林。

太陽已在西山的山頂上。

“沒想到是兼通大人做了這么一件事，是因為……”

“唔……”

“弟弟的官位超過了自己，氣憤難平吧。因為兼家大人為超過兼通大人，也曾在朝裏多方活動。”

“哦。”
3 H, N* q- Q8 m% G1 k. O" K
“這件事還是不能對兼家大人說吧？ ”
1 Y# X+ ?. V+ g# ]$ r
“這樣比較好。”* p3 j) F% B) {# b8 l3 p( C3 Q
# y1 m  n* F. ]5 A8 I7 a( q  B
“我也覺得這樣好。”博雅說。
  K  ~$ S. g9 @- w$ H& @; b! y
“這樣，曰後我們也好辦。”5 F- a; I/ P# o( ?! ^! k6 `$ ^* i; g. x

“好辦？ ”

“萬一將來朝中有事，危及你我時，他就會出手幫忙吧。”

“你說的‘他’是……”

“藤原兼通大人啊。”! {. J+ U% R/ R+ y; @) |  M
2 Y! d$ |4 C8 j
“……”: f" {( o  L# P" c9 J% J! z4 y
. z$ b6 @( S; w+ z
“如果我們在那裏看見了他的臉，或者向兼家大人和盤托出，只會惹他怨恨。  m$ Q1 ~6 }2 L' _* e
) Y7 r! t: G  Z- m; H5 y4 g
得到機會，他就有可能叫人來謀取我們的性命。剛才以那種方式了結是最好的。“6 ~  i. n( s" s1 b' E6 _) P

“道滿大人說你‘聰明’，是指這回事吧？ ”
, [7 v! F4 X6 \8 h
“跟鬼呀、怨恨呀打交道，廣交朋友是很必要的。”
. I+ M8 Q3 F5 p) N; F1 s! \+ F, E2 i
“不過，說是這么說……”
/ A$ |4 F1 [- I: T1 J$ \# L# Q
“要在人世上生存下去．就要這樣子處心積慮。”4 V% g) F9 @! j- \$ }4 i) P$ C
+ J7 G: \. I, i
“說到做事，剛才道滿大人說‘晴明做不來的事’，這是什么意思？ ”  Y# ~) |+ V& Y( F

“就是我做不了的事嘛。”6 b' W# q! g* J. x5 m6 ?
7 L8 D* W1 `2 B7 o2 C5 s
“那是……”  A( f% f7 u+ Y# i8 c

“例如以咒殺人之類的事。”
) s( L, h$ R8 u9 C/ Q
睛明這么一說，博雅停住了腳步，打量著晴明。! [$ Q$ U5 h2 i( ]" ^, @4 n
+ C6 n$ i2 v+ Q0 U7 ~, q$ v  q
“你怎么了？ ”
/ P9 D1 _3 C+ P! A, j0 `' C! ]* m
“我這才松了一口氣。”
* `& c( g1 Q: Z  @0 [+ k
博雅臉上呈現高枕無憂的神色。

“咳．為了在這世上活下去，有許多事要違心地去做。

但是，如果你做得出以咒殺人的事……“
6 `' h- ~5 h8 `/ N' U
“如果做得出會怎樣？ ”

“那、那就……”+ o, ?4 n# r) O* e: v

“你怎么啦？ ” 　　“我也說不好——也就是說，我可能會討厭活在這個世上了。”

“哈哈哈。”

“我是這么想，晴明，因為有你，這個世界還不算太壞。”

“……”! p# V) A0 G9 h
. I& q; D, D' `) b, V' O9 w, ]/ ?9 E- |
“無論你怎么冷眼看待世間，有時我也不明白你的事，但是，我明白你最根本的地方。”. j3 Q4 G) Z1 w# q, h* G# v- `) o

“明白什么？ ”. `4 y! \' E3 S. F; E+ l% e# \  p

“其實是因為你總認為自己是單槍匹馬。老實說吧，晴明，你其實很寂寞，覺得自己在世上是孤身一人。我有時也痛切地感覺到你的處境。”

“哪有這種事。”7 D) w2 f( \5 y# V, p1 @
! S8 T, W! r3 X8 ]) W
“真的？ ”
7 X. ~9 |' D' I9 A) J( {
“不是還有你嗎，博雅？ ”& m. E8 a, [5 Z" ]# d  h

晴明冒出這么一句。2 t# a3 h! Z& L4 y

出乎意料的話讓博雅接不上話頭來。' o$ T! ~; f4 H; l/ F7 ?) p

“傻瓜。”

博雅只說出兩個字，他面露慍色地往前走去。7 H# n$ c% e# F3 n
5 K; v% O. P- ]; I$ j
走在後面的晴明笑嘻嘻的。

“不過，還好。”
# ~2 @; U1 c) d9 }. ]6 c- c" M* ]
博雅向身後的晴明搭話。

“什么‘還好’？ ”

“因為我終於知道．你別處還有女人。”3 ^* @9 ~$ H: B; d) Z
- H0 ^- I5 z. B# D2 e: A1 i
“女人？ ”
/ m4 w8 n$ g1 h( Y( g& W
“這不是要去見她嗎？道滿大人不是說過嗎？ ”

“哦，你說那事。”, S9 g5 G* F: c/ b) [# |6 [

“晴明．她是個什么人？ ”: I6 b( A0 P: y. I# k) Z) }, Q

“就是‘撲地巫女’嘛。”

晴明脫口而出。
* W, [/ f& i) C8 f
七

夕陽西下的傍晚時分．晴明和博雅抵達京西的一所庵。: B- T" V$ Q* y+ q2 t! |/ k

庵不算氣派．但屋頂、墻壁完好．足以遮擋風雨。$ |' f; j& h4 J$ C% I

外有垣墻，加上一個小門，圍成簡單的院子。: [& [* b' O5 A, ?% i
8 J: Q2 K+ T6 W& p
庭院裏．暮色下還能看清開花前的胡枝子，綠意盎然。

庵裏已上燈火，從外面能看見紅紅的、搖曳不定的光焰。8 ~4 O1 m6 u% N$ N, I- G

走進院門，庵內走出一名僧尼打扮的漂亮女子。, q" @; v+ x1 @5 M  a: _5 P
, v" \, n# [8 o2 r+ r
“正等著您呢。”女子說道。, t  ?% ~! r% g) z% F( Z

“晴明，這位師傅是那位……”: k6 N: `6 m: n# ~. B3 e
' w2 F8 I, u# @$ j/ o+ `
“對，你也見過的。是八百比丘尼師傅。”

從庵裏出來的，是數年前的一個冬夜，來到晴明家、在雪中裸露身體的女子。$ y  |# B) R% q  E1 b$ Z6 D

就是那位說是吃了人魚肉、活了數百年的白比丘尼。
, x# S8 g  ~4 L" [3 y
在雪中的庭院裏，晴明和博雅幫她除掉了體內的禍蛇。
0 K& w$ \2 B, I* |9 [, L
“那次你們真是幫了大忙。”+ P1 i8 U' ?. r3 D  ~* X

八百比丘尼鄭重地低頭致謝。+ j7 t5 f, I6 ?2 x+ d

“那么．你就是‘撲地巫女’了？ ”8 m2 A( d4 a' {2 X

博雅這么一問，她答道：“是的。”

然後，她引導二人進入庵內：“請這邊來。”
9 \8 d2 e1 ?+ C' F' h5 T  V
室內的地爐子生著火，架在上面的鍋冒著湯氣。/ R6 a5 U7 M, f9 C5 q3 M& w  ?

打量一下，地爐邊上有盛滿野菜的碟子，連酒也備好了。! V7 v( k! q9 n

晴明和博雅在地爐旁的圓墊子上就座。
: F! e" |3 u$ N* W" R
小小的酒宴開始了。" X9 [% {- F& M6 s4 P, `

“您都知道了吧？ ”: b( t7 u; x- S) j) N1 E
) S' w, f9 Q* G4 x1 [! T  W( q
杯酒下肚，將空杯放回盆上時，晴明問道。% e* A9 u' v6 H8 J/ C7 o* @8 W
/ M. N2 Q5 u: R/ M' X
“是。”8 ^* t+ n8 b& c' a7 _' g' B
/ R# u2 e, K. b1 {' J/ N  @. r
八百比丘尼點點頭。
! M2 |& G! f5 {
“不是馬上就明白的。但當我看見兼家大人拿上來的甜瓜時。就聯想到應該跟兼通大人有關了。”; ~4 \4 p& r$ {6 w, s) b: h
1 @  r4 Q% S$ w2 q) T& }  D
“是那家夥幹的——這一點也想到了嗎？ ”& ^3 z6 A9 V( _: [( w
# W& g+ ~: c- n& E
“能做到的人，也就是晴明大人、保憲大人——沒幾個人。因為這兩位是決不可能做這種事的，剩下就是那位……”

“蘆屋道滿。”! B3 f5 u% |( M
, I' {) L* @# i. O8 a
博雅把名字說了出來。1 j7 s+ J# D$ i1 r1 `* V% A9 f, z

“對。”
2 G- F% _6 w) }$ G$ a
八百比丘尼點頭認可。　　“對方若是那個道滿，像我這樣的就遠不是對手了。所以……”9 ^6 Y/ ^- x# ^. E  @
4 n( j: k1 q2 n  s5 t
“就拋出了我的名字。”5 D- ~  D9 g) I& ~# F4 a  Q: [3 R
" T8 K9 q$ ]5 r7 _) U0 }
“對。”8 o2 Z& k, I/ y2 e2 g# \+ B

八百比丘尼垂下白皙的眼瞼。; A3 j5 f$ y! y. J
2 v4 |8 h- ~, B. P; B
“為此又可以見到晴明大人和博雅大人，實在太高興了。”

八百比丘尼伸出纖指拿起酒瓶，為兩只空了的杯子斟滿酒。

“像我活得這么長的，也能獲得不可想像的能力啊。”
: _- V% [% D" v
八百比丘尼說道。
; W& j$ A& J  f- p: S. b
“是佔卦的事嗎？ ”# w0 |9 C& q! O0 A, i
+ j$ o! ^5 [+ N
博雅問道。  [4 L: C% |6 [  R0 Q7 s- U

“是的。隨口而出往往就很靈驗，於是人家來求，就模倣佔卦。不過，明白將來的事，也並不見得是好事。”
5 q) Z0 `& [9 H  o+ v% \7 Y
“是啊。”

談話之間，夜已漸深。
9 l) E. i* a# J* L! h6 B4 [) p
“那位大人其實很寂寞吧。”3 h& x+ s3 R1 q" y: C

八百比丘尼說道。

“哪位大人？ ”
/ k, S. [+ {1 d, h, v7 d
博雅問道。! y2 k$ w0 h$ V2 L( h  M1 e+ b/ Y, U

“蘆屋道滿大人……”0 Z, q0 y$ v+ B1 S) L# p5 W
- o% H1 R2 _/ I5 [
“是他啊。”

“對。因為我也一樣。”
2 W9 }' M$ R3 r% a  J! f/ q4 i
“一樣？ ”
" A2 x* U, D7 V, P" Y' Q  I  r
“我也不同於一般人嘛。天生與眾不同的人，不能適應人世。可又不能去死，只好弄點什么事來做做，打發至死方休的漫長歲月。”

“那家夥說了，是當做消遣的。”
. v& Q. _8 }7 i* g1 [4 c& \* X
“這像是他說的話。”
  V  `$ F# n0 @& i
“……”

“某方面與眾不同，等於在那個方面出類拔萃，因此而感到寂寞——晴明大人，您也是一樣的吧。”2 I7 k8 A, @. X

對八百比丘尼的恭維，晴明只是苦笑。7 ]* \9 L! y! f2 e

“哈哈……”
) |8 f# M2 t0 [
博雅笑起來。
/ X4 L2 J* G0 F# ^
“博雅大人，您也是一樣的呀。”* x* W/ i( i) ]/ E; y6 Q
, `( x2 y& j+ D5 Z9 i$ u$ l) Z  }
八百比丘尼小聲說道。+ l( }6 O" N, [+ H2 x; Q

“博雅！ ”- u8 [% ?- p0 {% W$ k5 b
# M! a8 A1 x: x
晴明對止住笑聲的博雅說道。7 I* K; V$ A% f' U

“什么事？ ”

“你帶了葉二嗎？ ”
# n; l# N8 c; F/ X9 n
“帶著。”

“正好。我想聽博雅的笛子啦。可以吹一段嗎？ ”5 f/ @' n0 H5 k" h
: [3 j" u: E( k2 U
“好。”3 l* r) o& S1 \" Y% c

博雅答應著，從懷裏取出葉二。
; o' }% `* ^/ V' j
葉二是博雅從朱雀門的鬼手裏得到的笛子。8 k+ l0 W7 t2 O6 q( X& J4 u9 d

博雅的唇輕輕貼住笛子，靜靜地吹起來。0 @8 r( G1 }$ u9 f; Q& H

不用說人，就連天地、神靈也感應到這笛聲，大地上的種種氣息都以這所小庵為中心，悄然聚攏，祥和靜穆的力量自上天降臨小庵上方。# `+ O; u8 [6 i( F* O7 W; Q& P) f
/ r" J6 C. ^7 C9 E, A+ p
博雅仍舊靜靜地吹笛。

TOP

冷色調

中士

Rank: 1

UID: 30096
帖子: 782
精華: 0
積分: 3330
蘋果幣: 4117 金幣
蘋果存款: 300000 存幣
閱讀權限: 14
性別: 男
來自: 凌度の空間
在線時間: 299 小時
註冊時間: 2007-6-15
最後登錄: 2015-10-23

48^#

發表於 2007-8-26 11:42 PM | 只看該作者

不思量

現誇說採已是從前之事。其時聖上居於東門院之京極殿。三月二十日前後，乃櫻花滿開之時。上皇於寢殿日：南門櫻開極盛，其美無可言喻。此時南廂房內忽有詠歌之聲傳出，歌曰：離枝尤香是櫻花…？？上皇聞聲暗思：“誰人在此？ ”乃挑簾外望，因未見人，轉思：此何事體，說話者何人？命眾人遍查未獲。報稱遠近均無人。上皇甚覺意外，競生出畏懼之心：莫非神明所言？關白殿（關白．日本輔佐天皇的大臣，位高權重。“殿”相當於敬稱。）來見．上皇具言此事，關白殿奏日：“該處常有此事，不足為奇。”' Q! A) u; K, K& v* b. w5 ^: ]

《今昔物語集》第二十七卷《於京極殿有詠古歌音語第二十八》; x7 k$ L( |! t: }. X, R
# G0 M0 d- h) h
一

首先，不妨想像一下大唐這個國家。
7 a8 w. C/ H9 D
這個王朝從七世紀初至十世紀初，延續近三百年。

在唐王朝近三百年的歷史中，若論最具大唐風採的，或者說大唐最盛的時期，毫無疑問是公元712 年至756 年的四十五年時間。
# h; h! H* p, n) c, ^
這就是一般稱之為盛唐的時期。

這是怎樣一個時期呢？此一時期，玄宗皇帝統治大唐，他與楊貴妃的悲劇性戀愛廣為人知。以李白、杜甫為首的才華橫溢的詩人們，拋金撒玉般寫下千古詩篇，也正是在此一時期。) Y% f  a6 O: ]& q; ^
( S3 D2 O% A) C2 I* x. F- D9 b" H
這一時期的都城長安，不妨說是行將離枝墜落的。爛熟期的果實。

天寶二年（即公元743 年）春天的一場盛宴，就倣佛象徵著這一點。/ L9 K* i+ f7 b. I

地點在長安的興慶宮。時值牡丹花盛開之際。在宴會氣氛最熱烈的時候，玄宗皇帝宣李白上前，命他作詩。
% U+ D" B' T- g, r$ A
醉醺醺地來到玄宗皇帝面前的李白，橫溢之才由筆端瀉出，即席揮就一首詩：+ C8 j# k  j) V- j+ q* R
& Y6 {3 ^- O" w+ L9 }+ A
雲想衣裳花想容8 r# d& t" T$ A$ q5 p/ S

春風拂檻露華濃
1 E( ^; j( x! H0 @
若非群玉山頭見

會向瑤臺月下逢- R. E9 O: R; c  F
. ?+ Z2 t( ^* O
當時首屈一指的歌手李龜年把這首即興詩當場演唱，楊貴妃在宮廷樂師的合奏下翩翩起舞。( C# U. m, J( |9 N  i. e5 W
" w6 z) ]' u* C% O' j) ?) `& v
有幸觀瞻的人之中，還有當時出使大唐朝廷的安倍仲麻呂。後來發生安祿山之亂時，以絹將楊貴妃絞首的宦官高力士也在場。( J0 `2 t! a3 g2 c
; U, ~+ i" f; Y& Y/ O( ^
此時的長安，是一顆雖未離枝、甘香誘人卻離腐爛只差一步、果肉幾乎已溶化的果實。興慶宮之宴不妨說是這般長安的一場歡宴。$ Z5 T0 p- f% V9 E) L

那么，本朝又是怎么樣的呢？平安京的歷史中，是否有過與李白作詩、楊貴妃起舞的大唐盛宴相當的宴會呢？有過。' l" A$ k/ g( f. \: E( O
$ P6 b- T( x) o0 {$ @' G
村上天皇之時．在天德四年（即公元960 年。）春天舉辦的宮內歌會就是這樣的一場盛事。  \' ^, X' h( y) z1 p- w

什么是歌會呢？所謂歌會，是皇宮裏舉辦的一種活動。是宮中的人分為左右兩方，雙方分別呈上事前所作的和歌，比較哪一方優勝的宮廷賽會。

做法有多種多樣，不但注重競技性，娛樂、歡宴的色彩也很濃厚。
8 t/ I( s1 E8 y/ b
是一種管弦歡歌、觥籌交錯的活動。

從仁和元年（即公元885 年。）至文治年間（即公元1185－1190年）的三百餘年，廣為人知的歌會舉行了四百七十二次，類似的活動還有三十次。在合計超過五百次的同類活動中，天德四年由村上天皇所舉辦的宮內歌會，無論其規模、格調、歷史意義，都可以說是出類拔萃的。　　不是神事，不是祭祀，沒有儀式，本質上純粹是玩樂。4 g$ o% z6 n: L
' R3 w2 ]8 }+ Y8 b8 g
但是，在平安京持續近四百年的歷史中，這一次是最為豪華、燦爛的宴會。3 B0 X5 A1 n3 w9 }6 P4 G" @

猶如在枝頭沉甸甸地開放著的傃麗的大朵牡丹花……! B8 b" a% P. F4 m; Y( B

如同李白作詩、楊貴妃起舞的興慶宮之宴象徵大唐王朝的鼎盛期一樣，天德四年的宮內歌會，也可以視為象徵日本古代王朝文化的一個事件吧。  \0 S% w5 V/ ^
% Z5 z- _! Z4 n+ o
具體是怎么一回事呢？首先，主持這個活動的，是當時的天皇——村上天皇。6 H/ u: w4 s+ ]# r' O* S
! t6 ]" t6 O& m$ ^/ G3 \# l+ V4 U
時間是天德四年三月三十日——陽歷的四月二十八日。

地點是宮內清涼殿。
5 _* C2 {9 h( s- V: H" _5 x6 A
最先的契機，是前一年，即天德三年八月十六日舉行的詩會。分為左右方的男子，分別預備了詩文，比拼哪一方的詩、哪一方的文章更為優勝。9 H: s1 ^- C/ _9 D

這個活動刺激了宮內的女官們．於是她們說：“男子已鬥文章，女子該比和歌。”

“總是只有男人們玩得盡興．我們也搞活動吧。”7 N: C# k& f4 w+ e; \
& {% j; x; C3 y
“那我們女子就來賽和歌吧。”- t) e8 x, r$ E9 _% C+ F
4 [1 O3 t& G% }: _
可以想像，女官們中間進行了這樣的對話吧。
% K1 E# B( |3 I0 z* F, L2 Q
村上天皇將這個想法和自己的趣味結合起來．興之所至，組織了這場活動。$ f5 m3 T* _7 c2 W5 q

在歷代天皇中，村上天皇尤其喜歡搞這種活動。他自己也吟詠和歌，在樂器方面，箏、笙、橫笛、篳篥等均極精通。他是這些音樂的秘曲傳承者。記載天皇逸事的書與管弦有關的，以《江談抄》、《禁秘抄》為首，還有《古事談》、《文機談》、《教訓抄》等，可謂不勝枚舉。+ y0 u3 m! R& h/ m& F4 n

就是這樣一位朝廷的最高權力者，利用自己的力量，打算在京城裏搞一次空前的風流雅事。8 d2 }, A' p5 ^: f. ~/ H& ?
- L7 r& D- {0 K( J* Y1 e+ z' L5 o
村上天皇在當年的二月二十九日確定了左右方的“方人”。

所謂“方人”，在這裏，是指作為歌會主體的女官們。

方人不作和歌。

而是委托和歌作者創作作品，然後在歌會時將這些作品交給講師朗誦。女官們自己則在旁助戰，為己方吶喊助威，喝彩取樂。0 q: V- [1 \  ^  {( ?1 B

這次的方人是宮內的女官們。以更衣為首，典侍、掌侍、內侍、命婦、女藏人等女官分列左右。每組十四名——一共選出二十八人。
2 ]4 ?0 P9 c/ o+ v# [! J
這項旨意傳達給左右方的頭領更衣時，是在三月二日。$ b! Q5 J; Q$ t& o3 J

決定和歌題目、頒給每位參賽女宮，是在三月三日。
3 f. o1 `6 r) P0 `/ l1 z: C
女官們根據自己得到的題目去安排創作和歌．競賽當天，左右方各自拿出預先準備的和歌一較高下。
& s, [% s% S; d; z- Q$ ]
順帶提及，這是二十回合決勝負的比賽。事先便須定下各題所詠和歌之數。根據題目，有的要作一首，有的要作兩首，作三首、五首的情況也有。按對決的順序，各個題目與所要求的和歌數目，具體如下：霞，一首。
9 o" T5 c3 L& {8 q, [4 }
鶯，二首。
+ x- f& X1 l8 [: e
柳，一首。

櫻，三首。1 n; P! ~$ C, e/ ~& b2 s- T* Q

迎春花，一首。0 o# w, |$ Z0 U0 _( M

藤花，一首。

暮春，一首。
, f. O' u( [' _4 I+ f
初夏，一首。% d' ?( _8 _$ X; w. n+ e

布谷鳥，二首。7 |4 y6 @6 v  w7 }& r
4 D2 X# Z4 a5 j, ^/ e
溲疏，一首。! h% H, P8 ]) T$ j  m

夏草，一首。# c+ N: D1 ~# \1 d' T2 p! o
- U' W$ M7 c1 E% f
戀情，五首。7 W7 T+ o  D1 W% O
* w% g/ l( q1 t
有關春的和歌十首，有關夏的和歌五首，有關戀情的和歌五首——總共二十首。
, T; g/ F8 s+ J
以左右方各預備二十首和歌來參賽計算，總共要創作四十首和歌。
9 R7 w4 z0 S0 k* I* x9 I+ J! f( ]
女官們肯定興高採烈地討論各題目請哪位作者來負責創作吧。
1 Y' P$ }0 j5 \; c- l
“請我吧……”3 v7 |$ o0 {3 a) U- o
& p! X4 c+ D5 z2 |  D- F
“我做的戀情詩可謂驚天動地啦！ ”
4 B0 g" N+ h4 R
——和歌作者們向女官們推銷自己。

“什么地方有高手呢？ ”& M# h! ]) z& ~

女官們和有關的人都會四處向熟人打聽。3 V, S: B- }7 Q& {# \
7 P& R5 H6 i+ C$ W% [
且不說過程了，最終選出了如下的歌人：左方為——朝忠卿（六首） .. L( M; A5 `% x: Y& y+ z# ]+ [
; q4 \. V6 x3 ^) c5 g8 T+ X
橘好古（一首） .

少式命婦（一首） .
8 O2 G7 J) H' B- x; Z! E- C) d
源順（二首） .1 ?6 v- ?7 t8 ?0 M
( ^# E% v3 y5 x8 E3 J9 V% l
上望城（二首） .
9 Q' W6 g1 d: w+ u/ d9 m+ x
大中臣能宣（三首） .' M" v1 u' y, X+ e0 u- g
# ~1 ~: W4 U* G- r) U
王生忠見（四首） .、本院侍從（一首） .
5 P6 X$ n" h/ ~: A9 z
右方為——中務（五首） .5 s. s  H- [) @5 b
6 b! j5 ]2 T) I$ I( x7 [' K7 p6 S! C0 ?
藤原元真（三首） .

藤原博古（一首） .- B, p; `' m' }: U, u! f; Y

平兼盛（十一首） .- _0 _% @4 B  X- D, y# h) N5 j
4 ^7 K) d& T, j* M9 s4 u
左方為八名，右方為四名。8 Y/ f4 i5 G# W6 G% |" i
. V) J' ^! A* W& X
其中，朝忠、順、元真、能宣、忠見、兼盛、中務等七人屬於三十六歌仙。

歌人數目之所以少於賽歌之數，且左右方歌人人數不一，是由於並非一人限一首作品，而是允許一人作多首和歌的緣故。
9 r9 w6 a' W( ?; K
歌會的一般做法，不是到了現場才知道歌題，即興作歌，而是允許根據題目事前做好。

左方的方人領隊，是宰相更衣源計子。
# O' a! @5 b1 b* O+ L
右方的方人領隊，是按察更衣藤原正妃。9 G4 r$ D8 }$ v) J
8 V' X! c% v6 s$ n. {
裁判由左方的上達部、左大臣藤原實賴擔任。
6 q) A- [2 q9 n0 ^$ T( a8 J
本應中立的裁判由左方的人來擔任雖然有失公平．但作為僅次於天皇的掌權者，由他來做裁判，也是個合適的人選吧。: M0 |$ f, C5 c
. [4 c5 i" G6 i$ N6 m" A% T9 ]- R
然後，左右方各有一名朗誦者，即講師。
/ ?- @9 [, U0 Q% L# z; v+ W
左方的講師是源延光。
# x5 U; o6 T3 [+ d' [
右方的講師則是源博雅。6 a5 t7 `" d# n3 z( V
. J/ H6 k) O, A1 F1 J
在三月十九日，公卿們也分為左右方，其他“念人”

也在這天選定。
- A8 L6 i& X9 d1 M
所謂“念人”，不像方人那樣要為本方爭勝．而是為雙方歡呼喝彩的人。% i9 d- r% ?% \$ }% T# V4 H0 i
5 V2 r! u5 S* v5 Z3 U  c2 ?* \
這是一場集當時平安京傑出人才於一堂的活動，參加者有貴族、文化人、音樂人、藝術家等。

於是，天德四年三月三十日下午四時——這樣的一場歌會開始了。

二+ w0 ]' V- W/ e4 v( b+ p3 R
; \5 G8 \7 r2 N5 t. y
博雅在喝酒。. K* l; t, J7 \4 R
$ {$ f3 O/ N( \8 i
他在安倍晴明家的外廊內，面對著庭院，盤腿坐在蒲團之上，將斟滿酒的琉璃杯端到嘴邊。
9 D( ?8 N9 _1 _- ?9 S7 |! S
酒是來自異國的酒。

用葡萄釀造的胡酒。

晴明身穿寬松的白色狩衣，支起一條腿，背靠在柱子上。$ P6 b# _2 t8 V8 d! q5 a
6 c3 _% e9 d- E/ p
晴明跟前也放著琉璃杯，斟滿異國的酒。- t4 O) C9 B: k
- s9 ~7 r+ C  U; O* b
正是春去夏來之際。) e  l% ?' w; P% s$ M
; R4 o8 S2 w0 Y) R" O
時間已是夜晚。: u4 R( M7 ~0 ?) e2 Q* w
$ W+ t6 K- v, [# w# h) r; }: D
晴明和博雅之間放著一盞燈，火焰的周圍飛舞著一兩只小蟲子。
; L+ G; e9 g2 s0 P" ]5 ^3 u
庭院裏芳草萋萋。

後來居上的夏草，長得比鵝腸菜、野萱草等春草高，春草被淹沒在夏草中，無法分辨。

與其說是庭院，其實更像一塊野地。/ T+ P+ I1 r# x0 x
( L3 B" S. s1 C. ^
草木在晴明的庭院裏自由生長。青草和綠葉的氣味，飄蕩在夜色裏。' x; W8 o2 E) x* b
/ ~0 k3 A' E* w
博雅一邊深深地呼吸著混雜了胡酒酒香和草木清香的大氣．一邊喝著酒。3 _* j! b, o" v9 ~+ \: Z9 A9 a

庭院的深處有櫻花開著。
- R# S3 ]6 K: P0 }
是八重櫻。( `! c0 d0 ?. R" n' K  s

葉問密密麻麻地開滿淺桃紅色的花朵，把枝條都壓墜下。+ p: S3 x  [& I; T/ _
$ V; C2 I6 b/ [/ c" ]( X. x( l: n
除此之外，對面有開著花的迎春花，遠處纏繞著老松樹的紫藤也垂下好幾串花朵。

八重櫻、迎春花、紫藤本是夜間開放的，所以它們的顏色和形狀無法看得太分明。

但是，花朵和葉子的氣味，比眼前所見予人更為深刻的印象。
( p3 D* d  s' t8 }7 s1 Q
“哎，晴明……”

博雅望著夜幕下的庭院開口道。  y9 v3 _3 v( |$ j% \
) @8 ^$ W% h8 u
“什么事？ ”
" V* [% x' n( p; V, z9 j  v+ T
晴明應道，他的紅唇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5 f; L3 C( Y( [) ~4 P8 ?+ |
$ l& |7 M* n- L: M& f
“並不是只有眼見之物才存在啊。”' u/ Y5 q) f0 m% M5 H, ^2 i
' C1 a- ~9 [( @# \$ h
“你指的是什么？ ”# T- k0 r# a9 t2 T
* A: a- r1 n! o8 u
“比如說，紫藤就是。”

“紫藤？ ”
6 Q( Q8 R: u, b! V# I4 K. b
“雖然看不見它開在院子裏的什么地方，但卻飄來令人心醉的香氣。”3 i% f5 G7 {8 J) W+ F- D& \
; s! l& T. @: a/ Z* k
“嗯。”- v$ P2 W, F! V; o
3 ~% J& M- l1 C" i' v3 b
晴明靜靜地點點頭。
& f9 @1 ]+ C+ t2 Y
“你和我也是一樣嘛，晴明……”

“哦？ ” 　　“今天見面之前，我們處在不同的地方，對吧？雖然待在彼此看不見對方的地方，但一見面，我們就又在這裏喝上了。就算見不著對方，我們都確實存在著，對吧？ ”
2 q* E& s9 N! s' \& S. `% [
“嗯。”  I7 ^& e: U9 @% a7 K: G* P
+ [. B( ~9 ?2 G/ Y/ A( t
“就說紫藤，它的香味也是一樣。雖然眼睛沒有看見，但它的香味是不容置疑的。”0 s5 }5 w% t$ z

“你想說什么，博雅？ ”
0 P: J  V6 G: C0 `+ k
“就是說嘛，晴明，我覺得，所謂生命，也不過如此吧。”

“生命？ ”) _3 y/ A5 q2 }! _7 ~. r3 V& E

“對呀。例如，院子裏長著草，對吧？ ”( e) t$ r0 O+ @' |

“嗯。”
4 o' r$ n+ s# u0 {$ ?. L
“但是，就以野萱草而言，我們看見的，也不是野萱草的生命。”
& g/ r. I- W4 x) M) y8 `
“什么意思？ ”0 }+ X0 v9 i5 K5 f. e
" p+ W: x' k, @# w- k
“我們看見的，只是它的顏色、它的形狀而已。不是看見野萱草的生命。”
( s4 ]3 v: j/ i
“噢。”

“我和你也是一樣。我此刻只是以人的模樣，看著一個我所熟悉的、叫做晴明的男子的臉而已，我並沒有看見叫做晴明的那個生命本身。你也同樣，所看見的只是一個叫博雅的男子的模樣和色彩。也不是看見我的生命本身。”; t4 k7 E$ B2 \5 ?

“沒錯。”

“明白嗎？ ”

“然後呢？ ”4 P8 q; o2 n+ S
0 w: H3 B: d+ {2 Q
“‘然後’是什么意思？ ”, J8 v' G* q* C6 l
( d2 _6 I+ O3 W$ `8 Q
“接下來你得說‘因此就怎么樣怎么樣’吧，博雅？ ”

“沒怎么樣，就是這樣而已。我只想說，盡管眼睛看不見，生命還是存在。”

“博雅。你剛才說的話真是很了不得。那些陰陽師或者僧人，明白這個道理的人也是極少數。”7 X' x! Y& T7 ?# \* W# j

“是這樣嗎？ ”

“就是這樣。明白嗎，博雅？你所說的，關係到咒的根本問題。”

“還是咒？ ”
0 m1 |& C# |, B
博雅皺起眉頭。2 T& ]; c0 ~1 V

“是咒。”% o% m/ U" X6 a% N8 Y; y

“等一等，晴明，我剛剛好不容易明白點，正心情愉快地喝酒呢。你一提到咒，我的好心情一下子就會無影無蹤了。”. D5 b) n) u3 S  a9 T0 e0 a
  W" f, c+ d# ]' V6 q4 ]
“不用擔心，博雅，我會用你明白的方式說……”
; Z2 K& T! V; ^& s
“真的？ ”
" t1 Q# Q$ C7 H$ V: G" S
博雅半信半疑地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放下杯子。
0 |' h! D; s- D
“嗯。”
( l) O5 }+ B/ v; C
“好吧，我已經做好了準備。晴明，我會用心去聽，拜托你說得盡量簡短。”
& L! }2 O1 N5 i! |8 |* w
“應該的。那就從宇宙說起吧……”

“什么是宇宙？ ”+ ?% @: h0 {5 u# y+ U

宇，即天地、左右、前後——也就是說，是空間。. v1 h3 V2 p# j$ F, B
3 r9 i+ S9 G; E7 J
宙．即過去、現在、未來——也就是說，是時間。
4 i5 {6 w9 q0 Z. W2 r* D6 T: G
將之合而為一，作為認識世界的詞匯，此時已為中華文明所擁有。3 }; M2 ~8 R9 m- P* J
. I, `+ x1 }) n3 S: f  z! l
“人為了理解存在於天地間的事物，使用了咒的概念。”/ ^8 ]& @( ^( M' ]$ A) C
- K7 }5 W4 Z) O- \, ]' P5 E
“啊？！”" o+ q5 q$ Q; y
+ @- f4 y( Q8 i/ |% C) ~8 l8 [
“也就是說，人是運用咒的手段，來理解這個宇宙的事物。”- n: n; B7 V! J( o6 ~/ W4 G
  C. ~* s& O* [7 |7 L  j5 H) `
“什、什么？ ”9 }: @- P7 k" @8 O  {& d
/ N4 s* s8 X8 U: g" [  O2 g6 P/ Z
“換個說法也行：宇宙是由於人看見它才存在的。”6 A3 f1 \% L' x% @  h0 l
3 q. a" p6 c  \" o! J( }
“不明白。我不明白呀，睛明。你不是說要說得讓我能懂嗎？ ”$ v. |& T& g/ u6 E

“那就來談談石頭吧。”1 m! N/ ^9 k+ `! {" ?
5 Z7 z8 y- y/ t: v
“哦，談石頭吧。”
9 {- K# }/ U7 b4 D, J  ]) t/ l
“是石頭。”
; S$ B- ~9 M9 o
“石頭怎么了？ ”' s/ n& B5 k* H) Y: P

“例如，有個地方有一塊石頭。”

“噢，有一塊石頭。”. O% d# Z- L, ~# h, F

“它還沒有取‘石頭’的名字。也就是說，它還只是一塊又硬又圓、沒有名字的東西。”

“但是，石頭不就是石頭嗎？ ”/ m! \9 {7 g7 J- D* q9 V; \

“不．那東西還沒有成為‘石頭’。”- [3 Y8 ^' O; {) b+ o

“什么？！”6 e" c/ i& U2 n

“人看見了它，給它取名為‘石頭’——也就是說，給它下了‘石頭’這個咒，石頭這東西才在這個宇宙裏出現。”+ H# {  L9 r% b4 y$ D
  O6 b9 \1 m) {& R
“不明白。比如說，不管有沒有人給它取名，它從前就在那裏．以後也在那裏吧？ ”

“對。”) k$ w3 ?. a7 }" u/ }" |
4 V2 u& M' U9 B1 e
“既然如此，那東西是否在那裏，與咒之間，就沒有關係了嘛。”
/ D! R1 G% J2 E1 y- P5 ?
“然而．如果不是‘那東西’，而是‘石頭’，就不能說沒有關係了。”4 z+ N# {; C/ s! g
! d+ X9 T# f8 D4 }- H+ p
“不明白。”) x% k( f. Z! N0 h9 g. R
2 o$ f- c" x: [  E4 |9 y) j! s# J
“那么．那塊石頭到底是什么？ ”5 K3 M4 e5 H6 N# o0 g- h
! Z  T* x% I9 {7 m* {* }0 J( b
“什么？！”

“石頭首先就是石頭。”( ?% b, {3 V  J8 B

“噢。”% }5 y$ a+ [5 Q
& l6 m3 d# ]) o5 X8 B( m
“假定有人拿它砸死了人。”
1 N- S, Z; J( P# O6 U! A6 T; V
“噢。”0 H( U3 J5 q* q

“那時石頭就成了武器。”

“你想說什么？ ”' S+ }: }2 b- V# z6 t' d
" M9 \8 T% k9 d" Z/ D
“它雖然只是塊石頭，但通過一個人拿它去打另一個人的行為．那塊石頭就被下了‘武器’的咒。以前也舉過這個石頭的例子。你怎么看？這樣的話，明白了嗎？ ”( x: S/ o7 B7 m# P8 ]: Q3 C
* Q: I2 q; M- Q2 [6 V. \& s" A" L
“明、明白……”6 W$ I- i+ K: J  ~6 N5 C1 ]
% J" b( x) G& t1 a4 j6 u
博雅勉強點點頭。+ c* D+ y  @. b2 d, I/ Q

“跟那個例子一樣的道理。”8 N8 D; q& S/ P# @* m2 G* B

“什么道理一樣？ ”
# j, W" o$ Y+ h: t7 w/ f/ @, K
“就是說，最初只是躺在地上的那塊又圓又硬的東西，僅僅就是那個東西而已，它什么也不是。但是，它被人看見了，被加上了‘石頭’的名字。也就是說，有人給它下了‘石頭’的咒，這世界上才出現了石頭這種存在——這樣說是可以的吧？ ”

“不可以。”
% o. U3 m7 w3 Q" X" q
“什么東西不可以？ ”
+ d# s" |* L5 P/ A0 n, N7 e; ^
“哎．晴明，你不是想蒙我吧？ ”

“沒打算蒙你。”) ~5 m8 w" b( M6 l3 c! O7 L
8 U& }6 _8 n% b1 }9 W" u
“不，你有這個打算。”+ Y6 i) A' D0 z* P+ O1 Z' `- u
  t7 d1 a8 O- f! W: f! Y8 `' r7 V. U
“好吧，那就來談談和歌也是一種咒吧。”% q: o# ^/ T" ]

“和歌？ ”
0 v( P9 j4 c$ h+ h
“對。心裏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弄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於是把它寫成和歌，抓來捆綁在語言上，終於弄清楚了。”( L  S) G# b) f6 K, d

“弄清楚什么？ ”+ G$ z, w4 I% Q1 W7 |1 g( b% S3 x! O. a8 y- q
' R/ w$ ]1 e( P. i9 w, K2 b
“就是原來我們在喜愛著誰那種感覺。有時候，人們必須在這種感覺上加上”

和歌“這種咒，使之成為語言時．這才明白了自己的心思……”
' b5 _; A( I/ R" J. P' D0 L3 I
“所謂咒，是語言嗎？ ”5 f- l( A2 {4 O( l6 v* k

“噢，算是吧。很接近。”
: p* B% E, X6 v# W- J
“接近？ ”
8 X2 O) P9 t" N: D$ {
“雖然很接近，但語言本身並不是咒。”
- }$ G2 ]. y  G( R+ a5 P8 Q( d% C
“那又是為什么？ ”
" w; u7 O/ E. u$ d+ D, i2 ]
“因為語言只是承載咒的容器。”

“什么？！”; E/ F9 R- }3 e% n+ k) Z0 m6 r1 B
; r! K" @9 f& r& g
“所謂咒，暫且先以神來比喻吧。咒，是奉獻給神的供品。所謂語言，就是承載這份供品的容器。”/ j2 @7 }6 |8 C" C) U
* P( [) D- {4 F  b" _) i
“我不明白，晴明。”
0 d3 {/ a% V3 |* Y
“有了悲傷這個詞匯，人們才能將心中那樣一種感情．裝載在這個叫做悲傷的詞匯之中。悲傷這個詞匯本身不是咒。只有在承載了心中的那樣一種感情，這個世界才產生了稱為‘悲傷’的咒。咒並不能單獨存在於這個世上。語言也好，行為也好，儀式也好，音樂也好，和歌也好，只有被這些容器所裝載，這個世界才產生了咒。”
+ P$ m$ Y* }$ D, m
“噢……”$ v# v# v5 U8 e* J1 v

“比方說吧，心愛的人啊，我見不到你，每天都很傷心——這樣說的時候，你能從傷心那個詞匯中，僅取出傷心的感情，博雅，可以把它給人看嗎？ ”
/ \9 l9 E5 ~- R$ T: F
“……”3 t& `6 e& W2 c$ j; g6 `: c
( }+ r3 \' j0 I1 s; t
“或者相反，不用語言、不用繪畫、不呼吸、不喘粗氣、不做任何事．你可以把‘傷心’這東西傳達給別人嗎？ ”

“……”
' n! `6 {$ K6 e$ A
“語言與咒，就是那么一種關係。”+ F" T: ?4 U3 |) w2 j1 Q4 B; H. e( }

“……”

“也就是說，這和生命本身不能夠從你我身上取出、展示給他人是同樣的。”& s7 L' `5 J6 w, }( X0 U

“……”. e5 W0 U5 t' C' s: X9 B4 a* e( G6 X
) n+ o) u' M3 V' Y+ L4 X8 G! O' E/ H) W& U
“生命這東西，只有存在於你我呀、那邊的花草呀、蟲子等所有生物之中，才能看見，才能呈現在這個宇宙之中。沒有這樣的容器，顯出‘生命’本身、讓別人感覺到你的‘生命’等，都不可能。”5 R' }' b8 N& P0 w  V( E
. D! b: x4 J) A' B
晴明微笑著說道。
/ O! l( ^/ @5 G/ m$ o; h
博雅顯得憤憤不平。" _% y# {' `* c

“你看，還不是像我說的那樣子嗎？ ”8 _/ ~. R) o/ [# X0 w

“什么那樣子？ ”
* C& |' `: G  c. L6 Y% \
“你一談咒，不出我所料，我就變得糊裏糊涂的了。”* H- N/ P# O3 Q' O) j& J) @1 Z

“不．你很明白的。”

“但是，我剛才的好心情好像已經不知所蹤了。”6 H" M6 m# @. ]/ Z( e8 k7 A. A
7 @; I, [; H  F7 _6 n& u5 \
“對不起。”

“不必道歉。”

“但是，博雅呀，我剛才吃了一驚呢。你不依賴復雜的理論、思考，就直截了當地抓住了事物的本來面目．能夠做到這一點的人，是極少有的啊。”
5 H8 ^) Q0 o; C' w4 s5 g
“你這是誇我嗎？ ”5 W' h# D+ |. k. M# S

“這是理所當然的吧。”

哼哼……

“放心了。”
4 \/ q8 e" k. r( b  w$ p" _6 E, N
博雅盯著晴明的臉看，然後喃喃道：“雖然說不出所以然，不過我覺得你像是真的在誇我。”! W: v% T) F1 n8 P8 c! \( ^

“與其聽陰陽師的無聊戲言，不如聽你的笛子，心情更為舒暢吧……”

“可是，晴明，去年也是這樣子，到了這個時節，我一下子就回想起那件事情。”5 Q. G2 I- x7 V$ D

“哪件事？ ”
( m9 w1 Y8 {$ Q- x0 N! a5 V
“就是前年舉辦歌會的事。”: u4 {3 G4 d" }( B# l( y1 f

“對呀，那場歌會也是這個時節的事。”
6 a2 D1 n0 j$ S6 z0 W2 e" e6 `
“三月三十日——那時候，也是櫻花盛開、紫藤和迎春花也開了……”
! b0 h, x! F& k$ N& j& r4 B% C
“說來，就是玄象被盜的那年啊。”
4 c) [% L; U1 E
“那時候，為了取回被異國之鬼竊走的琵琶玄象，我和你不是還去了羅城門嗎。”7 w4 ^' @. U) i, y
# F- ]: d. n$ o  D
“對。”7 X" {: U* M. T  D9 A7 {0 s

“剛才你談到和歌什么的，所以我又回想起壬生忠見大人的事了。”

“是那位吟誦‘戀情未露’的忠見大人嗎？ ”: E% m: T7 D$ [+ @9 k: B
% `$ n1 V: B; ]; x
tt你剛才說的事，讓我聯想到忠見大人。真叫人無可奈何啊。“

“我剛才說的事？ ”" S8 L1 i9 u% ]# e

“你不是說，和歌是咒嗎？ ”+ j6 S' r5 {6 G3 c$ ~5 ?
& I; u& O; I% ^: {
“是那個啊……”
# x$ Q* v: p  t' g
“歌會進行的時候，我也夠狼狽的……”
: h, P/ J; d, e  T
呵、呵、呵……
! U- T4 `- I* {: a, C
晴明見博雅撓頭，拼命抑制住笑聲。1 [. n8 g' c" \, c( }6 \
/ Y2 @6 {3 T( X4 h; m  [5 l
“博雅，你當時把和歌念壞了吧。”
* M1 {, ?+ R6 b. X# n
“請你別提那事。”- C% w; I  ]0 o( W7 J! x
" h" m# a* a4 t) l' a
“是你先提的呀。”$ j; i7 O5 J, Z! S6 C" X0 N; L9 [

“我怎么就非提這事不可呢！”

“這可別問我，博雅……”" l( `! h4 E1 y4 |4 j# m

博雅揚起頭，望向昏暗的庭院深處，倣佛想起了仟么事。2 N0 a" s. [$ k6 b" f, \
8 J6 s) e% v& e2 L  o- @
“那個星光燦爛的晚上，我覺得已是夢中發生的遙遠的事情了。”
) |$ P; T5 |' Y
“所謂宴會，過後再看的話，即便是昨夜之事，也覺得好像是發生在遙遠的從前的事。”1 Z0 m, i, V1 L3 a

“嗯。”

博雅直率地點點頭，自言自語般嘟噥道：“真的像你說的那樣啊．晴明。”0 [, M! }  j/ @) g

三/ C- m8 L' d9 q" @0 A

天德四年三月三十日，宮內歌會開始於申時——下午四點左右。# s6 E5 d" O3 x4 H4 a
/ S8 g7 e1 _- N$ Y
地點在清涼殿。& Y2 m$ F8 F. n3 X, b* y# Q, Z9 K

自當日的清晨起，藏入所的雜役來到這裏，忙著布置會場。4 n7 E, g+ y7 D7 U: b! x
$ s* r- x% }5 {, u, [
清涼殿的西廂的七個房間一律挂新簾子，中央是聖上的禦座，放禦椅。禦椅左側放置屏風，有一張放東西的桌子。1 m1 n$ h% i( w) j- z  {1 s
  `7 F* w  H( H- R) w" A
禦椅左右是女官們的坐位，在連接清涼殿和後涼殿的渡殿，設置了以左大臣藤原實賴和大納言源高明為首的、左右上達部的公卿們的席位。# g1 Z$ B; {! t. C) d( Y2 W/ T3 g

正式記錄中表明．聖上出現並於禦椅就坐，是在申時。
- u7 O+ N9 z, X, [
《禦記》有記錄。+ G6 t7 e: q8 l9 o" R' v( v- J, a! w

首先是左右兩方向天皇呈上和歌的沙洲型盆景。
- [; h, @4 M( H+ @7 a% m
所謂盆景，是模擬水灣沙洲的盆景。

盆景有兩種，分別是書案型盆景和簽筒型盆景。一是放置未朗誦和歌的盆景，另一個是放置已朗誦完畢的和歌的盆景。1 S% a# F4 ~  |

因為左右兩方各預備了書案型盆景和簽筒型盆景，所以共有四個盆景。; Y. F' Z8 R; `0 J, F! E! i) w

放在天皇面前的，是書案型盆景，雙方將各自的和歌放在上面。

簽簡型盆景放已讀過的和歌，在此次天德四年的歌會中．簽筒型盆景放在兩方各自的旁邊。1 k) I/ V/ C7 s: Q, [* S% H

還有一點需特別指出，歌會時，左右兩方的衣飾顏色是分開的。

左方著紅，右方著綠。! i- X- Q0 w) C; e) P9 }( S
0 K* \& M( Z5 m4 ]% V8 n$ e1 ^
甚至連所焚的香，也左右有別。
7 q; j4 |8 i9 L3 T' W
關於這一天的歌會，許多人或作了記錄，或寫在日記中。
) [0 ~) C5 s) z1 m  F
左大臣寫了歌會的裁判記錄。5 r7 `1 k) s3 V

天皇命人寫下了正式記錄《禦記》。

藏人私人撰寫了天皇實錄《殿上日記》。0 Z" Y. f$ I; f! r
1 V6 ?2 W' b+ N: l/ h. G3 W6 [
另有數種以假名撰寫的《假名日記》。

其實應該還有更多關於這次歌會的私人日記。記載之多正好反映了人們對這次活動所傾注的熱情。

各人根據自己所見所聞寫下的記錄，多少各有差異，有時．某人接觸之事，是其他人完全沒有接觸的，所以有關這一天的諸多日記，共同反映了這一天的歌會。6 n: {2 T6 r' I% `: `
/ c' I2 Q3 P; f* C  ]/ ~
一位假名日記的作者，這樣記述了當日的盛況：左方，典侍著紅色櫻襲唐表，配紗羅的褶裳．命婦和藏人著紅色櫻襲，配上淡下濃之紫裳。焚香為昆侖方。右方，著青衣，配相同之紫裾。焚香為侍從。9 @: v- Q1 L! i: ?8 R  Q$ d
) D) c2 C# M& W  a/ v- P2 o
日晴則歌會遲。左方既遲，右方先進盆景。盆景以沉木為山，以鏡為水，浮以沉木之舟。銀制河龜二．龜甲內夾色紙，上書和歌。花足以沉木制，金色。淺香木為座。覆以柳及鳥形之刺繡。墊淺縹綺……

高貴華麗的情景倣佛歷歷在目。& g8 H2 a  }( Y7 X

左方的典侍著紅色櫻襲唐衣，配紗羅的褶裳；命婦和藏人著紅色櫻襲唐衣，配上淡下濃的紫裳。而右方則一身青綠。

左方的盆景臺，是淺香材為底托，以沉香木做花足案承載，不是用單一材料做成。　　與左方重視材質木紋及顏色相對，右方著重強調香木的珍貴。而且，材質的色調，右方以青色為主。

左方盆景的遮蓋，花紋與底托相同，是蘇木紅的濃淡混合的花紋綾，繡有紫藤枝和五首草書的和歌。

右方的遮蓋用與底托相同係統的青裾濃花紋綾，繡柳枝，也遵守花紋與色調的統一和對比。紫藤對柳枝，左右方均使用了與本次歌會題目相關的刺繡，可謂用心良苦。

這些盆景的底墊，左方為紫綺，右方為淺縹綺，這裏也維持了左紅右綠的色調。
; U9 Z% b% o- u" u
左右方的盆景以埋石為山，以鏡為水，這點是相同的，但左方的盆景中站立著銀鶴，右方的盆景放置了銀龜，旨趣各不相同。1 P- U: l5 _/ r0 S) A  p9 y- i* n
+ N* h" v  Z: Y6 I9 _+ q
左方盆景的旨趣，是站立的銀鶴嘴啣迎春花枝條，花朵以黃金打造；與之相對，右方的銀龜夾著色紙，上書和歌。
% r/ E/ r! K8 i; t) o& y2 t) r
左右方都依據題意，將詠花的和歌夾在盆景的花木中，詠鳥的和歌啣於鳥嘴，詠戀情的和歌置於漁舟篝火。
& ?% X& R. k* a
金、銀、紫檀，用當時最昂貴的材料，極工藝之精妙，再加靈動的巧思，制作了這樣的盆景。2 ?& u9 F# B0 A! N
1 Y$ B$ A' h& I# F5 J4 y
就這樣，日暮時分，點起篝火，享用著美酒佳肴，開始了歌會盛事。

歌會最高潮時，發生了兩件事。

其中之一與源博雅有關。

博雅是右方的講師——也就是說，他被右方選為朗誦和歌的人。
0 Z1 i7 k7 J% ]
這時候，博雅居然弄錯了要朗誦的和歌。* N8 i( U+ B+ h0 B6 e: `& V  ]
( j0 n6 ^# J' y" a
以鶯為題的和歌要朗誦兩首，但博雅跳過了一首，朗誦了下一個題目的和歌，是詠柳的。

和歌競賽規定不允許重來。

“失序者為負。”: o( d  k% X% y- g# A$ M

因為擔心次序弄亂，讀錯的、漏讀的，兩者均視為負。
5 s3 e. F: e7 [1 o! \9 j  k) e
殿上日記有載：白玉缺，仍可磨。誇日之謂也。; y7 |8 W+ V, S) d/ Y
, b0 N1 h4 V* d* }* W$ J  G) z
《詩經》上有這樣的話：白玉即便有欠缺，仍然可以打磨，但說話有錯誤，就無可挽回了。這話就像是說今天發生的事啊——博雅這樣評價道。6 u: c: d) q* J; \
( Y2 ]" @9 W" K& ~- {: l
博雅此時一定相當狼狽，直冒冷汗吧。  V0 _5 X# e5 D& Y

另一件事，發生在歌會最後對決之時。4 j9 e+ n: v8 T' `( d/ b' V) X
4 N) f. v6 p( K' G4 \* C% D
左方壬生忠見的和歌，與右方平兼盛的和歌實力相當。4 S& K9 Z5 s4 x9 v

連擔任裁判的藤原實賴也難分優劣。1 `9 K- y8 U7 [- W) v/ G7 Q/ m* l$ I2 v

忠見所作的左方和歌為：6 M- H) Q( u1 J1 N5 H# x
' d6 K, \9 A  ?) d1 n
戀情未露人已知9 o; i) f  q' ~5 h3 O7 z- s
, w  M- i( k9 w- b) p, p' m$ l6 I0 M
本欲獨自暗相思% I8 n4 h1 G- [
5 u' b% ^; F$ u4 i+ g
兼盛所作右方的和歌為：0 r* _, n* S( |' @& s
  A9 ]! f# Z$ X  R
深情隱現眉宇間
1 Y$ n, m0 Q) I0 o+ F9 ^0 ~6 K
他人已知我相思, v# t' F! @6 N2 w& r: s
. G9 ?! a& u. X: C1 ?4 J
題目是《戀情》。) n0 T' m3 L1 }# l' H! ?
/ ]5 o8 p7 K6 o
這是最後第二十首的較量。

藤原實賴抱著胳膊沉吟之時，左方的朗誦者源延光又大聲念起來：“戀情未露人已知，本欲獨自暗相思……”
5 D; F+ S8 F/ P8 S
於是．右方的朗誦者源博雅以蓋過源延光的音量吟誦己方作品：“深情隱現眉宇間，他人已知我相思……”
2 {& R8 c: t5 X$ I
但是，無論怎么使勁，依然難分高下。9 U& A2 a# |) F1 v

實賴為難之下，上奏天皇。

“兩方所作和歌均極優秀，實非臣能斷言一方為勝、一方為負。”+ y% R# p, ]1 u% n$ ^
6 p% Y9 V' W7 @' u) D
但是，聖上畢竟是聖上，不會說“那你就判雙方平手”
' ^  b% w& \' [) T( @
這樣的話。! Y- Q- _9 p  _2 ~. f" c- ^+ y( x

“實賴呀，我明白你的意思。雙方的作品都很好。不過。即便這樣你也要分出勝負啊……”1 |! V2 I/ R0 v1 Z
! s+ s& F4 V. N" ]# a5 j6 }; q- q
“俱為佳作，仍須裁定。”聖上說，你還是作個決定吧。

擔任裁判的左大臣實賴被難住了，無奈之下，打算把裁決的職責讓給右方的大納言源高明。% m# i) B# `4 l  G" Z5 z

“高明大人，您意下如何？ ”* n  Q4 s3 n- W5 o3 W! Z

源高明大納言一直彎著腰．臉上堆著殷勤的微笑．就是不吭聲。0 b  [2 I/ p/ g& w9 X9 b3 S' Q4 g
6 n' D1 L& k* N/ Y( Y
這期間，左右兩方的人此起彼伏高聲朗誦著本方的作品。

實賴一直在窺探聖上屬意於哪一方，但卻一無所獲。
! q/ b1 C' f! D# V- D" g* G
一想到萬一自己的選擇與聖上的意願相左。他就無法拿主意了。( J6 [  ~* V2 I$ r' s- d
0 p0 ]/ y1 X2 N; [1 N
但是，此時聖上正小聲嘀咕著什么。實賴豎起耳朵偷聽，天皇似乎是在念叨著和歌。
7 Z7 L' J" r8 C; {4 \' ~3 p- s
“悄吟著右方的和歌。”

實賴自己記的裁判記錄上寫著。
3 f$ u% g+ B1 `2 i  N6 X; x
聖上是在念平兼盛的“深情隱現”句。
6 \$ o6 O; K) D$ R
源高明也聽見了。

“天意在右啊。”
8 _5 l7 f; r* o! t
高明向實賴悄語道：似乎聖上喜歡右方的和歌。2 o0 i7 X4 r; Y4 b0 I8 u$ S; Q

於是，實賴終於下了決心，判右方獲勝。

結局是——左方十二首獲勝。8 J% l2 W( a# @5 r6 b
: ^& J; ~6 g% g7 |' W  n8 a
右方三首獲勝。, I" E1 U  `9 r! A4 x, ?9 J2 S2 q
& H6 K( W' |% M' U$ l0 s
平分秋色的五首。
1 h; E# h, r& s2 D
即便沒有源博雅讀錯兩首次序因而判負，左方仍獲大勝。' S" r* d$ \3 Z4 j
' p5 }$ f  h& s6 t, L7 J
比賽結束，盛大的宴會開始了。

美酒佳肴，歡歌笑語，能夠擺弄樂器的人都一顯身手。
" m  S0 S* S2 |  M* Q
某假名日記的作者寫道：夜深，勝負已定，乘興玩樂。眾人歡聚一堂，管弦之聲不絕。! a& G# S- D0 G9 }1 x; b$ @/ z- y

左方．左大臣彈箏，朝成宰相吹笙，重信大人舞蹈．藏人重輔吹笛。之後實利朝臣唱歌。琵琶伴奏。! D- ^& N2 f" s$ ~: q3 v, w% r7 @

右方．源大納言彈琵琶，雅信宰相跳舞，大藏卿伴奏．博雅大人吹篳篥，之後繁平彈箏，公正唱歌c 笛子伴奏。# _  P9 G: O* N% P: c3 Z

博雅此時還彈了和琴。
) y0 J" H3 |2 O: F
博雅的音樂才華出類拔萃，因為他作過《長慶子》的曲子，頗得女官們的好評。
5 k0 N7 w3 m) O4 w5 a# m
沒有不散的筵席。

《殿上日記》這樣記述宴終的情景：東方既白．儀式結束，大臣以下，歌舞退出。

宴會持續到黎明時分，天皇已回深宮。不久，大臣以下．眾人載歌載舞地離開了。
. U! `2 r3 M! b: w) R- i- ~
就這樣，一場名留青史的歌會就結束了。

不想後來發生了一件事。0 I6 j  F- d% U
' h7 F, k- E& u! {+ r1 X
因為這一件事，這次天德四年三月的歌會．就更為深刻地銘記在歷史上了。
; W7 d" B, g9 \$ f9 k
左方進行最後一個回合的賽事的作者，與右方的平兼盛一爭高下的壬生忠見死了。; d$ ]8 O7 k+ H; y9 w; G! X+ p

忠見的“戀情未露”和歌，與兼盛的“深情隱現”和歌比拼勝負，失利之下遺憾萬分，鬱鬱不解，轉成“拒食症”，以至衰竭而死。$ y( u2 t; `5 D0 }8 R

壬生忠見變成了鬼，夜夜出沒於宮內。

四

“所以說呀．晴明……”

博雅邊飲酒邊說：“一到這個時候，我就必定想起那次宴會和忠見大人。”
& m' g. y' N# D2 C/ H7 |- ^0 T9 u2 N& h
雖已時隔兩年，但似乎博雅仍未能與過去的歲月拉開適當的距離。$ O' |5 b. h9 i* v; z8 J  \/ E

只有些微的風。, b( L/ p0 b* `( E" G8 e+ r

夜色中，庭院的雜草開始輕輕搖曳。! K$ R* T/ _  k

博雅貪婪地呼吸著充滿植物芬芳的大氣，淺斟慢飲。" n5 e9 w8 d, [  ?' d
2 l* {0 @+ E; A- t" U- I) g
“竟然還有那樣的鬼啊……”博雅嘆息。
, U- I/ A% K; g  |! I3 G
“鬼？ ”
" j" p' g2 q9 P0 ?
“忠見大人的事嘛。”4 G, J. |5 s6 D4 W* m' t) u

“忠見大人嘛……”/ C, P% g3 O: k/ j

“聖上知道忠見大人鬼魂的事，是在什么時候？也許是一年之後吧……”/ p) h$ d) j8 D9 C, N% y

“他那種地位的人，對那些無聊事——像宮內鬧鬼那樣的事，在乎得很吧？ ”; p& m9 _  d6 L. ?) j  E* K; n2 H

“‘他’是誰？ ”; w5 ^1 L+ y; P/ D/ U! p7 K
2 U* R+ U  q' U) O7 ^
“聖上啊。”, Z* g: j6 P/ |& A

“喂，晴明，我以前不是跟你說過，別管聖上叫‘他’嗎‘”" k/ t+ l4 m- J" Y7 C
- H- t1 {: N' [- L. T  q
“是嗎？ ”. o; I0 P' H3 G; ^- _3 i  E3 |7 T
& b4 H  F' `  K% U
晴明無所謂地微笑著。( r0 [: ?2 u9 C, B3 [( W# u

最先因為壬生忠見的鬼魂而鬧事的，是那些工匠。

五

源博雅為壬生忠見鬼魂之事拜訪晴明，是在應和元年春天。3 G* f& j( h  r" c

也就是距天德四年那場宮內歌會約一年之後。$ k: n+ z8 ]$ H0 z/ g
0 p- @: m1 p4 @7 a
像往常一樣，博雅和晴明在向著庭院的外廊內相對而坐。

距八重櫻開放之期尚早。
7 l- W- P2 E) P( e, G, `  ^, P
而庭院深處的山櫻已是花團錦簇，花壓枝低。
0 R% T% @: D8 U- L- m9 ^! i+ R
淡桃紅色的花瓣，無風之時也一片片悄然墜落。
" g2 F( Y0 }0 T  e
一片飄落，尚未著地之時，男一片已離枝。
" _# {$ }, D* D$ [. ?. l9 I. f% t
這是一次不期而至的拜訪。博雅不帶隨從，獨自步行過來——他雖為朝臣，偶爾也有這樣率性的舉動。% Y; _& @1 B% ?: c- x  v1 D

時值上午。正是院裏雜草葉尖凝著露珠，還沒有幹掉的時候。
$ r0 H! b) b* |
“不礙事吧？ ”8 w6 d4 x6 o- w2 V

博雅同晴明。

“中午有一個客人來，在此之前有時間。”
! z7 y) P! i* Z) ?
晴明望望博雅，後背往柱子上一靠，接著說：“有事的話，說來聽聽。”

“忠見大人的怨靈出現在宮內，想必你已知道？ ”
$ A( p; ?6 }0 T6 k  X  u
“就是壬生忠見大人的鬼魂那回事嗎？ ”. e# ^" @" x! U- u  _: {

博雅點點頭：“沒錯。”$ z" d  z  A& ?- e8 ]5 E
& Q- H: a/ j" t  Q1 J
壬生忠見是壬生忠岑的兒子，後者作為《古今和歌集》的編者之一聞名遐邇，他作為歌人，死後被列為三十六歌仙之一。
2 r" C3 Z  w3 Z! E3 [' B
天歷三年——從天德四年的歌會算起，七年前舉辦歌會時，忠見也為多個題目創作了和歌，兩次歌會之間的時期內．他還好幾次在其他歌會上推出作品。

稱之為歌會專家有點難聽．但這樣的歌會人才，相應的名氣也不小吧。
/ ]0 C( L/ o% m6 H1 D
他年約三十出頭，是個小官，任攝津的大目，屬於地方職位。以官階而言，是從八位上。
3 [# r- A1 _( y+ D2 j. \: R; K' Q
他沒有錢，上京參加歌會時，住在朱雀門的曲殿。所謂曲殿，是大門警衛睡覺的地方，說白了，就是門衛的值班室。3 d, N. {3 g. R
+ ]' J5 P: H9 \/ l+ {# D
他以暫借一席之地的方式，棲身在那裏。+ G& k+ ]' g4 @: U# D: E

這一點。正好說明壬生忠見在京城裏連個把熟人也沒有，沒有人照應一下他的落腳點。7 T9 ]: ]% e: p7 T0 E
* R6 S. C1 f3 ~+ m  y) g$ d
金錢方面肯定也相當困窘。
. t5 W. D9 \+ K( z0 i; y3 k
他一定是在攝津聽說了歌會的事，饑一頓飽一頓地趕到京城，推銷自己的和歌。

對於像忠見這樣的低級官員，歌會正是難得的機會，讓他們獲得公卿大臣們的認可，爭取額外的收獲。

壬生忠見的怨靈出現在宮內，是去年春天宮內舉辦歌會活動結束後不久的事。
' h2 k, ^0 P. l2 l7 S( R  Q9 e$ r
忠見自歌會結束的第二天起，就病倒了。! v" H; q4 {( Z) s
$ D! I) d& \4 |0 C
他患了拒食症——食不下咽，日見消瘦、衰弱。: t3 Z3 l( R) B, t% Q, l, C* b

如果硬把食物塞進他的嘴裏，就會嘔吐。5 M# n/ m1 f: c# C

即便好不容易喝了一點稀粥，還是馬上就吐出來。只有兩眼閃爍著異樣的光芒。　　人們紛傳．原因在於他的“戀情未露”和歌負於兼盛的“深情隱現”和歌，使他心氣難平而致病。7 p. \( i5 K; G4 H6 z/ G9 ~$ E

兼盛和忠見年齡相差無幾，都是三十歲出頭。

兼盛特地去探視此時的忠見。# D6 p0 V2 z% h+ z
4 e" ~7 b1 g3 a
忠見看上去已瘦成皮包骨的模樣。/ K, _& x8 Y9 G4 p4 E) Z3 S) _

兼盛到訪時，忠見正躺倒在鋪稻草的地板上。# X$ k% @/ c  O& Y- G5 @0 }
' P9 |; v- N6 q" O7 I2 I- J  E' f
“戀情、未露……”
, X) Q- C; l  E2 B
他緩慢地欠起身，小聲吟誦著自己的和歌：“……人已知．本欲獨自暗相思。”1 E, i% `. V1 u% P' `* L! |9 r

忠見的臉向著兼盛的方向，眼睛卻沒有看兼盛。
6 _, Z- |1 g" i/ J& V. Z
看樣子他沒有換過衣物，也沒有洗過澡，身上散發出動物般的臭味。

“他簡直是要變成鬼了。”

據說兼盛從忠見處回來後，這樣說道。
% I; d7 Z3 z& ]5 y' n0 Y+ u# V
歌會後過了半個月，忠見死了。

說是他瘦成了幽鬼的樣子。抱起他的遺體時，身子的重量還不到病倒前的一半。
* c% J& y+ K$ p8 S
不久，忠見的怨靈變成了鬼，出現在宮內。1 b, Z2 O) m: ^# b! k1 i/ F% z

夜半三更之時，忠見之鬼便出現在舉辦歌會的清涼殿附近。: R9 L+ z3 B6 \% L0 m

“戀情未露……”& X  O7 j, A* Q6 ?7 v9 ]  K
- Y, e7 D* `! I# b! e4 U
他用沙啞、凄楚的聲音吟詠著自己的和歌。  s& v% f0 W% {; h8 e: o* e
# i9 z, E8 H" s( _3 a* C& v
邊吟邊走過仙華門，穿過南院，在紫宸殿前消失。

忠見的鬼沒有幹什么壞事。他出現、吟詩、輕飄飄地走過，然後消失。

僅此而已。3 @  V5 G  i/ q2 {8 s; b' x) ?
8 A1 O$ q) |7 N) m+ k* l/ A
看見過的人不多。

值夜的人偶爾看見罷了。0 U* w5 W* w) ?" h
" B% n' e8 F/ Q- S" i$ ]
害怕是害怕，但因為出現也不多，甚至某種程度上，這件事被當成了玩笑。) w6 i/ @  G3 T: j8 @
# |" a4 C; N' |5 ?, \0 z; ?# ^
“忠見今晚有何貴幹呀？ ”

“是在苦吟新作吧。”
. }! V5 w3 t, C9 v, }& [
在知情人中間，對忠見一事有默契：只要不傳到天皇耳邊就行。

“結果，聖上最終還是知道了。”博雅說道。/ Y+ B8 ]( O+ Y6 N

“好像的確是這樣。”
" w$ E, V1 t# w
晴明右手托腮，點點頭。

“怎么，你也知道了？ ”  u- ?% @, t- m* f% l1 q

“是因為工匠們看見了，對吧？ ”
* I0 @! O; l: [% L- K* Z* m8 w
“沒錯……”

博雅點點頭。7 H* E8 L% |0 H5 n- n8 Q7 J# @9 F
3 Q) L4 f9 i! W
誰都知道，此時清涼殿來了很多工匠，在那裏幹活兒。1 j4 t+ k: Q' M/ w  w

因為打雷起火，燒著了清涼殿。這是去年秋天的事。- u5 U9 N  W! }- U

修復工作從去年起就一直從早到晚地在宮內進行著。! M; R7 u  i' ]: R9 `  U- R
- e9 J! Y) C0 L( N
“可是．聖上急於把它修好……”
& {1 j  A2 P$ W1 o, R
約十天前起，好幾個工匠深夜仍未離去，要把能趕出來的功夫都用來趕工。
6 Q3 h7 c5 }! g5 Z" L0 s* z6 e* n
現場燃著篝火，有時要趕工到深夜。
# q1 `' Z7 b: G! b9 K
那一次——據說在六天前的晚上，偶爾留下來的三名工匠看見了忠見。) S, ?/ X9 W' Q) `. a; T

不知從什么地方傳來了聲音。2 S) T/ L; q0 n" _1 l9 @

開始以為是幻聽所致，再側耳傾聽，的確是人的聲音。/ u, x; U- U' U- U5 A+ \3 }- u
# E5 t5 U7 K5 y+ U
一個男子用沙啞的聲音吟誦著：“戀情……”

隨之．從僅修好一半的清涼殿陰暗處，出現了一個身上發著慘白磷光的人影。
* ]& K3 s# J' a; E( N. M3 U
人影吟著和歌，緩緩地從黑暗中輕盈地走過來。: I2 w% l- i9 ~& d' [4 `. Y
! H0 u7 _' H1 [5 [% m% a5 _" q) C  M
人影好像完全沒有察覺三名工匠在場一樣，通過了那個地方。' y! g) m: M6 e& z
- |0 }; O: I: V" B* c
“……未露人已知……”
% F, Q9 z& `' f$ G, c6 w, d5 U
人影邊吟邊轉向左邊。5 I" K7 I( f" q/ q7 u

“本欲獨自暗相思……”
& J5 A3 M# y7 ]1 A- n: |8 g  e
折向紫宸殿方向後，消失了。' d* Y) A9 y, J- ^# a/ T

身後只留下沉沉的黑夜。- ?5 ~6 X4 z9 G7 i) E2 _; T

這樣的情況持續了兩個晚上。

壬生忠見的怨靈變成鬼出現，夜夜吟誦著自己的和歌，在紫宸殿的方向消失…

…3 F- r. J' l6 E8 A, g/ ~1 f+ Q
& v, f$ y+ {' _
這個說法傳到了天皇耳朵裏。7 s4 u& X6 _4 C" N
4 D1 N  K6 S7 P! q
“然後呢？ ”晴明問道。; R9 w* U& Z# r
. e+ U, V% u& U& D8 m$ G% L
“聖上對此大為緊張呢。他下令讓……”
" Y* H4 Y$ f9 Q6 w, f' f
博雅眼珠子向上翻翻，看了看晴明。0 P+ K! n, `/ M5 f6 i5 m9 ~' h4 ~

“讓我去？ ”

“對。”

“我嘛．也見過忠見的怨靈幾次，但他是無害的。他不向外．全都是向內的。; L! m. w+ b* z+ ]

讓他留著，現在這樣子，在某種情況下還是有用的。“+ y3 a8 D& A' f3 i7 t4 M0 Y  \1 o

“你這是什么意思？ ”

“也就是說，因為整個宮內的氣脈，包括忠見在內，都很平穩。如果驅逐了無害的東西，以致破壞了穩定，反而有可能發生怪事，有可能被更加不好的妖魔鬼怪附體呢。”

“晴明，既然你這么說，此話應不假。可是問題是聖上並不是那么想的……”  H# m6 z; r- L: Y  T% G

“他……”  z1 [3 T* _2 x! S8 c9 d) |

“喂喂，不是說過不要那樣稱呼了嗎？ ”7 h$ p# z' a5 ]# Z& U5 J8 _
2 L* k3 b. S) M: L
“讓式神每天晚上到他那裏去，在他耳邊小聲叮囑：別管忠見，就讓他那樣好啦——好嗎？ ”  }6 g% }) a! Q0 y+ p5 G/ |$ m& H
! {3 z9 p8 U6 ~. p/ N
“要是暴露了，你可有性命之虞啊，晴明。”
5 K2 ~3 M+ F7 b2 r1 `, K  \. K7 B
正當博雅說話之時，一名身穿唐衣的女子，從對面婀娜地走過來。: C" h; Q: ?# p4 [
! j' n8 O5 }  b' g5 Y1 v6 r
她來到晴明跟前，略低一低頭行禮說：“您約的客人到了。”0 o& u4 V: q9 Q" t6 r

“帶他過來。”7 u! V2 O5 ^# V0 W; W
; }9 {4 R4 D/ Z, u* d
晴明說完，那女子又低頭行禮．循來路離去。
( u8 z6 G# y) S2 Y, |  u
“那么，我且退下吧……”

博雅想站起來。# r$ f- R' f, \% f  R
; u, ]1 r! y9 p/ T$ I, y
“不必，博雅。你就在那裏好了。因為這位來客所要求的事，與你剛才說的情況不無關係。”

“這是怎么回事' ”

“因為客人是壬生忠見的父親，壬生忠岑大人。”
* B0 k# k* g7 A$ s
六
9 n: q# n7 @  ], G! c
壬生忠岑穿著陳舊褪色的窄袖便服，端坐在晴明和博雅面前。5 N0 B, o: o1 {+ h( i4 t) {7 j: D

這位老人年已八十有半的樣子。兩鬢雪白。看上去像一只猿猴。
! q7 k. v. E) i9 P2 L/ N( k  f
晴明介紹了博雅之後，忠岑小聲說：“您是歌會時右方的講師吧。”4 U7 `* D' r+ n1 G2 a( ^4 C

王生忠岑曾做過泉大將藤原定國的隨從．為是貞親王歌會、寬平禦時後宮歌會、亭子院歌會等創作過和歌。他作為歌人的實力獲得認可，被任命為《古今和歌集》的編選者之一。

延喜五年（即公元905 年）在平貞文歌會中，左方的第一首和歌是他的作品：春來吉野山! o6 ]) C( a# D6 j. R

誇朝影朦朧

此作被選為《拾遺》的卷頭歌。

同年，他為泉大將藤原定國的四十大壽獻屏風歌。又過了兩年，宇多法天皇行幸大井川，忠岑扈從，吟誦了和歌，留下了有別於紀貫之的《假名序》。  k" ^& E% y- l7 b

在《古今和歌集》以前的歌會中，忠岑留下了不少與紀友則等人並肩的作品，但自延喜七年為大井川行幸獻上和歌之後，他就再沒有留下作品了。% G! W( B! J% @' h

博雅當然知道這位歌人的大名。4 \9 L8 g! U; T/ U& B6 R, \: a

“是的，我擔任了講師。”博雅回應道。7 i  g4 n7 [, X3 l) y; J) N. {

博雅的官位是三位，忠岑的官位是六位——這樣的身份差別，一般不可能同坐於廊內、正面相對，但在晴明的宅院裏，這樣相處變得理所當然。

反而顯得博雅尊敬年長且已負歌人盛名的忠岑。2 C: T; M4 f) s0 E7 \6 H- f

“忠岑大人……”5 Z$ j! [0 A8 I( A' t( f

晴明將視線移向王生忠岑：“這位博雅大人也是為了同一件事過來的。”

“哦，是為了忠見的事？ ”7 I; K% N  o/ E  u" ?

“是的。”
' E9 |6 z* U8 w! P* z# I9 e
晴明予以肯定。

“那么，博雅大人也知道聖上要下旨鎮住忠見之靈？ ”

“是我帶這道聖旨來給晴明的。”8 D8 `! v' D) b1 V8 Z2 i" @' t

聽博雅這么說，忠岑嘆了口氣。

“唉．真是……”- s5 p5 g  C' @) ]) C
+ z, G* ]: n0 W9 l$ r8 ~# f, U
“您有什么隱情嗎？ ”博雅問。% u0 f8 C  l7 p" U
2 d- }/ {: l* S% D4 q8 w& \
“博雅，忠岑大人請求是否可將第二十首和歌的賽事，換一首和歌再比賽一次。
: {- F+ h. {7 \' z9 ?
忠岑大人說，這是鎮住忠見怨靈的最佳辦法。“

“再比賽一次？ ”

“當然是私下進行即可。如果兼盛大人答應的話，加上兼盛我們四人就行。裁判由晴明大人擔任，講師則與那一晚相同，是博雅大人……”4 Q; o6 ~2 l: f& T4 I! S/ z7 }
/ f9 l; m# J2 q$ d. B9 a3 `. f
“但是，為什么要這樣做呢？ ” 　　博雅這一問，忠岑便深鞠一躬，說：“說實話．其實那首‘戀情未露’和歌，並不是忠見所作。”# a/ F. S. M" I1 s" |
4 q9 j/ l+ W( p5 d6 j0 d3 `
“是代作嗎？ ”
5 d+ `4 N/ G+ K& [
“是的。”4 o1 A$ M* f5 ^+ [' y( V

忠岑點點頭。

“但是，代作並不稀奇。迄今許多人的歌會之作，都是他人代作。僅此並不足以成為重賽的理由……”晴明說道c 情況正如晴明所說，這一時期拿到歌會上的作品，未必都是作者本人的創作。8 [; Y5 o7 x) z) Q$ `. r. |- {  T
% c  j& Y, L! M% g" [
許多歌人把別人吟詠的和歌當做自己的作品推出，這樣的做法很普遍，也是被認可的。
) d4 L/ a; P% {4 M3 g2 |! P
“但是，說是代作，在此我卻要老實說出來，創作那首和歌的，其實是鬼。實在是很丟臉啊。”

忠岑滿臉慚愧說道。

“鬼？！”
" c$ B5 i! _( A) [3 r' ^
博雅不覺叫了一聲。, j5 m' \: d' _/ X9 `; F

“是鬼。而且不僅是那首和歌，那天晚上忠見所有的和歌——不，迄今我和忠見在歌會時吟誦的所有和歌，其實都是鬼吟誦的。”

像是豁出去了，忠岑一口氣說完，這才打住。

“全部……都是鬼？ ”博雅問。5 P" T; ]' a& o0 o, o9 _
6 H4 |8 p4 E" o2 r$ Z: u* @& b
“是的。”% h$ l7 O. l  Z. j
9 g7 _, v* L* t* P
“怎么會有這樣的事，”" w( L' X! e8 T/ f2 U  ]. \

“說來話長。我初次遇鬼，是在寬平三年的春天……”. S6 _' r  {) l6 w/ q
3 Q3 t; h# S( ^4 G; l1 e2 ?
“那么說——”4 F  P7 Q# Z$ @1 @5 I' h
, Q# F, G8 C+ \% ~
“是距今七十年前，我十八歲的時候。”
1 ?$ T4 z6 a7 i. [5 ^
忠岑喉間帶著痰音說起來。3 E. E; G- s9 `% E; l
- }* j$ |& u* L# b  J# x! v
七5 {$ J3 A+ F5 ?1 S0 T/ |

我生於貧困的地方官之家……

壬生忠岑開始敘述。$ Q) Q# D- I. S0 }0 \' i
7 g. `7 W$ L. M. Q* V: h1 l8 G" x
因自幼便深切體會到貧困的滋味，從明白世事起，便有了進京謀求更高官位的心願。
1 M2 E  |% c8 P9 g* l1 i; ^: p
“卑微的小官真的很糟，不做到高級的宮位，不可能過上像樣的日子。”

這是父親經常念叨的話。
. o2 h4 m8 T" {& C6 F( L
忠岑喜歡創作和歌。
. Q* D+ N$ F0 ^' o3 Z3 I, f
雖然不是高手，但好歹也算自幼能夠吟詠和歌。8 f) k& H, X  G# J, w& g# y4 r

千方百計想要以創作和歌為進身之階，只要有歌會之類的機會，便到處找門路推銷自己的作品，然而都失敗了。4 |3 k0 P3 M" Z: ?: n) [- K

只要有錢，便能托上更大的人情、門路．也能推銷自己的和歌，但他既沒有錢，也沒有門路、熟人。& r* r$ x4 R0 C/ d  T

我降生在一個什么家庭啊！忠岑甚至詛咒過父親的窩囊，但後來，他明白到自己並沒有創作和歌的才華。+ T; s, D7 ]' K! d- O7 ]* j

好歹能詠歌——然而畢竟只是還算不錯，卻實在不是歌會那樣的場合拿得出手的。% n6 O: Z6 V3 C+ q$ I- d9 R
# U0 x6 x6 J( w" J
不過，是否好歌，自己還是能明白。( K, \9 J$ C' {1 d6 I1 `9 X3 q

只要他聽過，就能判斷出那首和歌的高下，分得出是好歌還是壞歌。他察覺到這一點。: |: `7 H: H7 G, `$ G

因此，他也能估計自己的歌才大致在何種程度。
7 E4 E/ I% h+ }! ~) h
“具備辨別和歌好壞的眼力和創作和歌，看來是兩回事啊。”忠岑嘆道。) W% M+ ?! e; C2 l. P

那一年，忠岑來到京城推銷自己的和歌，但心願未酬，更痛感自己沒有創作和歌的才華。

錢花光了，回鄉不成，他上了比壑山。. U6 U8 m, u6 e. U! U4 w. m4 B

跟和歌分手吧。只要能回故鄉，再也不進京了。4 k3 {4 Q+ w* T+ h6 f9 \

再也不作和歌。
( \; B+ n7 }7 o3 ^7 s* E& I
他邊上山邊想，淚流滿面。" {( w. L3 b# B

當時是春天，是山櫻盛開的時節。山路上沿途開滿櫻花。% N# |0 W1 c" x4 T+ P9 [7 a# m
2 p- b/ M: f! B  G3 H6 ^6 C  v0 K
花團錦簇壓枝低，花瓣在沒有風的時候也散落下來。

滿山嫩綠之中，置身山櫻盛開的一角，倣佛被輕盈的白光所包圍。
2 X" ]/ L( a5 v: s& a+ _
多美啊……
8 U! `; C8 m+ q6 V0 I% M- s  P
自己除了和歌之外，別無他能。自己惟一的才能，又較之他人為劣。8 C8 z, C; x6 {5 d# E  t- Y; \

忠岑如此年輕便知道了自己的才具。
  c. M4 \+ V1 c7 Y/ ~" l: J
雪白的櫻花，在忠岑眼裏呈現一派傷心之色。  p. B# {5 n% ?! z
- v8 s+ W, N9 M, S. [9 z
正當此時——他聽見了不知從何而來的、倣佛是神的聲音。" w1 S# M4 T4 D& Q' \) b4 g+ D

新芽嫩綠蔚成霞: }8 b$ ~: V9 \. b) V
" w" o% ?/ z% O# A5 R! M
離枝尤香是櫻花
# W8 r4 q* x! j6 U$ `
好歌。　　而且，似曾相識。6 ?; w; y& u( z, g& z

那么．是在哪裏聽過？正尋思時，又聽見了吟詠同一首和歌的聲音。

那么……. \8 \+ b, ~0 g  T, z" I

有人在吟誦這首和歌嗎？那聲音好像發自眼前盛開的櫻花．也似來自頭頂上的櫻花樹梢。7 B  t. {. ^5 [9 V! C6 `' k

但是，既沒有人攀上櫻樹，附近也沒有人跡。* J3 k" w, B, a2 ]4 [: D
; |- R* ?  Q3 r+ L5 \7 U
對了，是《萬葉集》吧……
7 c* z- p+ g3 F1 H
《萬葉集》的無名氏作品中，應有這首和歌。" l- T" z2 h* Z7 C/ G
+ o& t4 F2 M0 s1 f/ `
忠岑為了應和那個又傳過來的聲音，自己也吟誦起那首和歌。
; Z/ ]9 H, r4 M  x9 z
當那個聲音說：“新芽嫩綠蔚成霞——”$ [# a- T0 \1 u2 A( c
2 {- j; z! @0 i1 q! R
忠岑便接上道：“離枝尤香是櫻花。”
0 q; d  e/ X: k9 [1 I
從樹幹上方傳來愉快的哈哈笑聲。
% w$ _% J! `# J! U3 m, M9 ^
可是，左看右看，都不見人影。& p3 [) s' F, y/ v( D3 g6 h# H: l; h
& y5 w' Y" V7 }# ~3 m
難道是看不見身影、卻喜歡和歌的鬼嗎？難道是鬼對這山中盛開的櫻花美景一見忘情，情不自禁地脫口吟出了佳句？就算真的是鬼，忠岑也不覺得害怕。, X/ O$ z( c5 u2 x3 }  M

當時的事僅此而已。- z6 |) S5 i9 S4 v5 P
& E8 @- T8 A7 r( @# m( q. r
回到攝津國，幾天後的某個夜晚，忠岑正獨自苦吟。- f/ V% Q) f* J  z( r. }+ ~
) N; z) f* I4 ~) ^
他想創作和歌。

夜已深。# U+ f8 W. Z- e' u

但是．越是苦思冥想越不得要領。

自己沒有這方面的才華——似乎自看透這點的那一刻起，他比之前更加難得好詞句。; ^9 F" J6 |1 E

“入春——”% ^9 m- ~" B% a4 x6 ]* }# A0 i0 U
  g) P5 C% B& u( x$ u0 [
忠岑試說出第一個詞組，感覺還不壞。

其後應接上“惹愁思”呢，還是其他表達？他遲疑不決。

“入春——”

再次把同一詞組說出口時，一個聲音不知從何而來：“即念吉野美——”

“吉野美？ ”
# o3 P' z7 l0 k7 k
忠岑剛一接口，馬上有一個聲音結句：“山繞飛霞心中現。”( n1 e+ X+ \3 Y/ a. y3 ]1 U* b. a( J
! @; E1 H+ u6 V! E" l/ m
“入春即念吉野美．山繞飛霞心中現。”
7 T# K. }/ ~3 }" j
得一佳句。
) A" v( ~" T' E( \# c, O
“是誰？ ”
5 w7 x, o" E: m2 @
忠岑一出聲，那個聲音便道：“是我是我。”( z0 h% x# Z+ E7 d. e5 _+ j

“你？ ”" W# N4 x- w- x0 N" c) a( B: ?
- f) a8 E3 P: t$ D  w
“是我。前不久，我們不是還在比壑山相會了嗎？ ”

“那時候……”

那聲音沒有答這個問題．又說道：“我為你作和歌怎么樣？ ”" B& f, l( l, c. m% J
; w# e% `/ C8 O" Z: L5 T, g) n
“作和歌？ ”% _0 l; W$ t, r- q# V% x  z5 V% W

“對。你當時不是在想．自己沒有作和歌的才華嗎？ ”
9 K3 T) W& {  T; B0 w% D1 \5 Z% k. U
“照此說來，你不就是鬼嗎？ ”
$ U) R+ w. E6 y7 M) j* h) Q
“對呀。我就是你們所說的鬼啦。不過，我也並不是一開始就是鬼呀。”- v' A! ~9 W  ~8 o7 [9 J7 v
5 Q% W" K, ~$ h1 M# n" s7 i0 ?. _
“啊……”

“你知道《萬葉集》裏的那首和歌：”新芽嫩綠蔚成霞，離枝尤香是櫻花‘嗎？ “0 c+ q. f7 _8 N

“當然知道。那天，在比壑山的櫻樹下，你吟誦的不就是這首和歌嗎？ ”. B8 n& h8 J& L) ~+ z2 V3 g

“這首作者列為無名氏的和歌，正是我的作品。”
! ~- E7 z' @' Q  s. k* M. P
鬼的聲音大了起來。( P1 B4 U1 a; T5 y

“怎么……”

“我作的和歌流傳世上的，除此之外還有一兩首，而且都列為‘作者不詳’。
! j/ Z  K/ W% R( `* [
這是多么可悲的事啊。我實在是太惱火啦！ “
/ N) P1 _* \$ x* x7 ~3 I% w
說著，鬼的聲音變得高起來。

“怎么能夠容忍這樣的事？！”
3 D- v) Q, @' }8 r. h
嗚嗚！嗷嗷！鬼放聲痛哭。
, l& g+ }/ _7 U8 W! A& O
“我死後，因為執著於和歌，死不瞑目而變成了鬼啊！”7 {: w. z0 Z. e$ Y. ?

即便是鬼，一見美麗的櫻花，就自然地將自己所作的和歌吟誦出來——那聲音，也就是鬼，說道。

“你不想參加歌會？ ”; S0 G5 i4 x9 ~7 Z% N

“想倒是想。”  |0 m% Z; S; e. A
. Q& K8 q2 f! U( ^! W% f/ s
“既然如此，你就讓我來寫和歌。我代你作，你可憑這些和歌參加歌會。”; E# d* p( L9 C& `  X
6 }7 x& P6 P/ p4 A; V* t
“行得通嗎？ ”0 a- [2 ^% i( k' [; O, M8 q+ F' D7 j

“沒問題，因為是我作的。”鬼說道。

鬼又勸忠岑：你好像想過不再作和歌了，對吧？不如接受我的提議，怎么樣？

讓我一顯身手吧。你以參加歌會為樂，我則以自己的作品在歌會上被朗誦為樂。這樣豈不兩全其美？遲疑再三，忠岑最終聽從了鬼的話。
- w- o' ~: s  ]9 P
之後，每當傳來舉辦歌會的消息，鬼便找上門來。( g# T/ l* z- a, z$ s
; s! D5 }+ ^" X3 K, Y% ?
“我來啦。”鬼打招呼。9 L5 y, _( v  C
# V0 _) X, G2 g9 L  d7 i6 F
“這次拿出什么作品好呢？對了，這個怎么樣？ ”! t# S- C7 o4 P+ N! N/ k

鬼興高採烈地創作起來。; D; C* c/ q4 x0 R: f

一年如此，三年仍是如此……2 ~+ r/ m# p0 P- y  `( L

“最終，連兒子忠見也被鬼附了體，直至今天。”

忠岑對晴明和博雅說。
* g6 _- s& Q/ M6 g5 B
八
3 q; o1 C2 G4 m9 F+ A7 @+ y
“原來如此．情況已大致明白了。現在那鬼的情況怎么樣？ ”! i# Q( Q  O  x/ V. N7 c. @' M
9 g5 [; V- t8 Z- X' |) R4 z
聽完忠岑的敘述，晴明又問。
7 D, f, K, G: W+ U$ U
“它和忠見一起來京城之後，直到現在，將近一年都杳無音信，不知道它在哪裏，在幹什么。”忠岑回答。
" |6 y4 w6 ?; Q+ R  s
“是這樣……”
6 j; `0 Y9 _% ], e4 ^3 A1 _
“不過，事情至此還沒有結束。”+ w: d$ w0 C0 _2 S8 U/ x& r+ g

“還有什么事？ ”; h1 Y8 [. `8 s+ e) ?
! r) N" z5 f9 I
“請看一下這個好嗎？ ”

忠岑從懷裏取出一張紙片，遞給晴明。4 X) _7 g9 O) p, K
# ]' P) I" M  V/ n. n
晴明打開紙片，看裏面的內容。' }0 Q& @  F) B+ h1 t) l

上面寫了一些字。

像是和歌。" ?6 }- q( z% |1 X' x8 p; ^

一看紙片，晴明不禁稱奇：“哎呀。”
/ p* i! ^4 ~) B( }7 j
“究竟是什么？ ”8 N6 G/ h+ Q9 G- B0 d+ N
; e& y: k1 k" @) _- Z* u
從晴明身邊探頭窺視的博雅也不禁喊叫起來：“哇——”8 H6 C6 F# \5 D5 c/ A

紙上寫的是這樣的和歌：眉宇之間隱深情人問是否我相思“晴明．這不是……”* g5 s) t1 F. r  c( s
" ~$ Q5 k" Z, J
博雅說道，“……和兼盛的和歌一模一樣嗎？ ”5 {# H2 \: J" y

“的確一模一樣……”

“怎么會這樣呢？ ”
- S" F) N$ n5 T, ]
“忠岑大人，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晴明問。

“那旱我編纂《古今和歌集》時，沒有收入集中的許多和歌作品之一。”* V6 w, {( N% N" n5 ?. r, N

“它為什么會和兼盛的和歌一模一樣呢？ ”! d: |: N/ ?8 @: F5 V

“不是它與兼盛的和歌一模一樣，而是兼盛的和歌跟它一模一樣。”
2 w5 E- |0 m- U7 u# H: p  v
“也就是說，兼盛的和歌以此作為原歌，倣作了‘深情隱現’的和歌。”( i8 W% r8 K6 F; g
% k  Y8 `% z: j& f. F3 Q! }* W9 m
“是的。”
2 b$ B5 |% L1 E& Q8 \
“擔任裁判的實賴大人或聖上知道這件事嗎？ ”! Y  F1 ~* D' I/ _1 C! ?3 ^0 _

“恐怕不會不知……”
; ~" U1 i7 ~; J; W: x
以某一和歌為原歌，模倣原歌男作——這種被稱為“摘取原歌”的手法，在當時是普遍的做法之一。) u3 B! U, Z3 ?" ]
$ r3 q& B5 y5 ]# }
但是，歌會時若出現這樣的和歌，無論多么好，評價都很低。$ N9 T" E& I+ e- a* i  ~! k

尤其是與對方的和歌難分高下時，如果一方的和歌是沒有原歌的新作，當然是新作獲勝。8 |0 w- M9 a1 r3 Q
1 R$ h- O5 p) d7 r- |# d2 e3 L
也就是說，以此看來，兼盛的和歌應輸給忠見的“戀情未露”和歌。

然而，兼盛卻是勝者。* T! d' Z5 V1 i2 [6 l+ ^1 O

“不過，這件事兼盛大人沒有責任。”忠岑說。　　如果有人應為此事受到指責，那就不是兼盛，而是擔任裁判的藤原實賴，或者是推崇兼盛之作的天皇。此事與他們的和歌修養有關，雖然裁決是根據天皇意志的，但是又不能對天皇說：你錯了。) Q9 e1 b  q8 D. J* J3 A% M

“事情就是這樣。”! Q! i* a, j- Z8 t4 M
/ x& S& P7 o' `5 H( t- i9 f0 f
晴明抱起略膊，凝神閉目。

過了一會兒，他睜開眼睛，說道：“總之，我們三人先去見一次忠見大人，應該沒有錯的。”6 r# b' G) Z. I6 z" Q# ^* ^

“我們來努力一把的話……”) r9 ~3 M7 d) g/ A

“成不成尚是未知之數呢。”' s2 [: a9 i! }! U" \3 `# Y

“那么該怎么辦才好？ ”  o+ s+ d2 d/ W' B# }3 Y
: T' i- ^8 b9 f% N6 v6 p# r1 d4 K
“究竟會怎么樣，看今天晚上。忠岑大人且先觀賞一下京城裏的櫻花什么的，請晚上再到這裏來。”2 ^! A! Y6 t. |( v! n. M1 r3 f

“打擾了。”
: H1 X8 n9 W  e
“博雅，你也可以吧？ ”
  P2 R3 z/ }) ]1 o5 r
“當然。”博雅答道。

“那么．忠岑大人，您走之前請把一個東西帶在身上。”6 Q+ ]; W( b, W+ O( s  u- L: f

晴明說道。' {9 v; F0 g- A/ q
3 p0 v  q7 O* s- f- Q; Q6 B$ c! z& k8 [
“是什么東西？ ”

“是類似護符那樣的東西。只要有這件東西，你盡可放心地在京城裏走動。”, f, Q7 d0 s1 U

晴明揚起頭，“啪啪”地擊三下掌，說道：“青蟲呀青蟲，把我的文具準備好。”

隨即．剛才來報告忠岑來訪的女子，挽著唐衣的衣裾出現了。

她的手上拿著硯盒、紙張。
! a/ C' b/ {: {
晴明自己研墨，然後取過紙筆，將紙舉起以使博雅和忠岑看不到，揮筆“刷刷”7 V/ I1 L8 S$ Z4 S

寫下幾個字。

等墨汁幹了，晴明把紙片折疊幾次。說道：“好，把它放在懷裏，放心觀賞櫻花吧。”! g$ c* H6 {1 z1 G) R+ d1 Z5 Y. i

忠岑一邊接過紙片，一邊問：“非得賞櫻不可嗎？ ”  R6 C; `- i5 I1 \' M
$ [4 h$ R1 ]% V9 g$ W  ~- W$ m! o+ ?
“也不是跟晚上的事全無關係，所以務必……”
; _3 M+ E; s7 P7 t
“明白了。”

忠岑將折好的紙放入懷裏。，“哎，博雅，到傍晚還有時間．趁著現在讓青蟲買酒回來吧。”9 a" O7 E% y: {! W( `
) e& n3 ]6 e9 k2 @5 s: q) H' ^+ h( G
“買酒？'‘”對，因為等待忠見大人的時候，會覺得冷。“
$ }7 x$ c/ r* l- L2 s2 x4 ~9 m
晴明朗朗地說道。/ V$ ^& v" i9 r" |8 ^% N- U( o
  a5 S' e4 r6 N' G: M1 M0 _
九
) |) F4 c0 w. n4 a
紫宸殿前，四周被黑暗所籠罩。" F1 B3 l! k! ?; s, T, e. V4 ?
! |2 o( q$ h! {  l) h% s- K- g
月亮高懸天上，灑下滿地青光。只有大門和建築物的背光處黑糊糊的。, E) E* q( Y5 ~: `$ ?) }" A
: K, p/ H$ D$ m
地上鋪了墊子，晴明、博雅、忠岑坐在墊子上。+ _3 ]6 ?8 h  O& V6 u
) D3 p) e* r; Y" ], e
各人手中端著酒杯，飲酒。

斟酒的是青蟲。8 Q5 B* @0 n9 G6 n% p

“怎么樣，博雅？幸好備了酒吧？ ”, m- B: v$ n- k$ D5 m

“對、對……”

博雅表情勉強地點點頭。
% I- u- }4 x: C' I- d3 v
夜深入靜。. H3 F% X6 E( `$ O$ z
4 ~: [" T) ?$ H: j: K' G
工匠們今晚沒有一人留在清涼殿。

聽說有忠見的亡靈出現，眾人都在天黑前走了。! i3 `. Z* r  A* t% o2 z4 j& {
! B6 c: a. ]' z9 o4 t6 ^8 k- |
“忠見大人今晚會出來吧？ ”博雅同晴明。

“會吧。”
( o4 @' Z  \2 b
晴明端起酒杯。

不久．從清涼殿方向冒出一個高亢的聲音：“戀情未露……”

“來了……”

晴明小聲說。

“……人已知……”8 @& ?. @4 R9 K  v& s* c

聲音緩緩地接近。; Z; d6 T: T* _' g" j
) A0 H7 x9 O6 w& X7 |8 g+ N
不僅僅是聲音。某種動靜也隨著那聲音一起向紫宸殿方向移動過來。
& d, R3 F; ]. Z
“晴明，是忠見大人……”7 C8 P: a7 k+ _* z5 U' Q: q

博雅壓低聲音說。
9 S+ ]- I4 t+ q$ \5 f5 S
月光下出現了一個人影，發出朦朧的磷光．從清涼殿方向走過來。6 L% u; p5 H8 f

一步，兩步……7 N  i! }- |$ |* c+ l; H
, D5 Y5 j& m9 y9 P$ m8 M
左右腳緩緩地交替邁向前方——壬生忠見慢慢走來。
9 U) ~1 g( X" K2 O. {: f" F
“本欲獨自……”

細弱的尾音長長地拖著。- S; U2 {: G3 n
0 P+ M" Q; h/ N% N
“忠見！ ”

忠岑向兒子打招呼，但忠見的視線沒有任何變化，倣佛這邊空無一物。
& D1 S! ~3 m/ Z% Z, o8 c
——他只看得見自己。" Z, W2 ~5 W/ x$ z8 d
0 k4 r9 H5 x. R6 h# u& Z4 T2 T
他只是走著。$ o* [. d" L/ E% I- b
% E9 U2 f7 m5 O5 i9 k9 N
眼睛凝望著虛空。

“……暗相思……”

最後的聲音在月光下拖曳，倣佛蜘蛛絲細長地延伸，然後消失。　　在聲音消失的同時，忠見的模樣也消失了。
1 u4 P0 e+ c; _* D
博雅茫然呆立。6 ]1 j7 r  o& T& ?, p/ l3 t

“竟有那樣的鬼嗎，晴明……”) Y) u/ y8 g. D. S- R6 ]
4 t: [& f0 F; P$ v
博雅喃喃地嘆息道。
* G  Z# d. r- d5 ?+ S
此時——“忠見……”4 Z# ?: ~# J: x: |
1 S8 J+ m+ ?' S$ ~7 F8 R3 h+ K& s7 z
紫宸殿前，掩面站在忠見消失之處的忠岑小聲呼喚著兒子的名字。
" W4 n/ [/ F0 `) K
“忠見，忠見呀……”  f# `) D( S; J/ e5 z; g

聲音奇特。

並不是之前忠岑的聲音。
: M" ^$ ^% P7 b3 J
“忠見，忠見，你變成那個樣子了嗎？忠見啊……”5 G2 U8 M* w! R
/ u0 o& `0 s7 L, a$ {! D& ?
他拾起頭來。- }8 @* d$ e6 B
9 Z, \7 V- R% E# S& l3 K/ l
雙眼在月光下閃爍。8 a$ Z9 e' t( e3 j6 ^
2 D7 ~  Z, {9 f. |% S4 V
是淚光。. M; x# [' o) p& ]
4 h3 ]# L! X/ K; C; ^# ~2 p# Q
忠岑在哭泣。

“忠岑大人——”

博雅想走過去，被晴明阻止。
  |5 ]7 d7 H" k" D: L
“等等，博雅。那人不是忠岑大人。”

“你說什么？ ”
* s& G3 P* c$ W$ W, J: h
博雅僵住了，他細看原以為是忠岑的男子的臉。- `9 X7 E' U( j7 i1 x. W
' h! o+ b$ Q7 J! M: S- D& y9 e
那男子嘴巴歪著，長牙突出，放聲痛哭著。9 P' J  v" P* b  I
+ W, I% _' I1 h
“怎么回事，晴明？這人究竟是誰？ ”2 h: v5 s7 ~& Q9 L. l2 z  R1 b
) R/ B, u; Z: E( R, {) l
“是附身於壬生忠岑大人、忠見大人兩代人的鬼嘛。現在，它以忠岑大人的身體為憑借，附身於忠岑大人。”

“晴明，這是你幹的嗎？ ”

“對。我把這鬼所詠的‘新芽嫩綠’和歌寫在紙上，作為咒使用，讓忠岑大人拿著，喚它進來。鬼便附身於忠岑大人，一直來到這裏。”

晴明來到忠岑跟前，向附身於忠岑的鬼問道：“歌會的時候發生過什么事？ ”

但是．鬼答不上來。" @- A  E+ h5 J, }# P

鬼抱著頭說：“啊啊，忠見啊，對不起。是我把你弄成了那樣的鬼。0 r8 w4 ?9 P2 n: v2 K& j! _  u
2 [  Q. S4 y5 f8 y
弄得跟我一樣。“
6 A0 |- W# [; E8 [6 P8 |& q
“發生了什么事？ ”晴明接著問道。6 L( S/ L# `6 u' P! n) f
2 }  M1 ]3 `2 S1 ~% ~
“那家夥——忠見那家夥，最後一首沒有讓我來作。他說要自己作，然後就作了……”

“就是那首‘戀情未露’的和歌嗎？ ”

“對。忠見第一次拿自己作的歌參加歌會，然後輸掉。”
, E" _% d; y# Q0 }9 X3 F. F* C! U# O* I
“這樣一來就明白了。”

“你明白了什么，晴明？你們陰陽師懂得什么？陰陽師能做的，就是這樣子把我們抓住、又放掉而已。那又怎么樣呢？ ”
; D( o+ a* c: i8 `* Y0 @
“你喜愛忠見父子，對吧？ ”

“當然喜愛。我就是喜愛他們。他們愛和歌懂和歌，但是．沒有作和歌的才華。) `/ d. i) `" f& F& R
% b5 B6 `8 e6 ]+ j
所以，他們需要我。“) m3 }* e0 A/ D. ~9 ?  O

“……”

“我給他們創作歌會的和歌很快活。這次特別高興。如此奢華的宴會前所未聞。

我也很樂意和他們一起作。哎，F 回要作什么和歌？ “

“我想問一下：是忠見大人說他自己想作和歌？ ”
$ g% n- J0 U+ \4 ]; T
“對。他說無論如何也想作。就這次。所以我就說，你作吧，不妨一試。無論是怎樣的和歌，由我做點手腳，能贏下來……”) z3 ?: R. t: j3 H! T3 G$ ]

“忠見拒絕了你的幫忙？ ”# C- L; ]. h8 U1 l2 ^2 z; L# Z3 s' W2 b! T
  ~2 U: Y+ [( n
“對。忠見說，別多此一舉。我要以自己作和歌的實力來參賽……”

“然後。那首和歌就與兼盛大人的和歌比拼第二十個回合了。”

“對。我對忠見說了，我隨時可以讓你取勝。歌會那個晚上，我也在現場。我說，我會在場的，一定會在場。所以．無論什么時候，如果你想借我的力量取勝．馬上站起來說‘我想贏’就行。我還在。我留在現場了。忠見啊，為了告訴你這一點，我在講師的耳邊嘀咕了，使他弄錯了讀和歌的次序。你不覺得那事情不尋常嗎？通過那件事，你知道我在現場了吧？ ”

“那是你幹的呀？ ”

博雅的聲音變粗了。# T) j) m4 f( f) v! M
0 A6 B  J6 d8 P) z( I0 N, ^
“對呀。就是我幹的……”, u3 O1 p) w& V5 h& n
' F% `" t, V, l% u. y
“為什么沒有實施？ ”( q( t+ L% g" p; M; H5 k
8 X2 H# }2 o% ]: E% M% G! ?
晴明還是接著追問。- n5 B* d+ D5 u7 R
( E5 \  D4 c. b9 @, L
“我原打算無論忠見想不想．都要讓他的和歌獲勝。可沒想到……”& X. ]& A2 T, _: i
; Z: R2 e* H! {( T
“沒想到什么？ ”

“兼盛提交的和歌，竟是我的作品！ ”/ M( Y1 |9 g. c0 d  Y8 w: U( E

“你的？ ”

“眉宇之間隱深情．人間是否我相思。”

“那不是兼盛大人所作和歌的原歌嗎？ ”  q+ `+ A- M" z' d3 p7 l; n2 d

“兼盛把它稍微變一下拿出來了。而且，他改過之後，竟比我的原作又好了幾分……”3 I2 k+ E' j# @/ K

鬼的聲音顫抖著，將忠岑的腦袋左右搖晃。4 b& s5 m7 u; d8 E  L* q
& Q0 h* _# J3 J' v
“我心亂如麻。不知讓哪一方獲勝為好。無奈之下，便撒手不管了。我逃走了，勝負就看天意吧。沒想到……”
1 P+ m7 Y, d& D: d1 d
“‘深情隱現’勝了……”( Y$ q7 E" ?1 A$ t
6 B1 U# [4 M$ B2 T8 u) Z
“對。”
/ ?* H: |0 O% U4 f3 A2 ?5 [
“……”1 s/ {- w( r$ t0 M8 u3 V* i+ B% M

“然後，他竟然那樣就死了。我真糊涂，沒想到他是那樣固執的人。”" U9 `3 }$ ^9 G
( [" T5 W4 c& ^. g3 k
“原來如此。”

“晴明，你要把我怎么樣？把我消滅嗎？ ”" _; \/ k! U/ x  A; j
7 q9 p- v8 N9 D) i% j7 d! c4 x
“不。”, {2 L; `7 o. l" V6 E1 c

晴明伸手到忠岑的懷中，取出寫有和歌的紙片。

忠岑神色哀傷地望著晴明。

“消滅掉也無妨吧……”3 W% w3 r4 R2 A: A& V) c

鬼小聲嘀咕道。" v; q. b8 L; f3 }. b+ E+ |
$ b0 a: f0 M$ ?1 l
他凝望著黑暗的虛空，好一會兒才凄涼地笑笑。& i# V, d! |4 E# w

“嘿。”1 z. ]* ?7 @: O1 ^9 ?

像抽走了什么東西似的，忠岑的表情復歸原樣。

“晴明大人，這是怎么了？發生過什么事？我剛才是怎么了？ ”

“鬼附體啦。”7 E# M: u: M" o" W" w* n/ G

“鬼？ ”

“以後再詳細告訴你。都明白啦。”& W- V; R9 Z+ @" y+ ^. ^+ L- e

“忠見呢？ ”; A; X- X$ [* W
( a! Z0 Z7 ^% q8 S
“忠見大人已經無可挽回了。這樣的怨靈不是我晴明之力所能應付的。由得他是最好的辦法——我向聖上稟報好了。”
) j+ m8 X: v2 L
“晴明．鬼呢？ ”7 ?) S. K1 t. o  T1 B

“走掉啦。”

“走到哪裏？ ”
( V8 J- k6 Z; s4 q) ]! [, h" l
“哦，去哪裏了呢？ ”
  p1 Z' ^8 S+ I  d9 e$ g
晴明喃喃道。$ }( X! J3 f' f# w' U7 W3 j
; i, |* F4 t5 ]0 s
結束4 W7 O9 \7 K) a0 r9 V& |2 P, p* D# ~
' C+ ?& h) `4 N% Y
“竟有那樣的奇事！ ”

廊內，博雅感慨良多地喝著酒。
5 z. c! N1 N8 B  o+ A% Z) p5 \* z
事過一年，匆匆春又來到。
7 k9 W$ t; i9 [+ G% O
“哎，晴明，忠見大人今晚還出來嗎？ ”& r+ S5 G' L3 j' q) ]: P3 H. e
% {# b9 c' C+ |$ i) @/ {+ Y
“應該會出來吧。”* E3 r5 Y! [& h

晴明的聲音顯得落寞。

“不知怎么了，突然想見見忠見大人。”

“是啊。”
0 b* A5 x& e' G! k8 e
晴明點點頭。
2 b+ C$ W  q) t/ [# w4 V
“要去嗎？ ”

“走吧。”" o& `0 C8 _1 F0 M# W  z/ Q

“走。”
+ A+ V, v0 S% d3 f
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4 Q! v, q3 g5 ?* h7 Y

提著酒瓶，晴明和博雅在夜風之中，向宮內走去。2 J0 I4 b% A, W7 G
+ K: G& I* P/ g& j+ A# {: e9 X
“忠見大人也要喝酒吧。”

“是啊，他喝不喝呢？ ”
6 i' [9 G% \  M1 z6 ^2 i
二人邊走邊說著不著邊際的話。

“月色好啊，晴明……”

博雅冒出一句。

TOP

冷色調

中士

Rank: 1

UID: 30096
帖子: 782
精華: 0
積分: 3330
蘋果幣: 4117 金幣
蘋果存款: 300000 存幣
閱讀權限: 14
性別: 男
來自: 凌度の空間
在線時間: 299 小時
註冊時間: 2007-6-15
最後登錄: 2015-10-23

47^#

發表於 2007-8-26 11:40 PM | 只看該作者

迷神
8 H! K. G( }4 f' x" G$ }8 H  W! q
' W! c6 }( E4 k8 i1 w. ^5 Z
  K/ ^' f+ ]0 r) D! F! ]. i
一* ^, |& `! s9 p  Q- l; _2 t6 m

櫻花盛開。
% I5 y6 w# _+ X( }2 Z
密密麻麻的花朵，連枝條都壓低了。
) F  Z7 W/ X) s& A, B
沒有風。9 }6 Q* A/ e$ b, j' j2 Z0 U# _1 _

風連一片花瓣也不願吹動。- T4 E& U1 b) M; A

陽光明媚，照著這些櫻樹。/ k5 ^* N) q+ _1 t, `. D1 E0 m
& H! D- \  Q' b- [8 g; M* ^4 v
在安倍晴明的家裏——源博雅坐在外廊內，和晴明一起眺望著庭院裏的櫻花。+ T; |6 J0 m0 e) \! z: R+ \
" S0 T' o# f1 }7 {! A8 E% x1 ~# Y
二人跟前有一個裝著酒的酒瓶，各一只酒杯。杯子是墨玉做的高腳杯。9 F5 g& r; p( |

那是夜光杯。
3 X5 |( M% p6 z! D) P- j8 _
葡萄美酒夜光杯

欲飲琵琶馬上催是來自大唐的王翰吟詠過的杯子。8 S" |' F9 z. f

看一眼櫻花，喝一口酒，放下杯子，再看一眼櫻花。1 A) D  r6 \5 O0 K5 ^

突然，一片花瓣飄落地上。

僅僅一瓣而已——倣佛照射其上的陽光滲入了花瓣，令花瓣不勝重荷。

“晴明啊——”
6 }; ]) d* P! x: k! {3 k1 _  p0 l
博雅壓低聲音說話，倣佛怕自己呼出的氣息會驚落花瓣。5 p9 S8 Y! g3 X1 v. M

“什么事？ ”9 i# Y; ^* `4 f: f7 k; ]4 v6 I

晴明的聲音近於冷淡。

“我剛剛看見了動人的一幕。”: K" w3 W0 L, T* X- s
! @3 R0 Q' e8 i7 }6 B
“看見什么了？ ”7 F& N" p! T# X" k

“我看見櫻花的花瓣，僅僅那么一片，竟然在沒有風的時候飄落地面。”: H9 ]. R( t( n( I. |) k
/ g% u, K  Q# Q3 {; a- O; \
“哦。”

“你沒有看見？ ”& s* Y: i. ^% h

“看見了。”6 I& @/ ?: Q: K2 S$ R

“你看見了，沒有產生什么感想？ ”
& M9 F# `1 h9 ~
“什么感想？ ”9 j: l* v% Z/ R# T; W
0 @1 h8 Q& @# _! [1 p
“就是說呀，晴明，那邊開著那么多櫻花…．．”3 B' |! b# F7 v  x( I: U6 X

“沒錯。”" z1 Y' E; b% E
$ K- g' s+ P$ w- j. H
“在那數不清的櫻花花瓣中，在連風也沒有的情況下．卻有一片花瓣掉了下來。”
! F* ~. k# ~- z6 q
“噢。”! \1 E; y. R6 |7 _2 _! f7 f* U

“我看著它掉下來。可能過不了幾天，櫻花的花瓣就開始逐漸散落，到那時，落下的是哪一朵哪一瓣，就完全無從知曉了吧。可是，剛才掉下來的那一瓣，說不準就是櫻樹今春落下的頭一片花瓣呢……”

“噢。”

“總而言之，第一片落下的花瓣讓我看見了。這豈不是動人的一幕？ ”
- _9 h% v+ g' N
博雅的說話聲大了一點。
# D& \( O, s3 D' _; K/ _7 `
“然後呢？ ”- ?, I  C* z- X% |* s0 H) _0 ~

睛明說話的腔調還是不冷不熱。
# \9 T2 M+ a! ~4 Y. W! H* u
“你看見了那一幕，什么也沒想？ ”

“倒也不是沒有。”
1 }$ p& }& S7 W/ t
“還是有吧。”1 x% s* L5 R9 |% ]2 y+ w) k; {$ X
* Q# c" @" b+ n2 G! e
“有。”( A" \5 }' P5 Z8 b/ c0 ~
, d2 C* O% |% ^2 m8 i
“想了什么？ ”  ?* u5 C3 a) I/ F9 _9 ?

“比如說吧，因為花瓣落下這件事．使你博雅被下了咒之類。”3 Q( M* R9 n# z- f7 K' N
& X) B4 `$ ~8 m" a$ c. E
“你說什么？ ”
$ Z6 x+ @# e5 [6 s
博雅似乎不大明白晴明的話，追問道：“那花瓣掉下來和咒有什么關係？ ”+ @' M% K& n$ J
6 h. ?7 i6 W6 M# v
“噢，說有關係也行，說沒有也行。”

“什么？！”
0 F% `2 |& J' p+ _( L
“博雅，就你的情況而言，應該是有關係。” 　　“等一下，晴明。我一點也聽不明白。如果說是我的話就有關係，換了別人，也可以是沒有關係嗎？ ”

“正是這樣。”

“我不明白。”
4 d% _0 W) Z8 w9 J
“聽我說，博雅。”+ @. a# t! `" e; x! `
( }/ v" y* ]$ T9 V( i* Z$ S  b
“好。”
% P$ s4 j  u  ?6 s
“花瓣離枝落地，僅此而已嘛。”

“嗯。”

“但是，如果一旦被人看見，咒就因此而產生了。”

“還是咒？你一提咒，我就覺得你把問題弄得麻煩起來？”3 f6 u( \/ ?: k! Y# X

“哎．別這樣，聽我說嘛，博雅。”4 x. a* f* o7 B( T2 Z
8 O( E0 Z! g2 }
“聽著呢。”, d- P$ N* m, V: I  _! g
' G0 k" u: Q, v; D$ b$ \: t
“例如，有所謂‘美’這回事。”0 D: _/ G& l7 a
( u7 {9 t6 W7 I) Y7 c
“美？ ”! [0 ?% O, ~1 G; X( f4 A2 [! i

“也就是漂亮呀、愉快呀什么的。”: A! y+ E4 v! r' _$ W

“那又怎么了？ ”" R) i1 k, |/ ~9 X2 d+ z2 n
$ c9 f4 Y& g* w  z3 G& `
“博雅，你會吹笛子，對吧？ ”
5 F! M( Q& j' S# F8 ?1 c, Q; `! m* p
“對．”# Q- }, d9 B. L0 _# J
* G) G6 O  [$ V- {) }5 k
“聽到別人吹出的笛聲，也會覺得美吧？ ”
2 i5 y8 v+ b- O, [
“會。”
9 m! W. E6 X+ v% i& ]$ F
“但是，即便聽了同樣的笛聲，也會有人覺得美，有人不覺得美。”6 G! R+ i9 q0 H. I$ j1 N6 _, h

“那是當然。”3 @* a( T- B- g- d, H8 m& d' n
' y. t+ Z' \! m  a  d/ f5 j
“問題就在這裏，博雅。”- @7 v9 H) C/ b5 \/ W
. g$ e: v+ j# D! W2 ^
“在哪裏？ ”

“就是說，笛聲本身並不是美。它和那邊的石頭、樹木，都是一樣的。美，產生於聽了笛聲的人的內心。”

“唔，對。”9 ]5 P+ k' @: w. `& x% f) q

“所以。笛聲僅僅是笛聲而已，它在聽者的內心產生美，或者不產生美。”. _9 z) Y* l2 z; O" I
! l# V9 k+ l% p0 v( h/ Z
“對。”
. ]2 e1 b7 }* `  s- y
“美也就是咒啦。”' U# n: G  _4 r7 M0 \0 _! t3 G

“對。”

“如果你看見櫻花瓣落下來，覺得美，被感動，那么它就在你的心中產生了美的咒。”' F) k+ c  m5 s/ W3 x
9 q7 z: x9 l! n/ D
“對。”9 z7 V2 c+ g2 g* r; g

“所以嘛，博雅，佛教教義中所謂的‘空’，正是指這件事。”

“你說什么？ ”) ?5 K8 ~/ R8 X; o- B! P
2 n+ c' v. d  j# M1 v
“據佛家所言，存在於世上的一切，其本然均為空。”+ [% j* G6 t+ v0 P. T& `) B
9 u5 Y) K) O  n4 \$ y' D* n3 Y
“你是說那句‘色即是空’？ ”
9 ]2 S" H1 T+ M: z5 s
“說‘有東西在那裏’，必須同時有那個東西，以及看見那個東西的人，才可成立。”2 C6 b1 p4 t9 M6 x/ h
  X8 u2 e% L9 e+ @0 i
“……”
1 H) _& x7 v. q; z: f! K! Q
“光有櫻花開在那裏，是沒有用的。源博雅看見櫻花盛開，才產生了美這東西。
/ `$ F6 z8 d% A2 \) O
但是，光有源博雅在那裏也不行。有櫻花，有源博雅這個人，當博雅看見櫻花後被櫻花所打動，這才產生了美。“

“……”
* F3 ^! X" x8 Y1 b' ~! G; E
“也就是說，唔，這個世上的一切東西，都是通過咒這一內心活動而存在的吧。”) F9 G* W" y6 E% t  D

“晴明，你平時看櫻花的時候，老是想得這么復雜嗎？ ”
' o0 \+ r- ?4 d" \
博雅泄氣地說。3 x) g/ ^  H, U2 D- K
; [5 N# u- R% |% b, r  i
“不復雜。”
$ D/ j; U5 D% \3 V8 e0 c5 ^
“晴明，你直白點吧。看見櫻花落下，覺得美的話，你就認為美，不就行了嗎？要是覺得很奇妙，就認為很奇妙，不就行了嗎？ ”

“是嗎．很奇妙嗎……”. A7 c7 `4 `% g" @# G1 W

晴明喃喃道，似乎在考慮什么問題，沒有說話。
) D5 k) l% Y2 ]
“喂，晴明，你怎么啦？ ”' @: g: d3 k5 E( u5 a7 @
  m' `+ d; s! L
博雅催促沉默下來的晴明。
1 s! {6 t" K- j7 D( Z- L  r7 W
但是，晴明沒有回答。/ A* C7 |6 _9 ?6 l
. ]) S2 \; b! W6 H
“喂喂……”; ~! b. }. A6 r* b; Y: B3 O; [3 U. q

當博雅又一次向他搭話時，晴明說了一句：“是這樣嗎？ ”
8 ]' v( D& ]( Y" D
“什么‘是這樣嗎’？ ”

“櫻花呀。”

“櫻花？ ”
# Q* d; {9 s5 d! g
“櫻花就是櫻花嘛。剛才不是說過了嗎？ ”* d; l) `! i0 m& _/ k
% r( r9 F: U: K$ X0 n
這么一來，博雅不明白了。

“博雅，這是你的功勞。”, R- ^! ]4 E3 Q3 z& d" w3 |

“什么是我的功勞？ ”
6 {( q, x* _7 M2 p9 K
“多虧你跟我談櫻花的話題。”5 f2 p- C' J! X% I2 ~- s5 o

“……”+ c. |- D3 k6 r7 _. i4 m1 J2 A

“雖然我自己說過櫻花僅僅是櫻花而已．但我並沒有注意到這點。”; O& o( c9 N3 F: ^/ @/ V
. C9 ~( }, K# w7 m+ ^
雖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博雅還是點點頭說：“原來是這樣。”
2 z: \; G7 c3 N8 q0 }6 \0 o5 R' q
“其實從昨天起，我就有一件事情想不通。怎么想都捉摸不透，現在終於明白該怎么做了。”/ }4 l0 c  T1 H  @) g  i

“晴明，是什么事？ ”; y6 T3 _2 o6 [% p: |) w3 l
" n' a5 H4 }/ Y
“稍後跟你說。在此之前，先要求你做一件事。”; X% m8 S  w8 Z

“什么事？ ”

“在三條大道東面，住著一位叫智德的法師。我想麻煩你走一趟。”  `. b* f2 u# T: a# m9 p
4 w# n9 `6 v* j: _% j
“可以。問題是，到他那裏幹什么？ ”

“說是法師．其實他是從播磨國來的陰陽師。三年前起就一直住在京城。稍後你去他那裏，幫我問一件事。”

“什么事？ ”5 P5 P4 P+ d6 K+ M7 f8 Q' C* M5 x$ V

“你就問：鼠牛法師現在住在哪裏？ ”% {4 U2 H7 A# E: o! o9 z+ b

“就這句話？ ”
0 W) z9 {; A; e
“他可能說不知道。但是，不能就此罷休。我現在就寫一封信．如果對方答不知道，你就把這封信交給智德法師．請他當場讀信。”2 ]0 Q( W+ I1 M; d+ T
; `/ @' B- j/ \5 n5 y& O& S
“接下來呢？ ”2 _( T2 d/ ?5 M& G
8 `. o4 B' W% `  p+ H
“可能他就會告訴你了。那樣的話，請你馬上回來。在此之前，我就會做好準備工作。”- V! z% i$ K9 t3 [

“準備工作？ ”
! x4 J; U* {( ]# T$ Y/ v  N' V
“一起外出的準備工作呀。”

“去哪裏？ ”

“就是等會兒你會從智德法師那裏獲悉的地點。”& ^( |. y* w$ n. A" G- V
' B/ N; ]4 u; y. a3 U7 _9 U
“我不明白．晴明……”

“你很快就會明白的。對了，博雅，我說漏了一點：你不能對智德法師說是我派你去的。”
' M* |8 B" b4 F6 k" M' G$ n
“為什么？ ”
$ A2 l8 A- G' l( w* M) m4 W+ ~3 O( G. a7 ^
“因為即使你不說．他讀了信也會明白的。聽清了？到了那裏，不要提及我的名字。”
  }6 U0 g- q' z' {" [  S5 z& ~
雖然不明白，博雅好歹還是點了點頭，說聲“明白了”，就坐上牛車出門而去。

二

過了一陣子，博雅返回。

“嚇了我一跳，晴明。跟你說的完全一樣啊。”0 G7 @2 a4 T1 B/ R8 o+ X8 p

地點和剛才一樣，仍在外廊內。) D6 ^0 s% D" E* _  l

晴明穩穩地坐著，慢條斯理地端起酒杯。8 ]) E4 l3 I1 _/ e" d* J8 Z5 x
+ q/ {1 B; B% u, l8 K; s
“智德法師身體還好吧？ ”& \2 i- ~2 ?. m$ Z6 X4 k' |

“誰知道他好還是不好。他讀了你的信。一下子臉色蒼白。”

“不出所料。”
6 c$ n0 z2 @% T/ E' O
“之前還說不知道什么鼠牛法師，結果一下子就老實了，乖乖地說了。”8 L" q( ~; n7 p6 M

“地點呢？ ”

“在京西。”$ l' w8 b) N4 j* o+ q
+ y6 f* E" R9 r* q
“是嗎。”

“哎，晴明，你信上寫了什么？智德法師還畏畏縮縮地問我：你看了裏面的內容嗎？我說沒看，他竟松了一口氣，叮問一句‘真的嗎’。看他那模樣挺可憐。”/ h# ?& \: @7 p- a$ L6 @
; I" D  q3 q  S3 B
“因為你是櫻花嘛，博雅……”* a( @) J4 Q$ l: i

“我是櫻花？ ”
; i+ f) ?4 e0 Q9 V! U
“對呀。你只是作為你存在於那裏，是對方自作自受落入不安的咒之中。你越是誠實地說沒有讀過，對方越是害怕。”: o4 D2 W# J& m( L9 Y1 [0 P2 F

“跟你說的一樣。”* z9 }5 |. }7 w0 R9 P* ?
% w0 G0 _8 U: |: e
“那就太好了。”/ k3 A3 K+ [5 A% ?/ n
" x% \. k2 n* n6 q+ @7 c5 ~
“哎，晴明，信上究竟寫了什么嘛。”, E; D+ P& T; B2 J

“名字。”
5 e! z( ~, K, p
“名字？ ”1 \+ H; R: R5 |) x7 d8 x( {
0 Q3 l! @" Z% f: A# B' D
“是智德法師的真名。”

“那是怎么回事？ ”4 z& p' ?% P1 g$ A

“明白嗎，博雅？做我們這種事的人，一定是將真名實姓和另外的名字分開使用的。”7 Z6 |+ [: I( ]: E5 ^) k' M

“為什么？ ”

“如果真名實姓為人所知，而他又是陰陽師的話，就很容易被人下咒。”

“那么．你也是除了晴明之外，還有別的、真的名字？ ”% E2 A3 j# I& s8 l* ~

“當然有。”

“是什么名字？ ”  K. |2 U7 r3 |; q0 V
) z7 ]4 U9 s* C4 A
隨即又道：“不，你不說也可以。如果你不想說，問你你也不會說．我不想讓你為了不想說的事花心思。”

博雅連忙加以補充。

“還是問這個吧：你跟智德法師之間，以前發生過什么事嗎？ ”
. m! ?+ K# K1 l; E% R3 B
“說有也是有的。”* I6 \+ G' x6 z& [7 L! I2 G2 f/ O: l
# F* A! X$ l7 t0 X
“發生了什么事？ ”
  `9 ]! G: O. ]; @' ?  Z
“約三年前，智德法師要來考驗我。結果，智德法師所用的式神被我收藏起來了。他求我還給他，我就還給他了。智德法師竟然因此而將真名實姓寫下來給我…

…“
/ B7 J# A* Y* G+ V. Z( k/ L/ Z5 B
“可是，把如此重要的姓名交給了你…∥‘話說到一半，問題又變成：”晴明，你是使了什么手段，讓他把自己的姓名寫給你的吧？ “1 u; }/ x/ @& d+ h/ L+ M" S
) h' T! u  s3 T- a% l. t: E
“算了……”

“如果是他自己主動要寫的．他見了我也不至於那么慌張吧？ ”
/ b  P( i* h' Q& K% u
“唉，先不管它啦。”9 D' E1 t+ q: c& w0 N

“不管不行。而且，晴明，你讓我去跑腿兒，自己就一直在這裏喝酒賞花呀？ ”
1 }* Y2 t% t/ E  ?% {
“沒錯。”# ^- q, i( u% F

“我是因為你說要做許多準備工作才去的。可是你……”

“哎，別急嘛。這趟差事不能由我出面，所以才請你出馬。”
6 _7 I/ ^& I1 ]! c, k8 s. O
“為什么你就不行？ ”
' @1 y3 l9 H* r. `. |5 L# @2 y
“因為照我的想法．這鼠牛法師應該是智德法師的師傅，我一問他就說出來，事後鼠牛法師可要生他的氣了。”" b2 u/ t" e- k1 A0 j

“為什么要生他的氣？你正和那位鼠牛法師鬧矛盾嗎？ ” 　　“不一樣。信上絕對沒有晴明兩個字，只是寫著智德法師的名字。所以，智德法師對自己也好，對鼠牛法師也好，都可以辯解說沒有受到晴明的威脅。這點是至關重要的。”# [) n. q7 I. l% o# a: M
: m! h+ s* k* C6 }6 [; F5 T
“晤……”. R, F% |5 A0 ^. z; i9 J6 X
! l; J5 x, s3 t' t2 K6 j: v2 ~
“總之，既然知道了鼠牛法師的所在地，我們動身吧。”& @) Q2 \1 c- c" r, N" X

“唔，也好。”
% P  V' h  l. d  k' G/ p+ p
博雅還想說什么，但他點點頭，把話吞了回去。
) p2 e2 ]# O4 L  m, L) h$ d
“能動身了嗎？ ”2 _$ r. x1 l, Q  K+ `( ~# y2 a

“走吧。”# g; n! [- l3 u
- h& ^' N/ f: t, m
“走。”: z7 s4 u/ ~1 x( U$ ]+ V8 T7 }! `

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
6 ?" U! s5 G: b4 ]5 d
三
! g( R& G) ?3 t2 S/ ^
牛車四平八穩地走著。
1 v2 F3 d8 N$ S# M
大黑牛慢吞吞地拉著載了晴明和博雅的牛車。
4 }" A9 e0 g2 E4 h
既沒有牧牛的小童跟隨，也不見趕牛車的人。牛只是隨心所欲地向前走。

“哎，晴明，你把來龍去脈告訴我吧。”
9 z: d* ~- G: I6 I  X% b  @/ @
在牛車裏，博雅向晴明道。& D0 Q8 J6 _$ {. ?; e

“噢……該從何說起呢？ ”
' D0 W3 I+ H: w& y5 ~# z; _
晴明似乎已經決定說出來了。' w0 k! f" q) c0 p

“從頭說起吧。”4 D) ]0 W2 ~; O, j: p2 V; o
! M+ N/ D8 [( F, I6 u1 p
“既然如此，就從菅原伊通大人的事說起吧。”
5 j/ M  Q* G& X7 J  O
“究竟是誰呀？ ”
) c7 u& p$ e( w3 ]
“他是住在西京極的人，去年秋天亡故了。”7 Q( @( L0 d8 C$ E) e

“然後呢？ ”$ ]  r. A" y  l* n$ |$ E

“他的妻子名叫藤子，藤子還活著……”5 A+ Y6 m, N# ?% d9 s' p

晴明開始敘述起來。, k' J0 W  v# G$ g

四$ s6 b  K% x& A& c7 T# n

菅原伊通出生在河內國。- e6 Q) w$ P* J  v6 q6 K+ N
/ `+ ~: X, r/ ]" f( h6 M* Z7 Z
他年輕時即已上京，因為頗有才幹，所以在朝廷裏做事。7 K5 `; ^; e: F9 f. L- m0 l
0 {# F" t" K; }" B: G6 `
雖然沒有專門拜師學藝，但吹得一手好笛子。& @7 D9 ~' x: r" ^
( P8 W2 i) F& Y5 ^2 Z' h
伊通娶的妻子叫藤子。) B0 }# |# \  }

藤子出生於大和國，她父親為給朝廷效力而進京．她是跟隨父親來京城的。7 b% M9 G9 F* `' x

父親和伊通相熟，成為伊通和藤子相識的機緣，他們互通書信，以和歌酬答。0 \3 j/ I0 i/ [8 \; Y

在藤子父親得流行病去世那一年．二人結為夫婦。9 l2 i" ?* d1 o: `& p! l! j
7 E! w1 r# f% N% h9 A% O. F( w9 h
二人琴瑟和諧。

在月明之夜，伊通常為藤子吹笛子。' |+ c5 [, {- Y* R' y# ]% w
+ M! G  d7 f* U$ h
然而，在藤子成為伊通妻子的第三年，伊通也和藤子的父親一樣染上了流行病，不幸去世。
; p& {! p1 C( O  w8 X$ c
“那是去年秋天的事。”晴明說道。" r/ ^9 J/ ?9 n8 v( h

藤子夜夜以淚洗面。$ y( n* m. W4 k
  z" q# ?) w7 Q6 K! @! H
一到晚上，她就回想起伊通溫柔的話語和摟著她的有力的胳膊；每逢月出，她就回想起伊通吹奏的笛聲。- `6 ?2 x1 |% o& k: c" k& j: }
! _' ~: j( h/ W! b- d* L
再也見不到伊通了，再也不能被他有力的胳膊擁抱了，再也聽不到那笛聲了——每念及此，藤子淚如雨下，萬念俱灰。
. |7 u, I/ a7 ^# E) k: q! d
最終．就算丈夫已死，她也想要再見死去的丈夫一面。/ W+ x2 a+ X  s. y
$ Q/ S0 F, k) j, k4 a
“她去找的是智德法師。”: e/ c+ T% E, r+ A& e$ `  E: L/ l
% J" V! n& o$ k9 h) j# t" I! P
藤子哭著懇求智德：我無論如何也想見丈夫，請法師成全。
) r% r5 ~, B% s# ?7 j
“很遺憾……”% n9 o$ e+ N4 \* k

智德只是搖頭。5 X) A' l8 i6 E7 T. ]& g. v
* u( s  ?; Y* f- C- R
“我沒有辦法讓死者回到這個世界。”) L, H0 _. u  Q, s. {+ O

“那么．法師知道誰夠能做到嗎？如果能夠滿足我的願望……”

藤子說．多少錢她都願意出。4 m5 V* \2 q; `! H- U1 V& l2 \+ l: ~
4 Q- n( N$ m/ X" a3 n( [
父親和丈夫留下來的財產多少有一些。" }' N& o7 ~) e9 ?% _

她聲稱，甚至賣掉房子也在所不惜。
6 K  [1 y. \+ f) f4 [
“好吧……”% |- N$ K4 b! ~: `8 {( o
  R# b; _- L" u
智德法師答應了。1 t5 y. F. Q9 a- L) h5 m& g# c9 _

“智德法師不知從哪裏給她找到了鼠牛法師。”

“原來如此。”5 \( a- Q0 h8 `

博雅點點頭。0 J' z) w' Z+ D6 D+ U2 r
. c+ j( q4 y: J' S7 _0 L
論歲數，鼠牛法師是五十出頭的樣子。

他很快就收了錢，施了秘術。　　“不會馬上就出現。需要五至七天，有時要花個十天才能現身。因為從那個世界到這個世界的路程很漫長。”

鼠牛法師說完就走了。2 b# a' U" B: `& ^
: d' n7 _: U& l
“今晚會來嗎？ ”, Q3 `/ J) d0 W
2 @3 u0 A9 \# J6 ^: v( G9 [5 z( m
“明天會來嗎？ ”
6 E$ J- ]& U8 a, a' f# F7 P3 |
在焦急的等待中，迎來了第十天——是一個美麗的月夜。+ Q* j6 ?4 Q1 @/ u" L  d

在臥具中無法人眠的藤子的耳朵裏，聽見了不知從何而來的笛聲。再側耳傾聽，是久違的伊通吹出的曲子。5 M2 `( ~: H2 ~6 A
1 R) X4 s7 T! X4 V6 d* y( U# n$ Y
笛聲越來越近。/ B; D  [  V  Y/ ^' u" J

藤子大喜，立即起來，等待著笛聲靠近。
( s9 g% e0 u0 ^! i0 l- G
笛聲更近了。
# @5 J  n8 S0 |9 E2 I' d! w; }
隨著笛聲接近，與歡喜有所不同的不安心情．逐漸從藤子心中滋生。

他究竟會以什么模樣返回呢？變成厲鬼、以鬼的模樣出現？或者，變成像空氣般沒有實體的靈回來？見到了死去的伊通，又能怎么樣呢？但是，即便伊通已死，還是想見他。' ^# w+ f9 g+ R* T3 d. I
* L: K# e9 k' w! y4 y( F! M
可是，自己心裏很害怕。" o$ v7 _# |: T4 c8 ]  [

雖然害怕，還是想見他。
$ U% ~. P) y& _! f+ D+ G7 v# F
藤子被這兩種心思折騰著的時候，笛聲來到了家門口，停住了。

“藤子呀，藤子……”

一個低低的聲音傳來。" @6 }" s' ^/ _
0 s9 e/ F. n5 ?5 i# T1 y
“請打開這扇門……”

千真萬確，正是心愛的伊通的聲音。
- o5 j; M- r& z  M1 g
從板窗的縫隙向外張望，只見伊通全身沐浴著月光，站在那裏。, i" |+ Q$ K& @& @* A2 Y$ S9 e  O" `

除了臉色略顯蒼白之外，與生前並無二致。可她既愛他，又莫名地感到害怕。

他裙褲的帶子解開了，看到這一點，她體內升騰著依戀之情，但卻話不成聲。
/ x  w! \: ?8 F
是開門還是不開門？就在此時，伊通吟誦了一首和歌：

翻越死出山" D$ u3 T1 g+ D5 w' n1 `1 [

心傷失故人

和歌的意思是：跨越了死出山，如今身在冥途的我是如此哀傷．是因為見不到我愛戀中的你……
  ], X  W+ Y8 S9 z2 `9 h
但是，藤子開不了門。
/ |, B( |- @/ U/ _2 ^/ Y- I
“因為你太想我了，你的念想變成了火焰，每天晚上我都被這火灼燒啊。”
+ w+ J% \: ?: m" Y$ ?1 h) a( b8 e: P
透過板窗的縫隙仔細打量，只見伊通身上各處都有煙冒出。4 O; Q: {2 S/ [3 l' u- B

“你害怕也是有道理的。念及你那般苦戀著我．不忍心看你這樣，就告了假，好不容易才趕來，但若你覺得害怕．今晚我這就回去了……”

說完，伊通又吹著笛子離去。
! P* x1 R2 O1 l/ S( o
連續三個晚上都是這種情況。) b5 w- ^# M. M4 X! b
# f6 ~# o# c) I1 \4 T9 Y
晴明說，每次藤子都開不了門。0 y( V  F# W" o$ k2 A+ Q
" {, W3 V* l4 P
“噢……”
" f6 y+ O/ F% F5 F6 W9 M
一想到這種情況以後天天晚上都將持續．就連藤子也害怕了。$ H3 }: }/ i" Y$ }7 I* _

於是，藤子夫人又到智德處泣告。

我不見亡夫也可以了，請設法讓他不要來行嗎？ “那叫做‘還魂術’，豈是我這種人處理得了的？ ”智德說。
7 @' r$ b6 Q/ @, I# t
“那．不能再請鼠牛先生來嗎？ ”. e/ \6 R1 ?: `6 ~4 l

“我不知道他此刻身在何處。即使知道，也不知道他肯不肯。即使他肯來，恐怕也得再花錢。”

藤子被冷落一邊。
$ `( y$ \4 Q& B) P+ A9 [$ q. E
“於是，她就來哭求我。”

“原來如此。”* q4 a" z3 P5 V7 r
/ f, Y& x2 Q! k) V0 q8 }1 Y$ p
“可是，還魂術並不是誰都能做的。在京城裏，除了我晴明，大概還有兩個人吧……”* D: b( u' [. S2 \7 J* b4 L
6 I/ |1 P/ f/ [5 L  S6 F# w) }
“你心裏有數了嗎？ ”

“算是有吧。”
4 X; p; x+ U; t2 I2 N; C' h; B
“是誰？ ”% h" F3 ~# Z8 b9 k$ d; u0 j$ W

博雅發問時，晴明突然往簾外望望，說道：“好像已經來了。”1 v" D- X0 H9 D8 {6 L" ~
4 ]: ~0 |5 i$ ?( k2 {
說著，晴明掀起簾子，向外眺望。
1 ]$ f4 g6 B% J; I3 x2 {
“沒錯，已經來了。”

“什么來了？ ”

“從鼠牛先生那裏派來接我們的人。”. V: ?6 J2 g7 X, |0 A
6 W( `6 }- {1 j" o
“接？ ”
- P8 \/ `$ ~. ^2 `4 s( l  G
“對。鼠牛先生很清楚，接下來我們會去找他。”

“為什么？ ”
2 ?8 l3 M3 K6 k$ m$ K# ~
“大概是智德法師跟他說的吧。”* I7 B2 r8 _" O8 x# J. h

“他說了‘已經告訴晴明’這種話嗎？ ”0 _( g2 o( Z& G! G

“管他呢！不外乎發生過如此這般的事情吧。即使我沒有報出姓名，像鼠牛法師這等人物，自當看透是我晴明在背後。現在派人來接，正說明了這樣的情況。”% z3 A: _" ^5 K0 r* Y
  c2 Z- P  N& M+ |4 L* g8 ~
晴明邊說邊把簾子挑得高高，請對方看。

博雅往外窺探，見一只老鼠漂浮在空中，盯著牛車這邊看。
0 C8 x0 j0 ~4 ?  D
這只老鼠有翅膀，正吧嗒吧嗒地振翅。

不是鳥那樣的翅膀。是蝙蝠式的翅膀。但是，它並不是蝙蝠，千真萬確是只小萱鼠。有翼的萱鼠一邊輕輕扇翅膀，一邊在牛車前面飛翔。
$ ~, a: I3 ^- w8 G; C7 g- N1 x7 F
五
: b1 w) S2 X. i, ~9 L
牛車停下。6 V4 P$ B* B, g" ~

下車一看，是一片荒地。

太陽向西邊的山後傾斜，紅光斜照在春天的原野上。
( e9 t7 q0 {, T2 K- `
牛車前面有一所荒廢的房子，沐浴在紅紅的陽光之中。

荒廢的房子旁邊有一棵參天大楠樹。. g; w3 _/ m  k, @, k) j; F
. c+ }- S, A8 ^& ?/ s% H: {* S
晴明注視著破房子，他的前頭，那只有翼的萱鼠在飛翔。- n! k3 L8 ?1 X; a1 m/ ?+ R

晴明伸出左手，萱鼠停在他的手掌上，收攏翅膀。( w7 t& R( z9 p+ G7 z
% V9 V1 a- h# w; I6 f, x
“你的任務已經結束啦。”
" c0 c" @3 E* U: N* t$ u
晴明說著，合起左手掌，再次打開時，萱鼠已經無影無蹤。; {4 ^+ L' j# r) E# h' ~. S
" C* g1 R0 q+ V$ I( a; N4 N9 m
“那是什么？ ”博雅問。
+ I1 H: x. s* d3 ?
“式神呀。”

晴明說完，邁步朝破房子走去。$ `$ z3 p4 L" l
; {. N  t2 _: `0 F
“晴明，你要幹什么？ ”  e  t& c( E( \7 _

“去跟鼠牛法師寒暄。”

博雅跟在後面。7 W4 g* t/ A1 A; j5 ?8 J

“這名字挺狂的呀。鼠和牛，只把幹支的第一和第二連起來就算名字，不嫌乏味嗎？ ”

晴明說著，進了破房子的門。- C! E* }6 T9 y% n& j
, v  u/ n6 L" y8 t! C9 f
晦暗的房間。
: ~# f( [1 q1 t1 X0 |9 h
半間房子是泥地。9 ?: [6 F9 [& Z0 i5 v0 t

有一個爐灶。

靠裏面半間有木地板。
  J/ N6 B9 V, M1 T* h1 ?
強烈的光線從窗戶射進來，另一邊的板壁上，倣佛懸挂著一塊紅布，形狀和窗戶一樣。另有幾線陽光從板壁的空隙射進房來。% D  Y+ W( U) D" M- T( E5 k
2 w' J' a1 L0 M, t/ j1 x3 Q
微微有一絲血腥味。

板間裏躺著一個法師打扮的男子。

右肘支在木地板上，右掌托腮躺著，身體的正面向著晴明和博雅。! A* j0 ^* |2 A& v- I
( L) f! F0 M9 [% G/ x
頭發亂糟糟，臉上長滿胡子。9 K& c4 t7 d+ Z: F, D

男子面前放著一個酒瓶，和一個有缺口的陶碗。! D( ?" F6 b5 S
  `$ N  ]! r, w: z. x
酒味彌漫屋裏。6 C" s; `( x, z- ]
( X) B1 d! V8 O5 R" h
“晴明，你來啦。”
$ o+ }+ S& j5 c" i  H
那男子照舊躺著說道。5 k+ w, l1 ~4 g/ ~# U
( @  d- `9 g% s( o4 e) t/ X: r
論歲數，應該在五十有半的樣子。6 q: L$ ?$ C- ?; l

“久違了，道滿大人……”
3 o" O7 M0 @- i( ?% v8 \1 O
晴明說道，紅唇上略帶一絲笑意。
9 o! O  H0 k6 P- }
“什么什么？晴明，你剛才說什么？ ”/ a. \4 N0 s' z- ?" q5 p+ }
  `9 u8 g% |9 {1 D4 k0 s
“博雅，這一位是鼠牛法師——蘆屋道滿大人……”

“怎么會——”

他是與晴明齊名、在京城裏廣為人知的陰陽師。* e# v1 R1 ^4 Z" {4 O$ p( b. c3 [

播磨國有賀茂家、安倍家係統之外的陰陽師集團，作為來自播磨國的陰陽師，蘆屋道滿是最出名的。

自古以來，播磨國就是盛產陰陽師或方士的地方。

“晴明，過來喝一杯怎么樣？ ”

道滿笑著找話。
9 ~; s: E4 |- p
“那種酒不合我的口味。”( h7 l1 |. H6 r* v" E! B
" h9 r% }: a* ^2 m& g) Q
說著，晴明的目光向上瞥了一眼。

從上方垂下兩條線，分別倒吊著一只老鼠和一只蝙蝠。, X9 K. x, O- f+ o
- ^$ B5 y+ y" r4 ]5 S
它們的嘴裏淌著血，血水一直“滴答滴答”地滴落在酒瓶和陶碗裏。, d( ^# {+ G* }! {! e5 u2 D- s! w$ ~

“晴明，那、那是……” 　　“博雅，你也看見了吧？剛才在空中飛的老鼠嘛。那式神是道滿大人在這裏如此這般炮制出來的。”

“有何貴幹，晴明？ ”
7 s# d% P" q% ]& |& z
道滿對向著博雅說話的晴明說道。: V7 A- E& ]! K! g& d
! n1 d9 |% S. [) K
“你做了罪過的事啊。”+ F' B$ K$ }/ V' d
( F0 ^0 A* v- v# i8 f4 U
“你是說我給那女人的丈夫施還魂術的事？ ”) l1 q0 r  x0 r# j* G

“沒錯。”2 r* j% g( L$ ?, g9 _
1 {  F9 F" E9 C/ A
“我只不過是滿足了她的願望而已……”& v( k: Z. o" P% L

“你置之不理的話，那男人就會每天晚上上門找那女人，最終會把那女人逼瘋或者逼死。”
& h' _, h) o& H1 E& W$ C
“應該是這個結局吧。”' e& A5 R* I; b# m# \

“死人和活人相見是不好的。”

“說得好聽，晴明。還魂術，你不是也幹過嗎？ ”
8 G3 U  u! m+ ^. V0 X& N, b- \; Q
道滿欠起臃腫的身軀，盤腿而坐。  _+ S8 V0 Q! F1 C! L) f+ `' j9 m* B3 J
* S! U2 U: V6 d5 |* G; M9 S- L
“道滿大人，你是為了錢而那樣做的嗎？ ”2 j% t) U2 Q1 i9 t$ r2 f

博雅往晴明身旁一站，說道。& K. G6 t& M+ M* _! g/ k9 [* Y- t
% H% u/ C& ?' ^
“你說我是為錢而幹的？ ”

道滿哈哈大笑。
/ B/ s9 r! r: @) t- f: ?/ q  d
“哎，晴明，你告訴他。做陰陽師達到你我的層次．那么一點錢算什么？智德那種小人物姑且不論，錢是打動不了我們的。”2 l) [) q1 E/ P0 I
. \- ?5 k& K- U/ b
“什么？！”
$ [9 S) ?) d9 h6 l; O3 A' Q
“我們要做的，是咒。”

“咒？！”8 K8 J  T) e/ ]% p6 D) y4 }
) f  ]% e- b/ r6 a6 y, K2 R8 |
“為咒而動。”6 [- a& o- @- O2 l1 N$ B$ I7 @

“那、那就是說……”
$ U/ H# p# v4 z7 V& D
博雅的話變得含含糊糊。2 w4 M( {% K* L! [7 H8 j

“是為了人心嗎？ ”博雅說道。

“ ，對咒還有些認識嘛。你說對了，我們是根據人的心願做事。明白嗎？即便是還魂術，沒有人的強烈願望，我們也是無所作為的。正因為那個女人的強烈渴望，那男人才到她那裏去的。誰阻止得了？ ”+ w# X9 L3 G. N- H2 y
. D4 o8 p/ d* }& Q% M( W3 @
博雅“噢”地欲言又止，求援似的望向晴明。) X6 d) g" K9 o
  u7 C, S: |! |, ^& |7 t; A3 D
“道滿大人的話是真的……”3 V0 ~& L8 i2 X% D

“晴明，對於人間的事，你就適可而止吧。我們介入人世間，只是即興而已。( D( ]5 B3 x2 r; z
5 w4 |" k) R. H9 T
是不是，晴明？你也是這樣看吧？ “, H/ N  ?# n  u4 v

道滿又哈哈大笑起來。
+ G9 o5 ~! `# I
“即興地猜猜匣子裏的東西，猜不中的也有。怎么把有生之年過得有趣一些，僅此而已吧。唉，近來甚至還覺得，連這一點也無所謂了。有趣也好，無聊也好，活夠時間就得死。對了，晴明，這種問題，你不是比我懂得多嗎？ ”: H, |$ }4 I. |6 i) ~$ J7 t/ k

照射在壁板上的、紅色的夕陽，慢慢地褪去顏色。
, P0 C7 d2 c& l' q7 ?. ]4 h; {8 B
“道滿大人，由別人來解開所施的還魂術很危險．一不小心，女方也會死掉。”

“你別管，晴明。看著那女人發瘋，不也有趣嗎？ ”5 J( U% J  K% k% O; s, O/ g
* b  i/ \- e: T( f5 ~! M  O/ {& e
“不過，我最近覺得，看花開花落，多少也是有趣的。”
% H+ f' A6 }/ I- Q+ q1 E8 @
“行啊，你去看吧。”

“若是順其自然，任由花開花落，是有趣的，可道滿大人已經介入其中……”

“你是要我阻止花落嗎？ ”: P* W$ F6 P8 x! b7 B3 U6 `

道滿還是笑。6 `7 B8 H! U9 R& V' A1 E7 v

“不是。只想讓它自然地落下而已。”

“你的話挺有意思，晴明。”
. O0 G2 w9 J9 @5 P8 Y9 d
道滿笑得露出了黃牙。7 G* R4 f- h1 ?2 x$ k

“既然如此，你不妨一試吧。也好見識一下你怎么解開我道滿的法術。”, v1 B# O( W# c, p! a

“那么，允許我自由行事．對吧？ ”

“噢，我不加指點，也不幹涉。”

“請不要忘記這句話。”: k: {4 v0 {" n7 y. @5 m- W
3 `% ^! T  r/ S2 b& n' c
“行。”$ ]+ R" |2 u3 a

道滿答話時，陽光已經完全消失。
$ C9 h+ v/ q0 c0 |2 J7 K
“因為事情很急，我這就告辭……”
& S1 f# ~  e$ R
晴明略低一低頭致意。7 |0 ]# U, b8 U. P' @
" x1 Y( q0 \5 g$ ^9 ?2 l* k9 g
“走吧。”

晴明催促博雅出門而去。) B3 K4 r/ u+ o7 O. l0 y" H/ c$ m
% U$ p* K5 h# U
“行了嗎，晴明？ ”
* A: ~4 ~% H' w$ @6 d* x) E
“他對我說，對此事將不幹涉。這就足夠了。”- e" ^% W9 l- @5 k2 [
( T0 a" u1 h2 `% w2 b6 I$ c
晴明急急走向牛車。; o5 R: P2 o9 {6 ?% W! a3 ~
2 }# Y+ @. ^4 l
暗下來的天幕開始出現繁星點點，在漸濃的暮色中．傳來道滿的笑聲。1 }8 \' l) ^; F" D

“有意思。難得這么有趣的事，晴明……”$ P0 L. E) |/ a4 n# M3 L9 t* }

六% m( k, x4 V+ g

抵達女子在西京極的家時，天已黑下來。; x9 q* X* t: b3 a" Z1 x1 `

燈火之下，晴明和博雅與藤子相對而坐。. y8 B8 g1 Q) Q, C

“請問——”: T1 F6 g9 T" W) ]( r

晴明向藤子問道。/ ]& s  e  s2 W3 z

“您是否給了鼠牛法師屬於伊通大人的東西？或者是伊通大人身體的某一部分？ ”# e1 R" q& a# q  o7 G2 u7 ~; J% g

“我留著伊通大人的遺發，所以就把遺發……”% C* H% _3 ?: E
4 @% @  l' Q% Z" G
“給了頭發？ ”

“對。”: ~! Z1 ^( J: O2 P2 M
! C! i9 Q4 h# Y5 {
“鼠牛法師沒有打算要你的頭發嗎？ ”

“他是想要。”0 I4 r3 Z0 g+ Y  q7 ~+ f; S" y
  p% L1 |$ d% o$ U8 r
“那，您給了嗎？ ”' Z9 d- i( S( y; e( f

“是的。”
5 N9 H8 n0 c. a
“伊通大人的遺發還有嗎？ ”

“沒有了。全都交給鼠牛法師了。”

“是嗎……”5 G; r: |5 C$ A9 }
9 U! ~1 S+ {6 \2 p$ o) O- q
“會壞事嗎？ ” 　　“不，不會。我們採取其他辦法。為此，需要你正式與伊通大人見一面。”
" `' S/ R, j2 n) ~" @6 s
“怎么正式法呢？ ”
$ ]$ c8 L0 V* n7 K8 \3 M, k
“打開門，把伊通大人接進來，或者您自己走出去——能夠做到嗎？ ”
5 H: Y* {, A% Q' |% N
“好的，我想我能夠做到……”, d4 t% e, E+ i! J& ^  B' P

藤子點點頭，一副豁出去的神情。2 V; R4 x  u# d9 B8 Z
* w$ T7 I  W$ P3 Z3 z
“那么，我和他來做準備工作。”
% V! @) W- f) X! \  C
“準備？ ”

“可以給我一些鹽，以及您的一些頭發嗎？另外，這裏的燈火能否借給我一盞……”# }1 m! V8 g2 l: C
5 c9 E' X- _5 i2 w% d
七) M  I& q& c+ R: n: U, u( T. P: ?1 t
- A5 z1 ~4 I* S# R6 e2 A3 d
晴明走在手持燈火的博雅旁邊。
( b3 G. ?* [/ k# v; |! k* X
先邁左腳，接著右腳上前，左腳向右腳並攏。然後再先出右腳，再邁左腳，右腳向左腳並攏。之後又再左腳先邁出——反復地走著這樣的步法。# D8 Q3 u1 e; W6 T) v
, u& m. m9 F9 G0 u: p8 Y+ R4 E
這是驅除惡靈和邪氣的方術。: m+ ^6 C& t& ]; ]( f! t: Y

邊走邊口中念念有詞。

是泰山府君——冥王的祭文。
1 e0 U& Q+ P0 Q. ^, k' }& K7 @
晴明做的事，最初是將得自藤子的頭發引火燒掉。然後將燒成的灰一點點撒在藤子家周圍，現在正像是在灰上描摹似的仔細踩踏一番。/ F# D5 J! D1 n, u
: |, M, t( r+ d' k' W2 A
是在如水的月色之下。
6 t% f4 D  l, g; x( P# @4 `( N
終於，晴明踱完步子。; c" ~/ ^. q3 i% T# P. [; V

“如果伊通大人闖進這結界之中，和泰山府君的緣分就斷了。”4 b' M7 f7 l3 x" U

“哦？ ”6 W, u6 E* g$ h! s: h* Y

“因為泰山府君也是我的神，所以不能採取過於粗暴的做法。這樣應該剛好吧。”2 ?8 {: K& e5 F1 u6 n. ]1 L4 z& K

“啊？ ”2 D( t- F& L' z' ^! b, C

博雅完全摸不著頭腦。

“距伊通大人要來的醜刻還有段時間。在此之前，有事想要問我嗎．博雅？ ”. a1 y+ a4 d5 m4 X: o) Q3 Z) ^
+ w; O. R! m2 J3 j3 ~
“問題多的是呢，晴明。”; S$ ]6 m" g- w$ w: K$ a# O

“什么事？ ”

“剛才談到了頭發．那是怎么回事？ ”0 V+ [6 }- Q: C* C0 s
* `+ d$ N! F' {$ [
“我是想，要用最省事的方法來解決這件事。”
$ E3 Y5 z% x3 H+ u7 c) O; a
“最省事的方法？ ”
, J( H/ r9 I6 Z# S6 w) U
“對。還魂術有好幾種方法。聽說鼠牛先生要了頭發，我猜想道滿是用頭發來搞還魂術吧。”

“……”/ ]6 J5 U3 O7 |
* ~' J4 R1 ]. ~8 b. i
“道滿大人恐怕是將藤子和伊通大人的頭發焚燒，用灰來作修法。”; C& c" i4 I9 E- S* B
7 P/ |0 v' p  p; W5 }9 m
“怎么修法？ ”* I6 H+ [% [4 e9 x; g7 m. c! z
. [( Q, h6 I. X. _! t* O% ]8 ?8 z
“大概是在埋葬伊通大人遺體的墳墓上面，激下二人頭發的灰，在那裏讀一二日泰山府君的祭文之類的吧。還有其他種種方法。如果仍留有二人的頭發，我會將其切碎．撒在墳墓上，由我取代道滿來向泰山府君祈求解開還魂之法即可。此時，若道滿要幹擾我，他只需相反地祈求不要解開還魂之法即可。”% p" j4 @, d" f& x& h0 L

“原來如此。”

“如果對方是不如道滿的人，事情總好辦，但這一回．應該是先施了還魂術的道滿的咒更強。”% j9 _; s7 I1 `& f. O$ c+ X! Q
0 W9 l$ E+ X& n8 g1 O
“那，你剛才在做什么？ ”; p% }9 \9 q- E1 J( S0 G

“就是櫻花的花瓣啊，博雅。”- [+ r4 z# |- e7 `: n+ J: v: F

“花瓣？ ”; t9 Z- Q7 M1 N# A7 c% S

“是你教給我櫻花花瓣這回事啊。”

“我不明白你說什么。” 　　“經你一說我才醒悟的。關鍵時刻，直接出示櫻花花瓣原來的樣子就行……”
7 w6 b5 E: p) w! B# V6 n% n
“道滿也說過吧？不僅是還魂之法，所有的咒，其實都是人心的願望……”

“在某種意義上，咒可能比這世上的任何事物都強。因為咒擁有比我、比你更強——甚至於有能夠推動泰山府君的力量。”4 M4 @) X) L4 U- Y

“我還是不明白。”
; p/ m; V/ N- J8 ^9 [% W
“不用理它。你對於咒，其實可能比我懂得更深也說不定呢，博雅……”6 e8 `3 D4 @3 K9 [. B

“真的？ ”

“嗯。博雅，葉二帶來了嗎？ ”

“哦．在我懷裏。”* u: |3 a9 t! }, G0 f

“伊通大人可能還會吹著笛子走來吧。他來到結界附近，可能會有所察覺而停下來。如果出現這種情況，你就吹葉二．好嗎？ ”) B2 Z2 V/ @0 A8 x" K* b. ]
, K& J$ m# @: D; x" p+ V/ O/ S4 @
葉二——據說是博雅得自鬼手中的笛子。6 v: G& J: ^' O" o# j- K3 h' Q
. ~. e+ `2 ]2 C# m" `5 v$ [# t& q
“明白了。我照你說的做。”. l( q7 }3 L9 g9 w" T, `, F
3 z( z) b& `) b4 ~: r1 l" u
八# @0 X; g" p7 ?3 i+ S2 O
. t5 Q# I4 f4 A
燈火之下，晴明和博雅在藤子身後等待著。/ B6 r. e9 n, R: c  g

可能有一點點風，門扇不時發出很小的聲音。+ @4 Q  a  ~/ [

“沒事嗎？ ”  I$ @  `. Y2 X
: O+ n, F) _+ f6 Y6 X8 `# G# `
藤子小聲問道，她仍舊端坐。3 K1 C, x8 _% {" S0 p

她的聲音之所以顯得沙啞，是因為太緊張而使嘴巴和喉嚨幹澀。

“只要您把持得住，其餘的事情由我和博雅設法辦妥。”
* x, |; B) ]$ E
晴明說話柔聲細氣，與平時不同。

又沉默下來。三人靜聽風聲。

此時——“來啦，晴明……”

博雅低聲耳語道。3 X6 q2 j! c2 P0 Z7 S3 Q/ i

不久，不知從何處傳來了笛聲。開始聲音很小……但越來越大，越來越近。

“開始吧——”
; q- w! {$ m) `, |
晴明點點頭，藤子站了起來。
: b7 d: ~+ o+ Z, |
倣佛等待握手似的，晴明和藤子一起來到板窗旁邊。& \4 M7 z- t  k1 W, l" B' ?

博雅緊隨其後。6 B7 r5 r/ x  A* @8 l( X# {& z

三人在板窗旁等待，聽著笛聲逐漸大起來。
: p0 m8 P* W" v( q
博雅已握笛在手，調整好呼吸。. U" u$ N( O3 p5 |% ^. R
$ n- |$ M3 g6 e0 L5 h, N% E+ a9 U! X
接近了。/ v% E" \: O  M5 g3 f0 E& @
3 E5 P& C0 `! `/ @: z# H6 y2 H
晴明稍微啟開板窗。
# q& A* X1 n, W8 X
從縫隙窺探，看得見屋外灑滿月光的景物。. b/ g% J, {% t) n9 r3 X: w8 M
; F6 U$ \$ j& m
有一道矮墻，墻外有一個人影。3 J# P- Q6 {. \: O. o6 G  Y

是個男子。

身穿生前的公卿禮服，戴著烏帽子（舊禮帽．現神官戴。）。' b% w1 s) a( U% {3 V3 @$ s2 r
+ l$ [4 K) ]9 I/ s2 ]
那男子吹著笛子走來。
. K5 _1 a: Z# b
在圍墻前，男子突然停下腳步。

“博雅！ ”. v0 }6 h1 |3 e- V$ ]% J

晴明一開口，博雅便將葉二貼在唇上，平靜地吹起來。

從博雅將唇貼在葉二上．一種無法言喻的聲音便悠悠地擴散到夜間的空氣中。

那聲音不但攝魂奪魄，甚至連身體倣佛也變得澄澈透明了。
! f8 A9 Z7 Y$ P" F2 r& \9 e
那男子和博雅都專注地吹奏笛子。博雅和著他，他和著博雅。
. y. f) b1 H; t! Q  K2 F
不久——說不上是哪一方在前，和悅的笛聲像溶入了春天的空氣裏一樣消失了。

“藤子呀，藤子……”1 Q8 g& g& y# A) M5 F: `! t
( i/ Z, g: N, L& v$ n, M  i2 }. c
說話聲從外面傳來。/ T; Q  g$ Q3 q& j
# u8 t, L% H8 |
倣佛蜘蛛絲從門口的縫隙潛入一樣，是低低的、若有若無的聲音。
6 Z4 V) ?) q0 X1 F7 C6 u
“請打開門吧……” 　　見晴明的眼神示意，藤子便用顫抖的手開了門。
7 p9 r+ {; q. i. @! J6 ?) f* q
門打開的瞬間，混雜著春野氣息的濃烈的泥土味撲面而來。, M; D1 H2 ]3 o
# X( v) l% `) t# L
“終於肯開了啊……”伊通說道。

他的呼氣帶著腐臭，讓人想別過臉去。

他臉色蒼白。
" N4 C# E5 h3 C( [) a0 P, p
身上的禮服到處冒煙。+ C% R" L4 s% o' u  K" S/ _
) a1 e/ n) L1 n) T
月光如水，灑在伊通身上，泛著青光。
' I7 |. X6 h/ G- E  e. |
伊通對站在藤子身邊的晴明和博雅倣佛視而不見。
! I2 u6 F' A3 E' `+ b1 j% e
“既然你心裏那么痛苦，我就回來待在你身邊吧。”
7 p/ \: C' D" M2 b( ?" D" T) `( o
伊通的聲音溫柔體貼。

藤子熱淚盈眶。9 B% Q1 t; n* T: P  g% v
1 U8 }6 W! N  N0 C# k+ x
“那是不可能的呀……”

藤子的聲音細若遊絲。4 }* V3 d1 _8 J$ T, ]! n6 f

“已經足夠了。已經可以了。對不起，還把你叫來了。+ u* c, V" Z. c
* r2 }. g$ Y7 b: d" T
你可以放心了。“
& }" R* V+ i& b5 s! W( ?
她哭著說道。* s2 C" I, a5 y: U+ z
* D: ^9 Q7 D5 k% J
“你不再需要我了嗎？ ”
# F+ {3 Z9 U* q2 ]1 U
伊通聲音備極哀傷。

不！不！藤子搖晃著頭，倣佛說著一個“不”字。然後，她又像說一個“是”

字似的點點頭，說道：“你可以回去了……”

伊通望著藤子，幾乎要哭出來。他又求救似的望望晴明。望望博雅。
( t. F- U2 ]) }# A, J- [" ]3 l
他的目光落在博雅手上的笛子上，說：“剛才是您……”' N" N0 K- `5 }$ Q8 T  ]# Z

博雅的聲音哽咽在喉間，他只是點點頭。8 @4 c" K; j3 c6 \$ E; l- `% C
( ~" @" H7 a% D4 b0 p
“您吹得真好。”

說著，伊通的臉慢慢潰壞。7 x# C$ ~- L, E+ w2 n
6 J4 C! f% K6 U7 y. Y  l% h
肌膚的顏色在變化、溶解，眼球凸出，露出白色的頰骨和牙齒。8 b: n4 T7 C9 y) W* r$ g

啊啊——伊通想要喊叫般地張大嘴巴，卻沒有聲音發出。3 F1 k! |& ]8 n3 c" [1 q
0 j$ H1 d& Y; g% `* ?( x
他就這樣潰敗下去了。7 h; ?: o$ ~( D( I+ c2 f& w

呈現在月光下的，只是一具人的腐屍，且是在土裏已埋了半年的樣子。

已成骸骨的手上，緊握著一支笛子。
6 X/ h7 i' v4 p! _1 l+ p' U' z, j
解除了咒的櫻花花瓣，飄落在骸骨上面。

女人默默地啜泣，過了一會兒，變成了壓抑著聲音的慟哭。

TOP

12 3 4 下一頁

返回列表

[轉貼] ［長篇］陰陽師

[收藏此主題] [關注此主題的新回復]

[通過 QQ、MSN 分享給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