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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6 10:36 PM | 只看該作者

[轉貼] ［長篇］陰陽師

故事

陰陽師　第一卷　夢枕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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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i, q! R" E- f" X, J+ s
2 Q: `. H1 ~( q3 F1 B
陰陽師第一卷 ; h4 P& B# `# H  X: Y+ A$ e
; H2 x; E/ i" R( e1 b/ P1 z
" w( k& r6 @" P
陰陽師——有鬼盜走玄象琵琶

# c$ v" P# p- p+ A0 P9 k6 n
一

說個奇妙男子的故事。
3 R9 x' p; t! x& k% ]# b$ O
若要打比方，故事中的男子，就像朵隨風飄蕩，懸浮在夜闌虛空的雲。

我們看不出飄浮在黑暗中的雲朵，瞬息間形狀會有什么變化，但持續注視，卻會發現雲朵已經在不知不覺中變形。明明是同一朵雲，形狀卻無法分辨。

這正是那樣一個男子的故事。男子名為安倍晴明，是陰陽師。/ N  _6 g/ q- t

據說他生於延喜二十一（公元九二二）年，正是醍醐天皇的時代，不過，他的生卒年和此故事沒有任何直接關係。或許不去判明生卒年為何時，反倒能增添故事的妙趣。

總之，暫且不要在意這問題。
# P, s- Z8 S( K( Q7 v1 `4 X
我打算順其自然，讓故事隨心所欲的發展。要敘述安倍晴明的故事，這種寫法應是最恰當的。
) v; }  q. U& I9 j7 D
平安時代——是個暗昧（注：原文為此。）尚存的時代，當時有不少人對妖魔鬼怪的存在仍深信不疑。這時代，妖魔鬼怪不住在水遠山遙的森林或深山窮谷中，無論是人、鬼、或陰魂，都同時存在於京城暗處，有時甚至會屏氣斂息地與人同居一個屋檐下。

陰陽師……簡單說來，大概可以說是佔卜師吧。雖然也可說是幻術師或靈媒，但兩者都不夠確切。) N1 [0 c0 R$ i6 W( k/ A

陰陽師懂得觀星宿，通曉人相學。不但會看方位，也會佔卜，更會畫符念咒致人於死地，還會施行幻術。對於人們看不見的力量——例如命運、靈魂、鬼怪之事，都深知原委，並具有支配這些神工鬼力的技術。
7 B; ^; q6 D# T9 d$ c5 |) N0 x' a3 {
這是服事朝廷的官職之一，朝廷內甚至設有陰陽寮（在律令制中，隸屬於中務省的機關）。  ]' c" s( B$ L$ X; [% k9 @* a) Q
6 m! u5 }2 n% ?0 ]
晴明本身自朝廷授受了“從四品下”的官位。
# ~3 h  |1 u/ \) d8 h
從一品是內政大臣。

從二品是左右內大臣。
* T5 x6 h+ n" g  k
從三品是大納言、中納言。

依晴明的身份地位，在朝廷中應該有很大的發言權。' Q. b5 N! |/ `" O
9 p. q) E3 l' \
有關安倍晴明的事跡，《今昔物語》中記載了幾個很有趣的小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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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安倍晴明自幼時便追隨一倍名叫賀茂忠行的陰陽師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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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從那時起，晴明就顯示出其陰陽師的特殊才能了。. Q7 _2 J( Q4 Z) b/ t

似乎是一種天才。* ~. b- N% ?' P
- K: A0 A5 ?0 ^8 m  F) a5 f
《今昔物語》中記載，晴明還是少年時，某夜，跟隨師傅前往下京。4 b4 z# M3 h) I2 q: N1 A& U3 H
$ C9 f2 C$ u% {- b( X
下京在今日的京都南部。: P. U5 j0 C! ^
" [3 i" A) T% x) F
一行人乘車自皇宮出了朱雀門，再穿過朱雀大路，直到京城南方盡頭的羅城門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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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皇宮中心到羅城門，約有八裏多的路程。

一行人乘車出發。
  P# |& ]  ?5 Z4 c
《今昔物語》中沒說明是什么車，或許是牛車吧。

也沒說明為何非得在夜晚去下京，可能是忠行想和老相好幽會。在這個故事中，這種設定比較相稱。
* Z" A0 U/ L2 p# P! i
晴明也在隨從行列中。
4 H$ j% m, w/ ?$ H; Y6 \
忠行獨自坐在車內，隨從徒步。1 \7 l0 L. S" p8 A% W5 F1 j5 F. Q. h; N

包括晴明在內，隨從應該只有二、三人。一人牽牛引路，一人提燈照明……另一人應是年少的晴明。書中雖未明記他當時的年齡，不過，可以想象那時的晴明大概不過十來歲。" N9 ?: N' w5 v1 y& r  s" _
! b* |  B; _5 ~4 T
其它隨從可能身著整潔體面的布服，而晴明身上大概是略微陳舊的窄袖褲裙便服，還打赤腳。晴明所穿的，應是他人的舊衣。6 M' v7 S# n7 j/ z' x0 ^! }: e8 x! L

雖然身上穿的是舊衣，不過，若是他那眉清目秀的五官，凜然鮮明地煥發與生俱來的才氣，的確是煞有介事，架勢十足。然而，事實上應該不是如此。晴明的容貌顯然很端正，但外觀必定跟一般同齡孩童無異，乍看之下，只是個隨處可見的凡童。) P7 s/ Q& d* [! H$ b: I1 L- ~

或許，晴明是個不時有些老成言行的奇異少年。( _$ P1 V  n: @! D* l+ r
  S3 a0 g. o9 `/ d, c' e
偶爾，師傅忠行會在少年晴明的雙眸中，發現他眼底蘊含著與眾不同的才氣。不過應該僅只於此，並未大驚小怪。' R: R$ m6 L+ G- ?- ?  E
4 S4 v) U3 K. _/ {. }
忠行是經歷了這天夜晚的事件後，才首次覺察晴明內蘊的天資。: h+ ?1 v7 R8 t4 S# r# h$ l8 p% c6 z
' ]$ i$ {+ h6 L, w
言歸正傳。' V! r  T& ]+ _1 w* ^3 x
# c1 ~4 j% t" e* t/ G1 ?# t" @- n
牛車悠閒的前進，來到京城盡頭附近。+ U0 s4 |+ h- m  O

忠行正在車內呼呼大睡。0 E9 M# I4 b! ^; x+ h' `+ N; ]) {

走在牛車一旁的晴明，不經意地望向前方，發現前方有詭狀異形的東西。' o9 T" \, S1 j7 L* \$ B& D
7 w9 f8 L* a" E" n0 f
迎面朝牛車方向走來的那一夥人，不正是青面獠牙的惡鬼群輩嗎？

晴明轉頭望了一下其它隨從，似乎沒人看得見那批惡鬼。

他趕忙打開牛車車窗，喊：“忠行師傅……”

叫醒忠行後，晴明告知自己方才看見的光景。; Y' C. Y" H7 u( L; [6 N

醒來的忠行從窗口探頭望向前方，果然看見一批惡鬼迎面而來。2 \: }2 f. ?  l, W. A

“停車！”忠行吩咐隨從，“大家快躲到牛車背後，屏住氣息不要亂動，絕對不能發出任何一點聲響。”

說完，忠行施行法術，讓惡鬼看不到牛車與一行人，與惡鬼擦身而過。這夜以後，忠行便時時刻刻讓晴明跟隨在自己身邊。! {* A4 s% N3 z3 a& G4 m& M$ G$ S

書上說，忠行將自己所知的陰陽道，悉數傳授給晴明。

《今昔物語》中描述：有如騰出瓶中水。

意思是說，本來將在賀茂忠行這只瓶子中的水——也就是陰陽家之學，原封不動地全部倒入安倍晴明這只瓶子中。
& ^( Y4 k9 c1 o9 R# m: R3 L# y( f
忠行過世後，晴明宅邸修築在土禦門小路以北、西油院大路以東。7 F# g0 p+ P, G

自皇宮中心的紫宸殿看來，宅邸位居東北方——換句話說，正是艮位。$ E4 ~4 J9 A* C9 `! g/ h$ r* E
! T/ E; [- e9 e7 l
艮，鬼門也。$ g& j0 Y8 d3 j! D. r

平安京東北方有比睿（原文這個睿字右邊還有個又字偏旁，我打不出來）山延歷寺，皇宮東北方有陰陽師安倍晴明宅邸，這種雙重構造，當然並非偶然形成。* [, M7 T3 g0 K1 o' B
' d% ~- Q/ P4 I# U8 `5 |
早良親王由於涉嫌藤原種繼暗殺事件，遭受廢太子科刑，平安京的外型與構造，正是為了制止早良親王的冤魂向桓武天皇報復而設計。9 E% q5 K  Z/ M7 g
4 d4 c' a* c, r# |7 i! E0 g
因此，桓武天皇舍棄只住了十年的長岡京，重建了平安京。

然而，這些都是晴明出生前的往事了，與這回的故事沒有直接關係。2 x! |# n" r, G- S* o# Y
, A0 Y5 g" {+ `4 g+ H3 p; q' o
再度言歸正傳，回到《今昔物語》。

話說……某天，一位老法師前來造訪晴明那棟位於鬼門方位的宅邸，身邊跟著兩個十來歲童子。. y4 A8 j% s6 E3 {4 w1 Z
" Y( d: O  ?* [6 P
“請問有何貴事？”晴明問。; B$ T' s+ C2 H( G# w4 ^7 A

“在下來自播磨國。”法師回道，“名為智德。”5 ~* g% A6 `2 m$ y" \
7 [, Z3 l$ E/ A. P
老法師報出自己的名字後，說明來意。

在下早就極想學習陰陽道。素聞此方面，您是出類拔萃的首席陰陽師。能不能請您教授在下一斑半點陰陽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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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德老法師向晴明略述如此原因。
3 L) x0 e6 G' ^! h
……啊哈。聽了老法師的來意，晴明心裏有數。/ J5 w4 A( o+ h: p1 Q

此法師必然熟諳此道，故欲考驗吾來也……* d7 G4 ]/ t- g: i1 g
: c, @; t7 y# O" y. e% ^% t: D
這法師一定擅於陰陽道法術，因而刻意來試探自己——晴明察覺了老法師的真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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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隨老法師的那兩名童子，大概是識神吧。
4 n* ]5 h) O: p9 r" M
識神，亦是式神。發音是“ ”（shikishin），也可念成“ ”

（shikigami）。四國現存的陰陽道流派之一“ （izanagi）流”，則稱之為“式王子”。+ z, @; \2 w0 p* m6 {$ T0 r

是一種平素看不到的精靈。

談不上是上等精靈，算是雜靈。陰陽師能夠施法使這些雜靈化為識神，並操縱他們，只不過操縱的雜靈程度不一，或下等或上等，完全取決於陰陽師能力。0 _& D- z7 R4 c' A0 S& ^0 k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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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晴明邊點頭，邊暗地讚賞，……這老法師的能力還不錯。8 b7 `# M9 q4 q- x5 \, M9 I&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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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智德老法師帶的隨從識神，換做只對陰陽道一知半解的陰陽師，絕對無法操縱。* D5 Z' H0 _3 L% p

“來意知道了，但是今天湊巧有事，騰不出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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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要老法師今天暫且先回去，日後擇個吉日歡迎再度光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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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說，雙手邊伸進衣袖悄悄結印，口中低聲念誦咒文。' h" q- z, n! g0 Y$ S9 h1 J

“那么，將擇吉日再訪……”4 E$ q$ K9 O' }
6 q8 y' i5 R! ]- _& t+ }
老法師搓了一下手，再將手擱在額上，告辭離去。; d& j8 d7 {&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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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晴明卻文風不動，挽著胳膊立在原地，仰望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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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猜想老法師已經走了二百公尺左右時，又見老法師自洞開的大門走進來，邊走邊探看可以藏身的門廊或臺階暗處。

老法師再度站在晴明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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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實說，明明應該一直跟在我身後的那兩名童子，突然不見蹤影。能不能請您還給我？”老法師說。* V+ J: k/ e5 z, L.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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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給你？”晴明裝糊涂答道。“我沒做什么呀，跟你一道回去的令公子最清楚了。我只是站在這兒而已，怎么可能藏匿兩名童子？”

老法師聽畢，向晴明俯首請罪：“對不起，實際上那並非童子，而是我操縱的識神。今天登門造訪貴府的目的，是想試探您的力量。我已知自己技不如人，請原諒我。”1 l' h3 j/ e. C% O. L

老法師不知如何是好。

“喂，你要試試我也可以，不過半瓶醋的技倆可騙不過我……”晴明突然轉變語調，得意地笑了一下。

嘴角浮現一抹雖不至於粗俗，卻也不怎么高雅的微笑後，低聲念誦起咒文。5 O3 ?) |$ b* o) `+ ~! W: U8 W# B3 T

剛念畢，只見兩名童子馬上自門外跑進來。

那兩名童子手上各自提著酒瓶和下酒菜。4 K3 C! }1 W. i3 W3 G! C

晴明頑皮地說：“我讓他們去附近買酒菜。你們讓我很愉快，這些酒和菜就帶回去吧……”. \6 O/ g- n/ g3 Y; h/ [

——若真如此寫來，故事也許比較有趣。不過，《今昔物語》中沒這么描述，只說兩名童子跑回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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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法師心悅誠服，興奮的臉都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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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自古以來操縱識神並非難事，但我未曾見過有人能藏匿別人操縱的識神，可見您的力量確實非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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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法師堅持要當晴明的入室弟子，並寫下名牌遞給晴明。! P: P+ f3 L* s! w

一般說來，術士絕不會親筆寫下自己的名字，交給同樣是術士的人。這等於將自己的性命交給對方。

《今昔物語》中與晴明有關的記述還有一段。

話說某天，安倍晴明出門拜訪住在廣澤的寬朝僧正。* `- e( Z" t6 q$ c+ p

很多年輕的貴族子弟、僧侶，都趁機向晴明搭話。由於大家早就聽聞有關晴明的種種風聲，談話內容自然都集中在法術上。% U7 C3 g+ {1 G9 o

有人直截了當的問他：“聽說您能操縱識神，那么您也能操縱識神殺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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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口就問人家專業的奧義，你也太冒失了吧。”晴明可能還故意橫眉豎眼地瞪視提出問題的貴公子。

看到公子眼裏害怕的神色，內心得意洋洋，再微笑說：“不，想殺人沒那么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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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公子安下心後，或許又加一句：“不過，倒是有很多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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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位公子插嘴問：“那殺只小蟲應該很容易吧？”. ^9 o3 c3 ]3 {+ Z3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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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沒錯。”

晴明回話時，庭前剛好有五、六只蛤蟆跳來跳去。- |6 a0 N$ V, d) |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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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又問：“您能殺其中一只嗎？”6 v9 d0 y3 Z& _. e. H

“當然能，我能殺它，可是……”" Q) Y: W3 H0 E! h' {# S5 z! h$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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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問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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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確能殺那只蛤蟆，殺了之後，卻無法讓它復活。無益的殺生是造孽……”

“拜托，請表演一次就好……”& p/ G6 o+ w% I8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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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很想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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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想看！”

年輕公子與僧侶全聚集過來。/ n0 Y8 E  }9 J$ Y! e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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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且不論與晴明有關的謠傳是真是假，大家感興趣的不外乎晴明的法術。好奇心令他們雙眼炯炯發光，想實際瞧瞧法術到底有什么威力。對他們而言，如果晴明百般推托，不當場施法，其實也無所謂，反而可以留下“那男人有名無實”的話柄。

晴明瞪了大家一眼，嘀咕一句：“你們真是造孽。”然後伸出右手。3 L# M# V9 o: X'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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潔白手指夾住垂落屋檐下的新綠柳葉，漫不經心地摘下。

隨手拋出柳葉後，口中念念有詞。
" q: ?0 n& D6 }" Z: I+ D# m
柳葉飛往空中，輕飄飄飛舞而下，落在一只蛤蟆身上。剎那間，蛤蟆立即粉身碎骨，一命嗚呼，碎肉和內臟四處飛濺。- U4 I  ]2 E$ w7 N" U

《今昔物語》中描述：眾僧見狀，皆驚魂失色，戰栗不已。

家中無人來訪時，晴明似乎經常使喚識神。9 V2 `& |' l% P% R' l

明明家中不見人影，但板窗會自動閉合，即使無人動手，大門也會自動關上。: n; Z# P# A+ ^4 q% U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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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四周似乎會發生各種不可思議的現象。# B2 P7 z. p1 l: @

雜然翻閱其它有關晴明的資料，可以發現不少類似智德法師與蛤蟆等事的記載，看樣子，晴明好像很喜歡用法術嚇人。

嚇人似乎是他的樂趣。平日一本正經裝模作樣，其實也有孩子氣的一面。

以下只是我的想象。這名為安倍晴明的男人，雖在朝廷做官，卻不拘小節、馬馬虎虎，對民情物理了如指掌。+ v( h0 ]8 e3 o% F, V1 s

高個子，膚色白皙，眉清目秀，是相當俊俏的美男子。
6 K; u( p! H6 d) `
當他衣冠楚楚、舉止風雅地在宮中悠然漫步，所有女人一定都七嘴八舌地盯著他。

想必也收過幾封來自貴族女子、寫滿柔情密意的情書。

在朝廷處事圓滑、八面玲瓏，不過偶爾也會表現出狂妄粗魯的態度。8 ~0 J8 ]0 I3 I

“喂！”——很可能一不留神就這樣稱呼天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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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角時常挂著文質彬彬的微笑但有時也會露出卑劣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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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陰陽師是特殊的職業，他不但必須精通歪門邪道的暗事，又由於身在宮中，更須識禮知書。- Z. J! _' b7 s- n" e) c: s

中國古詩大略都能背誦，和歌才華更不用講了。至於樂器，琵琶或者笛應該也相當熟練。

我想，平安時代是典雅的黑暗時代。% H3 r8 q& K, ~& T9 U9 T) y

此刻，讓我開始來講述這位男子的故事。他宛如隨風飄蕩的雲朵，超然自逸地飛舞在雍容文雅且慘惻的黑暗世界中。

[ 本帖最後由冷色調於 2007-8-26 11:15 PM 編輯 ]

冷色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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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7 12:03 AM | 只看該作者

作者後記5 F1 Z0 ?; g  j. f; J; l* ?
) m: g* R9 g8 J! H
8 a# E0 w! U+ Z

在此，謹呈上我所喜愛的安倍晴明和源博雅的最新故事集。

這是文藝春秋社刊行的第五本。3 @  d. n# [2 `

把朝日新聞社的《生成姬》算在內，總共有六本了。

如果把插圖本《晴明除瘤》（文藝春秋版）合在一起，那就是第七本《陰陽師》了。
7 K) W1 _' M9 y: Z7 U2 x( X
2001年，對《陰陽師》來說，算是關鍵的一個段落。) c4 A7 W. r6 Y8 m: N9 }: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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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NHK 分十次播出了《陰陽師》電視劇；秋天，電影《陰陽師》上映。
. E5 a+ [# Y! j1 _
TV方面，SMAP的稻垣吾郎先生飾演了晴明，好一個坦蕩的晴明。

拍電影時，我曾提出晴明非野村萬齋莫屬，而在TV方面，則一概由制作方做主了。拍電影時提出了要求，拍電視時再多加置喙，這就不對頭了。TV方面擺出的陣容很棒：晴明由稻垣吾郎飾演，源博雅由杉本哲太飾演，蜜蟲由本上真已飾演。TV版的劇本我也幾乎完全沒有參與。

在這個意義上，在TV版方面，我雖然是原作者，但其實我和讀者們一樣同處於觀眾的立場。

電影方面，萬齋先生飾演的晴明實在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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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藤英明飾演的博雅也是英姿勃發，道尊的飾演者真田廣之也很棒。- {# e7 G+ M0 K3 {: }& j

導演是瀧田洋二郎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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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就野村萬齋飾演的晴明而言，角色與演員完全吻合，是近來難得一見的吧。3 g6 e: c# q/ q8 J/ G& W

作品與野村萬齋這位演員同在一個時代，只能說是天作之合。! ?+ Y4 m0 ~2 e7 q- d) a  w- l9 l

野村萬齋先生只身往那裏一站，舞臺上已萬事具備。
2 w, X# b' `) y
我總覺得，萬齋先生願意出演這部電影真是太值得慶幸了。我以為，即便只看萬齋先生起舞的最後一幕，已經不枉去看這部電影。' Y1 W3 m$ v4 u8 q( u( K- @
- L- i  |* I/ Z
在此，我可能涉嫌為其他出版社做宣傳：我要推薦我正在朝日有聲雜志推出的《幻獸少年》係列。" S# [* P' {  m) d- w1 t
5 n' {$ t, p/ I
我要說這么一句：我寫《陰陽師》歷時十六年有多，而這個《幻獸少年》係列也是寫了很長時間的故事。

故事說的是，在一個美得無可言喻的少年身體內，潛伏著並非這個世上的野獸。

這頭野獸伺機從少年的體內冒出，一再煩擾著少年。# @9 k% O/ A8 ~) h' X
0 [" [2 C& G; Y. o
這個係列故事也寫了二十年，與《陰陽師》一樣尚未大結局。

我想，夢枕貘這個寫手的所有本事，都發揮在《幻獸少年》這個故事中了。- N& s  C# c1 V  o6 B9 [$ U
) K8 P; h; h) M6 L
即便只是在書店站著翻閱一番，也務必請讀一讀這個故事。; h, c4 @0 k5 V* [6 ?6 p2 F
; |1 G. @3 J7 H
賞識《陰陽師》的讀者，必定會覺得《幻獸少年》有趣。

可以斷言，是一個漫長的故事。) n; Q: B- f  r0 R4 v* T
; ?4 p% H% T. \# _+ c* E
我保證這是一個有趣的故事。
7 o% F4 n* @6 ?, U5 K
就談這些，請大家盡情欣賞這一卷中的五篇故事吧。9 S, n9 ]; d, H

夢枕貘於小田原2001年11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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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仙1 i) P0 d2 S: @+ g3 a* |

; e# h, T) I' M- o/ T. r

一: M1 h! S- U3 X7 z0 [6 _( s6 |

兩人在淺斟慢酌。
9 E1 r( A0 j; q
時已過午，陽光仍照射著庭院。
% `; A( `7 a% r- z
庭院一角，有一個沼澤似的水池子，好幾只蜻蜓在水面上飛翔。

蜻蜓翅膀的扇動幾乎難以察覺，它卻能懸停在風中。
9 i: l: g. N- N
或左或右地俯衝著，捕食小蟲。
5 E) |% w8 |3 D( r8 {/ S& Q5 y
梅雨已經結束。

已是夏日的陽光紫色的菖蒲在水池邊開放著。# v, t; W- F1 K! P: Q

葉尖上停著幾只蜻蜓。

如果太陽再偏一點，就會涼快許多了，但此刻依然炎熱。

這裏是位於土禦門小路的安倍晴明宅邸——晴明坐在外廊內。與源博雅喝著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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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一身涼爽的白色狩衣寬松地包裹著身體。

他額上沒有一絲汗水，倣佛對炎熱渾然不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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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紅唇不時觸碰右手端來的素白陶杯。沾酒的唇邊。總像帶著一絲微笑。

“真是不可思議。”6 a$ i# D# {: x$ A" y

博雅杯剛離口，便望著水池的方向說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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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情不可思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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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只是將視線往博雅身上一轉，說道。7 J7 G4 j% W2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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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蜻蜓呀，也看不見它的翅膀是怎么動的，卻能在風中那樣懸停、疾衝。”

的確如博雅所說，蜻蜓時而在風中懸停，緊接著突然轉彎。衝向水面。2 v: p! h# P+ h: K( d  M" J

“也不知怎么能設計得這么好。自然之妙真是無與倫比啊。”, C  H/ K& m/ K  w

博雅感佩地點頭讚嘆。& Y  M) h8 q1 }$ e# Q7 `# H& d

二人之間放著盛有鹽烤香魚的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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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手忠輔送來了從鴨川河捕獲的香魚。# @# H! v* P, q7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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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晴明在黑川主事件中救了忠輔的孫女，所以每年到了時節，忠輔都以香魚相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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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把手伸向烤香魚，一邊對博雅說道：“是時候了吧？”( q1 K- s. s" i/ O9 B1 F7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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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時候？”  @' U7 \. s3 {5 o8 ~2 q& B

“博雅呀，你今天到我這裏來，不是特地來讚美蜻蜓的吧？”6 u7 }$ W. s4 C5 @. J3 H- W

“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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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有事而來吧？”2 L# _1 h  a9 m) I$ Y$ G0 d1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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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完，雪白的牙齒咬了一口手中的香魚。3 b$ E* S' L( D6 M) g; d% o

烤香魚的香氣飄散到風中。7 X* N/ I7 i. [0 o8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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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是這么一回事……”博雅說。 “不外是坊間盛傳的宮中怪事吧？”) D2 M' c: s6 b# b3 s) _. S: ^

“怎么，你已經知道了？”$ t- Y: H7 l% o. W  G  ^  K! m. Z

“四天前的晚上，兼家大人也在清涼殿目睹了怪事。/ R) P4 t# g- z3 j

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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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這事，晴明。近來宮中凈是發生莫名其妙的事呢。”3 i9 K# c6 U5 c/ I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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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酒，慢慢說吧。等談完也到傍晚了，多少會涼快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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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5 b+ {- `( M&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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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點點頭，開始講述那件怪事。0 B' r4 N/ `: s. D" B

二

最早聽見那個聲音的，是藤原成親。3 z/ T. i% D- g6 B$ w4 p

約十天前——值夜的晚上，如廁的成親在返回時，聽見有奇怪的聲音。

“喲。這可怎么辦呀……”

是這樣一個聲音。7 }3 g8 f; v: c2 H( g1 W+ @, q$ k

一個沉痛的、虛弱至極的聲音。  p, N1 G4 ?1 E' [/ s0 L3 c

在這樣的夜晚，究竟是哪裏來的什么人，在說什么“怎么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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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藤原成親從渡殿走向清涼殿時的事。& t: v! l( V+ \) J1 ~&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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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他想：咦，這樣的深更半夜裏，會是誰呢？結果。那聲音又傳了過來——“實在是太難辦了……”

究竟是什么要怎么辦啊，是誰在這么為難呢？$ m9 V5 e- q' g4 W: ?, v

雖然還有其他值夜的人，但不是他們之中任何一人的聲音。) P; m1 B7 A; ?' W, 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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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覺間，他就像被那聲音吸引過去似的，腳步朝那個方向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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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紫宸殿的方向。  U  z7 Z, E# o2 v$ B&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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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紫宸殿的外廊木地板上時，那聲音自上方傳來：“來者何人？”7 a; K1 ~- i  \% q

聲音並非來自紫宸殿內，而是由外面、且是從上方傳來的。大概是從屋頂上傳來。

有人在這樣的時刻，爬到紫宸殿頂上，在那裏自言自語。# G! O( U$ ]$ V& Q

那高度並不是輕易能攀爬上去的。3 J) W8 @# t# O1 ^' A8 c/ p( G% y#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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肯定不是人。: s9 Y9 U: E/ G/ Y( l3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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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可能是鬼的那一瞬間，成親的身體不由得戰栗起來。

他返回值夜的人那裏，匆匆報告了這件事，眾人隨即決定：“好啊，我們就到紫宸殿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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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雖然這次人多勢眾，但來到通向紫宸殿的渡殿時，眾人卻止步不前了。

因為眾人聽說可能是鬼，都害怕起來，腳下不敢挪動了。8 L2 g5 w  M! g0 W!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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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停在渡殿，成親從檐下舉目望向紫宸殿方向，只見屋頂最高處有個朦朧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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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它吧。”成親說。

“在哪裏？”。 “啊，真的有啊。”8 [3 _$ s, x5 U& 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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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是誰呢，在那屋頂上？”

正當此時，半邊明月閃出雲端，那個月光映襯下的影子似是一個人影。. P) U% M5 d, X9 d7 A) S(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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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有人爬到屋頂最高的地方，蹲在那裏不動。% @3 |0 G& f- p2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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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怎么會爬到那種地方……”

“所以才說那是鬼嘛！”! b9 T. ~' f$ t& a- l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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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眾說紛紜之時，有人“啊”地叫了起來。6 ~' f  a8 Y/ ]* U9 {, d4 K0 S3 l* {) B

原來那個黑影動起來了。4 d  A. [) Y* B/ c" k

黑影沿著屋頂的斜面“嗖”地滑下來。當影子滑到屋檐處時，又隨著慣性“呼”地彈向空中。/ n7 v2 X! j" H5 O

“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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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者無不驚呼。3 Q) ~# F' W) P

照理那影子要“啪”地摔落在地面上了，然而那摔倒聲卻不曾響起。7 J- n1 V2 y- }! z! l8 b! E) A# A2 c

那影子就此消失無蹤。

從那天晚上起，在宮中聽見怪聲的人越來越多。

“遍尋不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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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地方都找過了嗎？”6 g# i! N" a5 j" q

“唉……”: x8 R4 Y& W* @;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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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在沒有辦法。”

據說聽到的是這樣的聲音。* o" E% C) a' @4 n" k: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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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傳，有一天晚上，有人在月光之下，看到一個紅色的東西在宮殿上空悠然飛舞。# G8 Z* b% t7 M8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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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然遭遇此事的平直繼讓人預備了弓箭，彎弓射出一箭。' G9 y+ u! p1 q% k2 M0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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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箭正中那紅色的東西，它搖搖晃晃地掉了下來。

“咦！”

眾人趕過去一看，竟是侍女穿的櫻襲紅衣。. _) d; I7 t9 {- N5 }2 N

又有一天晚上，在大內的北面，巡夜的人發現了一個跳著走的人影。這人影“噗、噗”地跳起足有七尺高。* l  m) a' P& @  s& {; k- 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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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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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值夜人喝問時，那人影並不回答，而是跳到附近的松樹上，攀著枝幹，消失在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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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讓它逃啦！”* F' ?* h- C. X  b$ Y

值夜人喚醒眾人，圍住那棵松樹。

附近無樹無屋，地上又有近十人圍住，樹上的人下樹逃走應無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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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弓箭在手，但正巧月亮隱沒在濃雲裏，樹上一片漆黑，甚至無法分辨出樹枝、樹葉與人影。+ B2 K) X# k6 R3 l2 H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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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此時，有石頭從上面丟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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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塊、兩塊、三塊……: k2 M( m0 M7 })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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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何故，松樹上的人把帶在身上的石頭扔了過來。

“敢來這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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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彎弓搭箭，估摸著往樹上射去，盡管有箭插在樹枝上的聲音，但沒有命中目標的感覺。' }# a9 L4 c, Q7 [8 Z* i% A; z( C( V

“不要著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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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這樣一直包圍到早上，等天亮了，樹上是什么東西，也就真相大白了吧。

於是眾人通宵等待，到天大亮了一看，樹上竟然什么東西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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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爬到樹上去看，只見到昨夜射出的三支箭插在樹幹上。9 Y& |2 S! [3 g

樹是被十來個人團團圍住的，根本沒有逃跑的機會。

究竟它是怎么逃走的呢？/ ]* q0 N0 M+ H+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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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大家得出結論：那不是人，應該是鬼吧。按理來說，人是不可能蹦起七尺高的。

而兼家遇到的則是這么回事——有入夜訪兼家，來者是藤原友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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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來告：女兒的病情越發沉重了。, }  X3 e2 r  i2 q) C, K6 Y4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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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前，兼家和友則在宮中碰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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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談到了友則女兒的事。友則的女兒名叫賴子，今年十七歲。+ O. i" s/ K! w0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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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不久，賴子就患了疝氣。”

據說情況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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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吃東西，一按肚子周圍就很痛苦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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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因為疝氣的蟲子進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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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是那么想，便從典藥寮取了藥讓她服下，但完全不見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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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我倒是有好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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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兼家把隨身帶著的藥給了友則。% O+ o; ?6 N7 p9 ?# T: ~

三天後的晚上，友則來到了兼家的家裏。4 s0 x# h2 e& O8 k* p0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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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樣？賴子姑娘的情況有好轉嗎？”

“唉，她的病情還是完全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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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她服藥了嗎？”

“讓她服了，但不見好轉。”9 |4 U3 Z; Q# e3 A1 g; Y4 R

“沒有好轉？”

“啊，疝氣蟲子倒是治住了，但這回又得了別的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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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的什么病？”2 e7 T& J1 {: E2 x$ u# l

“是狂躁之症。”  h, f  R$ c% j+ Y( \

“狂躁之症？！”

“服用了您的藥之後，她好像被什么不好的東西附了體，變得喜歡往高的地方爬。”

“哦？”# `( ~6 W; C3 B8 [3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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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光喜歡爬高也不要緊，但賴子卻還要從高處往下跳。”' J& U. T2 Q  q'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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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9 Y" M* V7 t- a" W6 O% y$ k2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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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她從庭院的石頭、外廊往下跳時還行，可後來就要從樹上往下跳了…7 u# R6 K3 d6 D1 K3 t; k

…“2 J% i* W& [3 }1 V

“啊！”

“我們制止她她還不幹。今天嘛，趁我們不注意她就爬上了屋頂，從屋頂上跳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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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然會……”  a1 g! P1 X: q3 W2 ^7 m5 J%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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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下來時摔著頭，昏過去了。”

友則不知所措地搓著兩只手說：“得到這個報告，我急忙趕過去。說實話，現在賴子還躺著不能動。”

他不滿的目光望著兼家。

“你的意思是：那是我給的藥造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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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那么說。”; h. D$ j, i&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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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疝氣的蟲子是治住了……我的藥，和賴子姑娘的狂躁之症可是兩回事啊……”- C$ e1 P. H  M5 @7 W' F  |, a2 x

“一來那是服了您的藥之後的事，二來想請您想個法子——我就是為此而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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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無能為力了。這樣吧，去找藥師或陰陽師談談吧。”

二人談到這裏，友則只好回家去了。

兼家打算去睡，正從外廊木地板往寢室走時，不想遭遇了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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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他正走著，眼前突然出現一個黑影，懸吊在屋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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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成人大小的東西竟然倒挂在屋檐的內側。

“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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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家一喊出聲，那個影子便在屋檐內側走動起來。3 f$ _/ [8 o1 h3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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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倒立著，輕盈地走到屋檐前，仍然照舊向空中邁出步子，倣佛摔向夜晚的天空似的，消失無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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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這個地步，兼家這才意識到，自己恐怕是遇上目前宮中議論紛紛的怪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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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啊！”" e" g6 n  ~1 h4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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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大叫一聲。9 w3 p; \8 `7 s%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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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啦？怎么啦？”, n0 z( E" |  p) x

家人匆匆趕過來。

“遇上怪事啦，有妖怪！”9 n; f- |5 O7 N, X

兼家跌坐在木板地上，手指向屋檐外的天空。

趕來的眾人走出庭院，仰望天空，又望望屋頂上面，卻什么都沒有看見。4 s8 i$ x9 n. D* r  B6 D% H

三

“哎，博雅，你說是為妖怪的事而來，究竟要我辦什么事呢？”晴明問。

“難道是兼家大人要我過去嗎？”' w- Z2 F; L3 J: `6 c+ j2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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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有事求你的不是兼家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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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剛想接著開口，被晴明攔住了話頭：“是藤原友則大人吧。”) O2 a7 U; }; C

“正是友則大人。晴明，你怎么知道的？”6 Q7 o" P4 I6 C5 w8 U

“聽你說的時候，我已猜出個大概。再說關於友則大人的女兒，我還要做點事情。”9 `* Q! b  C0 f. w- \2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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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什么事？”8 d/ Q. Q; P+ q" X+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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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事稍後再說吧。先聽你說。”6 L4 i6 d9 e0 J

“明白了。”9 ]  w- {! e5 L) t* j

博雅點點頭，看著晴明：“其實，晴明啊，藤原友則大人是為賴子姑娘的事。0 c: [0 C5 q$ t' S! u2 I5 u* G

請你無論如何也要過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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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你剛才所說的事，還有其他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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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也都是跟那妖怪有關係的……”; C/ X$ t' L1 y* t$ b

“哦。”

“據說，他也聽見動靜了。”

“說話聲？”  Z0 a( q" h8 I& O0 j0 @  T.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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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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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博雅又開始敘述起來。0 q; i6 |1 a4 C* T4 T) b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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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R4 [3 O( e" b& e( i+ `- Q$ t5 B/ y2 b

昨夜，藤原友則守在屏風後，不眠不休地看視著賴子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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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子睡眠中的呼吸聲傳到坐在屏風後的友則耳朵裏。

直到剛才，賴子還一直鬧個不休。* R) m1 ]$ u3 ~* ~0 F/ j$ `  _

疲乏終於讓她墜入深度睡眠之中。, \. m- i4 X0 A( r2 v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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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天，賴子的病情出現了變化。7 @; i7 I) P6 ]. I/ Y# D

她不但愛從高處躍下，還不住地訴說身體好癢。" ~& |. ]( E8 n- z

“有蟲子啊。”

賴子第一次提及蟲子，是三天前的事。# ~) q8 ]8 i+ ?3 o

“有蟲子爬過我的身體！”

她邊說邊抓撓著身體。

“好癢。”$ q, I5 o  f" F* }* Q5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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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用指甲猛抓自己的皮膚。, r0 C; z5 a5 H* X

怎么撓都止不了癢，指甲劃得沙沙響，都要摳進肉裏去了。( [2 o6 P7 W* [' C8 g9 ^0 P; J9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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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癢好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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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是抓某個特定的地方，而是全身——她撓遍了整個身體，而且是像摳皮挖肉似的撓。2 u8 F5 g# f- Y2 |0 o( S

手臂、胸脯、腿、腳、面頰、頭部——所有的地方都要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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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蟲子好癢！”4 |7 P0 E8 Q)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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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子瘋狂地抓撓。

皮膚上遍布搔出的血道子，抓脫了皮，在脫皮處再撓，結果便是皮開血出。" v# m' q" n1 y( P( c: x& y

“好痛啊。”0 q6 M2 V8 s* H0 n# y"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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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叫疼，緊接著又去撓同一個地方，邊撓邊喊：“好癢啊！”" l, z; l& v# _4 Y&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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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子整個身體紅腫起來，好幾處還化膿了。但是，即便化膿了，也不能停手不撓。7 A: S: @8 ]# e6 m3 Q7 j

終於抓撓得皮破血流，全身污跡斑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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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還要伺機從高處往下跳。; A6 q1 V$ h* }

從高處往下跳和搔癢——跟這兩件無關之事，賴子提都不提。1 x( S2 r8 o& s. c4 i/ \5 a  X4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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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折騰了一整天之後，疲憊不堪的賴子終於沉沉睡去。

在她醒著的時候，家裏人一直懸著心，只有在她入睡之後，家裏人才得以稍事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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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因為不知何時她會突然醒來，要去爬高搔癢什么的，所以即便在她睡著的時候，也得有人陪在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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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友則一直陪著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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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正當友則開始打瞌睡時，賴子突然喊一聲“好癢”，一骨碌爬了起來。+ ^# u! a9 `3 d% _+ q

友則驚醒，連忙繞過屏風，按住賴子的身體。. {: g5 ~+ m; G8 N: u2 V. B3 O9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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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想再眼看著賴子虐待自己的身體。3 U1 z) G! G" j* T( g9 h# O0 z1 O2 z1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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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什么？放開我！” 賴子暴怒起來。

她力氣大得難以置信，實在按壓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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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子，你要挺住呀。賴子……”& X8 Q7 ]1 ?! U0 R* c0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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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友則跟自己拼命掙扎的女兒糾纏不休的時候，不知何處傳來了一個聲音。

“友則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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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喚道。9 j% H! }: G# I

“友則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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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好不容易控制住賴子的身體，把頭轉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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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看不見發出聲音的任何東西。

“賴子姑娘的病，靠藥師治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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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又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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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那誰能治好？”; X6 D2 v7 D6 k' I% E$ f5 r

友則情不自禁地問那個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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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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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停頓了一下，好像思考了片刻，說道：“這應該是陰陽師的工作吧。”( t, V) Q3 U- H0 x1 v  _

“陰陽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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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倍晴明大人能治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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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大人……”# `* G" P! F- e  q/ h3 G

“除了晴明大人之外，無人能治好賴子的病。請晴明大人過府來看病，不就行了嗎？”

那聲音就此消失了。

“喂！”

據說友則一再呼喚，但始終沒有回音。

六

“好癢好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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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先邊嚷邊扭動著身體的賴子，用白開水服下晴明帶來的藥之後，隨即安安靜靜地入睡了。. R4 J' i' b% C  w4 U$ W

在沉睡的賴子周圍，坐著晴明、博雅以及友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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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惟一一盞燈火的映照下，友則眉間的皺紋越發顯得深刻。- _0 j$ X1 a# r1 Q5 y  V% _#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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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跟前預備了硯臺和毛筆。! O8 p  n# V. W# B) Y$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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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要給她脫衣服了，可以嗎？”晴明說。

“全部脫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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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的聲音顯得幹澀。( W$ _3 O: _" M3 Y#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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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就像剛才我所說的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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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看看晴明，然後，又看看博雅。, M# i4 ^/ h$ ^, K; E- H: p# u

博雅默不作聲。( Q  s! r" ^- u! e' J"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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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額頭上滲出無數小汗珠。

晴明沒有催促友則回答，也沒有再提問題，他雙唇緊閉，靜候友則發話。

友則點一點頭，說道：“明白了。”) E. t, P/ S. l& o

與其說是下了決心，倒不如說是無法忍耐壓抑的沉默似的。  @# b! Y2 c3 q$ M2 U6 ?" A" t# b

“這事情就全仰仗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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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的聲音微微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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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好。”8 ^8 Z7 a* h5 O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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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垂下視線，略低一低頭致意，然後又睜開眼睛。- H0 c- p0 V; H2 T7 p/ Z1 S"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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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在這種時刻，晴明緊閉的雙唇依然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淡靜的笑容。3 i! ~9 Y3 o8 w6 v4 I2 F

晴明把手伸向賴子的衣服，迅捷地將其衣衫脫下。

“啊！”- L$ z1 K. e2 ~2 V( Y3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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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抑著聲音、由喉間發出驚呼的是友則。6 v7 ~: h! f3 X+ e- P# R: ?

賴子身上沒有一處皮膚完好的地方。到處都有抓撓的傷痕，甚至有皮開肉綻的地方。  t7 L( C- y2 G;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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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想像，若令她的身體翻過來，恐怕從後背到臀部也都是這個樣子. M1 ]# a, E+ _

“開始吧。”1 f' t  R. S5 ^5 k$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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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低聲道，隨即取筆在手，飽蘸墨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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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先用毛筆在賴子左腳的小趾上寫字。

與此同時，晴明嘴裏喃喃地念起了咒。

寫好小腳趾，接著一個腳趾一個腳趾寫下去。然後是腳板、腳弓、腳後跟、趾甲、腳踝……

他不斷地書寫著細小的咒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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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完左腳腕，接著寫右腳腕……

腹部、乳房、右手、頸部、臉面——連耳朵、嘴唇、眼瞼等處都寫上了字。把賴子的身體翻轉過來，後背和臀部也都寫了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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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將賴子的身體翻回仰躺的姿勢時，她的皮膚上幾乎毫無遺漏地寫滿了咒語文字。

只有左手沒有寫上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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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的是什么？……”: l9 i  p6 U; d9 U

友則顫聲問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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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孔雀明王之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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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的聲音一如往常。! G! p/ I; C  v7 G6 ?2 l,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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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是密教的真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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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有效，什么都不妨用。沒有規定說陰陽師使用密教真言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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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雀明王原是天竺之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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啄食毒蛇和毒蟲的孔雀變成了佛教的守護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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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吧。”' C6 j$ P1 @" Z$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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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右掌按在賴子腹部，然後左手握拳，食指和中指並攏伸出。" r% [* Y" N3 Y% W6 j, d7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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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這兩根指頭抵著自己的下唇，開始輕聲念動孔雀明王咒。, T+ Y, r# _- U. }( m

於是，倣佛對睛明的咒語作出回應，賴子的肌膚表面沙沙作響著蠕動起來。

“咕嘟、咕嘟——”* R6 ^1 {) x6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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腹部和胸部的肌膚到處一鼓一突起來。

“噗噗——”7 A6 D5 ~, z- p8 t- ~6 [( |8 m& ^*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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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部和右手、雙腿的表面也都鼓突起來。

看上去簡直就像大大小小的蟲子在肌膚下面蠢動著。0 q! @  k  P) q+ 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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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J* |# s6 \- N7 |* [6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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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發出低吟似的聲音。" ?, I8 T- |  l-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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蠢動逐漸移聚到賴子沒有寫任何東西的左臂上。% P  _4 c& ^)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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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臂眼看著變得粗大起來。所有在賴子體內爬動的東西都集中到左臂。左臂變得比大腿還粗。有蟲子似的東西在粗大的左臂裏頭蠢動不已。

“好了！”

晴明低聲說著，用紙捻將賴子左臂連肩處綁扎好。

然後又取筆在手，在蠢動得厲害的左手小臂上寫下“集”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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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再次以左手食指和中指並攏抵住下唇，右手握住賴子的左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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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再次念動孔雀明王之咒。

於是。那些鼓突著的東西開始集中到小臂，小臂一帶變成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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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蠢動的東西都以晴明所寫的“集”字為中心集合完畢。這個位置倣佛變成了紫黑色的大水泡，大小足有一個大甜瓜那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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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7 j4 r, Y1 H8 H2 f2 M, z; o

友則驚呼出聲。. P) d) X) A- ~+ q; E/ Y$ |: S+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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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停止念咒，說道：“應該是這裏了。”

他從懷中取出短刀，除下刀鞘，在寫著“集”字的皮膚上“嚓”地切開。$ y7 v4 d5 z: p

從裂開的切口處，呈現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東西。( Q3 ^: B$ e) ~. ^) W0 n

是不計其數的蟲子。

有黑色蜈蚣似的蟲子，也有長著蝴蝶翅膀似的蟲子。% y$ [' k3 B# |, ?+ X9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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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似蛾而非蛾的蟲子。

有甲蟲似的蟲子。2 L* [& }+ l- L- b7 D! v

有頭部像蛇、身子像麻雀似的蟲子。0 [, c% E( m* }1 e3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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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蒼蠅似的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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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蜻蜒似的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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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蟬似的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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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數奇形怪狀的蟲子從切口處蠢動著爬出來了。

蟲子爬出來後，隨即騰空飛起來，從開著的板窗飛到外面，消失無蹤。. e, e* N* A4 V  N. ?2 K+ M  q5 _

不久，賴子的小臂回復到原先的大小。' o) R- T5 `, i& F$ K" U+ Z

小臂上仍留著晴明切開的傷口，滲出一點血水，但傷口比原先小得多。( J0 ^  a6 d/ `2 ~* U# d5 O

晴明給賴子遮上剛才脫下的衣服，淡淡地道：“這樣就行了。”# B( f. o" x$ i& J

“解、解決了嗎？”友則問道。- N2 p. z5 x: o  G9 v2 L' K+ Z

“解決了。”9 J; a, W7 Q2 [% f$ ?% T

晴明微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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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好還是不要把剛才這裏發生的事情告訴賴子姑娘。& D- N6 @# ]! y0 @( w6 |" N

如果被問到，請答以晴明施治、已無須擔心即可。“

“這樣就好了嗎？”  u2 G& w+ H# ]2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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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傷口馬上會痊愈的……”

“是、是嗎？”+ {8 A$ U! z0 p8 `! O4 ?* P6 w; l

“那么，我和博雅大人就告辭了。”

“這就要走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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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還有另外一件事情沒有做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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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著，站了起來。& P) R5 M7 K* g7 O7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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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 K! H$ ~* k, A4 E

牛車等候在門外。$ N, H1 m" Z; m- s) P- y

上車之前，晴明扭頭向後，對著大門上方開了腔：“這樣可以了嗎，妖物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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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昏暗的大門上方傳來一個聲音：“非常滿意。不愧是晴明大人……”3 U: E: R; w5 q

“若有空暇，今晚不妨來寒舍小聚……”4 f! f! d- D; g& u5 e% o7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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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對大門上方說道。

“蒙您邀請，實在榮幸。”

“酒已備下，薄酌一杯怎么樣？”

“那可是求之不得。”8 W# s( X2 \( i- P( X

“請務必賞光。”% a4 ^) O9 T$ u: J! u0 `; i+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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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湊巧南風徐徐吹來，我去撿些石子，稍後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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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稍後見。”* c# [* A4 N  E0 h6 C" Z

晴明說完，與博雅一起鑽進牛車。6 P* j! b: K  D+ q0 V8 s3 u&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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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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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和博雅對飲。) B! C% f9 U, O5 h  z4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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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夜坐在二人之間，等二人的酒杯一空，隨即為之斟酒。  i: [$ ^2 d6 N0 [3 \! Q6 g9 F

“這么不可思議的事，真是讓我大開眼界啦！”博雅說。/ }# x4 s, n( ]0 S

“你是說那些蟲子？”晴明問。+ J8 a2 r) P& R# S8 E8 u; W7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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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究竟是什么東西？”5 r& d3 c7 T: E/ j4 Z. G  j! C3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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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天足丸的——唉，說來就是精靈那樣的東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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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還沒聽你說天足丸呢。那究竟是什么？”

“應該說是仙丹。”

“仙丹？”. O5 B4 x. ~3 b  k

“就是藥啦。”4 Z! b# ^; O- M6 `5 q8 l; L

“藥？”

“就是想成仙的人服用的藥。”7 L6 z2 W; d( v) V

“成仙？”% H+ {  S' x7 e  ]

“據說自古以來，人有種種成仙的方法。”晴明說。

成仙——即長生不老、遊於天界，是來自中國古老文化的人類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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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法多種多樣。多數主張通過修行來達到。

傳說有的是通過呼吸，汲取天地靈氣於體內，由此而成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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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是通過行為，比如辟谷等調整食物的辦法，從而成仙。

還有得道成仙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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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種方法都不簡單。也有的方法要花數年、數十年，有時甚至是一生都不能達到目的。6 F% `1 e( Y5 H& r1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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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輕松的無須修行即可成仙的方法，就是服藥。服用一種名為“丹”的藥。 “丹”即水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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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銀雖然是金屬，卻是液態的東西，鍍金時是必須使用的。% R' v# P2 R* h& c4 ^( [1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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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們認為這種“丹”有奇效，可使人長生不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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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最為上品者，是被稱為“金丹”的仙藥。

據說任何人服下金丹均即時成仙，只是金丹的制作並不簡單。

金丹也有許多種類。丹華、神丹、神符、還丹、餌丹、煉丹、柔丹、伏丹、寒丹——總計九種。" `7 J0 i2 `- n. n6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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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制作“丹華”時，據說須先制備玄黃。在玄黃中加入雄黃水、明礬、戎鹽、鹵鹽、砷石、牡蠣、赤石脂、滑石、胡粉等各數十斤合煮，成“六十一泥”，置火中燒三十六日，即煉制成丹。4 D  M- ]$ Y8 M! G* S( f' b3 J

然而，究竟是什么材料，尚有許多不明之處。

首先，玄黃到底為何物，我們不得而知。至今還不明白是什么的材料太多了，也不知道可以到哪裏去找。更不知道各種材料的用量。6 s; p% A: O# b/ M& p- J* e; z

總而言之，造出“丹”再加上玄膏捏成丸子，置於猛火之中，即可獲得稱為“丹華”的金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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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沒有成功，就是某個方面出了差錯，只能反復去做。6 A2 X# K# c3 W, n& c7 `; W

其實，花一生時間大概也成不了事。! A$ \" h9 V0 f; T, }( K4 S

據說，將蛇骨、麝香、猿腦、牛黃、珍珠粉等無數種草藥混合，加熱熬制，也可制成仙丹。. L+ a' e3 d4 ^

“所謂天足丸，即是仙丹的一種，與其說是服用後成仙，其實只是能在空中飛行而已。”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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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稱為天足丸嘛。”+ S! {& ~! ?& O! p9 k

博雅點了點頭。

“天足丸沒有使用所謂的‘丹’。”5 Q. F8 Z8 J, |+ \7 r3 m/ E  I2 t& q

“是怎么制作的？”+ c2 ?2 V+ p8 ~( t# P- W. p
1 L# Q  _: N/ |& _  Z
“聽說首先要預備五芝。”0 }! a( {) q3 z0 N

“五芝？”

“石芝、木芝、草芝、肉芝、菌芝……”

“其他呢？”

“鳥、雀、蛾、蝶、蜻蜓、甲蟲、羽蟲、蚊、蠅——只要是能在空中飛的就行。”

“需要多少只？”

“每種一兩百只的樣子吧。”8 @# C8 i% [; f/ b: m( n!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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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成千上萬只飛蟲活生生地塞進大瓦缸裏熬煮。“$ L- a9 ]/ X5 {

“煮多長時間？”

“這個嘛……”" R  _+ S; e7 n* s2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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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多長時間？”/ }3 U9 L: ^6 X# O7 q+ {  ?" m

“一直煮到所有蟲子都黏糊糊的，失去其原先的樣子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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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說，骨頭、翅膀、牙齒——所有一切都分不清？”- ]- x1 q. Y- I9 f1 l% B. b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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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要煮到什么都分不清的狀態。”" E: t7 ^( P: J+ d" g'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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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需要熬多長時間，我可想像不出來。”% {+ e& ?$ j) Y: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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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連我也想像不到。”& J6 L$ h$ I7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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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而言之，那樣就熬成天足丸啦？”- t+ }" [6 E) k6 Y+ Y"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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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不行。”3 v/ @# A9 t  a1 c, O*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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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不行？”

“所成之物百日後喂鳥，再百日後殺死該鳥，取其肝臟。與剛才說的五芝——”

“夠啦夠啦。總之，意思就是說，光是制作天足丸便須歷盡千辛萬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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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這天足丸算是其中容易制的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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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我來說就是幹辛萬苦啦。不過，現在的事情跟那些天足丸有什么關係呢？”9 B# E5 P! ?$ v" {

“所謂天足丸，簡言之，就是萃取所殺生物之精華的方法。煉制一次所能得到的，最終只是一兩丸而已：……”0 `8 e4 p. u4 f; N

“生物之精華？”+ u0 u4 V0 r0 H& d

“那些‘精華’留在服用了天足丸的賴子姑娘體內，剛剛才走掉。”( N" p& j. {0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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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P1 Q* D0 o/ I! _9 {

“該你說啦，博雅。你了解的情況怎么樣？”& q( ?2 z& r3 {& G

“我了解的情況？”+ Y% e2 \1 }2 X" Q9 \

“就是讓你去向兼家大人詢問的事呀。”2 m' [5 q" u8 N, e2 f. y5 b

“這個倒是弄清楚了。”

“他是怎么得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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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是約一個月前在清涼殿前撿到的。”! y. G8 X5 {# t9 W

“撿的？”

“從渡殿走去清涼殿的途中，偶然看見地上丟著一個布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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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袋？”1 m! K- `, k0 ]5 m' T* i

“據說是這么大小的一個布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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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放下酒杯，兩手比畫了一個成年人拳頭大小的圓圈。+ l' i2 e& L1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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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他當時很是在意那個布袋，便支開其他人，把它撿起來了。”

布袋裏約有十顆藥丸，不知是誰掉的。他問過好幾個人，他們都說不知道是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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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過了七天之後，兼家鬧肚子，看來是吃壞了肚子，腹痛，老是跑廁所。$ ~% I0 P6 O) t5 `( V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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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他想起了撿到的布袋和藥丸。/ [+ }: t3 Z0 k# K" ^! @9 Z*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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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開布袋取出一兩顆丸藥來看，丸藥發出難以言喻的誘人氣味。嗅著這種氣味，似乎連自己的腹痛也忘記了，把持不住的拉肚子好像也好了。

因為擔心它可能有毒，為保險起見，便在木桶裏放了水，放進一條活的香魚，再丟下一顆藥丸試試看。2 }$ D! a3 A% v& s" `% C$ Z*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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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沒有死。看上去它在木桶裏遊得更歡了。; M! Q1 k$ R: R$ g9 B5 o9 b$ V+ d

兼家由此下了決心，將丸藥和水吞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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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把病治好啦。”博雅說。$ b. Y/ H8 ~* v* \1 i;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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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半刻工夫，腹部不痛了，控制不住的拉肚子也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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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以後，每逢有個頭疼腦熱什么的，他就會吃上一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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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都是藥到病除。2 p8 `: B* S1 E6 i$ m* D$ ~5 ^

“這時候，他聽藤原友則說了賴子姑娘的情況，便給了他一顆藥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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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那顆天足丸了吧。”

“可是，晴明，如果說那就是天足丸，為什么兼家大人不能飛到空中呢？為什么賴子姑娘會變得狂躁，而兼家大人不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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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事嘛，博雅，你不妨問他本人最好。”* z1 S" R1 ~- L- A: }, K: p

“問他本人？”

“妖物大人，您已經到了吧？”

晴明對著黑夜裏的庭院揚聲道。! l  _. X; S6 I- A6 i3 ~% [

“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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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聲音回答。' r/ i5 |* t, k9 P%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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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向庭院，只見水池上立著一個小小的人影。9 C( t5 k2 f' G% ^6 r

“啊！”$ y4 a& p5 u& Y-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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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發出驚嘆是可以理解的，因為那小小的人影是赤腳站在水面上的。* g* G* C3 T5 Y7 C'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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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月光仔細打量，那是一個猿猴般瘦小的禿頭老者。1 a: {% e, O2 ~" W: J7 U* _

只有髭須又白又長。身上穿一件襤褸的衣服，只在腰間束了一條帶子。- i  @, V) ^, j6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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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嘩啦嘩啦”地踏水而來。每踏一步，水面就蕩開一圈美麗的波紋。. r- a" S4 V3 i1 n6 Q3 n( }6 S2 }& r3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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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會兒，老者的赤腳踏到了草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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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到晴明和博雅坐的外廊前，站住了。% R; T0 Y; X/ ~, m- _. {5 D7 @, ^

“承蒙關照啦。”4 p1 ~) Q: n9 }"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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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笑，滿是皺紋的臉埋入了更深的皺紋中。: w! @( s" y" d+ o) s3 m( _1 Y7 }( k-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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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掉了天足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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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么一問，老者下巴一揚，點了點頭。

“沒錯。”" b0 C; r! \9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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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究竟是何方人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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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原不打算談自己的來歷，但這回晴明大人幫了大忙，就老實說說吧。”3 x/ l$ ]' E6 O& ~, M6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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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望望晴明，又看看博雅，接著說道：“我很久以前出生於大和國，人稱‘打竿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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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從年輕時起，我就對仙道深感興趣，整天不幹活兒，專事仙道的修行，例如食松樹葉、練導引之術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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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老者說話之時，蜜夜已預備了另一只酒杯，斟上酒，放在外廊邊上。

“太好啦，太好啦……”

老者取杯在手，一飲而盡，滿是皺紋的雙唇抿得緊緊的，一滴酒也沒有浪費。1 U; C# Y* C& \% m

“哎呀。甘露啊……” ‘老者瞇著眼睛說道。

“可是，也許是天生沒有仙骨吧，盡管我修行三十年，結果也並沒有得到多少效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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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呢？”

“我想，即便不能長生不老，至少得像久米仙人（據日本小說家武者小路實篤所述，傳說久米仙人因逃情，入山苦修成道。一日騰雲遊經某地，見一浣紗女，足脛甚白。不由目眩神馳，凡念頓生，飄忽之間。已自雲頭跌下雲雲。）一樣，能夠在空中飛行。於是我花了十年工夫煉制仙丹。”

“那就是天足丸了吧。”

“金丹之類是我力所不能及的。說實話，即便是天足丸，也做得並不高明。服食後雖然總算能飄在空中了，但

也就是升到七八尺至十五尺的高度。而且，只能飄起來，不能飛行。“3 }/ v' ?% `( z; H4 V, S& E+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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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表情復雜地嘆息。( t; [7 M/ z+ f( d% }6 u

“我總算可以飄在空中隨風而去，但飛不起來。當我懸在空中時，小孩子便會拿著竹竿趕來，從下面打我取樂，所以，‘不知不覺我就被稱做’打竿仙人‘了。”  n2 n0 g) t5 X$ ?+ X% z; n; s: }

老者凄然一笑。

“大約二十年前，我離開大和國，四處流浪。白天像常人一樣在地上走，晚上就避入耳目懸浮在空中。約一個月前，我來到京城，晚上被風吹到大內上空時，把裝著藥和天足丸的布袋丟了。事後察覺時，再去找卻無論如何也找不到了。我想，肯定是被人撿走了，便潛入宮中到處尋找……”) d  v6 u- `( Y

“結果被許多人看見了吧？”

“是的。有一次有人來了，我慌忙避到空中，腳上卻勾住了女人的紅色衣裳，結果紅衣也跟著我一起升到半空。為了這件事，弄得被人從下射箭。”* ?* m8 Y2 N;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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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天足丸的事呢？”

“對。我終於知道是被兼家大人撿到了，正要去取回時。已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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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賴子姑娘的病，兼家大人已把天足丸給了友則大人，對嗎？”3 K% t/ K8 U; l8 {6 w

“正是。其實，那個布袋裏裝的天足丸只有一顆，其他的都是治病良藥，表面上看區別不出哪顆是天足丸。”

“結果，這惟一的一顆恰恰被賴子姑娘吃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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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顆天足丸只對我有效。因為它全是用雄蟲混合我自己的男精制成，所以當女方服用時，就要出大問題。”

“所以賴子姑娘便成了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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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她要從高處往下跳，也是受雄蟲的影響吧。”

“但是，為什么你不自己出手，把附在賴子姑娘身上的蟲子弄掉呢？”0 ^3 B) v3 j)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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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么一問，老者寂然一笑，說：“我這副模樣上門去，說是給人家治病，讓姑娘脫去衣服……人家會照辦嗎？”7 z8 n! W, T8 x. r" 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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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不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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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點我很明白。再說，我除了會漂浮在空中，別無他能。所以只能仰仗晴明大人了。”- M7 H6 t) R* t9 r& M# Q3 z

“原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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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回三番五次的，實在是太麻煩您了。”

老者說著，將酒杯“冬”的一聲放在外廊邊上。) ~. }; I/ I2 i/ R- y6 |8 Y

他伸手入懷，取出小石子，丟在自己腳下。" C2 i' E, k2 G  U0 i, X

老者的身體搖晃起來。) q4 @/ P! m* H' w. [/ N; C+ p
# T% S; P# Y  V$ i+ w  n) ~9 @
老者又再伸手入懷，取出第二塊石頭，丟在腳下。& p5 s* E" a% s9 n7 n) t

他瘦小的身體離地約有三寸高。
. @2 T4 i; P# n9 H
接二連三地從懷中取出石子丟下之後，老者的身體飄8 w, j2 k6 F- ~3 d

向空中。

“這是最後一塊……”
- P" ~4 U9 O& j' y. F
把那塊石頭丟下時，老者的身體已經飄到屋頂那么高了。
8 a$ L! W' ]- q' }7 E
搖搖晃晃著，他開始被風吹走。

在月色下，他隨風飄向北方。
. U! ^3 _9 X1 R0 z# p' B5 }" _
晴明和博雅從檐下遙望著老者。! l9 m7 T3 h: s3 R3 u# C
, v8 ]+ c0 L! ]0 ~8 z
“真是好酒……”# c0 U! C* ?* u' q' [6 s/ }
9 h  h! d. Y$ T3 `2 E0 A
老者的聲音隱約傳來。7 L# Z; N: d5 a0 C  z
" e  l! r5 e0 O& G
“盡管這種活法未免寂寞，但也還是很有樂趣的……”
' \" t0 f  I" m; ^: ^# u: J: j
最後，傳來了這樣的聲音。
6 e8 d& ^8 i! l# ~
不久，老者的身影融合在月光裏，無影無蹤了。

“終於走啦。”1 t( a: w( L% J* [2 w, b$ C

博雅手拿著杯子，小聲喃喃道。+ K/ x+ ?0 r$ g$ x. Z% s$ j# W

“唔……”

晴明點點頭。

外廊邊上，老者放下的空酒杯在月光下泛著藍藍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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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中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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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

發表於 2007-8-27 12:02 AM | 只看該作者

呼喚聲$ M3 q8 u  i" ]) t$ @+ x
9 O1 U1 L. m7 ]2 G
5 O2 P9 U8 A2 i: ?

一
3 ?2 D8 t2 y3 ?9 c
那是一棵巨大的老櫻樹。+ B' o; }: u5 x! y! j

如果成人站在樹下，伸開雙臂環抱樹幹，少說也得三四個人手牽手才行。4 n- @: T/ Q; E) N
1 U: u( N$ @' n: X  Y* ?4 Q/ {# ]
藤原伊成坐在這棵櫻樹下，彈著琵琶。& O6 d0 K2 b. j$ Z
! k4 [2 r- K( ]0 z: G6 S. |
此刻是夜晚。

盛開的櫻花在伊成頭頂簇擁如傘。9 x! l+ v: T3 M6 E) V# y
( r( E% A8 j+ D6 w, G9 j8 a  a
明月高懸。月色如水，映照著巨大的櫻樹。: f  i3 t$ r$ O- @/ W
- M( l5 o# B7 T* \7 q
周圍別無其他櫻樹。在松樹、楓樹的圍繞中，惟獨這棵櫻樹伸出粗大的、開滿櫻花的樹枝，顯示出惟我獨尊的氣勢。0 @0 \- ^$ F* ?
' j* f; E9 B* W  G. M+ E
櫻樹伸得老遠的橫枝密簇簇開滿了花，花瓣的重量壓得枝丫低垂。

沒有風。
, C* A# ~) n+ Y( C
雖然沒有風，但花瓣依然紛紛散落。1 k- L* T9 D# D; I* y" P8 `6 F$ w- ~
4 K8 E6 T1 ~% U1 u4 n% e
月光中悄然散落的花瓣，倣佛是不堪月光之重。! P) ]* N3 q4 a
# z4 Q2 [, t; [0 J0 {
花瓣落在伊成的肩頭、頭頂和袖口。
# J  d, A/ N2 a" n0 F* g
伊成似乎在花瓣之中彈奏著琵琶。
3 o: @0 N/ O2 U4 U4 I
持撥子的手一動， “琤”的一聲，琵琶琴弦發出動人的音響。

琤琤——琵琶聲與月色融匯在一起。# B5 p; h, R; d) J
, j; I$ y8 d, t
琴聲在櫻花瓣中繚繞，在大氣中飛升。

每當琴弦的震顫觸撫到一枚枚花瓣，花瓣便離枝落下。

只要琵琶“琤琤”奏起，花瓣便翩然飛舞。0 q: X! z' [# y# y
* f* l0 a" u; P: E& v: f. C
琤琤. 翩翩飛舞。
7 C% p% {! A5 K8 l) H/ w2 U: B8 w
琤琤. 翩翩飛舞。2 U) ^4 K/ a2 p* n4 L
2 e' o) u0 W/ r, n# S
琤琤. 翩翩飛舞。1 P8 M. K0 _: f2 h8 @

琤琤，翩翩飛舞；琤琤，翩翩飛舞。

琤琤，翩翩飛舞；琤琤，翩翩飛舞……
' Y* g0 _: H6 w3 V' \8 p: O
是花瓣在迎合著琵琶聲，還是琵琶聲在迎合著花瓣？# {* X( [2 p7 h7 ?1 \
  Y. g" |( m! f% z  Y
琤琤瑽瑽的琵琶聲與翩翩飛舞的花瓣已經渾不可分。; a+ @# M% V: l. [

不久，琵琶聲停止了。6 H# a7 K9 {3 E: U* u
! U1 U: X& [  }: j7 ?6 c' Y
琵琶聲一中斷，情景就和之前一樣，只有櫻花瓣在月光中悄然飄落。
# \  w% f& x! ^! g
伊成閉著眼，倣佛還在追尋消散在周圍空間裏的琴弦的顫動，也像是在傾聽殘留在身體內的琵琶餘音。2 H" O* c( r2 ?2 f7 R
& A+ N. ?, e' X7 V. H
不，對於伊成而言，也許這軀體也好，包裹著自己的肉身的大氣也好，已成為與琵琶聲共振之物，無從區別了。
2 r0 E3 u9 V9 ]1 h. A% G
這時——“ ，琵琶演奏得真是美妙啊……” 不知從何處傳來一個聲音，像是不勝感慨，又像是唏噓嘆息。

伊成睜開閉著的雙眼。

四下裏不見有人影。
/ v& p! G. \; p+ a# `3 J* ~
明明聽見了人的說話聲——怎么會沒有人？& N5 h& B5 I- E% @. e8 M3 ^
! D! I1 n6 w  o( c2 {; K
惟有櫻花的花瓣悄無聲息地飄落下來。" }# N3 N( |" I

難道是幻覺嗎？  j$ V/ I0 ?& v/ t3 n
5 x2 J. r, |* `; J* W+ z" v
就在這么想的時候——“實在是難得一聞的琵琶音色啊。”
; @8 U. @$ A% k" t* q) ?
又傳來了說話聲。

“昨天也來過吧。”

那聲音說道。$ W$ Z; V: j2 E) d9 z

但是，聲音的主人依然不見身影。9 C' |: W5 N! x0 G) x7 Z) ^, y
  Q5 E' R1 o+ x9 V* E) }% [
“琵琶技藝競精妙到如此地步，一定得請教尊姓大名了。”

那聲音又響起……0 U+ q3 {$ ]; B; s4 w! y( E8 p

伊成默不作聲，那聲音又來相詢：“敢問尊姓大名？”

被這么一追問，伊成不禁脫口而出：“我是藤原伊成。”
5 G3 X( w6 [$ U: o
“是伊成大人嗎？”
" k  G3 h  P$ Q  y& I1 E! X
“正是。” . “那么，伊成大人……”

“噢？”$ f; z3 O, r9 n3 i7 v+ t. ^2 {
, S9 h' S$ S' V" p  A2 e
“我就先告辭啦。”
8 \. G5 g( `* e2 C8 K% f( N
“告辭？”
8 J2 L: {7 h5 x  _8 L9 Z
“我要告辭了，改天我會去找您。”

伊成一時語塞，那聲音又道：“告辭啦，伊成大人。我會去找你，可以嗎？”
% x. F3 A5 I2 o
“哦，嗯。”

伊成不由應聲道。
/ T: ]% I$ Q& g: |9 V% U5 `* M! N4 p( o
二6 V$ z! W3 M5 B; q
! K7 B. {" e( F3 S# G' \
庭院裏的櫻花正當盛開之時。0 D& B: Q( L0 q+ a7 Y- s! M% L- b

安倍晴明坐在外廊內，與源博雅飲著酒。

周圍只有一盞燈火相伴。8 y' P, @5 n, O' R) t9 b7 z4 |

穿白色狩衣的晴明倚著一條廊柱子，秀氣的手拿起酒杯，悠悠地端到了紅唇前。7 L( b/ j& H. C: i

呷酒的雙唇總是浮現一絲笑意。是那種若有若無的笑——倣佛菩薩像呈現的那種。倣佛櫻花瓣那種隱隱約約的淡紅色——是那種輕微的笑。( [3 x( b; e- E1 t
6 H# y4 s5 B+ y# @- F
穿著櫻襲的漂亮女子坐在晴明和博雅之間，二人的酒杯一空，她隨即端起酒瓶，為之斟滿。
' q& y8 \1 T% L4 O+ `
今天晚上，是博雅攜酒來訪晴明。8 T8 e2 c1 M! H9 ~3 T

博雅已有好一會兒喝酒賞櫻，賞櫻嘆息了。  @4 D) S( s/ E$ `
; b5 y+ [& q2 L5 e& Q
“怎么啦，博雅？”晴明問。
) b, B/ a2 D' b# l7 B) v2 `; ]  j
“嗯，是與櫻花有關的事情呀，晴明……”2 [5 A( P  U* f7 P' A$ P. L* _

博雅將手中的杯子放在木條地板上，望著庭院裏的櫻花。- T1 c+ y/ }% F1 R& w) ]" K/ C
* @& K& E, a( ]' F
庭院裏，有棵古老的櫻樹。
4 ^& Y- `( w" V6 O4 d
月光下，可以看見櫻花瓣靜悄悄地落下。3 A* s9 z) Z1 e2 t

“櫻花怎么啦？”
1 V- p. e  I' M+ V1 E9 `  U3 V0 S
“就是說。那個……”( e0 }* ]% `& D; P. j8 S

博雅支支吾吾。

“那個什么？”

“就是說，當我看著櫻花的時候，不禁深深地思索起人的生命了嘛，晴明……”

“人的生命嗎？”" @1 ^) w  z( x' R5 }% ~

“就像花瓣離枝一樣，人的生命也會像風一樣，離開人的身體……”
! |; y' m0 V; @6 R* R
“……”' e- j8 A( A% ?4 T' t2 W

“即便沒有風，花瓣也會離枝而去……”
6 b$ C& H) Z! p" v6 p
“……”( D/ e% u  z9 }
8 Z3 k* U( M; D" W% D9 S
“人的生命，也不會永遠停留在這軀體……”

“唔。”6 t  w% p3 A& X! m

“晴明啊，你也好我也好，終將是零落的櫻花。”1 x* r+ k, e  E$ E2 Y& }3 i. g
# }- u% Q/ U+ \. h9 p9 {& e
“……”; {: ~8 U- y5 Q

“但是，正因為是終將凋落的櫻花，人才會眷戀這世間吧。正因為了解生命短暫，人才會珍視他人，才會寄情於笛子、琵琶等美妙的音樂吧。”

博雅端起身著櫻襲的女子為之斟滿的酒杯，直視著晴明說：“晴明啊，我能夠與你相識相知，實在是三生有幸。”

博雅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7 ?( _$ f' w8 c7 ~3 [* ]# E  v5 u
/ R6 E/ k! w6 z0 r# N
博雅雙頰微紅。2 d3 G) p5 ^& Z# X' |) g
* J+ p& t" A: Y) k8 A
“蜜夜……”
, P; k$ @( I9 D  {4 }* b3 T
晴明避開博雅直視的目光，對穿著櫻襲的女子說道：“博雅的杯子空了。”: f, [- ]8 W' y% {# r1 c

名蜜夜的女子會意，又為博雅的酒杯斟滿。2 I1 j; y# Y6 i9 D& ]6 n
8 s( q) P+ M/ A& ]9 ~: P) w
“你又逃避啦，晴明。”博雅說。

“逃避？”9 E( w; m0 Y8 H* [
/ [  W. u2 q% h5 G& i+ c
“是因為你先問我怎么了，我才正經回答你的。可你現在卻想轉移話題。”6 f2 b5 O- x. Z0 ~/ T" ^
# f' J( G: T  s! Y  Y& T. e
“嘿，也談不上逃避什么的。”. X- W' [9 {% R* {. T, F

“看吧，你就是那樣。”" i& l& a4 m! e) @; d, k! D/ v

“又有什么事？”
- o* T' {+ X5 y1 h9 G/ a: z
“你剛才笑了。”" G4 ^1 x% @! E0 B0 W

“笑就等於逃避？”6 J' R, ]/ [, U# ^3 `; r6 u

“不是嗎？”
$ R- m4 B/ s4 g
“你看，你還是用那樣的眼神來看我。”& l' z' o7 X! g. C

“眼神？” “博雅呀，不能用那樣直通通的目光來看人嘛。”

“這樣的眼神讓人家不自在？”) k: L) z2 G7 j6 r3 \
6 T$ p0 N1 v: R4 I" D
“是不自在。”5 R3 m7 g9 F& M+ P: ~1 B

晴明實話實說。
, A6 J1 ]% p3 c4 ]! ~5 i4 D
“你總算坦白了。”

“嗯，坦白了。”

“難得老實一回嘛，晴明。”& s( A0 s- i8 m9 p& H
# C5 B3 r( u, v$ s
“我就佩服你。”3 I( K! }5 w6 F3 w" c4 P4 P
' ~% p7 [  x: Y. r8 e; @, F
“為什么佩服我？”

“我能以方術操控鬼神，但你自己本身的存在就能驅使鬼神。”2 m0 ^2 H. ^/ x1 I9 \
: F8 h( r) Y8 `
“我？驅使鬼神？”

“對。你是能驅使鬼神的，博雅。”) ~" p7 f( ], k3 d3 |# b

“我什么時候驅使鬼神了？”

“就是這樣。”

“怎樣？”4 W+ `  F: K/ D2 X. q
( w3 k0 U, R5 ~. C8 a
“正因為你對自己的力量無所察覺，所以鬼神也為之動容，博雅。”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么。”
7 [7 P) z. y& _# s, z
“不明白才好。”
6 H/ w; E5 H( O6 |5 [1 b5 K: [
“喂，晴明，你不是又想說那些莫名其妙的咒來蒙我吧？”3 C. f0 m" L6 j- T( I5 c$ l
' X: C: x$ k& I2 J) }3 E4 \
“沒那回事。”

晴明取杯在手，說道：“不如說說要緊事吧。”4 x0 `, [+ o: _8 r( y# q  \
; V0 T' ^) U; \% f
“要緊事？”( {' w( J7 G+ p
, L& i; ?5 H0 G( P" x+ b8 g
“你今天晚上是有事來的吧？”# o0 [& k1 Y( q

“嗯，有事……”
3 n  Y" m5 R1 I9 ], S8 s( W2 K! F; X
博雅點頭承認。
( F5 R& i& o: }
“我看你剛才一直對櫻花很在意，莫非事情跟櫻花有關？”' O1 @5 T6 N1 v

“的確不能說跟櫻花沒有關係。”

“是什么事？”
% k1 y. S6 N4 n. S8 V  E5 S: k1 C
“其實是藤原伊成大人的事。”博雅說。; Y5 U- m. N$ e6 w
7 X3 A% o3 u; L
“是一個多月之前，在清涼殿演奏琵琶的那位伊成大人嗎？”

“正是。他曾和我一起師從已故式部卿宮學習琵琶。
2 I( [8 x! l$ R) K0 J( M
算得上冠絕一時的琵琶高手。“$ Q  w: R1 |9 S/ b( ]

“他怎么了？”" ?/ H2 p1 I, L
$ H$ w) A5 ^: N$ v
“他這三天來行為舉止頗為怪異。”
+ _3 X3 C. \: n' y9 B
“怎么個怪法？”

“這得從四天前的事情說起了……”
+ A/ J: }" R/ }6 n
於是，博雅開始敘述事情的來龍去脈。

三
4 i" z7 L2 i) ^% C$ I  w' J
伊成和藤原兼家一起外出到船岡山，是在四天之前。
! I, V9 N, u0 n8 T
據說在京城北面——船岡山的中腹，長著一棵古老、巨大的櫻樹，此樹今年花開得尤其好。6 C# a4 G" }" h( ]1 R

兼家聽聞此事，說道：“走一趟瞧瞧去，看好成什么樣子。”6 L$ g& K" Y8 I1 F: Y
; z1 g' z+ C5 \% m
他讓人備下酒菜，帶著隨從前往。

被邀與宴者，是伊成。於是，伊成帶上琵琶出了門。

到了一看，櫻花果如傳言所說那樣傃麗異常，眾人便在那繁花之下飲酒誦歌，伊成彈奏琵琶。
0 _+ R8 P+ K4 f0 J; Z/ c  m
彈過一通琵琶之後，伊成吟誦了一首和歌。
5 j: T1 C/ k; f5 w
春來繞彩霞，群山盡櫻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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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朝飄零落，何惜顏色改。# [  Q" t2 v5 J5 T

“《古今和歌集》有這首作者不詳的和歌。如果說花開花落、世事無常乃人之命運，那么，古人主張春夜秉燭夜遊，實在有他的道理。”& D2 \4 N2 M* a8 s0 l- Y/ Y

伊成徵引唐人詩歌，深為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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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花這東西，實在是令人牽挂。”+ x# C& w0 `8 c/ l7 z
2 T) ]5 ]- M& p# \, V
據說他這樣說過。9 ~( p& n! N3 ?, [# {7 |

四天前，伊成早出晚歸，但第二天他又出門而去了。

這回是獨自一人，而且是晚上出門。

伊成說，無論如何也要夜晚獨自一人在那棵櫻樹下彈琵琶，於是出門而去。希望夜晚在櫻樹下面彈琵琶——這種心情是可以理解的，可地點也不能沒有選擇。晚上到那裏去，路程算是相當遠的。旁人來看，事情未免有奇怪的地方。7 ], {' H9 h- |) b1 B: \+ C- {

準確地說，他帶了一名仆童前往，但伊成對他說：“你在這裏等候即可。”' b' n) T9 V9 ^- ^* V  N2 j* U6 x" _+ l
4 s+ Q/ N3 I1 _+ T$ L
他讓仆童在離櫻樹不遠的地方等待，自己抱起琵琶，獨自來到櫻樹旁，坐下。: \5 u3 W' [, a5 R

伊成按自己的心願在樹下彈起了琵琶，至早晨與小仆童一起返回家中，但他到家之後，卻對家裏人說：“哎呀，發生了不可思議的事情。”

他說彈起琵琶時，有人對他說話。
3 S) `) m' P5 L% r' h
原以為是自己帶去的仆童的聲音。但看來不是這么回事。
, I6 }3 @& p2 K" W8 y; H) ]( ~
看不見人，只有聲音傳來。; e$ T1 ?# L0 f. Z

結果，未能弄清楚是誰在說話，他就回家了——伊成只說了這么幾句話，便一頭倒下，沉沉睡去。, f' V0 ]: b0 l: |3 p0 J
% C, X. ~$ ^3 k& v
家人覺得，他這是彈了一整晚琵琶，幾乎沒有睡覺，精疲力竭所致吧。1 T" G" G/ m. ~! K! Y

原以為讓他盡情地睡，到傍晚時總該醒了，但到了傍晚，伊成還是沒有起床。. K/ _3 W& y) i* R

到了晚上，他依然沒醒。到了深夜，他還是沒有醒過來。4 E2 P6 S/ @5 x( ?6 n$ f" W  H

把手放在他身上搖晃，也沒能把他弄醒。* ~4 M9 W' u! `/ N' e  i
1 Z3 U6 F* Y; R# L+ Z
等家人意識到情況不妙時——“伊成大人……”2 s& w8 l# S( @; B. B0 `' N
+ z6 v: \) h# ], E, w! @" @% |! b
不知從何處傳來一個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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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如約前來啦。” 是一個從來沒有聽見過的聲音。而且，發出這個聲音的人在哪裏，無從得知。
# u* x9 R; d, t2 |; J
“是否可以‘山’字相贈？”* w5 }$ l$ n9 e

話說得沒頭沒腦。
/ S1 Z- e7 }1 B0 T8 D
家人正訝異之際，沉睡中的伊成一骨碌爬起來了。

伊成在眾人的注視下走到外廊內，面對昏暗的庭院開腔說道：“來得正好。”

伊成抱著琵琶，在外廊內坐下，開始撥動琴弦。
! q* h8 {& k0 e
他一邊彈琵琶，一邊對著夜幕下的庭院說話，倣佛有某個認識的人在那裏似的。: x* t1 u5 p" F; [
; |4 [' }# S- y; x. d$ g- i& @. G1 B
“那樣挺慘的吧。”
/ A* e* Q5 y) }) A* ^! }8 \
“什么，想出來嗎？”

“想從山裏出來？”0 Z3 r6 V2 R2 e! F2 j

“給‘山’字？”
# R) P; Y2 _& e9 h
在旁聽者看來，這些話簡直就是自言自語。, Y, P* m# y% |% A' ~

就在家人不知所措的時候，琵琶聲忽然停止，伊成當即躺倒在廊內，呼呼大睡。- ?  Q3 A* x8 f. k0 m6 E* R- y
3 s( I* C0 Y1 y
就這樣，伊成又接著睡了一晚上，到了早上也沒有醒來。" q: o$ L% D. I

中午過去了，又到了傍晚，又到了深夜，伊成還是沒有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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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粒米未進，兩天下來，伊成消瘦得驚人。
3 [% e9 [# z( r& D5 P0 c
夜深了，不知從何處又傳來說話聲。

“伊成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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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得見聲音，卻看不見蹤影。! E* K! \9 P  @0 c  x# Z!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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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伊成又一骨碌爬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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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況與昨夜無異。伊成又帶著琵琶來到外廊內，坐在外廊的木地板上開始彈琵琶。又自言自語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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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昨夜不同的，是伊成的視線。

伊成昨夜自言自語時望著較遠的地方，而此刻則望著稍近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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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想離開‘山’？”
- t, b1 J5 t& y& Z# l8 i
伊成面對空無一人的庭院說道。

不久，伊成彈完琵琶便又昏睡過去。( K& O. W2 U; G; N# Y, T8 C

在睡眠中，伊成越來越顯消瘦。

連家人也產生了不祥的感覺。

肯定是有什么不好的東西附體了。
1 Q7 v2 m9 Z5 a: T+ O4 s5 p
不採取措施的話，伊成怕是有可能被那不好的東西奪去性命。
3 v4 W5 e& }9 G7 I
“於是，伊成大人家裏今天就派了人到我那邊，一定要我來找你商量，晴明…6 x; c& o/ i/ j! S1 }) w$ y
6 w4 ^. @# n+ M
…“博雅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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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他被呼喚名字的時候答應了，這可難辦啊。”8 i! x* B* S& C# m3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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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放下酒杯，低聲道。
0 v7 P) x* q1 o" w* {
“呼喚名字？”博雅問。

“即使被呼喚了名字，你不答應的話，這呼喚聲等於隨風而去了；但若答應了，就結下一種叫做‘緣’的咒了。”- |* J4 T4 T2 H3 O2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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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咒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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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咒。”) V& m$ E* K' w9 p6 }! D& _

“那該怎么辦？可以明天就去伊成家嗎？”2 T1 j( Q# h* l( h: s/ c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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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輕輕搖了搖頭：“還是今晚去吧。”& |, v: g4 A/ d* Z% [1 G

“方便嗎？”
! C! d* p6 [) o. G- x1 [
“沒關係。這種事還是盡早為好。我們大概能在那個聲音來呼喚伊成前到他家吧。”6 Y% |1 K. r) D, W& H;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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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M/ h4 ]0 S1 z* K
8 ^, [( m- U* }8 m9 X
“走吧？”0 r4 }2 z/ @4 ~' i# `6 ~5 f

“好。”9 G4 {' t0 g0 d

“走！”

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8 x/ u# }! r6 e7 m3 o2 |+ _

四# |" L) u$ ]& ^' R
# e* T1 S; P7 G8 I
琵琶聲琤琤瑽瑽. 伊成坐在外廊內彈琵琶。

月色如水，從檐下射入的月光，使伊成的身姿在昏暗中凸顯出來。  b+ @8 F  p3 [& W

晴明和博雅躲在屏風背後，觀察著伊成的動靜。  N& s. u5 p- `- m
( o7 Z3 X5 p& Y! D+ D+ `1 _7 `5 q
伊成與此前一樣，似正與庭院裏看不見的東西對話。6 M( {. R8 Y2 v* A/ J0 [7 t5 x
5 R0 E- S" _( e! l
“你說什么？我不明白你說的話。”

伊成邊彈琵琶邊說。  r: {1 S& s1 X% n+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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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想離開那座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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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喜歡那首《古今和歌集》裏作者不詳的和歌嗎？”- M6 T: N. ]/ j2 n4 O& B$ Q,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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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山’字好？”

伊成既像是自言自語，也像是對跟前的某個人說話。" U( L6 ?( O+ v) d; @/ Q3 w
% }; P/ M% c0 F1 M2 G! z
但是，博雅遍視庭院，都不見有人的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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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默望著庭院的晴明低聲道：“原來如此……”3 `5 k$ X! e0 p+ z8 I5 }- t  L. e
2 m# S- d! J) g8 N0 q0 Q$ r, W
“什么‘原來如此’，晴明？你知道了什么嗎？”! v' F+ r0 s# h4 C( j9 p5 m7 E

博雅對晴明附耳問道。( }4 x* O: w6 y$ o3 d

“嗯，多少知道一些吧。”, O9 y! g% T# T8 B& X+ a" C& t& L  d
) D: h6 l3 U0 c+ s7 M
“你知道一些？我可是完全摸不著頭腦呢。”
. S( _3 S, _4 I; i' j
“你這樣子當然是難免的，因為你看不見那東西嘛。”
0 H& E1 J9 u3 `: h# e6 I
“那東西？晴明，你看見什么東西了嗎？”7 X/ O4 L" j! ^8 F1 t
: C  t* w( [# L5 D% \
“嗯。”

“看見什么了？”' X( T+ B$ E) |, _. J0 c

“就是每天晚上都來伊成大人家的客人的模樣。”
; U, x6 ^% g8 s9 I  C
“你說‘客人’？我什么都看不到。”1 D2 i  q) z, M9 j1 u+ ~7 G% u
. @  z! @0 B1 ~' C& T  `% r# O
“想看嗎？”
: Q! A2 t& J  ~. T. W% W) V9 ~
“我也能夠看見嗎？”

“也行吧。”% u1 a' D2 Y3 g! _
: t8 V" c% \% N! c
晴明嘴裏應著，伸出左手，說道：“博雅，閉上眼睛。”3 p; o/ R) r0 E( |5 n1 q

博雅一閉上眼睛，晴明便把左手放在他的臉上。+ F. r: ?; t, K* s7 w  f

拇指按著博雅閉上的左眼，食指和中指按住右眼。: M8 x3 W+ t% L: b
9 i7 x0 ~% Z* k
晴明的右手托住博雅後腦，小聲地念起咒來。

晴明將雙手撤離博雅的頭部，悄聲道：“睜開眼睛！”: ]# s) W4 I! R
% @( a4 ^8 J: r) @5 z/ A: p( @, u
博雅緩緩睜開雙眼。
# ]2 O6 y6 F7 J9 d8 d. O
那雙眼睛隨即瞪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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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6 G6 f: t. Y1 t& B$ U6 o" t
" k  ^: J5 q2 ]" a5 M) S% s
博雅強咽下這一聲驚嘆。7 S3 {. w7 b! m3 W( v( z4 i
9 [* {: o8 H7 b  \
“有人……” 博雅沙啞著聲音說。
5 p7 C3 i6 j4 h0 }' f
他目不轉睛地注視著眼前的情景。7 G  ^; h' z, j! W9 Z9 l* A! c
, g. s8 ^# l) X4 A) y
坐在外廊內的伊成前方——庭院裏的樹叢中，坐著一個人。2 q: N+ k: ^- o# J, P. ]! r
4 S7 B5 W% a9 E
是一個身穿藍色舊窄袖便服的男子。歲數是將到未到五十歲的樣子。
- K: V; A' X; G( X/ N+ f
這男子坐在泥地上，正與伊成交談。
3 I% A2 O! w5 o+ U, R# A
男子的額頭上有點特別，像是寫了字。2 x, S) {: a! E: `  K5 e
. L8 T5 o% k' C8 d$ \! M' K; J
“晴明，庭院裏的男人，額頭上寫著什么東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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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個漢字。2 y/ i4 P7 b4 T7 L" R# Y

“‘山’字吧。”# z6 J8 H& I# e* _/ w/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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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自語道。9 t  k# _4 J5 n; B, o5 u# N

坐在庭院裏的男子的額頭上，有毛筆寫的一個“山”# f6 z! A1 B4 p5 X3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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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9 A* o! G0 t8 s8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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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這事說不準會意外地好辦呢。”晴明說。( {5 y- O0 z; N4 `

“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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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晚上不必做任何事了。暫且由著他。”0 S: [0 K. t% o% b

“不會出事嗎？”

“哦，這一兩個晚上不會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伊成大人可能會再瘦一點，但性命應該無憂吧。”4 h% q, \& U9 _+ T8 U1 k0 C' p%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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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們要做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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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去見見那位大人。”

“哪位大人？”8 V' N  i; H8 Y! w- T
( k9 F& R; S4 X) g
“該做什么，也得問過那位大人再說。”

“你說的‘那位大人’是誰？”

“你也見過他的。”

“什么？！”

“是我師傅賀茂忠行大人的公子賀茂保憲。”睛明說。! D* y6 K0 [  W1 m# w

五

第二天，晴明和博雅並排而坐，與賀茂保憲相對。( m! l9 {- s9 K0 F: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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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現任谷倉院別當一職。他父親是陰陽師賀茂忠行。保憲原先也是供職陰陽寮的人。他仕途順利，當上了谷倉院別當。

本來應該是保憲與晴明並排而坐，與較他倆官位高的博雅相對，但這次三人碰頭沒有考慮這些。# @6 N. Y- _# N3 L* y& v

這是在保憲家裏。8 N) {4 u4 b- a/ G, Y

保憲穿一身黑色便服，一副無憂無慮的明朗神情，面對著晴明和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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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左邊肩頭趴著一只小小的黑色動物，盤成一個圓圈在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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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貓。
5 V. p7 |8 c# J9 v% ]7 G5 o
但是，它不是普通的貓。是一只貓又，也就是保憲使用的式神。1 |& N& T7 u! B# W6 B8 C& |

三人剛剛寒暄完畢。+ F: p, }6 r&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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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今天光臨寒舍，所為何事呢？”保憲問。9 K0 I+ m, n$ L! P; |7 j) w

“有一件事想請教……”2 x  e+ g; B: m' q$ ~(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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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略低一低頭致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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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保憲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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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來你可曾施用封山之法？”+ q: }# v. d  j6 m1 M5 a& V

“你說‘封山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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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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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嘛……”0 j- `0 u! q, t7 I: v( b6 U8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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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的視線望向遠方，思索了好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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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說近一兩個月。”+ [8 c' e( H8 s6 T*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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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  J7 P4 T5 ~: s/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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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有三四年的時間吧。”

“啊，如果是這樣的話……”

“你還記得嗎？”

“不至於不記得。”: z( H2 c$ K# B0 S# S- V# L

“是什么時候的事？”( G0 J4 c3 k) s4 J0 Y5 L2 e( X. E& p

“等一下，晴明……”

“好。” ‘“我說出來其實也並沒有太大關係，不過我還是想問一句：你們為什么想知道這個呢？”

“據我所知，那封山之法，賀茂忠行大人只傳給你我二人而已。”' _  P6 l7 }% v: u" u/ |4 K( N%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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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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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有人使用了封山之法。”

“……”( e# J# b' X4 E- }! X* Q4 r
! L/ v. t0 i7 \( t# N7 t
“師傅已仙逝，現今能做此事的僅你我二人。既然我沒有使用過……” “就是我做的，對嗎？”; g/ }2 b5 b' O- g- w

“是的。”

晴明點點頭。( l) _/ T; H- B! k( Y% t1 m3 t

“的確是我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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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么時候呢？”( _7 f5 \: p1 Z# R/ B% x, w

“早在五年之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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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經過究竟是怎樣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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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說的，但此前你得先談談你這次的事情。你說完我再說。”
# T; f4 \& i1 `7 ?/ B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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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點頭，把昨晚從博雅那裏聽來的事講了一遍。

“原來說的是那件事啊。這樣的話，恐怕真的是得讓我說。”保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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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回到剛才那件事情上：五年前是怎么回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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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么一問，保憲答道：“不就是那男人的事嘛，晴明……”0 ~$ t* C* b# i/ f; g) Y2 e4 B0 B- m2 D4 C

“那男人是誰？”

發問的是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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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這才察覺到博雅正好奇地望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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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我忘了博雅大人也在啊。”. \6 A. _( L, r

保憲用右手撓撓後腦，苦笑道。

“這是指聖上。”

保憲對博雅說道。

和晴明一樣，這保憲也將天皇稱為“那男人”。而且是堂而皇之，沒有任何不自在。) Q/ p1 D, }2 k3 O7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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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五年前，有人詛咒過聖上。”5 x) }$ u* v3 W. j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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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

晴明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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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對保憲稱聖上為“那男人”頗為驚訝，但他沒有像聽到晴明說這話時那樣予以規勸。

他靜聽保憲的敘述。& u- q6 e2 x* F" l5 Y- [

“聖上連續三天三夜痛苦不堪，就召我過去了。”
$ z( o  d5 X! S
“然後呢？”  Z! Y; b0 z6 V8 S0 X2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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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射出了回頭箭。”) @$ f5 i9 S& O% A4 R; Q) u& S
' ~. T# ?4 {- t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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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白羽箭射向空中，把詛咒打回頭。因為那支箭飛向船岡山方向，我追過去一看，結果就追到那棵古櫻樹昕在之處。”5 w* R5 B# L  z& i( Y7 G

“噢。”* d1 h% e# t7 f  i) J

“一個叫海尊法師的陰陽師被我的回頭箭射中胸部，倒在那裏。他已奄奄一息。

我打算趁他未斷氣前問清情況，便問他是受誰之托…。.，‘“他怎么說？”  ?5 W- Y6 E! B$ k1 s

“這個陰陽師說，誰也沒托他，是他自己要那么幹的。+ M) {' O. b; U8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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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問他。為什么要詛咒聖上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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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怎么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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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回答。”

“哦。沒有回答？”

“海尊恨恨地瞪視著我，意思是說，他死了也不會放過我吧。”( G9 m; I% m  ]* y$ |3 n9 B+ j% b

“那么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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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怕他作祟，但我也不想以後跟他糾纏不清，便作法讓他不能作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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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你就封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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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我把海尊的遺體埋在了那棵櫻樹下。”! g8 N/ p7 l; _)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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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我就明白了。”8 D" q& E0 F, _) P

“可是，我並不知道事情發展成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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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問。保憲大人……”) F& G( R" b  I7 D5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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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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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可否交給我暗明來處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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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就由你來處置吧。”

保憲點頭應允，他身體略為前傾，說：“不過，晴明……”; k/ f; f* I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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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

“請允許我再到府上喝酒。”9 o6 y1 ^1 X9 s$ @& S* z: T
* t$ |6 C, Q" A
“隨時歡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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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歡上你那裏啦！可以很放松地喝酒。”$ T2 d# x: _1 E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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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滿臉微笑。

他的肩頭上，蜷成一團的貓又睡得正香。: K( ~4 Q+ w' s9 Z" |* j0 s  G) r"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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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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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船岡山的那棵櫻樹下時，已是晚上。3 K" A$ J* u" I6 ?1 ]

櫻花花瓣自枝頭紛紛揚揚地落下。; F) L9 v- r$ };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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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和晴明撿來枯枝，在櫻樹下生起一堆火。又用帶來的鐵鍬在櫻樹根旁挖掘起來。

火堆旁坐著蜜夜，她將硯臺放在地上，正在研墨。: A  ?8 ~  ]% R8 G' V" [# W

月亮升起來了。1 [5 H7 [) ?$ W4 w$ X* X* I2 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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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鏟了好幾鍬，開腔道：“喂喂，真埋著人呢，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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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海尊法師吧。”晴明說。6 }* }( n1 _  m1 a! }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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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這具遺體被掘了出來，擺在櫻樹下。

就是博雅在伊成庭院裏見過的那個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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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花花瓣飄落其上。) W  @- U' W: C( R# i  f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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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事挺不可思議的吧？”博雅說。7 Q0 Z' o9 r$ I; E+ F

“為什么？”晴明問。" Q4 U) T1 j1 t" {& Z) A

“就是這具遺體呀。說是五年前埋下的，可它既沒有腐爛，也沒有被蟲子吃掉。”

“是因為施了封山的咒吧。”
6 v, P$ U0 s6 R
“封山的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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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y$ _% Y) D/ s! Q- J6 l

“這個說法我已經聽過好幾次了，究竟是怎么回事？”4 Q9 Y6 u) q1 x# _1 W/ A. g  |# X

“就是它。”7 E0 x- G* q9 P( ]0 G3 ^! z# H(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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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指著遺體的額頭。

那額頭上是博雅也見過的漢字“山”。- o* h8 _! C" J4 D2 ~7 L- r9 P
) N1 M3 s( `/ L! l
“凡被施此咒，魂魄是極少能脫離軀體遊走到外面去的……”3 h1 \$ |+ g3 K

“……”, z' q! _, A- b. b

“即使死了，魂魄仍被禁錮在肉體之中。不能前往來世，肉身也無法腐爛。”
1 k; J. Y% T- D- \' a( R
“但在某種情況下也能逃出來吧？”

“對。如果能跟伊成大人演奏的那么傑出的琵琶音樂結緣的話，便可以跟隨著音樂脫身而出了。”5 n* q: j- p5 G/ B- r' q2 g
7 }# W$ r3 X! h' p. z, O' r
“於是海尊法師就……”

“……呼喚了伊成大人的姓名，結緣了。”

“但是，為什么是伊成大人呢？”6 ^9 [- q& E# ^2 F9 Z3 U
  M, a$ y/ J: Q  a, u- W" R: }
“是啊……”
% T6 E  n. F: z+ \5 W% g
“哎，晴明，你已經知道了吧？”3 G" j" w. f% O3 U! X

“噢，大體上知道吧。”

“那你就告訴我嘛。”
% s  A/ S! e  X7 M
“不，這事與其由我來說明，不如找個更合適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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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誰？” “就是這位海尊法師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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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加在海尊身上的封山之咒稍後就會解開。這樣一來，由海尊法師自己來答復你，豈不更好？”3 p5 i( `4 y/ Y' `  N; [

“……' ，”說實話，就連我也還有不明白的地方呢。“

“喂，喂，晴明……”

晴明背身去向蜜夜說話，由得博雅連聲喚他。

“蜜夜，準備好了嗎？”9 |4 H' }  |8 M. s6 Y6 K. `: k3 v
% d$ J5 k# w1 V9 G# I- ~
“是！”

蜜夜略一低頭致意，然後遞上蘸好了剛磨的墨汁的毛筆。

晴明接過毛筆。' P4 [# N" h; B! k7 I: F

“你這要做什么，晴明？”

“就是做這個。”) I! u+ x% }7 T/ }2 h# P* v

晴明用毛筆在海尊額上的“山”字下面寫下了另一個“山”字。

“山”字變成了“出”字。

“這樣就行了。”

就在晴明嘴裏小聲喃喃著咒語時，海尊的遺體緩緩坐了起來。* E6 ^  X  y# F; }* l( x

“晴、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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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啞著嗓子低聲叫起來。. Q4 U6 s! Z! G

“不用擔心。”睛明說道。  q4 W) J) M4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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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尊緩緩地睜開眼睛，看看晴明，然後注意到落到身上的櫻花，便抬起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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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花嗎……”3 k" a7 H* p9 Q. L6 G8 T#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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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尊喃喃道，聲音顯得幹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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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他把視線慢慢移回到晴明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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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見的是……安倍晴明大人？”# @4 `7 ]5 e5 J& r! j2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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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像風吹過幹枯的樹洞。( r4 p& x7 L2 L( Y. Q4 t# x

“是海尊大人吧？”

“是。”' k  D9 K/ Q) O4 }3 N1 l+ a

海尊點頭。2 s% F) s3 l4 O- y7 ?6 i  g%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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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施了封山之咒，今世和來世都去不了，被埋在此地整整五年……”

“於是，你聽了伊成大人的和歌與琵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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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v# v+ {/ H$ W  J3 n5 Y0 S5 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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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尊又靜靜地點點頭。6 f. j$ {2 x0 @" |$ h1 W) q, I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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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來繞彩霞，群山盡櫻花。
% y$ o" i- W% f
一朝飄零落，何惜顏色改。

海尊沙啞的聲音念出那首和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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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無論如何也要得到這首和歌裏的‘山’字，便與那琵琶聲結了緣，每天晚上悄悄前往伊成大人家。”2 L9 L: T( Z. r2 H$ D

這樣一來，海尊額上的“山”字就可以與和歌裏的“山”字重疊，成為“出”5 b) j, h4 h! H# F1 V; j

字。7 g( a0 J4 T; r$ N
1 J, E0 L: n3 N/ V
“原來是這樣。”/ d  U7 \3 S$ f) ]! y) |8 p

博雅終於明白似的點點頭。. p& a9 [4 I, |. T, U
' u4 c( n; x' n' C+ X
“但是，我還有一件事情不明白。”晴明說道。- J! Z, N* F6 Z( N: Z

“請問吧。對於為我解放魂魄的晴明大人，我不會有任何隱瞞。”

“五年前，你為何詛咒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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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那件事啊。”
6 r1 b# l7 N" Q
海尊唇邊浮現出一絲笑容。

“我想要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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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

“錢，和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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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
1 b* g' S2 ^, v  J
“詛咒聖上並非出於仇恨。當時，我目空一切。心想，反正我下了咒，也沒有人能打回頭。安倍晴明、賀茂保憲等名聲在外的京城陰陽師都不足懼。在他們一籌莫展之時，我便親自出馬替聖上解開咒語。這一來，便名利雙收了……”2 F2 P- [1 ?- i7 ?
  U) g  z% G. B$ J8 O
“結果卻被保憲大人把咒打回頭了，是嗎？”

“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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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尊點頭。) o; A4 i. C; G

“正因為我很不甘心，說要作祟報復，才落得這個下場。唉，實在慚愧得很…7 I2 \) D! l1 P' ~# I* K+ N- i7 _/ K

…“

海尊望望晴明，深深施禮：“非常感謝。”8 |2 N" h  T3 P( [5 T
" ?0 ~5 K$ V) v, K$ {$ K+ B
他抬起頭說道：“這樣，我終於可以踏上旅途了。”

櫻花紛紛揚揚飄落下來。7 X9 }- N" i1 H: l  d

“多美的櫻花啊……”/ k. y, ^6 B: Z4 O

海尊喃喃著。* {' b' P4 n. ~# s4 `* e( z
1 P8 {3 i1 P3 ]% R+ F* [& H6 d  O; Y1 U
“請轉述伊成大人，他的琵琶彈得太美了……”

海尊雙唇吐出這句話之後，悄然抿合。9 c1 F, f9 j) {* Q+ j
4 J; M- ]: I1 x
他直直地仰倒下去，變成了仰望櫻花的姿態。
5 S- s  d2 W2 I0 [
唇邊帶著一絲笑意，海尊的雙眼緩緩閉合。

櫻花積在這張臉上。3 m. Q( b1 y2 b0 y; v

海尊的雙唇再也沒有動過。

“他終於走了……”' }) Q% f+ ^( ?: o+ [) O# ~

博雅喃喃低語。

“嗯。”, h9 I8 Y2 Q% @, K

晴明低低地應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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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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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

發表於 2007-8-27 12:01 AM | 只看該作者

蟲姬* _+ s& z7 U3 S

) Y6 C4 s+ L4 H& Y3 j& H

/ [( i- i$ E: O  `" A
一* Y( e& G' I0 A9 B$ v

夜間的大氣中，飄蕩著一種甘甜的香氣。
# R# ]$ m1 K3 [8 \4 [+ g$ y
是藤花的氣息。

庭院深處，正開放著藤花。6 y; Q& Z" G. V0 D  }* ~
- q7 t5 k' P$ X1 \2 |
藤蔓纏繞著老松，足有一個小童合抱大小的、沉重的花房，垂懸著好幾串。$ g! a+ q+ x; g% }: R! G- c. N

是白藤和紫藤。

兩種顏色的藤在夜色中沐浴著藍藍的月光，帶著靜穆、淡然之色，倣佛被水濡溼過一樣。月光似乎已經滲入花房，經發酵變成甘甜的氣味，散發到大氣之中。
" e" y* ^  L( t# B
“哎，晴明，簡直就是月色芳香嘛。”

源博雅把心中浮現的念頭直截地說出來。

地點是在晴明家的外廊內。" T5 Z3 B- |* P+ o" V. P" I$ r, B/ s

博雅與晴明正相對而坐，淺斟慢酌。

晴明穿著涼爽的白色狩衣。' r! y: y+ i! y) y$ W8 c: G/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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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口角含笑，倣佛唇上酒香永駐。: X3 f/ x5 `  ?0 W1 R) i) ]

昏暗之中有一兩只螢火蟲。

螢火蟲的亮光在空中一閃而逝，待目光追向那個方向，那亮光卻又在視線外的另一處閃過。

兩名身穿唐衣的女子分別坐在晴明和博雅一側，見二人的酒杯空了，便靜靜地斟滿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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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蟲。/ P8 k5 i7 U) W1 l

蜜夜。$ `5 [5 o9 o; x6 R1 A' u

晴明用這樣的名字稱呼這兩個式神。

晴明和博雅所使用的，是得自胡人地區的琉璃杯。

如果取過滿斟的酒杯，向檐外伸出去的話，月光會注入其中，使酒杯帶上一種色彩：倣佛透過玻璃觀賞新綠嫩芽，因為光源是月亮的光，那色澤帶著藍色的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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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把琉璃杯玩轉一下，它就像是捕捉月光的籠子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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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一邊擺弄酒杯一邊說。- u& X; E0 V5 d; B( P3 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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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臉色微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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淺斟慢酌，兩人都已微帶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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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支著一條腿，像傾聽著輕快的音樂一樣，留意地聽著博雅說的話。

“不，不是籠子。酒杯自己讓月光留存在自己體內，從這一點來看，算是個容器吧？不，是家才對吧……”2 ^5 i  ?. i% n2 \9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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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自問自答。

“哎，博雅……”; T6 }/ a/ s9 B: S1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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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開了腔，隨即呷一口酒。5 `7 U: N' P* L/ l; h" J. m, A

“……就是那件事。”5 s7 [- a2 o, E9 F1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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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把酒杯放在木條地板上。蜜蟲為他斟滿酒。

“哪件事？”. U) H! `+ I% h& F) y8 G  t

“抓住，然後再裝進去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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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住再裝進去？”( X/ k2 `; M# e* C5 X3 H& G*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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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我不明白。你說的是哪一件事？”, P0 g- ]7 B7 ^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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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橘實之大人的女兒的事嗎？”. `% k4 B1 [0 h% V

“就是家在四條大道的那位露子姑娘的事嗎？”

“沒錯。”; G2 C# j& N+ P( b- B% f

“我知道。”0 L: j! a) h9 Q/ Q*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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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過面嗎？”

“沒有見過。”, k- b0 [' b! B# c& F0 P/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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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聽說過？”9 L3 D9 E! e) w8 ~

“嗯。”" i, R- b+ ?, f9 T' W- X: E+ K" D

“據說她喜歡飼養蟲子呢。”

“應該是吧。讓小孩子捉來各種各樣的蟲子，把它們放進一個特別的籠子裏飼養。”  Q3 D8 ]& O9 C; _  \

“這姑娘挺有意思的嘛。”6 ~0 j0 X. B3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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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個‘有意思’是指什么？”7 J! F8 N7 ?% u8 {$ d* q

“聽說她不拔眉毛，不染牙齒，即使有男人在場也滿不在乎地掀起簾子，拋頭露面。”( }& r1 C" s  j: l; ~"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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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宮中好事的人中，有人把露子姑娘叫做什么‘蟲子姑娘’。”! N$ `* m- T) _5 [2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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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蟲子姑娘’嗎……”

晴明點著頭，拿過斟滿了酒的杯子，端到唇邊。6 e. }- N9 O3 A1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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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姑娘似乎還說過這樣的話呢……”

博雅邊拿酒杯邊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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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話？”& V6 T' a! I# r2 ~" W  {

“鬼和女人，都是不為人見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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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K" z. ~; e2 y'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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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發出嘆服之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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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得啊，晴明，你居然流露出這樣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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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人腦瓜子好厲害呢。”5 h. ?9 L1 f0 r+ ~7 {4 m: Q: K" m

“所以嘛，橘實之大人也很頭疼。”+ t( O% n8 G& P$ r

“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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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給她種種禮儀和寫作，本想她就能夠出入宮中了，但似乎這位姑娘沒有這個意思。”

“噢。”

“她說討厭那種無趣的地方。”

“宮中無趣？”, ~; K7 U4 w+ D8 W

“唔。”+ q- e5 L$ l) b& u! M

“不是說得很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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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浮出微笑。9 x$ l8 x4 Z& h7 }9 B8 {, r$ m

二$ [& {% L% @% q, M) y

橘實之的女兒——露子姑娘，自幼即異於常人。

之所以這么說，只不過因為她的父母供職宮中。其實，露子作為一個小孩子再正常不過。5 X: P6 t4 o) Z# f& Z" c7 S7 P# m

她的特別之處，就是她長大之後，依然帶著一個正常的小孩子的天性。1 J% _" x9 l# ?; q$ J  w

她喜歡觀察事物。

她喜歡觸摸事物。1 S% `7 o# q2 }) @7 _2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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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草樹木、天空雲彩、石頭水滴——這些東西都是她充滿好奇的眼睛關注的對象。$ ?6 a7 P- A1 j

如果下雨了，她會一整天盯著自天而降的雨水從棚頂滴落庭院，在積水裏形成一圈圈水紋。# G" f' \, `2 l# y

在外面見到稀有的花草，也要帶回家來，栽種在庭院裏。% M6 M/ y( L' Q( x( B. d" V0 g

頭一次看見的花草或蟲鳥，她一定得問清它們的名字。- J' j# r$ y1 R1 C9 ?4 o$ P

“那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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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她的問題得不到回答，她就讓人到處去了解。這樣還弄不清楚的話，她就自己給這些花草蟲鳥取名字。  _* Y1 R% v7 ]& {4 R' N' c# M* Q"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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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找來畫師，讓畫師畫下這些花草蟲鳥，然後在上面寫上名字。

長大以後，她便自己動筆來繪畫，為之取名。6 w/ W' A/ `2 V/ L: f

露子對烏毛蟲尤感興趣。' i9 }% B+ m6 @( L8 H% S; B* I

烏毛蟲也就是毛毛蟲。

她捉了毛毛蟲回家來，放進籠子裏飼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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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始，毛毛蟲常常死掉，等到明白哪種毛毛蟲要吃哪種植物的葉子後，毛毛蟲死掉的情況就極少了。. ?3 x9 s+ h1 H6 {. L2 Z  D9 n

籠子是木板做底，木條做方形框架，四面和頂上蒙著紗布。. m) C* H1 u# j2 P

把毛毛蟲放進籠子，再放入它們愛吃的葉子，然後透過紗布觀察蟲子吃掉葉子的模樣。( q8 u" P& [9 _0 z* X3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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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露子會打開籠子，取出裏面的毛毛蟲放在手心裏，托起來看個沒完。

照料露子姑娘的侍女們對她的這種舉動都惟恐避之不及。‘“這毛毛蟲有什么可愛之處嗎？”+ ~& \6 |% V$ ?0 K

曾經有一位侍女這樣問她。3 n) c  D0 }" j+ y)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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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因為有趣所以有趣呀。”

露子姑娘這樣回答。

“雖然現在它沒有翅膀，但這個地方會長出翅膀來，它就會飛上天空了。這多奇妙啊。奇妙才有趣嘛。究竟是什么在起作用，讓它這樣變化呢？我一想到這樣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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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會整天想著，一點也不厭倦。“

“可是，它現在還不是蝴蝶。連兩片翅膀都還沒長出來的毛毛蟲，怪嚇人的。”

“喲，你不知道嗎？蝴蝶的翅膀不是兩片，是四片！我不是說蝴蝶有趣，也不是說毛毛蟲有趣，是毛毛蟲變成蝴蝶這件事情有趣！

“2 N1 i4 j  f/ M; v

盡管露子作了這樣的解釋，侍女們還是不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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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之愛花、蝶者，尚虛幻焉。人當究其根本所在。”. n" X8 a7 U: v

世上的人對於花、蝶之類，僅以其外觀來決定它們的價值，這是很奇怪、很虛幻的事。帶著追求真理的態度，尋找事物的本質，才是興趣之所在——露子姑娘說的這番話，如同出自今天的科學工作者或學者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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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心觀之，雖烏毛蟲亦具深意焉。”

露子姑娘說的是：仔細看它，雖然只是一條毛毛蟲。

也很不簡單呢——它包含了許許多多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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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收集的東西，並不僅限於毛毛蟲。7 F$ R, b3 `2 z

她既養了貓、狗和小鳥，還養了蛇、蟾蜍等。- }0 V  f' p- U, \- I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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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侍女們對此避之不及，露子姑娘身邊倒是不知不覺中聚集了一些天不怕地不怕的男孩子，她就支使他們去捕捉螳螂、蝸牛之類的東西。0 F' ~, ?4 d6 E; p; F9 T1 C

發現了新的品種，她就自己給它們取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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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僅給昆蟲取名字，她還給手下的小孩子取名字，諸如螻蛄男、蟾蜍麻呂、蚱蜢麻呂、雨彥等等。! _1 ]$ j! S5 W& W$ u6 T

“哎，螻蛄男，你這次抓到的螳螂跟以前的螳螂有點不同啊。”

“蟾蜍麻呂，你找到的蝸牛外殼上的渦漩，跟普通蝸牛的方向正好相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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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蚱蜢麻呂，你捉回來的毛毛蟲，原來是獨角仙呀。”& a# |# i2 |!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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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彥，你在河裏抓的蟲子，我給取了個名字叫水嗡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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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捉到稀罕的蟲子時，露子就會這樣說，並發給他們想得到的東西。這樣，她的屋子裏總是昆蟲滿地爬。- V3 ~& c) ^% ]( ]  o) i7 W; I: N5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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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她會找人把風，成功地溜到大宅外面去。因為她是貴族家的幹金小姐，不可以任意地出門玩耍。4 L" f% F4 a6 |' o% ]# q

所以，每逢孩子們捉了蟲子來，她就要聽他們的詳細報告，在紙上記下蟲子是待在什么地方，他們是如何捕捉到的，等等。: k: n8 g5 y3 F  \" }" k  n* b. v/ ]! S

雖然年滿十八，露子還是不像一般的貴族小姐那樣把牙齒染黑。2 S% M; h  [/ }& X" S-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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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笑，紅唇之間就會露出白齒。: g# o1 a5 W/ A1 p: g: l  g9 s/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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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不拔眉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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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她也不必描眉，還是長著天生的眉毛。

也不化粧，不過是早晚用手梳弄一下發際，把頭發撥到耳後而已。

大家閨秀要做的事，她幾乎都不加理會。她所做的，除了這些事，就是讀書、寫字、埋頭樂器——如此而已。

而她呢，書尤其讀得比別人多，《白氏文集》、《萬葉集》等，她都爛熟於心。

父親橘實之時常對此發牢騷，她也不以為意。9 h# q9 e8 s, D7 W! p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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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呀，你身邊總是一大堆蟲子，外人看來很是怪怪的呢。你喜歡毛毛蟲沒關係，可別人都是喜歡美麗的蝴蝶的。這裏面的道理，你多少總得明白一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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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在乎別人說什么，那就什么事也做不了啦。我覺得探究世間萬象、明白天地之理，比關心別人的事有趣得多呢。”

“可是，你不覺得毛毛蟲惡心嗎？”( I. w( G+ C5 [+ F2 {6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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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的事。父親大人所穿的絹衣，也是用這種毛毛蟲吐的絲織成的。由繭孵化出來、長出翅膀的那一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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蠶就死掉了。沒有比這更可愛的東西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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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你的眉毛和牙齒總該弄弄了吧？雖然不是送你進宮，但你也得學學別人，做個樣子吧？否則你可是無人問津啦。即使有如意郎君，遇上你那副模樣，本來有希望的事都成不了呢……”7 M- N7 l. o) ~' U' F% k# V! x: S/ X: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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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大人。很感激您為女兒操心，但我就是我，不要掩飾，如果沒有人認可我，說‘你這樣子就很好’的話，我寧願這事不成。”9 {& n/ ?% A% G  U3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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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雖這么說，可你還是因為不了解這個社會才會這樣說。露子呀，父親的話，你多少總要聽進去，就當父親求你了。你才識過人，只要稍加修飾，肯定會有好男子賞識……”

盡管實之這樣說，露子姑娘還是不放棄飼養蟲子，也不拔眉染齒。

“行啦行啦。就這樣子吧。”& a+ ~- U4 L$ [& s1 z$ O0 i  b

露子姑娘嘟噥著，一笑置之：“……鬼和女人，都是不為人見才好。”% y7 J2 W; s. W" g/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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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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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意思，好一個‘鬼和女人，都是不為人見才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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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邊舉杯暢飲邊說。  f' H. T, p/ l2 }, H4 t, d7 _'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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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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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開了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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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吧，博雅。”; B% S" @+ g7 G: p5 J! s0 k) G(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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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那句‘不為人見才好’……”

“怎么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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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不為人見才好，這個我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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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G7 W1 G7 _) e/ @

“麗人隱身珠簾、屏風之後，更顯出她的涵養。另外。

正因為看不見，要從其詩文、聲音加以推測想像，更可在對方心目中樹立起難忘的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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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為什么鬼也是這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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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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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姑娘說‘鬼不為人見才好’，並不僅僅是t 不遇見鬼才好‘的意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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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倒是。”2 Z  D9 U2 `0 K4 R. `, Q2 U* D1 d5 h

“那么，這句話究竟是什么意思？這個地方我想不通。”# a; M. `" O+ C) u2 k3 ^: H! g

“……”6 z0 o4 _/ }+ \/ b' L

“晴明，這個問題你講解給我聽，好嗎？”

“這個嘛，就是咒的問題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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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咒？”

“不喜歡嗎？”9 S1 @, n( d4 t7 n

“噢，你一說到咒，不知怎么搞的，我一下子就頭大。”

“其實一點也不復雜。”

“不不——太復雜。”" h  ?. l8 Z1 h% Q5 U. u8 K

“真拿你沒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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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辦法。你講解時不用咒打比方就行了。”

“博雅呀，我並不是用咒來打比方，咒就是咒嘛。”  G; E, J  |  A" y1 ^; d3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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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而言之。講解時不要提咒，告訴我答案就好了。”( U; }! b9 a4 p% ^) R

“明白啦。”

晴明苦笑著點點頭。" Z4 |7 T$ X1 X& C: u( C% E' r6 ]

“那就拜托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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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這就是說……”0 G3 |% F+ G# s6 N; Z

“哦。” “鬼這玩意兒待在什么地方？”* Y$ {# }/ S$ H3 b3 F1 F" g( I

“鬼待的地方？”5 |' X' e+ }7 \! {( e4 u; T0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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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那、那是在……”

博雅欲言又止，然後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衝口而出：“……它待的地方，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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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 U  U8 Y) x, p. c0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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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在人的心中。鬼不是潛身於人的內心之中嗎？”3 |) {+ j( y2 Q8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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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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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D% e( m, Z+ w4 p' r) z6 z0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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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點著頭。0 x6 }9 N; c* h* Q/ H) Z0 \0 i  J

“任何人，內心裏都有鬼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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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正因為如此，人才懂得珍重別人。”

“……”

“而且，人也會珍重自己，以免那只鬼從自己心中露出頭來。人為了不讓心中的鬼冒出來，才代之以吹笛、繪畫、念佛。”3 D. I# Y$ s) X( V/ p

“……”: w4 ~+ F& u$ U" n"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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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不讓鬼從心裏露出頭來，你也會像珍視自己一樣珍重別人。”- C$ @$ I6 ?' K  V

“噢。”- a5 f4 q/ W# ~3 m( o! G

“鬼存在於人的內心之中。但是，正因為那只鬼是不為人見的，人才會害怕他人，也會敬重他人、仰慕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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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這只鬼真的呈現在眼前，這人世間也就很乏味了吧。，，“晴明，這就是說，如果能夠明白他人的心，世上就很無趣了，對吧？”1 D  L' X) e( E7 c

“沒錯。正因為人心不能看透，這世界才會有趣。”2 k' z3 c, m3 c# i)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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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這個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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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G1 {' }+ \) w* l  S4 l, M

“幸虧沒有提到咒之類的東西。”

“哪裏的話，用咒來說更加便捷。”2 }4 Y  l) F+ P6 Y1 v7 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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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咒還是免了吧。剛才那么說就足夠了……”4 {" b8 S3 z/ t5 F( A

“真的？”* b0 `+ w* _+ z- z  V, 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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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嘛，晴明……”& y# r" }. c6 p( n8 x" S7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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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8 u# X9 c$ T1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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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話是這么說，人會變成鬼的事，還是有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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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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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所當然嗎？”( Q, o0 R' J$ ~4 N/ Y

“人就是這樣的呀。”. l$ O( W" Q. P- G3 H- W;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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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出這么一句話，喝了一口酒。9 }. b- W( E. N( C2 y

“果然不錯，我明白你為什么說露子姑娘腦瓜子絕頂聰明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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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望望晴明，又說道：“不過，晴明，那又是怎么回事？”* a' B( U3 Y7 ]' f3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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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回事？”

“就是你問我知不知道露子姑娘的事。她發生了什么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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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f3 b4 s: M- U1 r

晴明點點頭，把酒杯放在木條地板上。" u! R& [4 _( I/ X1 Z

“其實，今天中午，橘實之大人來找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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橘實之只帶了一名隨從過來。

牛車進了大門，停下，橘實之下了牛車，請晴明帶路入內，倣佛要避人耳目的樣子。, k+ G1 Y' w- J3 `( N; Y2 O

實之官從三位，身份較晴明高，通常是不會專程前往晴明宅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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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次不事聲張的暗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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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睛明對面落座後，實之立即直言以告：“我遇到了難題。”

“請問是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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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沉著地問道。% ?; k& r0 M' z( o; u6 y

“是我女兒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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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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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你也有聽說吧，關於露子的情況……”  {) A) E3 ]* N/ b%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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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說她喜歡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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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那回事。”" {% X% F( C, Q

“蟲子方面，出什么事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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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嘟噥了這么一句話後，實之縮了縮脖子，像是看見了什么惡心的東西似的。: v) F" E/ H: v- R% ]

“那事情後來弄得實在很可怕。我忍耐了一段時間，終於實在受不了，所以來找你商量。”# h' H0 Q* `% t

“您請講吧。”

“就是烏毛蟲的事……”: X7 w% x+ w# U( `% R. d)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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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開始講述起來。% u2 e& B5 [) @( `%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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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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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一個月前起，露子開始飼養一條奇特的烏毛蟲。

是一條漆黑、無毛的烏毛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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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有成年人拇指般大，身上有紅色的斑點，給人有毒的感覺。. f# o( C$ B* W' T' Y(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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捉到這條蟲子的是螻蛄男。' r* K7 G9 {: P8 x+ i

據說，他是在神泉苑尋找蟲子的時候，在齊眉高的櫻樹小枝上，湊巧發現這條烏毛蟲趴在嫩葉上。

烏毛蟲正在啃吃櫻樹的嫩葉。3 D$ \; `0 s7 Y) V) b7 N

棲息在櫻樹上的烏毛蟲一般是長毛的，但這條烏毛蟲卻沒有毛。僅此便已很罕見，加上它的樣子和顏色，都是螻蛄男迄今從未見過的。& t4 [& v5 Z  t/ ~

螻蛄男立即連樹枝一起折下，把這條烏毛蟲帶了回來。

“哎呀，真是很罕見的烏毛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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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驚喜地叫起來。1 k  }! @! m4 R" \0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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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露子也是第一次看到這種蟲子，自然不知其名。1 z1 h0 A$ Z* v&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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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問誰都不知道，就讓我來給它取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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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給那條烏毛蟲取了名字。# x8 }+ E, F9 ^# `& b+ @

“瞧它那模樣，身體黑糊糊的，又有圓點圖案，就叫黑丸吧。叫黑丸挺好。”

就這樣，那條烏毛蟲就被稱為“黑丸”。3 X/ t8 p% w+ R( V8 q2 ?

“黑丸會變成什么模樣呢？是翅膀很大的鳳蝶嗎？或者像它的身體那樣，是一只黑翅膀蛾子？不過，也不一定因為原來是黑色，就會長出黑色的翅膀呢。真是令人期待呀。”0 {1 A) y5 a$ O. W# t' k0 i0 J&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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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丸被放進了蒙著紗布的籠箱裏。  W" N: e& x1 F- }6 w

往裏面放進帶有樹葉子的櫻樹枝，黑丸隨即刷刷地啃起來，把葉子吃掉。7 U# H5 i: A" r! q* W9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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覺察到事情不同尋常，是在第二天的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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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籠箱裏，發現昨晚放進去的櫻樹葉子已經一片不剩，黑丸身軀變大了兩輪以上，正躺在那裏。黑丸已有兩根大拇指並攏般粗，也更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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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能吃啊。”. m* `/ z. c0 r

又給了它很多櫻樹葉子，它照樣一下子啃吃精光。: r1 P  B0 e, x% u" [(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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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早上，它長得更大了，前一天晚上堆得滿滿的櫻樹葉子同樣不見了蹤影。

“黑丸呀，你究竟是什么烏毛蟲嘛？”+ x! g9 t3 A; V: T* m+ M*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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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給了它很多樹葉子，依然是轉眼工夫就讓黑丸吃掉了。

到了第五天，黑丸已長成番薯般大，那個籠箱已經容不下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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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來一個更大的籠箱，把黑丸放進去，但不久又覺得窄小了。+ ]1 p3 K0 D9 C5 M& X. M

櫻樹葉子放了又放，每次它都是一下子就吃完。樹葉子沒有了，黑丸就會發出“吱吱”的嗚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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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毛蟲發出叫聲，真是聞所未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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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著給它喂庭院裏的其他樹葉子或者青草，它也照吃不誤。! F2 g% d4 P8 B

到了第十天的早上——看看籠箱裏面，紗布被弄破了，黑丸不在裏面。1 p  D# i; Q2 @; i

“黑丸呀。黑丸……” 找著找著，露子腳下忽然踩到了怪怪的東西。一個細長的東西，有點硬，又有點柔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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撿起來仔細一看，竟然是老鼠的尾巴！; b; M6 w8 X8 b6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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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驚叫一聲，把手中的老鼠尾巴丟到庭院裏。

庭院的草叢中，有個東西在蠢動。

走下庭院看清楚，原來是已長成貓般大小的黑丸。

“黑丸！”" {+ [, D9 ?/ b9 q

黑丸正在草叢中啃咬著老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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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為什么黑丸這條烏毛蟲能抓到像老鼠這樣行動迅速的小動物呢？# a* ~2 q+ a4 L" U7 c

原因不久就弄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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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丸長大了，自然也爬得更快，但也不是快得足以捉住老鼠。/ I0 O# R8 Z  A5 i% a4 h! c6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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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丸的身後丟棄著只剩下腦袋的老鼠殘骸。: ]/ Z3 r# G* 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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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露子追上爬動著的黑丸時，黑丸突然停止動作，蜷縮起身體。: I" G% B6 z& U3 t, m

露子伸出雙手正要抓住它，黑丸突然蹦了起來。; D- i: {4 S/ ?/ C$ H! H5 |6 b

黑丸從地面彈起，以驚人的速度在空中飛過，撲在前面的一棵松樹的樹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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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呀！”

在場的侍女們一齊驚叫著，倒退數步。# l% f' I6 A1 O4 n0 P3 q

要是太接近了，被它突然撲到身上可該怎么辦？# a0 U% e* @0 @" L) X

侍女們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也是很自然的。

只有露子走上前去。' H+ y( O3 B* [! F: H( t- _7 j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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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淘什么氣呀，黑丸……”- K& t  m4 ]. q: n

當露子的雙手伸向一扭一擰地順著樹幹往上爬的黑丸時。侍女們發出了慘叫般的聲音。% j0 N& T2 o2 ?4 E, d- n- ?' a

但是，露子滿不在乎地雙手抱起黑丸，把它從樹幹上扯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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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這是幹什么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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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一它像吃老鼠那樣吃人該怎么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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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扔掉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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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女們看著露子手中那嚇人的蟲子，異口同聲地說道。

“嘿，同樣大小的貓，不也吃老鼠嗎？但不等於貓也要吃人嘛。”" x) U+ J" w3 k, a% i: l

吱——黑丸在露子手中發出嗚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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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木頭新造了籠子，將黑丸放在裏面，但黑丸又逃了出來。4 K: }3 |' z, g0 k3 f

它竟然啃壞了造籠子的木頭，弄破了籠子。. X9 s& M; X  m- M8 v% W( D8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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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黑丸的時候，已長成小狗般大的黑丸正在啃吃黃頷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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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到如今，侍女們都躲得黑丸遠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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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死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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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來沒見過這樣的烏毛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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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肯定不是尋常之物，是沾了妖氣的東西吧。”0 ?& ]9 `1 E* f) a

盡管侍女們七嘴八舌地反對收留黑丸，露子還是不為所動。

“說什么呀。正因為是沒有見過的，所以我才要養的嘛。”

這些事終於傳到了父親實之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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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毛蟲吃掉老鼠和蛇這種事情，真是聞所未聞。我看它確有魔力。露子，你還是把它處理了吧——把黑丸殺掉。怎么樣？”, i( u/ `1 ^4 f' B6 k9 U: P5 {8 U

然而。露子的態度很堅決。

“殺掉它絕對不行。在沒看見它能孵化成什么東西之前，也不能扔掉。說它是有魔力的東西，何以見得？”

“這不是——明擺著它是有魔力的東西嗎？”

“我是說。父親大人是怎么知道的呢？”

“我當然知道。”" j0 G6 C0 _3 n2 m3 e, c

“即便是有魔力的東西，我也想看看它的孵化過程。”

勸說沒有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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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籌莫展的實之只好來請晴明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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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我真不知該怎么辦才好啊，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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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對晴明說道。5 }& o6 f  |5 b0 d4 U: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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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那黑丸現在長成多大了？”2 v: v( M2 Y0 Y4 Y, j" Y: `' Z" ?

“自那時起，已經過去十多天了。三天前我去看了，已經長成小牛犢般大。”! R) v( Y) |6 ~! w1 D"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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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牛犢般大了嗎？”

“也沒法給它做籠子了，就把牛舍再加固一下，把它關在裏面。”% O# i) i5 D) S%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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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姑娘也給這條烏毛蟲——黑丸繪了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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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帶來了。”! r! k3 {8 p0 e- b.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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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從懷裏掏出折疊好的紙，在晴明面前打開。9 J/ [, ?0 d1 p" ~6 L3 x. O7 O-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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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拿起來看，上面果然描繪著一條黑色烏毛蟲，蟲身遍布紅點，與傳說中無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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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仔細看過之後，不禁“嗯”了一聲。

“怎么樣？”

“實之大人——”# u( v7 }% t, i, S.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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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的口吻顯得鄭重其事。) u) ~6 ?9 R# ?, h7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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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對我晴明已經毫無保留了嗎？”

實之遲疑起來。7 o$ c1 ~3 `: p9 w3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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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沒有什么要隱瞞的。”- W8 j  T, [7 O0 C) B2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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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說完，晴明看了他一眼。/ A) z. O2 B9 `4 Z

二人相對無言。

“啊，你是說我還有所隱瞞嗎？”

“恕我冒昧。您有什么忘了說嗎？您能回想一下忘掉的事情嗎？”) i+ P( f; |2 H& [( S) }

晴明又看了實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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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眼神，似乎連實之已咽下腹中的食物也看了個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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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晴明……”" D+ e! ~9 d3 T' a: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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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想起來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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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來了。”

實之承受不住般地說道。+ ], T) l)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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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太好了。”6 n2 R' Z: G9 N7 p  e5 a: O

晴明微微一笑。0 A- }# W0 z  T+ a8 X8 \

“那就請告訴我回憶起來的情況吧。為了這件事，您找過什么人嗎？”

“啊，是的是的，我找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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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哪一位？”1 @- ?+ G0 r0 K* y. d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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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是蘆屋道滿……”7 \, _. ?/ J/ R5 @9 _- g7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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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原來是去過道滿大人那裏……” “是這樣。”

“去做什么呢？”$ I8 I6 _5 ?, A

“這個嘛，就是……去求他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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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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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為露子的事。”4 @5 f: v6 G" V2 X0 L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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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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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請他想辦法解決露子喜歡飼養蟲子的問題……”

“噢。”

“我問他有沒有什么好辦法。”6 O" [2 w* V& E4 o, J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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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道滿大人怎么說？”' s* v0 g- K% O: T$ c' h$ }

“他說有辦法。”

“什么辦法？”, _# a; }' m) |" I, T( I6 E( f# s5 M$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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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只要用蠱毒即可。”

“噢，原來是蠱毒。”0 m) I, W6 y8 s5 B. {+ x6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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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道滿是這樣說的：首先，得抓來上千條烏毛蟲。什么烏毛蟲都可以。# E) P! s. {+ ]2 `: X! `, C! v3 i

集齊後，放進這么大小的瓦罐裏；再殺一條狗，將其血肉放進瓦罐。

然後，蓋上瓦罐，在上面貼上我現在就寫給你的符咒。將瓦罐埋入地下，十天後掘出。大概在上千條烏毛蟲中，只能有一條吸食了狗的血肉的蟲子活下來。# n, {2 A( b4 W3 `: F. M2 G

讓露子小姐捉來這條烏毛蟲，把它飼養起來就行了。. b/ R7 @4 K. D3 ]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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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么一來，露子小姐應該再也不會說想飼養蟲子之類的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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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您真的照辦了？”晴明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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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照辦了……”

實之厭惡似的撇撇嘴，倣佛憶起了當時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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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的確有一條通身漆黑、紅色斑點的烏毛蟲活了下來……”/ \, b! v6 n+ r4 g

“那條烏毛蟲，就是現在露子姑娘所養的黑丸吧？”6 U: u; S1 n: S2 G

“是的。我特地把它放在螻蛄男找得到的地方。唉呀，你瞧我幹了什么事？就因為我幹的好事，女兒被那條蟲子迷住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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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道滿大人還有其他說法嗎？”

“他說，如果我女兒討厭蟲子了，盡可以弄死或者丟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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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她沒有討厭蟲子呢？”: M- L0 \) E: J' `; e0 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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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是一笑了之，丟下一句‘到那時候，可就麻煩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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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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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不用多久，它就不僅僅吃樹葉，還要吃蟲子或別的活物呢。”

“他連這個地步也提及了嗎？”* r. S* @% }: M2 C3 K

“我問道滿大人，如果到了這一步，該怎么辦才好呢？”& Y  j4 O; O0 f. _: _3 X%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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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大人怎么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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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 ‘你來找我吧，會給你想辦法的。’不過，如果找不到他的話……”1 X! I; R% M8 w

“就去找晴明吧——他是這么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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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點不錯。”- {! \( K: A, Q0 w8 y% M: m+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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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聲音裏透出萬般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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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你去跟晴明說，他會有辦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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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拿他沒辦法。”8 L) y" J# j: G3 s- X( j

晴明嘴角掠過一絲微笑。0 i' z5 O% v0 Q

“晴明，會找到法子吧？”5 P, \: F" i( `& @3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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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來找個法子吧！”

晴明這么一說，實之總算現出如釋重負的表情。

“太感謝了。我已經有一種不祥之感了啊。總覺得露子不知何時會被它吃掉，天天提心吊膽。而且，我又不能把這些情況對女兒說……”

實之說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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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我明天就去露子姑娘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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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晴明，你明天要去橘實之大人宅邸拜訪？‘’博雅問晴明。

“不，那樣已經不行了。”晴明答道。6 m- k* f& _! x, P3 a9 }2 d. W.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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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回事？”

“今天晚上就得去了。”* e) d9 \1 h$ s%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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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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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其實，我是在等你過來呢，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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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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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你跟我一起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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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去？”+ t4 \: v" `# Y$ y

“我想讓你看看難得一見的東西。”% ~4 q: u7 s7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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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可是……”3 O4 Y' ?$ M+ O4 d8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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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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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約好明天過去，又變成了今晚呢？”2 P, x2 Z# t! h, N2 C7 l4 T

“其實是因為她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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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來過？”5 e! b* g! d6 b% A% W9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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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呀。所以，明天就變成今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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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晴明，究竟是誰來過呀？”* l% w1 K+ ^' h  P-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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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露子姑娘本人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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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3 Y2 ~6 h% ~6 ]0 @- @

博雅的聲音一下子變大了。' R+ I+ E" ~& G% G6 ^+ h2 ~)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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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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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是在實之離開之後不久來的。當時晴明正在庭院裏摘草藥。6 v- e& [* P' c3 Q) [# \* h. q

蜜蟲向晴明報告有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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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位露子小姐來訪。”

蜜蟲語氣沉靜，要言不煩。# Z! e: M, A; e& D) m

“噢——”& E- I9 ]: M- {. C: L1 ]7 B0 F2 Z

說是露子的話，應該是剛才離去的橘實之的女兒了。5 w9 F( M4 B) V8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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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究竟為何而來？6 a. V1 }+ K% |; Y1 A1 e- b# A$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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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只有片刻時間想了一想。. R/ `& l) z: Y! I$ E2 n7 Q

“請帶她到這裏來。”3 e: [& W- h' b1 a#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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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弄清楚她為何而來，問她本人更快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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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消失蹤影的蜜蟲立即又重新出現了。蜜蟲身後跟著一位身穿男子便服的姑娘。

姑娘身後跟著一名童子，年約八九歲，穿著舊的窄袖便服。" N+ T3 q+ X7 Y3 `1 P* \' o* W

蜜蟲走到晴明跟前，通報一聲“客人來了”，然後垂首行禮，靜靜退到一旁。) O1 `2 M' H; ?& v2 h  M+ e8 p+ }

晴明與那位姑娘面對面而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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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的大眼睛注視著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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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位美麗的姑娘。

如果不是事前即得知對方是露子，憑她這身男子打扮，一瞬間把她誤認做是英俊少年也毫不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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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頭長發梳到頭頂，隱藏在黑色禮帽裏。眉毛沒有拔掉。牙齒也沒有染黑。

在路上與人擦肩而過，露子這副模樣會被人認做男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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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還是俊俏如女子般的美男子……" ?9 i* g" M9 U"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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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默默地互相打量著，過了足有三四次呼吸那么長的時間。

“庭院漂亮極了……”- z3 E, ^& x: J+ F

這是露子說出口的第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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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涂口紅的雙唇微啟，可以看得見潔白的牙齒。+ G0 w' E4 D0 D! ?, l0 P  [- c

露子的大眼睛看著晴明白皙的手指，晴明手裏握著剛採摘的草。

“您在採摘車前子嗎？”露子說。1 B/ B7 |6 |. P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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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前子——也就是大車前，這種草可以用做利尿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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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長著茴香呢。還有生姜、芍藥呢。那裏冒出嫩芽的，是性急的龍膽！”7 I" X, l& O( ]+ I2 N

蕺草、忍冬、顛茄……露子接二連三地報出名字。都是草藥的名字。

“那邊是南天。那裏長著杏仁。還有山椒呢。哎呀，不得了！這裏還長著附子呢。”* h( `, W' I( _

附子——即鳥兜（遼烏頭），其根劇毒。尚未開花即已出芽，看不到花，光憑著幼芽就可以說出它的名字，尤其難能可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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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家裏竟有這么一個像原野般的庭院呀！” 露子的目光好不容易才從庭院返回到晴明臉上。

“我太喜歡啦——這個院子！”3 K- e3 {5 w1 B. \+ U* y#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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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的目光停留在晴明的目光裏。- N! s, X" N$ Z" W2 z& a3 \

“是露子姑娘吧？”+ u/ f0 c4 f8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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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x% z' h. }. l3 A! s

露子點點頭。

“是晴明大人？”8 {. B4 `4 y( A$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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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h. B/ M6 G4 V1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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睛明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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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我父親來過吧？”( |1 ]( S3 i) S: F: l7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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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來過。”/ Z. @1 k2 e! ]

“為了黑丸的事吧？”

“對。”

晴明點頭，又問露子：“你怎么知道橘實之大人來過這裏了？”

“父親到我那裏去，悄悄拿走了繪有黑丸的畫，所以我馬上就明白他要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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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是，我就讓這個蚱蜢麻呂跟蹤他。“' F1 D$ E8 y: R$ T; a$ Y- m' @; t

“原來如此……”& n! c$ l0 }# l' ]& \( c&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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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求晴明大人做什么，我也能猜到。不過……”" q; ~% ~4 I$ e" @/ X- A9 Q

“不過？”

“如果我求您不要理會父親拜托的事，您會生氣嗎？”" u- W" q; ^! f+ ]/ s% w6 d8 {" o# V

“我不會生氣。”5 _0 @  e2 ?( V) P0 O

“不過，您還是照樣做被托付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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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必要做什么。”1 d' ?( |1 @6 T. I  k

“那么，您打算到我家來嗎？”

“是要拜訪。”$ F; j2 Y+ D- N* \1 ^! p

“畢竟還是要去的。”, r; s8 [. M: d9 L

“不過，我不是為了實之大人所托之事而去。”

“那么，晴明大人是為什么呢？”1 `0 u% ?* b/ _5 E, M* m3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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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看一看。”9 X& r5 p+ M- Q( K+ u( w8 i3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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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一看？看黑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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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要是為了看黑丸的話，為時已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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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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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丸昨天晚上從牛舍逃走了。”) \0 v6 Y+ s1 _8 v5 s9 K"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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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走了？”

“沒錯。到早上找到它時……”

“‘找到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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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已從小牛般大長到成牛般大了，死死纏著院子裏的松樹，口中吐出白絲，變成蛹啦……”; t2 R. a# Z1 d9 B7 ]  I

九

“變成蛹了？”! S! f- }% J% C0 r5 P# S

博雅發問了。

“嗯。所以，今天晚上就得去了。”晴明說。

“這是為什么？為什么它變成了蛹，我們就得今天晚上去？”7 B# `+ B& g( A6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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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赤蠶蠱是在變成蛹的當天晚上孵化的。”1 L$ o3 d6 W8 }0 W+ w1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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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蠶蠱？”: n% `  X! Z/ K& [& {6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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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道滿大人用蠱毒弄出來的黑丸。”8 P0 ?% \" t, N7 g, o/ ^, F& X& ]+ N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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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今晚等著你來呢。”2 w- D9 l" f& s. F" J: R! ~

“等我？”- x& b8 _7 J9 Y1 {* @" @7 D6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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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出發吧。”( P* p3 l8 |# T/ \8 M+ {$ y7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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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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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姑娘家。”& K7 V5 G# T, r- J5 [- `6 R1 Y+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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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5 q5 I4 R8 Y2 G$ `( m-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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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到赤蠶蠱孵化的時候啦。這是可遇不可求的啊。”+ G1 z. n2 I, _. K  {.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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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已讓蜜蟲和蜜夜備下了。三只杯子。”

“為什么三只杯子？”9 @# o' T& d! ?2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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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葉二帶了嗎？”0 S& |: N5 W  {$ q: c% p8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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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二倒是從不離身。”

“那就好，該出發啦。正是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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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站了起來。

“喂、喂！晴明……” 博雅邊站起來邊叫晴明。+ U, L" s, x- A( ~" z; }
: P7 D. y) [" {. X* x( I
“怎么啦，不去？”4 f7 o- \# s  q6 G$ U6 I
! ~+ c& j& d5 b1 }$ N, ^, |' }- E; M' Y
“不、不是。”, l! Z- ^/ P3 A+ p' c2 [" o

“要去吧？”3 b. F+ l4 n' P- u5 {; X& `
* Y6 X# ~% g4 |) d6 n, b" S6 z
“去、去！”
/ z" ^6 b- f( D6 m
“走吧。”
( S5 E( e4 ?4 Z8 S, ^: n
“走。”

事情就這么定下來了。" l: _9 s5 O- A! m8 r. _

十1 u, l; U; Y+ i

在地上鋪好紅色毯子，晴明和博雅坐在上面。- G/ d/ ?# w7 ^+ o* t0 C0 H$ \
1 k2 ]4 j, [0 F" O% u7 s. }) m2 s
二人跟前放著一個盤子，上面有一個酒瓶和三只杯子。

兩只杯子已斟滿酒，剩下的一只是空的。

月光自中天瀉落。

二人已飲至微醺。

蜜蟲和蜜夜坐在一旁，為他們斟酒。) V. c: U7 ?. S; S) X

稍微遠一點的地方，坐著男子打扮的露子姑娘。

她沒有戴黑色的禮帽，長發垂到背上。6 |  u& f6 n* Y

在地毯前面不遠的地方，有一棵古老的松樹，它粗壯的樹幹中段，纏著黑糊糊的東西。" x, ]6 H# v! a# W, I
% w4 A4 O, N$ w4 ]
是一頭牛般大的東西。

是黑丸——即赤蠶蠱的蛹。

“哎，晴明……”- {! x+ [! _5 v1 F1 `
9 j% \$ V! q- u4 c: _3 f8 v
博雅抬頭望望黑丸的蛹，說道：“……它真的會孵化嗎？”( b8 d8 K3 O8 q7 X9 w5 f! F
6 w  g9 L9 n! U3 G" j
“當然會孵化的。”晴明說。4 U1 i2 W3 h/ i! \8 h' `
' }) H5 Z1 t  e9 g6 l- X
“快了。”8 S: r* Y9 x  y0 Q
) Y2 W% S) c/ u0 e
“可是，如果它孵化出來，不會有危險嗎？”

“啊，這一點可就不清楚了。”

“你不清楚？為什么？”1 [& W$ d3 ?. h4 D- H7 P- |4 V
. G9 j8 W! J& V$ m# Y2 W* k
晴明望一眼露子，說道：“這就要看露子姑娘的了。”8 o2 W- T+ f; H  O8 T
1 {4 L9 T0 E5 [5 q# E# g
“看我？”0 `6 |$ E5 u, ]7 w# \
# V; L+ }% h7 q. p* m: g  j2 E( S
“晴明，這是怎么回事？”! B. u$ ^' W/ g% |8 ]9 Q; ~. n7 b& e: ]
% t- k% C, k" Y# d8 F$ d
“那東西可是出自道滿大人的蠱毒之法呢。”: @% {/ T2 y! Q# E& k7 J0 c; v# ?

“……‘，”孵化出來的，可以說是式神。“

“是式神嗎？”

“不，準確地說，還不是式神。但是，原先飼養它的人的心思，將決定所產生出來的東西。”

“具體說呢？”

“如果露子姑娘怨恨某人，想置之於死地，則赤蠶蠱在生成瞬間，就會找到那個人，對他作祟。”
3 z( O+ w' }! {; `7 w
“那樣的話可就太可怕了，晴明……”! ^- r& v$ W0 x, z6 }9 D* w

“所以嘛，我說過，這全看露子姑娘的心思。”

晴明說到這裏，黑暗中傳來了嗤笑聲，倣佛煮開了什么東西。% }! v- V# ^# I$ K$ O4 ]9 |) _
9 |% ^  s' {; g) o; z( }
“你來啦。”+ _! N, S0 T* W) O9 [: g( ~( T
/ T6 `' M/ `6 k# h8 w# |3 G/ a
晴明抬起臉。

側面的瓦頂圍墻上有一個站立的人影，影子背後是高遠的星空。影子輕盈地一躍而下，站在地上。然後，緩緩地向這邊走來。

是個身穿襤褸的公卿便服的老人，衣衫倣佛在泥漿裏蒸煮過。
. x3 Y; j; E" W0 P4 p6 m! B
頭發和胡須不加修飾地胡亂長著。黃色的雙眸炯炯有神。6 g' @7 ^8 s/ k# H)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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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蘆屋道滿。
! `0 T8 f3 q- l  X
“歡迎光臨，道滿大人……”晴明說。
+ ?5 J3 u) k; @
“備酒了嗎？”
8 z& t! w! H7 ^9 ~" i! `, G& V% }; C
道滿大大咧咧地走到毛毯上，坐了下來。4 T* {* k" [1 I% L
5 Y8 S4 T2 V  Z) y* L+ H" {
“喲，備好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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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伸出右手，拿過空杯子。# z% E5 h  Y3 ^' ?8 H# |4 a
5 U$ w0 d$ l6 X- F
晴明往他的杯子裏斟酒。. F. G4 T1 O4 m& x4 r: r

道滿將杯中酒一仰而盡，說道：“好酒。”

“你又尋了場開心吧。”+ ?% g  u$ U5 M8 Q" E& N5 f, N

晴明一邊斟上第二杯酒，一邊對道滿說。
; K) @0 X# R$ J7 o
“對。閒極無聊嘛。”% u7 U7 j4 e* U: C

“可是，如果您想要式神的話，要多少您盡可以自己弄啊。”

“晴明，自己弄式神什么的，我早就煩啦。還是別人做出來的，能夠有點意外驚喜的樂趣。”3 q$ ~) g: d, V4 A: h1 L

“於是您就利用了實之大人？”  L  l- {; C' l: {3 ^  J- h4 R& P

“噢。正好讓他趕上了。”* S. z% Z& L' d5 b+ J9 d7 `' x
0 ?2 B* k: q  k/ j2 ?  h; w
道滿第二杯酒下肚。. V  c& Y# i1 C

“如果是好使喚的，我就帶走，不過得先看看再說。”" x8 m) P/ E  V2 A

道滿望望博雅，招呼道：“嗨。”
$ K* b$ V' @' r0 s8 j
“什么事？”博雅問。" t3 p! c6 X3 f/ g7 v2 h

“很想聽聽你的笛子。”
+ o! z( Q; g  X4 V1 {/ R
“笛子？”

“我很喜歡聽你吹的笛子，拜托，讓我聽聽吧。”1 W5 j/ E! o; x' J6 Y) N" P

“嘿嘿。”+ O6 |5 q! s7 B1 q. {  z3 h

說完，道滿笑了。3 B0 ]" x* A1 R7 }% B

博雅從懷中取出葉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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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樣，你也到這邊來吧？”
$ @" A1 R  w# L2 S8 E
道滿對露子說。. |. l! o- }0 r* ^, I  j' d7 V  \& H

露子詢問似的目光轉向晴明。- Q8 a8 b' X, ^& Z5 a

晴明點點頭，沒有開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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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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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用男人的口吻答道，膝行而前。! F. V8 x) A- t1 I5 Q  z

道滿快活地笑起來。

“博雅的杯子空了。您不介意的話，就用他的杯子喝一杯吧。”- L3 v3 T+ P7 m! s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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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拿起酒杯，蜜夜為之斟酒。

露子喝了一口酒，看看晴明，又望望道滿：“很好喝呀。”+ m# k5 \# c+ h0 W- Z3 r: E
( M/ X' N  v% V7 B1 g
說著，莞爾一笑。  a. x2 x7 ~! D3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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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博雅的笛聲在月光中緩緩流出。. p5 T; Y7 J8 A5 \6 y* v- ^
/ L; h6 S, w6 o+ u" y
“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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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握杯在手，心蕩神馳般閉上雙眼。7 ?6 D  G8 B/ _, N

博雅的清越笛聲溶入夜氣之中。
) P  d3 D; C" t" n+ h2 x+ K1 T. H
“喂……”; y/ C3 a8 A3 M1 A! |

過了好一會兒，側耳傾聽的道滿睜開眼睛，說道：“開始啦。”
7 v* D8 g, \$ H- j" j, l$ ]' A
眾人的視線轉向老松樹那邊。

孵化已經開始了。

黑獸般纏繞在樹幹上的東西，背部微微開裂了。  [' _; k; O  m( @; Y6 f& C; u

裂隙發出微弱的、暗淡的藍光。那條裂縫正在逐漸擴大。0 D9 M) r& J: m: V, U
# {; `- I6 ~2 B. ~9 [* Z
不久，有某種東西從裂縫中探出頭來。
7 }1 \* g4 _# B
那是一個頭——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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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著蝶眼的人臉……
) ^2 c( y9 ]$ V" y
隨後出現的，是翅膀似的東西。

最初，那翅膀看似一團樹皮，隨著它在夜色朦朧中逐漸現身，開始在月光下緩緩伸展翅膀。* @7 E& n3 D% x& {* x: m2 I6 p

是一只長著人臉、人手和人腳，背上卻有巨型翅膀的蝴蝶……0 g: R8 B. H9 e, H/ ^& L9 s
0 L1 p0 ?; l4 S# K  Y. J* g
翅膀發出朦朧的藍光，在月光下緩緩伸開，顯得安詳、肅穆。承受著月光，吸收了月光之後，巨翼更顯得熠熠生輝。% u/ {; t0 K6 L: {8 ~; ]: h$ A% l

令人嘆為觀止的景象。2 h& ^! Q/ N% b/ K) |+ I+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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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A3 _' e" h* \0 r' k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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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發出驚嘆聲。% v& I' g9 k* ?! @  i
7 Y8 C: z( H: O# }2 i
“真是太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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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邊吹笛邊觀看著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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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得令人毛骨悚然。

不久，翼翅在月光下完全伸展開後，蝴蝶翩然飛舞在夜色之中。
* Z2 V7 {9 O7 G; _. C4 K. G
“真漂亮……”
3 i  U6 j" \* v5 r! r
露子說話了。  F% P8 y: k; ^+ `% j2 E. C8 v5 Z

“這可不能據為己有啊。”: W; q4 Z- W/ c! `9 ]4 q2 Q
. G0 \" M$ u& C9 l, E
道滿嘟囔著。

“露子姑娘……”

晴明對露子微笑道：“道滿大人把它送給你啦。”2 }: e1 ]) O% f' }
' D2 `% Z) ~! e& s
“給我？”# B2 o& H% T$ }& q
+ L, x/ j- F# N/ i# ~
“對。”2 I: D: x1 c2 q' Y2 x% ]

點頭首肯的是道滿。

“沒辦法呀。對吧，晴明？”! P! Q! |3 D. E2 O8 r; i
& u: R$ k8 I% z  B
說著，道滿又自嘲似的嘿嘿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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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著一對發出朦朧磷光的巨翼的蝴蝶，在月光下優雅地飛舞著。7 |; z1 O: b: g$ K" n6 o% ~: H

博雅仍舊吹著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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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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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

發表於 2007-8-26 11:59 PM | 只看該作者

首　冢( Z& G% U8 Z4 I4 x# o5 k7 |
6 T! |3 W) r) e3 j) ]4 A/ R
9 Z6 n3 o& `; |. G
0 ?. y' j# x# W* \' c$ Q3 m- m, l
我要寫一寫賀茂保憲這個人物。
: `5 x2 x. m) l, |. N
他是一名陰陽師。
- _5 w1 {/ C% W0 F) [5 J# J
他和安倍晴明同樣呼吸著那個昏暗時代的氣息。% e; W3 f$ l' S3 a- O

賀茂保憲是晴明師傅的兒子——陰陽師賀茂忠行的長子。* ]# }' w. J# v' g9 c+ V

有史料說保憲和晴明是師兄弟關係，也有人認為，保憲是晴明的師傅。
' v8 I* ]% h6 o  f6 }9 p! @
保憲較晴明年長，但在這裏我不想特別表明他的年齡，因為這樣對以下要講的故事可能比較方便。+ |5 v0 S0 c1 s7 d( y& s  e
# [3 ]% r% l, O( M+ m: h
陰陽道後來分為賀茂家的勘解由小路流和安倍家的土禦門流，成為兩支；若土禦門流以安倍晴明為始祖，則勘解由小路流的代表就是賀茂保憲。
9 _' c8 f0 r3 D- o+ c+ E
保憲的陰陽之術據說超過了亦父亦師的忠行，有一則史料這樣記述：當朝以保憲為陰陽基模意思是說，本朝的陰陽師就是以賀茂保憲為首領。9 u4 m) `9 @. Y3 ^9 w
+ |" g* V8 b/ ~9 i- t, S8 d
晴明年幼之時，跟隨師傅忠行前往下京，他最先察覺到百鬼夜行的情況，報告了師傅。這則逸事已多次提及。
2 N) v' m% L% w6 X; G8 i2 q
據說保憲也和晴明一樣，自幼便能識別並非此世的東西。, F  i5 ]5 C2 i$ X2 y2 N! h' B

《今昔物語集》裏有這樣一個故事：一次，賀茂忠行受一位身份高貴的人物委托辦祓事。
: K# G  u& ?3 R" T. p$ v
所謂祓，是指驅除污穢和災厄的儀式。既有作為慣常儀式的祓，也有具體地清除某種禍事、保護人身的祓。

《今昔物語集》中沒有具體說明是何種目的的祓，但從故事的內容來看，應屬後者吧。5 Q3 b0 M8 V* x
# G; i4 l! A' U
當時，賀茂保憲還只是個未到十歲的小童。
, |* h8 t2 {7 o+ x
這個小保憲向要出門的忠行懇求帶自己一起去。他苦苦地懇求。$ i( s) I$ S* x& G9 A2 L9 ~, s3 _1 j

忠行沒有辦法，只好決定帶上不到十歲的保憲去那個祓殿。
" N1 `7 q0 S+ m: g0 x+ p1 e4 d
所謂祓殿，就是舉行祓的儀式的建築物。有專門的祓殿，有時也在普通的房子中，選一個房間當作祓殿，舉行儀式。1 e0 e' d* A5 U4 Y# G+ @
" |' t8 i1 d# s! }" p
祓殿內設祭壇，前置八足案桌，案桌上放置供品，供品為米、魚、肉之類，以及一些紙折的馬、車、船，等等。. [; O" O4 `) `8 }/ K2 Z3 _, Y
2 P3 x; C# B! U0 r6 T
忠行坐在案桌前，開始念咒。$ m7 t9 c) `9 ?' n
; {7 e' g$ _  I( |, y
委托做祓事的人都坐在忠行的後面，老老實實地低著頭。

至於保憲，他坐在忠行的側面，一會兒發呆，一會兒左顧右看，一會兒又撓撓耳根。
. J" O+ |2 h. F) R
不久，祓事做完，委托者散歸，忠行父子也離開了祓殿。
* ?! r+ P& |' j+ @8 u" i# T1 p
歸途之中，忠行和保憲同乘牛車。1 k1 t  r$ j1 d' ?) Y; |7 ?

牛車四平八穩地走動著。大約走了一半路的時候，保憲突然開口說道：“父親——”0 L- f  b1 d7 z& c2 ^

“什么事？”忠行問道。# o7 @+ ]( s$ z9 U0 |! j$ b

“那些是什么呀？”保憲說道。

“哪些？”
5 @) F+ m$ W3 ?# ]! q
“我看見了奇怪的東西。”

“什么時候？”  z- x; R. [" |$ [

“父親做祓事儀式的時候。”
# A# a: ]& S- S4 N4 I2 u
“你看見了什么？”

“在父親念咒的時候，有好些像人又不是人的東西出現了，不知從哪裏來的。”
- K" Q+ Y* c3 R
《今昔物語集》中這樣記載：一眾嘍神色可怖，既非人，然則以人形現身，其數在二三十……5 k% i. s" x3 v+ ~! j9 `+ [) w: L

保憲還說：這些怪異的人形不但食米啖肉，還騎乘安放一旁的紙馬、紙車、紙船，在儀式進行之時喧嘩不止。
7 [6 W) V2 ~( J7 s8 y3 i
“你看見了那些東西？”
8 Z, r' |4 {' g/ {9 T* d1 a1 \
“是的。其他人好像完全看不見的樣子，但父親您也看見了吧？”/ O! r+ L  B0 B

“噢。”

“我一直在想那些到底是什么，可怎么也想不明白。  V% L6 e) F/ s

所以才問父親的。“
$ [. J. l: Q  F6 `: H$ x
“那些嘛，也就是那樣的東西啦。”忠行說。

“那樣的東西？”7 ^; l* I4 ?! ~' M! d, H- t2 v

“對。”% n  y1 D; W3 V/ e# h8 f
8 j3 D& j/ d9 O5 J
“我還是不明白。”

“這世上存在著那樣的東西。如果你不是我忠行的兒子，我會簡單地說那些是亡者……”

“不是亡者嗎？”
8 P6 r- h7 T6 h: I# u* j1 e
“是亡者，但這樣說還是不夠全面的。”

“哦……”! N, ^% K( S2 s& b. y6 W6 @2 v

“所謂亡者，原指人死後，其魂魄變化所成的東西，但你所見的東西，卻與人死不死沒有關係，而是一直存在於世上。”
/ p$ d" U. F( s7 [$ g" W4 P7 ]
“……”6 n6 e) Z: b. M& a8 i0 t
; z' i% s( [, ]4 M) |# I+ a2 a8 W
“天地之間，石、水、樹、土，還有你和我，都有那種東西存在。當人的魂魄凝聚不散，附在上面，便會成為你所看到的那種東西。”
5 [- s0 D3 ]4 t! |7 ]( d
“唔……”

保憲似懂非懂地應著。
6 M0 C3 v4 ?0 p
“不過，爸爸能看見這些東西，是經過多年修行才可以的。你是一個沒有進行過任何修行的孩子，你竟然也能看見……”. T1 Y# l# F; ?5 ]9 }! N

“是的，父親。”3 K9 e6 ?7 ?5 b7 t) f
/ B! t7 `, }. k+ E6 i' c
“你得實話實說：除了今天之外，以前你也曾看見過那些東西嗎？”) P/ k  b  A6 e% [/ e

“是的，有時會看見。”0 J- u- O7 t! [6 E) V$ J

“嗯……”. F1 R' j* ?- K/ s5 D- {9 {: Z; p
$ V. }4 T2 }: y  l2 A# _
“父親的工作，就是跟那些東西打交道嗎？”

“不單純是這些。不過，基本上是吧。”* Z' a$ m- w" v' p9 o0 J
( \8 j5 q! H7 o6 @. h: b6 r
“挺有趣的啊。”8 H- c% g" d3 x* d2 t' h+ w
# l( q' X3 j0 H+ s
保憲說著，臉上浮現出笑容。( c; B  M, s% p  V  t4 {
2 o& L1 M) t' [/ T
“原以為還是很久以後的事呢，看來該早著手才是。”; w7 V5 a* H, n. G
" a" p. |2 k- @( f$ L4 F$ H/ F
“您是指哪方面的事呢？”

“就是教給你陰陽之道的事。”
( Q% r8 U% D$ w9 G
“陰陽之道？”6 V7 ]" X$ I. S! Z  T" l
; I0 Q5 L7 j/ j
“是關於天地間的道理和咒。”

“噢。”
7 D3 Z. Z) e9 D0 v% Q
“因為那種東西隨時會出現，如果你對此一無所知的話。有可能像道摩法師那樣誤入歧途。我要把我所了解的一切都教給你！”4 _- E  O9 {$ b+ o" @6 I/ j9 C

忠行這頭大發宏願，但這個十歲孩子的回答卻有點漫不經心。0 Z/ N9 U6 O0 Q. T  u) y7 t" i

“是嗎。”
" E$ l% i* F' g8 [! q. d
不過，忠行還是實現了自己的承諾。: o. n) l7 h4 P2 J' v
4 n; [% l7 T5 [; H
從歸來的那天起，忠行就像自己所說的那樣，把自己所懂得的一切都教給了兒子保憲。

像幹涸的大地吸收雨水一樣，保憲將父親所教的一切都變為自己的東西。

二. {$ a  |# ]* r( r
8 K' `. w% t, I7 o. {8 O
酒至微醺。3 m  ~! r" \/ z' x* e' i8 K6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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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於土禦門小路的安倍晴明家。

在外廊木地板上，安倍晴明和源博雅相對而坐，自斟自飲。

晴明一如往常地靠坐著柱子，支起右膝，右胳膊搭在上面。, ~, x  V0 X) S  E8 I1 A1 a2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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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很隨意地穿著一身白色狩衣，目光似看非看地投向庭院。5 Q1 Z; w1 c) p; Q4 {% [$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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皎潔的月光照射著庭院。! {+ R; w7 {. h5 K$ |# ?5 k

這是秋天的院子。院子四處長著黃花龍芽、龍膽、桔梗。秋蟲在這些雜草中鳴唱。( b5 a/ ?3 |8 }7 A+ v( u3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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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和博雅之間的木地板上，放著一個酒瓶子。  z) K1 X4 R# i5 z4 R% p2 a4 l
+ o: U: D7 X2 b: T, o
在晴明和博雅的面前，各有一只已斟滿酒的杯子。還有一只空杯子。; @; C" \- d! N2 F* A7 d: c) Y% f

下酒菜是香魚。各自面前的碟子裏，是撒鹽烤熟的香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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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烤的香魚的香氣散入夜間的大氣之中。

“說到秋天的香魚，就讓人覺得傷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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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邊說邊用右手中的筷子戮著香魚背。6 ?7 W0 B( f$ V6 n( z& E0 v

“像這樣一到秋天吃香魚的時候，我就不由得痛切地感受到時光的流逝。”9 m& j1 n1 T0 C- K$ ?2 S

“唔。”+ ^, F8 _3 S' u+ m

晴明靜靜地點點頭。

香魚也叫做年魚。) I0 T5 F9 M  ]" p4 A*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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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魚在秋天產卵。孵出的小魚順河而下出海，在海裏成長之後，再返回原來的河流。時間正在櫻花落下的前後。5 B, v1 C0 l! f0 `9 \8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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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清澈的河流裏靠進食硅藻長大，到秋天水溫下降時，隨著一場場雨水來到下遊，再次產卵。產卵後的香魚，無論雌雄都會死掉。8 u6 V5 h2 ^  }9 J' B# [

香魚的壽命是一年。9 j9 [' g* A& s1 t0 S$ t)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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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年裏，誕生、旅行、成長、衰老、死亡——香魚要經歷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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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晴明……”) Z* `1 d: b: T)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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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用筷子撕扯著香魚的尾鰭，嘴裏嘟噥著。6 t$ D" a8 i4 }' J/ ~6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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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時仍像嫩葉般青綠色的、健壯的香魚。到了秋天就變得衰老，呈現黑糊糊的鐵銹色。簡直就像看著人的一生啊。”

接著，博雅又用筷子扒下魚頭周圍的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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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這樣來吃秋天的香魚，我不免覺得罪孽深重。但如果問我：要是在它沒有衰老時吃掉它，就不會罪孽深重了嗎？我又覺得，那樣也是罪孽深重的。這可真是挺煩惱的，晴明……”1 D) t" x7 `7 d

“噢。”; x& o1 h: A6 U* ^

“大概人吃什么，就是在剝奪那種東西的生命吧。不剝奪別的生命，人類自己又無法活下去——由此說來，人活著本身，就是罪孽深重的吧。”4 Y1 F1 G% [( j. f/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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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放下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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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每當我在這個時節吃香魚的時候，腦子裏不知不覺就會涌出各種各樣的問題。”0 }+ |# ~5 e* ~  [0 v

博雅左手捏起魚頭，右手按住魚身。他左手拈住魚頭，慢慢掀起，把魚頭連骨一起從魚身拿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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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這魚骨弄得還真利索！”- U( g2 o+ Q: W, d.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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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左手拈著魚頭連著魚骨，碟子上留下完整的無骨魚身。

“知道怎么弄嗎，晴明？像我剛才那樣子，魚骨很容易就弄出來了。”) Q; \& S( U/ g# k3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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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幹手忠輔教你的吧？”; [9 q6 ~5 x1 J  w  c

“沒錯。自從黑川主那件事之後，他總會時時帶些從鴨川河捕獲的香魚到我家。”& T" o/ r" ]/ c( [$ F# m)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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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去掉背鰭和胸鰭，嚼起了魚肉。! n& q+ z3 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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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帶魚子的香魚。”博雅說道。( W% `+ ~1 |( l6 r6 R

碟子裏只剩下連骨魚頭、背鰭、胸鰭和尾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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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晴明——”5 `# {" h2 {5 m; U) ?+ r# N2 l

博雅拿起杯子，眼望著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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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 K+ _% F4 x: T% d$ a% \/ c
& t0 T' ]8 S1 p. f
“我剛才就注意到一件事。”" ^8 `1 N' Y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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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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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放在那裏的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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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用眼神示意放在一旁、一直空著的第三只杯子。; ^7 b0 b& \8 ]4 @- c7 W
# o' D: ?4 l' }( ?' M
“原來是那東西。”

“為什么把它放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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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是有客人要來。”

“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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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你決定要來之後，對方派家人來過。說是那人今天晚上無論如何也要見我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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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客人要見你？”' V$ _- F: t  I$ p

“對。我跟他說了，已和友人有約在先，但對方還是說無論如何要過來，只好決定讓他也來了。杯子是為他備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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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客人是誰？”

“他嘛……”+ q  }4 @$ m$ |# Z

晴明把杯子端到唇邊，呷了一口酒後，臉上浮現出無法言喻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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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的臉上呈現既似困惑、又似苦笑般的表情。4 s! @8 [4 o" G5 y4 j

“很少見嘛，晴明，你也會露出那樣的表情啊……”. y, Q# f7 v/ y
* d. M$ `0 o7 V$ r
“真的挺為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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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難？是你為難嗎？”: {5 g  N& Z. T- q4 D  e

“對呀。”! i9 K7 }) e  X4 j% {$ O; ?

“他究竟是誰嘛？”

博雅饒有興味地大聲問道，身子前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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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大人親自前來，大概是有事相求。他平時不會輕易動身的。”; U" ]% T: D6 K: C! O7 R

“噢？”; n" K/ X3 y4 R/ l: y$ w# Z%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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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求的事往往是很麻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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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要說出他是誰呀！”/ V6 q' L0 o$ w$ [

“不，既然是他，就用不著我現在特地說出來了。”

“為什么？”3 w) t, O* T5 ^2 ^2 ?% y7 |

“因為他已經到了吧。”

晴明的目光移向院子，只見一位身穿唐衣的女子站在月光下，身上帶著朦朧的青光。! c3 s7 `* _" p)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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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是式神嗎？”6 [: h# H8 ]! Z1 \' ?#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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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見了，問道。

晴明微微點頭，說道：“蜜夜，是那位大人到了？”; K; A7 c6 L! \$ E

“是。” ‘被叫做“蜜夜”的女子點點頭。$ U1 s' E0 G/ g&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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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他過來吧。”

“已經來了。”; B& E& o. [3 b0 K. A# i/ a
4 p4 d0 C. o/ K: G4 b" ]
蜜夜說話之時，有東西從她背後走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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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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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見了，不由得輕呼一聲。' B) s& a5 z2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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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蜜夜身後慢吞吞地現身的，是一頭身形龐大的野獸。! d/ v5 ?/ i2 J4 Y" k

“老虎？！”

博雅變成了半站起來的姿勢。$ b& S) c5 i9 ?6 H) t1 u  h
6 A. C7 J% [( M$ @
的確是一只老虎，但毛皮的顏色卻不同。* z" m6 P6 c! f0 j5 V$ m, g

若是老虎。毛皮一般是黃色加黑條紋，但這只老虎身上卻沒有任何條紋圖案，是一只漆黑一團的老虎。

老虎慢騰騰地撥開黃花龍牙的草叢，從停下腳步的蜜夜身旁走過來。3 T: R  D- o& Q0 z5 i: C+ |/ v

綠瑩瑩的眼珠子在黑夜裏像磷火在燃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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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微張開的口中，紅得像鮮血一樣，長牙映照著月光，一閃一閃。' k5 c$ |. E5 [% G, n: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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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頭黑虎身上，騎坐著一個人。% g9 W& `, ]" ?; [) T
' ^7 f+ h0 @. G% o
這個人並非跨坐在黑虎身上。他側坐在無鞍無墊、光溜溜的虎背上。望著晴明，笑容可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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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身穿黑色狩衣的男子。

“不必驚慌。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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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把自己的筷子伸向博雅的碟子。; k) Y2 l# ]1 Y2 G, L6 u

碟子裏是剛才博雅吃剩的香魚。所謂剩下的部分，也就是魚頭連魚骨、背鰭和胸鰭以及尾鰭而已。6 ?# P9 B( r! l- {. d
" T0 \" X8 j, o# h$ r$ E- X5 W( ?
晴明用筷子尖挑起躺著的魚頭，理一下魚頭和魚骨，讓香魚骨成為在水中遊動的姿勢。" z% y* e6 {( T8 M+ k, s

他將背鰭放在魚骨上，將胸鰭放在魚身左右兩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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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用筷子尖挾起尾鰭，放回它原來的位置——與魚頭反向的、魚骨的另一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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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將筷子尖按在魚頭上，口中輕輕念咒，然後對著香魚“噗”地吹了一口氣。/ M8 Q' s  k/ E1 K7 v4 N
0 n8 G' m. C0 u
於是，只有頭和骨的香魚竟然就這個樣子緩緩遊動起來，倣佛碟子裏有水在流動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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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剩骨頭的魚擺動著背鰭、胸鰭和尾鰭，在月光下遊向黑虎和騎在上面的人的方向。

“真是……”: P) ~5 z1 d+ [* a

博雅脫口而出。4 A( P' i" E# @: I+ N) |

當骨頭魚接近時，黑虎就像咽喉裏蓄養著悶雷似的發出低沉的咕嚕聲。3 M& J* R. B1 R

緊接著的一瞬間——“嗷！”

老虎吼叫著，向香魚縱身撲去。4 ^9 [* W. m( _3 v& n& g

博雅看見的東兩就到此為止。; Z# I5 W9 T3 A1 [2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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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撲向香魚的老虎突然消失了蹤影。. ?4 i; n2 M0 b( V8 ^6 Q! V5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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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間的庭院裏，只有蜜夜和那位穿黑色狩衣的男子站立在月光下。0 p% u; i7 S3 V8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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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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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黑色狩衣的男子撓撓後頸，躬身，伸出右手，從草叢裏抱起一只小動物。5 D  M0 o) r5 H4 B
3 n: C  ^7 s; `$ h. Q- i" S+ B% ?3 u
是一只黑色的小貓。% `0 g0 q3 J5 M: `5 f  f+ t  y2 V
" u# A. U5 `8 t( f4 d
這貓小得讓人以為是貓崽，但從樣貌四肢來看，應該是一只成年的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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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貓不停地呲牙咧嘴，正啃吃著什么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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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著月光仔細一看，原來是香魚的骨頭。

“它的尾巴是一分為二的！”博雅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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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那只黑貓的長尾巴尖端分成了兩又。  |+ S7 m$ z" U4 F+ L" P

“那是貓又嘛，博雅。”晴明說。; e7 w5 c7 j7 p# J& ]: S& c" f

“貓又？”( y1 A. [! P# S/ i3 z

“就是那位大人使用的式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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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若無其事地說。# I: c+ Z9 e2 j& R' c( k2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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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黑色狩衣的男子把黑貓攬入懷中，滿臉笑容，說道：“我如約來到啦，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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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迎光臨，賀茂保憲大人……”; B# Y# K1 g, {& ~' Q

晴明說著，他那點過胭紅似的唇上流露出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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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7 H6 B9 C- U5 Y( }; w$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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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酒。* \% t( h3 S. @6 J

現在保憲加入進來，成了三人共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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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真是讓您受驚啦。博雅大人……”( ^  @8 g* ]0 ?) u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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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邊端起杯子喝酒邊說。7 b; p. W7 G* x- Y5 Z
4 t: ~) N9 }. I/ k# C! W# @4 e9 e' S2 o
對於保憲，博雅當然也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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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剛才事出突然，一下子沒有認出是誰而已。7 s/ l/ _( @7 [( F+ Q3 i% _8 p

賀茂保憲比晴明更早供職於陰陽寮，歷任天文博士、陰陽博士、歷博士，當過主計頭，現在擔任谷倉院別當的職位。" H& D9 Z3 g$ _3 O9 l

當然了，博雅的官位比他高，所以保憲說話的語氣頗為恭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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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確是吃了一驚，以為是真老虎出現了。”/ N' u: E* z8 ~0 r) j6 S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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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晴明這裏，總是希望搞點什么新意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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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顯得很輕松。

“這酒怎么樣？”! O; Y! n% g: Y2 @7 r8 B% |& z9 P
8 j) G5 r3 e$ B
晴明這一問，保憲又端起酒杯喝酒。* W- [& ?2 P2 Z; f
8 P+ W: T  E4 ]% J" r' v' C
“是三輪酒嗎？很不錯啊。”: f* k- \1 s8 H3 B" {

晴明邊往保憲的空杯裏添酒邊說：“保憲大人……”晴明說道。

“噢？”+ G  n/ i, R' {$ c" q# z- m" I2 p

“您今天有何貴幹呢？”

保憲用不拿杯的手撓撓頭，絲毫沒有為難的樣子，說道：“那件事呀，真是很為難。”' z) v7 V6 y) p: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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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么事？”: n% ^% A* K7 S,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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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顱。”

“頭顱？”9 M. ~$ V: L; `/ h9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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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原為成看來是被一個奇特的頭顱附體了。”/ \5 t, B9 ~/ |& r5 T2 ?! Z-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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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奇特的頭顱？”% A: s0 D$ y! I3 W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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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聽我說，晴明，是這么回事……”5 Q8 ?, A0 }3 y0 s" v, \8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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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保憲開始敘述起來。1 S, z& J. m. S( R! p- I&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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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B+ x3 [# c9 k, @3 W6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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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前，賀茂保憲見到藤原為成，地點是在清涼殿。1 D# w. a/ _  b% B" I- Q& g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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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辦完事，正從渡殿走向清涼殿，迎面走來了藤原為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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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顯得雙頰消瘦，臉色憔悴。

他甚至沒有馬上察覺保憲已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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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之所以注意到保憲，是因為保憲先向他打招呼，叫了一聲“為成大人”。

為成聞聲一哆嗦，當明白打招呼的是保憲時，才輕松下來似的長舒一口氣。

“原來是保憲大人，您有什么事嗎？”為成說。

“您氣色不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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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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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D- X% N% J2 {; X

保憲點點頭，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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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現職雖然是谷倉院別當，但誰都知道他曾在陰陽寮任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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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已離開陰陽寮，卻仍是陰陽師的名門賀茂家的當家，現在仍有許多弟子輩的人任職陰陽寮。

安倍晴明年輕時亦師從賀茂家的賀茂忠行大人。

被這位保憲突然來一句“氣色不佳”，為成當然嚇了一跳。  {- W4 R2 @% F# E: O$ K

“簡直就像剛從墳場爬出來的死人的面相啊。”

保憲這么一說，為成突然變得一臉頹喪。

“求求您了。”& t0 V5 a0 E; B# H0 J

為成幾乎哭出來似的。
4 |2 S+ U5 w  u- F
“請您救救我吧，請您救救我……”" r. ?8 \6 T* u9 T8 d' I5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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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簡直就是把保憲當成救命稻草，抱住不放。2 r; k8 \) n5 Q.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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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偏偏又是在那樣的地方。

因為是在渡殿往清涼殿走的途中，在那裏被他拉住可是一籌莫展。( E/ i+ H* z$ h$ K6 y&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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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奈。2 g8 A# k' s0 q, {

“為成大人，可要被人看見啦。' ‘保憲說道。+ A, j0 P1 k" n$ d
3 y  C; a' d: ?+ p9 I7 F9 P- C
為成放開了保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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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好像也為自己的失態感到羞愧，他調整一下呼吸。說道：“保憲大人，您看能抽點時間找個地方……”" w! g1 t8 n8 _!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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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個地方？”0 [. A% n6 D4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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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實話，我這次遇上了很可怕的事情。”' d4 v6 R# L+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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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可怕的事情？”- r/ X) c4 e7 Q/ v3 L. Y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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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關於那件事，請務必給我出出主意。”. h& C7 r  z6 [+ Y. A) h6 m

“噢。”% _# Q5 d. t/ b/ e)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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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這件事情，如果不是像您這樣的人物，肯定不行。保憲大人……”9 e9 r- u# e. E: A* B6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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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我這樣的？” “陰陽師——而且還得是能力極出眾的人物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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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去陰陽寮更好吧？安倍晴明在那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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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我剛才去了，說是他現在外出了，不在呢。”- r, S6 `& C- d+ |" a  _

“那，也不在宮裏嗎？”8 B4 ?! ~4 G5 c5 m+ Q/ q

“據我了解的情況，說他可能和源博雅大人一起，到逢山的蟬丸法師處聽琵琶去了。”: B, [/ i5 \2 F& G/ X+ n& t

“噢……”. `3 G* q7 T8 M

‘’就在我走投無路的時候，您就跟我打招呼了。“) `/ `; o8 U6 r- R% }

“原來是這樣。”; a; h7 q) n8 e0 E& M8 n

“可以聽聽我的情況嗎？我真是太需要您的幫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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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百般懇求，保憲也無法拒絕了。

“那就請您介紹一下情況吧。”

五0 o! |( x( f4 a# d3 z8 n' N

“早知道變成這樣，我也不跟他打什么招呼了……”

保憲邊舉杯飲酒邊說道。

在保憲盤腿而坐的兩腳之間，那只黑色的貓又盤成一團，閉目養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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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喝一口酒，放下杯子。2 z0 ~/ ~5 C* }& n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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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將手指上沾帶的酒在貓又鼻子前晃一晃，這時，貓又微睜開眼，露出綠色的瞳仁，然後伸出紅紅的舌頭，將保憲指頭上的酒舔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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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指頭往下一滑，輕撫貓又的喉部，貓又便很舒服似的閉上眼睛，喉嚨裏發出“咕咕”的聲音。2 y. ]1 z# ]  F% Y% K

“可是，因為當時為成大人面呈死相，所以我就脫口而出了……”! O! [9 F1 q/ [: B4 n

“面呈死相？”3 L! s% |* c5 d, z, b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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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c9 s* @2 R5 R& F  }

“……”“你當時在就好了，晴明。”$ f" D$ S" F2 D, h$ H+ [

“抱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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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你是到逢山的蟬丸法師處去了……”" i$ J3 z$ E* N. l" d' c5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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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博雅大人一起到蟬丸法師那裏，邊彈琵琶邊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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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

保憲抬起撫弄貓又喉部的手指，撓撓自己的鼻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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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您答應了嗎？”晴明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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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大人的事嗎？”) y; I1 M6 T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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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8 E. _; t  A( K, ~4 L3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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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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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哪裏談的？”( W$ h2 N. N: E' b;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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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車裏嘛。”保憲說。& v  }/ _  t8 I3 S& G+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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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h3 a/ R4 A/ T5 d9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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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到為成的車子裏說話，那車子停在門廊處。

這樣做是為了不想被人聽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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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進入為成的車裏，放下簾子，將其他人支開。

於是，為成開始講起事情的原委。

“其實，我不久前跟一個女人好上了，不時上她家的門……”& b+ S9 Z/ G1 F& x/ N$ w# \3 T: h

為成壓低聲音說。  r" j7 [1 f/ [  x7 m

“噢，女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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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藤原長實大人的女兒。她的名字叫做青音……”% w2 t& E9 P4 u: g% X

“發生什么事了嗎？”

“沒出事的那段時間挺好的，但是，有一天晚上，我跟另一個人在青音的家門口撞個正著。”: ~" y+ B1 O1 R5 ?6 _,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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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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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位，是橘景清大人。”" c4 X/ Y( s& ~7 ]+ F- o; Q6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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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說，腳踩兩只船，終於露餡了？”

“唉，就是那么回事。”$ j- ]5 d" ^5 i3 D: X8 j7 L

“然後呢？”' S$ C0 l# M# I+ k

“但是，這是不可能退讓的。我不肯讓，景清大人也不肯讓，青音姑娘也不知該如何選擇。最終，大家說好另擇日期，由青音姑娘作出一個決定，是選擇我還是選擇景清大人。”

“結果呢？”

“過了一天，青音姑娘派人送了一封信來。”3 Q: q, P$ Z* S) S( h5 b1 x2 ^  G

“哦，寫信……”6 B, `/ H! v1 r  V'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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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上寫著，請晚上到一條的六角堂來。”' r* o  `) T) p* I+ Q' F& }  q

“如果說的是位於一條的六角堂的話，那可是沒有開放的六角堂呀。”

“是的。這個佛堂是先皇所建，預備要安放觀音菩薩像的，但由於佛像雕刻師未完成佛像就死了，最終什么也沒有放，就是那樣一個佛堂。”7 q+ d* T( T; w0 C/ w(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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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佛堂也不是一所大佛堂。2 X' |; }  V  U3 U( }3 _

從入口到對面墻壁，若兩手平伸向前走十步，手指尖就能觸到墻壁。
" ^" j+ W; r4 U
這樣一個一直沒有佛像、無人理會的佛堂，在風吹雨打之下已呈破敗之相。

由於一直無人使用，門極少打開，於是被稱為“不開的六角堂”。2 g+ _' {$ _" \* h8 s

“要你去那裏？”. q5 a+ b; B8 P/ a" Q" i, S( J

“對。信上要我單獨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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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你就去了？”3 ]* P" X, v* ~& P1 |

“是的。”1 q' q& V+ _" |' ?$ N4 e: a% b8 ^

“那是什么時候的事？”: t+ Z# d+ Z: [3 L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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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晚上。”為成說。不知不覺中，為成對保憲說話的語氣更加恭敬了。看來是把希望寄托在保憲身上了。; h$ p+ {% f% x9 G$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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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為成是在晚上出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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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車來到六角堂前，為成吩咐隨行的人明天早上來接，然後就讓牛車回家了。+ [$ B; p8 q  `8 B& ^! ?3 S

六角堂中似乎點著一兩盞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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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進了六角堂，見青音姑娘和橘景清坐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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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不是約我一個人……”為成說道。+ a: {  F4 r* b  N. }( R7 Z5 e; n

“為成大人，看來我也要向你說同樣的話。”景清說。

為成像聽不見景清的話似的，轉向青音姑娘問道：“姑娘，您今晚特地召我來這樣的地方，是要玩什么, m1 @3 ?; [3 \1 O

遊戲呢？“+ @% h: L+ v7 @5 D
* g* e1 ?# ]1 {* ~
木地板上鋪著暈圈式印染的墊子，恐怕是日間預備的，青音姑娘坐在墊子上，靜靜地微笑著。

有兩盞燈火。

木地板上甚至備好了酒瓶和杯子。9 j  F' B) V  U2 [! C

三只杯子。! ?& H) t: u* G5 T$ G8 A8 e!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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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別無隨從人等。

大概青音也好景清也好，都把隨從遣回家了吧。  e. _! _" Y; ^
0 W/ _- o! o& a% ~; c( _
若在這樣的地方遭到盜賊襲擊，絕對無從抵抗。用這種方式召人見面，這位大家閨秀也真是瘋得可以。* F) O: W" A$ r7 R, y6 P  u'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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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也正是她這種性格吸引了我——恐怕景清也是這樣吧。為成心想。4 ^$ }; g! h2 n' ^5 g: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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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偶爾會和景清在赴幽會時撞車。說不定，就是這位姑娘故意這么安排的。

為了今天晚上的一幕……4 R& ~5 e+ q- m: U$ o" w

自己也好景清也好。要按照這位姑娘的意思，上演一場二男爭一女嗎？至少自己產生了這種想法。& I! ?6 y; H" ^  h8 A3 Z. }& W.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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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自己話裏用了“遊戲”這個詞，特地要青音姑娘和景清明白。3 k8 t( Q" X& \, g" c) R/ [3 L

若依她的意思，最終選中了自己，這當然是可喜之事。; ]7 G1 T& o  i- N

總之，今天晚上的事若為出入宮中的人所知，一定會傳言滿天飛。# ?8 U  B  V& w  x, I

為成心想，作為傳言中的出場人物，可要盡量扮演好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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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這是青音姑娘早有預謀之事，自己和景清就是她所選擇的出場人物。. s; w' H; a  }+ u" [/ c5 c3 k

想到這一點，心裏就很來勁。

“喂，來吧，來吧！”

景清也再次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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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究竟預備了什么消遣？”$ [' _5 _* M8 {/ J8 L4 n6 B

被為成和景清催問，青音姑娘展露出燦爛的笑容，說道：“今天晚上是滿月啊。”8 D/ o6 Q% [( b  U& n
  v0 `/ l& b7 l$ j
“滿月？”, Y' p1 A! A! _* R. z. v

發問的是為成。- m. R% h8 V9 Z2 _: F2 A( u

“不拿燈火也可以走夜路呢。”: {6 O9 U% D3 N9 i( }

“你是說，我們從現在起要走夜路？”景清問。
" B' x$ E: [+ c6 R' _
青音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說聲“請吧”，示意二人拿起酒杯。

待二人取杯在手，青音拿起酒瓶，替二人把酒杯斟滿。

看著為成和景清一飲而盡，青音說道：“從這裏到船岡山的途中，有一座首冢，二位知道吧？”  j$ D! @4 ~; K" Z* t" i" Z7 q' a! K
" Y4 o7 h# ~5 j3 n
“當然知道。”: x- r2 X3 V% \$ L7 {8 P$ ~' o

“我知道。”' C' X7 Q# l& d0 f7 d2 g* V5 t) f! a2 t; s
& |, H; b- `* g# w' P  _6 @
二人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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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座首冢埋有五顆頭顱。; p# K4 u7 K& G;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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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二十年前，發生了藤原純友之亂，這次動亂被小野好古等人鎮壓，純友被誅殺。這是天慶四年的事。" n' S! A# s; n# s! U/ F" f) O: ~

但是，餘黨落草為寇，為禍伊予、讚岐、阿波、備中、備後——連京城附近也不時波及，朝廷派追捕使搜尋。
8 j& c! ]; m6 C! z$ E) `+ ~' P
最後，捉獲首謀者五入，押送回京城，判以死罪。( P3 Z1 z$ P( k: [  Z& E3 {6 m- _
% {/ k; O- l3 w5 [9 S
五人在鴨川河灘上被埋至頸部，連續十天不給吃喝。& t/ }4 s' I  \0 q

每天都運食物到他們面前，但只給看不給吃。食物放在面前的地上，香氣可及，卻不能進入腹中。
# R) j4 N# v$ O- x
“求您給一口……”

“就算以後砍頭，現在也給點吃的吧！”
7 P  _9 i! X3 D/ @
“好餓呀。”- H9 ?: B7 j) e3 `+ @; \% U; ^9 Q

不管他們怎么哭求，也不給一口東西。

在他們面前，狗和烏鴉吃掉了食物。

狗啃去犯人們臉上的肉，烏鴉啄食他們的眼睛。! h6 Z5 @9 B. f/ Q( ^( T$ Z"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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犯人們活了整整十天，簡直不可思議。  `7 g! U+ v- A0 c  R+ B) @3 N  f

這十天裏下了三次雨，總算給他們溼潤了喉嚨。如果不下雨，恐怕撐不過七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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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第十天，才把他們挖了出來，就地斬首。

有人害怕犯人們死後作祟，就把一塊拳頭大的石頭丟在犯人們的跟前，吆喝道：“嘿，吃飯吧！”

就在犯人們以為是飯，伸出頭去吃的時候，他們的腦袋被砍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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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砍下的頭顱全都滾向石頭的方向，據說竟有一個頭顱咬住了那塊石頭，雙目圓睜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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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做是為了不使犯人們的心思落在行刑的差役身上。而是落在那塊石頭上。
8 H) S/ b) e% [! ?8 J9 [1 Y
這樣，犯人們便不會記得砍頭者的面孔，也就無從作祟——這是差役們的想法。

埋了屍首，做個墳冢，將那塊石頭放在上面。0 k. G1 n) {8 r% l

但是，據說有人夜晚通過那座首冢時，至今仍能聽見從墳冢裏傳出來的聲音。" x: D0 W9 D$ O
* V6 }& E8 j7 A) K' u, D
“好餓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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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行好給點吃的吧。”

“誰的肉都行，給我吃吧……”( `3 ?+ @' p3 ~, s# E
. d! z7 d& @6 E
“好餓啊……”% d8 Q& V0 i8 Q6 {) p

“嗷嗷……”5 X% Z9 E) [6 F. p

據說這樣的聲音會對路過的人緊跟不舍。

當然，這只是傳說。0 i; U3 |- y* W& M

為成和景清都沒有親耳聽過這樣的聲音。: O5 Z+ t, V8 W3 R( U! r6 `) L

“那個首冢關我們什么事呢？”景清問道。

“我希望二位今晚到首冢走一趟。”

青音孩子氣地說道，臉上挂著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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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T; r1 A. p( A' Y) v2 U0 o"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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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簡直就是《竹取物語》的故事嘛！”

說這話的是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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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聽保憲敘述事情經過的時候，博雅脫口說了這么一句。9 B2 l" C" `1 p- `

青音姑娘以此來考驗為成和景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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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二人中的一個先離開六角堂，他須走夜路前往首冢，然後再返回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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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真正抵達了首冢，而不是半途而返的證據，必須把冢上那塊有成年人拳頭大小的石頭帶回來。! H: ?+ O, X% s* e3 h) H3 P

接下來，第二個人就帶著這塊石頭出發，把石頭放回它原來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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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我們三個人一起出發，看看那塊石頭是否已放回去。”
3 a1 S8 D/ [  R5 Q
青音姑娘這樣說。

“我青音便屬於能夠做到這件事的人。”
3 l. C6 ^% I# J6 }9 H# ~& n
“如果兩個人都能做到，那怎么辦？”3 T; u  g) V& ~

發問的是為成。

“喲，那就再想一個考驗的辦法吧。”. e& @2 b* j% m9 M9 d3 M  _$ W+ [

青音姑娘興致勃勃地說。

聽到這兒，博雅便說，是和那個《竹取物語》的故事相類似。' O8 t7 t5 @: z" {# Z3 P* L' i

這個《竹取物語》的故事，又以《赫映姬》之名廣為人知。, ?* ~  d: ?8 S; q
4 ~7 f4 w' O3 \( \4 }
從月亮下來凡間的赫映姬，遇到五名貴公子求婚。4 J( H, [' {- H6 |- i7 O% _
4 d3 X4 t' q! {0 f9 x
對這些男人，赫映姬預備了幾道難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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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映姬要石作皇子去取大佛用過的石缽，要車持皇子去取蓬萊的白玉枝，要右大臣阿部禦主人去取火鼠裘，要大納言大伴禦行去取龍頭上的五彩玉，要中納言石上麻呂去取燕窩中的子安貝。
% j6 @0 D9 ]' h) C0 G
“我將是達到要求的人的妻子……”4 f' V: v& S# O% x, l
: g1 U/ ~" v' U
在晴明和博雅自由地呼吸著京城的空氣的這個時期，《竹取物語》的故事和漢文書籍一樣，是宮中的通用教養書籍之一。: e2 |8 s& D3 T% A
& {5 `3 {* o% V- z' f, b
“這種做法，倒是青音姑娘的一貫風格。”晴明說。

“那么，他們兩個都去了嗎？”博雅問。! I' b  Z# ~6 s6 ]' C9 ~& v8 z
) z3 E: ?$ F0 q& _
“噢，去了。”+ l5 o" x! d2 K" L  d0 g! N6 E

保憲用右手食指梳理著貓又的喉嚨周圍，答道。  Z' [& ^8 O  e9 ]

八2 ^  D3 ^7 {4 B9 O' v5 O$ K  p  o

以抽簽來決定誰先去。0 o" X) H* W& W$ l8 B
+ W6 I/ j7 D& W/ Q
青音姑娘的手握著預先準備好的小石子，二人選答是在哪一只手中，答中者先行。4 K9 g, e' q8 B- d  v
0 U& Z1 n- c3 K. I- L4 B7 g
猜中的是景清。

於是，景清先出門而去。: ^0 G3 X3 }( k/ v, m
& f! u# m1 d) c$ x- `7 j$ q' v' ~$ D
為成在六角堂和青音姑娘邊喝酒邊等待，但總不見景清的蹤影。' o% {5 z' r7 H4 K/ e
" m* F9 p+ S+ n$ m2 x+ }
離理應回來的時間又過了很久，景清還是沒有回來。

雖說半途上要走山路，但並不是難以辨認的路徑。

拉起板窗朝外望望，美得令人嘆息的滿月當空高懸。4 z7 k  _- q3 p# v: \

如此月明之夜，即使沒有燈火也能走夜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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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途中被鬼吃了嗎？或者遇上了強盜？

或者，是被首冢中的犯人之靈攫住？8 u( f' m' \& @6 y+ `# H: \
8 Q7 g9 u% N! ~; t) S# Y
又或者—— . “是膽小害怕，溜掉了嗎？”) g/ \1 E' ~# `& c9 j* g1 D2 A; e
6 a% ~$ Q6 k( n$ u( m4 s0 U. F+ u
為成手端酒杯，喃喃自語。- W0 A  R* _9 L5 g2 g; }

即使景清不玩了，僅此並不算為成獲勝。要取勝的話，為成必須親自前往首冢，把那塊石頭帶回來。' E( e, }; z; Z9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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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如果自己外出，就要把青音姑娘單獨留下了。; P+ t, n. \7 W: r  B4 ]. w$ {

雖然是她一手安排這件事，她也會感到害怕吧。% _7 m2 E6 B9 J* \

說不定她會放棄這遊戲，要我不要去。

如果是青音自己提出中止遊戲，為成當然沒有必要再去，這場較量也就是為成不戰而勝了。

不，如果我說要去，青音姑娘一定會要求中止遊戲。1 c& ]- l) s. W$ F6 b; v) s, t
* Z5 p5 K; D( |; A$ s
“姑娘呀……” 滿有把握的為成放下酒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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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清回來得太遲了，我去看一下情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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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好的。”6 h; ^8 e$ P3 [% R* H% [+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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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說得很輕松。. G0 w3 k4 k9 s  l. g(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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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正想請為成大人去取石頭，同時再順便看看景清大人那邊情況怎么樣呢，你這樣說，真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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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這么一說，為成就沒有退路了。

“如果我帶回了石頭，這場比賽就算我取勝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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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

青音點點頭。! ^1 N( |, M; B* {) D$ f

九
1 A; Y: z) n6 R
為成在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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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路。' a1 K( U; _4 x0 y

終於來到了船岡山前，開始上山，因為月光清朗。夜間的山路比想像中要容易走。6 o( c# t2 N6 ]# V' p* A0 B* J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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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盡管路好走，晚上前往首冢到底是一件別扭的事。) b8 K4 w2 t% z( {0 s  R9 e+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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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心不免害怕。8 W( f5 }% X; h3 u! r: B- v/ R" e
  H5 y" _! M  L* I( y$ z; F" p" I* I
景清那小子——“開溜了吧。”為成自語著。4 U$ |+ l5 y( J% E

大概他在附近安排了一輛牛車吧。

把牛車喊過來，可能就這么乘車回家去了。不，肯定是那么幹的。

咦，這不會是設計好的一部分吧——也不妨這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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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景清和青音合謀，要耍什么花招。但是，即便真是那樣，自己也無從識破。% h6 i+ C# U9 v5 f& d# g% A' y' A

總之，只能走一趟了。

坡道上，樹梢從左右兩邊伸過來，遮擋了一半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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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一片昏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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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幾次絆在樹根或石頭上，好幾次絆倒在地。

又一次絆倒了，一只手撐住地面。目光不經意地向前瞄瞄，看見有件東西。4 C* S% R' z8 S

是人——一個人倒在那裏。

站起來，走近仔細察看，果然是個人，而且是一具遺體。

那身衣服倒是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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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景清大人……”4 ?( e+ [, |# y# a( m8 q0 i

為成脫口而出。0 u5 S3 {! R3 B5 r) 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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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在那裏的，的確就是不久前離開六角堂的橘景清。5 h2 h+ A2 p1 D* K+ k

不過，用手去摸一下，感覺景清的衣服溼乎乎的，觸碰過死者衣服的手指頭黏糊糊的。一股腥味撲鼻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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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血。

為成大吃一驚。& f# @2 f* c  ~) ~' d9 Y9 ~) m$ ^

再仔細看看，這具遺體沒有了頭顱。. c4 L. L% s) ?

為成用手去摸衣服，覺得遺體又薄又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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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上黏糊糊，卻不知摸到的是哪一塊。 . 而且，還覺得特別硬。0 x: V1 h; S* V9 Y. |  Q2 t. L*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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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服裏是空的？！6 |2 k: y& c& [" O, {

景清的遺體幾乎只剩下骸骨。

“天啊！”9 v( r$ q, u. k3 p4 k) @

為成驚呼一聲，想站起來。0 L, D( L) n& W3 Q: m

但是，他站不起來。" |5 Y6 K: {6 [. `9 y( r" V

他嚇癱了。他雙手又雙膝著地，打算像野獸一樣爬著逃走。想逃脫什么，連他自己也不清楚。總之，要逃離那個地方。

爬著爬著，右手觸到一件東西。

他不假思索地一把抓過來，一看，是一截肘部以下的殘肢。: g  c% u0 O0 F: G5 g6 X

是景清的右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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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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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驚叫一聲，想把殘肢拋開，但自己的手指深深地摳著那截殘肢，無法甩脫。7 a/ {: ^4 U- {% t9 _, F

而且，好沉重。3 m1 k+ q* y9 N2 f; P

似乎景清的右手還抓著什么東西。一看，那是成年人拳頭大小的石頭。

啊，這就是那塊石頭嘛——為成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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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景清已去過首冢了。然後，在歸途中慘遭不測的吧？! [- f& B) u  n# _9 C1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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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好不容易才直起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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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極力抑制著雙膝的顫抖，邁開了步子。很想撒腿就跑，可腳下直打戰，實在是跑不起來。5 y8 F3 A) ?% x6 U! Y/ [

不知從什么時候起，為成左手竟然握著那塊石頭，拿著它一步步走。/ O" {: d: A$ M1 F7 t6 c1 Q

要盡快往前走。盡快遠離此地。/ U% @* b8 R6 u2 m5 a9 n

因為景清的手也不放開那塊石頭，也就是說，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變成了為成握著石頭，而石頭上拖帶著景清的殘肢。

等於為成拎著那只斷手在走。

即便只是步行，也累得膝彎腰折。5 t' h$ W6 p) @0 {

不過，拼了命也不能停。

為成幾乎沒有覺察到自己是提著景清的斷手在走。

必須把這塊石頭拿到青音姑娘那裏去——為成的思維似乎停頓在這個念頭上。

走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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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灑滿一路。" J) P" U( _" k

為成熱淚長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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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此時——有一個聲音傳過來。

聲音很小，是硬東西和硬東西相碰撞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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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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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止一兩個東西。3 ^9 d- y+ p. D6 v) a

！！當！( w- l3 E$ a%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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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從身後傳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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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從身後逼近來了。9 E! \/ K4 V3 w/ U% |: G, E* @- |

隨著它越來越近，聲音也越來越大了。% P! L: E/ m" Y6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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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可怕啊。* D! n" T7 _/ C" K) |2 c) B. ]

為成覺得恐瞑，但不敢回頭去看。3 m: s7 f! W;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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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要大喊一聲向前衝時，左手突然被拉向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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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戰栗傳到左手，倣佛釣到一條大魚的那種感覺。

為成只往自己的左手瞥了一眼，隨即發出一聲慘叫。

兩個頭發蓬亂的腦袋咬住為成拎著的景清的右手。這兩個頭顱正在左右晃動，動作如同野狗在撕扯肉塊。

他不禁松開手。( m; E4 V" B. C* I& B( k

猛地把景清的斷手扔了出去。

“哇！”& l* t( Q  Y' H: T$ @% K

為什么會把那殘肢帶到這裏來呢？6 N# q5 }8 n. l

為什么沒有在途中扔掉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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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石頭不石頭。管它呢？

青音姑娘什么的，已拋到九霄雲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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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餓啊……”

這樣的聲音傳了過來。6 r: T8 a0 t% w#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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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沉的，不祥的聲音。是咬牙切齒的聲音。

“你竟然想搶走我們的食物啊！”

“這可是事隔二十年才有的食物啊。”, B6 O+ M0 {( b$ t

抬頭望去，只見月光之下，幾個頭顱漂浮著，盯視著為成。* ]  Q+ X" v/ Q+ @- 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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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

有聲音傳來。是熟悉的聲音。7 h) Q, d4 F3 L* f! E3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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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看，那些頭顱之中，有景清的頭，景清的一雙眼睛怨恨地望著為成。7 N# h& C0 ^9 A

“你打算自己帶回石頭，跟青音姑娘成其好事嗎，為成……”

之後的事情，為成就記不得了。9 \8 [8 E# E* ]* _# W+ l# o4 d3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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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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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喊叫著拔腿飛奔。5 P2 Z- M& ~( H' t$ |5 ~6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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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啊跑啊，他終於回到了六角堂。* J9 d* F8 Z( O: X7 j! r4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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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姑娘啊！”

為成關上門，把吊起的板窗也拉了下來。

“啊，為成大人，為什么這樣慌張？”

“景清大人被那些頭顱吃掉了啊！”5 A' Z) j' J. E' E: R8 B- o1 @, V

已經口幹舌燥的為成說道。 ‘“哎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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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望著微笑的青音姑娘，不覺汗毛倒豎。9 {9 z2 b' X0 @% A, B8 C9 J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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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眼前的青音姑娘，身體所朝方向與頭部所朝方向竟然是不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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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身體明明背向為成，腦袋卻面向為成。如果是扭頭面向這邊，肩、背也多少要轉過來，可此時只有頭部轉向這邊。5 R$ v9 f* _0 u. d

直到此時，為成才發現情況不對頭。, k9 h- b+ Y, @* P9 H) S

青音姑娘坐著的地板上，有一圈東西正在擴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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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血。0 W7 k5 m: O) H( g* i. j/ l/ D

“這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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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的頭顱在燈光映照下輕悠悠地漂浮起來。

她所穿的唐衣皺成一團，掉在暈染的墊子上。- G0 E: {/ a- j. T

“哇！”# O8 D- Q* Y, j+ J$ V9 C# O

為成大叫一聲，衝了出去。( d) d4 [  }7 I( n. G$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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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跑向飄在空中的青音姑娘的頭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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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抓住青音姑娘的頭，向尚未關閉的板窗跑去。- k+ W) c- }# O1 }: e6 Y0 }

“為成大人，你幹什么？”5 |& {  Y6 H9 R& ^% V3 E" Z/ x

為成將發出斥責聲的青音頭顱擲出窗外，把板窗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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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扔出那頭顱時，右手的一截手指被咬掉了，但他還是慶幸及時把頭顱丟到外面去了。/ g5 }" y5 f. I! q2 E2 u$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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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等他松一口氣，又有一個重物砸在板窗上。

大概是哪個頭顱在撞擊板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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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大人，請把這板窗打開！”" r' b- g. U0 b

“把你的肉給我吃掉！”; d" J4 X' Z! K* ]" S& U6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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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餓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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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膽戰心驚地透過板窗的縫隙向外窺探，在月光的映照下，發現好幾個頭顱在飛舞。6 ~; F, L) ?# M4 M

為成流著淚念起佛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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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虧那些頭顱沒有辦法打開門和窗，沒過多久，東方的天空漸露晨曦。

“糟啦，天要亮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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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什么，我知道為成家在何處。”2 j) B3 {# ?4 E6 K9 h& Z6 N2 A9 V% [: T

是景清說話的聲音。4 q! G7 G1 \8 N(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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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知道！”! D" K4 n2 U) o

青音的說話聲也傳了過來。$ P- n! f( O& T/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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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再去他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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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z& r5 Z2 w: X! @2 L% p

之後，外面安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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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照進六角堂時，為成已經等不急車來接他，便逃之天天了。$ `8 d. W. u) p2 p& _# R9 K3 b& J

十/ J  r# h0 o4 ]' Z) _

“噢，那天中午，在清涼殿的渡殿，為成大人和我正好碰上了。”保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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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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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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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三個晚上，我都保護著為成大人免受那些頭顱的攻擊……”- u+ w  k9 S( w! I1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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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事發生了嗎？”

“唉，太麻煩了，晴明……”4 ?& `- w- x: F4 S( q+ q0 T( }: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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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煩？”5 d+ ^) m: A% ?"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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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光是防止那些頭顱的攻擊，在他家宅的幾個適當的地方貼上符咒，放下板窗就足夠了。”

“今天晚上呢？”

“我放了四張符咒，雖然不是很放心，但不打開板窗的話，應該沒問題吧。不過……”

保憲欲言又止，望望晴明。

“天天晚上這樣也不是個辦法啊。”7 @& i3 k7 c! z$ N6 L8 i' r

“保憲大人，您讓那些頭顱從此不再出現，也不成問題吧。”

“那是當然。”+ D8 c% S+ w( x& i" t+ \+ b
, o% T# W) r! j1 S  @5 M" i
保憲點點頭。
5 t: ?5 [2 |9 s6 x
“該怎樣做才好，我也想了好幾種方法。在實施方面。# C* M, z: t  ?1 [1 `* {
; o0 z# j/ g6 o
應該沒有問題，可是……“4 @6 k# j6 `& }- ?2 _+ M9 M; k( @
  R! G- m/ l# K2 T" y% }) L2 W( y
“可是？”

“你很清楚，晴明，我對於麻煩事是實在做不來，光是想出那些辦法，我已經疲憊不堪。趴在地上找東找西呀，四處奔走呀，找人說好話之類，我做這種事特別差勁。”

“的確。”
: V( C( W, j$ c
晴明苦笑著。

“派人到首冢和六角堂，找回景清大人和青音姑娘的遺體，把遺體運回各自的家，光是這些活兒，我已經想找個人交出去了。現在雖然還沒有明說，但景清大人和青音姑娘到底是怎么死的，應該很快會傳開吧。”7 ^  ~* u7 K# p+ k; {
  G6 D% J! n! @& {
“我想也是。”& Q: @) ?  D& z- c6 p- ]
. O  b4 H6 J$ G. m, M
“我希望在鬧得滿城風雨之前把事情解決。”2 p! d3 M4 q# D1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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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決？”
. C3 w  Z' P. l0 i2 ^9 r
“晴明，你代我幹，怎么樣？”2 ?7 A2 V3 w8 w$ ]4 F* J) a% n
3 f5 u2 N$ Z9 B5 q' Y- v
“我代你？”

“對呀，這事情原本也是衝你去的，我好歹也給你完成一半了，剩下的你來做吧……”$ N* R2 n; G: i% F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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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我來？”% d4 j5 {$ B* h& ?* q

“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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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若無其事地端起酒杯，往嘴裏送。 “首冢那邊怎么樣了？”晴明問。
# f2 M* t# l. n, \; A) I- Y
“我沒有去那裏，據說有五個頭顱巧妙地從土裏溜出來了。”# j, Q/ Y2 |# _0 f) x3 Y* D2 X

“上面放的那塊石頭，似乎寫著什么東西？”! G) N: F# M1 Q6 _8 o

“據說寫著兩個字。現在那些字也已經消失了……”+ U1 \7 C' `* s( }, Y! x7 K: H$ w- a# D

“好像是二十年前，凈藏上人寫的字吧？”
( I; c) `. G5 F& b5 O; u! ]$ c) s
“正是。凈藏上人在將門之時和純友之亂時，都作了大威德法，以降魔伏靈。”( v* I- Q: U; }: B$ E5 C5 U% S7 S
. z5 p- h- E6 r  ?; X% i
“凈藏上人現在是在東山的雲居寺吧？”4 B3 q& v$ t( t0 u% l5 C

“怎么，晴明，你連這些都知道？剩下的事真的能獨力承擔啦。”7 ]* L4 f8 p4 h! D7 A& G5 H. q- Z% T
; Y% W' T  C' ^& K$ |
“要做倒是能做……”
1 i/ t3 h% f9 M3 b% d/ s
晴明苦笑著。

“怎么啦？”. p) H3 ~, t) Z0 V

“那塊石頭現在在誰手裏？”0 E2 G' H  G# o5 J& b2 Q

保憲聽晴明這么問，便把右手的酒杯放在地板上。又把空出來的手伸入懷中。/ q% v) C2 T2 H$ T
- o+ z4 J, H0 u1 `7 m
那只手再抽出來時，手裏握著一塊成年人拳頭大小的石頭。

“在這裏。”

“您都安排周到了，我也沒法不幹啦。' ‘”拜托。“5 I6 H/ J: P/ |% H# n* O( L7 R
- @# i- `% S& G6 G, A6 ?
說著，保憲又伸手去拿酒杯。/ X* p7 }& D$ h3 Z; X/ g9 J

十一
$ q! m  @; l: ~$ c- u3 v- c
“那樣就行了？”6 o2 J# b- C8 a

說這話的是博雅。2 L, C. F4 S- l. w8 V

他們在藤原為成的大宅裏。! [% c/ ^( u! m
! t: \+ m4 l/ ^, M1 a5 D( l* b1 T
外廊的木條地板上，站著博雅的家人實忠。房檐下倒吊著一條死狗。
% ?0 s2 k3 |1 z1 c$ J- _$ r
這是實忠跑遍京城才找回來的遺骸。+ G2 D- ?' @1 H' D: O" {
* _; m3 M5 E: G
“行了。”

晴明點點頭。

強烈的氣息撲向站在庭院裏的晴明和博雅。  f2 p/ L: I9 D6 Q0 `

這是由於向狗的遺骸澆了剛搗好的蔥汁。' F- P: _  F) A: N" C% M

“就這樣，我們只需等到晚上就行了。”晴明說。/ p8 f& O$ t0 N' x: }7 y

十二7 r, {7 m4 R+ X7 v9 @. E6 L8 Y
: W7 w2 N6 a% M" x* L5 ]) X
夜晚，晴明和博雅在昏暗中靜坐。
/ a8 U2 Q! h" N4 n/ o
板窗都拉下了，也沒有點燈。$ Y0 W- A, Z* U

只有藤原為成急促的呼吸聲。3 R, Z" T% ]5 F" z& ^) h! O$ n
7 D  o- G& S6 Z
實忠半跪在吊著死狗的屋檐附近，把耳朵貼在板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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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見有動靜。”實忠說道。

不久，那些聲響也傳入了博雅的耳朵。) E0 o: G  r) \: }% s+ b7 o* z1 e0 R4 }( z

是牙齒咬嚼的聲音。" l6 g6 Q/ h" A6 [# R/ v
& g' Y0 |  t* m4 j/ u
聲音逐漸挨近過來。  h  H- T0 x% ?- t! e
$ V- h# L; W! R  d1 d/ S2 B
“好餓呀……”. \. j+ s# c* x4 I  ?

“為成大人今晚還是貼符咒、關板窗，待在裏邊嗎？”

聽得見這樣的說話聲。* w2 R( s" [4 d9 l  G

不久，又傳來異口同聲的說話聲：“咦，這裏有肉！”

“是狗肉！”
& s2 R, G9 ?$ _8 O
“是肉！”
' d" t' G3 H9 @1 S1 s* h3 i, G- W* T
馬上，那些聲音變成了野獸貪婪地大啃獵獲物的聲音。

“博雅，你看——”
3 U/ {0 a. F5 g. w4 F$ b( r8 q9 `
聽了睛明的話，博雅從板窗的縫隙向外張望，只見月光之下，飄在空中的七個頭顱，撲在倒吊在房檐下的狗屍上面，正啃食著死狗的肉。

“好慘啊……”& I. d. P% y1 ]4 J
. ^# a# x0 B$ h
博雅喃喃著。) M& z" X; J0 U# C
3 Y* }/ v( d7 V% u( U
頭顱們咬住狗的屍體，吃著上面的肉，而他們吃的肉卻全都從頭顱下方掉到了地上和外廊內。) ?* Q) y9 Z' v: I  V

六角堂的地上掉的那些肉，也可能是經過這樣撕咬後的青音姑娘的肉吧。這樣一來，肉等於沒吃，肚子根本填不飽。

“嗷嗷，好餓啊……”1 f" l. \3 e" Z: }

“好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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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吃也吃不飽啊。”

聽得見頭顱們的說話聲。9 E" U- i" y  z, y5 O+ s) o" K
! H& |! R% g8 T7 v
不久，傳來了令人心悸的聲音。2 l) H; J1 I$ v2 e/ q% {
: ?; c  Y; A- T% j
是啃骨頭的聲音。
$ j  _8 s: y  r% b3 H
又過了一會兒，這樣的聲音也聽不見了。接著，傳來了頭顱從各處撞擊房子的聲音。. y- P0 |9 D) S5 g  V, X6 M5 |

“請開門！”1 N& z4 ]- f* y; o; W; I9 {: p

“請讓我們吃肉！”. W: d' z% O2 u+ u
% Q7 Y& L# L$ [# I5 o
“為成大人……”
3 J8 S9 r6 F* h: s' `7 M8 F2 z
喊叫聲持續了整個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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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近早晨的時候，四周突然靜了下來。等太陽升起，眾人走到室外，只見整個屋檐前剩下一片可怕的狼藉。" r- @, _4 M1 C, A0 b6 W
* G5 ?# W. P. m% {) S+ q( ?) W5 W
“唉，走吧。”; d2 D5 r# |% m% \

晴明催促博雅和實忠。
. y% g$ O# y4 v5 q
實忠肩扛鋤頭。# X' n  b0 `( n" R( f: b: D, @5 p- t

在三人前頭，一只白狗嗅著氣味領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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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在追蹤蔥汁的氣味。”晴明說。! {* L- d6 s# H, t

不久，白狗來到離為成家不遠的一所獨立房子前，鑽進架空木地板下狂吠起來。

“過去吧，實忠。”
0 i  M) r; ~$ i
晴明這么一說，實忠便拿起鋤頭鑽進架空的木地板下面。) x" h8 T2 {2 [* d2 j0 u

從下面傳來了用鋤頭掘土的聲音，不久，就聽見實忠喊道：“找到了。”

他從架空的木地板下挖出了七個頭顱。

五個是舊的，兩個是新的。  e6 p- n3 T/ y6 t6 ?' i' ]- f6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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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就是青音和景清的。  j9 Z) C2 v7 c3 a
. u- Z+ K, q' j* z
“這樣就解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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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輕輕地說了一句。8 c5 J' B" E7 T! W: D

“哎呀，那實在是驚心動魄的一幕啊。”

博雅放了心似的長舒一口氣。十三8 f; P0 B  e# x" o: n
" I( |  E+ y% w! s9 |
青音和景清的頭顱被葬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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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個頭顱被埋入原來的首冢，那塊石頭由凈藏上人重新寫上兩個字，放在冢上。
1 ^- m, @. f/ O( l0 f
也許是因為把大批食物和頭顱一起填埋，自此以後，夜間在首冢附近走過的人就再沒有聽見奇怪的聲音了。' T+ ?; `5 Z' g; W! |
7 i: E0 s8 S' I- Y4 X; @1 E; x$ k
十四% y1 `( b" L- E  I, {7 K

淺斟低酌。2 q, W: _/ p7 b3 J+ Y/ o/ u
/ Z- X3 z0 g3 t7 y9 y# e+ a
地點是晴明家的外廊內。

晴明、博雅、保憲三人在座。. ]9 T; v" _1 ]

像前不久的那個晚上一樣，保憲盤腿而坐的兩腳之間，睡著那只蜷成一團的貓又。
) i4 b  S2 a% O) y  M' }8 j
保憲伸出手指在酒杯裏浸一下，然後將指頭伸到貓又的鼻尖上晃晃，看似睡得正香的貓又微睜開眼，伸出紅紅的舌頭舔舔保憲的指尖。

“哎，晴明，上次那件事情你幹得挺漂亮嘛……”

保憲一邊讓貓又舔酒一邊說道。8 }7 e* K8 r# q6 y8 s3 ]2 a  J9 R
, u8 A  o- a1 W; s9 K( Z
“哪裏哪裏，只因您保憲大人把準備工作都做好了啊。”

晴明答道，丹唇含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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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那情景真是夠凄慘的……”

博雅記憶猶新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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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吞虎咽，肚子怎么都飽不了。雖說是死不瞑目造成的怪事，但所謂人性，的確也有這樣的一面啊。”. @( h$ h6 S3 l8 U' s; ^2 V

“嗯……”$ L- x5 ~7 X" q+ o( q
6 p5 k1 a! o+ v2 F! }4 ~
“想到那慘死的模樣就是人的本性，不禁讓入又覺得可悲，又覺得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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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打住話頭，目光投向庭院，倣佛回想起了當時的情景。
+ Q* I% x8 B2 \  R5 T) q. q2 k# Q' G& H
夜幕下的庭院，外觀已盡呈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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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候冬天來臨的庭院，在月光下緘默著，文風不動。

“我可以吹一曲笛子嗎？”0 u. P3 U) H0 u1 l( u6 L
) C% f$ f% B  T* L1 O& U
博雅說著，從懷裏摸出葉二——從朱雀門鬼手上得來的笛子。1 i8 [/ N7 \! m; Q5 R' @! L

他將笛子輕貼唇邊，吹起來。旋律像一條美麗、發光的飄帶，從笛子滑出。/ W6 K/ {( ?3 p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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笛聲在月光下延伸，擴散到清秋的庭院。& n$ U1 H) K& h' {4 k+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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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和笛聲溶化在秋之庭院。; \, V' _! h6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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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法區分何者是笛聲，何者是月光。6 Q8 U, }5 ?0 R8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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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廊下的博雅的氣息——連他的肉體本身，倣佛都溶化在天地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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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不起……”' p7 M7 j& S( _7 Z3 g
! d' E8 E  W# W( d% n) n
保憲止不住發出讚嘆之聲。+ d) z$ m; y" I  m9 f  r0 q; W

“這就是博雅大人的笛聲呀……”

倣佛是喃喃自語。

晴明默然傾聽，他讓笛聲穿透自己的肉體，溶化在天地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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笛聲不絕如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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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

發表於 2007-8-26 11:57 PM | 只看該作者

陰陽師第五卷夢枕貘
5 h5 }8 }2 b! A( J-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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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陽師第五卷
0 N7 D6 J6 C4 W6 A

* v5 \. o/ _6 u. ?/ u8 B# H
《陰陽師5》（龍笛卷）
+ s, v/ f0 N: i# r( K" `: M/ m* J

怪蛇  {& N' D3 _! j. N
: i6 W1 t4 _9 T2 E) {
4 i) Y# O. q( ]
進入陰歷七月之後，雨仍下個不停。
; `5 {1 m/ f- ?  h# H
如絲細雨淅淅瀝瀝，沒完沒了。) ^. i9 E. Z  Z# g9 A% _5 }; E% H
& D& f9 D+ h6 \4 L1 H
源博雅和安倍晴明坐在外廊的木地板上正喝著酒。
* X; B2 E, n( D1 L* `6 }
還是大白天。雖然已是下午，但離傍晚還有充足的時間。) T8 }4 }- W/ r& x; A- K  H9 H1 q6 y* Q$ ^

濃雲布滿天空，陽光沒有直射下來，但完全不覺得晦暗。不確定的光源就存在於大氣之中。
  Q! }4 S1 O6 E) [! Y/ D
雲層的厚度比之前好像薄了一點。

晴明宅邸的庭院裏雜草叢生，長勢旺盛的幾乎都是紫斑風鈴草、野鳳仙花、鴨跖草等野草。被雨水打溼的草葉亮晃晃的。: b. T1 Z' N7 J$ g: ]* H5 X% b
1 j2 ?# $ t% f0 ^6 l4 h$ e/ j
身穿白色狩衣的晴明靠坐著一根柱子，支起一條腿。

視線似看非看地投向庭院。

“這么看來，最近好像發生了很多怪事啊，晴明……”
$ T5 J) P# j5 Z. q' {' ^% t9 p% I
博雅端起酒杯往嘴裏送，一邊對神情淡然的晴明說著。; V" W; ?/ v5 p# ]5 y0 ?- D
2 X0 Q0 Q: \9 E9 y( _9 W. X
“怪事？”) ?: }( R+ _; e' B  j

晴明問道，他的目光仍舊向著庭院。$ o7 g; o5 |' c# k' Y

“剛才不是說了嗎？”

“說了什么？”

“就是關於蛇的事啊。”
6 t6 b3 ]: ?; c4 S4 ?2 $ i7 r
“噢！”1 j) [+ R; e7 t& {; _8 f

晴明點點頭，倣佛這才知道似的。5 E' g* Y! u( w2 s+ D
# S# ?* p; T) c: u7 k
“那……蛇怎么啦？”2 V' V& I2 X6 p5 n2 S

“到處出現了呀。”

“到處？”( j: L' k; P1 A% a3 H; v" I
  m2 E/ u7 N/ h, j1 _* r3 S
“前不久，在藤原鴨忠大人家裏也出現了。”1 O/ A; _0 g$ ?6 G5 t+ X9 S3 D6 _

“噢。”; x1 F+ A' {: o$ @- B4 F8 ~

“事情是這樣的。”
6 i5 ?4 I- ]2 p4 C1 N
博雅開始敘述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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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z, B* @, _, b% s; s
" n4 B9 p8 [" s
在藤原鴨忠家裏幹活兒的侍女小菊，某天走路時右腳忽然一瘸一拐的。事情即起源於此。

最初瘸得不厲害，但不到兩三天工夫，任誰都一眼就能看出來了。而且，她走路時還疼得皺眉蹙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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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啦？”

鴨忠家的人問她時，小菊說：“我右腿長了一個不好的疙瘩……”

她說那塊東西很疼。

一看，果然像她說的，在她右腿大腿內側，生了一個大腫塊。大小足有成人的拳頭般大，腫脹得成了紫紅色。

家裏人頗為吃驚，馬上叫來有經驗的人給上了藥。可是，完全沒有消腫的跡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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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將刀尖燒紅，刺穿那腫塊，打算擠出裏面的膿液，不料卻只是出血而不出膿。
* J$ u3 [( x" P0 v6 k
“疼啊！疼啊！”

因為小菊疼得直叫喚，眾人也無計可施了。
6 W! B+ [& @1 [7 W! \
即便穿刺的傷口好了，那腫塊還是不見小。反而又大了一圈。) H7 [) T: V! T  v; X#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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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一籌莫展的時候，一位奇怪的老人上門來了。

“我聽說府上正為腫塊的事而煩惱。”那老人說道。; _: e8 q- z! u' 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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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頭蓬亂的白發，連長須也是雪白的。

臉上滿是皺紋，只有埋在皺紋中的一雙眼睛閃動著怪異的亮光。& A9 J5 }: e- Q7 q+ Z. l$ c2 I; @

說話時，可見他嘴裏的牙齒已經掉了好幾顆。剩下的牙齒也已變黃。6 l" M, S. W- R-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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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穿衣物似乎原本是白色的，現已臟污殘舊，襤褸得好不容易才認出是窄袖的款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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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的話，我願意為貴府效勞……”8 b' c) ^8 P7 S1 m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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鴨忠家的人雖很詫異，但還是說：“不拘是什么人，只要能治好了，什么都好說。”

對於聲聲呼痛的小菊而言，既然老人說行，也只好讓他一試了，不試怎么知道呢。3 B( x5 M% e. I& ]1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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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了屋。老人讓小菊仰臥，將裙擺掀起來，觀察右腿大腿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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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長得很不錯呀。”

老人說著，笑得很開心。, U7 c& b) s% m( ~, l/ l8 V$ S

他轉頭對鴨忠家的人說：“可以去弄一條活狗來嗎？”3 g# X8 U+ V" N: m. w

屋裏的人都莫名其妙，但事已至此，無法拒絕，就到門外抓了一條正好路過的狗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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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在院子裏打下四根木樁子，把活狗仰面朝天地捆在木樁上。* j$ L" V) J6 m

“給我一個錐子。”: H: Z  z& q5 c: ?, J' Q

老人這么一說，就有人拿來一把錐子交給了他。' L7 ]4 I4 h# E8 U

老人把錐子收入懷中，把小菊叫到庭院中。. g' ^8 @/ ~" Y9 ]# c

此時，藤原鴨忠也出現在外廊內，饒有興趣地注視著老人在院子裏的舉動。老人讓小菊仰躺下來，擺成與狗恰成對照的樣子。. }, Y; Q9 i# p' g

老人掀起小菊的衣裙，顯露出右腿大腿上的腫塊。1 m" L: }; j4 W3 q- p! ^' j4 g4 w

那條狗顯得驚恐不安，牙齒咬得嘎吱嘎吱作響，嘴角冒出泡沫。

“請哪位拿長刀來——”8 N+ S' N$ y  r; i8 ^- j/ @

老人這么一說，鴨忠馬上吩咐人拿來常用的長刀，交給老人，問道：“這樣的可以嗎？”
0 p8 R& W) e6 B3 q: S' Y- Z
“可以。”! Q  e7 l; T3 e3 w" b, D+ C
  A, G* i. y6 f9 ^' }! P
老人拔刀出鞘，照著仰臥在小菊旁邊的狗的肚子，滿不在乎地劈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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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條狗“嗷”地大聲慘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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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

旁觀者無不失聲驚呼。' X( C! `' V" s/ g

狗腹被刀刃豎著砍開一個大口子，鮮血飛進，也濺在小菊的腫塊上面。

小菊因驚嚇過度已失去了神志。

“這樣子行嗎？”0 i6 ^- u. D  i& x
8 _: ^) _+ m! e, P2 ]7 o/ k+ M
眾人不住地問，老人卻絲毫不以為意。

“馬上就成。”8 F2 O$ n& i( F

老人的嘴角向上一扯，算是笑笑，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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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促喘氣的狗不久就斃命了。! n- k- \* V$ i& n&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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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手也夠嚇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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鴨忠眺望著這情景。自言自語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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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怎么辦呢？”; g+ }  n2 i$ g5 R,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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鴨忠坐在外廊木條地板上，問道。3 z* T! p3 F  Y' d& y( I- b-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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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老人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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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

“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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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多久？”2 a0 M# w; Y9 z$ t/ T9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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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上就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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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重復著先前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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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此時——“哎呀！”  }# T" ^9 k. |  H# T3 Q, l8 L

“快看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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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默默旁觀的眾人指著小菊的大腿喊叫起來。

腫脹得比成人拳頭還大的腫塊表面裂開了，一個黑糊糊的東西從中露出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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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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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蛇嗎？！”

毫無疑問，那東西只能說是蛇。

從小菊的腫塊裏探出來的，是一條黑蛇的頭。

就在眾目睽睽之下，蛇爬出來了，眨眼間就爬出近尺長。

蛇一邊爬，一邊把腦袋探到長刀劈開的狗腹部。正好在小菊腿上的腫塊到狗腹之間形成一條血線，蛇就爬過了這條血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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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這么大的一條蛇，那腫塊怎么藏得下呢？

就在蛇從腫塊裏爬出足有兩尺長時，老人已從懷中掏出了剛才那把錐子。# j9 b* ?/ Y$ v5 F8 _% c

他走向那條蛇，彎下身子，突然從側面扎向蛇頭。錐子穿透了蛇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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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身彎彎曲曲地扭動著，想要逃回小菊的大腿裏，但因為老人把扎透蛇頭的錐子往外拉，蛇已無法逃回原來的地方。6 X1 O1 J1 ]1 \' c

小菊大腿的肌膚不停地鼓突著，令人惡心，似乎是蛇尾在拼命擺動著，不肯被牽拉出去。4 a; q5 N- r2 M* ]3 l* k, m2 Q1 m) f

不久——蛇可能已精疲力竭，乖乖被老人從小菊腿中拉出來了。

從老人手中的錐子上懸垂下來的黑色蛇身，足足四尺有餘。

不過，雖說是蛇，它的眼卻與通常的蛇眼不一樣。本應有眼睛的地方只是一個空洞，沒有眼珠。

而且，覆蓋在它身上的是逆鱗。

盡管蛇頭已被錐子扎穿，蛇卻還活著，蛇尾卷住了老人握錐的右手。

“是它進了小菊身上？”鴨忠問道。

“正是。”# p/ A  ~( N0 F/ R6 H( |+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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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點點頭。

“它究竟是什么東西？”6 H/ c* S: C) d/ n6 w, r0 E(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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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雖然長成蛇的模樣，其實不是蛇。不，它雖然是蛇，但更多的還是其他的東西。”9 H% y9 g- r( T: @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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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的東西？”( o8 W. C1 D" `# P0 k" \1 L. x: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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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O5 V( ?& a. b2 l8 b9 E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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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什么？”

“無關者還是不知道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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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沒有說出來。

“我要答謝你。你想要什么？”鴨忠問。( f$ G& M  f, q- ?' m! O2 \4 o

“答謝就不必了——”5 H: r0 a, w7 F0 R! F& t%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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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嘴角兩端向上一扯，自得地一笑。0 B. Y6 ^4 I4 R.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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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它帶走，沒有問題吧？”老人說。) w6 \# Y2 y* y' o) @+ k

“你說要它，拿來做什么？”鴨忠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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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拿它做什么好呢？”3 E! g  C) z: Y5 o* ~

老人避而不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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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 I+ y5 r5 {0 Y;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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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是前不久發生的事……”博雅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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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老人就那么讓蛇卷在胳膊上，出門而去。9 m+ Q( l$ f3 |  s

“原來是用狗嘛……”0 R% E% U5 A7 [# k  j0 ^1 P9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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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自言自語著。; B. T7 F5 X& t,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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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手也真夠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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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皺著眉頭說，似乎滿腦子還是自己剛才所說的景象。, j+ Y' g! Z! [4 H, h-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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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m1 @; I5 Z; U0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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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晴明的呼應，博雅這才心情好轉似的說：“這事情挺不可思議的吧？”

“要說奇怪倒的確是奇怪……”

“沒錯，是很怪，但我想知道你怎么看。”4 N/ P+ L8 t4 r$ Y

“哎，博雅，聽你的口氣，好像除此之外，還有許多地方有蛇作怪，是怎么回事？”

“確實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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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跟我說說嗎？”. {! j. W% T3 E( W3 k0 d# |

晴明提出要求，博雅點頭說聲“好”，便開始敘述另一件關於蛇的怪事。5 Q6 _* b; X! `7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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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2 k) e/ X% m9 J; N  w& j9 P. S+ [1 V

事情發生在參議橘好古的宅邸。0 c0 [3 K/ c" B$ I: ~/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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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被蛇傷害的就是橘好古本人。6 }" D& R8 G' D

這也是不久之前發生的事。0 J2 s2 K2 B)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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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好古的背部突然覺得灼痛起來。0 p2 m4 z/ |5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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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以為是睡落枕了，但卻總不見好轉。3 O; D8 ~1 C0 ]% m

一天、兩天過去了，好古的背部漸漸腫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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腫塊開始不怎么起眼，但逐日增大，到第五天，最初的拳頭大小已擴展至整個背部。

後背腫得像背著一個鍋，而且是紫黑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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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來藥師，使盡法子，都沒有任何好轉。

背部腫脹得越來越厲害，除了劇痛，還兼有奇癢。' m6 M) P, _9 y% z3 k

因為伸手到背上抓撓不止，像瘤子般鼓起的背部皮膚已糜爛不堪。! s! A2 W8 Y$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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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古終於無法站立，而他又不能仰臥，只好趴伏著，背部朝上，整天趴在床上。+ z* d" Q5 \; F' ~;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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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食和大小解，都是在家人的攙扶之下，才強撐起身應付的。

正在一籌莫展的時候，一位打扮奇特的老人上門來訪，說：“看來你們挺為難的啊。”

他一頭亂發，衣衫襤褸，雙目炯炯。8 v1 z! L" V# S/ u

正在家人疑惑之時，老人說：“府上橘好古大人這樣子了吧……”, D/ O# b& W% v! j1 w; v6 `$ Y4 U

本應秘不外傳的事——好古的情況，被老人說得絲毫不差。: d8 c9 d7 \3 C" i/ ^) x&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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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讓我來為府上大人效勞吧。”老人說。

老人肩頭背著一個袋子似的東西，袋口用繩子捆扎著。+ T7 f/ ~  P: I1 h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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袋子竟是溼乎乎的狗皮做的。# `2 s  N& K' Y1 ^

看來是殺了好幾條狗，剝下皮縫制成的。新鮮的血腥味還直撲鼻孔。

家人將老人的話稟報主人好古，好古氣息奄奄地說：“只要能幫我弄這個事，誰都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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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立即被請進家中。3 c; W  _6 O8 f( x$ W0 d0 _; l7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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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可是了不得呀……”) K+ l( i' `" t$ i4 x

老人一見好古，便自語道。0 v0 A9 g9 E& P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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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卸下搭在肩頭的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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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它挂在那裏吧。”) H& w' l! V) D8 F

老人吩咐橘宅的人，讓他們將皮袋子懸挂在好古正上方的屋梁上。

他又從懷裏掏出一塊拳頭大小的生肉塊，塞進從屋梁上垂下來的皮袋子裏。8 F3 U/ s- a# s' J

“請拿四根這么粗的青竹過來。”老人比畫著說道。

好古的宅院裏正好有一片竹林，於是家人立即從竹林裏砍下竹子，預備好四根青竹竿。

“燒起炭火，抓一把鹽過來。”1 U: c" `/ G# A! ^' H"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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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根青竹竿的一頭放在炭火上焙燒，並將鹽粒搓在上面。從橘宅中選出四個家人，讓他們各自握住一根青竹竿。

老人脫去趴伏在床的好古的衣裳，將腫得高高的背部裸露出來。5 k5 h6 J6 ~: T: K' m" L

他吩咐持竹的人：“好，用手上的青竹打在背部！”1 R% K& Q: |, D) X'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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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對於橘宅中的人而言，好古是他們的主人，突然說要用青竹打他的背部，他們實在下不了手。

“沒、沒關係，打吧……”好古說。" T% d. b0 c. l! U* `0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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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四條漢子開始用手中的青竹打好古的背部。4 I1 }/ f  R2 b6 x3 Z*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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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著：再使勁些！”老人說。

好古背上立即皮破血流。$ V2 O2 I6 K: |& p: t9 o! i5 X

好古咬緊牙關，忍受著痛楚。4 O- f: K& l4 u$ P% y1 J$ ]4 b

“不要停！”老人說。- m& [& k7 m$ G# }, w5 |: v) d

就這樣，打著打著，出現了奇怪的現象。/ Y  s! M, U. T7 l9 k: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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懸吊在梁上的皮袋起初是癟的，但現在開始逐漸膨脹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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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怎么回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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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進入袋子裏的東西似乎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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懸挂著的袋子搖晃起來，袋子表面的變化顯示出裏頭3 d& j1 z+ ]1 ]3 L7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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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東西在蠢動著。

袋子為什么會脹大起來呢？

“啊！”0 G3 k# ?& _* ^3 ]; O$ n.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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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手持青竹的人叫喊起來。8 K) u# D" C& K" n+ V

“快看呀。”

好古高高腫起的背部竟然開始癟塌下去了。& L+ H% L0 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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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從上方垂吊下來的皮袋子卻越發脹大起來了。1 c3 l( z5 q. r& J& T; X- I' D) |

似乎通過青竹的抽打，把好古背部的東西逼迫出來，趕入袋子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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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續打！”

眾人照老人的吩咐，不停地抽打好古的後背。0 J6 V& A. o3 h  A1 V9 ~+ v' m5 w9 {' K

打著打著，好古的背部變成徹底萎謝的樣子，再後來，那裏的皮膚逐漸平復了。. e( L) ~, m! N& x9 F* S- I) R

青竹抽打之下，皮破血流，但現在好古背部的情況，看上去卻與常人無異。; J$ b* u# q4 |% ?0 d& \4 A) c* h. O

倒是那個懸挂著的狗皮袋子已經脹大得很厲害。5 f9 y6 ~6 d0 z7 S# J! P)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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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袋子的表面還在不停蠕動著。; Y) {" l# l5 n9 X  v. Y%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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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袋子放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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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看著三人合力才好不容易放下的袋子，說：“辛苦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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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顯得心滿意足的樣子。$ t8 _0 Z! A" K; |,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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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我要帶走了。”7 _' l" X9 \9 [!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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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將那個顯得很沉重的狗皮袋子輕而易舉地搭上肩頭。

“哎，請等一等——”6 e0 U" x+ l) P' o- u

好古一邊穿衣一邊起身。# M* O" x3 j6 `& L/ B'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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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讓我看看袋子裏的東兩嗎？”* F) [. m1 B! t2 p, h7 X& s

“那好辦。”8 e& I  N* f8 }5 ?' e& h!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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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將袋子卸在地上，解開了扎住袋口的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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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您過目。”" t* p4 u0 S, [8 G5 ?

老人在好古眼前打開袋子。

好古從袋口往裏窺探，隨即發出一聲驚叫，倒退好幾步。4 C& j; h5 a- c8 T  a

袋子裏有過百條黑蛇緊緊纏繞在一起，蠢動著。( {) K% K8 y. g5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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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沙啞著嗓子嘿嘿一笑，再次將袋子背上肩，走出橘宅。6 l, k# u# N9 d5 z8 r: a(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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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H5 `( w; k7 b1 f0 S

“晴明，竟然連這種事也有啊……”

博雅一口氣說完，將手中的杯子放在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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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已停了。不知不覺已是黃昏。

之所以不怎么覺得天色昏暗，是因為博雅說話的時候，雨停了，覆蓋著天空的雲層漸漸散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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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雲團與雲團之間，露出傍晚澄澈的藍天。這部分天空呈現出夏目的姿彩。* Q8 P$ C# m( z% v7 K+ @( C2 u+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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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陣子，我身邊還不斷地發生那樣的事情呢。”

“原來是這樣……”' \9 U2 H% M0 I$ \+ _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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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原鴨忠大人家發生的事，和橘好古大人身上發生的事，肯定是有關係的。8 ?* ^! ?; q$ y$ C( B

但是，要說兩者之間有什么關係。我實在猜不透。“2 x4 _" i& ^$ k8 r4 w" j/ }

“噢。”0 M! B5 V3 E0 `, k3 c

晴明點點頭，一副沉思的樣子，然後問道：“那個奇怪的老人到藤原鴨忠大人和橘好古大人家，是什么時候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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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鴨忠大人家是在四天前，去好古大人家應該是在昨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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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4 g6 o6 i% i6 ]5 q7 r8 q* b7 x2 |1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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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再次點頭。4 ]0 T$ X6 [1 V0 x4 X0 B

“哎。晴明，你知道什么了嗎？”0 J3 ^* p$ L  Y$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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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還沒有知道什么，但聯想起一些事。”$ `, h: {' t2 ~' _( x8 T

“聯想？”( n. ^4 j: g: x+ a5 Y

“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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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聯想到什么事？”" R0 y1 }" [4 o% {+ N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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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等一下，還有一件事，你得先告訴我。鴨忠大人和好古大人近二十天來曾經去過東寺嗎？”

“說起來，在大約半個月前，的確去那裏參觀過已故空海和尚從大唐帶回來的東西吧……”9 q9 N& y4 r$ O3 s

“是哪一位？”6 x0 J& R" B, p( O+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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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的是鴨忠大人，但好像好古大人也同行。”& e$ e5 @; ^/ J' P1 K8 V

“噢。”' ~4 Q  G  T! d- W)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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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兩個都對來自大唐的東西格外感興趣，什么佛像呀、香爐呀、挂軸呀、佛具筆墨之類的東西。他們知道是空海和尚直接從大唐帶回來，收在東寺裏的，早就對寺方說過想一睹為幸，終於在半個月前實現心願了吧。”

“是這樣……‘’”晴明，你為什么會提起東寺？你知道什么情況嗎？“6 a5 A1 A' u7 G' X! K# v, d7 _, G

“知道。”; h% s" {; d! W: x7 q,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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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怎么回事？”

“等一下。”6 I& S: m9 p- E0 G5 O* \; [

晴明說著，站起身來，身影消失在裏間。$ P( z3 j$ c0 m3 ^: n1 k, `

不一會兒，晴明帶著一個紫色布包裹著的、有成年人腦袋大小的東西回來了。晴明像原先那樣在外廊內坐下，將那個東西放在博雅的膝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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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什么？”6 V( f% Q6 n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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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開看嘛，博雅。”

“好。”

博雅拿起包裹，打開一看，裏面是一座連成一體的木雕佛像。, x+ D/ M6 k, V; t: F! u) @9 b: K2 C- Z

“這是怎么回事？！”  n4 Z# O+ t&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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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雕的形象是明王像坐在翅膀半開的孔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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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雀明王嘛。”& _: g: Z7 X4 v, `$ L5 R  A# M

“這我知道。為什么讓我看這個？”" t  g4 W8 I5 A, Y. T4 _

“這座明王像是空海和尚從大唐京城帶回來的。我把它從東寺借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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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東寺？”' N# P' J% _* c) W* Y5 C' m: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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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從東寺的明惠大人處借的，就是昨天的事。”8 a  x& ^6 f& M2 K$ s: g

“這有什么關係嗎？”- }8 n% ^8 c8 P

“所以說嘛，博雅，我正想現在開始調查它們之間有什么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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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調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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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呀，得走一趟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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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出嗎？到哪裏去？”

“去西京。”( X, Z  M4 M! ]$ x% K

“西京？”0 X- Z$ s" W, t" M" a1 `3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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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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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天馬上就黑了，雨也停了，我想，現在帶上酒肴去西京，這主意也挺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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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n% g. G6 i3 s  u8 g& p

“怎么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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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錯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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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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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8 {3 {/ n; o  t$ J2 L% 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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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3 Y: g+ ~  ]+ v7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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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車踏著碎石前行。% V0 s6 t8 p* s/ Z6 e

晴明和博雅在牛車裏相對無言。7 W: }2 E+ Q9 O- P, N4 [" k1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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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已經下山，四周黑沉沉的。2 g# ]) E: }+ p! F: |

漂浮在空中的雲團飛快地向東移動。不知不覺間，晴空的部分變得比濃雲的部分還要多。3 Q* f6 Y3 f, Q' J0 y% d0 w5 i& V( G

處於雲團之間、澄澈透明的夜空上，群星閃爍。0 V  b, J, H# D0 s( {

沒有牧童駕車，只是一頭大黑牛，在夜間的京城大道上向西進發。7 Q; q7 `( m7 W. `* F& i+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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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京比東面蕭條，住家也少。起初還偶然一見的燈火，現在已經看不到了。$ D1 w7 p6 @/ g1 q

“不過，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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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向仍舊默然的晴明搭話。

“為什么不去東寺而去西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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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閉紅唇、視線投向簾外的黑夜的晴明，說話時也沒有回過頭來：“因為有一位大人在那裏。”) t: M$ ~* O; m- k+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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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位大人？”

“對。”8 u7 ~' O+ }! d

“他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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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了你就知道了。”( h8 ]0 f/ p# n)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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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把他的紫色布包裹擱在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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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你為什么要把它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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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情況，說不定會用得上。”

“什么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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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原是天竺之神……”- j$ k- ]: U- U0 H: u- `6 a8 a

“ ……”

“孔雀吃毒蟲和毒蛇，於是被尊為神，受到祭祀，成了佛的尊神。雖說是神，但人們對它施的咒，其意義一直都在隨著時間的流逝而發生變化。”7 \* I& Z1 v6 r8 G, v: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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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神施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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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神，一旦脫離人們加之於其上的咒，也就不能存在於這世上了……”

晴明的目光回到博雅身上時，速度逐步放緩的牛車停了下來。4 @- P! R7 r# o* i)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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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啦，博雅。”晴明說道。

下了牛車，腳下是一片草地。! R! |0 A. C& k5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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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後的草葉濡溼了博雅的鞋子和衣裾。( ~- ^! G; U6 T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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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著月光打量四周，發現面前是一所殘破的小廟。周圍雜草叢生，開始微微傳來夏蟲的鳴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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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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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自言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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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邊點點頭邊向破寺的方向張望。 “道滿大人，您在寺裏嗎？”晴明探問道。$ i. L: p# ^; ]) E6 C

這時——“哎……”$ X  P- ~* c: |3 H! U  H: z

破寺裏傳出一聲低沉的應答，隨著木板的嘎吱聲，出現了一個黑色的人影。% P* U" v1 J- Q5 E5 K4 q5 n

“所謂‘道滿大人’，就是那位蘆屋道滿大人嗎？”博雅問。9 w( @; D7 V2 R;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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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

“晴明，是你來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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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晴明回答博雅的問題時，那人影開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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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來嗎？”

“我去不了。”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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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事？”

“我冒昧前來，是為了領回您在藤原鴨忠大人家和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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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古大人家獲取的東西。“5 r- T& s- P3 c6 Y3 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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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話音剛落，黑暗中傳來了道滿低低的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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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的笑聲小小的，給人稀稀拉拉的感覺。0 S$ Q7 Z0 ~- M$ p4 ^" O: I; h

“有什么還不還的？又不是你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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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受東寺的明惠和尚之托。”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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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會替別人辦事嗎？”道滿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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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

道滿的笑聲傳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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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來取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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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不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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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么一說，道滿哈哈大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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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博雅似乎才察覺某種情況。& d; i& s! k0 N1 H. v# o# g% ~" G

“喂，喂，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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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的聲音輕而僵硬。

他的眼睛盯著腳下和周圍的草叢。  ?+ T5 b. O8 d! q* R1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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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動，博雅。”晴明說。

仔細一看，發現近處的草叢以及身邊的地面上，到處都爬動著無數黑糊糊的細長的東西。

它們又黏又黑的體表不時在月光下反射出青光。

“你拿得了的話，盡管拿走好了。”

“那就承您的美意啦。”- ?5 @  L% t/ F

晴明一點也不覺得為難，隨即解開抱在身前的紫色布包。8 M7 A( T8 Y* \* ~: L;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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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雀明王像從中現身。  ~. j! C/ U7 x

“哇！”2 d! Y4 H& s: _7 N1 J

道滿不覺失聲叫起來。

晴明輕啟紅唇，悄念起咒語來。- C8 c! a# p"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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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雀明王咒——是孔雀明王的陀羅尼經。

歸命覺者。歸命覺者。歸命我教。歸命金光孔雀明王。歸命大孔雀明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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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一邊念著陀羅尼經，一邊將孔雀明王像放置在草叢中，然後站起身來。& H8 V. x* d# O' H* X2 q7 I$ j% i4 p

他的雙唇仍在念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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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請您的造物者，百物不侵者，請護我身。
8 R, B" n2 z4 `: ?; l
歸命一切諸佛，僧眾安樂，得生百歲，得見百秋。3 d) Y+ r) J, O
* p/ H0 t, b* V, Y* Y
二人周圍的雜草隨著晴明念的陀羅尼經窸窸窣窣地搖擺。" p. ^( B' b: Z0 P' u

看來有某些東西正在繁茂的草叢中爭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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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爭鬥逐漸平靜下來了。
2 H  O3 \$ z, B5 P6 B, P0 Z
“夫切，古切，達夫工，無切，諸事圓滿……”5 b' ]2 W0 W# V# z8 J
8 U" G3 ~: l; `' P3 ], L, T
當晴明念完長長的陀羅尼經時，四周已復歸靜謐。) R5 N# o; B) @* r" g- u

“結束了吧？”0 l, H6 p1 Z# H# e: C" n4 a' c3 O

晴明小聲自語著，捧起剛才放在草叢中的孔雀明王像。0 ?0 f, y3 U  i0 ]- E

“噢……”' }% t: \' U$ n' F
# w- r7 f' W) [/ _; {/ O0 t
博雅說話了。

作為孔雀明王像基座的孔雀嘴邊竟然啣著一條黑色的小蛇。
; I6 K; n+ J! u# _# c6 \' k
之前並沒有那么一條小黑蛇。( f( P2 s: K  k( j$ y) v2 C

還有，孔雀的左腳踩著另一條黑色的小蛇。3 g( I* Q$ N- n* ~
+ y6 w3 X# \& ^/ _4 U! F' z
這也是之前所沒有的。
; m/ H0 j2 Y- z- ]
仔細看晴明手中的木雕像，發現那兩條小蛇都不是真的蛇，而是木雕的蛇。' m4 w$ N8 o" r
" Z, {! i$ V- c* c1 e$ x! x  Y
“我這裏的確收到您歸還的東西了。”

晴明向道滿低頭致意。

“晴、晴明，這孔雀腳下和嘴裏的……”博雅問。
; V. @5 n' X$ w  \, u
“你剛才不是也看見了嗎？”# o6 q) N; R% W! y
' b$ d# `* Y; Q4 f' T+ O
“……”

“草叢中到處都是的東西，就是它們。”: G# p+ k$ c9 x$ N5 i) z) ~
8 b3 z  _7 s# O
“哦，是蛇嗎？”
- p+ g8 M* [4 _+ C7 V5 m1 z
“沒錯。不過準確地說，應該是一種蛟吧。”
- u. C- N& }( E' o
“蛟？”$ K& @2 x, _7 ^+ H! N

“把它看做是兩種動物中的任何一種都沒有關係，你認為它是什么就是什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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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剛才草叢中到處都是啊。”" _/ p) J  k- |8 I- d8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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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只是兩條。一條是在好古大人背部，它變成了許多條，但當孔雀明王出現時，就恢復成最初的兩條啦。”" p6 y$ _4 W) i7 K( a' F0 ^
. e8 v2 x4 s1 q! X
“噢，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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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博雅嘖嘖稱奇之時，道滿開腔了：“喂，晴明，帶酒了嗎？把酒拿過來好嗎？”. W  B9 T  @, Z) X, f3 G0 x
8 E, h$ a- h4 H0 s! G7 p
“我們過去吧。”5 u/ D% S0 R3 \

晴明抱起捕獲兩條蛟的孔雀明王像，沉著地走過濡溼的草叢。
; c7 ~2 O! ^- B, l* Z8 E
博雅跟隨其後。& h" l" l/ k! h" Q; |0 q4 W4 J8 k

“來得正好，晴明……”4 W! H- r2 p) v2 a, s5 F
5 `; ~6 u$ s' I+ u  [
道滿滿心歡喜的樣子。7 n$ l+ M7 r7 }5 ^+ I

七3 R! B" C& p; x7 @
. w% J' i. |" b+ q
三人置身破寺之中。
" k% P4 F1 q9 b! x2 Z$ ~2 Q
沒有本尊，屋頂有個破洞，月光微微從中透入。" ^$ Z' g9 K5 U0 T7 r4 c4 h) E
$ l+ W7 |! N% {- i4 v; }% i
板壁垮塌了一半，木地板塌陷處有草露出頭。5 K7 @3 `3 M$ i& w: ^
& y) N$ Q; [+ x. U
夏蟲就在身邊鳴叫。4 h% g! i+ b2 |1 B

只點燃了一盞燈，晴明和博雅在木地板上坐下，與道滿面對著面。

一個有豁口的瓶子。三只空的素色陶杯。

陶杯斟滿酒後，三人暢飲起來。

“不過，晴明，我還沒弄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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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把酒杯送到唇邊，說道。

在他看來，這一趟本來頗有點深入虎穴的味道。- [$ k; H5 }8 I0 i
5 ^; f, C: |$ n6 |' A/ j& l! k
但是，來了一看，竟是道滿，晴明似乎已索回道滿弄到手的東西。不管道滿認為自己是來幹什么的，反正晴明自己知道，他就是來妨礙道滿的。既然如此，為何這道滿竟能與晴明相對暢飲呢？
9 G) O2 I: V7 i. q- W% R' E0 |" b
“我總有上當受騙的感覺。”$ H- t, J$ E) P. ]* c. U+ V
4 p5 n" i4 G: |* l- X3 ?2 r! n& t
博雅這樣想也不無道理。

“一切都起因於明惠大人的疏忽大意。”晴明說。; _! V. C/ F: e: z

“疏忽大意？”博雅問。: M+ L2 w) o5 W" z* g8 U" w

“因為藤原鴨忠大人和橘好古大人要來，他便去整理要給他們看的東西。”  M( F/ W% Y$ |( K! i. ~
  A/ t: z4 @6 s4 ?# S9 B- O% L
“是明惠大人嗎？”

“對。當時，因為孔雀明王像也蒙了塵，他打算弄幹凈，但是，這兩條蛟挺礙事的，他用布隨手擦拭時，差點把蛟弄斷了。”

“……”- M2 @$ _# s5 j" `# H, }
5 d3 d( v5 `. g# y! J6 p& N" k# S
“當時，明惠大人留意到，這尊孔雀明王像並非由一整塊木頭雕成，而是由三個部分組合成的。”

“噢。”

據說，孔雀明王和孔雀明王座下的孔雀是由同一塊木頭雕成的，但孔雀口啣的蛟和腳踩的蛟卻都是能夠拆卸的。

“讓孔雀明王座下的孔雀口裏啣著蛟，這樣別出心裁的構思，並不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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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惠覺得頗為新奇，又覺得卸下兩條蛟更便於拭除污跡，便把兩條蛟拆卸下來，放在一邊，完成了工作。: w( T0 D; i# B0 Y

“可是，明惠大人忘記把那兩條蛟重新裝嵌回原處了。”
7 d% {. ^9 O4 H1 l2 I
過了一些時候，明惠察覺到這個問題，兩條蛟卻已遍尋不獲。$ l! L; @) E8 O) y1 e3 K" B6 x
" z7 w  P( y  _; Z5 m) J; x8 b& p# E
“明惠大人這才發現事態嚴重。”

“發生了什么事？”

“首先，這是空海和尚於一百幾十年前從大唐帶回來的鎮寺重寶。”

“還有其他原因？” “有。它自空海和尚帶回之後，被置於東寺，每曰傾聽空海和尚和僧眾的讀經之聲……”

“對對。”" @- }5 v' T; c! \+ \  y6 W! \! N5 f

“若它被用於某種咒時，沒有比它更強有力的了。”

“但是，晴明，你怎么會連這些也知道呢？”& \9 `1 E2 Z5 e5 J  u1 z) `4 ~# r
* [' G  N9 w2 f: t1 }
“因為明惠大人告訴我的呀。”

“噢。”) t. V1 \' J7 ]6 B5 |' z5 i0 i/ c
+ F4 C' V% v: ]9 F5 E3 ]; s- S
“明惠大人擔心有人將蛟偷去，用於邪門歪道……”7 Q8 C' [; e; z' U- r

晴明說著，微笑著瞥一眼道滿。/ }. S2 W! f$ K, T  |

“照理說，那不過是明惠丟人現眼而已嘛。”  P0 [' N) s# z8 Q0 O

道滿興致勃勃地端起酒杯。
- g) n' ~' F8 \' D, [6 i; |
“為什么？”0 p4 ^) Z7 ^% T9 K
$ Z6 \2 ?1 T$ Q% A0 J- H( }4 @
“因為讓我知道這件事了呀。”道滿說道。

“東寺四處找那些有可能幹這種事的落魄陰陽師打聽，於是我就認定有事情發生了。”- H  I: u( q$ X$ e7 J

“這就是說……”
9 W! R5 O3 U7 M1 b
“蛟的失蹤與我無關嘛。”道滿說道。" y' V" R( g  m/ X( m7 b0 M# D% ]4 [

“那、那么……”- y- H- l: V! @# c* Z, `% N
& b- I1 H( ^- T; j; Q1 l4 D# r
“大概是那蛟自己逃出來的。”道滿應道。

“真有那樣的事嗎？”

博雅的聲音大了起來。

“不能說沒有。”2 [% J9 r" _, u6 i7 V9 b/ E" T
& t7 T: M% [- I& Z- Y$ b5 u
說這話的是晴明。他又說：“……以前不是有過佛像雕刻師玄德大人雕刻的天邪鬼，因為厭惡被廣目天王踩在腳下，於是趁機出逃的事嗎？”
3 w( ~/ @; a2 H! f: _$ S
“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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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是來到本國已有一百幾十年了，一直被孔雀腳踩口啣的蛟，也會盼望脫身吧。遇上從孔雀口中取下、腳下挪出的機會，肯定得利用起來啦。”

“可它原本只是塊木頭而已。”; m  Q; @9 q7 D: b3 T1 I

“只要有人拜過，什么東西都會有魂靈駐身的吧。即便它們只是蛇啊蛟啊之類的，再聽了百餘年的經，就是石頭也會動的。”晴明說。

“根據我的調查，藤原鴨忠、橘好古偏偏在那寺裏喝了水。”道滿笑著說。2 ]- I! S* h! i- c* D5 ]

“水？”博雅問。

“對，的確是那樣。”
5 d% i$ T4 Z  q8 [; N2 w  ^
晴明點點頭。

“水？”

“我也問過明惠大人。我問他有沒有誰在寺裏喝過水。”5 i8 n6 j. S3 X
( j: d$ k( u6 R
“然後呢？”

“據說鴨忠大人和好古大人當時喝了從井裏打上來的水。”! V' \8 g# S2 I8 z" a, l
3 _- V3 t+ Q6 j6 b6 D- a; L
“為什么水會有那樣的靈力……”; H3 a; Y; A( Q3 W/ Z
5 A0 u+ O: o8 l2 F& J8 Y8 n% G/ U
“蛟是水中的精靈啊。它一旦獲得自由，必然會潛入最近的水裏去。”; @0 h( _$ V% J1 n8 _9 |4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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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兩條蛟就逃進了水井……”/ o" b4 Z7 o& @/ t; I- t( z  l" N

“因為那裏的水最近吧。”

“也就是說，鴨忠大人、好古大人把有蛟的水……”' P: O7 N: K( z  J/ o
4 n9 q$ b4 k$ c5 R. h
“對，他們喝了那種水啦。”. b' O, \6 R1 `. Q2 O3 O  E. E+ N
3 g; h5 f: O( F7 Z1 o2 m* K% P
“於是，蛟就進入了他們體內？”0 G1 p: }7 n; r! ~; p/ n$ S4 _
8 q! S3 M: C" Z, ?
“就是這么回事。”

“但是，在鴨忠大人家裏，有蛟潛入身體的是侍女小菊呀。”& d4 O" S2 l, X  [

“你不知道那位鴨忠大人有個習慣，凡吃進口裏的東西，必先有人試吃驗毒嗎？”; y7 O  b% A& L
: [# w' o: u9 \6 n
“那么，小菊就是驗毒之時被蛟潛入了體內……”

“應該是吧。”* J  h+ D% Y/ y5 O" @

“好古大人身上的蛟為什么增加了那么多呢？”# K0 m' L: V5 N" D0 w" k8 ?- E
3 }3 C1 R4 m4 s7 ?  F& w
“那是因為好古大人體內積存的惡氣太重的緣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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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是惡氣？”# [3 w1 l5 H. g$ f# m

“就是嫉妒他人、憎恨他人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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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就是說，好古大人這種心思特別強烈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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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是吧。”晴明說。+ H4 T+ i. L* K) V/ [6 K/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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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調查過，知道誰喝過水。於是算好蛟成長起來的時間，就去把它們收回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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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笑嘻嘻地說著。6 }4 b9 K+ e0 _& E6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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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回來幹什么？”博雅問。0 T8 Y: Z" _  Y$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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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

道滿痛快地大笑過後才說：“當中的緣由，你向晴明打聽吧。這個家夥一旦親自出馬，就不會空手而歸。”

他悻悻地說著。3 K/ U; K. r, ^*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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飲宴持續到半夜。/ a+ i& f: q8 Y6 \+ W
  _# L# c1 y2 ?0 L
八
3 Z2 Z# T6 B$ N& X7 f% M  N
“晴明，那是怎么回事？”

博雅發問時，已在歸途中的牛車內。

“什么？”% R2 S: s$ V7 Z, }: C- F$ v1 c

晴明反問，似乎不知道博雅所指為何。

“道滿大人不是說問你嗎？”8 _  z! Q3 j. a/ M
" _3 S; T, w* \$ [8 n2 S  \8 j% Y: G4 g
“哎呀，他是指什么事情呢？”* K3 n" p2 v" Q3 U, A5 c- u1 y0 }

“別蒙我啦，晴明。我問的是，道滿大人很幹脆就撒手罷休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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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件事啊……”

在昏暗的車裏，能感覺到晴明從懷裏掏出什么東西的動作。

果然。晴明取出了一件東西。- r* O$ ]4 q7 ~* ~. |  o: l# l/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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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東西發出朦朧的青色磷光，在黑暗中隱約可辨。

它的軀體被晴明的右手握住，尾巴纏繞在晴明的右手腕上。

“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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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在黑暗中不禁向後縮去。# H* T" ~5 ]( x" {2 T

“這、這是……”

“就是蛟啊。”0 [- `. o, f" `; a0 x) L4 s
% U$ g# E  E  }- G  R
“可是，它不是放回那邊的孔雀明王座下了嗎？”( Q% u/ f# }4 F3 g2 r$ G5 C5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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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已經只是純粹的一塊木頭啦。”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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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什么？！”

“我想要的不是蛇形的木頭，而是附在上面的東西。0 ]2 s* ?, B% a: u# m4 @.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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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一點上道滿大人也懷有同樣的心思，因為正好有兩條，我和道滿大人便各得其一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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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然是這樣……”

“這就是道滿大人所謂的‘不會空手而歸’啦。” “可是，這樣……行嗎？”

“什么事行不行？”" q. ~" }+ f$ Y$ r* u

“你打算怎么跟東寺方面交待？”! {$ ~5 z4 O) A$ m4 X' y4 s

“當然是說已安全取回嘛。”

“他們不會知道嗎？”

“知道什么？”, d. z4 K$ l# v( o

“就是——那東西已是一塊純粹的木頭的事。”

“他們要是知道，就不會鬧出這種事情來。如果有誰知道那玩意兒已經變成純粹的木頭，明惠大人反而會大松一口氣呢。”

晴明在黑暗中微笑著，他用左手食指輕撫著蛟的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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蛟顯出很舒服的樣子，在晴明的手上屈曲著身體，緩緩地蠕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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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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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

發表於 2007-8-26 11:55 PM | 只看該作者

作者後記

初夏。
/ s5 ~- S1 s" e' R, e
我家周圍一帶，已經從新綠季節向著正宗的綠色繁茂的季節脫胎換骨了。& Y; z& K6 K- y7 [

能夠在這樣一個季節，向諸位奉上《陰陽師》係列的第四部，我感到萬分欣喜。9 \* q. G  M! D( r( w- D  |5 K4 ^% e
6 C& e! f$ m. c% e/ R
動用數個構思，寫作一個短短的故事，這樣的作業非常有趣。4 g9 _! h) x9 T# S1 d6 p9 m

一個主構思，再想出一兩個與之相關的副構思，然後，就是作者的技術與資質問題了。不！甚至不妨徑直說成是“體力”問題。然而，這么說就未免太過直白無味了。
3 b; _8 T, A# s; L4 J5 r
無所事事地打發著日常生活之際，突然之間，倣佛神靈附體，構思從天而降——這樣的好事，還是不要指望為佳。1 [& p) C' M) U& [5 g! h

我不敢說絕對沒有，但是恐怕不妨說，遇上那樣的僥幸，一生之中幾乎是絕無僅有的吧。* ^4 a5 i9 O5 Y" k* T

就連那位星新一（日本當代著名作家。擅長小小說創作，尤以科幻類作品居多。）
9 Y; v9 }8 k/ g; K7 X
先生也說過，得來全不費功夫的構思，僅僅在創作最初的一兩篇時有過而已。其餘的作品，就只能憑借精神和意志的力量，鍥而不舍地絞盡腦汁、搜索枯腸了。

至於擠出構思的最佳方法，在此不妨姑妄言之，那就是：“鍥而不舍地集中精神苦思冥想。”) C- q8 U$ a- w0 Y; }
0 u% \! D, g4 _$ P# B
舍此無他。. T& c( Y& s$ F, K3 L

苦思冥想，直至腦漿熔化、從鼻孔中流瀉出來，全身心地思考。——也許還有許許多多其他的方法亦未可知，然而這方法卻毫無疑問是最佳的，並且是效率最高的。( Z! H- s- @9 z
$ P0 B% s! U1 b2 o
看來，我是耐得了這項作業的人。

每個月，大約總有十來次，我得經受這樣的磨煉，然而卻總也適應不了這項作業。
2 h% T" t8 D/ q& J$ _, ~4 w1 H
由於清清楚楚地知道這項作業是何等地苦不堪言，所以情不自禁地，會尋找借口，將這項作業一推再推。於是，總要將完稿時間用得一幹二凈。

晴明與博雅的係列作品也不例外。不過，在這部作品的寫作過程中，我可以體味到在其他作品中未能體味到的樂趣。

對自己創作出來的人物，這么寫似乎頗為矯情，不過在我而言，寫作他們兩人的新故事，就像趕去和他們見面一樣。

去同親近的人會面——一個字一個字地，用著拙劣的字在稿紙上填著格子，孜孜不倦地寫稿。一想到這樣的工作是為了同他們會面，與他們交談，與他們在外廊內舉杯共飲，痛苦便轉成了快樂。' ~- B( |6 ]3 d6 O0 {6 G" Y% v$ N

這本書很有趣。2 f' W! X) x3 Z) S% h
2 ]1 D8 M9 d  I+ B0 I2 H3 V
在審讀本書的校樣時，我竟然不由得保持著前傾姿勢，津津有味地讀了一遍書稿，幾乎忘記是自己寫的東西了。( |; k$ ^, ]) g8 [

我覺得，已經寫了這么久，卻依然不減當初的興味，也許這正是本係列故事人氣不衰的秘密。
; v5 R! ?4 L: q0 j* S, g
十多年前出版的第一部單行本，都已經出了文庫本，卻依然銷勢不錯，這豈不是一件挺了不起的事情嗎？在此，還有件事情要通知諸位。2 t, z) `  ~  [% B! K9 i
% p$ d& K# o# `% P% v9 {
我在因特網上開設了一個網站。
; N$ _- O) |6 V% s' \
在網站裏，有我的日記，有新連載的作品，（居然有《陰陽師》新作的彩色插圖故事！）還有《陰陽9 幣》專用的留言板等。+ @, z4 f5 I$ {2 i# @* b/ ~* {- h: Q

部分網頁需要收費，但是作為答謝，我準備定期向諸位贈送我的《陰陽師》親筆手稿。諸位如果感興趣，歡迎惠顧。
0 ?9 \8 P- C# e. H5 v9 X1 D- o# Y' f) o
夢枕貘的正式網站“蓬萊宮”，自六月一日起試運行。自七月一日起，網站正式運行，將開始連載夢枕貘與村上豐合著的彩色插圖版《陰陽師》。該網站將包括夢枕日記、讀者投稿、數碼博物館、事務所日記、新書資訊等多種資訊。7 l; u: A$ g; ~+ D( G

《陰陽師》有搬上銀幕的計劃，如若該計劃得以實現，有關資訊將率先在網站內公布。
9 [2 \3 E, |- J8 C! L3 e, N* H: E

夢枕貘2000年5 月14日於小田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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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

發表於 2007-8-26 11:54 PM | 只看該作者

一

春天已經來臨。
2 ]/ F  d/ G* v$ a# Q+ A
櫻花還沒有開放，然而令人渾身發抖的嚴寒已經消失了。  B6 F; x! [  I/ m& V! @
& u, {" X2 S$ c5 K% y# c( x3 L
在冰涼的外廊地板上，晴明側臥著。& I1 C$ R' P: m8 M" t; f7 e# @
$ Q6 l" Y6 v/ A1 b
晴明豎起右肘，右手撐著頭部，閉著雙眼。
% k; u2 D. t& F: `  E
在晴明面前的地板上，放著一只剩了半杯酒的琉璃杯。4 v% t* d" h; u" r7 ^' E( c) V2 d

琉璃杯稍前一點，放著另一只酒杯，酒杯再過去一點。是源博雅坐在外廊內。

梅花謝了，桃花也謝了。( m8 V9 L' b% G) [3 v
1 T- W4 K% }( Z
現在。櫻花正含苞欲放。/ |$ \3 @* g% n* s2 Y3 h# x, [

有些枝頭上，已經綻開了一兩朵性子急的櫻花。
0 f" S7 Y5 R& T5 D5 G% z7 G
晴明宅邸的庭院內，幹葉萱草、繁縷等植物炫示著綠色的葉子，可是，大概過不了多久，就會被後來居上的野草埋沒。不見蹤影了。
# |) w- H  O; ^$ v. q. r
午後的陽光，柔和地照射在庭院內。

放置在木條地板上的琉璃杯，也有陽光投射其上，將閃閃發光的綠色投影映在地板上。# w, t8 w  \$ M! E0 U: k" Y  K/ s
& E8 F1 D1 A" _; x# B+ t0 d3 _
博雅滿臉迷茫，望著晴明已有一陣子了。看上去好像還有點近於怒容。

“晴明。你真的不在意嗎？ ”

博雅忍不住問道。
0 ]5 Q! _2 [, I$ P& b% p, H- J
“什么事？ ”) p. @& C) f# t/ f1 j7 S; p6 S1 N* [

晴明依然閉著眼睛。

“就是明天的事呀。”
6 u3 E( }( J/ W" P
“明天？ ”, M* S# s- r3 C) c

“你明天不是要與蘆屋道滿大人鬥法嗎？ ”

“哦，你是說那件事啊。”
* D3 k# l. D/ K, B
“難道還有別的事？我擔心得很，特地趕來看你。你倒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優哉遊哉地躺在這裏閉目養神。”1 D& M7 Z+ g2 z
/ B/ U+ P( B6 w4 O8 u& R% k* O
投射在琉璃杯上的陽光，反射回來，在晴明閉著的眼睛上舞來跳去。

晴明似乎感覺炫目，睜開了眼睛：“可是，就算我起來了，也不會因此而改變什么呀。”

晴明將臉龐移向旁邊，避開反射的光線。; b' V% Z" w* K5 o

“但是，對手可是那個道滿啊。”# C  L8 y) P% I* `! J) l8 x  K6 R9 {6 \
  n, s6 x/ k( b" Q9 }1 d
“嗯。”$ r  L* Q* q+ E! p1 \" s" ^, P

晴明點點頭，終於撐起身來。. N5 g( r; d: J7 k" s
1 p& X0 S  x1 ~0 m9 S% M, _0 m5 _
晴明盤腿坐在木條地板上，背倚在廊柱上。4 o* i1 ?( V1 X

穿在身上的白色狩衣，有一部分被陽光照著，令人目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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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為什么要接受這樣的挑戰？ ”6 _3 P" s6 ~) [- r& L0 q

“為什么？哦，博雅，這難道不是你讓我接受的嗎？ ” 　　“我只不過是奉聖上之命，沒奈何只得向你傳話而已。. q6 b% \) l9 d+ e4 l8 C1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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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為你一定會拒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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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人讓我辦的事，能拒絕得了嗎？ ”

晴明微笑著說。" b& y) e6 a& ?9 f2 o  _1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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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的“那男人”，便是村上天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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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唔……”# V; v7 g' P% F- ?+ \* G: l$ N

博雅硬是把話咽回去。只用無可奈何的眼神注視著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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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四天前，在宮中，晴明和道滿的能力成了眾人談論的話題。

地點是紫宸殿。

以村上天皇為首，在場的還有幾個其他的殿上人。不過，主要的發言人是左大臣藤原實賴和右大臣藤原師輔。

“古往今來，的確有不少高明的陰陽師，但是如果只推舉出一人的話，那么該是誰呢？ ”

首先提起這個話題的，是村上天皇。; w1 f9 j" u# d$ `. J% B2 _5 E

起初，大家議論的話題是技藝。, S8 ^5 U9 W9 X& J5 I

先從琵琶名手以誰為最說起，繼而又議論繪畫以誰人最妙，當談到相撲力士中誰最強大的時候，村上天皇漫不經意地隨口插了這么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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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是漫不經心地隨口說出，但既然是天皇的金口玉言，眾人便無法置若罔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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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說陰陽師，已故的賀茂忠行大人聲譽極高。不過。: p& W# m  k( F/ K( C9 U# A! f

若論當今第一的話，他有一位公子賀茂保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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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這么說道。% O/ |. z8 ?0 w: d  B5 X; T

“不，若論當代第一，恐怕非天文博士安倍晴明莫屬。”1 ~! t* k- k4 }- m) }

說這話的，是左大臣藤原實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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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點頭讚同。* R, c" ?' A: z- C0 K%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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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安倍晴明會使喚很多式神，還曾在寬朝僧正的遍照寺內，只用一片柳葉就壓扁了青蛙。”3 Q& m6 y' Q7 G2 a4 y3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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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事我也聽說過。”7 @  E: }8 a6 L2 f

“我聽說這位晴明大人，還在一條戾橋下面飼養著式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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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如此，晴明大人嘛……”& u8 }1 k8 ^; Z& v- 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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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大家議論得津津有味時，只聽一聲：“且慢！ ”1 F" B+ |( t4 }0 H

發話的，是右大臣藤原師輔。

師輔是實賴的胞弟，有事無事，總是要跟乃兄唱唱反調。* r8 f9 P% o  d$ b

“哎呀，我不是否定晴明大人的能力，可是，並不是只有陰陽寮中的陰陽師才算得上陰陽師呀。”) k8 [- k+ X$ W6 p( O

“什么意思？ ”實賴問。

“我是說，江湖上也不乏高明的陰陽師呀。”

“是嗎？ ”7 G, W8 \1 Y9 x9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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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說播磨國的眾法師中，有一位名叫蘆屋道滿的陰陽師。據說他是位法術相當高超的人物。”5 w0 E9 T& S6 ~- D

“蘆屋道滿？ ”

“聽說他收人錢財，專門替人施用魔魅、蠱毒之類的方術。還會使用咒術……”! o* ^* N9 B# d9 g- W/ t) l7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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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夠危險的。”% h+ E, v" d* N- i5 C

“不．如果說危險的話，則保憲大人也罷，晴明大人也罷，只要想幹，他們也都能夠像道滿一樣，大施魔魅法、蠱毒術之類呀。”' t, N% f: z' a: {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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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難以想像保憲大人和晴明大人也會施用咒術啊……”  _7 \7 }9 h/ \  ]. _1 E% U

“那當然。不過，道滿大人也並不是自己故意去詛咒別人呀。如果不是有人出面請他施用咒術，他也不可能做出危險的事吧。”! n* ~, ^, J+ s- s+ N

關白太政大臣藤原忠平一直沉默不語，聽著實賴和忠輔兩人唇槍舌劍的對話，此時開口說話了：“這位蘆屋道滿倒是聽說過，不過他的能力究竟怎么樣呢？ ”9 [- K6 r. ^( [* B+ |

忠平是實賴和師輔兩人的父親，為了不讓兩人繼續進行毫無意義的爭吵，便故意插進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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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他用手一指，飛鳥便會掉下來。他還會在水上行走。”師輔回答。2 Y' O3 d* r) J, R6 I

“這不是有趣得很嗎？ ”忠平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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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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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說，把安倍晴明和蘆屋道滿兩人召進宮來，讓他們兩人鬥法，較量一下方術啊。”1 A4 ^0 W) L- Z6 l1 ?9 D( \' z

“是這樣啊。”

“這的確有趣……”; }- K* B" {4 {, e, C' Y

實賴和師輔都表現出濃厚的興趣。

“聖上覺得如何？ ”" {) O! p& b8 y- m" ^7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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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平詢問天皇的意見。& x+ [  z+ |4 }. t6 h1 ~) E+ h( G

“鬥法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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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皇點點頭：“的確有趣。不過，晴明倒也罷了，道滿人在何處，你們知道嗎？ ”( D2 |2 C: y- P' q7 ?( a) y

“聽說西京有座殘敗的寺院，他就寄居在那裏，可以派人去那裏尋找。”師輔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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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好．立即派人去找蘆屋道滿，問他是否願意與晴明鬥法。”忠平說道。

“是。”師輔垂首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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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大人那裏，誰去為好呢？ ”忠平又問。

“源博雅大人怎么樣？ ”4 L( V1 i$ X9 f4 L  s$ p7 f0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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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道理，博雅大人平素便與晴明大人很有交情，就勞駕博雅大人吧。”1 t, \  m% L; s7 G7 A

“好主意。”4 @( _  p. E$ Q0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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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幾個人隨聲附和。結果，天皇便命博雅去完成這項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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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前．博雅專門為這件事來到晴明宅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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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想阻止什么鬥法不鬥法的。可是晴明，那天我恰恰不在場……”) O  v3 [2 L& M: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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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訪的博雅十分過意不去，抱歉地對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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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是聖上親口對我下詔，不得已我只好來了。如果你不想接受的話，只管拒絕就是了。”# D) ~$ g" A- R9 T7 q" |0 d5 B

博雅說完這話，就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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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三天前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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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博雅又來到晴明宅邸。- W6 b# t" r, S2 H1 ~

博雅聽說晴明答允與道滿鬥法，急得坐立不安，連忙趕了過來。! @, D/ q- \9 k0 ^

來了一看，發現晴明正半躺在外廊內喝酒。! A0 j4 S" x  e2 _3 U5 \1 M

“博雅，來陪我喝一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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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晴明這么說，博雅只好坐下來。就這樣，此刻還在和晴明對酌。8 `. \/ J; x, t$ |  R3 w' s: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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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鬥法，就定在明天。

“晴明，明天你們鬥法後，還要讓你們卜卦，猜出裝在箱子裏的是什么東西呢。9 D$ A4 G) b- I$ L3 i* m' C

這消息你聽說了沒有？ “博雅問。/ b8 \" E1 _- I* u  B/ w)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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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聽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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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若無其事地輕松回答。) d% ~9 z; g1 m% f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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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絲毫擔憂的樣子。( D2 k, c, B5 m3 N

“博雅，今天你在這裏多待一會兒吧。”9 h3 u' [" l3 u+ H) `

晴明眺望著春天的庭院，說道。6 D3 R$ ^. ^4 }1 D: w8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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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5 f) D7 T/ l* L

清涼殿——晴明坐在臺階的木條地板上。) {" D! \) V8 e9 H2 O4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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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晴明對面的，是一位奇怪的老人。& W0 R# U1 x*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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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滿頭白發，亂糟糟地猶如茅草，胡子也是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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刻著深深皺紋的臉孔卻是黝黑的。

不知道是被太陽曬黑的，還是生來如此，抑或因為骯臟的緣故。% a- W* D0 y8 M8 p( d! u) ^- u&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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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著淺笑的嘴唇不無嘲諷，露出的牙齒又黃又長。0 C  w* Z) \& r- y2 v7 `/ 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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蘆屋道滿——這個平曰不修邊幅的男人，這天倒是衣冠齊整，一身新衣。

那是有資格上殿的人平素穿戴的錦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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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煥然一新的僅僅是外觀，裏面包裹著的依舊是那個道滿。

這天，第一次在宮內與晴明見面時，道滿用右手指搔著後腦勺招呼道：“啊．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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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角浮出一縷害羞似的笑容。1 [! w2 P3 d# s( K5 r8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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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身衣服，可拘謹得不行。”$ a% B' B4 c: e( Z& k0 B& z" ~

若在平時，依道滿的身份是不能進宮的，可是這一天．天皇特別下詔，允許他上殿。# c: X3 U4 j0 S)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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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與道滿相對而坐。在兩人對面的房間裏，已經聚集了眾多與這件事相關的人物。- J! B/ O* U,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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裏間竹簾後面，坐著天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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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低一級的臺階上，左大臣藤原實賴和右大臣藤原師輔分坐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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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白太政大臣藤原忠平也在座。還可以看見神情緊張的源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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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藤原恒清長篇大論地致詞，介紹今天的鬥法時，道滿只是漫不經心地眺望著屋檐外的藍天和流雲。

而晴明紅色的嘴唇上浮現出若有若無的微笑，閉目而坐，宛似睡著一般。2 v% h0 O2 Q7 K6 M  p0 Q" }. J/ F! h

庭院裏，四五只麻雀在地面上啄食。

致詞終於結束，恒清道：“那么，接下來如何開始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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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呀，多好的藍天啊。”

道滿低語著。目光穿過屋檐，望著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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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聽他這么一說，都不約而同地舉目仰望藍天。% W7 S* D& y$ C

實賴和師輔也探出身子，眺望天空。- T7 b5 \3 f2 c# S) m; n

而坐在裏間的天皇，卻無法看到天空。$ R. t/ N# R) X, G* ~7 I" j

天空湛藍，灑滿春天的陽光。9 w9 r# d" E' \. Y% R1 T3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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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雲飄過，一片，又一片。7 v) |1 F7 [9 ~. }$ F

“雲彩飄過去了。”/ k% Q9 f0 L! G$ E3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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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倣佛一位和藹的老人，輕聲細語地說著。

“哪怕是這樣晴空萬裏，只要龍神願意的話，轉瞬之間就會掀起一場暴風雨啊。”2 S# x: m1 [( 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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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C  V" g. }- K* x+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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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弄不明白道滿到底在說什么。　　似乎他馬上就要露一手，但是，沒人知道他究竟打算搞什么名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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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坐在裏間就無法看見雲彩和龍神是如何行動的啦。”! e3 B# o0 ]: G' R

道滿輕輕揚起右手，朝著空中招了招手。

於是。流過空中的一朵雲改變了方向，飄飄忽忽地，向著清涼殿飛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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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著那片雲飄到庭院上方，而且，居然飄進清涼殿裏了。# x4 {. _4 L% y. |; h-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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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

大家不禁驚呼起來。

雲朵盤踞在清涼殿的天棚上，轉眼之間變了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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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雲變成了烏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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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眾人的頭頂上，烏雲翻滾，開始閃過細細的綠色雷電。- S7 T' G  Q( A2 W)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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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是龍！ ”6 h7 F+ h* L( x#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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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大聲驚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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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雲中，一條身體上卷纏著雷電的龍，正在翻滾騰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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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黑雲之間，隱約可見藍色的鱗片。

“是龍！ ”2 U6 S5 m' v2 W8 d

“有龍啊！ ”

眾人正在大喊大叫，耳邊猛然響起一陣猛獸的咆哮。. n3 K9 S8 L3 X7 L, X  S2 q' @

回頭一看，不知何時木條地板上出現了一只白虎，黃色的眼睛炯炯放光，仰頭怒視著天棚上的黑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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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是老虎！ ”) M1 O0 [7 o% P7 L)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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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虎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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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驚呼聲中，只見白虎四足一蹬，猛然躍向空中．縱身撲進黑雲裏，與龍激烈地搏鬥起來。

這時，只聽見“啪、啪”兩計擊掌聲。剎那之間。倣佛夢幻一般，黑雲、龍、虎，都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S/ S- I1 y3 j- o

擊掌的人，正是晴明。5 w% K5 D. o. x9 S5 n$ d& I

晴明睜開雙眼，微笑著注視著大家。8 K9 C- ~) U0 }# }: f

“啊，這是？！”/ i& ~. e' r1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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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白太政大臣藤原忠平大叫。

眾人順著忠平的視線望去，只見地板上落著兩張分別剪成龍虎形狀的紙片。

透過屋檐抬頭望去，只見晴空萬裏，好像什么事情也沒有發生過，雲朵依然悠悠地飄在空中。6 w+ @5 a0 ~* q0 Q9 J' J% {' j4 Q

就在剛才，就在此地，道滿和晴明之間似乎進行了一場激烈的鬥法，可是，雙方究竟動用了何種力量。施用了什么法術，卻無人得知。

心知肚明的，只有晴明和道滿兩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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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w( g4 E! f' n! W/ e

“煩請給我準備硯和墨……”

說這話的是晴明。4 _8 g: B1 V3 g& H

“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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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賴詢問道。3 m  D/ E% R. z: ]"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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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順便準備少許水和一扇圍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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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拿來了。晴明認真地磨起墨來。  G. Q: y- ?5 `9 c  |/ L

磨好墨，晴明從懷裏取出一支筆。& g% e6 n/ f1 ?% z9 ]" E+ _-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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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的面前，已經準備好一架絲質圍屏。

晴明用筆飽蘸墨汁，單膝跪在圍屏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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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圍屏的左側開始，筆尖從左向右滑過去。4 d1 u4 _+ _  p( v8 y* p

由左及右，畫出一條直線，將圍屏分成上下兩段。: C/ h# E  i# h2 I) {

晴明放下筆。為了讓眾人都能看清，在外廊內，將圍屏換了換方向。

“這是什么？ ”忠平問。

“大海。”晴明答。7 A( O; J$ l, t; E$ v) g6 \

果然。這么一說，將圍屏分成上下兩半的那條水平線，看上去的確不無大海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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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將右手伸入懷中，取出一把折扇，打開半面，在一旁靜靜地扇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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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又是什么？ ”忠平又問。2 n# j! J( Y/ m0 W5 |" {, U%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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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風了。”; R6 I- x7 M% }4 x2 L#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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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似答非答，自言自語似的說著。$ Q/ W* m! f" n! D$ ~5 S

“浪來了……”1 b* Y3 S8 O1 [+ G" c) ?; u

晴明話音剛落，圍屏上左右勾勒的那條水平線，開始微微地上下波動。/ S2 U' E0 _: i( [& v5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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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大起來啦。”" b5 L+ ^7 b* \& p8 {( S8 Y6 [  z" E: x  l

晴明加快了扇動折扇的速度。$ K0 \. }; o* {  c

“浪高起來啦。”% i2 B- ?: p: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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圍屏上浪頭越來越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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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只是單純的一條橫線，現在卻完全變成了大海。

在圍屏上出現了滔滔波浪。! d. a% s& f, e! G2 T# 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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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越來越高啦。”

晴明用力扇著扇子，海浪越來越高，前浪催後浪，濺起了水花。& z/ k- w. Q1 M! Z9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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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水花，飛濺到屏風外面。! J/ M) T) l; o3 _# \% R: w

“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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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涼啊！ ”

坐在屏風附近的人們，一個個都捂著臉，連忙退身向後。　　波濤洶涌。) N" f1 Q, k# Q3 L& b6 i% 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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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隆”一聲，海浪溢出圍屏，流向清涼殿中。

這只是個開端。隨著第一波巨浪，接二連三洶涌而至的波濤不斷溢出圍屏，終於，海水宛如瀑布一般，從屏風中飛流直下。" J) ]: K6 i# m/ Y

“哎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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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了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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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大臣實賴、右大臣師輔，以及關白太政大臣忠平都慌忙站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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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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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也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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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竹簾後面，連天皇也站起來了。8 _, u' Q* Z5 x. I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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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屋子的海水流向屋外，又從臺階流到庭院。

依然端坐不動的，只有晴明和道滿兩個人。3 X  O! i1 m7 w6 S) P

道滿把右手伸入懷裏，取出一個粗陶杯，把它放在海水流過的地板上。7 S4 l5 N1 e/ V+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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杯子竟沒有被海水衝走，穩穩地立在地板上。: K( X9 z% N9 }1 P+ t6 \2 a) @

接著，漫溢出來的海水，以道滿放下的素陶杯為中心。打起旋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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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比坐著的道滿膝蓋還高的海水，不斷地被吸進素陶杯裏。: L! f- R7 x" V3 I5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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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著水位漸漸下落，等回過神來，清涼殿也罷，庭院也罷，任何地方都沒有一滴水了。# \* Y' L) ^' a. s4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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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看上去淹滿了水的地板、臺階等居然並不潮溼。9 a0 X/ I' z" o,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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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身上穿的衣服也絲毫沒有濡溼。

在木條地板上，只剩下一架畫著一條橫線的圍屏，旁邊坐著微笑的晴明。9 |# h" U)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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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的膝旁，放有一只杯子。

杯子裏裝滿了水。

道滿把它拿起來，恭恭敬敬地遞給忠平。* d/ n4 d3 w$ C0 y; j

“請……”1 W% v2 h+ V; s- ^0 j

忠平惶恐不安地接過杯子。

“請喝吧。”道滿說。

“要我喝這個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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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8 O8 R/ _! 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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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垂首行禮。- E0 z+ z! s8 b

忠平向竹簾後掃了一眼，下定決心豁出去似的，把杯子送到嘴邊，呷了一口。

水剛一含到口中，忠平的表情頓時變得十分古怪，似乎是想將口中的東西吐出來，卻又望了一眼竹簾後面，“咕嚕”一聲，把水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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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鹹！ ”  n1 o0 C  t9 B% _; a1 i9 T" s

忠平大叫著，伸出左拳擦了擦嘴巴：“這是海水！ ”忠平說道。7 r* f( `9 b+ z5 a2 O) z6 h

四

道滿向著晴明伸出右手，手掌握成拳頭。指縫之間，露出茶色羽毛般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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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剛才庭院裏遭水淹的麻雀。”道滿說道。6 W! T% Q4 G* f

“請問晴明大人，這只麻雀究竟是活著，還是死了？ ”  S& w& c' C, g: V: p

“呵呵。道滿大人——”1 _% _. y+ t/ n, X# W6 e( K$ E1 d

晴明嘴角浮出微笑，說道：“我如果說還活著，你大概會把麻雀捏死在手中。  ~/ g* P$ v+ P- Z/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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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如果說死了，你大概會把麻雀放回空中吧？ “% u% _6 L& ?6 b* k- u"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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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2 y1 n2 ?/ [+ ].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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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尷尬地苦笑著，攤開右手。( f! D8 D# ^$ R* o4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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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麻雀從道滿的手掌上騰空飛起，迅即穿過屋檐，逃向天空。4 q  V) L3 f, V/ l2 e& r; s) m" L

“呸！ ”9 F# u: n' Z+ F8 [) f" A2 X

道滿嘟囔著，用右手搔著右耳朵後面，搔得咯吱作響。" O1 s/ w! @0 m+ g6 T

“晴明，道滿！ ”, y3 Y$ B; W9 m# L& G'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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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響起了忠平呼喚兩人的聲音：“我們已經欣賞過兩位的方術了。接下來，請用我們備下的物件來猜東西吧。”* q6 d" j# [! K3 w! [4 f(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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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猜東西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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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和晴明同時小聲說著。

“是射覆。”忠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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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射覆，就是猜測被覆蓋或者隱藏起來的東西是什么。

放在晴明和道滿面前的，是一只表面飾有龜鶴螺鈿紋樣的箱子。/ f7 \7 ^$ g. e7 f( w' z!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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箱子上扎著紫色的絲綢帶子。, j  t1 j' x9 z. Y5 z8 [$ t- k5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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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兩位猜猜這裏面藏著的東西是什么。”忠平說。

“道滿猜數目，晴明猜裏面是什么東西。”* ^% g- b  r( k4 Q  {3 O% I/ }7 T& h

“明白了。”

兩人點頭答應。& `$ d  ?; m% `$ y; F3 A5 g#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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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注視著那只箱子，問睛明：“我先回答，可以嗎？ ”

“請。”

晴明表示同意。5 g- V% ~- q2 A% e, F7 J, d

“裏面是十二只老鼠。”

道滿脫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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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怎么……”& k0 ]: N; p0 i5 ~/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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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大臣藤原師輔大叫出聲。5 |, m* A% b) d$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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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一眼失聲大叫的師輔，道滿笑道：“是一十二只老鼠。”3 A9 t) b$ j9 L2 C

他滿臉得意的笑容。, U' C) f6 o# R7 E(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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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在對面驚訝得險些站起身來。, P# _' h9 B% A. G1 F5 ~5 k

這場較量應該一方回答數字，一方回答是什么東西。　　如果讓道滿先回答，他應該說“十二”才對。

然而，道滿卻一張口就把兩個答案都說了出來。

假如這是正確的答案，那么無論晴明是回答數字，還是回答藏在裏面的是什么東西，都會被大家看成是模倣道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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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晴明卻處亂不驚：“是四只大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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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表情沉靜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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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柑子——就是酸橙。

“喂、喂！ ”9 @: U3 s9 B3 e4 c%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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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是博雅驚叫出聲。6 J9 H& h, K+ w

大柑子，應該在夏天才結果。現在這個季節，樹上恐怕還沒結出果實呢。也就是說，箱子裏根本不可能藏有這種東西。/ }. T) [; _# g% Q. D0 t

“原來如此，你竟然來這么一招啊，晴明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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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低聲說著。6 t7 f3 n4 N$ z" R7 P& [

“十二只老鼠。”) H9 J9 p7 E0 t2 K- E. y& C8 k

他又一次說道。

“四只大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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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也再次報出答案。& a. o% s' j& O

於是，道滿再度輕聲說：“十二只老鼠。”/ s* U* A: e0 v, P1 a

“四只大柑子。”

晴明也輕聲說。; `1 ^6 ]1 V/ K2 A6 U*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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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只老鼠。”

“四只大柑子。”9 o, x% j# |3 G, H5 O3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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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此寸步不讓。0 R0 B7 |# F- x3 _- d6 k8 E! s

“道滿大人——”6 |. c9 C) c; {  w& w! Z

晴明說：“你先回答了，然後我也回答了，沒必要再這樣爭執下去了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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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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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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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好，打開一看不就全知道了嗎？ ”5 \$ p# s: ^8 d

忠平這樣說著。‘晴明和道滿都沉默不語。

“那么，我打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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箱子打開了，果然如同晴明所猜的那樣，裏面有四只大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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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怎么會……”; c! B7 K5 e6 F/ x3 ~- o/ x"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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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輔驚詫不已地大呼小叫。

“哈哈，真不愧是晴明大人，我的方術遠不及你……”- b  j1 m8 i& K! D6 V+ [$ ~$ U-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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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的模樣毫無羞慚，縱聲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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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兩人悠然自得地喝著酒。

夜晚——晴明宅邸庭院的櫻花，因為白天天氣暖和的緣故，已經開始綻放了。

從外廊內抬頭望去，在黑暗中，依稀可以看到點點白色的花朵。

晴明和博雅相對而坐，正在喝著酒。

外廊內放著一大瓶酒和三只素陶杯子。, U/ T! Y6 d/ l

其中兩只杯子已經斟滿酒。

兩人不時舉杯喝酒，漫不經心地眺望著夜晚的庭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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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晴明與道滿剛鬥過法。4 Y6 {, A; X1 B1 V$ A% L0 d

“話說回來，我還是大吃一驚啊，晴明……”博雅說道。% m% t4 J3 \; q) D+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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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和道滿兩人，各自堅持老鼠和大柑子的時候，大概在彼此較量吧。”

“啊，的確如此。”' o& j) e: L! w. c9 ?9 A1 Q3 C
) Z6 ]) K: _9 I) U- v) ]
“兩人輪流說，最後說出那東西名字的人，他的咒語便決定箱子裏的東西是什么，對嗎？ ”* ^8 t8 S. L$ i9 t" ]  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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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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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起先道滿大人說出答案時，連數目和東西名字一起說出來，我真是急得不知所措啊。其實，對於搶先回答的道滿大人來說，反倒不利吧？ ”7 q  @1 @9 G- u8 N7 M3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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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Q% t4 e' u( t$ ?4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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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晴明，更令人吃驚的事，倒是在你和道滿大人走後發生的呢。”6 m: k2 }% \! w4 Q4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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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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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走了之後，右大臣藤原師輔大人第一個衝到箱子前。師輔大人的神態好像有點不服氣，一會兒拿起大柑子，一會兒反復查看箱子裏面，看了左一次右一次……”$ _; }2 e8 n3 K! C- W* x- E

最後，他好像想到了什么。( [, h/ \; [2 R! ~*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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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輔喃喃說了一聲什么，開始用手去剝大柑子的皮。

“諸位大人，麻煩大家把這些大柑子的皮剝開。”: ?1 m: i8 m/ E. @(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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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話，幾個人動手將四個大柑子的皮剝開了，沒想到裏面竟然爬出了萱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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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四個大柑子中，每一只柑子裏都有三只小小的萱鼠，柑子皮還沒剝到一半，它們便從裏面爬了出來。

“原來你和道滿大人都猜出了箱子裏是什么東西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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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又說：“不僅如此，從箱子裏爬出的萱鼠，個個嘴裏都還叼著一件金光閃閃的小東西呢。你知道那是什么東西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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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金制的十二神將吧？ ”晴明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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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知道，晴明？完全正確。萱鼠叼著的，正是用金子雕成的十二神將像，每個都有小手指大小。” 　　十二神將是藥師如來的部屬，一共是十二位守護神。

子神將，宮毗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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醜神將，伐折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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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神將，迷企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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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神將，安底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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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神將，安爾羅。

巳神將，珊底羅。6 _! t3 j, y! p; e!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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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神將，因達羅。) @2 m, p0 [0 Y& ~- k

未神將，波夷羅。

申神將，摩虎羅。- W) V/ n( x% [. J. {

酉神將，真達羅。7 Y  y" o3 B. r8 O5 f7 K

戌神將，招杜羅。, [& X2 S* I8 {' {) }+ m- |

亥神將，比羯羅。2 A& S$ a% 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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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連忙慌手慌腳去抓那些口中叼著神將的萱鼠。# z6 [  y' e# R0 |' n; c7 g8 N6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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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這么做，其實大有緣故。“& t: ~7 x. W# i4 W: \1 S; d: u0 x8 d

“放在箱子裏的東西，‘原本就是這十二神將，對不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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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原來你知道啊？ ”: Z2 r5 X8 N( j7 S: N!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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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藤原9 幣輔大人的寶貝吧？ ”

“嗯。多年前，藤原大人請東大寺的佛像雕刻師制作了十二神將像，據說極其精美。這次是師輔大人親口提議把這些神像放進箱子裏的。當時在場的人，據說除了師輔大人之外，就是實賴大人和忠平大人了，一共只有三個人知道這件事。”& U/ p; E, Z0 e! u*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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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但是，十分遺憾的是，有一只萱鼠逃走了，怎么找都沒找到。它口中叼著的那尊神將，也就去向不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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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個神將？ ”5 j& j# O* D8 H2 z9 C5 R3 [

“辰時的安爾羅。”+ f% k$ V( m9 ^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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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6 R" }  F( i' N1 [9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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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話時，庭院裏似乎有人來了。0 D& [/ {; x9 u2 x* T: O) `* ]

六; _5 ?  q$ m' g# g4 p

博雅向庭院縱目望去，發現院子的黑暗處，依稀站著一個人影。, W3 h$ a9 F8 L4 ?

是一位衣衫襤褸的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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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草似的白發，白色的胡須，都十分眼熟。

“道滿大人……”

博雅低聲說道。9 k* P( w; i5 a5 s+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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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是蘆屋道滿站在那裏。

“晴明……”

道滿輕聲招呼。

“啊呀。道滿大人，正在恭候您的大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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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對道滿說道。

“我是來取約好的東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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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我知道。不管怎么樣，先請這邊來，喝點酒再走吧。”$ }9 t2 g. @6 |, d( S2 a- t2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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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0 ]) B3 P6 O( e0 o& `

道滿答了一聲。/ r; F6 O) [3 Q0 W9 S0 Y" C8 k" L0 B"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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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便走了過來，登上臺階走到外廊地板上，坐在兩人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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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實話，那身裝扮可把我累慘啦。”

道滿搔著頭笑道。

晴明拿起酒瓶，往空著的第三只杯子中斟滿酒。道滿津津有味地喝起來。．“好酒！ ”

道滿伸出舌頭舔去沾在嘴唇上的酒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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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輕輕打了三下響指，從庭院裏傳來響聲，一只萱鼠沿著臺階的扶手，爬到外廊內。  }( j+ z0 L, j(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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萱鼠的口中，啣著一個金光閃閃的東西。1 F4 X6 ?( _. K; p- C) p3 m) e

“小東西，真了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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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著，從萱鼠的口中，把那金色發光的東西拿在右手裏。

“這？！”+ A4 v$ y& C! C) \& f1 I

博雅驚呼。

“這是黃金十二神將之一——辰時的安爾羅啊。”/ X7 B) d0 ~, o" \# v

晴明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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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就是龍。0 v6 M  r' {+ a

“果然是極其精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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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拿在手中，把玩了好一會兒。' C8 N& y# n7 U$ M' U, },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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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吧。”; D7 I" T! l: h2 N"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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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把神像遞給道滿。$ r' `1 B) v1 S' p" ^

“那我就收下啦。”4 [: X. Q, u0 c& g# l/ J

道滿接過神像，理所當然地把它放入懷中。　　“這可是師輔大人的……”

“沒錯。”+ ]3 M& j  r# I, ?! I9 ~4 C

晴明對博雅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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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會在這裏？究竟怎么回事，晴明？難道一開始你就打算把這神像給道滿大人？ ”

“是啊，因為這是我們事先約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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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定？這是怎么回事？ ”博雅追問。: k; j6 z6 U7 U1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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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那小子先玩花招嘛。”道滿說道。

“那小子？ ”

“藤原師輔。”0 S2 F/ B5 m$ L4 ]+ O

“什么？！”

“師輔那小子，先跑到我這裏賣乖。說是跟晴明鬥法時。要比射覆。連那箱子裏放什么東西都告訴我啦……”9 r, ~3 ]  s7 [# y

“怎么。師輔大人？ ”0 h9 E# e& A2 d3 g

“說是既然他在宮中提到我的名字，為了體面，一定要讓我贏才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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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兩天前的晚上，道滿大人來找我啦。”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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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道滿對晴明說：“兩天後的這場鬥法，我來敗給你怎么樣，晴明？ ”

又補充說：“作為交換條件，我想要一件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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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東西？ ”$ o1 s0 [5 v, n8 V

“箱子裏的一個神將像，隨便哪個都行。”4 d5 U( s& X3 ~6 [: B! s

“為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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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懲罰這幫家夥，他們簡直無聊之極，居然想得出叫你我鬥法。晴明，我讓你贏。你得名，我得利，怎么樣？ ”道滿這樣說道。

“結果我答應啦。”晴明說。" x3 C$ u5 q% p1 ?  K8 @! A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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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博雅不知該說什么好。8 q' d- R) H+ R. M

“我們用自己的法術讓他們開心一場。太便宜，太便宜啦！ ”/ t/ `& E; H4 F/ @1 o& W!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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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一邊說，一邊把酒杯舉到嘴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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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怪箱子裏出現大柑子時，師輔大人失口驚叫，原來是這么回事呀……”" }2 w$ ?$ x" 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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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倣佛終於恍然大悟似的低聲說道。5 m" p% ^  o: u( `" r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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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喝酒，博雅！ ”

晴明往博雅的酒杯中斟滿酒。; j, p0 B0 ]% C4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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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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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端起酒杯。

月亮沉到西邊的山巒——“真是太好玩了，晴明……”

道滿說了一句，然後站起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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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9 L% H5 h0 n& T7 x! q" q6 o

道滿緩步走過外廊，走下臺階，走出院子。; X0 B  `( E( i& U1 M7 [

“回見……”+ r6 e3 ]* @# I2 E

道滿頭也不回地說道。" A% I; l! X5 e$ r&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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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道滿的身影消失了。; H- B9 x& W6 p3 E' s. T' N4 `$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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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的確很有趣吧？ ”晴明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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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了好一陣，博雅才低聲回答：“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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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6 11:54 PM |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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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澄明朗的月光，照射著庭院。+ J% Y8 Q- H9 L( Q" m$ f9 F

這是秋季即將走到盡頭的院落。2 d+ _. J+ R; W# s0 }, ^

紅葉紛紛飄落在滿地行將枯萎的花草上。

到淩晨時，庭院裏大概會降下白霜，形成宛似積了一層薄雪的院景。季節正在由秋向冬轉換。大概再過十來天，庭院的景色就不妨稱做冬天了。* ~' r2 j&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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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空清澈澄明，空氣中的清寒徑直垂瀉到大地上。; s5 f) c7 ]1 l3 m+ h

“真是光陰似箭啊。”1 O( w# X" b7 D" S4 E) \- t#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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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博雅充滿感嘆地輕聲說道。

“不久之前才剛剛送走夏天，此刻卻已經快要進入冬天了……”

他們在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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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點是在安倍晴明宅邸的外廊內。兩人相對坐在粗木條地板上。

外廊內只點了一盞燈火，晴明和博雅悠然自得地在杯裏斟滿酒，不時送入口中。+ x/ \0 P" {1 `3 }- j- @

‘“人大概也一樣，無論曾經何等強壯，肉體也會不知不覺地衰弱，有朝一日回過神來，也許發現自己已經只剩一具枯骨，散落在荒草叢中了。”

“哦。”

晴明漫不經心地點點頭，舉酒送到唇邊。

晴明心中若有所思。

“所以有時候，人才會像從前那位永興禪師所看到的那具骷髏一樣，厭棄俗世皈依佛祖吧。”博雅說。

也許是這番話觸動了晴明，他似乎心中一動，眸子轉向博雅。+ c, Y& l$ h: H- N

“你知道永興禪師的故事嗎？ ”0 k3 X* W0 r& y

晴明身穿白色狩衣，背靠廊柱。

眸子炯炯閃亮，似乎對博雅的話很感興趣。2 [4 _0 e% Q2 k* L1 I- D* P8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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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是南菩薩——都城原本還在奈良的時代，他是東大寺良弁僧正的門人。”  I1 Y1 P8 K  r- D. O

博雅一邊舉酒送往唇邊，一邊回答。- Y% C5 [9 e: E8 L

永興禪師——從晴明和博雅的時代上溯二百餘年，也就是在女帝稱德天皇的時代，是居住在紀伊國牟婁郡熊野村的僧人。因為地處皇城南方，故被稱做南菩薩。  M5 m: Q5 \7 h0 r; [

“不過，晴明，說老實話，對我來說，這個故事有點恐怖。”

“嗯，的確有點。”晴明道。

故事是這樣的——一天，有一位和尚來找永興禪師。" r' h. x6 Y- B#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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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尚只帶了一部《法華經》、一只白銅水瓶和一把繩椅。

“貧僧想在南菩薩大師門下修行，請大師收留。”/ z8 z( \( V7 F8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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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興禪師聽他這么說，便讓他留了下來。

這位和尚的修行法，便是誦念《法華經》。每天清晨、午間和夜晚，只管不停地念誦《法華經》。除了少量的進食和少量的睡眠以外，其餘都用來一心念誦這部佛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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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大約過了一年。　　“至今為止，承蒙您多方照顧，不勝感謝。貧僧這就打算告辭，準備穿過伊勢國，進深山去修行。”

和尚說罷，便把自己的繩椅留贈永興禪師，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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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興禪師送給和尚兩鬥糯米幹飯碾成的糯米粉，並派兩位居士陪伴他，把他送走了。" Y: _4 y. j( N- T: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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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步行了約有一天。1 e/ Y/ s* R3 }0 j

那和尚對兩位居士說：“請就此止步。”3 O9 ]  p$ K$ ~$ S1 \8 A

說罷，便把兩鬥糯米粉及《法華經》、缽盂送給兩位居士，打發他們回去了。

自己手頭只留下長三十多米的繩子和那只白銅水瓶。' p& e: W" f8 F9 }4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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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以後，約莫過去了兩年。一天，熊野村幾個男人一起到熊野川上遊的山裏伐木，打算將砍伐的木材編成木筏，從上遊將木筏放流而下，用這種辦法把木材運回自己的家鄉。/ U# f1 U3 ?. h: y; U# p0 a  e

這群漢子正在山裏砍樹的時候，遠方傳來一陣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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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是有人在山中某處念誦經文。側耳細聽，原來念的是《法華經》。- \3 |9 j" s/ N  K"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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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定是哪位尊貴的大師在山裏修行。”! F0 z; t  J3 [2 D

十天過去，一個月過去了，三個月過去了。那聲音卻始終不曾中斷。+ r6 Y3 Z% o) u# o# o

這聲音喚起了漢子們的信仰之心，，他們打算給那位念經的大師送去一些吃的東西，然而卻到處都找不到他。  a" }$ b1 _3 L

又過了約莫半年，為了放筏，漢子們再次進山，沒想到那聲音還在日夜不止地念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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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下子，眾人深感事情有點蹊蹺，便把這件事稟告了永興禪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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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這樣，現在依然可以聽到念誦《法華經》的聲音。”8 j+ O) J/ q1 @" [5 j9 m8 v

永興禪師進山去探訪，果然聽到有人聲在不斷念誦《法華經》。

循著聲音進入深山，只見密林之中懸崖高聳，一具人的遺骸倒挂在絕壁之上。

雙腳捆著麻繩，看模樣，似乎是下定決心，縱身從崖頂跳下來的。那繩子湊巧勾在懸崖頂的一塊岩石上。

遺骸已經化作白骨，懸崖下卻有一只似曾相識的白銅水瓶。! m) H. ]. @. w7 r' R1 ~-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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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呀，這不就是約莫兩年半前，說是要進山修行的那個和尚嗎？ ”& o: a0 c+ C) F5 d$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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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和尚，死後依然還在不停地念誦《法華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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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野的山，自古便是靈山，被認為離極樂世界最近。

看來他是為了求佛法而舍身的。

那座懸崖根本無法攀登，永興禪師只得聽任遺骸留在原處，揮淚返回寺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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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三年過去。熊野村的漢子們又來到永興禪師處。" q9 o+ l, P: A"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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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些日子我們又進山啦，這次還是能聽到誦經的聲音。”) q- B$ T8 b  |/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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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永興禪師再次來到那個地方。這次，繩子已經腐爛，和尚的遺骸掉落在懸崖下。) [% o: Q  d' J8 M( G- H8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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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仔細一看，那具骷髏口中的舌頭居然不僅沒有腐爛，而且色澤鮮傃，正起伏蠕動，不是在念誦著《法華經》嗎？ “大概是堅持念誦《法華經》，積下功德，才會如此。

這個人一定不是凡人，而是一位真正的尊者啊。“, U- b9 j% W* o3 a0 K%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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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興禪師說罷，雙手合十以表敬意。

二$ L* _% h, ^# P1 D. R3 o. n- N

“誠然。這不妨看做是《法華經》靈驗無比的例證，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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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倣佛正在思考如何才能更準確地表達自己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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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什么？ ”& T: e8 Q2 H+ x9 Z# U- m

“怎么說呢，晴明？一想到熊野山中，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無論春夏秋冬、白天黑夜，骷髏中的舌頭一刻不停地念誦著《法華經》，不知怎么回事，我怎么都感覺不到他的崇高，反而感到毛骨悚然呢。”

“的確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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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這樣想嗎？ ”

“是呀。”

晴明的紅唇上浮出一絲冷靜的微笑。

“人若是過分迷戀某位美人，失魂落魄之餘，有時也會變成魔鬼的。”: ]8 z' I1 w1 p' K/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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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注視著博雅。6 }4 B. h3 Z$ V1 s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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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執著心過分強烈的話，人有時也會變成魔鬼的。”1 S1 e" W" s. P'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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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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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誦《法華經》，祈願往生極樂，同樣也是一種執著。”7 y* z* }# r" U  ^& H

“……”

“這位和尚恐怕也是執著心格外強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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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這么說，晴明，舌頭念誦《法華經》，並不是因為《法華經》靈驗的緣故嘍？ ”0 t' ~9 x( I4 s9 ?7 K

“是呀。恐怕是那位和尚強烈的執著心造成的。這大概也是一種鬼吧。”* l8 Z% W& {2 r1 v8 ^1 h# ^4 O

“是鬼嗎？ ”

“算是吧。”

晴明點頭，把目光轉向博雅：“可是，博雅，沒想到是舌頭……”9 P  o! P: {7 F. o" C) T! n/ x

“舌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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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你提到骷髏舌頭，真是幫了我的大忙……”

“你在說什么？ ”1 Q7 O& T- D% Q% `( p

“就是舌頭嘛。”2 d% _$ U' C. R; B*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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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舌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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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骷髏呀。”' B5 K* N: i% f2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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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骷髏？ ”" a( x& i/ X0 |4 E+ H1 T
, ]3 i. i5 y0 S
“眼下正好有一件事情，我在猶豫不決。”

“是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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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事其實也與東大寺有關。多虧你提起舌頭，我已經心中有數，明白該如何處置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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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是什么事？ ”- ~) E6 `# Y, `9 n

“在西京，有一座寺院，名叫最照寺。” 　　“那個寺院我也知道。”6 ^6 q& ^9 n  a" D) b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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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莫八十年前，曾在東大寺修行的常道上人創建了最照寺。這位上人曾蒙空海大師親行灌頂禮（佛教真言宗授與修行僧人以阿閉梨資格時舉行的儀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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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空海大師與東大寺，緣分原本很深。”+ i0 h3 S8 C9 D5 r8 I

“早在七十五年前，常道上人就已經去世了。如今，最照寺的住持是一位法名叫做忍覺的和尚。”

“這名字我聽說過。在宮中還見過他幾次。”/ M( M! i8 G# U

“他今年將滿五十六歲。就是這位忍覺和尚最近遇上了一樁怪事。”( l6 q. L. O  _, c$ @# M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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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察覺到忍覺和尚情形不對的，是他的一位法名叫元心的弟子。

早晨修行的時候，忍覺沒有露面。元心感到很詫異，便去探視，發現忍覺還在寢具中熟睡。+ E- B1 B8 e% F# Q

忍覺清晨修行遲到，與其說是難得一次，不如說是從來不曾有過。元心心中反而感到松了一口氣：就連師傅這樣的高僧。偶爾也會睡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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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覺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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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呼喚道。; h) `' K8 l1 V  G" O; m  |# T0 p

然而。忍覺絲毫沒有要醒來的跡象。

“忍覺大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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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他提高了聲音，可是忍覺依然毫無起身的跡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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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非過世了？元心走到近前，把手放在忍覺肩頭摸了摸，很溫暖。而且忍覺還微微打著呼嚕。原來他還在熟睡中，只是叫不醒而已。3 R4 p1 }$ n# E9 i) {. m$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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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心一邊呼喚，一邊輕輕搖晃忍覺的肩膀。然而還是叫不醒他。

元心只好將嘴巴湊到忍覺耳旁，一邊大聲呼喚他的名字，一邊使勁搖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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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論發生什么事，這樣應該叫得醒任何人，可忍覺依然沒有睜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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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覺大人叫不醒。”9 z# G  B1 Y! U' R9 o+ \6 w) k6 M

聽到元心的通報，其他僧侶都聚集過來。" {& ]& D2 I& B0 i% l! N

眾人嘗試了種種辦法，又是呼喚，又是往忍覺嘴裏灌水．結果還是沒能讓忍覺睜開眼來。

奇怪的是，他只是長睡不醒，此外，沒有任何不正常的地方。3 D! n0 l; H  n# }0 Z& Q+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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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眾僧決定姑且讓他睡一天，觀察情形，倘若還是沒有醒來的跡象，再考慮應該怎么辦。

然而，整整一天過去，忍覺猶自高眠不醒。

眾僧正在商量該如何是好，冷不丁忍覺當著眾人的面，“啊”的一聲，嘴巴大大張開來。, G' D$ y$ b+ \: y5 t# w6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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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先的一剎那，大家還以為忍覺醒過來了，然而不是。忍覺只是張開嘴巴繼續沉睡。; G9 ]! ]) G& a4 L5 ~% A

然後——“啊、啊……”$ A6 A' r4 w$ i4 D

忍覺口中不斷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呻吟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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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看忍覺，他的臉由於痛苦而扭曲變形，涎水從張開的口中流了出來。8 }! J& c. \1 }( {

忍覺看上去很痛苦，身體左右扭動，不斷地呻吟。$ s) }8 J* Z4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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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會兒，從他的口、鼻、耳中冒出煙霧，氣味好似肉被燒焦一般。3 t8 l" v/ V0 j& X5 [4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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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可危險了。

眾僧弄不清忍覺身上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情，只能一起動手打算按住狂躁不已的忍覺。沒想到卻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反彈回來。3 x( S3 a9 p% p5 v8 {0 b!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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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 ”, T% Q6 |) p2 W8 m! L5 A1 X/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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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覺高聲發出一聲慘叫，猛地撐起上半身，睜開了眼睛。: ~$ i' c7 U, B: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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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覺渾身汗水淋漓，倣佛剛剛洗完澡一般。　　他又狂鬧了一陣子，才漸漸安靜下來。神智似乎也清醒過來了。

“元心……”' M+ R% g- A; \1 j6 K; J- t

忍覺意識到大家都在身旁，便喊了一聲弟子的名字。4 [" n) w& R7 `! K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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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醒過來了？ ”2 c! j4 \$ _4 v+ Q

元心答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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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做夢……”

忍覺輕聲自語。

“您夢見可怕的事情了嗎？您看起來非常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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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是……如果是夢，剛才那光景簡直太……”  \$ x9 `9 w4 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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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覺似乎想說什么。又止住了話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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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心……”

忍覺看了一眼弟子，說：“立即查看一下這間屋子的地板下面，看有沒有什么可疑的東西，如果發現什么，馬上拿到這兒來。”3 o9 A0 n  t+ F'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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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疑的東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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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論什么東西。總之，你馬上鑽到地板下面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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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話，元心便走到外面，從外廊下面鑽到屋子的地板下。0 n+ o4 A. o  ^9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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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地板下傳來元心一聲驚叫。

“啊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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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一會兒，元心回到房間裏。- \; N  _/ s8 A/ x' ?! C5 v2 O3 m; u

“這地板下面，竟然有一具人的骷髏！ ”. l" y# `  f2 D( i* ?5 G
, C& u3 r' B! a2 A/ s( D
元心向眾人報告。: {& `) W* W: v8 `2 O1 y8 a

“您吩咐我把它拿過來，可是，太可怕了，我不敢碰它……”元心又說。

“去把它拿來吧。那具白骨，就是兩年前去世的壽惠大師。”忍覺說。9 w9 c5 W/ ]" ]9 v

“可是，壽惠大師不是埋葬在寺院後面的墓中嗎？ ”. w+ m; ~7 q% M2 t5 p2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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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壽惠大師的墓地看看吧。”

不久，奉命而去的元心，臉色蒼白地走了回來。: w8 Q% W% M! S/ T0 ?4 _& S5 l

“壽惠大師的墳墓被扒了！ ”

“不是被扒了。那是壽惠大師的白骨自己從墳墓裏爬出來時，留下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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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  N5 W% N% U  x# \% x9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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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而言之，快到地板下面，把壽惠大師的白骨拿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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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害怕，壽惠大師救了我的性命啊。“3 m) t  X5 V! h!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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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著從地板之下拿來的骷髏，忍覺講起自己的怪誕夢境。$ n* U) _; H6 i&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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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2 C& r& c) c8 s7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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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先，我還以為是在做夢——忍覺這樣說道。$ o* ^2 F* O( X! x7 C" B8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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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夢中，忍覺在山上行走。

然而，如果說是夢的話，那一片片樹葉、一根根野草卻又是那樣分明。

沿著溪水向下遊走去，連潺潺的水聲也那么清晰，用手觸摸一下溪水，那水也是涼冰冰的。野鳥啼鳴，一陣風吹過，頭上的樹葉便隨風搖擺起來。, h& g3 S2 F; |0 {/ O+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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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也不像是夢境。

這哪裏會是夢呢？然而，如果不是夢，自己究竟又是什么時候到這個地方來的呢？涉過溪水，登上山路，再繼續前行，過一陣子，眼前出現一片開闊地。

那裏建有一幢房屋。/ G. j' U0 q+ z- f

大唐風格的瓦屋，遊廊似的建築細細長長，房屋一間間隔開，看上去好似僧房。

走進裏面一看，果然有位僧侶的身影，而且似曾相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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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不住想上前打招呼，但忍覺打消了這個念頭。因為他忽然想起來：這是以前住在最照寺的僧人。約莫三年前便已經過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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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非是那個和尚死後變成了惡鬼，就居住在這深山老林裏？正在狐疑不定，對方也察覺到忍覺的存在。

那和尚臉色發青，走近前來。$ K! `+ q2 B" g$ T

“你怎么會到這種地方來了？這裏可不是常人隨便能來的地方。真是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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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尚滿臉認真的神情，看上去並不像成了惡鬼，然而，忍覺卻聽不懂和尚的意思。1 N2 R: ]( @0 f: ]: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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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你不知道，這裏實在是非常可怕的地方。”

和尚渾身顫抖著。' [, A' x+ s1 C/ m% u+ `; V-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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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了這話，忍覺越發覺得莫名其妙。; @2 E) q$ }5 M3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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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一個聲音傳了過來：“唉呀，忍覺是我喊到這裏來的。”$ n. M- A) s! w* z8 a& X4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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循聲望去，原來站在那裏的居然是忍覺的師傅、兩年．之前便已過世的壽惠上人。' Z. E" e* [/ q" }, b9 {5 D( e

“壽惠大人，您怎么會在這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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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呀，來不及跟你慢慢說啦。那些家夥馬上就要來啦。”, K: R4 W6 H& `9 r: L8 q& i"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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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家夥？ ”

“那是一群可怕的家夥。我們每天都在這裏受著痛苦的煎熬，你可一定要親眼看一看我們所遭受的痛苦。”0 b* ^, K9 X+ A1 N- D8 M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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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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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不錯。就是痛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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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先見到的那個和尚流著眼淚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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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如果也在那所寺院中過世的話，那么有朝一日也得到這裏來。”( _9 z3 E* |4 _1 y( e  [

那個和尚的身體依然在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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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讓你親眼看一下我們在這裏的情形，我才去把你喊了來。我跌跌撞撞地趕到你那兒，結果卻無法進屋，於是便鑽進地板下面，等你睡著之後，就把你帶到這兒來了。”

壽惠上人滿臉憔悴地說。　　“啊呀，時間到了，那些家夥要來啦。”

最先遇見的和尚說著，牙齒格格作響，嚇得直打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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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聽好：找個隱蔽的地方躲起來，好好看著我們受的是怎樣的痛苦。回到人世之後，你要想方設法救救我們。”7 o7 n& M/ _  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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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壽惠大人，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3 _$ [  @1 Z" w' m$ d/ N
2 W! Y+ f' ]+ [
“在我所有的弟子中。你是最為出色的一個。我相信你的能力，萬事都拜托你了。已經沒有時間詳細解釋了。) b' E, F1 k% u5 o9 z# Z" H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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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趕快躲藏起來！聽好：無論你看到什么光景，千萬不能喊出聲音！ “

剛說完，壽惠上人便推著忍覺的背，要他趕快躲藏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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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覺慌慌張張地藏在一塊大石頭後面，剛躲好，便看見對面的天空中，有一群人飛過來。/ y. Z! [3 b4 ~) i# E+ d0 N" V

那些人的衣著打扮倣佛是唐人模樣，一個接著一個從空中降落在庭院裏。總共約有四五十人。; U8 m  ~6 @" U) M. _0 v* b1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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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啦。今天照常開始吧！ ”: D, A. I; O: k1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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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一個看似首領的男人說道。% {1 p" B7 q+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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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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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齊聲回答，隨即在院子中幹起活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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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先是挖土，然後架起像是磔殺竊賊用的行刑柱似的東西，又不知從哪裏搬來木柴，燒起熊熊大火。在火上架起一口大鍋，放入銅塊使其熔化，像是煮一鍋通紅的開水一般，咕嘟咕嘟煮起沸騰的銅湯。, z9 @7 O8 Q! ^) c#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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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首領模樣的男人坐在胡床上，注視著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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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的身後，插著好幾面紅色的旗子。: V3 Z/ l# {& v  x9 s0 j0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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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切都準備齊全，領頭的男人下令：“來啊！把罪人拉過來！ ”

於是，唐人們七手八腳闖入屋內，接二連三地從裏面拖出十幾名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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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一看，其中有幾個僧人是忍覺認識的，都已經謝世多年了。

其中既有在這裏最先遇見的那個和尚，也有壽惠上人。無論是誰，都因為極度恐懼而五官扭曲，甚至有人在號啕大哭。8 P' ^% N$ ]) p, m

“好吧，就從你開始吧！ ”

那首領指著一個僧人說。於是，幾個唐人圍了上去，抓住那個號啕不已的僧人，把他綁在柱子上。

“饒了我吧！饒了我吧！ ”1 I# I# y, l& z6 @

一個唐人對準他的嘴巴，把一雙又粗又大的金筷子塞進去，把他的嘴撬開。嘴被撐到最大限度，那個僧人甚至連聲音也發不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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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張只能發出嬰兒般的嗚咽聲的口中，涎水滴滴答答不斷流下來。& w0 @$ ^" |  g& ]4 P% g- H

“至今為止，你有三次把飯粒掉在桌子上，卻聽之任之，沒有撿起來吃掉，是不是！ ”

那首領又說：“所以，你必須喝三杯。”7 f2 D# B: O- J% d2 w! |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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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另一個唐人取出一把裝有長柄的鐵勺，從大鍋裏舀出滾湯似的黏稠銅汁，朝著那僧人的口中灌進去。  ]; i2 D8 d4 u4 s

不多不少恰好灌了三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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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僧人的鼻孔、兩個耳孔裏，說不清是熱氣還是煙霧的東西冒了出來。( n4 L- j5 h' Y* I2 [

不久，僧人排出了鮮血淋漓、又黏又稠、倣佛是熔化的內臟似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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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間，又一個僧侶被拖出來，綁在另一根柱子上。/ u- A& R" }- V- j2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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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最照寺掃院子時，居然不加小心，一共踩死過七只螞蟻。所以你是七杯！ ”. K: W4 c3 x( ~' w' Y  D" }

於是，這名僧侶被強灌了七杯滾燙的銅汁。

就這樣，有打死正在吸血的蚊子的，有掐死虱子的，都被逐一問罪。僧侶們一個接一個被綁到柱子上，撬開嘴巴，灌入銅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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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輪到壽惠上人。: K, }' a+ R. j5 N

“你在十九歲那年，看到過一位年輕姑娘，心中生了茍且之念，是不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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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首領喝問。

“那可是還沒出家之前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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壽惠上人剛說完，便有人用金筷子撬開他的嘴巴，灌入熔化的銅汁。( ^' M  @+ `5 |% v2 D9 X2 F, |

僧人們的耳朵、鼻子裏，都泛出了煙霧，發出燒焦一般令人作嘔的氣味。壽惠上人也在痛苦地掙扎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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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在慘不忍睹，忍覺終於按捺不住，“哎呀”一聲，情不自禁喊了出來。4 J& l) [7 V1 q, Y5 K&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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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好像有人。”& n3 _& b8 a/ A- I; \+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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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瞬間。唐人們圍住忍覺藏身的岩石，發現了他，將他帶到首領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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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還活著。雖說你早晚還是要來到這裏，但現在還沒到時候……”

說著，首領的嘴角露出了得意的獰笑。5 E( S6 B- Q! W1 i*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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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我知道了，是這裏的人把你喊來的吧。是誰喊你來的？ ”+ q( Z7 [3 d' v2 \( t% Z

這個問題當然不能回答。只能緊閉雙唇。

“那么。你也喝點嗎？ ”那首領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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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覺“哇”地大叫一聲想逃命，然而卻無從逃脫。最後如同其他僧侶一樣，也被綁到柱子上。0 Z0 u: h1 r+ t' o# O' t  S2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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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巴被金筷子撬開來。: ?7 @/ m: Z3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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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呀．味道好極了。快喝！ ”. I+ {4 X& m& }! C2 b  S9 A

唐人說著，把熔化的銅汁灌入忍覺的口中。

燙得忍覺幾乎昏死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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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苦苦掙扎時，耳邊傳來壽惠上人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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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是我把這人帶來的。忍覺，趕快睜開眼睛！只要醒過來，你就可以逃離這裏！ ”; b! s% w) o2 u$ c4 ~5 Q8 ?0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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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漸漸遠去。0 H: t$ r* P/ S) G, F: A& i

周圍的風景逐漸變淡，越來越模糊，終於看不見了。

“沒用。就算逃得了一時，日後也要把你抓回來。一定．要去抓你……”/ m- M% A7 }# ]% V$ S,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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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領說話的聲音，也漸漸地遠去……7 |6 w8 Z5 e9 t6 w2 i) j# o- [: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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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忍覺清醒過來。1 x. |% \, U# e( `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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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這也太不像話了。”博雅說。: w% o) U* j5 c& g: \# i

“人嘛，只要活在這世上，總會有不小心踩著螞蟻的時候吧。掉落飯粒會有，見到美貌的女子便怦然心動也會有，如果說這也是罪過……”  G2 O+ M* w# k! ~

“那么。這世上人人都難逃法網，個個都是罪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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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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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呢，結果怎樣了？ ”博雅問。! g3 U% \. O- {1 R: u# M

“你是說忍覺大人嗎？ ”

“嗯。”

“忍覺大人知道在地板下發現的骷髏是壽惠上人，正是這位壽惠上人與其他僧侶死後在某個地方遭受著可怕的折磨……而且，希望有人去拯救他們。現在所知道的就只有這些了。”& j( Q! W. U& C- S0 I0 e$ _( _/ g1 }

然而。不知道該如何著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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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僅如此，那個首領還聲稱，一定要來把忍覺抓走。

一想到萬一睡眠中被抓走，忍覺便驚恐萬分，不敢入睡。9 O1 F0 Q4 K! ]2 b+ I" N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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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相信這一切僅僅是一場噩夢，然而，那地板下面又為什么會有壽惠上人的骷髏呢？而且。自己逃走以後，壽惠上人又受到了怎樣的折磨呢？只要一入眠，也許就可以明白所有的一切，可是，睡眠已經成了一樁十分恐怖的事情。0 D( T$ C( R8 S0 w4 U, a( e

“就因為這個緣故，聽說忍覺大人已經三天三夜沒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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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 j2 c6 K; a0 ?1 ~! u$ v

“因為實在看不下去，剛才最照寺那位名叫元心的和尚，趕到這裏來找我了。”" V8 g- X: ^0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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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這樣，你再不趕快行動的話，忍覺大人不是就要睡著了嗎？ ”1 A2 p* X. ]8 y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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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每當昏昏欲睡的時候，他便念誦《心經》，讓自己保持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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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還不該動身趕去最照寺嗎？ ”

“是啊。但是去了之後該如何行動，我還在猶豫不定呢。幸好今天晚上你要來，所以我告訴最照寺那邊，說等你來後，和你一起去登門拜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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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跟你一起去嗎？ ” 　　“對。你也一起去。因為你常常說出我意想不到的事，幫了我很多次，今晚也是一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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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我說了什么？ ”' [, j5 |6 d, _8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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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提起永興禪師和骷髏舌頭的故事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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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錯。可這又有什么關係呢？ ”  p4 c* q2 s( A; K) g

“總之，博雅，這話咱們在去最照寺的路上再慢慢談吧。你說得一點也不錯，是該動身了。”" k: F; P% V9 }# q8 @- z5 O/ M

“嗯。”

“去嗎？ ”" v# k% k( Z7 x8 J2 Z4 i/ C
& B; l( s. ?( o3 L4 y
“去吧。”
9 Z- B* l& t0 r3 ]9 j0 x! B
“走吧。”
1 b$ j- `; D8 [7 Z, E' n3 F! [
於是，事情就這么決定了。9 _- x' M8 U) M9 r7 E8 ]3 c

六
6 ]% U  F- v4 F0 M$ h
“奇怪……”

晴明說著，兩人已來到最照寺的山門前。& l2 c: V6 w& W( h  k- x
- s) ]* H5 R, Y6 f: T& F
山門敞開著。9 I5 I) S9 N; e4 Y; Z

進門之後，沿著石階走上去，上面另外還有一扇大門。門內就是正殿。

“怎么了，晴明？ ”博雅問。- m1 s( ~" L8 n8 H8 Y. g, [" \

晴明仰望著黑漆漆的、聳立在古杉木之間的山門。
. O* ~) ~: K) K5 A
“聽那位來找我的元心和尚說．山門這裏應該有人迎接我們啊。”
  [; {8 C/ L+ G4 a
晴明低聲說著，穿過山門，登上石階。
9 q& r3 v+ b0 w2 G, n
博雅緊隨在晴明身後。+ g1 X  }( A! B
1 s- e+ i9 X% F9 x/ ?; h
左右兩側，古杉的枝葉覆蓋在頭上。

石階的中央，月亮的清光恰好投落其上，好像照出一條小徑。8 f! V, R& V0 V$ [2 o, M

兩人沿著石階來到大門前，發現這裏的大門也敞開著。5 Z/ l- K+ r* x: q; q; v
; }1 |2 ]3 N1 Y/ |
四周沒有任何人影。

跨進門內，依然沒有人的動靜。# C+ t! O* Y  R! W3 b' }
4 E  j; C7 e7 [0 P4 h; ?
朝著庭院方向走去的晴明，突然停下腳步。& a) g9 p+ x) q( ^) b

“怎么了，晴明？ ”
0 H4 k( y5 A  T. c5 R2 G
博雅壓低嗓門問道。- b* J% T$ Q6 K! n0 r# P
+ F0 \7 }3 E. ~; X" w; H
“有人來啦。”, C( z8 j; w  X6 O1 @+ A

晴明倣佛私語似的說。
7 j6 K, T: e! W) P6 o, [$ a
只見正殿的陰影處，出現了幾個人影，正在朝著庭院方向走來。: `0 s+ Q- t# N% E

一個，兩個，三個……共有五個人。! J5 n+ j# O$ l/ q2 C
$ ]* C  ~! ^/ X) t
四個男人是唐人打扮。一個是身穿僧衣的男子。  c! \! W% d  H- A* G

身著僧衣的男人，右手被一個唐人打扮的男子牽著。
+ p" S9 z& B5 Q6 T
走在前面的唐人似乎是領頭的，正朝著這邊走來。. [# v4 E- ?; z. \# v; Z3 e9 J, S1 l
" J) q8 ^  G! O( r
“你看得見嗎？ ”晴明問。

“如果你指的是向這裏走來的五個男人的話，我看得見。”博雅回答。

仔細一看，五個男人在月光下，個個都全身發著朦朧的青光。透過領頭的男人的身體，依稀可以看見跟在後面的男人的身姿。由此看來，這些人似乎都是不具實體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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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陰間來客呀……”

晴明低聲說著。  g$ j* T$ U& A: v. p# @

唐人打扮的男人們走過來，在晴明跟前止住腳步。' b; S4 @6 W: b* k( D$ ?. u/ @

“咦，在這種地方，居然還有兩個人呢。”: i! j0 f, v% t' W

一個唐人說道。+ H. \" E/ u5 m

“這兩人沒有睡著。”  t! Y8 {( f5 b1 [3 C- U' z' [
9 J1 v1 E( ^1 h$ t$ N
“他們醒著。” 　　幾個人紛紛說道。
6 B2 v* b% p2 T
“你們牽著的就是忍覺大師吧？ ”晴明問。0 P8 n5 F/ ]- R' N. L8 b9 w+ ?
) z  l3 B6 k# N# r
“你認識這和尚嗎？ ”
6 L' c6 }' }9 g; S+ F* ^/ W8 h
站在前面、首領模樣的唐人說。: k* B/ W- F8 A; Z

“那么果然是他啦。能否請你們松開他的手？ ”

晴明語調平靜地說。
8 ~) X$ u5 v* H( w1 M6 N/ w
“這可不行。待會兒還得讓他飽嘗滾燙的銅汁呢。”

“請放了他。”
* [" ?) l- C8 }% o
“再礙事的話，連你也一塊帶走，讓你也去喝銅汁。”
5 i9 M5 w8 O& e: Q: i: z
“你們想試一試嗎？ ”: H& o8 d% d# F& f

晴明絲毫沒有畏懼的神情，微微地笑著。

“哎呀，煩透了。幹脆把這兩個家夥也帶走……”
. g) g( o" d# v" s0 L, {* Y
那首領說罷，嘴裏念念有詞，伸手指著晴明。
# p3 E, i! s# C! |7 O0 _1 P  u5 t
“奇怪！你怎么會睡不著呢？ ”: I$ v% X; V4 b) ?# H! c
8 T  r% v1 N# P. {4 M- q. R
“你這一套，對我是不靈的。”
1 j) h- ^6 H: c' ]5 N! z
晴明說完，那首領的臉上露出憤怒和驚訝的表情。) B& t- i: {% f. s; o3 F. h

“好啊，原來你是陰陽師！ ”

他大叫起來。1 c: k0 \2 B. K, @4 a+ L( Z" c5 J/ g9 z

晴明不回答，只有一縷若有若無微笑浮現在紅唇邊。

“算了，今晚姑且回去吧。”9 e; G1 S- h, F' B7 f- `

那首領說完，“呼”地一下，他的身影淡了下去，消失了。! O- e5 J  _$ Z3 Z, W+ p
+ M: O  b& u% A) V* S3 l
接著．另外三個唐人的身影也漸次消失，倣佛溶入月光中一般。
6 @! [, v' X# x0 G! Y
留下來的，只有忍覺一個人。- g6 x7 t: O3 {5 i6 K" X* n7 H

“您一定正在什么地方睡覺吧，能不能麻煩您給我們帶路？ ”7 W* K1 y; t6 ~$ \0 U8 a5 U
3 C( T# K* ]0 ?0 l& K
聽晴明說完，忍覺緩慢地邁出腳步。
! W- C2 r- L5 m: c0 s
七
$ P! i* \: [$ t" @4 y
“好。那就開始吧。”

說這話時，晴明人在正殿裏。“, J3 |, d( q* t# U
/ W  [/ d* V5 q" l
在巨大的阿彌陀如來像前，晴明、博雅，還有忍覺、元心四個人坐在地板上。% W5 @! Z8 ?' h# u# G2 n7 U
6 U; n9 w: z; t/ Z, A& D+ g
晴明和博雅並肩而坐，與同樣並肩而坐的忍覺和元心對面而坐。
1 W# G( q) I, @5 G( w* O
四座燭臺上，點著四盞燈火。7 B% n0 q1 ]7 ?, ?0 l# _
, M; J8 U$ h5 J
四人的旁邊，是正佛阿彌陀如來像。對於晴明和博雅而言，佛像在右側，對忍覺和元心而言，佛像則在左側。
. Y0 c! W0 D& \& T/ Y
對面而坐的四個人之間，放著一具骷髏。

放在地板上的骷髏，臉朝著晴明的方向。" A' I0 r% m2 J1 l8 i3 R* B

約莫半刻（古時將一晝夜分為十二時，配以十二天幹。其四分之一叫做刻，約相當於現在的30分鐘，故半刻大致等於現在的一刻，應為15分鐘左右。）之前，晴明和博雅將正在熟睡的元心和忍覺喊醒了。
( S" L( h! o+ G2 }: Y1 F, S) Z
其他僧侶也在熟睡，但晴明和博雅只叫醒了這兩個人。之所以沒有喚醒其他僧侶，是因為無法分辨他們究竟是被唐人施了法術，還是處於自然的睡眠中。既然唐人業已離去，讓他們繼續睡下去也無妨。
* T) d6 X+ j9 J( V$ R
總之，晴明和博雅先叫醒元心與忍覺兩位，四個人再一起來到正殿上。

忍覺清清楚楚記得自己在夢中為晴明所救的情形。

忍覺說，本來正與元心一起念誦著《心經》，漸漸睡意襲來，實在忍受不了，終於昏昏睡去。+ Y  \6 q0 G! d5 I( ^' u1 m) E

剛一睡著，唐人就在夢中出現了，正當自己要被他們帶走的時候，幸好晴明與博雅及時趕來了。
8 P) R- d* X/ B. g# ^
“那好——”

晴明依舊坐著，從懷裏掏出一張紙片。- K. ~& h/ @+ R# ^

又請元心準備好筆、硯和墨，提起筆，在紙上寫下幾行文字。7 r7 y9 X3 b# P1 N9 s+ ^! x, A
- U, U2 z7 ~1 W1 K8 L+ Q8 G5 X9 `
——是咒文。8 X- F# \! R0 M3 ?/ T7 f

就這樣做好一張咒符，晴明把它放入面前壽惠上人的骷髏裏。, p: Q! z) z% G. _# ]; d

“總而言之．下一步該如何行事，我們就向壽惠上人請教吧。”
: R) `5 i4 @. v$ [
晴明說罷，便握起右手，然後伸出食指和中指兩個指頭．將指尖放在骷髏的額頭上。

口中輕聲念了兩三句咒語。
% [7 K% O8 H% g/ G! w
“啊！動啦……”
9 L# A3 K5 K: u6 ^8 X. f$ d
博雅小聲叫起來。. K- B) W% Y7 Z/ Z- g7 K1 [: U' n
% r: t7 @6 E- n  H& ^
注目看去，原來放在骷髏裏面的咒符在微微地顫動。

沒有風。; J, p# Z) b: A& T' v( G: r+ ~% S
& Y: i- h2 e# W! d  u1 f& _
沒有一盞燈苗在搖曳。8 C% ?# b- @4 t* b4 ~  G) y2 ]# k/ M

然而，骷髏裏面的咒符，卻開始顫動起來。
" j5 D1 p" b: `, _$ Z
隨著細微的顫動，咒符在骷髏裏發出聲音來。; Q$ x9 V5 {( Z: @1 G. W
$ l" X; D' @. v! I. ?4 {/ N
“這、這是……”. ]; ^) E9 q  a: U; ]2 N' M

博雅驚呼出聲，看了看晴明。　　“壽惠大人是把咒符當做舌頭，在說著什么吧。”! {1 R) S0 ?; B# g
) X0 r7 U" W1 t; [
然而，在博雅聽來，那不過是紙張的顫動聲而已。仔細傾聽。那聲音的確像人在說話，但要問到底說了些什么。就完全聽不懂了。  I0 V3 ~" ?: Y' v) f, z. L8 u

然而，看晴明的樣子，似乎那是清晰的人語。
% X+ N- ~: ?  A. O0 F! B
晴明好像是在回應咒符的顫動聲，或問或答：“後來呢……”/ h1 _4 [8 d% L

“原來是這樣。”
! K3 X0 a! v5 f5 B. s
“那好……”

交談在繼續進行。" f, q  r! X  i8 N( t; D
2 ~7 F+ F  f3 w$ a: {
“那是在什么地方呢？ ”9 A* G9 j/ w  J; s4 ^( ~- v" o

晴明向著骷髏問道。8 Z+ L; z& q# V' m2 I9 c  C
8 K4 v$ @8 o& b! L8 b# e8 [
咒符倣佛是在回答他的問話，像舌頭一樣，顫動了幾下。

不久，咒符停止顫動，晴明也不再向著骷髏發問或者點頭示意了。" [- H$ W7 K8 W, }, v
: A" Z0 p1 S) f  ?' o8 D6 y( L4 c
晴明收回放在骷髏額頭上的手指說：“我搞清楚啦。”8 |0 w" O3 o; [

“你搞清楚什么啦？ ”忍覺問。

“比如，剛才他們要把忍覺大人帶到什么地方去。”+ L. }; z, J& |
1 W/ H$ l2 n/ {+ z$ y- g
“要帶到哪去？ ”

“藏經樓。”8 H# f; s! l( r/ R  O2 ~
9 u5 [+ K& m0 ]9 K: G) p5 i. W/ R, @1 c
“藏經樓？ ”
, m: b' g6 s! W! M. j2 X
“貴寺藏經樓的角落裏，有沒有一個約莫這么大的金色壇子？ ”

“有。那壇子怎么啦？ ”
+ N5 M: t' b  q+ Y; i7 e5 l, \
說這話的是元心。8 v' C0 R$ p. }7 e; I
$ g, ?0 e: p: s8 p& m7 e
“對不起，能不能請你把那壇子拿到這兒來？ ”
2 g$ ^$ N/ w  S1 V. T' R9 i
晴明對元心說。
+ Q. H9 C+ p5 n  s& O
不一會兒，元心抱著壇子，回到正殿。
) z1 g$ `2 o3 M6 w0 k& Z4 y5 s
壇子放在骷髏的旁邊。
3 a$ w" Y8 K0 n! H; A/ h
壇子足有一抱大小，表面涂著美麗的金色。. |5 i3 O4 d/ s- W" M5 c8 f
- D4 P6 X3 F) H. L; r; Q, q
這個壇子似乎是在表面涂上金色後又燒了一次。' j; r: B: |6 ^( C1 U$ P, [" l

“您知道這究竟是什么壇子嗎？ ”1 p2 s  e, o5 h

晴明問忍覺。

“據說是常道上人創建本寺時，從東大寺拜領的禮物。”忍覺回答。. |5 G: U" l+ {, T8 `

“其他還知道些什么？ ”3 ?- Q, O3 k- e. Q) ^2 Q1 i# b
+ e& \5 s! \8 j1 Z! R
“這個……”9 t/ L' B7 m, @1 p8 j1 Q3 k7 @1 W

“據說，這壇子是從前大唐使用的東西。”晴明說。

“是嗎？ ”

“聽說是空海和尚把它帶回日本的，曾寄放在東大寺，後來又傳到貴寺來。”
2 `6 f) h- J# J
“這些事情，都是這骷髏……壽惠上人告訴你的嗎？ ”8 W, U. u. h; o; P+ z
3 Q9 D& i! I! b- {$ s$ N/ Z
“正是。”

晴明點頭，然後又問忍覺：“那么，您知道這壇子以前在什么時候、曾派什么用場嗎？ ”
, H# D" D/ l2 F5 q+ w! g" k0 v
“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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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是長安某個道觀的懺悔壇。”
' V: ?5 Y( I, R) h
“懺海壇？ ”, c1 O8 Z% ?* e9 N6 F
7 |& x, k, X& b) _
“本來是放置在寺院或道觀裏的壇子。修道時，若有一些妨礙修行的雜念，就可以向這個壇子傾訴。比如，偶一失足犯下了不便告訴他人的罪過，或者無法向人訴說的秘密之類，只要對著這個壇子輕聲訴說一番，便可得到解脫，繼續潛心修行……”

“……”# ^' T0 ^8 Y# s
2 p3 g( k! }( M! g: ]
“這個壇子先傳到東大寺，再傳到最照寺，一來二往之間，大家都忘了這壇子的本來用途……”% I4 W+ z9 ~' b2 P

“唔……”- e) Z6 \- U7 C$ _; ~. {, a# D; B

“結果再也沒人來向壇子懺悔自己的罪過。不知從何時起，這個壇子只得自己出來尋找懺悔罪過的人，再把他們帶到這壇子裏去。”

“這壇子竟然具有這種力量？ ”
0 c( h2 ^" l# N% `5 x
“是。這是空海大師親手挑選的壇子，在大唐曾經年復一年地吸收了道士的懺悔，來到這裏以後，這壇子又日復一日地聆聽念誦經文，所以不知不覺中，便蓄積了這種力量吧。”6 p* y2 U7 Y- @* z+ B4 D: B
! n3 f7 R9 y+ N! \7 X  x
晴明抱起壇子。
" z) ~8 v: P5 K+ Y( C8 b; E; r0 B* h
“好了，我是答應過壽惠上人的……”

說罷，晴明將抱在手中的壇子摔在正殿的地板上。3 j0 O- z7 ?' _" q8 H- F
  o9 |2 E2 ]) c  T7 d) H
壇子轟響一聲，破碎開來，碎片散亂在地板上。
6 o( m( Q/ c0 ]! ?0 v% o7 I
“啊呀！ ”
# g. j0 V3 ^- D6 A
“啊呀！ ”" a+ F% I! P. _1 F
9 M  a$ v1 q$ Q- U0 `3 l6 i9 e3 n+ W
忍覺和元心同時大聲喊叫起來。

從破碎的壇子中，大量的血流出來，地板都被染成了紅色。這壇子裏本來連一滴水都沒裝，這究竟是怎么回事？難道是從壇子的碎片中流出來的嗎？更加不可思議的是，壇子碎片的內側，居然畫有一些圖案。
" U0 B4 m& w; Z
借著燈光把碎片拼起來一看，原來畫的是建在深山裏的一戶大唐式宅院。
/ k5 u0 V6 ?7 J  F. E
“就、就是這房子，在這裏我……”
$ ]. p' W$ K+ y% n! {
望著地上拼起來的圖案，忍覺驚叫起來。
9 }7 n4 u' E3 g+ ?3 }6 w; j; j' {
仔細一看，只見圖中畫著許多身著大唐衣裝的男人。5 c2 g+ _$ e( F% Y5 C2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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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他們。他們把我們……”- w9 ]6 m1 A/ k# p5 f: s
5 ]/ b, m' R. l& i/ ~
唐人中，有幾位手中拿著長柄鐵鏟，正抓著罪人模樣的人，拖到宅院的前庭去。9 x. b$ F6 H% i- y, c

庭院一角，畫著燒得火紅的大鍋，裏面大概是滾沸的銅汁。8 d) ]* j/ E" T% T) ^

“啊呀，這、這可真……”/ W! J3 K1 O$ \# m
! q. D# m2 E# n7 s; B; R
忍覺結結巴巴，也說不出什么來。; _: p) @5 \3 P# {  y7 q7 Q3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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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怪這口壇子，怪這幅圖畫呀。”, N, i! k; b  ^2 |: |! r4 ?* L

元心輕聲自語。
! y5 i$ e5 u, o8 b
“如果方便的話，能不能把這個給我？ ”4 I6 h+ y( B+ ]# L7 u
+ |  ]" |0 {7 {! X# j. w1 n( S
晴明問忍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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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口摔碎的壇子？ ”4 i  |+ g1 z  [! I
" L& p' z9 B1 D
“正是。”6 h/ ^( Y4 B3 I5 ]. n* ~' f

晴明點點頭。  S1 ?) f$ H( _6 {
6 w3 ~& B% V5 p2 L: u
“這可是空海大和尚從大唐帶回的壇子啊。雖然已經摔碎，仍然是上乘佳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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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曰後還可以有什么其他用場……“( _& ^6 }0 g$ j* r) y- {1 Y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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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奉送，敬請收下吧。”& w3 @( {. W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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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覺垂首行禮。- U! H; P3 Y$ J
. U& n! N. E. K' ]& G- W5 N
“萬分感謝。”4 A- l& R. Y$ \2 Z

晴明謝過之後，看了一眼博雅，心滿意足地說道：“博雅，全虧了你，今晚才可以圓滿解決問題。現在回去的話，大概還可再一面賞月，一面喝上兩三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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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中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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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

發表於 2007-8-26 11:53 PM | 只看該作者

一
- ]6 B0 p" E: Q1 G5 g
從晌午起，兩人便一直在喝酒。

那是在安倍晴明宅邸的外廊內。兩人就這么席地而坐，源博雅右手擎著斟滿酒的琉璃杯，面對著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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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纖細的右手手指中也擎著一只琉璃杯。, `) E, T# V0 E# g1 U

那是異國的酒杯。來自胡國。% B( n) M  s. n& e# q# ]$ S

十來天前出梅，季節已經進入夏天。

時值文月，即陰歷七月月初。

強烈的陽光照射著庭院。  K9 E2 F' z- Z
; L2 G# Y- z8 S# J
熱。
4 X, g, o3 d: O- A
即便端坐不動，博雅的脊背上也已經滲出了汗水。8 r! P- |, f) F# Y/ D+ c" K1 D3 I
8 I/ [8 F* s9 E* D
庭院中茂盛的夏季花草，已經高及人腰。1 _, k0 x2 w/ Z) C! g

桔梗、女郎花已經開放，但遠不及雜草勢頭強大。庭院的景象倣佛是將山野中鬱鬱蔥蔥的一部分，原封不動地搬移到了這裏。
+ h# d: z* \4 c7 A+ P5 M
每當風掠過花草，便會送來灼熱的青草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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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總算開始從中天西傾，但距離落山，還有很長時間。

晴明隨意地套著件白色狩衣。$ L& d# T- Q# {5 ^, N0 g' E
# z' t% G% \- G# n2 b5 {6 l
背靠廊柱，豎起右膝，拿著酒杯的右肘支在右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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額頭上也罷，頸脖上也罷，都不見一滴汗水。6 n/ x+ B6 n: F3 f& v!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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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纖細的手指拿著琉璃杯，那透明的綠色充滿涼意。6 z8 ^: r6 `2 h; k9 C) @
4 M' z7 U$ P9 y: M4 k8 a
兩人之間的地板上，放著一個瓶子。; j, O2 y5 ~; t9 N) l

還有一只盤子，盛著撒上鹽的烤香魚。- B! v7 U9 y  Q$ [) A& h
# u. ~" _# u' g6 K
兩人正以香魚下酒。

“晴明，你不熱嗎？ ”博雅問道。, e5 b! [( J! `

“當然。”

晴明將杯子從紅潤的唇邊挪開，說道：“這還用得著問嗎？ ”. d. C% H9 w2 i& }" |6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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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一點都看不出你感覺到熱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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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得出也罷看不出也罷，熱總歸是熱的。”2 `! H) L+ P4 x

晴明一臉若無其事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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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能夠保持這副樣子，就讓我羨慕啊。”7 D) L" X! M- S9 f;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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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說罷，挾起香魚送進口中。# R4 S4 _3 }6 w: G

“好香魚啊！ ”4 Q+ U0 v. A( b6 r2 @2 M.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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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一邊嚼著松軟得從骨頭上整片脫落的魚肉，一邊說道。7 Z5 d0 P+ P7 V9 H0 t

“這是鴨川河的香魚。”2 E, X7 }  l( D6 L% B/ _
5 B0 |" o5 Y7 f9 U) T* b, e: _
“哦。”* N* z9 [6 d0 i; O% y
  g' w  n# j$ @( {
“是養魚鷹的漁夫賀茂忠輔剛剛送來的。” 　　“哦。就是發生‘黑川主’事件時那個賀茂忠輔？ ”

“就是那個幹手忠輔。”

“可是，忠輔為什么沒事送香魚來？ ”" _0 O" w  q" V

“自從那次事件過後，他一到時節，總會送些香魚過來。不過，這次還有別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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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的事情？ ”; A( U- Q" k3 h* P
0 q. m0 |7 L/ R
“總之．是非我不能處理的事情嘍。”; R3 T; ?5 N! O' A. F, B

“難道忠輔那邊又遇到怪事了？ ”

“啊，怪事倒是有，不過不是忠輔出事。”# o$ u2 y$ J- C! y8 q! z

“那又是誰出事了？ ”( K+ F. S9 i! v: D- u( v
: x  F4 M- @; }
“是忠輔的熟人，篾匠猿重。”

“篾匠？ ”
) s5 ~5 D6 N; n: c* u: ]9 u2 y
“他進山砍竹子或者藤條，再編成籃子、簸箕之類，拿到市上去賣。本來名字叫重輔，因為身體輕盈、擅長爬樹，常爬到大樹上去割藤條，所以一來二往大家都叫他猿重了。他本人也喜歡這個名字，也以此自稱。這些話都是忠輔告訴我的。”
& G0 i( d3 v6 H+ F* X6 f! {; r' m
“那么。怪事又是怎樣的呢？ ”
; J  ]4 V& E* y2 u1 R2 v( ~+ M
“聽忠輔說，事情是這樣的……”* f- r3 L3 l2 S; O) B* q+ D( f; H
" n/ }4 t: n- W0 Z( t, v% F: {
晴明開始講述起來。% y( P* P; g* d# {+ w6 }/ b. X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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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家住在鴨川河畔，距法成寺很近。' H+ |6 B- U! X1 C1 Q

就在河水難以漫過來的土堤上搭了一間小屋，與妻子住在裏面。

平日砍來竹子割來藤條，編織成各類器具，再拿到城裏去賣，勉強可以糊口度日。也經常編一些魚簍子和裝魚‘鷹的筐子，送到賀茂忠輔家。

第一次碰上怪事，是在六天前的夜晚。1 _8 L( s5 n( @  o! X2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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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有事，夫妻倆去了一趟大津。事情就發生在回家後的當天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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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回家途中，為了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夫妻倆發生了口角。

他們到大津去，是為了賣捕魚用的魚筌。

那魚筌，是猿重費盡心思自己設計制作出來的。3 w& }0 i( y, Z" U6 c& \)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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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用竹篾編成筒狀的簍子，將簍子腰部編得細細窄窄的，入口處卻很大。同時，再編一個小小的竹篾筒子。不是簍子。而是兩端都有口，是名副其實的筒子。不過，這個筒子一端開口大另一端開口小，呈漏鬥型。& o5 s1 X' S5 ?7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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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把它嵌入剛剛編好的竹簍腰部狹窄部分裏。/ Y( p7 I) Q, s0 m) I3 y0 X,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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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竹篾筒子的小口朝裏，大口朝外。; l( N3 T7 T& m7 H7 W0 n0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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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口的尺寸與竹簍腰部的狹窄部分大小相同，恰好可以嵌得嚴嚴實實。* U- b* ^% ]/ G5 P* t2 ^

然後，在竹簍裏放入蚯蚓、死魚等誘餌，沉到河底。8 U7 f; V8 e# E0 ]/ U' m1 J( |

就這么放置一個晚上，第二天清晨從水中撈起時，裏面便會有許多鯽魚、鯉魚、河鰻，以及雜魚、蟹等。* l+ d& o% X5 s2 x4 W0 u. m8 c4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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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有些漁夫也使用類似的魚筌捕魚，然而猿重精心編織的籠子顯然要好使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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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家住大津、平日在琵琶湖捕魚為生的漁夫們聽到這樣的口碑，都紛紛來訂購魚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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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只是為了在鴨川河捉魚養家糊口而想出這么一個點子．這籠子也只供自家使用，然而忠輔覺得有趣，便也開始使用猿重的籠子捕魚，這竟成了普及的契機。

“這玩意兒可真好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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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津的漁夫們從忠輔那裏聽到有關猿重魚筌的傳聞，便都爭先恐後地希望自己也得到一個。' Q; I: x* r; j1 f8 z

這天。夫婦倆便是去大津送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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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途中的口角，是妻子先開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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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幹嗎把什么都告訴他們？ ”& t' M, V# t5 g* o

妻子抱怨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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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不僅賣籠子，而且連獨自精心發明的籠子編織法也教給了大津的漁夫。% T' `! X( D+ o1 q- \

妻子正是為此而埋怨丈夫。6 K. @% k7 B* K7 u2 r

“可是你想想，就是要瞞也瞞不住呀。看到我編的籠子．只要手多少有點巧的人就可以倣造，隨便多少都能編出來。”* g8 R. ^  `8 d  c4 s5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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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雖這么說，可你也沒必要連編織方法都告訴他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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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別這么說。一來他們都非常高興，再說我們不也賣出了好價錢嗎？ ”

“可是……”

一直到鴨川河橋上時，兩人還在爭論不休。　　當晚，兩人分床睡了。

就在這天晚上，一位不速之客來到了猿重的小屋。

猿重已經睡熟了。* @" v4 @/ S; p9 t7 l"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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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 _8 D' U( N5 X5 H. J

猿重恍惚聽到外邊傳來呼喚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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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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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來自小屋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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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黑暗中，猿重睜開眼睛，只見細細的月光從挂在小屋門口的草簾縫隙中鑽進來，照在小屋內。0 I# A% \' N%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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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猿重大人……”( `- T2 w$ ]6 G2 x/ `- M. G* i

聲音就是從草簾外傳來的。2 k' }: P$ u+ Y& t+ I/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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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有人站在門前呼喚猿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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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揉著惺忪的眼睛，站起身來。7 J0 ?. ~4 k3 Z: Y) j

似乎依然半睡半醒，頭腦昏昏沉沉。4 F# U3 d: \& N2 N. _; m;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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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上就要衝走啦！ ”; _- |; C; J6 g2 _* |* H9 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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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聲音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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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個男人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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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管的話，馬上就要衝走啦！ ”

這聲音猿重以前從沒聽到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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掀起草簾，只見月光下站著一個男人。身穿印著碎花、襯有內襠的和裝男裙褲（形狀略似裙褲．肥腿．長及腳踝。穿時將上衣束在腰裏。現多做禮服用。）。

“快來！請快一點！猿重大人……”  F: ^( Z  K$ f3 v

猿重站在門口，左手被男人伸出的右手拉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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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衝走啦！要衝走啦！ ”! L) C) M: ]: {7 G

就這樣，男人牽起猿重的手就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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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是什么要衝走了？而且這跟自己有什么關係？猿重很想問個明白，可不知何故卻說不出話來，感覺喉嚨倣佛被什么東西堵住了似的。好像有泥土、小石頭或是其他什么東西堵住喉嚨一般，發不出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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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衝走啦！要衝走啦！ ”

男人心急火燎地拉著猿重的手匆匆走著。7 m' D4 g" _& A4 H

沿著鴨川河，順著河堤朝下遊走去。) l4 ^2 B) k/ a6 x& v!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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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分明。2 D; I3 n  i+ n/ b- B

河水聲從黑暗中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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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眼前出現了一座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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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白天猿重夫妻走過、架在鴨川河上的那座橋。1 B- r6 C9 L( q4 V! j!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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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花橋——這一帶的人都這樣稱呼這座橋。) }* X# w; C5 V2 Y1 C# K

“來來！到這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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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拉著猿重的手，在月光中上了橋。; Z# r; `' V# C'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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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跟在他後面。. r( f; Z) G. g(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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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衝走啦！馬上就要衝走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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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口中不停地喃喃自語。) z# B7 ?- g& J  t( L) A4 y) r- i4 @

走到橋中央，男人突然變了方向。" q6 S, k+ e8 C/ a; Q5 u& I; Y, M7 a

向左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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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拉著猿重的手，朝上遊方向的欄桿走去。

“來來！就是這裏。”) _% R- ~) A9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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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越過高高的欄桿，縱身跳下河去，手仍然牽著猿重。

猿重的手被一股強勁的力量牽著，眼看就要掉下河去。: x! V5 |2 |" |#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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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幹什么！ ”

耳邊忽然傳來一個女子高聲呼叫的聲音。8 ?! ]% c- y$ Y8 ]" j, A3 d' J2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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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險！ ”; Y, ?! v5 d$ I( z' U  f'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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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人緊緊地抱住了猿重。( ?$ c5 N( ~. N3 Z& {9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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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過神來一看，原來那女子正是自己的妻子。而自己的整個上半身已經探出欄桿，正從橋上俯視著下面黑黑的河水。差一點兒就掉到河裏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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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尋死嗎？ ”1 I$ v9 z/ f" O' O! p) |

妻子責問猿重。

猿重額頭不覺大汗淋漓。! Q2 o+ E! W5 l0 P) l

“不、不是，哪裏是尋死呀。剛才有個男人來訪，我是被他一直拉到這裏來的。”" Z, A2 p7 ?7 B, |1 H/ F4 G

猿重臉色蒼白地說著。9 V8 K" m. e2 L& O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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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胡說什么！你一直是一個人呀。哪有什么人拉著你的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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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你看，就剛才那個男人還和我在一起……”2 y# }; c) o3 n( c1 u: W0 j*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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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人都沒有！ ”妻子說道。

妻子告訴他，事情原來是這樣的——睡在床上的妻子，被鄰床的丈夫起床的聲音吵醒了。

“哎……”+ c" c8 i6 _# M7 N

她喊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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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丈夫似乎根本沒有聽到。6 g* P0 v( }& l1 n,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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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會兒，丈夫便掀開挂在門口的草簾，走到外面去了。

起初，妻子還以為丈夫在外面養了個情婦，肯定是要到什么地方去跟女人幽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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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便決定在後面跟蹤。% H9 c$ W% n1 }1 [( q!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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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著跟著，發現丈夫只是獨自一人順著河堤朝下遊走去，不久，來到了白天從大津回家時經過的那座橋。

丈夫走上了那座橋。* z  o; l9 M/ e* D0 q# g(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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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橋中央時，丈夫突然改變方向，打算躍過高高的橋欄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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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為了白天的口角，丈夫也不至於尋死呀，然而，如果躍過欄桿掉到河裏，那他就必死無疑了。- J; s. R, n! j

於是，妻子急忙大聲呼喚丈夫，丈夫才醒過神來。7 x* J: |3 x7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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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妻子的一番話，丈夫不禁毛骨悚然。* ~2 w+ p6 k: x% G/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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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怪事又發生了。  ^3 |( X: j2 N6 o2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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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猿重睡在床上，感覺妻子從床上爬了起來。

大概是去茅廁吧。可是，又覺得有點不對頭。/ z  _# _: u; W" y7 ]5 m# i

茅廁在外面，直接走出去就可以了，然而她卻站在草簾門前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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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在跟誰說話。  h2 l* U( ]  T% W! M)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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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這時，猿重依然處於半睡眠狀態，頭腦尚未完全清醒。當妻子走出屋外時，才猛然醒過神來。: Z) s; N' [9 g: m2 R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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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起了昨晚自己遇到的事。+ [5 h* m" g7 d9 E: T5 m

於是，猿重趕忙從床上爬起來，追趕著妻子來到外面。5 U; o# N& t8 D% X; D

然而，門外已經不見妻子的蹤影了。! y! m6 @2 R* M. J% H8 y$ R#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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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已走到河堤上，還在急匆匆向前趕去。

借著月光，可以看見走在河堤上的，只有妻子一個人。

妻子左手向前伸出，似乎被誰牽著手，一個勁兒地朝前趕。

明明是在走路，然而速度卻快得猶如小跑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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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暗想：會不會——會不會是昨晚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這次又發生在妻子身上了？昨天夜裏，自己的確聽到了男人的聲音、看見了男人的身姿，然而妻子卻說沒有聽到任何聲音，也沒有看見任何人。與此刻自己親眼目睹的情景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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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妻子現在正聽著誰的聲音，看著誰的身影也說不定。而且，她可能確實感覺到有人用力拉著自己的手吧。

猿重想追趕妻子，然而，卻兩腿發軟。; \) F" F5 O' o' t; `*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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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自己不知道真相，自然會毫不猶豫地去追趕妻子、呼喚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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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自己已經從妻子口中明白了昨夜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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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的模樣顯然不對頭。

昨天夜裏拉著自己，想把自己拖到河裏的那只手，恐怕現在正拉著妻子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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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到可能是某種可怖的鬼怪或是妖異纏住了妻子，追趕妻子的念頭幾乎不由自主要消失了。

正在躊躇不決時，妻子的身影很快越去越遠了。

到底不能扔下妻子不管，這個念頭還是佔了上風。猿重奮力追上前去。' s) [9 g+ ^) m- }: \$ t! c

妻子的腳步很快。: \, f( ~7 K7 m  O6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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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要追上的時候，妻子已經走上了那座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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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趕緊加快腳步。' p. f" M( v% X'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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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的腳剛剛踏上橋面，妻子已經到了橋中央，正要躍過欄桿。/ F# m' N+ q+ F! Y- V" V

“等等！ ”. S! A) `9 s' O5 _# x

猿重大聲喊著，一面呼喚著妻子的名字，一面飛跑過去。& u$ V: x3 _9 N0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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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猿重的呼喚，妻子渾身一震，回過神來，然而，上半身已經探到欄桿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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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衝上前去．從背後抱住了妻子。* r$ f  B7 h2 `( U

妻子被重新拖回橋面，發現救了自己的就是丈夫，當即依偎在丈夫身上。1 G! [3 \  x5 x3 j/ v1 s  t7 P

身體禁不住微微顫抖。8 @( k$ r7 X1 R- V. f' n

她似乎已經明白在自己身上發生了什么。

回到小屋，聽了妻子的說明，猿重知道昨天夜裏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一模一樣地在妻子身上重演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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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來找妻子的不是男人，而是女人。

這天夜裏，妻子聽見有人喊自己的名字，掀開草簾門一看。一個身著藍色窄袖便服的女子站在那裏。

“不快點去的話，就要衝走啦！ ”9 U. ~: V+ I% g5 w0 `, t* `;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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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個女人說。3 a  `2 b" a9 M0 T6 J9 p.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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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來，快點啊！到這邊來……”

說完．女人拉起妻子的手，舉步便走。2 o6 ?/ ]% A- C" M8 g) W- U8 R

妻子還在睡夢中。% }- x/ L+ Q7 E, D5 E$ G+ W2 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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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走得太慢，所以沒趕上。今晚得加快腳步了。”( S) f- P6 n4 P! e9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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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這話，女人便疾步走去。

如果不是猿重及時趕來，妻子就像昨天夜裏的猿重那樣。險些掉進河裏就此喪生了。5 G7 n6 {: w; j+ p. Z& ]& E" x

次日——夜晚降臨，猿重和妻子都沒有睡覺。

腳邊放著砍竹子用的砍刀，地爐裏燒上火，為了不至昏昏睡去，兩人不停地說著閒話。

到了子夜時分——“喂！ ”2 l/ U- b2 M.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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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 ”

門外響起一男一女兩個人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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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後兩人交談才知道，原來猿重只聽得到男人的聲音．而妻子則只聽得到女人的聲音。3 _- p- b! I- |5 G.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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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來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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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來吧！ ”# `! ]& ]6 M* q; V! b7 f% c

兩人的聲音分別傳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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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不快點，就要衝走啦！ ”  W& k7 g8 k7 c# l6 V

“就要衝走啦！ ”

“來吧！把這草簾掀開吧。”" S5 A; `* H7 a9 g0 l

“掀開吧！ ”, k, R4 m. V, f6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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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掀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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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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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和妻子，倣佛要相互制止對方的顫抖似的，在地爐邊緊緊地擁抱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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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右手握著砍刀，咬緊牙關。牙齒還是禁不住打戰，發出格格的響聲。' m2 X/ @) w- k+ E- e'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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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掀開草簾的話……”; g/ S1 g: M# d) ~-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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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沒法進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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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快點開口說：”進來吧！ “‘”請快點說吧！ “. q4 Z! E  K2 n. a! }7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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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然的話，我們可要自己找人口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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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自己找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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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未落。對方似乎開始行動起來。

兩個人似乎左右分開了，一個往左，一個往右。小屋外左右兩側都聽到了類似腳步聲的動靜。) b5 A2 s; l8 F. M5 h, s8 f)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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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步聲停止了。

“是這兒嗎？ ”+ c, m7 t6 r3 j2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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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兒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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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當話音傳來，釘在小屋外側的木板便發出嘎吱嘎吱的響聲。

“這兒太狹窄了吧？ ”* t: H* w/ ~2 q5 K2 o

“這木板只能挺到四天以後。”

“刮風吹走它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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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吹走它！ ”5 v6 \  q6 b! M

“吹走它，我們就能進去了。四天以後就行了。”+ S3 F, V0 j0 U,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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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四天以後就來不及了。”

“嗯。”0 E* l1 V2 d( M8 c# b' l*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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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兩人的腳步聲又回到小屋門口。3 g5 I) A3 _, [8 A8 \

“喂，猿重大人……”+ B5 L" w5 u6 F5 Q) ?8 ?

“夫人……”- \4 m8 n* z/ X0 g# }

“請開門呀！ ”. _6 i( H- P, ~; K( R& e9 n

“請開門吧！ ”4 T7 R( O& B6 C

“快說一聲‘請進’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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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說一聲‘請進’吧！ ”

“不然的話，就要衝走啦！ ”* H% Z/ m7 U5 {5 x+ a$ v

“不然的話，就要衝走啦！ ”

兩人怨毒的聲音持續了整整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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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第二天、第三天夜裏，都發生了同樣的事情，猿重夫妻終於忍受不了，到朋友賀茂忠輔處來商量對策了。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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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今天忠輔送香魚來的時候，順便告訴我這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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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把事情的經過講完，太陽已經快落山了。

夕陽斜照在院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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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朵似乎在快速地飄動，影子也投落在庭院裏。

“原來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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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點點頭。% k% `; q! Q. l& E; G*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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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為什么這一男一女兩人進不了小屋呢？ ”1 J  O6 I3 V* F$ @- K)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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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又問道。* Z( g* e6 i%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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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屋的墻壁，其實原本就是一種結界。對於毫無緣分的東西來說，是輕易進不去的。如果猿重夫婦與這一男一女之間有著某種強韌的聯係，那就另當別論了。

假如不是這樣的話，只要裏面的人不說‘請進’，或者不將門窗洞然大開，那么即便是妖物，也並不能輕易就進得去。“, [( U; ]( z1 C2 B

“噢。”6 C. t' |" 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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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要是妖物的欲念比現在更加強烈的話，遲早總會闖進去。”1 b, {5 q, G9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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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6 ~: p' H; c' M" I! t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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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這情形，恐怕今天夜裏就很危險。”0 S% @) @- V5 G# J5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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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說四天之後的夜晚嗎？ ”

“那就是今天。”: ^/ r+ E: l& A8 `) g% \/ U/ k-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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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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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夜裏大概要出事吧。”: F/ h$ E9 c) Y6 c$ e

晴明不無憂慮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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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什么事？ ”

“這個嘛……”  s; V/ {- K& h& i+ r9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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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仰望著天空，不知何時，天上已經濃雲滾滾，自西向東流去。

雲朵遮蔽了陽光，周圍變得昏暗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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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風了，庭院中的花草吹得沙沙作響。' G1 o8 P, a- f# L% H! p) F0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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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你是怎么回答忠輔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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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他經常送來鮮美的香魚嘛，雖然不知道能否辦妥，但總要去一趟的嘍。”6 Z/ y4 w, w* ]; d

“真去嗎？ ”/ J4 i+ M8 y8 p$ }, V5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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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什么時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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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

晴明仰望著濃雲越來越多的天空。　　“博雅，你打算怎么辦？ ”晴明問。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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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不去？ ”& |. D2 j3 k! d9 P& _

“嗯。”

“去吧。”. x* T$ d( n# V; A: v  M) e$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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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吧。”

於是，事情就這么定了。1 m2 @4 v% J9 f9 U

四

晴明和博雅由忠輔領路，來到猿重的小屋。1 T# {: {+ g- Q% x4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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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圍已經漸漸黑暗起來，河灘上的草迎著風左右搖擺。

不僅是因為已到黃昏時分，而且因為厚厚的雲層覆蓋了整個天空。

“看來，暴風雨要來了。”

博雅話音剛落，一滴猶如小石子大小的雨，砸在晴明的臉上。0 j/ J5 h0 O) q) R; I1 L/ a

忠輔將晴明和博雅介紹給猿重後，便匆忙返回自己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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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受寵若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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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親自光臨小屋，就已經足夠讓他誠惶誠恐了，更何況連殿上人源博雅大人也一起駕到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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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兩個人都沒坐牛車，是徒步走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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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黑川主”一事，猿重已經從忠輔那裏聽說了有關晴明和博雅兩人的事情，然而一旦兩人真的站在眼前時．猿重連話都說不出來。* A# s, Z* P0 T3 B  Q  ^

晴明一走進小屋，便在地爐前坐下，從懷裏取出兩個木制的小人。

他把一個小木人拿在左手，從地爐中撿起一根燒殘的木炭，在上面寫下猿重的名字。而在另一個小木人上，則寫下妻子的名字。+ ^7 v6 s* t$ M$ g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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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請兩位把自己的頭發給我幾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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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接過猿重夫妻二人的頭發，將它們分別扎在小木人身上。猿重的頭發扎在寫有猿重名字的小木人上，妻子的頭發則扎在寫著妻子名字的小木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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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你們身上穿的衣服能不能隨便撕一塊給我？ ”. N9 I5 ?% i' i' ?

猿重和妻子當即各自從衣服上撕下一小塊布條。好像給小木人穿衣服似的，晴明將布條裹在小木人身上。% K0 S( y; J6 ~; W8 @6 h+ [+ `

從猿重的碎花裙褲撕下的布條裹住猿重的小木人．從妻子窄袖便服撕下的布條裹住妻子的小木人。. b) ?2 S% w# E, Z: h(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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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啦，都準備妥當了。”晴明說道。

“這樣，就可以平安無事了吧？ ”
* F  I4 d% j. N& _. X4 \! G  u
猿重忐忑不安。9 f: i: k- R( Z
1 X2 [: ~+ w% t
“應該不要緊了吧。不過我另外還有一點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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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話音未落，便由遠而近傳來一陣地鳴般的低沉響聲。7 q1 L: t9 ]+ g" L)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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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響聲逐漸增大，隨即，猛然響起暴雨猛烈敲擊小屋的聲音。

小屋周圍的草叢沙沙作響，開始劇烈地翻滾、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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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暴風雨！晴明，暴風雨終於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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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大聲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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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火……”

晴明一說，猿重連忙把準備好的木柴放入地爐裏，點起火來。　　木柴起初冒著青煙，不一會兒就劈啪作響，熊熊燃燒起來。: L9 [0 e6 I6 w( {

“這種晚上，它們也會來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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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驚恐萬分地問。

“肯定會來。”7 o3 M( E+ c4 q+ ]7 v# [3 U% ^; u
1 _( e3 G) ^) |. G
晴明把握十足地回答。4 C% d2 ~( e# D9 ^1 D6 Y7 ?

“來吧，博雅，把準備好的酒拿出來，乘那兩位還沒到，我們先喝上一杯，邊喝邊等，怎么樣？ ”

五2 t; T6 H2 o5 @5 d

他們在喝酒。
5 \( r/ G! v* @6 T
圍著地爐，晴明、博雅、猿重，以及猿重的妻子，四人一起用素陶酒杯喝著酒。3 [- O( p) e+ ~: ]2 l) a

外面，狂風暴雨愈加猛烈。7 Z. q3 `7 Z" [! q* P3 r. Z7 Y8 @#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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鴨川河的流水聲化作隆隆巨響，從黑暗深處傳過來。* g/ ^  e# D2 o* `# T4 b: D0 y. ?/ j
, k5 N4 R$ D- V' Z
大塊的岩石竟被濁流衝走，甚至可以聽到河流中岩石相互碰撞而發出的砰砰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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閃電不時從天上劃過，接著，便是地動山搖的雷聲轟鳴。% l+ D* a9 _  i" w- w, ?

剛才憑借著燈光才可以看清晴明和博雅的臉龐，當閃電劃過的一瞬間，兩人的面孔便從黑暗中浮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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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夠厲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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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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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壓低聲音示意博雅噤聲。
1 s$ p) J& W# D# L. j' Y8 y
猿重夫妻頓時緊張起來。% v* I9 |6 u; \' @9 J

“來了。”3 K( Y  I. ]; p  p, f

晴明平靜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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倣佛應聲而至似的，一個低沉、可怖的聲音隨即傳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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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似乎站著什么人，牢牢堵住了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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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6 j  t; }3 E0 c* X( R

“喂……”' y& F: ^! Y; p7 A) H" O$ I5 B

混雜在暴風雨中，可以聽見細細的人語聲。

猿重和妻子哆嗦著縮成一團。

“晴明，好像有誰來啦。”博雅說。4 K" @6 @$ }% C! P+ K: p
" g* X- }1 l- p+ j- E/ ?$ f
“呵呵。你也聽見了？ ”. l$ A; T1 R' D; m1 y: m- N& x

“嗯。”% A# a. ~; x& j: D  h; ~
0 Q+ x' R* N6 B+ A7 [
“是這驚天動地的喧囂，使你的心也跟著一起激烈地跳動起來了吧？ ”

“我可沒有激動啊。”
( v. M" H/ N6 v9 T
“只是一個比喻而已。因為你的耳朵能夠分辨出笛子和琴類那微妙的音響，所以才能與這驚天動地的喧囂相呼應，這才分辨出那門外的聲音。”. x. m" g' c: a) y
/ k' a0 Z; }" W! I0 k! `7 H5 e
“猿重大人……”

“夫人……”) L$ W" t& \1 ^/ ^# \4 R6 V5 _

在晴明說話的時候，門外面一男一女的聲音不斷傳來。

“不快點走，就要衝走啦！ ”3 o6 g) K" z8 Y( V" @! _( t; u

“馬上就要衝走啦！ ”
4 F: p: F4 R8 |" u* L+ @, x
“來來。快點吧！ ”0 Z. D1 x. O. d7 l! a4 y2 G6 j

“來來。快點吧！ ” 　　倣佛是應和著這話語聲，一陣更為強勁的狂風將小屋屋頂掀了起來，隨著一聲巨響，一部分壁板被撕扯開來，猛烈的風雨立即傾瀉進來。4 K0 C( p! O0 G0 }4 O$ o. g& G
5 f0 t4 C$ ]$ d2 N
“啊，打開啦！ ”

“就是上次咱們說的那個地方。”! k0 w: B+ @1 x) P, c  a. m
% W9 m1 m3 G+ i: X$ s
屋外響起兩人喜悅的聲音。

“快對他們說：”現在就出去！ “‘晴明對顫抖不已的猿重和他的妻子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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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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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臉色蒼白地點頭應道。

“西、現在、馬上就出去！ ”! O- L% p1 D( l6 p! e

猿重的聲音近乎哀鳴。8 N; N* g- t) ?$ w# x

“馬上就出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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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的妻子高聲喊道。% |8 X1 R2 o8 f, R: ]! p
+ A* @( V# z1 C+ ?  |
“啊！ ”. X# X6 z/ V4 U) f6 L) N  |" M

“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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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快快出來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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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快快出來吧！ ”$ E/ s9 a( F4 S% B9 i4 i1 X
6 K/ b+ Q9 A9 }0 d3 r
聽到這裏，晴明走到博雅的面前，說道：“你把這個從草簾縫中遞到外面去…

…“

晴明拿出已經準備好的兩個小木人，交給博雅。4 U2 M. o# V- }

“唔……”

博雅接過小木人，撲到草簾前。% R6 J2 ^1 X* n: Z

一邊把小木人從草簾的縫隙中塞出去，一邊透過縫隙觀察外面。
8 I. M$ E$ f6 u) @- x/ d
一道閃電劃過，站在外面的兩個身影在黑暗中浮現出來。, }2 x) R5 r8 q# r, I

那一男一女全身承受著猛烈的暴雨，得意揚揚地露出笑容，這幅情景牢牢印在博雅眼中。

兩人的身影消失了……, j! A3 A. A6 Z

倣佛被搶走一般，博雅手中的兩個小木人也消失了。' ]/ \1 Q: a- T/ u

“來得太好了！ ”

“來得太好了！ ”: V) E4 s4 s' c( A- u

只聽草簾外傳來兩個人歡喜的聲音。
2 e9 N! f- q) @5 e/ U; K
“快走吧。”
0 i8 k+ n' c+ S; |) j
“快走吧。”& D0 y; m+ K+ R
2 R' g. G4 h9 L6 m
那聲音已經距離小屋很遠了。

“咱們追上去吧，博雅。”晴明說道。

“冒著這么大的風雨？ ”7 x* [6 h5 ]" ^" {, a
) T/ Z* a2 T/ a# T9 y9 Z2 ?4 A
“咱們得看看接下來會發生什么事。”+ o8 ^5 @* t9 q9 T+ k

晴明既沒戴鬥笠也沒穿蓑衣，撩開草簾便衝到外面。! H$ P/ x, `- f% v- |

“等、等等……”6 x$ i, N$ q. |4 T8 C7 J/ \
+ u; N# C5 |  C; i  M! q
博雅隨後也跟著衝了出去。

雨點不斷地敲打在身上，兩人當下便全身溼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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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擔心。我們還會回來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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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對著小屋裏面招呼一聲，然後在暴風雨中疾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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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緊跟其後，淋得像只落湯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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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的夜色，伸手不見五指，只能聽見天地的轟鳴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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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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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風。* p6 D9 x1 s! W! Z

滔滔的河水聲從黑暗中傳來。+ r$ N$ L) c( `! v

黑暗中，博雅分辨不出東西南北。

“晴明！ ”

博雅高聲呼叫。4 ?& N: ^" e  y* C% O: k# t

“博雅，我在這裏！ ”
0 R6 y' ]. A2 q
晴明大聲回答。
3 I6 m, P+ D2 m, X4 c
博雅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走過去，撞到一個人身上。

原來正是晴明。, ^9 z  C% _5 a( q# W1 m) }/ Q! Q+ i
( k" |0 t3 e5 p- W. t* Z# @3 }
“博雅，抓住我的衣服，跟著我走。”# E% Z" H+ o( m3 v4 L" a, ?( |
* @% A' F- H8 }% V8 ^0 \3 J
博雅抓住晴明的衣服，晴明再次邁開腳步。

沿著河堤，應該是在朝著河的下遊方向走著，然而．博雅不敢肯定，已經完全暈頭轉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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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們快點走。”$ e2 s5 G  X8 ?/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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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加快腳步。4 ^6 }, ~* {; q! m
. g) B& \* J* n; d
雨點敲打在身上，讓人感到渾身生疼。簡直就像在水中行走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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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上就要到碎花橋了。”. l! {0 e' s3 z# g
) ^/ K, N6 _- J0 Z1 n9 k0 `. k
晴明說完，停下了腳步。2 G7 f" K9 F! W3 c" c$ A1 y/ r3 P& l

“好大的水啊，博雅……”

大概是在說河水，然而博雅根本看不見。
& S. K! T: ^% _3 ?6 ?, H! r
“這就是橋了。”. a" U- z5 D' o- x) j3 m' C
9 L9 i5 I: `( C; }
“橋？！”1 K. ?3 r4 K$ C  r: S" W/ K( e
2 _( A9 P. n5 @: j5 D
什么都看不見，只有狂暴的風雨聲在耳邊呼嘯。河水滔滔。- T% D; n! f; S/ ^9 G. e
0 h; `! O1 e7 H3 A& @
“那兩個人走上橋了。”3 |/ C5 B8 `3 K' ?; X

晴明把眼前看見的情景告訴博雅。3 A9 y6 I8 f) Y9 N, l4 H& @
1 [2 X6 {/ A2 J1 t
“可是這河水太大了。這樣下去的話，橋可堅持不了多久。”晴明說。

“可是，最近好多年，不論多大的洪水，這座橋都沒有被衝垮呀。”
5 [7 Q' D2 D7 S2 ~
博雅大聲說道。  k. z2 p& I+ R- c1 k  l

“那也就到今晚為止啦。”6 w6 W8 l0 E& L9 `5 E* X* U1 E
6 K) N, k/ G, B' Y+ c; Z
晴明剛說到這裏，不禁低聲驚呼：“啊，橋晃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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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橋要被衝垮啦！ ”
  w- Y  j6 M* ]4 O
話音未落，只聽吱吱呀呀、嘎嗒嘎嗒地，橋被衝毀時發出的聲響傳人博雅耳中。

這時——一道閃電從天上劃過，眼前猛然一亮。" Y5 x0 L9 r$ F& ^; X  r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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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還是漆黑一團的世界，一瞬間浮現在光明中。9 h; g, Z# ^+ [

“啊！ ”' f  H" O. e& m5 \+ a8 p

博雅看到眼前的景象，不由倒吸一口涼氣。* E6 C& m# X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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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幅異樣的光景。: ^& _* N: r1 t$ E$ b# @; ^6 v

博雅看到一幅讓人魂飛魄散的驚駭場面。

博雅從前所熟悉的鴨川河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9 p) H1 ]& `+ e8 N! Y' {. h4 ~3 W$ S" W
) i* k/ o! K. w2 H& f0 l
博雅所熟悉的鴨川河，是一條河床寬闊、河面分成好幾道細流、向下遊潺潺流去的美麗的河。

然而那條鴨川河，現在已變成一條大得驚人、只有一條河道的黑色濁流。
; x8 Q9 }, Y- {/ Y6 ~! I- `
河水一直漫到兩岸河堤的頂部j 翻滾著比人還高的浪頭。如同屋子般大小、黑瘤一般的巨浪一個接一個地撞擊著橋身。
' ~: L/ Z' l: G
水漫過橋面。
3 d# E7 t0 \! H4 J0 |# k* s) ^
受到水勢的衝擊，橋身開始傾斜，橋面中央部分已經扭曲。
1 i/ J4 q! `* ^
從靠近橋中央的欄桿上，不知是有意跳下去，還是不小心摔下去，一男一女兩個身影正向著下面的濁流掉落下去。

“啊！ ”! ?  e7 ^% N4 V: r; o

當博雅驚叫出聲時，這景象已經消失在黑暗之中。宛如巨石落地似的雷鳴，轟轟隆隆響了起來。& q5 v8 S, }4 l9 z1 b) C

橋崩潰時的聲響，令人驚駭地在黑暗中回蕩。* ^% p8 W. ?4 r3 }$ E
' X& ~0 b9 x5 ?1 Y3 j6 o: ^( ~
博雅站在風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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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這聲音從他的耳邊消失了。

“晴明——”
* z; a. U; w- ]+ |8 m* _' G5 z
博雅呼喚晴明。! L+ M! J6 F% O5 G) ~, y* y% t; ]+ {# d
: u# N, k( Z% K2 o8 d& Y/ x
“博雅，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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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道。' S+ H) X% u+ B1 [$ S2 R) p6 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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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啊。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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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坐在庭院的外廊內，和博雅一面喝酒，一面說：“‘碎花橋’這個名字，便隱藏著破解秘密的鑰匙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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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在晴明的宅邸。
, A/ R" F# K1 {' k! T8 M1 u
自那個暴風雨之夜以來，已經過了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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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風靜雨息，夜空中挂著一輪明月。‘“什么鑰匙？ ”博雅問。; W1 U$ f) J, x'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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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祭河神啊。”! \& F2 V0 r" X) G6 r/ H* h% b

“祭河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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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1 x0 T- d6 b8 w9 @$ B7 ]* D; t+ E( d

晴明點了點頭，開始述說起來。

從前，每年到夏天發洪水時，架在鴨川河上的那座橋便會被大水衝走。
- [' ~6 O5 d/ v6 v) o
橋被衝毀後再造，造好不久又被衝走。這樣的事情無數次反反復復發生。  V; F  \+ @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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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有什么原因。”9 K, p$ L1 O  {7 S/ Z- O5 A

天皇便把陰陽師召來詢問解決辦法。9 y8 f! U/ F% X+ p# L! B

結果陰陽師說：“要以活人祭河神。”
5 N1 k' E+ X* q; t3 O6 |* {: z, q5 y. v+ N
又說：“而且，不能是普通人。必須是身穿白色碎花裙褲的男人，才更合適。”

一般來說，在故老相傳的陋習中，用活人祭河神時，以使用女子或兒童為多見。; w7 C* Y$ H' D* l+ p0 d2 z1 l+ K

女子和兒童，在五行中屬土，如按五行之說，正是“土克水”，可以堵住水、支配水。
( H& Y7 ?4 K& B- l4 X0 b0 @
然而，那位陰陽師卻有意不照常例行事，說用一名男子祭神就可以了。. z% Q" o2 Y4 x6 e" e' [1 X: Q
4 f: [$ ^2 k$ W, H, ~0 T; S; ]
於是，天皇立即下詔：但凡有知道身著碎花裙褲的男子，一律不得隱瞞，必須立即舉報。' b/ f. i: s9 n( p/ F
4 Y" P; m! h# {% l2 M
舉報者賜以巨額賞金。

當然，即便有誰知道身邊熟人中有穿碎花男裙褲的。

也因為知道一旦舉報便是送他去死，自然不會去告密。3 b3 ?/ z4 n& X, f0 V! {! K

然而，卻有一個女人聲稱：“我家男人，愛穿襯有白色內襠的碎花裙褲。”

妻子出面把自己的男人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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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女人經常與自己的男人發生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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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她便打算乘機把男人告了，還可賺一筆賞金。, {( |/ }( a  E! D* R3 o- B' e1 A

“就算跟你生了十個孩子，可女人呀，說到底就是這樣一種東西啊。”) e; Q/ {) Q  I6 g5 C7 k0 ]- a)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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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人哭訴著。" P$ a1 Q- z: M& k9 H4 t9 u8 }

這時，有人站出來說話了：“要祭河神的話，通常不都是用女人和兒童嗎？如果單是男人的話，還是讓人放心不下。同時再用一個女子祭神豈不更好嗎？ ” 　　那男人聽到了這話，說道：“如果這樣的話，就請用我的老婆來祭河神吧。我們夫妻倆情願奉獻性命，護佑橋梁。”& D3 F6 `3 p8 t" y; q0 g$ T

男人的懇求被採納了。於是，男人和妻子一起，被埋在橋柱下面，祭了河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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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以後三十年間，無論發生多大的洪水，這座橋都沒有被衝毀。4 N  h) V" \$ {* H, v* Q, b  O

“但是，今年終於被衝走了。”$ \& ?: [/ {) y# l8 m  H( m& ]

博雅感慨地說。, @9 R! E( F! c; {

“那對怨偶是知道這件事的。所以，在橋被衝走之前，便四下物色新的祭河神的供品呢。”1 h4 B; Q1 j) h  o  d6 v7 G

“於是猿重和他的妻子被盯上了。”' L. O; p. I9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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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

“可是，為什么偏偏是他們夫婦呢？ ”) W4 q9 r/ Y- @0 I1 C0 `$ W  m
1 u. f& L8 W6 h# u$ H: K, D
“第一次出現怪事的那天，猿重和他的妻子不是正好一邊爭吵，一邊從那座橋上走過嗎？而且，猿重恰好穿著碎花裙褲。簡直是雪中送炭啊。”; r& d4 m) n' }/ M8 q5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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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7 ]0 q$ V$ K0 l0 h. Y7 }$ X- C0 X5 q8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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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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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對變成妖異的夫妻，本來都不是自願去祭河神的，可是一旦做了祭河神的犧牲之後，竟還忠誠地執行護佑橋梁的任務，原來也都是不錯的人啊。”

博雅說罷，喟然長嘆。! y& N2 L3 u( P/ ~6 m& k  i

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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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風雨平息之後的第七天，水終於退下去了。人們來到那座橋畔，橋已經全無蹤影，只在河流的左右兩岸，各殘存著一根橋柱。

為了重新建造橋梁，在挖橋柱子的時候，人們發現兩具已經化作白骨的屍體。/ |  ]% u+ T  X, k& s# B: l

其中一具依然穿著碎花的裙褲。而且，據說在兩人早已化作白骨的手中，居然還各自握著一個小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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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據晴明的建議，就用這兩個小木人代替活人祭河神。埋在新橋的橋樁下。- u6 \5 x% K" u$ m

據說，從此以後，無論這座橋遇到多么大的洪水，都沒有被衝垮．一直維持了整整四十年之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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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

發表於 2007-8-26 11:52 PM | 只看該作者

一3 \! `7 g" M5 s% j5 k/ Z
2 q9 ^, u0 E) W6 @4 E3 w( u/ U
櫻花飄飄灑灑地凋落著。

黑暗中，無聲無息地，花瓣片片飛舞，飄落下來。$ `! B3 L1 X$ p% ~- l5 T4 ^
5 H3 R5 C# S" H
沒有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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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瓣因承受不住自身的重量而離開花枝，飄落到地面。0 ^( C+ k! N6 n* B( e7 }9 T

滿樹盛開的櫻花。1 O# C1 _& A$ P2 R9 J  O5 J, r/ I
9 G( Q  v4 d3 m- E( Q  L' s* r" D
任憑花瓣不停凋落，然而仰面望去，滿樹的櫻花依舊不減豐姿，幹朵萬朵壓低了枝頭。( n9 ]! K3 i* v* w6 H& b9 I$ N

蟠的花枝上空，高懸著一輪皎潔的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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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真是不可思議啊……”; f6 W/ j3 M; e9 R  [9 K3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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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口說話的，是源博雅。; b9 d- Y7 D( b) a$ d! J) z7 m

“什么不可思議？ ”

晴明低聲問道。
6 i7 H* T- x) X$ n  f& e2 B- i
“就是櫻花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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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用陶然欲醉的聲音說著，舉目仰視著櫻花。

這是在晴明宅邸的庭院裏。% W9 @8 L. u2 ^4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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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裏有一棵高大的古櫻。. Y3 X$ ^* D" x* p
7 C% [/ s+ N0 ~) K; f4 i# R# K
尚未生長齊全的春草，星星點點地在地面上探出頭來。

晴明和博雅在那棵古櫻樹下鋪了塊毛氈，坐在草地上。9 `' ]; {' K& Q: d; `8 N

那是一塊深藍底色、印有美麗的大唐風格圖案的花氈。

它來自遙遠的國度——大唐。
* y& x, o. ]! _, y
兩人之間，靠近古櫻樹幹處，立著一具燈臺，臺上點著一盞燈火。9 H8 u5 @$ q% F; E: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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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裝著酒的瓶子，放在兩人中間。5 S, g8 a! S% j( {* y- S6 q

有兩只酒杯。3 J8 L7 Y! d1 v1 }. N: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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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握在晴明的右手中，一只拿在博雅的左手中。6 B! D5 M& a: w: n.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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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沒有任何其他東西。& ^1 L! i$ L( Z( |6 P* r4 U1 l0 d

惟有櫻花花瓣不斷飄落，積了厚厚的一層。

藍色的花氈上、博雅的身上、晴明的白色狩衣上，都落有繽紛飄落的花瓣。: s, n7 v3 ~; y5 H1 e' I3 Z

博雅手中的酒杯裏，也浮著兩片花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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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無聲無息地，櫻花花瓣靜靜地飛舞著，從兩人的上方飄然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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倣佛積雪似的，兩人的身上以及周圍不斷地有白色的櫻花層堆起來。

“櫻花？ ”晴明問。　　“從許久之前，這棵櫻樹的花瓣便已開始飄謝了，然而，這枝頭上的櫻花，卻絲毫不見減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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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晴明的回答不冷不熱。, I- q; @2 g4 ]* ~% Q% Q8 ^

“簡直就像你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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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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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 c6 d3 J- d: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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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將拿在左手的酒杯送到嘴邊，連同花瓣一起，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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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說，人的才能——安倍晴明其人的才能，也像這櫻花一樣嘛。”  w' n% [" _/ [9 r- W1 L' [#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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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意思？ ”" r+ d1 R' _, F3 o"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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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什么都不做，你的才能也會自然而然地漫溢出來。”

“……”# q  D% J" e% j: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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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無論漫溢出多少，你的才能卻一點也不見減少。”9 l* U) F4 r$ S8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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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

“就好像你的體內有一棵高大的櫻樹，枝繁葉茂，一邊是無窮無盡地花朵怒放，一邊是片片花瓣紛紛飄謝。”% i' q9 d2 |, E- U6 z9 ]

晴明體內有一棵花朵永遠怒放而又不停凋謝，永遠保持盛開狀態的櫻樹。

倣佛才能的花瓣越是不斷地飄謝，晴明體內的花瓣也就越開越多。

博雅用簡短的比喻表述了這層意思。, b$ z$ v9 B6 i4 `$ n) y

“博雅，世上沒有永不凋謝的花。”  K* _1 l( f' W$ O!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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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把酒杯送到紅紅的唇邊，靜靜地呷了一口。

“花之所以為花，正因為它終會凋謝。”& J: n: ~6 y. Q8 Y$ D: v  f

“可是，在你的花枝上，我可看不出花瓣會全部凋謝啊……”

博雅大發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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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的嘴角浮現出一絲盡量不至於讓博雅感到困惑的微笑。

他倣佛是在享受夜晚的寒氣緩緩滲入狩衣的樂趣。

“博雅，今晚你來，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 c# o; p( K$ G0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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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晴明，其實這件事……”  A6 Q3 D+ q% Q$ i5 }1 n! F9 l

博雅放下酒杯，說道：“藤原為輔大人，你知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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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他去年當上參議（當時官位依次為：太政大臣，左、右大臣，大納言，中納言，參議。參議是很高的官位。）了吧。”

藤原為輔，是前右大臣定方之孫，左兵衛督朝賴之子。歷任藏人、朱雀院判官代、尾張守、山城守、右大弁等，於天延三年（即公元975 年．）升任參議。; f6 d; k3 |2 s3 q2 ]* j! s' y: h

其年齡與晴明和博雅相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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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這位為輔大人，據說每天晚上都有人前來拜訪他。”9 }5 i, x' U' C8 d6 |$ P  X& S

博雅打開了話匣子。

二  x- a# f; u8 b0 a6 S2 M-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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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為輔在臥室剛剛入睡，耳邊忽然響起一個聲音。& g1 Q" G2 p, U9 Q

“喂……”3 ^" I0 X. s8 s. w, a/ v, [

是一個男人的聲音。

“喂。為輔大人！請醒醒吧。”; z1 v9 u; l- \* g% y6 C0 y8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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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輔睜開眼睛一看，發現枕邊黑暗中站著一個老人，身著襤褸不堪的白色便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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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發，白髯，滿面皺紋，臉上倣佛被強摁了一束稻草似的。/ \7 w  R: D/ X- D: d

一頭白發猶如被狂風吹亂的茅草一般，亂蓬蓬地叉開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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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了就趕快起床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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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誰？為輔還未來得及詢問對方是誰，右手就被緊緊抓住，上身已經被拉了起來。4 o' C0 \8 h/ s: T, V# E$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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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來，快點站好！ ”) E0 N0 i2 m& P/ t5 I. W+ k9 y)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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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思議的是，為輔毫無抵抗能力。3 R0 E  C6 h4 N) K' v! l

為輔按照老人的要求站起身來，老人牽著為輔的手邁步走了出去。

“好。咱們去吧！ ”4 z( p2 {0 e- M$ w3 \&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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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覺得這老人似曾相識，卻又覺得這張臉是頭一次見到。* A* J9 b: J, B; Z$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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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是獨眼。2 M# U# d4 `- o& T0 f' Z" K"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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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眼已經瞎了。8 t& c8 J$ ^+ _0 P2 ~3 }* b

走到外廊內，赤裸著雙腳就徑直下了庭院。1 R7 }+ o+ h- u! A7 \( F' N* w3 b/ R

走出大門，又繼續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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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裏好像明白是在朝著西邊走，然而卻弄不清楚到底要去什么地方。

起初，赤裸的雙腳踩在泥地上時感到一陣冰涼，然而走著走著，便漸漸什么都感覺不到了。兩腳倣佛踩著雲朵似的，飄飄忽忽地不聽使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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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究竟走了多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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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方忽然出現了一個紅光四射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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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總算快到啦！ ”老人說。" }/ h/ I" h%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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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為什么，為輔突然開始害怕起來。# l& R& z9 i  T% h' ~

他很想從老人的左手中掙脫自己的右手，“哇”地大喊一聲逃之天天，但卻絲毫沒有力氣。雖然為輔感覺到那抓住自己的力量又輕又弱，然而一旦企圖掙脫，那力量便會自然而然變得極為強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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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沒在琢磨什么鬼主意吧……”

老人陰陰地一笑，口中露出藍色的舌頭。, `) c/ N8 C5 ?" }9 o4 B0 K.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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舌尖從當中裂成兩瓣。

為輔越發感到恐怖，然而自己的內心似乎暴露得一清二楚。萬一逃亡失敗，天知道自己會受到何等對待。於是，他只能就這么老老實實地任由老人牽著手。3 W. r' k; \% r" n; v8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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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光四射的東西漸漸逼近眼前。

“來啊。這裏就是啦！ ” 　　走到近前一看，原來是兩根燒得通紅、足有一抱粗的鐵柱子。' [$ }6 J" O0 j4 S, H- Q8 i9 i-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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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柱子牢牢立在地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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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輔，上去抱緊它！ ”老人說。: B; s+ C  I6 H8 v, n+ H

“抱緊這個？ ”2 Z2 U0 e) j" h) N6 `. w

為輔聲音顫抖。/ N1 [1 G5 e$ i% S

這兩根鐵柱燒得通紅，倣佛馬上就要熔化一般。假如真要抱住它，怕不要把皮膚燒焦，連肌肉也吱吱響著被燒成焦炭吧？而且，回過神來再看自己，竟然是赤身裸體、不纏一絲。究竟是從一開始就沒穿衣服呢，還是途中被剝掉了？為輔拼命回憶，腦海中卻沒有絲毫記憶。0 I- P5 P% s% j7 W: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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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去！抱住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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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聲音中增添了一份恐怖。. ?/ a* X; c% x: w6 g

雖然老人厲聲發令，然而那鐵柱子燒得通紅，根本無法靠近。

正呆立在原地，背後有人猛地用力推搡了他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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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輔身不由己向前摔去，跨出一步，結果剛好從正面抱住了那根燒得通紅的鐵柱子。  J" W  R& ]" u8 a4 M# q* E/ d7 U0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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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燙啊！為輔連喊帶叫，直想朝後跳開，然而身體卻緊緊貼在柱子上，離不開。: p# }! T7 r0 @; v6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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腹部、胸部、兩腿的內側、環抱著鐵柱的雙臂、貼在柱子上的右臉頰，任何一部分都逃離不開，全身都被燒烤著。. V9 ~. T( i5 R  _& i#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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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輔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8 o1 f( B6 W1 O4 i/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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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自己要受到如此嚴酷的刑罰啊？他不禁涕泗滂沱。2 X& g' Q" U7 h8 N'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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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邊哭泣．一邊抱在鐵柱上。9 g' }( |( w" B1 X) J

可以聽到自己的血肉倣佛已被煮沸似的，發出咕嘟咕嘟的響聲。

老人終於把他拉下來的時候，與鐵柱接觸的皮膚，已然整塊脫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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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姑且到此為止吧。明天再去找你。”老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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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 “明天晚上，是那邊另一根鐵柱子。”0 Z8 z' d6 W. k" a1 d.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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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老人再度牽起為輔的手，讓他回到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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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聽說這樣的怪事一連持續了三個晚上。”博雅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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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晚上？ ”2 e2 K& H" e0 x! H& P' _& t2 m# [

“起初為輔大人也以為是做奇怪的噩夢呢。”: q5 b; y. B& `* N# w: d

早晨，為輔大人夢魘似的亂說起夢話來，家人把他喊醒了。

“熱呀……”

“燙呀……”6 i3 X" T( H)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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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輔在床上不停地呼喊、呻吟。

醒來後，臉頰和腹部的確覺得發燙，還火辣辣地痛，但是皮膚並沒有燒焦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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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他以為，一定是一場噩夢啦。& [8 J; _! K( N+ v% u1 k; s1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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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第二天晚上，又做了同樣的夢……”! @  W( g+ J: u5 G, e7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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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他正在熟睡。2 ]4 i" g4 f9 X$ H  m5 M6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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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為輔大人……”& ~2 q0 Y/ O& p( C& U

又聽到一個聲音喊他。# b! N5 y4 L) `* c

醒來一看，昨晚的老人又站在枕邊。$ p" ?5 O% }- h% U. C$ ~5 M

“好啦，走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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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牽著為輔的手，又帶他來到燒紅的鐵柱子前，這次命令他抱住第二根柱子。9 _8 G+ _( W% U# _5 {- [

第二天早晨，為輔又是在夢魘時被家人喚醒過來。. N0 M/ r: ^7 Y0 T+ ^! ~" N

老人在第三個晚上再次出現，這次又讓為輔抱住最初那根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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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輔終於忍受不住，來到博雅的住所，說自己不明白為什么每晚都做同樣的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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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不能麻煩您去請教一下晴明大人？ ”

他這么與博雅商量。　　這是今天黃昏時分的事。. O! I5 }6 l1 }' N3 R, n  O  d

“總之，好像就是這么回事，晴明。”博雅說道。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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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抱著胳膊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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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如此，明天過了晌午就去拜訪一下為輔大人吧。”晴明說。, c/ r2 I/ o- I5 x+ L" g% c% 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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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的肯去一趟嗎？ ”, u# f+ g+ L2 e% Q; E' x' t

“嗯。”

“那就去吧！ ”3 ]$ z: o; \2 [7 N6 k6 A. ^6 E

“去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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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這么定了。6 @( Y6 c. L+ i. u*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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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身邊的人都已屏退，藤原為輔獨自與晴明、博雅相對而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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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是這樣，晴明大人……”# p6 A- ^/ X;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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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輔將昨晚博雅所說的故事又重述一遍。  y- a; i  T9 ]( @" l) G/ q) J

“那么．昨天夜裏情況怎么樣？ ”晴明問。

“晴明大人，老實說，昨晚又發生了同樣的事情。”9 S( k) {' U$ c: k#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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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上昨晚的話，也就是一連四夜，連續發生了同樣的事情。

“會不會是有誰，用魘魅或者蠱毒之類的手法對我施咒……”( N2 h6 @3 Q, a# _& E. `# G

為輔一邊說話，一邊用溼毛巾敷在臉上。

仔細看去，發現為輔的臉上又紅又腫。$ R1 Y, B* i% B# T1 n' w'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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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又是怎么回事？ ”晴明問。3 ]. l+ m: e  X4 W/ ?8 O5 k7 d, l

“啊呀．與其口頭解釋．不如請你們看看這個吧。”7 b9 K, W; [% f+ p

為輔站起身採：“我可要失禮啦。”

他解開衣服的前襟，將身體前面的肌膚，暴露在晴明和博雅眼前。

“啊！ ”

“啊！ ”

博雅和晴明不約而同地低聲發出驚呼。7 r3 a9 p9 Q5 R: ?!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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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輔的前胸和腹部，皮膚已經燒焦，布滿了水泡，有些已經糜爛，流出血水和膿水。$ F' T* z( [9 ~( j-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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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是硬撐著與兩位見面，現在我是十分痛苦的。8 Q/ f! T4 f$ m8 e7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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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兩位光臨，我才勉強打起精神來。“5 U2 P. S" g6 g( @3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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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輔合上前襟，回到原處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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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大人，實際上並沒有燒傷，我的身體上也會出現這樣的變化嗎？ ”

“會。咒，真的擁有這樣的力量……”0 Z- J( n( |; W* a6 w( J9 w, u3 F7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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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頷首答道。

“接好！博雅……”

晴明拋給博雅一個紅色的小東西。

博雅莫名其妙，但還是伸手想接住晴明拋來的東西。! f4 I% a/ a4 @; k$ R, S3 w4 A9 j

“那是一塊燒紅的石頭。”/ d( ?& }. k4 n4 Q2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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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馬上接著說。# n$ k9 ^) R4 p6 v

“好燙啊！ ”* K0 z$ Y8 |- }- K# 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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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雙手接住晴明拋來的石頭的一瞬間，博雅大叫一聲，雙手將接住的石頭拋了出去。. ~. _& |0 X- K0 x/ k: s/ ?

石頭在地板上滾動了幾下，停在為輔的膝前。　　仔細看去，哪裏是什么燒紅的石頭，原來僅僅是一塊略呈紅色的小石子而已。8 y7 |% [, M1 o3 N7 z% H

“怎么樣，博雅，剛才感到石頭燙手了吧？ ”

“嗯。是燙手。”

博雅點點頭。+ Z5 {& g3 C5 j: I2 z+ l

“這也是一種咒。”晴明說。

“原來是這樣。只要事先讓你相信是燙的，那么即使對並不燙的東西，你也會感覺到燙。”& O6 W, o1 `. o) R! _, R. U5 W. c

“對。”8 l  q6 ]* F9 y# R7 R: L2 @3 I

“就是說，關鍵是人心的問題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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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全正確。”

晴明再次點頭答道。' n1 @2 w  d5 a# T! I- a*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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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在一旁略帶不滿般地撅起了嘴唇。( B  R( v5 J6 }/ _+ {- Z; g-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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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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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越來越深。/ M4 t3 {) Z% x$ M! @+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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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依然撅著嘴，向著晴明抱怨：“喂，晴明，想來想去，剛才你那種做法還是不夠意思嘛。”

盡管聲音低得像自言自語，然而博雅內心的不滿分明表現在話音之中。

“為了那塊石子，害得我在為輔大人面前丟了好大的臉不是？ ”

“抱歉，博雅。”晴明說。

“你可以向我道歉，可是不要嬉皮笑臉地道歉好不好？ ”

“我笑了嗎？ ”& t+ z; K; m# H9 s- v

“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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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實如同博雅所說，晴明的唇邊看上去挂著若有若無的淺淺笑意。

“沒那么回事啊。”8 W4 }' N- v. `/ ~; d

“有。”7 \) U8 m0 L% h7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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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又撅起嘴來。4 V, A- b* y, I) M# l% I" j

這是在藤原為輔府邸的大門外。, R) ^5 Q/ }1 v+ |" Y

大門附近長著一株高大的松樹，晴明和博雅正躲藏在樹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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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說了，博雅！ ”

晴明捂住博雅的嘴巴。

博雅正想說什么，晴明又“噓”了一聲制止他。

“來了。”* ?/ f2 [9 e  J  N# R4 D0 _

晴明微動嘴唇示意。4 E& ^1 g2 V%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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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博雅的眼裏沒有任何東西，惟有高挂中天的月亮，將松樹濃濃的陰影投射在地上。

不久。吱呀——門軸發出了響聲，大門打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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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依然被晴明捂著嘴巴，只能瞪大雙眼。! d4 _3 q% T4 q/ V+ i!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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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將手挪開，博雅立刻說：“喂！晴明，我可沒看到什么東西走過去嘛。可是．剛才那扇門卻真的開了！ ”+ h; m9 ]* |& I! k" i

“剛剛從這兒走過去了。”* ~( h1 n& q* u& o5 {4 ]) n! }

“是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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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脅迫為輔大人的家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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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

“剛才，我已經在這裏布下結界，等它出來後，我們就在後面跟蹤。”

“跟蹤？ ”& V" b1 k$ i+ r4 E. G

“那樣一來，我們就得走出這結界了。”) e7 S4 i0 M& A6 U2 {

“哦。”

“博雅，你把這個藏在懷裏。”7 Q; M% x4 i6 z0 n4 _. n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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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從懷中取出一樣東西。　　拿在手上一看，是一塊比手掌略大些的木符。; e  u  [& c9 C2 z

借著月光，可以看見上面寫有文字。

“這上面寫著什么？我根本看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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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能夠讓百鬼夜行時看不見你……”# b6 g9 V- G- `1 w*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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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是嗎。”) x+ {% l9 I7 {8 Y9 S2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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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嗎，博雅？跟蹤對方的時候不要發出任何聲響。

有話對我說時，只能用呼吸示意。“

“知、知道了。”! h( [2 b/ ^9 M* m0 [3 E

就在博雅點頭時，晴明說：“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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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會兒，從門裏走出兩個人。

一個身穿襤襤褸褸的、公卿便袍似的白衣，白發白髯，是個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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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另一個，正是藤原為輔，手被老人牽在手中。6 X( G) x6 k+ M#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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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輔全身赤裸。

身體的正面與白天看到時相比，糜爛得更為厲害，肌肉被燙得白乎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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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輔挺著松弛、前突、並且燒得糜爛的肚子，被老人牽著手帶走了。' b3 i: a% ]3 I" a

“好，跟上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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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跨步向前走去。

“嗯。”

博雅跟在晴明身後。

六

老人和為輔向西走去。0 H+ F. {7 o5 T$ \- |&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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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已經走到城外。

兩人看上去似乎是在悠閒自在地走著，可是實際速度卻遠遠快於普通人。

博雅幾乎是在小跑。7 _: }/ L! N0 `) H% 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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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橋下的那條河，便是天神川。

周圍已經看不見人家。* u9 f/ U7 h6 e6 b: M

沿著荒野小道，不時地忽而向右，忽而往左，然而始終是向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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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著走著，前方隱約出現紅光。' F( D6 J  j: Z/ u

再走近一看，果然如同為輔所說，是兩根燒得通紅的鐵柱子。( y: @6 R; e, q8 g) w2 z(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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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松開為輔的手，說：“上去！再抱住這根柱子！ ”6 K- e5 K8 T2 ~* ^9 ?

為輔哭喪著臉望著老人。

“再磨磨蹭蹭的話，就叫你永生永世，每天夜裏都到這裏來！ ”老人說。! }6 ]! J3 R  }: r3 u

為輔極不情願，拼命左右搖頭。& |/ n/ r5 {# u- S  z& K

“去吧！”/ f" O, O* a( C! }1 v

老人猛然在他後背上狠推一把。為輔一腳蹬空，倒在柱子上，倣佛害怕倒下似的，緊緊地貼在柱子上。

“燙啊！ ”& B/ ]2 H" F0 X+ u7 f2 ^. ]

“燙啊！ ”

為輔凄厲地號叫著。5 T* W' b2 Y/ K1 T+ {. k8 v

與此同時——為輔身上開始冒煙。, F# ]- k- e; J; Q& P5 E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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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多久，只聽為輔“啊”的一聲悲鳴，身體開始燃燒起來。. z+ q- K0 y; V3 u+ e

火焰熊熊，越燒越旺。$ b8 ?. U- k/ }  Y9 q

渾身裹滿火焰的為輔，緩緩浮上了半空。3 K3 Q: j' [, b

定睛看去，原來那並不是為輔，而是剪成人形的一張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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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紙燃燒著化成碎片，在空中緩緩散開。7 {7 c# Q$ ~/ Z+ M;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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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小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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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咬牙切齒地怒吼著：“居然敢暗算我？！”

老人瞪眼怒視周圍，又喊道：“為輔那小子哪有這樣的本事！一定是哪個和尚幹的好事，要不就是陰陽師出面……”5 z) n8 I2 I7 }$ n# _4 V

“你已經明白了？ ”

晴明悠然回應。

老人回過頭來。8 c" c) v1 w# O/ r
  B! ^8 x) x  e6 v6 Q  \2 {4 r& N
“你也真是造孽呀。”

晴明向著老人走去。

“喂，晴明……”

博雅小聲說著，以手握住腰上的長刀，與晴明並肩站立。準備保護晴明。　　“行啦，現在說出聲來也不要緊了，博雅。”2 V4 E4 J4 S2 A' z% @; W

“哦。”7 Z$ y9 x  s% [7 K5 q

博雅倣佛放下心來似的，長吁一口氣。* ^( a" Z/ U. @" o. ^. N& P! c

這時——老人用一只眼盯著兩人：“是你們兩個臭小子跟我搗蛋嗎？ ”, ~& v9 R9 x2 d6 f
0 A6 N  g6 L8 v. B6 {2 G
說話時．露出舌尖分成兩半的藍黑色舌頭。4 I( x, f& M- R, `4 i3 y. ?$ J

“下次要不要去你們兩個臭小子的家，讓你們也來抱抱這柱子？ ”
3 t% U. s( r1 Y) Q6 p; _
聽了這話，博雅脊梁骨一陣發涼，縮了縮肩膀。# j# O; _3 I& _: I' y& }
& `; Q( }+ `  \9 U
“不、不管什么時候，盡管來好啦！ ”博雅說。, t% c( h: h4 p

“不行，博雅！ ”晴明喊道。+ t1 M: o' v6 N/ j0 X$ Z6 @

“口氣不小啊……”
( `/ A; b; h2 b0 H& z+ ]
老人姦笑起來。
6 d! ?7 H% X) L7 I, \$ @( v; |  F
“你回應了我的話，那你運氣可不怎么樣。明天晚上，就可以去你那兒登門拜訪啦。”+ Z0 S2 O2 F% c0 N
( ?- R+ j7 a7 Z# I9 ]( A
只見他那分成兩瓣的舌頭飄飄忽忽地搖來擺去，突然，老人消失了。) I( S2 w- O1 j* B/ N
% _6 `3 G: @4 F+ n5 k
博雅回過神來，發現這裏是春天的原野，一棵高大的櫻樹在兩人頭頂上枝條舒展，開滿櫻花。

花枝上，片片花瓣沐著月光，悠悠飄落下來。1 Y  q  ]7 G( c& X2 A

博雅和晴明就站在樹下。9 b9 d  A- H6 `, b# m

既沒有老人的身姿，也沒有燒紅的鐵柱。

“我、說了什么不合適的話了嗎？ ”博雅問。; H- l4 g; Q( y" {9 v: ^; |$ ^
( [- L7 i$ Q8 j6 }
“說了。”

“是嗎？ ”
9 N1 z1 p" V0 C) a6 P5 X; q% L1 {
“這一來，那家夥就要到你家去找你的麻煩啦。”, V2 \/ y3 a9 Z8 l6 \7 K2 O$ S
0 N; u3 H& w% p! s- M- ^* j3 J/ G
“真的嗎？ ”  L4 @9 _+ x% {8 x5 s

“博雅，因為你授人以柄了。”
4 f" e  H: \9 |/ y( T
“授人以柄？ ”

“你中咒啦。事已至此，得趕時間了。今夜就得把事情了結……”
6 p+ \7 [! h4 {& r# ^3 T4 j
“要怎么辦？ ”; H, {0 V; y0 D" }

“回去。”
) E$ r/ d) o, T: H# x- n5 E: ]
“回去？ ”

“回藤原為輔大人家。”- L* c0 c5 m  s$ k1 Z
. a; B) v% D6 y" H
七
1 W! O; I- }4 S0 H' ^
“這么說，五天之前，你到天神川對岸去過，是不是？ ”晴明問。
$ c1 g4 m: f& I1 P1 I
“是。”

藤原為輔點頭承認。! M& K, u) e7 H8 A+ n

一間昏暗的屋子裏，只點著一盞燈火。0 E6 a; e5 M5 b& t4 K' s
1 T- o% u/ }: N
其他人都已經退下，只剩安倍晴明、源博雅與藤原為輔三人。
2 o) Z4 T" d5 x+ p
遮雨窗板已經放下，灑滿庭院的月光，也照射不到房間裏。
8 T: s7 {  Q  ]/ k; b- H
屋內只有一盞小小的燈火亮著。, ?' b. q4 X: E" P+ T% c: E

“聽說渡過天神川，朝著嵯峨野方向走不多久，那裏的櫻花開得十分漂亮，所以就去賞花了。”, a; o$ X1 @5 ^% ^* R  T
( S4 E0 m' N0 _, k8 d
三輔牛車。
! e! v0 z3 I" a" f* q- S* f
幾個隨從。" {1 _; ?3 g* ?8 N* q

預備了一些好酒和填肚子的東西，大家出門時已是晌午。

眾人在一棵櫻樹下鋪上席子和毛氈，讓樂師們彈琴吹笛，大家飲酒助興。不久，天氣漸漸冷了起來。" l. w& d4 U9 [0 J! Y

那一天陰雲密布，時時有浮雲蔽日。下午又開始起風．氣溫下降，令人頓生寒意。5 f/ P3 D: U8 o

雖然準備了可供燒水用的木柴，然而，用來取暖卻不夠。

正巧，這時來了一位賣柴人。

他把上衣扎在腰裏，頭戴一頂草帽。) a; j  m* Z; D9 @1 K- r
3 e- e* Y8 e  V3 A( b" i& m
說是在嵯峨野的山上砍的柴，正打算進城去賣。
) Y5 R/ Q: }' y4 m9 p8 \# }
“這還不全部買下來嗎？ ”: x. I: R! R5 ?3 \# ?) u
; q5 o1 F1 O- o) V, H( z( ~
於是，大家將男人的木柴全部買了下來。6 F% b" [" X( R/ b/ d( x7 E! \

之後．眾人在櫻樹下一邊燒柴取暖，一邊飲著美酒。' i( C  N- e5 H5 h8 ]

這時，來了一位奇怪的老人。) X  k5 q8 T5 d' `5 A  x
. k9 U$ z! M5 V5 X) b
老人穿著一件看似公卿便袍的白衣，但袍子襤褸不堪，到處都是破洞。2 N4 a+ J# w7 _9 U4 d

“請大人賞給一杯酒喝喝吧。”老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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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眼看去，只見老人的臉頰痙攣般地哆嗦著，喉嚨像是在吞咽酒漿似的上下蠕動著。
7 `. E2 B% y- `' a( ?( e
酒是帶來了，但卻並不是很多。
% a* m- j& o3 K
“拜托了，給一杯就可以了……”

連那說話的聲音都在痙攣似的顫抖著。! b8 `. L, \1 J. e, a& S: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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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衣著骯臟，臉部以及所有暴露在外的皮膚都布滿污垢，身上還散發出難聞的氣味。' n# @6 E3 D0 ~! u9 l$ e4 U

“酒不能給。”/ x. G0 z4 n+ z/ Q
9 ]* s* G  b, B: |0 G: N" h4 {
為輔拒絕了他的要求。3 `( G. l: Q9 R- W
/ B3 A8 Y1 o' D, Q; B
“喏，別這樣說嘛，只要一杯……”

老人死氣白賴，遭到拒絕也毫無離去的意思。　　一個正在撥火的侍從，從燃燒著的篝火中撿出一塊通紅的炭塊，向著老人拋過去。+ @$ Y2 z1 F' i5 L, M

炭火飛落老人懷中。

“啊，好燙！ ”
% h8 \* e5 Q0 u$ p) \6 y( S) r
老頭喊叫著在地上打滾，好不容易才將熾炭抖出衣外，便即離去了。

眾人又喝了一陣子酒。不知什么時候，一條蛇出現在毛氈上面，大約是因為篝火旺而回復了元氣，從洞穴中鑽了出來。# n0 I, @. W7 w: A% s
# @; m# }" a- t2 O* D
蛇爬近放在毛氈上的酒杯，正刺溜刺溜地將信子向杯中酒伸過去。

為輔嚇了一跳，隨手抓起正巧燒得通紅的火鉗朝蛇的頭部戳去。
8 \9 D+ S1 {; Z
火鉗的尖頭刺入了蛇的左眼。

“哇！ ”3 C. l0 Q. a+ `2 w2 w4 }$ l

為輔大吼一聲，將火鉗和蛇一起拋了出去。蛇和火鉗掉落在附近的灌木叢中。

老人也罷，蛇也罷，兩件事都讓人十分掃興。盡管櫻花依然繽紛絢麗，可為輔還是早早地打道回府了。' `, c4 ^# ]" N+ a8 c) Q' F
1 K; _6 u4 ]5 L: I" p' ]) }
“仔細回想，就是在發生這件事的當天晚上，那個老人來到我枕邊的啊。”為輔說道。

“來討酒喝的老人和來到枕邊的老人，是同一個人吧？ ”; X0 W2 {9 y9 F, S0 ~

“一點不錯，晴明大人！可是，為什么我到現在才察覺到這一點呢？ ”

“大概是對方施了咒，不讓你察覺到吧。”

“那么．為什么現在又察覺到了呢？ ”) n, D( B+ h( W% J1 k+ P+ t
5 c1 K2 ^  W8 x/ b
“那是因為對方暫時將矛頭轉向了別人。”. j1 s5 ~% y% G3 O6 H
8 j/ u" f* [. ]* }5 Z, }
“別人？ ”

“就是這位源博雅啊。”0 e- s5 @3 d% B6 C' ~- e' Z

“你說什么？ ”2 ~5 x7 M" t! d( s& w

為輔看了看博雅。5 X8 L) a2 k2 a  n9 L/ T& s

“這個嘛，我也莫名其妙，總之，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啦。”博雅說道。! `2 c5 V, l" a; a. ?: o; \3 ~/ w
5 b. Y$ I2 u' I  q6 R
“要不要緊？ ”為輔問。9 {! D+ ]  {6 M. L" n" j8 |$ ^
& U% @% n! p* Z0 a, A" S+ V7 o
“為了這事，還要請大人幫忙。”晴明說。4 a4 {8 h2 |/ |4 \! E5 H, H

“什么事？ ”
5 t- N3 c. G9 O* P1 y; b2 i
“能不能給我們兩瓶酒？ ”
! q% T/ k% v2 L/ {4 u" J# A
“酒？為什么？ ”
9 w& A& X- L7 l% O
“我要與博雅一起喝酒。”晴明說。+ Q. K" h$ z! @9 W, `# M
& N: t3 C0 w3 \; J' j
八- U- d9 E, q7 h2 a# |0 h( p7 J+ M

櫻花在紛紛揚揚地飄落。
8 O6 f. B* ^2 N+ C3 b& H$ C
兩人優哉遊哉地喝著酒。

櫻花樹下，鋪著毛氈，點著一盞燈火。3 t/ I8 e, @6 x+ k* U6 ], c
* O8 h. O- j/ Q) ^7 I1 C& T# ?" n
博雅和晴明正在月光下飲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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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花飄飄灑灑地飛落。; T+ ]4 E# C1 G. W& D7 Q/ h

微風徐徐吹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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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花已經過了盛期，只要風起處，便有無數的花瓣離枝而去。4 ?( N) \" H  |) h

兩人宛如置身於飛雪之中一般。
6 T! @9 i: _! x5 M
“這樣就可以了嗎，晴明？ ”博雅問。1 l' z$ t. n' L7 T

“可以。”晴明答。$ N* h0 V# z& ^; e) W
1 p! O0 N" A! H) ?- X& S
“光喝酒就行？ ”

“行。”( w$ U% ^( X( \% F& r0 |

“什么都不做？ ”# |6 Y9 J  ^" L# T* g

“不是在喝酒嗎？ ”0 m1 y2 o' f- q. b2 |

晴明往博雅的空杯中斟上酒。+ x( i) C9 d% A0 k; @  g+ Y% C  n

博雅接過這杯酒，送入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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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有沒有帶笛子？ ”% c) z$ v4 I1 ~3 |( g! p6 L

“葉二，我總是隨身帶著的。”, Z' s( ~. d. U$ t/ ~- H2 A  @

葉二，是博雅從朱雀門鬼那裏得來的笛子。; {8 j# P+ Y5 a5 W
2 }$ r% ~+ I" B  ^& t% b7 s
“能不能吹一曲聽聽？ ”$ ~5 t  {: I; w% I  I8 t( J. ~

“好。”, E; P0 R3 I& G% u4 F, y: f
6 P6 D  b  P& e$ T3 t
博雅放下酒杯，從懷裏取出葉二，放在唇邊，開始吹起來。

笛子裏滑出流暢的笛聲。

那笛聲倣佛是一條身披藍色鱗片的龍，穿過紛紛飄謝的花瓣，向著空中升騰而去。

笛聲裹挾著月光，朝著四向流去，溶入夜色之中。

吹著吹著，博雅陶醉在自己的笛聲中，閉上了眼睛。$ s2 }5 d' u0 ]  |
6 A3 [* h, W# X! X" u
“來啦……”8 c9 i" d3 S! d- o- a( N. 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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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低聲說。
9 w+ H1 f( ]7 X4 n9 A
博雅睜開雙眼，不知何時，燈火對面的月光中，站著那位白發老人。2 ^- g( R1 r# c* Q, A( Z- ?
# L: m2 \5 G4 T: ~( w/ [# M$ J8 t
“繼續吹下去。”晴明說。

老人傾聽著笛聲，瞇著眼睛注視著兩人。' ^0 x$ O; \+ 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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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剛才那兩個小子嘛……”. v0 E: O& j. z" I- j5 ^"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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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喃喃自語。　　老人朝著晴明走了幾步，問：“你們來幹什么？ ”: t9 X; S+ e.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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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喝酒。”

暗明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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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酒？ ”. J# \' R& v4 D: i2 H. {
# u, C" z- o% k$ @
“要不要一起喝？ ”2 [5 z$ L' N: b) K$ N7 T  ]7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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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剛說完，老人的喉嚨咕咚響了一聲，伸出舌尖分成兩半的舌頭，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怎么樣？ ”: d: U! J& g9 q$ a%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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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再次催促，老人又走近幾步，坐在毛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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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花依舊紛紛揚揚地四下飄落。' \. Z* y6 @( R) j, S1 c3 z+ C

博雅的笛聲在與花瓣遊玩嬉戲，與月光狎近親睦。( O- n+ W; o6 b" E9 z) W
, I. t# n, Y& t9 T
“來吧……”4 L+ W& u' e2 @2 Y$ D* X

晴明在自己的酒杯中斟滿酒遞給老人。6 C+ W- d1 |! g  \- F  b% Y3 z

“真的可以喝嗎？ ”4 t5 \) n7 ~, T7 |! b'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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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請你喝的。”晴明說。7 o! }& S' Z5 q' O' k3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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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嗯。”* V: {! v) q1 z/ K" c7 }1 ~1 L

刺溜一下，老人的舌頭又伸了出來。$ @( t7 h* J/ t, m" N6 _-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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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用顫抖的雙手接過酒杯，湊到鼻子前，嗅了嗅酒味。
  I; ?  c% T7 E- P5 P) d+ @
“啊．香如甘露呀……”

老人閉上眼，將酒杯舉至唇邊，傾入口中。

接著，心醉神迷般地一飲而盡。

“極樂世界啊……”3 t; _0 s4 f3 q+ q

老人嘀咕著，放下酒杯，“呼”地長長舒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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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後睜開眼睛，看了晴明一眼：“那么，我該從哪兒說起呢？ ”# T3 c! X0 N2 X. `* ^) i/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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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低沉的聲音開始講述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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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已經不再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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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哪兒都行。”) }$ a; }6 M5 ]! z6 c; @$ Y4 ~

晴明淡定地答道。" ]. `$ _1 y: K- Z0 n

“就算是對這酒的謝禮，我把事實都告訴你吧。”7 h2 }9 L; {% i0 G2 m) Z: L
7 X0 a- o) @1 t% Q& u
老人閉上眼睛，在紛紛飄落的花瓣中開始述說起來。5 r9 V) Z$ s  p2 j4 W
9 c$ w. h" Q2 m& j
“我本姓史……”/ {6 Y0 n+ Y  w( }! U3 [( n( C

“那么。你的祖先是大唐人嘍？ ”

“對啊。”9 _4 b% X6 |4 L# C;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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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低聲說道：“我本是漢氏的族人。”/ x9 p/ S0 b0 O$ y& V5 w9 d  e
6 F# v0 ^: `+ b
在古代歸化倭國的移民中，一向被稱為雙璧的，便是秦氏和漢氏。4 M. C9 I2 H1 r3 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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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氏多是技術工作者，而漢氏則多為文士，憑文筆出仕朝廷。
5 f  j0 q- v" p5 `8 m/ W
五世紀時，朝廷另賜史姓，設立史部，史姓一族遂得到繁衍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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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史氏家族也曾經如這櫻樹一般繁花似錦，然而現在，卻勢衰人減，還混入了不純的血脈。當今之世已經成了藤原氏的天下，史家往日的榮華早已經成了明日黃花。”. U/ W9 R( T9 \- t4 e0 N&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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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睜開了閉著的右眼：“我年輕時便好酒使性，後來因為酒醉與人爭吵而闖下殺人大禍。當時我還不滿三十歲，只好四處流浪，依樣畫葫蘆學著做道士，一做就是四十五年。終於，一百二十年前，就喪生在這棵櫻樹下……”, O; z# E6 t2 P6 J  R9 u$ r/ ?

老人低聲說著，又閉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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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死之前，我好想喝酒啊，哪怕只喝一杯也行。然而卻沒有酒。就是這個欲念讓我不得瞑目啊。”

老人微微仰起臉，又一次閉上了眼睛。# P0 K4 d% b' I1 I4 U1 z

櫻花紛紛飄落在他的眼瞼上，他的白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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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五天前的晚上，時隔一百二十年，終於又嗅到了酒的芳香。實在忍無可忍，哪怕就乞討那么一小口也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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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你就出來了，是嗎？ ”5 J: [& F7 X0 @0 V2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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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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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你不僅沒有喝到酒，還被火鉗戳中左眼……”

“對。”3 Y& X1 D- y) C/ [$ r8 G' m

“那被刺中眼睛的蛇呢？ ”, w+ s# y9 J4 Q5 D2 y; ~0 Y5 K! o

“就在櫻樹根附近的草叢中，有我的骷髏。約莫六十年前，那條蛇開始棲息在我的骷髏之中，我的欲念便寄身於蛇．我們是一體同心……”: p% G7 B, Z7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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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老人的唇間伸出長長的：舌尖裂為兩半的舌頭。舔了舔放在膝前的酒杯杯底。, {8 {4 \! I6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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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樣的櫻花下喝到如此美酒，聽到如此美妙的笛吉……”! d. T9 i" w7 x( I

老人的語音哽咽了。5 g: u( ^4 K, t: C+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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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老人的眼睛中，熱淚一行一行地流了出來。9 D  U( F# U' t5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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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修來的福氣啊……”

低聲留下這句話後，倏地，老人的身影消失了。8 K) q# k9 R0 X3 h

九% @( H6 s* p2 F

晴明和博雅舉著燈火，找到老人所說的那片草叢，果然看見一具骷髏倒在那裏。0 O  E3 K% d  W. U- E- j4 h

骷髏中一條單眼受傷的赤練蛇死在裏面。; M0 n2 n4 l. N5 y' w; e/ T

骷髏的旁邊，一副火鉗直直地插在地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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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打開第二瓶酒，將酒傾灑在骷髏上，於是，那骷髏似乎淡淡地泛起了一層紅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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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6 11:51 PM | 只看該作者

一" |( {7 B; V* C* H( Q& E) p" J

滿月剛過了一天，月亮高懸在空中。

月光穿過屋檐，斜斜地投射下來，傾灑在外廊內。" H  N4 V6 b+ W/ k; V; X& O- t) c
6 H* R, K2 h! V) T! [
月光下，源博雅和安倍晴明正在傾杯對飲。
0 n" e. d6 f# _# e9 S* r
兩人對面而坐，中間放著盛有酒的瓶子。自己的酒杯空時，兩個人也不分彼此，就伸手將自己的酒杯斟滿。

都是自斟自飲。

庭院中密密地覆蓋著一層夏季的花草。每片草葉上都凝結著露珠，每一滴露珠中都包孕著一輪明月，閃亮、晶瑩。

一只，又一只，螢火蟲在黑暗中飛舞。

螢火蟲一旦降落在地面上，便難以分辨出究竟是露珠的閃亮，還是螢火蟲的閃亮。  B. f1 v9 V2 V- j1 K! b% j+ u
# q: H1 C& Z/ P3 Z( G" j
晴明身著寬松的白色狩衣。他豎起單膝，後背靠在廊柱子上。

他左手擎著酒杯，不時將杯子遞到紅潤的唇邊。

博雅出神地欣賞著月光，喟然長嘆，再喝一口酒，還是一副感慨無限的眼神。1 |+ _3 l  k7 N
7 n! o# q4 a) o  }
“晴明，今晚夜色真舒服啊。”

博雅喃喃嘆道。

在博雅說話時，晴明有一句沒一句地回應一兩聲，大部分時間都在傾聽著博雅的自言自語。  a6 x/ q; E* n* p/ [. w! F0 L1 W, g
1 V4 g! y$ Q" b9 B( }9 M
晴明的嘴角含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看上去似乎是用呷在口中的酒，來培育著這份微笑。" L* C  F" g6 V

“晴明啊，你聽說前陣子那件事了嗎？ ”
" X9 K+ G3 j0 W/ q9 \- J: T
博雅倣佛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問道。

“哪件事？ ”

“就是聖上和菅原文時大人的事啊。”

“那是怎么一回事？ ”

“就是聖上把文時大人召進宮裏，命他陪著作詩那件事。”

“你說的是詠鶯詩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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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原來你知道了。”1 v/ f2 y, f! m; D, @& A: f, K
" Q' @& x- D5 y4 h6 i
“宮鶯囀曉光。”

晴明低語似的輕聲念道。
7 [- G2 s' i1 Y3 \  ^& y8 _
“就是這首詩。”
  h2 ^+ E7 w* L2 V- O
博雅拍了一下膝蓋，點著頭說道。4 u; X" Y6 M- n) v3 A
1 c- z8 o5 f8 Q
事情是這樣的：不久之前，村上天皇把菅原文時召進宮去，命他作詩。* }, h' [( j8 _! x. Y

在歷代天皇中，村上天皇尤其鐘愛風雅之道，對藝術深感興趣，喜歡親自擺弄和琴、琵琶等樂器，據說技藝甚精。有時還作幾句詩歌。算得上是位才子。
  x$ h1 r: b3 c0 l
在那個時期，說起歌，便是指稱和歌，而詩，則指的是漢詩。

博雅提到的這個話題，正是村上天皇作詩的事。& K' b$ l4 \: \

詩題為“宮鶯囀曉光”。　　他作的詩是這樣的：露濃緩語園花底月落高歌禦柳陰大致意思是說：“清晨，在庭院中露水濡溼的鮮花底下．鶯兒在優雅地鳴囀，月亮西傾時，它又在柳樹的陰影中放聲高歌。”

村上天皇對自己作的這首詩十分滿意。
- g6 W9 [, K( M" W1 ~
於是他命令隨侍在旁的侍從道：“傳菅原文時覲見。”* g$ b7 o3 \8 o! R! _3 d
8 Q) s  T6 P) G" i0 {9 R* E
菅原文時是當時首屈一指的文豪，是赫赫有名的菅原道真的孫子。曾任文章博士。2 W3 C! c$ A1 s& }* X8 e

村上天皇召見了這個人物，拿出自己剛作好的詩給他看。

“怎么樣？ ”

“很好。”菅原答道。9 e3 e4 ?; U% H9 \4 Z( I( e9 H

“你也作一首看看。”
0 b2 z" j, T1 Y0 |7 t
村上天皇命文時以相同的題目另作一首詩。% r  P: R, m/ P( J" m
; s8 p6 _2 b# g7 \
當時，文時作的詩是：

西樓月落花間曲$ a1 m  [8 S- P- ^

中殿燈殘竹裏聲. u5 k0 \! ~( y( ]4 T9 s

“淩晨殘月西斜時，鶯兒在花叢裏吟唱，中殿殘燈未滅時，鶯兒又在庭院前的竹林中鳴唱。”大體上就是這樣的意思吧。

村上天皇看完這首詩，嘆道：“朕以為此題無可再作，然文時所作之詩亦甚可喜也。”3 I$ b. g7 Z!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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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上天皇說：原來以為自己作的詩，是就這個題目所能作出來的最佳之作了，大概不會有人超出自己，然而，沒想到文時作的詩句居然也極為優美。/ \+ O: O; d! K* E+ d, o(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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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村上天皇對文時說道：“我們來品比品比。”

“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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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時．我們來比較一下，你的詩與我的詩，到底哪個更好？ ”" H- ]  _. o& \0 D. J1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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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此，文時十分為難：“聖上所作乃絕佳上品，尤其是對句七字，實比文時高明……”. M  \1 r$ A! ~" h2 F, Z+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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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必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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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可能有這種事呢？ ——村上天皇對文時所言不以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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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大概是你的恭維話吧。老實說出你的真實意見，否則從此以後，無論你所奏何事，都不得上奏於朕。”

“容臣從實稟告，聖上禦制實與文時之作平分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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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時大為惶恐，稽首於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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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時說，聖上的詩與自己的詩不分軒輊。2 d, ]2 W$ }4 @  G8 C

“既然如此，你就在此立下誓言。”. f6 a! k: {, K0 W) q+ D/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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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上天皇進一步逼問文時。2 ]* `2 A; I" E  r% @* J0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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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就目下而言，文時之詩尚比聖上之詩略高一膝。”/ I0 ~( i8 u( [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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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時窘迫之極，只得說自己的詩比聖上的詩稍微高明一些，說完，便溜之大吉，匆忙退出了宮殿。3 g9 x3 q2 F2 P( m" ?

“結果呢，晴明，文時這么一說，反倒是聖上感到過意不去了。”) J/ c/ ^: W- j$ W; b" d

哎呀，朕不該這么難為文時——“聖上這樣說。還一個勁兒地稱讚文時心地誠實，敢承認自己的詩更優秀一些呢。”4 v4 P+ M  J  Z+ l" p3 t+ Z8 u.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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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是那男人的作為。”) |/ y4 S! c) n$ H& V4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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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微微一笑，說道。6 w( |5 n8 |1 s% h

睛明所說的“那男人”，指的就是村上天皇。

博雅似乎想開口指責這一點，正要開口時，晴明說道：“那么，博雅，昨晚的事你已經知道了？ ”; `" A: U) ]( k- D
4 y- q& @+ A9 A
“昨晚？什么事？我什么都不知道。”

“博雅啊，你剛才說的事，還另有他人為此大受感動呢。”- {7 U- B5 z2 O

“大受感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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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大江朝綱（大江朝綱（886～957），日本平安中期的學者，精通中國古代典籍，《新國史》的作者。曾任文章博士。）大人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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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當然。是八年前還是九年前，在天德元年去世的文章博士大江朝綱大人吧？ ”% T# L( K) J: ]/ w  _; a; ^

‘“正是。”: ~+ k1 \; a- S, T

“他怎么了？ ”

“是這么一回事……”

晴明開始講述故事的來龍去脈。: T( z: D. B3 n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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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也就是八月十五的夜晚。0 H7 N7 L: y0 D2 \

幾個愛好舞文弄墨的朋友聚在某人的府邸，正在開懷暢飲。" ^6 [6 y( |- T1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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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論的中心話題，正是不久前發生在村上天皇與菅原文時之間的逸事。" W. h3 v7 J% l+ ~/ t) s
1 z' I6 s! x9 O/ z
“不愧是文時大人啊，真是敢於直言……”% v* ]9 x6 r3 F6 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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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對方是聖上！畢竟詩文之道與官階無關啊。”" p" I9 X& C2 s' j4 ?8 @( _

“哈哈。那么倘若是你，你敢像文時大人那樣直言相告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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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當然了。”

“說不定過後會受到什么牽連也不管？ ”

“可不是嘛。要做到文時大人那樣，可不是容易的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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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文時本人不在席上，眾人正好暢所欲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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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啊，真正了不起的其實是聖上。你瞧，聖上不僅沒有處罰文時大人，還大大地誇獎了他一番呢。”5 o3 y0 p% D. b"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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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聖上大概也覺得文時大人的詩比自己的好，所以才幾次三番要文時大人實話實說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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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說著，話題扯到了至今為止能有幾位文人能與文時相提並論上來。5 {* n& P: V% ]% f6 z* D+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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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古時候就有一位高野山的空海和尚……”  C7 q( D# @+ U; W+ f

不知是誰這樣說。# G, G! c) [4 U# `) k4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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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時大人的祖父菅原道真大人，難道不也是一位出色的人物嗎？ ”6 A( d' G4 o! w5 b) k6 `4 J

又有人這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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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么說來，同樣曾任文章博士的大江朝綱大人不也寫得一手好文嗎？ ”

“唔。朝綱大人嗎？ ”6 B& m' a6 `/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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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世已經有不少年了吧。”

“大概八九年了吧。” 　　“他的府邸好像在二條大路與東京極大路的交叉路口一帶吧？ ”: Y; v3 A) y4 p3 u8 B; {

“可是，聽說現在沒有人住在那裏了。”, R) |- w* _5 M( m. D

“那可正是天賜良機。怎么樣，咱們現在一起到朝綱大人的府上去，一面痛飲美酒，一面暢談文章好不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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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那倒是有趣之極。而且今晚恰好是八月十五，中秋月圓之夜啊。”: g3 r4 X! u6 [& s- \$ g7 i
) y0 w. g! _* ?1 o& O, K+ `1 e' H( z
“既然如此，乘明月之興，各位吟誦幾首自己喜愛的詩作。豈不很好嗎？ ”- X. H7 n9 P, i( T1 i0 j5 x

“對對”3 I! g3 y1 |3 }& J. _) T! h9 X; r
8 h! n5 U( k. S$ U3 w
“好好。”7 Z5 f. ^4 A; o' h( |, ~& z8 r. k

事情就這樣決定了。8 p* B& [* z: }- p1 Y7 }9 L3 d2 m

大家準備好酒肴，結伴同行，向著朝綱的故宅走去。8 Y0 ]1 Q+ e- ?: S1 M9 K' b

三3 M: n1 o+ p$ _% A) ~. H3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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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借著手中的燈火照明，穿過正門。只見庭院一片荒蕪景象，整座府邸已然傾圮，處處雜草叢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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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將眾人身穿的衣裳染成青色，並傾灑在這一派荒涼景象上。3 A- e% z) E3 `, V5 m, U9 X
4 W- G$ d# s% {( a8 b/ r+ I/ b
連屋頂也雜草叢生．難以想像這裏曾經居住著文章博士。0 v, `& W6 \, _9 p$ b

“呀，這真是……”
7 ^2 K: F$ X4 d# [/ v$ P
“人只有活在世上時，才算得上一朵鮮花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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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不錯。不過換個角度來說，眼前這光景不也很有情趣嗎？ ”$ V" ^9 a6 l. S" y'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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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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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衣服下擺被雜草上的露水濡溼了，大家邊走邊看．發現只有灶間的屋頂尚算完好，沒有圮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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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就在這裏坐下吧。”; S6 j) n' \9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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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在這灶間的外廊內落座。0 T/ t5 d* })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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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放了塊圓墊坐在外廊內，有人站立在庭院中，你一杯我一盞地喝著酒，隨興所至地吟詠著詩句。

其中一位詠出這樣的詩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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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沙被練立清秋

月上長安百尺樓! |( L+ D+ B+ a. K0 u0 E; ^9 [

“踏著河岸的白沙，肩披著柔軟的綢緞（此處似可視為一種理解錯誤。”被練“宜解釋為月光灑在身上，並不是真的在肩頭披上條白練。），站立在清朗的秋意中，明月升上中天，高懸在長安城的高樓上……”+ a2 f( R+ h: z5 ~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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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漢子這樣解釋這首詩的含意。- w, C" u+ Z9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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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樣，這是《白氏文集》中的詩句，與今晚氣氛十分相配吧？ ”

白氏，即白樂天。8 S  v& c5 W3 I

“這是當年白居易居住在唐都長安時，賞玩中秋明月而作的詩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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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果然是好詩，令人心中感慨無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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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v# C4 ^$ Y9 n$ Z0 R

眾人正在齊聲讚嘆、爭相吟誦這兩句詩的時候，忽見東北方出現一個人影，在月光下，踏著潮溼的草叢，靜靜地走過來。! o8 c2 ^/ B) K! R

仔細看去，原來是一位僧尼打扮的女子。% E( O" ]0 Q+ [  _1 s4 F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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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來到眾人跟前，問道：“係誰人來此清遊？ ”

“今宵月色宜人，故來此賞月……”% _0 Z# [4 `# ~: E1 W' X

因為今晚月色分外明亮美麗，所以到這裏來一邊賞月一邊詠詩。

其中一人這樣回答道。! S% \( o- C" ?, Q9 G- w" o

“可知此地係誰人之府邸乎？ ”! s( H. K9 ]2 B4 g7 Z8 z"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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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又問道。- E7 `4 Q% H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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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大江朝綱大人的寓所嗎？ ”) @  m6 ^* t  q" D& Q

“若論賞月吟詩，再沒有比這裏更合適的場所了。”, C; {( ^$ Y8 W! ]+ v

女子答道。　　“話又說回來，尊駕深更半夜只身一人前來這種地方，您倒是何方人氏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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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們七嘴八舌地回答過女子的問題後，又反過來詢問那女子。

“我本是侍候朝綱大人的女侍之一。昔日眾多曾經服侍過大人的人，現都已各奔東西，死的死，走的走，如今留下來的就只有我一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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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落寞的聲音答道。

“雖然只剩我一個人守在這兒，更不知明天將會怎樣。5 G. x5 a4 g+ E) q5 u; n%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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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我卻打算在此度過餘生。“) O# G4 _) c  h' D  Q5 w) J( B

聽了這番話，來客中竟有漢子潸然落淚。/ R+ Y, K5 R6 k' i*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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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聽到有人吟誦《文集》中的詩句，不知是哪位大人……”女子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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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

吟誦白樂天詩句的漢子答道。. B% E+ ~$ o" O% {( k2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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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您將對句解作‘明月升上中天，高懸在長安城的高樓上，，不過，從前朝綱大人並非如此解讀。”女子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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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 ”

“那又如何解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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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興趣盎然，紛紛湊上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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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那旬詩應該這樣解……”% K! p9 Z/ q# O2 n

說罷，在眾人面前，女子清澈的聲音吟誦道：“明月誘人登上長安百尺樓……”9 O8 z6 U( c5 s! z

“啊呀，果然有理。細細讀來，確實是這個意思呀。”/ s" u; P2 V* E" ]* ^3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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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並不是月亮升上了百尺高樓，而是詩人乘著月光登上了百尺高樓。仔細想來，的確這樣解讀更有道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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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們無不欽佩，七嘴八舌地讚嘆起來。8 u! G( h8 w! B" [2 Q2 d3 ]

“我有一事相求各位大人——”  K0 Q' o  `& n& I, R- r

女子用嚴肅的口吻對大家說道：“我曾蒙朝綱大人惠賜這樣一首和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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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是什么樣的和歌？ ”, d- b. i: [. f9 e

眾男子深感興趣地注視著女子。( |% q7 j0 E" S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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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影彌堪惜/ m( Y. Z! W! C1 E+ e& C. d

月華猶可憐/ a$ `: g( G7 a3 V1 [  W

此宮繾綣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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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沙且流連（此處指短歌，為日語詩歌（和歌）的主流，無韻，分五頓，計三十一音節，故別稱“三十一文字”。此處姑以五絕形式譯出。）

“啊……”( q8 w2 i. p' T% p( t$ z. `$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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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未聽到過嘛。原來朝綱大人還作過這樣一首和歌啊。”。

眾人紛紛議論。' @/ i: G. |: Y' ]7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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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懇請諸位大人鼎力相助，幫我解開這首和歌的謎。”女子說。0 d& L: }$ G' H1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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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謎——意思就是解釋和歌包含的隱意。2 K9 q! x+ i6 M" f% s4 X1 ?6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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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不懂啊。”

“究竟有什么含意呢？ ”1 e0 H% S& D( ?$ h- b/ R2 e

眾人苦思冥想，女子以悲哀的眼神仰望著月亮。+ U8 Z. }- Y$ N. F& m  }3 O9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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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煩請諸位大人記牢這首和歌，如果有哪位明了其隱意。務請煩勞大駕光臨此地告訴我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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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靜地說完之後，女子在月光中深深低頭致意。

然後，倣佛溶進月光中一般，女子無聲無息地消失了。

四

“喏，事情經過據說就是這樣了……”晴明說。

“可是，晴明，你又是怎么知道這件事的呢？ ”博雅問道。

“女子消失之後，眾人突然恐懼起來……”晴明微笑說道。

“呀．這女子肯定不是此世之人……”3 Y7 R1 _% ~: |7 w5 b# O$ ^8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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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既然聽她念誦了這首古怪的和歌，如果對其中的謎語置之不理，是不是會發生什么不妙的事情？ ”/ J8 R, V( H% F5 |$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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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憂心忡忡，於是想到了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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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早上，有人上門來找我商量。”& F+ p- x* s9 y/ x3 n" ?

“原來如此……”& ^% x: E! I* e6 X

博雅點點頭。, Y& j8 T6 k0 Z% e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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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怎么樣？和歌的謎底你解出來沒有？ ”. A3 l; ]# _* v2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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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還沒有解開。不過，我打算去見見那位女子。”) K/ E" K' q/ n) t5 m8 M;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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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田，她？ ”

“夜裏去的話，大概可以見到她吧。怎么樣，今晚就可以去吧？ ”9 o0 y0 s* H" d+ s7 M0 s2 K2 w7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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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 ”6 M- y8 c4 H" k9 S) `

“嗯。”' s6 V" I: }: ?2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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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意思是，我也一起去？ ”" A. R6 q* R; k8 L2 H" I" Q' ^

“要是你害怕，那我明晚一個人去也可以。”( x8 n# M2 t+ B0 R$ F% j# d/ b

“害怕倒是沒有。” 　　“那么，一起去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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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去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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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A5 h# \1 u% j- K2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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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去不去？ ”& ]! S7 C; \6 A/ f7 o2 m" H2 W)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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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 N) d/ i1 \1 t(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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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1 g, F' y* V2 b

於是，事情就這么決定了。7 d3 H: a9 Y, b, _(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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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兩人來到朝綱舊居時，已經是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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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和博雅一起穿過大門朝裏走去．庭院裏果然是一派荒蕪景象。* e+ N! i  O6 r* R" [! G

“那位女子在不在這裏呢？ ”博雅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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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在吧。”! i' w9 G* v( H4 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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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踏著雜草，向前走去。+ [7 G$ Z. z' g+ p7 A(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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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到哪兒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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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是東北方向嘍。那裏應該能發現什么東西吧。”: `9 m' U/ U' d

博雅跟在晴明的後面。走到舊居後院的時候，晴明停下腳步。, ]- E9 U& J2 W8 }8 H  ?2 S

似乎有一個小小的墳墓，埋沒在草叢中。+ V4 s; o/ s- s$ c, @6 \1 A0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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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把《文集》中的那首白詩讀來試試。”* e5 e  T  |. A& d0 O# ?! V

聽見晴明這么說，博雅便朗聲詠道：踏沙被練立清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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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句尚未全部詠完，草叢中便出現了一個人影。+ _5 f* `: i% q0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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舉目望去，正是眾人所說的那位僧尼打扮的女子。6 F& g+ a* i, B2 v+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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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來了客人，今夜又有人來，請問是哪位大人？ ”+ w9 {0 ]& P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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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細細的聲音問道。

“我們是來破解你昨晚所念誦的和歌的謎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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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晴明說罷，女子的臉倣佛受到陽光照耀一般，頓時變得明朗起來。! |2 }$ a" }/ |( k, J4 W! m0 L' Q

“您破解那首和歌的隱意了嗎？ ”* K+ S2 L/ {6 S3 K9 Q. a8 u

“不，還沒有破解。不過，應該總會有辦法可以解開吧。為了解謎，有一些事情，還得請你稍微詳細地說明一下。”' n) D+ g! V1 I1 E,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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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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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這首和歌是朝綱大人贈送給你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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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

“究竟是在何種情形之下，你得到了這首和歌呢？ ”

“是。”3 K( i4 |) ?9 s; L% l

女子深深頷首行禮，答道：“那就坦白告訴您吧。我本是服侍朝綱大人的侍女，但實際上，與朝綱大人還有著男女之間的關係。還蒙朝綱大人親手點撥過漢詩與和歌。”

“然後呢？ ”

“大約在大人去世前一年吧，朝綱大人把我喚去，當時就送給我這首和歌。”2 B! G$ ]3 s4 `;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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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說，朝綱大人告訴她：“你悉心照料我很多年，我的生命已不會長久了。

萬一我有個三長兩短，會留下足夠的東西給你，你就用來度過餘生吧……“0 r. v! h& C! s- D2 _- w+ O

朝綱又說：“還記得嗎，我教你讀過《文集》裏的那首詩？這首和歌跟那首詩有關。萬一我出了意外，你就把這個打開吧……”& g6 l0 ^7 E# _1 r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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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朝綱把一紙和歌遞到女子手中。: r/ [  v" r8 S" l. Y9 ~

“朝綱大人去世之後，我打開一看，上面寫的就是這首和歌……” 　　女子悲哀地低垂雙目。; B- b2 [& w8 J2 Z

陰影彌堪惜

月華猶可憐

此宮繾綣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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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沙且流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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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低聲吟誦著這首和歌。

“怎么樣，博雅，你弄明白了嗎？ ”晴明問。

“不明白。不過這裏的‘陰影’這個詞，既可以指心中的陰影，又可以指月亮的豁闕，正好一語雙關。我也就能明白這些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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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明白這一點，就該會有辦法猜出整首和歌的隱意吧。”5 X% c: n# t! g$ ^% X) Q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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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有辦法，那么，晴明，你真的弄清楚了嗎？ ”* N* `5 n& T( ]4 N
7 ?' F% V1 E, ?; A
晴明轉向那女子問道：“白樂天詩中的月亮，是八月十五的滿月吧？如果這時的月亮豁去一部分的話，會變成什么樣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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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牙兒？ ”' z0 e% i' @  u" s8 O4 i. J, m6 M

女子低聲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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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滿月過後的月缺，應該是半月，朝綱大人的意思莫非是讓你珍惜半月、憐愛半月？ ”

“可是，那又怎么樣呢？晴明，我實在是摸不著頭腦啊。”博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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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句中的‘此宮’，其實指的就是這座府邸，而詩句中的‘沙’，便是河灘上的沙子嘍。博雅，如果白樂天詩中所說的地點是長安，那么這裏指的就該是曲江的沙灘——了 ": w$ M8 ?' N$ A. h! B( F  A1 v; P

“唔……”3 e/ y5 x2 o8 h# M; u; Z7 d: f/ P

“請問，朝綱大人常常流連的地方，有沒有與水有關聯的地方？ ”

晴明問那女子。/ F( ^2 e1 v4 |+ ?+ L7 b7 [/ q

“我想起來了……”: w6 D) X" l- d- R3 h$ Q+ I

女子點點頭道：“朝綱大人引水造了一個池塘，曾經好幾次說過，如果將此地比作長安的話，這池塘便是曲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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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請帶我們去那裏看看吧。”& G3 w0 D: ?# e2 T! W

女子快步行走在草叢中。不久，女子停下腳步：“這裏就是了。雖然現在池水已經幹涸，但從前這裏有個池塘……”6 {) j7 [4 A8 K6 j; O) z( d& k

“觀賞池塘時，朝綱大人經常踏足的地方在何處？ ”/ h5 G9 P& x! b( s& ?%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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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那裏。正好是您現在站立的地方。”

“那么．就在這裏挖挖看吧。”3 s4 d# W9 S% D, f3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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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從廢屋中拿來一塊木板，用它在自己剛才站立的地方開始挖掘起來。

挖到一尺深左右時，木板似乎碰到了什么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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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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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用手指將那東西捏了出來。& J2 D/ ]0 L4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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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現身啦。這就是半月。”4 m2 j2 b- B" N/ ^"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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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將手中的東西舉到月光之下，原來是一把呈半月形的象牙梳子。+ v$ v: e$ H) I) a5 c
* w7 o! i# V) h/ G4 n6 x; Y
“啊！ ”  S7 x1 R' J0 G8 D4 j+ I( K
; f9 n, V% C* ^# C7 P
女子發出一聲驚呼。
$ D( W% Q& z  o3 h) D4 w
“事情到此還沒有結束。因為和歌中明明說了，要憐愛月亮、珍惜月亮嘛。喂，博雅啊，能不能換你來挖一下？ ”

博雅接過晴明手中的木板，繼續挖起來。不久，木板又觸到什么堅硬的東西。
8 p) K( i+ o: s7 G  \  ?5 ?
“有東西！ ”) [. W9 R7 R, ]: V! \" o/ A
5 h/ }2 _' T' v' h- r% [
從又深了約莫一尺的地方，博雅挖出一個單只手掌上就足以放得下的小罐兒。
8 R) [3 N+ I* [1 ?) t
罐兒上有木蓋，用繩子捆著。4 {, \/ N; c8 h) U, a

把罐兒放在草地上，解開繩子。

“來，我要打開了……”

博雅揭開蓋子，只見有什么東西沐浴著月華，在閃閃發光。. o5 d9 V6 B- u0 G( ?! Z5 @

“這不是黃金嗎？ ”博雅說。
6 y( p0 z- K8 t( s3 q' o" e3 N0 T
原來是沙金。

罐兒雖然小，但裏面裝的卻是金子。3 i# _" O* t9 I; p0 r' Y

“就是它了。朝綱大人留給你的東西，就是這個！ ”晴明說道。& @$ ]' D" Y; ^. G* k/ N/ ~% w
1 f7 _' b$ U: T
“太感謝了。”
) I( a  C* L, D  {
女子垂首說道：“朝綱大人去世之後，我心裏始終牽挂著這件事，因而始終不忍離開這座府邸。死後也因為挂念此事而無法瞑目。現在，我終於可以安心了。”
1 M3 X4 a1 ]' M, L8 f0 ?9 M
女子看著晴明說道：“麻煩您就用這些金子，請哪家寺院的僧侶為朝綱大人和我念誦一段《觀音經》吧。餘下來的，請您隨意處理就是了……”1 Q3 y5 x# M& ]
% A4 T" |- H3 Z- s. E8 D3 F0 a& H
說著說著，女子的身影倣佛溶入月光中一般，漸漸地淡去。* c. l: ^- m) x

不久，女子的身影消失了。

“居然會有這種事情，晴明……”

博雅手裏依然拿著木板，充滿感慨地說。

“這下總算大功告成了。怎么樣，博雅，咱們還繼續下去嗎？ ”$ N6 l* a2 u5 c% A9 u1 H; P
( e* ?  l/ o$ y$ o9 g( H1 B
“繼續什么？ ”

“回家繼續喝個痛快啊，一直喝到月亮看不見影子為止。”8 _" W9 @/ A6 ]% b) \0 K& y
5 l' a  y/ Q; M9 ]  u2 B6 Q7 L- g" Q
“好．就這么辦吧。”/ h3 |/ w2 n! {4 G$ {; k$ |
; c  q( {0 k  _3 Q9 ]
“嗯。”

“嗯。”

草叢倣佛被蘊含著夜露的點點月光濡溼了一般。晴明和博雅踏著雜草，朝著朝綱府邸外走去。

到大門口，“ 當”一聲，博雅將手中拿著的木板拋到了地上。- b- c, O" E  T2 X; f8 ?

兩人踏著月色，悠然地舉步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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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中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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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

發表於 2007-8-26 11:49 PM | 只看該作者

一0 v4 J, }0 Y4 r
) J. s5 s" ?/ ?/ b
二人舉杯對飲。% ]6 J) Y8 Y" l! z
' R4 k5 x$ B3 z& d! w" ~! @$ Q7 ?
濃濃的秋意漫溢於夜色之中。
7 H4 f+ ?) p4 y( ]/ x* ]
秋意拂過杯中滿滿的酒面。倣佛是在飲著這份秋意一般，晴明和博雅不時將酒杯送往唇邊。抿一口掠過酒面的秋風，便覺得深深地充盈在大氣中的秋意和著酒一起，徑直滲入肺腑裏。

“你的心很好嘛，晴明。”( p/ J4 J& m) O: J8 B

不僅僅是因了酒的緣故，博雅陶然欲醉似的嘆息道。

這是位於土禦門小路的安倍晴明宅邸。& `5 H3 Y( D& W2 B, G& E) D
: A! f  P) H8 [, M/ b5 n- P
在面對著庭院的外廊內，兩人相向而坐。

博雅坐在圓形草墊上，晴明則身著白色狩衣，背倚著一根廊柱。" W$ a. |  W" A/ b$ O4 ]- p8 \6 `; E
* ~' `9 [2 Q- a5 Z
晴明右手擎著琉璃杯，目光漫不經心地投向夜色中的庭院。3 n( W7 f7 b8 X# {; _* f
' s+ m. x/ k  W( [7 \
一盞燈火孤零零地亮著。% V: \! f( t5 h4 K) ?8 ?
3 I) Y- n% m+ I
一陣陣溼潤的風颯颯地吹過庭院中的草叢。6 Q; x+ N. V( Y1 C. M. x

女郎花、龍膽、瀕臨凋謝的胡枝子花在風中搖曳。
, u1 I6 \; u1 @# ?7 C3 C- @
將近滿月的青色月光，從正上方潑灑下來。/ x0 `$ i! j  w" c5 B

夾雜在金鐘兒、金琵琶、蟋蟀的嗚叫聲中，邯鄲的音色分外清脆，回蕩在夜晚的大氣中。
: ~+ n- d& s5 |$ B
這庭院倣佛是將秋目的原野原封不動地搬來這裏一般。
$ r! i8 }" m* L3 m! J
五天前，剛剛有過一場暴風雨。6 s( }; \. c3 v7 J- u# b
2 f5 N, }& `. X
暴風驟雨將殘存的夏日餘暑，從大氣之中掠走．不知帶去了何方。

夜幕降臨時，天空變得清澄，充滿了涼意。
! A$ M3 h9 Z  b0 R: }2 T
“這樣的夜晚，不知為什么，總讓人覺得有些傷感啊。”博雅說。

“是啊。”
" L3 z5 R, |: k
晴明簡短地應道。
) H7 T% p0 m2 H
二人有一句沒一句地交談著，不緊不慢地飲著酒。" ^3 L& a/ V9 B' I8 P

“真是美好的夜晚啊……”

博雅呷了一口酒：“如此良夜，就算是身為妖怪，恐怕也會情不自禁心有所思的吧。”: D+ M4 H9 V6 F7 e+ x1 G  R
5 ^. e2 Z: j2 |! {9 A! ^; O3 P
“妖怪嗎？ ”

“是啊。”．“即便是妖怪，也無非是生手這天地之間，和人不無關聯。人心如果有所觸動，妖怪的心只怕也會有所觸動吧。”
- d. T' c$ t# m
“照你的說法，倒好像人心能夠左右妖怪似的。”

“不是好像，我是說能夠啊。”5 a1 ?( r* @( s' x9 D, {

“人心能左右妖怪？ ”: o3 }; g, ~  \

“嗯。” 　　晴明點點頭，打算接著說下去。1 |* _. e/ V- A/ X/ V$ v
) x9 m6 B, N4 R3 v# ~! F
“等、等一等，晴明！ ”

博雅忙說。
" Y& k- w0 F" O
“什么事？ ”8 R0 p9 e8 N% t. Q9 g' I9 T+ V; t

“你現在是不是打算談咒的事？ ”
! l7 n/ H* A- r. L' t
“沒錯。果然是知我者，博雅也。”

“得啦，咒的事就不要多說了。”

“為什么？ ”* h9 }% X. B% `' m* ~

“因為我覺得一旦你談起咒的話題，我心裏的快樂情緒好像就會離我而去啦。”
# O2 h0 s7 f* _0 k0 t
“是嗎？ ”, K' T. |" n: [
) \+ B* a5 m/ U& z- d9 [% [- R4 E
“所以說，晴明啊，你就讓我這樣安安靜靜地再喝一陣子酒吧。”# g1 m  @8 [1 X" c

“唔。”
1 ^7 a- L# x, S0 z
“我呀，就像現在這樣，悠閒自在地和你一起開懷痛飲，心情最舒暢啦。”, |& M8 R: ~! j* ]

“是嗎。”+ G3 Y7 y/ K' k8 u' D8 x
0 C1 q: }  X8 d: L0 H7 J5 H
晴明露出一絲說不清是苦笑還是微笑的笑容，支起一只膝蓋，興趣盎然地望著博雅。' N/ f3 T) V* ~0 T0 _" p
) z0 @( @! V1 ]
“對了，你剛才的那句話……”博雅說。$ [- L3 k2 D. @6 y) W+ \
1 j6 A' Z" H  B
“剛才的哪句話？ ”
) @& k5 u6 }$ G2 k3 P: E
“就是妖怪也會心有所思那句……”
& Y9 z) ]4 H2 R# `8 H7 B# @; N
“那句話又怎么了？ ”5 q, B! t5 [; Q0 [& D1 S) I& i
& S: s( A; c, T) M( T6 l4 N
“五天前那個暴風雨之夜，橘基好大人好像遇到了呀。”

“遇到了？遇到什么？ ”

“怪事呀。”
1 ^' D4 _# z" b* [% V( n& s& r
“呵呵。”
% M- b+ Y' i9 U) J4 ]. D0 X
“在一條大路的木造望樓裏。”) j: Z( ~4 w3 m2 F0 \  A
: `# U- m3 {) I9 H2 _
“望樓？那樣的狂風暴雨之夜，基好大人又為什么跑到那種地方去呢？ ”

“還不是為了女人嘛。”( k0 ^  q: A5 z1 |) L6 K

“女人？ ”
. O# w' W. o& C/ o
“基好大人也沒說對方是誰，反正那個晚上，基好大人在望樓裏和一個女人幽會，就是那時候遇到怪事的。，，博雅打開了話匣子。
6 C1 ^# j9 x0 E
二

那天夜裏——從傍晚開始下起大雨，天色愈晚，雨下得愈大。  p+ i$ S% L: {$ R, s/ _

橘基好和女人在木造望樓裏，心不在焉地聽著風雨聲。

木造的望樓，原本就不是供人居住，而是為了觀賞在一條大路上舉行的賀茂祭（又稱葵祭，京都三大祭之一，陰歷四月酉日（現為5 月15日）在京都下鴨神社及上賀茂神社舉行。）而建造的。' s( m$ F6 `6 W' r$ C

兩個人都已將自己的隨從打發回各自的府邸去了。

事前已吩咐隨從，天明時再來迎接。可看到眼下這情形。基好有點後悔，不該打發他們先行回去。* q, u9 p8 ?& }% `
4 p1 N$ U5 p  H
室內點著兩盞燈火。0 Y% Q6 B- V3 ]& p/ D

雖然也預備了酒菜，然而，因為木板窗透風的緣故吧．燈火搖曳不停，令人心神不寧。木板窗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根本不是飲酒作樂的氛圍。
7 q3 [3 ]" G0 {- v4 `# \+ X
隨著夜色加深，風雨愈來愈強烈，木板窗被劇烈地拍打著。
; g& v/ ~, A; m" y* L" n1 _! S
木板窗的護板輕輕抬起，一陣疾風吹進來，把一盞燈吹滅了。! K: _6 z/ U" o' _9 q0 W

到了深夜，狂風驟雨越發強勁起來。  _! B- `( f7 j
% L# M7 N% Y4 ]* O
結果，剩下的一盞燈也被吹滅了。3 B6 x# O! v; s

雨點擊打著屋頂，狂風在屋檐邊呼嘯。3 M2 @5 Y) p" r) o1 S6 O9 E; s

整個木房子在風中搖晃，簡直像漂浮在空中一般。! w0 d6 j. t2 c3 e1 t

倣佛有一只巨大的手，不知是從天上還是從地下伸出來，拼命地搖晃著木造的望樓。
# u/ S) R  I/ E& L: ^- `2 m; S
兩人驚恐萬狀，緊緊地摟抱在一起，不停地念佛禱告，不知不覺中竟昏昏睡去了。
, _% d/ F' l  s2 R# h; b0 B3 v
之後——等他們猛然醒來時，發現剛才那劇烈的風雨聲已經聽不見了。
  C$ [/ ~! {7 t* E% v+ t
劇烈地擊打著屋頂的雨聲也好，喀嗒喀嗒搖撼著木板窗的風聲也好，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r1 h1 T9 q$ Y: n
; b9 C. R6 Q2 g. v7 d1 D6 y
正是這種無法形容的寂靜，竟然使兩人從睡眠中醒了過來。
( m+ C5 c- t4 J8 }/ Y
這時——不知從何處傳來了聲響。7 |1 J" {+ w, z3 ^5 z
$ W6 r  P/ ~6 H% X% b
那是低沉、蒼老的男子聲音。
0 B& Q  E" q) T# b. u
側耳傾聽，那聲音倣佛在念誦著什么偈語。
9 P% C5 Q6 g1 o- z" B9 ]
那聲音漸漸趨近了。

諸行無常9 s  N: y# y& ~8 ]! R
4 J" n& t& P3 ]( U4 X0 H
諸行非常0 m- R; f! H% W+ U7 }

萬物變幻
3 W7 f, e6 w! F
遷移他方$ O6 M9 I- J0 U- W7 [1 s! R
9 U) x) e3 w4 G. ?1 H
似乎是在低誦著這樣的詩句，低誦完畢之後又唱誦起來：6 \) m8 s- Y* ?. j

諸行無常

是生滅法
; o7 V# Y# t" f! y
生滅滅己
$ v5 b3 {. z7 s7 q+ N- V
寂滅為樂　　倣佛歌唱一般，那聲音高聲誦讀著《涅桀經》中的一段。

奇怪啊……% H, z& g- a- ]& e

基好覺得不可思議，便打開了木板窗，才發現不知何時已經風停雨息，雲開霧散了。清澈的夜空中，月亮探出臉來。3 ], g8 i, I5 @# F1 l
$ ~  h2 L% C3 @
是半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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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疾速流過天空的雲朵間，青青的月光把一條大路照得明亮亮的。/ A3 F2 g# S$ k, C. G
  B6 G/ V' a4 X: H
大路中央，有個東西披著月光正在行走著。- _  H/ e& l  N$ B' V

仔細望去，發現是一個身高直抵屋檐、長著一個馬頭的鬼怪。* X+ u: o+ X0 N$ {/ T
/ ^( I+ G/ ~3 C# N
原來就是這個鬼，在念誦著《涅桀經》。1 Y7 x' [# y6 N- J

“諸行無常，是生滅法……”
- ~) d/ s) J7 J1 D
一邊朗聲誦讀著，一邊沿著一條大路由西向東，悠然邁步而去。

這光景既讓人感到恐懼，又讓人覺得慟心。
* e. c" i. B* I' `' W) J
就這樣，基好和女人躲在木板窗後的暗處觀望，只見馬頭的鬼魅走過木造望樓前，在皇宮方向消失了。

三
. t9 y; x" p2 K; k9 M
“總之，晴明，事情經過大體就是這樣……”

博雅滿面感慨地說道：“這難道不是好事一樁嗎？就算是妖魔鬼怪，有時候也會陷入這樣一種心境啊……”4 Y# \5 o/ e" B. H# b- D0 T

博雅擎杯在手，大口喝酒，倣佛要讓酒滲入五臟六腑裏一般。
! X& h/ M( ~. u1 b# g" $ |, O' O
“那是雪山童子的舍身偈吧。”晴明道。" ^  F( S* N# d  f9 Y
" X: m, g- ^& E  n# A1 D8 h
這雪山童子的舍身偈，原是《涅桀經》中的一段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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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雪山童子為了追求佛法而行走在山中，不知從何處傳來一個聲音：“諸行無常，是生滅法……”1 C- H2 K  w9 o+ }- F9 $ M& b
( e/ M2 x' R6 {* {
此世的眾生萬物都變幻無常，有生就有死，這才是此世的真相——那個聲音這樣吟唱道。
# r* k1 L/ q9 I; Y# G3 n! F8 f4 k
雪山童子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走過去一看，原來竟是個妖魔，在深山中念唱著詩句。% l9 I0 E1 g$ m( ^2 Y3 z0 ~' Z

“求求您了，請讓我聽聽下文吧。”雪山童子說道。2 w/ q" M: k/ j" k* X" o
! F7 f0 v6 ]: Z' P
“我肚子餓了，唱不下去了。要是讓我吃上幾口熱乎乎的人肉、喝上幾口熱乎乎的人血，就可以讓你聽聽下文啦。”妖魔這樣說。

“那么．就請吃我的身體吧。”
4 Y4 Z4 d9 j4 ^+ J& |
“生滅滅己，寂滅為樂……”
9 v' w; _8 Y* J: {- o. [$ Y
童子話音剛落，妖魔便唱起後半偈。. d$ |8 w7 g# j3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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擺脫有生必有死這一無常的痛苦，並且消除心中的迷惘，就能獲得心靈的安寧，這才是真正的安樂——那妖魔如此說道。  J1 A( C6 t: b+ ]2 S( J
8 G( ?7 _( d8 b9 i; A
童子喜悅至極，在周圍所有的樹木和石頭上一一寫下這些句子，然後自己縱身投入妖魔的口中。# @  D- ~% Z/ ?* S) l

霎時間，妖魔變成帝釋天的形象，唱誦著喜慶的祝詞。抱著童子向著天空飛升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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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便是雪山童子的舍身偈故事。( P7 Z, Q" M# _; Y( @; ^! n

“是啊，把這個偈語唱給雪山童子聽的，就是妖魔嘛。”, d3 L4 C- S0 x: u7 i- T8 ?

“可那不是帝釋天變幻的嗎？ ”6 A5 L  M+ U, {8 q( I0 h# T

“是啊。所以基好大人看到的鬼怪，說不定也是下賀茂或者什么地方的神變幻的呢。”; r; q8 A3 g) F4 |8 O) u$ F2 x

“是嗎。”* c! _& G" f" L% u

“也就是說，鬼也罷神也罷，從這個意義上來說，都是相同的嘛。”

“是嗎？！”

晴明對博雅的這番話似乎頗覺吃驚，不由得提高了聲音。: t( _8 H2 V  l9 o
# r, K: d( A0 Y
“怎么了？ ”

“好啊．博雅！因為你說得很驚人啊。”
0 E6 Q1 O- Y$ d! I5 h+ C& e
“什么意思？ ”
+ ?; e: k0 o0 L* B
“你剛才不是說，鬼也罷神也罷，都是一樣的嗎？ ”; B6 K2 p& p  j

“是說了。那又怎么樣？ ” 　　“所以我才說，這很了不起啊。”

“怎么了不起啦？ ”0 j) b" B6 a/ z/ k/ j; C: u% ?- b

“因為事實正如你說的那樣。”7 E: H7 {" T  ]7 l1 g# V

“……”

“鬼也罷神也罷，歸根結底，如果不和人發生糾葛．他們就不會存在於這個世上吧。”+ c6 Y0 I: j4 ~! `& {% M& R/ F

“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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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人們的心，讓鬼神之類生到這世上來的。”
8 B: }( h; p% s* p, B7 F: q; r4 D
“你該不是打算說，是由於咒讓他們存在於這世上的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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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由於咒，鬼神才存在於這世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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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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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塵世中所有的人都消失了，種種鬼神也會隨之消失了。”

“好了，晴明啊，你說的這些話太深奧了，我聽不懂。”3 R4 ?1 c* m4 V6 j8 L% q, h8 X
- [; Z% R7 n9 D+ D/ f( u8 `
“這可不是我說的。是你先說的啊，博雅。”

“我可不記得我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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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記得，才是你最了不起的地方。”

“別把我當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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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本沒有。”1 I7 h5 C9 M2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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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 ”9 c* j/ @9 F3 r0 U0 x.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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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是在讚美你呢，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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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別拿這種話來糊弄我……”9 F5 K6 t* N; r3 Z& ]  j

“我怎么會糊弄你呢？ ”

“真的？ ”
* f) W) S+ x4 b$ i% L8 t
“真的。”- r7 j4 e5 M) V1 l  G/ q% u: U( s: ?

“不行不行。我還是感覺好像又被你騙了。”9 ^3 k5 k5 f9 m, @5 f0 r

博雅把酒送往唇邊：“也說不清是怎么回事，我覺得剛才滿腔的陶醉心情，此刻好像已經煙消雲散，不知飛到哪裏去了。”

“那可真是抱歉嘍。”

晴明用食指搔搔額頭，說：“既然如此，作為補償，我帶你去一個有趣的地方吧。”, Z8 \+ N7 D& v3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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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趣的地方？ ”5 i9 @. G2 z5 Y, i- C

“明晚你有空嗎？ ”

“有空是有空，可究竟是怎么回事，晴明？ ”, p/ Y1 H& w8 f+ ^

“用你剛才的話來說，就是因為人心的緣故而產生了鬼。”
* Z5 `( V' \2 m- ]# a4 t) D
“鬼？ ”

“是的。”( R, e0 ^% Y% h7 d( B0 c, _
7 @2 p% \8 E2 \
“究竟怎么回事？ ”3 @5 ]! d7 R; ]" k1 ]# c

“讓鬼產生的，是鴨直平這個家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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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晴明開始講起這個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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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h/ ~, ]6 ]. k5 P, f5 y

有一個名叫鴨直平的男子，年齡約莫四十來歲，是個眉目間依然殘留著幾分清秀的男人。1 e) x- U' R6 y$ M" r% r7 L
, Z2 b6 X/ l) @
直平的妻子名叫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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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虔心信佛，雖然目不識丁，卻能誦念《涅檠經》。
  W! f; _1 }; v0 U% k, S) w
雖然結縭已有一十二載，可是約莫一年前，直平新結識一名女子，到春天便將妻子休了。: z( x# m4 }/ Z
6 z- H$ v. \  ~
遺棄妻子之後，直平便對她再也不聞不問。一個月、兩個月、三個月過去了，隨著時光流逝，奇怪的流言傳到直平的耳朵裏。9 H+ f6 L" k- h

那流言並不是說妻子有了新的男人，而是說每到夜晚，妻子便開始做稀奇古怪的事情，有了莫名其妙的舉動。
3 Q" G0 P" G6 [' f
據說是每當夜色降臨、四周漆黑一片時，妻子便會走出家門，一邊飛也似的四處奔跑，一邊呼喚著直平的名字。' \% G2 x( d; M9 N* x" d

“直平大人，直平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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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赤裸著雙腳，一會兒跑到這邊的小樹林裏，一會兒又跑到那邊的大森林中。% k+ B& q' Z, ~2 Z$ @
+ G$ q& x9 m# |
“親愛的直平大人，您到底在哪兒啊？ ”. T/ b7 U! v1 y4 l: `. S* s/ A.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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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高聲呼喚著疾速飛奔，有時，聲音又陡然一變：“你這個壞蛋，直平……”" {* y; I/ M9 u7 t

聲音極為可怖地大吼大叫。
3 P* O" _( V; h0 w) |
有時也會整晚都不出房門，獨自守在家中。/ y2 G7 \( s( e- m

有人擔心出事，偶爾前去打探。' y! ]+ w1 u* [9 ?

“直平大人，直平大人……”
1 _: C- x1 j' T. `3 N+ ^. d# Y
這時，只見她口中念念有詞，吭哧吭哧，用牙齒啃著家裏的木柱子。% ~5 g4 {% r+ h' D: _
! F3 T! g, l" j- b# v
據說到了夏天，荻突然開始不吃東西了。

左近的鄰居偶爾遇見她，只見她僅剩下皮包骨，一天比一天消瘦、衰弱下去。

聽到這風聲，直平開始有點擔心起來。一天，他突然心血來潮。決定去看看她。' a) o- @  V  R5 C3 g
# x' M4 [# o" ?2 ~5 T# ~
然而，走去一看，發現屋裏一片寂靜，絲毫沒有人在這裏生活的跡象。

直平膽戰心驚地朝裏面窺望，發現有一個人倒在地板上。

走進去仔細一看，發現倒在地上的正是被休的妻子荻，而且，她早已斷氣。更為可怖的是，死去的荻裸露的牙齒咬得緊緊的，怒睜著雙眼。
; U$ L/ {! K% b9 G0 ?# R
死不瞑目——也就是說，她是懷著滿腔怨恨死去的。

“從三天前起，就沒有再聽見聲音，大概就是三天前死的吧。”

鄰居們議論紛紛。8 Z+ R4 w7 S7 G( X- L8 P0 \
7 N, K7 I4 B( d& F( A+ V
這個女人，父母都早已去世，也沒有其他親戚可以投奔。. d9 ?/ A) P. T, j' V! v% o: f

所以。沒人來安葬她，遺體就那樣擱在家中。

然而，直平已經與她離婚，事到如今，這個女人雖然死了，直平並沒有考慮要為她做些什么。" y5 l2 `$ z3 u) N/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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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就這么聽任她的遺體擱置著，直平競自回家了。+ h- W- s2 [9 A' r9 N) e" }" i3 I
9 @! f% l3 N7 q" \" G  n1 m
不久，又有奇怪的流言傳人直平耳中。　　任憑許多天過去，蔌的被棄置不顧的遺體，竟絲毫沒有腐爛的跡象。8 r( \* ^& @/ s, [! G# E( h: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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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發也不脫落，骨骼也不散架，全身依然原樣未變。4 h+ V/ a1 U  [% J+ q

不僅如此，據說一到半夜，家中便亮起青光，房子裏還會發出聲響。7 ^+ m( q% Z; D4 P9 U. B

“直平大人，直平大人……”

而且，據說屋內還會傳出女人呼喊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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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平畢竟覺得奇怪，終於又決定去看個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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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還是讓人害怕，所以他是在白天去的。

透過門縫朝裏面張望，果然發現有女人倒在地上。0 X, }+ e9 u% V) N: g) Y# ~7 \

去世已經四十多天了，蔌的遺體確實沒有腐爛。頭發也沒有脫落。6 _; P9 X8 o' B; g" y, {/ q' `4 ?# S

蔌的遺體又細又瘦，變得如同木乃伊一般，面孔正對著大門的方向，眼睛依然怒睜著。
4 P( ~& T( ~$ ~( t# S
全身以及臉部明明都已經幹枯，眼珠卻還泛著溼潤的光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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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平忍不住“啊”地脫口驚呼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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臉往後一縮離開門縫，向後縱身跳了開去。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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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兩天前的事情。”晴明說。

“可是，晴明，你怎么會知道這件事？ ”博雅問。

“鴨直平今天中午到我這裏來過一趟。‘’”原來如此。“
* w% Z1 G$ n; `
博雅點點頭。+ u# K6 p& I1 X
9 k$ G/ U; B  J& X/ d: P
聽直平說完。晴明扳著手指一天、兩天地計算了一下天數，對直平說：“這可是一件相當棘手的事情，一兩天內不想辦法解決的話，恐怕就要危及你的性命了。”2 G; M% `: i( t! q6 V3 |5 n

聽晴明這么說，直平不禁驚慌失措：“請救救我吧。不然我會被那個女人折磨死的。”/ a. Z4 _* X/ d. N$ b$ A

“雖說有不少方法，今晚……不，還是明天晚上最為穩妥吧。”

“我該怎么辦才好呢？ ”

“好辦法倒是有一個，不過，這辦法恐怕得要你擔驚受怕，飽嘗恐懼。你有這個準備嗎？ ”
1 j, p* K* T7 b$ u4 Q  K" m1 ^
“準備？ ”

“本來起因就在你自己嘛。就算擔驚受怕、飽嘗恐懼，也總比命歸昔泉好得多吧？ ”* b5 _1 i, B8 E+ {$ o! e5 e8 i

“是……那倒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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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平點頭，又連連懇請說萬事拜托，然後才回家。
& O* l: e* L4 C4 q& b( E
“那么，明天晚上，你到底打算怎么辦？ ”博雅問。

“這個嘛……”, _. m9 f3 p- g" |! h0 V- B

晴明從懷裏取出塊手掌般大小的人形木片，說：“是我今天剛做好的。”2 X% z2 F; p& z7 ^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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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接過木片，湊到燈火前仔細一看，發現上面寫著當事人的名字“鴨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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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什么？ ”( U: I7 N) [% w5 B. C8 R- l2 ^' m

“就用這個，能救直平的命。不過，明天晚上，他大概會嚇得半死吧。”2 ]# ]. t: c+ C# L

“怎么？你說要他擔驚受怕，原來是真的啊。”
7 e  V/ X" V4 Z0 {  N. B
“那不是理所當然嗎？ ”/ Q* x& x$ {% z! Y

“可你不是經常拿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來嚇唬別人，自得其樂嗎？ ”- d8 t/ |0 g8 }# v1 R4 d' x

對於博雅的話，晴明沒有反駁。6 v  a1 w1 c" ~) h' [! L. Y
3 w2 W1 P8 o% u: q
“是啊。”8 |) e! c1 D8 g

晴明反倒點頭讚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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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這次可是真話。如果不照我說的去做，直平弄不好就沒命了。”6 G( u! N6 s- l2 R& W# n0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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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究竟打算怎么辦？ ”: S9 n0 `3 ^% I' a9 c9 H
8 L% m- E  M; _' A6 C4 }  q
“明晚你來了就知道了。”

“明天晚上嗎？ ” 　　“傍晚以前直平會到這裏來，然後我們一起出發。”

“去哪兒？ ”
# I; p$ G8 J/ F$ M0 d" G
“下京。就是那女人的家。”# {5 b' i; A- A; {" L7 ~
! ?0 v- N  @4 U  Q; |8 i
“下京？ ”
1 l$ L0 p  n* {
“怎么樣？你來不來？ ”+ m6 n+ w3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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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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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不去，博雅？ ”

“嗯。”' B% R  \1 O7 o$ l" B) H2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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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吧。”
7 S. d* O) E$ J
“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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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這么定了。# B3 J3 m) D/ v& r6 j3 F1 V

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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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倍晴明、源博雅、鴨直平，三人站在一所房子的門前。太陽已經西沉，黑暗逼近了四周。

雖然西邊的天空還很明亮，但那所房屋的周圍，漆黑的夜色卻顯得尤其幽暗。

房屋四周野草叢生，一片荒涼的景象。. O  H- H5 D& z

“進去吧。”
5 [2 W+ `6 U0 W- v% q/ L, N$ p& A
晴明催促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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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三人走進屋裏。

“不要緊吧？ ”& i5 {) R8 t5 Y- S( c0 S

直平忐忑不安地問著。* O) J& W+ q9 G7 L# r( T

“只要你意志堅定就行。”晴明說。

走進屋裏，發現整棟房子裏都泛著朦朧的青光。

果然，屋裏有一具女屍俯臥在地上。/ `% N( P# f/ Q5 v3 i

一如流言所傳說的那樣，她的身體既沒有腐爛，頭發也沒有脫落。8 @. Y  G- ]7 z, I( c% r+ d

直平的身體止不住地顫抖著，躲在晴明的背後望著女人的遺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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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怎么辦？ ”' S4 [& G3 M7 \& j/ ^  e  k( u

他聲音嘶啞著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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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跨在這遺體的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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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簡短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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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在這、這個上面嗎？ ”+ X- A! N: _( s2 q5 ^
- ~5 D4 Y% C3 m& y' z1 F
“沒錯。”+ P) R- }6 h8 r5 ^3 d; S8 p1 H5 ~
* @; O) ]8 a* G1 @
直平哭喪著臉看著晴明。# C/ b# a! g9 {8 ]" j* [

“來，快一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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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完，直平用求助的眼神看看博雅，最後，一副聽天由命的模樣，跨到了女人遺體的背上。

“好。抓住這女人的頭發，無論發生什么事，絕對不能松手！ ”) y: O% x( ]. t: B% ~+ C  G& F

直平伸出顫抖的雙手，抓住了女人的頭發。

“好。現在張開口……”晴明說。

直平便張開了口。, l$ t) }1 n7 g* a+ {% k5 t4 h

於是．晴明從懷裏掏出昨晚給博雅看過的那塊人形木片。說：“來吧！用牙齒緊緊咬住它……”4 E/ _' k( i1 _%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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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將木片放入直平口中。

“準備好了嗎？接下來，不管發生什么事，你絕對不能喊出聲，抓著頭發的手也絕對不能松開。這些事哪怕做錯一件，你立即就會被鬼吃掉，一命嗚呼啦。”5 I7 F- V/ r! Q2 L

直平的下巴不停地抖動著，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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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口中咬著木片，上下牙便會因為發抖而格格打戰，發出響聲來。. R! {. E6 q+ m% D. ]
6 f% R0 O  N2 ?) e
“好了，博雅，我們守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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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把博雅帶到房間的角落裏，口中小聲念起咒語。　　“我在這裏布置了一個結界，只要不大聲嚷嚷，鬼兢不會發現我們。”! `% z  r$ ~: W9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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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等晴明把話說完，博雅就喊道：“快！快看……”

“晴明，那是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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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直平身下的女子遺體全身開始發出青光。. T/ Q3 Z9 R8 }# p

“哦，快要生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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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回事？ ”% V) T; R- G! \5 X& `6 n" l. o

“鬼要生成了。”' n: M7 O1 G/ b, h1 S: w6 r
* ]8 I0 A3 W6 D7 F8 k3 N4 H
晴明說話時，那女子的遺體緩慢地蠕動起來。

接著，那遺體雙手撐在地上，抬起了上半身。6 L  P8 }8 V& U) P+ ^2 W8 N

蓬亂的頭發，猛然披落到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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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鐵青的眼睛盯了幾眼周圍，接著，女子的遺體站了起來。

凝神望去，原來那是一個渾身鐵青的鬼。* W, \5 z9 l7 M) L. ~7 H; r, B! E6 O9 M

直平一副隨時都會高聲悲鳴的模樣，死命地騎在女鬼的背上，兩手緊緊抓住她的頭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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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好重啊！身子怎么這么重……”

女鬼用極為恐怖的聲音念叨著，又長又紅的舌頭在口中躍動。

“啊呀，總算熬到七七四十九天了。終於可以抓住那可恨的壞蛋直平，生啖他的肉了。總算到時候了！ ”

女鬼縱身躍出屋子，竄到了長滿莽莽雜草的院子裏。

“直平，你在哪裏啊？ ”

說完，女鬼疾奔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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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 e- l# r! V" ]3 Z

快步如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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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疾風一般，女鬼在黑夜的都城中奔跑。% m+ S% M. f% i0 c

颼颼的風聲，在直平的耳邊鳴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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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躲在這裏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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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鬼首先來到直平的宅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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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直平不在家裏。

接著，來到直平新歡的家中。3 ?" J+ G( H2 N* l9 \

“在這裏嗎？ ”2 `0 \; j1 u3 S+ \9 `( d8 c

然而，直平也不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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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我聞到那男人的味道了，那家夥一定就在這附近。”# v: [! r( Z& O! ^) M# S"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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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鬼這么說著，又沿著都城的大街小巷飛跑起來。

然而，還是找不到直平。! G1 A$ a( e' ?  {. b" B+ E

“直平．你到哪兒去啦？你這沒良心的東西！ ”" z1 |9 p3 I- ]
9 z$ b: D- P  L! v9 X* w  V
女鬼一面疾奔，一面高聲吼叫。

直平嚇得魂飛魄散。

“對啦！一定是哪個陰陽師把他藏到什么地方了。” 　　事實正如女鬼所說，可是她卻沒想到，直平居然就藏在自己的背上。

“啊呀。身子怎么這么重呀！ ”
  N/ b8 T  U- l' ~! ^- _
整整一夜，女鬼一面抱怨著，一面滿城飛奔，到處接尋直平。3 J* Z1 ^' |8 |: T: R# l

終於。東方的天空開始發白。  J7 k& O; X2 x6 I; w

“好吧，今晚先回去再說吧。明天晚上可一定得找到他……”5 V2 a! K8 i, M! R% s. ]' d& ?$ F

女鬼喃喃地說著，背著直平回到自己家中，又倒伏在原來的地方。

八

“行了，松開她的頭發，站起來吧。”

晴明對著直平說：“危險已經過去了。”$ v" _& ^; E. F8 }# S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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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晴明這樣說了，但直平卻還是一個勁地渾身顫抖不止，抓著女鬼頭發的手怎么也松不開，更無法從女鬼的後背上爬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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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握著直平的手，把他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扳開，直平才總算可以站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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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平淚流滿面，鼻涕橫流。

因為一直咬著人形木片的緣故，口涎從兩個嘴角拖挂著流了下來。

晴明剛把木片從直平口中取下，直平便顫抖著牙齒說：“她、她說，迷、明天還要再去找我。難道……我每天晚上，都得這樣做才行嗎？ ”% w, J$ B5 U( H0 u2 G3 n
6 E( Q; V1 n3 v3 r
“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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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一邊說，一邊把人形木片放在趴在地上的女鬼面前。7 M* [: ]! F; V, a7 r1 W

於是，那鬼陡然睜開眼睛：“原來在這裏啊。直平，你這混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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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吼聲，女鬼猛撲到人形木片前，把它一口叼住，嘎吱嘎吱地嚼碎，然後又吞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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吞咽完畢，啪嗒一聲，那鬼又倒在地上。4 J0 N- t7 |8 l9 |: V;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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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一趴下，女鬼的頭發便開始脫落下來，肌膚也開始片片腐爛，周圍頓時充滿了令人難以忍受的腐臭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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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耳邊傳來低低的嗚咽聲。

轉眼望去，原來是直平在淌著眼淚哭泣。0 A9 v' u0 x# Q( a! b( `$ x9 b

“你怎么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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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問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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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哪！我這是造了什么孽啊！ ”

直平哀嘆道：“今晚，整整一夜騎在這個女人的背上飛跑，我害怕得半死。然而心裏卻萌生出另外一個念頭。”

“另外一個念頭？ ”

“看到這個女人拼命到處搜尋我，我真是不忍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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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想幹脆把嘴裏咬著的人形木片丟掉，告訴荻說，我就在這……“ 　　直平說完，只見倒在地下的女人開始蠕動起嘴唇，用極其細微的聲音開始念誦起什么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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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行無常' N7 _, [$ D. \; P,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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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生滅法
+ Q$ J1 J8 s0 x& g! @$ f
生滅滅己

寂滅為樂( x% \1 ]' I0 N9 K) M+ z& W

念誦完這些句子，女人的雙唇便停止蠕動了。$ p+ k& I- k" O$ A
3 P5 i7 t; B, ]7 h* O, B$ g
已經腐爛、散發出惡臭的女人的雙唇，看上去似乎浮起了一縷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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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中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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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6 11:48 PM | 只看該作者

陰陽師第四卷夢枕貘 + h; L: Z* _' h0 B-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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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陽師第四卷 . e2 v; e6 P5 o4 ~* w9 V9 i7 }( w

& q" h$ M& Z  c" B" e4 _
一

安倍晴明坐在外廊內，背靠著廊柱子。$ Z' X* E# s" L, V/ |' q" [; m& A: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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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隨意地曲起左膝橫在地板上，豎起右膝，右肘支在右膝上，右手托著右頰。* n. ?/ K8 \9 w7 Z  M3 I-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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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微傾著頭。頸部與頭部勾勒出的曲線，似乎飄溢著一種妙不可言的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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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左手的纖細的手指擎著玉杯。不時呷一口盛在杯中的酒。0 z4 P; C# [- E1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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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飲酒與否，晴明朱紅的嘴唇始終浮現著微微的笑意。

源博雅與晴明相向而坐，同樣在舉杯暢飲。9 N, @* E7 s0 h+ ^7 u0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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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邊腳兒高高的燈臺上，點著一朵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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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幼兒小拇指般大小的火焰，倣佛呼吸一般，在微微地搖曳著。

時間是夜晚，剛剛進入梅雨季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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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還一直下個不停的雨，現在似乎已經停了。

此刻，分不清是雨絲還是霧靄的細微水汽，在大氣之中不浮不沉，飄來遊去。; ]& j0 q& z: v( \
/ g3 H2 G$ B3 ?
月亮似乎躲藏在天空中某一處，夜空的黑色蘊含著隱隱的青光。夜氣倣佛將那依稀散發出微光的青墨，擁入了自己的懷抱。) \% x# q% a% H( F: A

晴明和博雅的身畔，是在夜色中延展開來的庭院。! A# z/ f1 a; B. J" T7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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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宛如山野或原野的一部分，原封不動地切割下來移置此地一般。7 A; S. E+ h3 D* e- Y2 m9 E$ O

有的地方荒草又高又密；也有的地方，白百合還綻開著雪白的花瓣。1 B" k: I0 r9 E
$ T( `& e" ?' E" G
夜晚的空氣，雖然充滿涼意，但還不讓人覺得寒冷。6 D; F1 f( b; ~- }

晴明身上的白色狩衣，因為吸足了夜晚潮溼的空氣，變得沉甸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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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晴明。”" u; P$ A) O# Z8 B5 h$ 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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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放下酒杯，語調好似在喟然嘆息。2 ]3 X2 I7 ^" g+ M# |$ x) S

“你就不能再想想什么辦法嗎？ ” 　　“博雅，辦不到的事情，歸根到底是辦不到。”% ?, j8 H/ }+ A: G' y

“不過．這可是聖上的聖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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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聖諭也罷，不是聖諭也罷，不可能的事情總歸是不可能。”# e; Z9 |( a/ R! h* ?) L
3 ?2 o& K# J$ C; C. A2 Z
“嚕。”7 u& x9 U- N8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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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運行的原則就是這樣。”6 Z, u: K% \9 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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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B6 g8 ]+ u5 R0 M$ [

“這就好比聖上降旨，命令明天的太陽不許升起一樣——那是不可能做到的事。( V( b2 D: B9 o# V+ |% q
( i! N8 j/ e: Y& P3 h
我並不是不願意做，而是不可能做到。“

“我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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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讓人不死，那是絕無可能。就算像白比丘尼那樣，能夠做到青春常在，但終歸有一天，她還是逃不脫死亡的宿命。這是天地之理啊。”' u! o9 y3 L1 [* K- j& g) k!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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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祭祀泰山府君的事，是聖上提起來的。說實話，晴明，我也非常為難……”

“祭祀泰山府君這種事，可不是隨便誰都可以做得到的。”/ G5 X( z/ t& F) ?

“的確不是誰都可以做到。聖上說啦，是要你晴明去辦這件事啊。”博雅說。

“不過，話又說回來，那男人怎么會提起泰山府君的名字呢？是不是有人從旁出什么主意？ ”

“這個嘛。倒好像確有其人。”: N5 }3 g" x4 B8 M; z

“是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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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是道摩法師。”

“蘆屋道滿？！”9 @! [* Q7 P% s' ?3 [, U. r*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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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錯。據說就是那個曾經施過還魂術的可怕家夥，提議把晴明你喊去，向泰山府君要回那和尚的性命吧。”

二% |) T/ l1 |+ a- P

大約十天前，三井寺的智興內供奉（有資格主持皇宮內各類法事的高僧，共設十名。）病倒了。
% l( |2 L% L, C! X8 J& X
與其說是病倒，不如說是睡著之後，就沒再醒來。( ~+ E; V/ U0 {

平日在清早修行時必定按時起床的智興內供奉，今天卻遲遲不見身影。心生疑惑的年輕僧侶便跑去看個究竟．發現智興仍在熟睡。呼喚了幾聲，不見有醒來的樣子，於是就伸手去搖晃智興的肩膀，卻還是搖不醒。6 i8 z2 o* `$ Q+ H$ R3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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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僧侶心想，他一定是昨天太累了。便任他繼續睡。然而，白晝逝去，夜幕降臨，甚至到了次日早晨，整整一天過去了，智興內供奉依然沒有醒來的跡象。0 J! Y& x# K8 A* q( N4 ]- Q

到第三天，大家終於感到大事不妙了。

大家又是喂他水喝，又是拍打他的臉頰，試過了種種辦法，可還是沒能讓他睜開眼睛。/ z7 R6 S% t" F. m3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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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眠中的智興不時發出痛苦似的呻吟，喉嚨還會不時地發出響動。* D0 N' e# Z+ W2 Q  G6 ~

第四天，智興的呼吸終於漸漸變得細弱。第五天．雙頰凹陷下去，再這樣下去，看來勢必要危及生命。到了第六天，本來只要把水送入他的口中，他好歹還能咽下去，現在也不喝了。終於，連藥師也束手無策了。  I7 f8 y) b$ M" ~$ ~7 y* M. p

大家也曾疑心可能是什么妖魔附體，於是請神念咒、誦經祈禱，卻絲毫不見效果。) D. G3 |5 c6 ?7 D; H8 [

第七天，一個名叫惠珍的弟子，領來一位自稱是法師的人物。- @; F& v/ U" ^( S%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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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人蓬頭亂發，胡子拉碴，牙齒發黃，惟有雙眼炯炯發光。

他正是道摩法師。4 O5 V( G8 E1 q7 Q  C) f

道摩法師一會兒把手放在熟睡的智興的額頭上，一會兒用手指按按他的臉頰，又在腹部、脊椎等處探摸，渾身上下摸了一次又一次，終於說道：“事已至此，大概無可救藥啦。”2 C6 f4 g5 R, t7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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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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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眾人擁上來看的時候，智興已經沒有呼吸，心臟也停止跳動了。　　“看來，除了求助於安倍晴明，請他趕快央求泰山府君助力之外，恐怕別無他法啦。”$ o; y5 Q8 M4 K( m" ^.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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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摩法師這樣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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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山府君——原本是大唐的一位大神，是中國五岳之東岳泰山的大神，別名又稱東岳大帝。( z& S! O7 w7 q& p1 Y

泰山，自古以來就是死者的靈魂會聚之地。在這裏審判死者魂靈善惡與否的大神，就是泰山府君。據說，自從佛教傳入日本後，泰山府君便與地獄的閻羅王形象合而為一，負責掌管人的壽命生死。5 }; v- r. i2 s; j6 V( {/ U

如果再進一步說明，那么，將這泰山府君作為主神，負責主持泰山府君祭禮的角色，便是由土禦門係的陰陽師來擔當的。其中，尤以安倍晴明最為有名。$ j) |/ Z# y, K"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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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又說回來，道摩法師的話終於傳到聖上的耳中，是在第八天。5 J# f7 T2 s* }" n! W! ]

到了第九天，源博雅被悄悄傳喚進宮，聖上命他傳達詔令，要安倍晴明立即舉行泰山府君祭。! T/ Y% b( F6 h

於是，到了第十天，也就是今晚，博雅避開眾人耳目，悄悄來到晴明宅邸。) g) L+ b4 K' t2 W

三

“你看，情況就是這樣，晴明……”博雅說道。2 r. _: t( t" U$ D9 ~* f  J

“可是，那男人為什么對三井寺的智興內供奉這么關照呢？ ”

“這個嘛……”

博雅放下酒杯，朝庭院望去。' ^( }4 }8 d) V1 ]# g' R( `; `

若在平時，每當晴明稱呼天皇為“那男人”時，博雅必定要責備一番。但今晚他卻沒有這樣做。2 `# m% M: P9 h5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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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聖上曾經受到智興內供奉不少照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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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意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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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秘密。很久以前，聖上思慕過一個女子，她死後就埋葬在三井寺。有一天晚上，聖上非常想再見那女子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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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呢？ ”6 k0 q+ V4 P7 `; s! a/ A

“結果智興內供奉便避開眾人，當著聖上的面，將那女子從墓中挖了出來，讓聖上與那女子重新相會。”; V! ]; Q! F2 S% d- J) l! o# d

“與那女子的遺體相會？ ”# }( c- Z' ~/ v*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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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聖上借著火把的光亮凝望著女子的遺體，眼淚撲簌簌落下，說‘死亡原來就是這個樣子，人生在世應該盡情歡樂才不枉一生啊，以後參加宴席時要常常回憶這般容顏’……”  a2 U  B( q+ k" c&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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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了什么時候，聖上年輕時不是與一名女子山盟海誓，說將來一定娶她進宮嗎？還記得嗎？就是那個每夜坐著沒有牛拉的牛車，要到宮裏來的女子。”3 s  X9 @3 y- H% C% l

“她好像是叫龍膽吧。”

“嗯。她的墳墓就安置在三井寺。”3 T4 E- I: ^- y* e

“哦，原來如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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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興內供奉就是如此特殊呀。聽到他過世的消息，聖上情不自禁下詔要為他招魂續命，也是情有可原的。”

“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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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自聖上下詔後又過去一天半了，也許上意會有所改變也說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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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如此。”+ [& v& C1 J/ I# |# T$ a0 A

“不過，智興內供奉的遺體與活著的時候一模一樣，絲毫沒有腐爛。恐怕是看見這種情形，聖上才異想天開。% L7 T" c; K0 f, i1 V# B,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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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出什么讓智興起死回生之類的昏話吧。此刻嘛……“

博雅話還沒說完，晴明打斷了他的話頭：“等等！你剛才說什么。博雅？ ” 　　“我是說，內供奉的遺體與生前毫無兩樣。到底是有德高僧啊，遺體也和二般凡夫俗子不同……”& v$ Y, t  v. @&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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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博雅，說不定那智興內供奉並沒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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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呼吸也停了，心臟也不跳了呀。”

“這個嘛，要我自己去確認後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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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肯去嗎？ ”. @$ f! o; I8 A. Y! |3 c9 t'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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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k+ g+ k6 z( s0 P

“那可太好啦。”/ F8 |+ m' B3 b2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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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智興內供奉只是患有什么疾病，或者有什么妖魔附體的話，那倒不是沒有我晴明的用武之地……”

“唔，哦。”, ~7 {# `! @, s) l+ ]# D: q0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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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還有件事讓我覺得奇怪……”

“什么事？ ”

“蘆屋道滿大人和泰山府君怎么會牽扯進來？ ”  |7 _' I( x+ a) B2 x  ~

“唔。嗯……”! u5 ^" Y0 P1 r; p' M9 F& s

“好了．坐在這裏冥思苦想也不會有結果的。”5 F5 O: _  t4 m2 G: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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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怎么辦？ ”/ I: ^: O5 h  U% M% c5 N$ _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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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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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l5 R7 V& t1 d' f. z8 E: K/ d" ~7 D. u

“走吧。”' s  o4 x7 O  P8 u7 {

“走吧。”

事情就這么定了。6 g. g( ?  J/ x! ^8 d+ V7 g%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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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I" f& `/ ~* X4 M- A7 h

第二天中午，晴明和博雅來到三井寺。5 @4 o, x+ m# }7 [) g

出來接待他們的，是一個名叫惠珍的年輕僧侶。' {, w/ q3 u2 J+ h" d

智興內供奉仰躺在床上，晴明和博雅坐到他的枕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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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還有前天，從比壑山請來師傅，作了祈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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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珍向兩人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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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沒什么變化吧？ ”

晴明若無其事地說道。

“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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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珍點頭。6 `1 q4 ^& H" F: f" J. C: C1 i

“可是，為什么請比壑山的和尚來呢？ ”博雅問。0 q7 Q/ J! v5 z4 z,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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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圓仁大師從大唐請來赤山明神供奉在比壑山山麓，其實就是泰山府君呀。”

晴明回答說：“大約是因為聖上開了金口，所以就搞了個徒具形式的泰山府君祭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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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比壑山也派什么人來了嗎？ ”

博雅問惠珍。

“已經吩咐人赴比壑山通告，說晴明大人今日駕臨，所以應該不會有人來了。”+ o) F, T% a: {* G$ l,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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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太好了。”

說完，晴明將視線轉向仰臥在床的智興內供奉的臉。! }2 r0 U8 V8 `' T$ [8 t+ W

因為其他人已經回避．所以除了智興，便只有晴明、博雅、惠珍三人。

智興的臉頰消瘦，兩腮的肉倣佛被刀子削去似的。眼眶凹陷，眼球形狀清晰可見。顱骨更像是只蓋了一層入皮似的。$ q2 u3 ^' v) N2 U. o; @: b&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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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呼吸。把了把脈，脈搏也沒有跳動。然而，肌膚依然殘留著微微的滋潤，身體也很柔軟。

用手觸摸其面頰和頸部，也並沒有冰冷的感覺，似乎還殘留著微弱的體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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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將右手掌放在智興內供奉的臉上，隨後緩慢地向著頸部、胸部以及腹部移下去。) n* Z" x' D$ G. J* A0 O

沒多久，晴明收回右掌，說道：“好像是有什么東西。”$ A/ |, J6 I+ y/ a

“有東西？！”

惠珍忙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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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么？ ”' J6 j. i0 F! F. j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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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也探身問道。

“究竟是妖魔附體，還是什么其他東西，情況還不太清楚。但有東西在體內，那是沒有疑問的。”4 z% c& A6 ^7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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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7 V4 j4 a" X! R. b

“智興內供奉還活著。”

“那……” 　　“救他性命是可以做到的，只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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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過什么？ ”! g) G) F, k' L2 y  C8 I%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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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奇怪的是，泰山府君的大名為什么是從道滿口中說出的。”5 A! Z1 s( l) _8 {, Z7 n/ R"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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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的意思是……”' \7 o" x5 s, }* K: v5 A8 {$ U2 @

“這個房間裏的人，可能誰會有生命之虞。”+ u7 C0 _5 ]% \; {'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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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房間裏的人？晴明啊，到底是誰？ ”. r/ p: h5 H) q1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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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我，就是你。再不然，就是惠珍大人嘍。”- M7 A2 K8 [% W# R  g6 `

晴明輕描淡寫地說道。

“如果是我的話，這條性命絕不吝惜。進入三井寺已二十餘年，一直修行至今，成果仍然不如人意。這樣的無用之身，若能為內供奉大人一死，實在是求之不得。”3 i- W% a9 d. e9 D* j.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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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珍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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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有此心志，那么能否請你準備好筆墨紙硯，拿到這邊來呢？ ”  Y% u: O$ H+ R# ]

晴明說完，惠珍立刻把所要的東西準備齊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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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就是騙過我們要祭祀的大神泰山府君啦。”

晴明一邊磨墨一邊說道：“弄不好的話，我自己的生命也很危險。不過，在事情辦妥之前，就讓泰山府君把注意力集中在你的身上吧。”) B5 T0 {4 N* e% O

“我該怎么做才好呢？ ”

“請稍等一下。”

晴明用筆蘸足磨好的墨，拿紙在手，迅速地在上面寫了起來。

“晴明，你在寫什么？ ”' r2 v( w% {( {9 u( I8 Y, Q% W

“祭文。”. D5 O2 Q- L7 {. x8 j

“祭文？ ”: ~! x: u" p7 {5 L

“是啊，用唐文寫的祭祀泰山府君的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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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完之後．晴明將那張紙遞給惠珍，說道：“能否請你親筆在這裏簽個名字？ ”* k: L) Q/ T, `7 w2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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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珍接過晴明遞過來的筆，在祭文的最後簽下自己的名字。; A+ P  m) k. a' e! \+ N)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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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請把它放進懷裏，在外廊內支起圍屏，坐在裏面念經。”

“念什么經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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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華經》也行，《心經》也行，念什么都沒關係。

只要我沒說停，你就要一直繼續念下去。不然的話，你我的性命都會十分危險。6 f+ ^- R/ L: Z5 L! I

“

“明白。”

惠珍的身影消失了，不久，便響起了惠珍誦經的聲音。) k2 p/ |4 v5 o# l" x3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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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你這是在做什么？ ”

“那祭文的意思是，惠珍自己情願代替智興內供奉，把生命奉獻給泰山府君…

…“4 I2 ^- F4 v" }) h

“那，惠珍大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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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關係，只要他一直在誦經，就不會有問題。趁這段時間，只要我們把這邊的事情解決好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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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解決？ ”

“就這樣啊……”

晴明將剩下來的紙拿在左手，再從懷中取出一把小刀。- W+ Q& z6 d8 y/ g

用這把小刀，開始裁切那張紙。  q! o) a5 U- q

“你這是打算做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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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只管看著就是啦，博雅。”$ j% ?' y5 c/ B3 v

晴明用那把小刀靈巧地裁出兩個東西。

一個是小小的紙人，身披盔甲，腰佩長刀，手持弓箭，好像是全副武裝的武士。9 v' g; G! Y- e' w) M7 J"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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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個則是豆粒大小的狗。

“把這個呀……”8 A8 U8 J% T/ `6 x

晴明伸出左手，用手指掀開智興內供奉的嘴唇，再撬開牙齒，把小紙人塞入智興的口中。

接著，晴明拿起那只豆粒大小的紙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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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左手掀開智興身上衣服的下擺，把右手中的紙狗伸進那下擺之中。1 T- M' A- n1 z+ @, n-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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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是在做什么？ ”

“把這只狗，塞入智興大人尊貴的後庭中呀。”* v; x5 x+ A# n$ @# k5 B

這作業似乎迅速便告結束，晴明的右手從智興的衣服下擺抽回時，手中捏著的紙狗已經不見了。

晴明口中開始小聲地念起咒語。) C! ~0 n8 X# L" H2 r6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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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智興內供奉的下腹部猛地抽動了一下。

“看！晴明，腹部動了。”

晴明沒有回答，繼續念著咒語。8 `6 |2 I" G4 x2 e0 e-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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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智興腹部又猛地抽動了一下。( ]& o0 A" j- V* W6 e0 c; x+ @;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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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又動啦！ ”

博雅提高了音量。. P7 k6 v+ Y/ ~; r- h/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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抽搐。6 N8 x3 r9 [7 j( Y# H9 X

又抽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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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興內供奉體內有東西蠕動起來，接著，這蠕動漸漸向上半身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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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怎么回事？ ”7 {! u# z* k0 M, [%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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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狗正在驅趕智興內供奉體內的東西。”9 ]/ v( C% @7 d! z! h

晴明回答博雅後，又繼續念起咒語來。

不久，智興喉頭一帶的肌肉倣佛有東西在從內向外擠壓。

一凸，又一凸。向外鼓動起來，就像一只小小的猛獸在暴跳、奔突。8 x2 m8 r, T9 Q7 G* S, f

智興雙唇之間不時突然伸出獠牙，又縮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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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他的額頭上好像要長出角似的，一會兒高高隆起，一會兒又變得平坦。3 A0 M3 ~1 _* Q/ ^7 P#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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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裏的皮膚已經撐裂，滲出了鮮血。

“啊呀！晴明，內供奉大人被妖魔……”; J: h2 a8 r0 ]  r& m! S

“別管它，博雅。暫且就這樣由著它吧。”! N1 m. C+ s' F$ k5 x4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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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如晴明所言，獠牙也罷，額角也罷，喉嚨中的暴跳、奔突也罷，都漸漸平息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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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一切重歸平靜。

“好像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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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用左手掀開智興的雙唇，撬開他的牙齒，在智興的嘴前張開右手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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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從智興內供奉的口中，走出了牽著狗的武士。7 E4 x5 A- ~" Q* }0 N' H2 e

“晴明！ ”

那位武士連同狗，一起走到晴明的右手掌上。7 W2 g- H& J& z3 G, V* j8 \0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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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看去，那武士雙手抱著一個雀卵大小的白色的圓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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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束了。”

晴明話音剛一落地，武士和狗立即變回原先的小紙人和紙狗模樣，晴明的右掌上只剩下兩張紙片和一個白色的蛋。

“這是什么，晴明？ ”

“就是智興大人體內的東西。”5 F6 n( t# Y* e' T3 z  l" Y: n

“在他體內？ ”

“不妨稱之為蟲，也不妨稱之為病，總而言之，可以說是寄居在智興內供奉體內的邪惡之氣吧。”

“它又為什么是蛋形呢？ ”, L" l! _) \2 Q6 R4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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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讓它變成這樣的，目的是讓它暫時動彈不得。”

“讓它動彈不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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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如果它動起來，附到你身上的話，博雅，這下就該輪到你變成智興內供奉這副模樣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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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智興大人呢？ ”

“已經平安無事了。這不是已經開始呼吸了嗎？ ‘，聽晴明這么一說，博雅轉眼看去，果然，盡管還非常微弱，智興內供奉的胸脯正在緩緩地上下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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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快就會醒過來的。”

晴明轉向博雅說：“已經差不多了。博雅，你去把惠珍大人請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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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智興內供奉的臉頰依然憔悴不堪，但臉上已經恢復了血色。4 U# x. b4 ~: N$ y

就在剛才，他多次吸吮浸滿水的布巾，喝下了不少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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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智興內供奉閉著眼睛，發出靜靜的鼾聲。5 Y. w1 D( I) ?4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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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枕邊，坐著晴明、博雅，還有惠珍。& ]  M' u* o1 y& O9 _* F

“接下來……”9 v% ?5 E1 q; I; {$ n4 ~

晴明向惠珍說道：“有許多事情，不得不請你向我講清楚。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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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了晴明的話，惠珍似乎下定決心，仰起臉來，點點頭低聲應道：“是。”5 w1 U% g. ]8 q: Q( w: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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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究竟做了什么事，被道摩法師抓住了把柄？ ”! o) D2 e! N0 i8 m; @: X/ U, W' X) L

對晴明的問話驚詫不已的，不是惠珍，反倒是博雅。. H2 E. H9 q2 K, O, q, k* F, D

“喂！晴明，你怎么突然問起這種話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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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蘆屋道滿，說來就好比是寄生在人心裏的蛆蟲。是人的心主動去招惹這個家夥來的。而且，他去吞噬別人的心．僅僅是為了排遣無聊……”5 v( b, d: [$ J/ C3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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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即便是道滿，如果不是你們自己有所貪圖，他對你們也是無可奈何的。你們究竟要那家夥為你們做什么？ “

被晴明這么一問，惠珍低下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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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犯……犯色戒……”

惠珍聲音沙啞著小聲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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犯色戒——就是說，身為僧侶而觸犯戒律，與女性發生肉體關係。3 r5 i  Y8 m& z( @9 E

“你們……不如說是智興內供奉吧，他到底怎樣犯了色戒？ ” 　　“是屍、屍體。智興大師用女、女屍犯了色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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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珍聲音期期艾艾，說不下去了。& Q! A& V/ f/ j, p8 I

“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 ”. P/ j# y' ?. N2 o( i

晴明追問道。

惠珍嘶啞著聲音，開始低低地述說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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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做童男時起，我便受到智興大師的寵愛……”8 S8 w# a8 V; A5 D/ d% f

六

童男，就是寺院舉行法事以及祭禮的時候，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參加儀式的童子。

一般是七至十二歲左右的兒童，有時他們還兼任神靈降臨時的媒介，稱做乩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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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由於戒律禁止僧侶與女色有染，於是，童男便成為僧侶發泄的對象。; s! b2 |4 d, C  z! A& H6 R

惠珍其實是親口坦白，自己還是一名童男時，就已經成為智興的禁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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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珍長大成人，正式當上僧侶之後，兩人的關係依舊持續著。

“這樣下去的話，難道我竟要連女子肌膚是什么滋味都不知道，就這么死去…5 l) Q1 z( F: b. I,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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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C# t: K/ S# c6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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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珍說，大約從三年前開始，智興偶爾表露出這樣的心思。

今年，智興已經六十二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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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體已經衰老，體力也逐漸減弱。

“死去之前，哪怕就一次也行，真想體驗一下女人的身體究竟是什么滋味。”

然而，戒律規定不得觸犯色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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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道摩法師出現了。

一天夜裏，惠珍正要從智興身邊離去的時候，智興內供奉夾雜著嘆息，再次喃喃感嘆類似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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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有一個聲音鑽了進來：“人生如夢，為歡幾何？既然這么想做，卻又為什么不真做呢？ ”8 S) {- f" B% v4 X( z3 ^* t0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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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外看去，只見夜晚的庭院中，道摩法師沐浴著月光站立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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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奉佛主也罷，侍奉鬼神也罷，同樣是為人一世，連女人肌膚的滋味都不曾嘗過，這樣的一生該是何等索然無味啊。”$ V8 B( i5 o7 r* a

道摩法師得意地微笑著說：“喂，能不能給我弄碗泡飯吃吃啊。吃完以後作為謝禮．我會告訴你一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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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奇怪的男人。

雙足赤裸。) x0 a0 |7 ]$ d-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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渾身骯臟，身上穿的是下人們穿的破爛不堪的窄袖便服和肥腿褲。# V1 ^8 @0 k, C

他究竟是從哪兒鑽進來的？然而，他卻擁有一種不可思議的吸引人的磁力。. J$ b" w; D8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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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珍不由自主地準備好一碗泡飯，端了過去。9 S2 _$ |% b- c: |2 M9 O

道摩法師就那么在庭院裏站著，一眨眼的工夫便把泡飯吃光了。

“就叫我道摩法師吧。”

說著，他把飯碗放在外廊內。% z. d) W/ b4 D+ g* j-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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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人既沒有剃發，也沒有穿法衣，真不知算是哪門子的法師。

“法師大人，剛才所說的好事究竟是……”% n" _! @) R/ [2 t& `+ r-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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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珍倣佛鬼迷心竅似的，問道。

“想知道嗎？ ”  r, b/ @8 U3 [) n  u2 n

“是。”4 }5 x; ~+ Z" `5 ?7 F

“既不犯色戒，又可以跟女人幹那好事喲。”

道摩法師得意揚揚地說道。# Y1 Z7 J8 V! q, w

“那怎么可能？ ” 　　“今天中午，後山埋葬了一個女人。剛剛死的，才二‘十四歲喲。你聽好：死了的女人就不能算是女人，只不過是一件擁有女人肌膚的東西罷了。最難得的是守口如瓶。

現在還沒有生蛆生蟲。不過，要是錯過今晚，那就不會再有機會啦。我說要告訴你的好事，就是這個了。“& `- i. _0 \0 T: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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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這些話，他丟下一聲：“我走了。”2 W' F4 D  a; t+ z9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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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摩法師轉過身去，便無影無蹤了。

“真是的！說些什么鬼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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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珍說著，轉身回頭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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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瞬間，惠珍將還未說完的話咽了回去。

只見智興兩眼發直，身體微微地顫抖著。" Q! E8 [; u$ ]' c7 l7 Y6 ~"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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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那裏的智興，分明與惠珍此前所了解的智興判若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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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你們真的去了，是吧？ ”晴明問。6 \: b2 G( Y! E/ A% ^

“是。”

惠珍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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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用鐵鍬，把散發著濃烈泥土氣味的女人挖出來的。然後……”' G: w& {! v8 b

“智興內供奉做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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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做了三次。”

“三次？ ”- x% h& U' q4 P' i

博雅不禁驚呼。

“第三次結束時，有個聲音從背後傳了過來。”1 f, A" I' n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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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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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啦！ ”* ]( g3 @% E9 x; R

那聲音讓人膽戰心驚。

回頭一看，只見道摩法9 幣渾身倣佛沐浴著月光，站在那裏。
2 K/ g+ t, d! b
“真做了呀！真做了呀！ ”7 Z& }4 g  f& p( T1 T# Q+ w

道摩法師哈哈大笑。
8 [, }) D7 c* P1 s
“喂，你知不知道，這個女人三月二十八生，是屬蛇的女人喲。”: d, t. {& H% {- B
1 f4 Q" o" P  J' {
他樂不可支地說著。* f" o2 X# z! T/ D: o# v

“你玷污了與泰山府君同日出生的女屍。這件事意味著什么，你大概不會不明白吧……”$ ?$ F  N9 d' o/ h

道摩法師的口氣似乎迫不及待。" g3 y3 M4 q. V; G  a3 R. G

“你可是偷了本該奉獻給泰山府君的供物啊。呵呵，後果該會怎樣呢？ ”

說完，在月光下，道摩法師手舞足蹈地消失了。! B* C, N3 ~, c4 t
% g+ K" ^1 _% H, \; {0 z
“那是十天前晚上的事？ ”晴明問道。4 u7 |- t1 x2 S
& A1 ?1 ?3 p: X2 d; j6 a
“是。”
+ y  _1 u( F1 d* m' Z% j1 {1 r
回到寺院後，智興就說頭痛，身上感覺不舒服，於是便上床倒下了。8 J  J$ W4 ?( ?, y2 |
. g  F& U0 f7 ^2 H
“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惠珍說道。

“聽說你還把道摩法師領來過一次……”! l& j8 D( v4 {$ d" _3 x  u5 E% i

“不是的。其實是道摩法師自己到寺院裏來。說是來打聽智興內供奉是否無事。”) l8 X. l3 p; u" ~0 F6 k
. z* k5 T0 o9 b
“這大概是實話吧。”4 D; _0 D9 l! M9 ]

“他這又是為了什么？ ”' P" y7 I( r1 |9 K% r/ ~- a

“他的目的是說出我晴明的名字，好設下圈套讓我到這裏來。”
) W& B. ?$ z* t1 x  f( Q
“那法師……”5 W2 N" y) G% l* N
4 X& `2 T; z% x1 e7 ]  `
“沒錯。迄今為止，大家都被這家夥玩弄於股掌之中。0 S1 \3 M# k$ s" z& D

你是如此，我也如此……“
9 s5 X, b1 ~' Q# c
“……" 聽了晴明的話，惠珍不禁啞然。　　”真是危險得很啊。不過，現在已經沒事了。“晴明說。
$ a; g. v6 ]0 K
“真的嗎？ ”. b3 K- u( p. L+ ^  V3 ?9 B

“請把我剛才交給你的咒文，還給我好嗎？ ”

晴明接過惠珍從懷裏取出的咒文，攤了開來。拿起一旁還沒有收拾的筆，把惠珍的名字涂去，在旁邊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7 f8 j! I6 ?2 K
“啊！ ”  u' [$ L0 `8 E$ H

惠珍驚叫出聲。* B3 y+ ?- a* d9 F9 J+ k

“這樣的話，晴明大人，您……”
3 w5 M( j6 j9 a1 I1 A* f+ G% A
“我的事情，不用擔心。”
: m$ k+ l5 S% R4 K, c! `
“喂！晴明，你要幹什么？ ”

博雅慌忙站起身來。  T: K9 C, j3 \* i
  d; {" g& ?2 s) ^5 o2 ^7 C! a
“這裏的事情完全辦妥了，我要回去了。你不妨這就去向聖上匯報，就說晴明說的，事情已經全部結束了。”$ ^. d: Q1 {7 b& B2 K) i
) r% B# B: r$ s7 `) w+ I
“喂！喂！ ”4 s- b* h; ?1 Q

博雅向著已邁步走去的晴明喊道。6 ]- `$ \2 q, _4 k
3 q3 k- e1 ?7 C: j- m
“我得抓緊時間。今天晚上還得做好準備，迎接泰山府君呢。”

八

兩人在飲酒。
/ N0 R( s. h$ j6 V* B7 T
地點是在晴明宅邸的外廊內。- g% N: `! M4 b
1 B4 r+ G- ]& m3 Q0 q+ `% w/ Q
和昨夜一樣，只孤零零地點了一盞油燈。4 T4 _0 g; s% ]( C3 t/ \4 i

晴明背靠廊柱，悠閒自在地舉杯送往唇邊。

博雅雖然也舉杯送往唇邊，卻顯然是一副心神不寧的模樣。

兩人之間，另放有一只琉璃杯。# U7 o& A1 @5 Q8 |6 S

杯子裏放著一個小小的蛋形物。7 b) E5 `- Q& ~2 j$ S

這正是那個紙做的武士和狗從智興內供奉體內趕出來的東西。
' l/ P  j. O9 {+ U
夜晚的庭院與昨夜一樣，漂浮著極其細微的水霧，難以辨明是細雨還是霧汽。3 ^; N/ `. T& ]1 N4 E: J4 K

不知是因為將近滿月，還是充盈在大氣之中、宛似霧靄的水汽較昨天要少的緣故——輝映在天空中的青光似乎多少要比昨夜明亮。

溼潤的植物氣味濃濃地飄溢在兩人周圍的夜氣中。
& W; V, p2 }" ]  B' o2 t
“可是，到底是怎么回事呀，晴明？我現在覺得還是一筆糊涂賬呢。”3 m+ A' ~" b8 w( G5 `6 ^
+ {; h, D- q! ]+ ~# D+ M9 Q6 K! D
博雅一邊端起酒一邊說道。8 U/ b$ E+ n: e8 d2 L/ ]

“我不是說了嗎？ ”
  Q$ Z9 l; P- B& C# l. J
晴明回答。

“你說什么了？ ”

“是那位道滿大人讓大家陪他一起消遣、打發無聊啊。”+ v8 }$ R8 W0 G, O0 s

“你說什么？為了消遣？ ”2 \' p. J" G0 ~3 C( g) H

“沒錯。那家夥第一次出現時，慫恿智興內供奉去搞女人。那時他就已經下了咒。”+ W* X3 x: \0 S/ [0 a2 f, C

“又是咒啊？ ”
2 ]4 I) C+ r* s% a; K7 v' r9 Y
“正是。而這恰恰是智興內供奉心中渴望的事情，道滿只是原封不動地把它說出來，這樣就牢牢俘獲了智興內供奉的心。”5 [' W  y+ N. `$ x& A4 n' Y1 k

“哦。”
4 R" p) c- m; T) G* P& s
“在這次事件中，力量最大的咒大概要數泰山府君了。”
" O3 a! b! l) ~5 f+ z3 A
“泰山府君？ ” 　　“所以智興內供奉才會惶恐不安到極點，體內自然而然便生出了這種東西。”

晴明看了看琉璃杯中的東西。
3 K' W, j9 l1 k6 v& d2 x, T
“這到底是什么？ ”* p$ o! C* @. S& g3 Q
' `3 o  J2 s4 \% a$ f
“是智興內供奉由於驚恐過度而在體內生出的東西，說得簡單些，就是鬼了。”# M' J, L- _) V. e( m% x4 v

“你說得一點都不簡單。為什么說這東西是鬼呢？ ”
5 M8 {" c8 u! m+ F: b) z
“對智興內供奉來說，雖說對方是屍體，但畢竟還是犯了色戒。這種罪惡意識加上對泰山府君的畏懼，以及智興內供奉苦修了幾十年猶自割舍不了的種種欲念，都在這裏面。”; f: ^# K2 T# A$ D$ w) }
4 ^$ Z! L2 E% B
“哦……”

博雅似懂非懂地回應。
5 s/ F- l" _, j
“等這東西孵化出來，我打算拿來當式神用。”

“用這個嗎？ ”/ q$ t) J* B3 u- E
; q& V; ^: x  [
“嗯。”4 [1 m- @$ m8 G* Y; I6 T

“會孵出什么東西？ ”

“這個嘛，就不得而知了。因為這原本是無形的東西，所以我只要下令，無論是什么蟲的形狀，或者是鳥的形狀，大概都可以孵出來吧。”

“原來是這么回事啊。”6 w( t! i% ?' t% Y. F2 ]0 e+ g) l3 u
7 o; \- c; N8 S" k# ], z
“就是這樣了。這可是無價之寶啊，博雅。”

“這算什么無價之寶！ ”

“你想一想嘛，這可是那位智興內供奉長年修行之後仍然未能割舍的東西啊。# s  w3 I0 m7 d* k7 b) n, o+ J
) D" F: r  c% y4 v" x
一定會成為強有力的式神。“

“晴明，弄不好你從一開始就是為了這個才到三井寺去的吧。”
$ ~- w9 t* _2 a/ E. x
“這怎么可能？ ”3 F1 V- v8 n+ A
/ q& g/ {9 T1 y7 R1 w% t: D
“值得懷疑。”

“我是聽說了道滿的名字，感覺到那家夥是在誘我出面，所以才去三井寺的。”1 [/ A4 v. \% E& G9 Z3 A
$ q) \1 O  e$ Y8 r) P
“你剛才不是說，那家夥是為了消遣才做的嗎？ ”
+ l1 d. F( G1 B3 a; v. G. B) Q9 Z& s0 G
“我是說了。”$ V  H8 n6 J: E$ U% ^
$ P9 c8 g% N2 N5 Q
“你明知是消遣，還偏要趕去嗎？ ”1 ^7 |: U0 a  L

“我也想去消遣一下呢。道滿大人究竟預備下什么東西來打發無聊，我也很感興趣呀。”
- O9 H9 X" n* U8 s( B$ W7 _6 S% C
“可是，弄不好會出人命，對不對？ ”
. c' X0 h% ]5 j2 b( y4 e
“嗯，是這么回事。”4 B) Y/ S: |  ]1 n! R
9 k  r, g9 d0 h- f% t0 g
“而且，照你的說法，這件事似乎還沒有了結，是不是？ ”* o4 d8 d3 {; F: o( x: ^
$ Q2 x' p# w' Z$ ?1 _
“嗯。”( Z  y) h& x/ e7 F2 a  U4 \
  I7 B% D9 `( J2 O, L
“泰山府君會來這裏把你帶走嗎？ ”+ C4 |+ F2 z9 L/ X9 c6 Z. |" U

“這個嘛，大概是要來的吧。”
. s  y0 @; _4 y% c2 p8 B5 G
“真的？ ”
2 b* O. B) ^1 g* T8 _2 K* h
“真的。”
& R+ ~# @8 O* W8 s# x. Y' v
“晴明，我還是覺得難以置信。所謂泰山府君，真的有嗎？ ”  Q( n) V4 Z7 X+ P5 W5 w/ |

“要說有，就有；要說沒有，就沒有。這次，道摩法師是用泰山府君的名字施了咒，所以應該會有吧。”- u6 V# B, E: o/ @' G6 q6 l) x

“我聽不懂。”

“博雅，這個世界是由好多‘層’和‘相’構成的。”

“……”

“在這些‘層’和‘相’之中，有一個便是泰山府君啊。”
% V! Z* x6 R2 V6 W; K* J9 P
“但是，我怎么也不能相信在某個地方有個地獄，那裏有一個名叫泰山府君的東西，可以隨心所欲地決定人的壽命，想延長就延長，想削短就削短。”

“博雅，我不是曾經說過嗎？雖說是泰山府君，歸根結底也僅僅是一種力量而已。是這種肉眼看不見的力量支配著人類的生命以及生命的長短，從這層意義上講，泰山府君無疑是確實存在的。”+ q* Y5 o' M6 z" H: j
! w9 Q) P! Q! ^$ N
“……" ”當人們祭祀這種力，並將其稱之為‘泰山府君’，那么從那一刻起，這種力就成為泰山府君了。而當這個世上沒有一個人知道‘泰山府君’這個名字的時候，那么‘泰山府君’也就消失了，只剩下這力還存在罷了。而且，如果改變對這種力量的稱呼——也就是改變咒的話，那么這種力就可以既是泰山府君，又可以作為別的迥然不同的東西出現在這個世上。“

“說來說去，使得泰山府君之所以成為泰山府君的，歸根結底是因為人們施了咒？ ”
7 D  F. o) Q" u! `4 c  b! L! D. X' B
“正是這樣。博雅，這個世上所有的東西，其存在形態都是由咒決定的。”. V# W1 h9 d3 C( P1 ^
' @2 `/ n  U; a; C) O
“我搞不懂。”: @/ x' C9 w; i4 B

“是嗎？ ”' T( j0 `, L7 e! M. M( U5 g$ S

“搞是搞不懂，不過，這位泰山府君今晚還是要到這裏來，把你抓走的吧？ ”
* Z, h4 A/ T# ?2 J
“因為我把那紙上的名字改成我的名字了嘛。”$ e( q, o: D* X. ~

“它來了的話，我能看見它嗎？ ”$ F5 P  W  P5 N; A
- v: `& K2 w8 K+ s: z% A
“想看就可以看見。”

“它究竟是什么樣的？ ”: B. @0 g4 m/ W  p6 @- _1 z

“總而言之，你覺得泰山府君是什么形象，它就會以什么形象出現在你面前。”, ]$ X# O3 D( r

“唔。”

“那是一種無比強烈的力。不過，到這裏來的，僅是這力的一部分而已。”( B/ M" W! }1 S" T* @$ k
$ Q* t& H* P: G! }5 U
“那么，你不害怕嗎？ ”8 J% N) y. A2 ]0 H+ H1 I

“船到橋頭自然直。”
3 U- X) G" ~1 |: b- U! o
晴明正這么說時，庭院裏突然現出了一個模模糊糊的人影。3 @# x8 ]0 C3 C- r6 @7 W; V+ a

“那是什么？！”

博雅剛要起身。

“是我。”

那個影子答道。& r3 N5 p3 j8 r, _& s. a; l3 C% w
2 N' @$ f( Z1 B/ n% k
蘆屋道滿——道摩法師正站在庭院的草叢之中。) e, Z7 J& W# }0 A4 D
$ j3 [" Y3 F% t2 n7 F* H& C9 F: ^# k  Q
“歡迎。”
. J# L, m0 j9 C2 t$ x' I2 p+ d0 y+ b
晴明淡淡說道。* B5 {% }0 \0 [" ~
/ T9 i, X  n# @4 ~6 u0 L: A
“我看熱鬧來啦。”  W/ r1 J1 e( d6 [! A9 ?

說罷，道滿穿過草叢，優哉遊哉地向著兩人相對而坐的外廊走了過來。
2 _1 Q" }- m) z( F
“看看足下與泰山府君如何了結啊。”
+ w- [5 e; Y# @( @2 Y' _) ~
道滿得意揚揚地笑著，一邊盤腿坐在外廊的一角，一邊抓過放在外廊內的酒瓶。1 p- @5 p7 g, m/ h+ a; z$ j$ I
$ F+ ^, r! d* {* T# w
三個人喝起酒來。
+ a5 M5 L% |& t9 R0 f" ~5 ^
大家沉默無語。+ {# B$ `1 E$ W, V

惟有時間在流逝。' q8 v' m& P7 }0 F* i

也許是心理作用，天空的月色倣佛變得明亮起來。

“博雅，笛子……”
) S3 U5 l) F$ f2 I. x1 c% a" Z
博雅從懷裏取出葉二，貼在唇上。2 b& P* X1 s: x$ |+ m
2 Z8 u# B. [) a0 L
笛子的旋律流入夜空之中。
- P( U6 i% `: F) B. ?$ B6 s) p
時間流逝。9 t0 W5 t8 ]+ ~& [* }5 U  P
# I8 S  ?6 B) n: D" c& q$ L
突然——“來了……”( I5 i8 j( z" m/ R( D

道滿低聲道。
- @# Y0 p; s4 ]; L( |
博雅剛打算停止吹笛，晴明用眼神制止了他。5 _1 S3 w  G5 `1 l6 a" H( L

博雅一邊繼續吹著笛子，一邊縱目凝望庭院深處。
! f. [& u, S+ b$ k3 _4 F. m8 K
只見在大楓樹下的草叢中，依稀浮著一團白色的東西。% {& v2 U, L2 ]

夜色中，那白色的東西像是由沐浴著月光的細微水霧凝聚而成，又像是一個身穿白色官服便袍的人。! ~, }: l% P) L9 F7 V

倣佛是隨著博雅在自己內心中將它看做人影，那白色的影子便緩慢地變成了人的身姿。+ g6 i3 v) _; T( u3 e+ t2 P$ C

那影子似乎盤踞在草叢中，又似乎在側耳凝聽博雅的笛聲。

無聲無息地，它緩慢地移近前來。2 M" V1 l( c) D. q

根本沒有看到它在走動，這白色人影卻已在不知不覺中來到附近。9 q4 ^- J2 j8 R4 T# S: X- I" k
. H& s4 E( ~* m. S2 Q: ?2 \
一雙冷靜的眼睛，看上去既像青年男子，又像女人。! E9 B; ~6 G& k' r- [& g
9 ?! W/ n% S5 m! `, r" w8 C; E( I; |
臉上毫無表情，令人不由得毛骨悚然。+ h$ ^3 `0 ]. k5 g+ l5 ^2 K
7 H2 ?" x7 \0 R0 r) M3 O5 z  t+ d3 H
一種恐怖的氣氛彌漫開來，讓人覺得即使它冷不防張開血盆大口，露出猙獰的獠牙，也並非不可思議。+ E* S( z% `& L9 _' }# ^

當這個東西終於接近外廊時，晴明伸出右手舉起那只裝有白色蛋形物的琉璃杯。

蛋形物在杯中裂開了。9 U/ Q: }3 V4 n
8 E' M2 L0 a) y5 J' ?: ~
從裂開的蛋中，一種煥發著柔軟的光芒、倣佛霧一般的東西漫溢出來，它從杯口向外漫溢出去，形狀緩緩增大。: n- n- K8 q+ @

它變成了一只麻雀般大小的藍蝴蝶。
5 R: |* K5 f  [- d
晴明左手從懷裏掏出那張寫有咒文的紙。把紙遞至蝴蝶前，蝴蝶輕飄飄地浮在空中，用腳抓住了那張紙。
' x& J  b) }& d: x1 h0 L
是一只美麗的藍蝴蝶。% R, S% `0 C" F7 s8 Q

蝴蝶的頭部，是晴明的臉。. I% N" B3 h& g6 D& h0 f
3 `! h3 g1 e- h* L- D% k7 b
藍蝴蝶就這樣抓著紙，飄然向空中飛去。

於是——白色的影子蠕動起來。
6 m1 z" b* W% R- d# I
看不見有任何動作，白色的影子飄然浮到空中，將藍蝴蝶擁攏在雙掌內。

剛感覺到銀色的霧氣在夜色中流動，一剎那，白色的影子和藍蝴蝶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晴明舉目注視著白影消失的地方。

博雅從唇邊拿開笛子。5 c) v2 y% y/ a+ n

“了結了嗎……”

博雅聲音嘶啞著問道。1 m: v! Z. y4 I9 z% G

“了結了。”) e$ q  `- `! J1 n5 j+ [5 X( M

晴明回答。

“太好了。我要不是在吹笛子，也許會大叫大嚷著逃之天天的。”
6 P2 u& r0 A$ j9 J
博雅深深地呼了一口氣。2 u# n3 g& _# ~
' i1 J8 ?2 ^1 e+ C6 ~
“那就是泰山府君嗎？ ”5 c, N3 s& Z# d  J
$ R- l( T. N* ?3 q% v' @* }5 D" `
博雅問晴明。2 e7 r4 M. T# z. v+ l" b# B

“沒錯。”

“我覺得看上去很像你，是一個身穿白色狩衣的美貌青年男子。你看著覺得它像什么？ ”
9 k9 {+ t5 t/ i0 X! }
然而，晴明沒有回答博雅的問題。0 c  v/ z9 H1 t; j( h
5 B# y3 k, e0 B2 c( y* I4 R
“真是太絕了……”4 }' Q2 j: K; G7 s" q

道滿說罷，放下酒瓶，站起身來。& j" @' L5 A8 _: y0 ^; J* W
% ^! e5 e& c1 e* c, \
“泰山府君把你做的式神，當成你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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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晴明靜靜地點點頭。

“嘿嘿。”# N$ ]! L, N8 M/ D0 z, @
! R& k# K1 }! z: c
道滿小聲笑了笑，朝院中走了幾步，又停了下來。

“喂，晴明……”
# A" j7 y4 E. a3 S
他回過頭來，心滿意足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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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次再陪我玩吧。”% B' Z, H( O; y6 P1 m8 a' v

轉過身子，道滿再次邁步走去。* Z1 g  P6 z% W  T! A. l

“願意隨時奉陪……”

晴明靜靜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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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撥開草叢走去。

月光靜靜地灑滿他的背部。! H5 m* h' [3 u( M" h2 d7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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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會兒，道滿的身影也溶入庭院的黑暗中，看不見了。2 ?: M$ s" d! ^/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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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輕輕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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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6 11:44 PM | 只看該作者

作者後記

這是我喜愛的《陰陽師》係列——博雅和晴明的故事的第三部。

推出第二部後的第二年就有了這一部。比起第一部至第二部之間花的七年時間，這樣的進程可謂漸入佳境了吧。因為幾乎被岡野玲子女士的漫畫版超過，所以，目前我以每三個月一篇故事的速度拿出新作。5 _" _$ h0 O! D0 L: L
. i' b! ^  x1 \* E! Q
在此我想明確指出一件事：岡野玲子女士的作畫能力和品味在當代首屈一指。

所謂品味，包括了作畫的感覺和創作故事的感覺．而岡野玲子的品味的最大特點，是其無法言喻的部分。+ A7 b& c' x6 ~

本想在此讚美一番，但遺憾的是，我卻找不到恰當的詞匯來描述她的品味。找不出詞匯、無法言喻這種事，真叫人沒脾氣。: Y: ~, q* T) U' q- F
4 E$ @: h3 ~' ~! p1 u# A( w
然而，她的品味客觀存在著，這樣的品味使她的漫畫版《陰陽師》，在無數描繪平安時代的漫畫中獨樹一幟。! e+ Z( z3 V2 i* |

所謂“無法言喻”，簡而言之，就是他人無法模倣。

以此之故，它不但在表現平安時代的漫畫中脫穎而出，在上百種漫畫風格中也是別開生面的。

這種品味——或者叫做感性吧。, a& C; ~- n' H9 o8 b, p) J) Q; e
, @' z8 `( i; T) n- E$ H' Q
岡野玲子的漫畫裏面，有著不可思議的留白，奇特的時間．以及空間。這不單表現在作畫時的構圖中，也不單表現在情節的安排上。

甚至在感情、感性、故事、影像的部分，都存在著這種不可思議的留白、時間和味道。( @2 S/ Y4 {5 B3 n) i

還要再說一點：岡野玲子是個有學問的人，對於平安時代的事，我總要向她討教。  Y9 _/ Q! I& N
" [% X4 p8 C' T) j) d0 [' D! S
可以說，小說版《陰陽師》能夠邂逅漫畫版《陰陽師》——也就是說，能夠邂逅岡野玲子的才華，真是太幸福了。漫畫版《陰陽師》正在《COMIC BURGIER 》上面連載．該刊同時還在連載我的《餓狼傳》，也屬於遇到了好的插畫者的幸福例子。7 }$ _0 P2 e; `8 t
9 R! r7 ]( |0 v  g
《餓狼傳》的插畫者板垣惠介和漫畫版《陰陽師》的作者岡野玲子，都是既以原作精髓為中心，又能夠不拘於原作而自由表達，這種特點正是他們所創作的漫畫版的優勢所在。
: S8 t( \  U" D4 f8 M
若漫畫版的作者是有才華的作家，則距離原作越遠越有意思。

因為作畫者的資質決定了漫畫版能夠在多大程度上脫離原作，這一點正是漫畫版是否有趣的要點。% \; v# u3 I/ o5 E; y

總之，第三部《陰陽師》結集出版了。  Y7 g7 S, ^- W0 q- f

我要不斷地寫下去。期待大家的賞識。

夢枕貘1997年10月21日於小田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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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6 11:43 PM | 只看該作者

吸血女侍% B5 B. K. y& y( ~# B

一: C  n; c. m' B, T$ ^" R
- h8 f" k- E" c* {* K# Z
暑熱。
3 ~. A! e7 `# X* X* f; E
陽光從頭頂直射庭院。
. H2 G+ ~: ], V- l" M! E- w
院子裏夏草繁茂。
9 C/ p: b& J% M7 C6 U( K: f% r+ h
烏蘞莓，紫菀，露草。庭院裏幾乎沒有踏足的空隙。+ E$ @$ C- E& D  s- F1 }

這些草倣佛都煮開了，在陽光下直冒熱氣。& o1 R; z& U, J5 ]

反射自庭院的光線，甚至映照到坐在外廊內的晴明和博雅處。
( b% W; u: Y1 U3 F
晴明支起一只腳，一只手擱在膝頭上，有意無意地眺望著庭院。9 ^7 \) C  x( q5 Q% L% v2 Y/ Q
7 T2 t+ u9 Q, A9 e1 y5 V
沒有風。9 a* ^: Q, ~: n$ N( E

院裏雜草的葉尖，連徽微搖晃的動靜也沒有。) j( W3 X5 T+ q6 f3 a3 E) ]: S
6 C4 ^: T  ?1 a. @5 n0 S6 o
晴明身穿寬松的白狩衣，額頭上找不到一顆汗珠。

“晴明。真熱啊。”博雅嘟噥道。7 M' V% R% x3 h. ?

二人之間放著一個小盆子，裏面盛滿清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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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說有涼意的東西，就只有晴明的白色狩衣，和盆裏的清水了。

梅雨剛過，隨即連日晴天，一滴雨水也沒有的目子，竟持續了三十多天。

“這種酷熱之下，為什么草木還能長得這么旺盛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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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有夜晚吧。”晴明答道。5 \7 ?; v" l# K' n8 e! Z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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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 ”+ m3 @) H) T( n! G2 q, h3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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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夜晚，就會降下露水。”; v8 b3 ?! I! A! o3 J6 r

“對對，的確如此。”( N( ?7 {3 `* w# Z! d7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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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點頭接受這個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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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晚間降露，就如同下過雨一樣，早晨庭院裏的草溼漉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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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漫步庭院之中，衣物的袖口、裙裾，都像放入水中似的沾溼了。這些露水落到地面，可溼潤泥土，被草吸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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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不下雨還是不行吧。”( r" N2 }/ G5 ?6 L6 y5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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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把手浸入水盒，再用涼爽的手撫著額頭，眼睛卻看著晴明。8 h4 X" V+ U6 i

“晴明，以你的能力，可以讓天下雨嗎？ ”9 @; |8 i+ I4 e)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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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了博雅的問題，晴明嘴角浮起一絲笑容，他以手扶額，輕輕搖了搖頭。& O5 d1 t- V( j!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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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嗎？ ”

“這個嘛．你說呢？ ”/ X+ |1 e$ h& t( G/ S: U

“貴船神社的祭神是水神吧？那邊每天都在祈雨，但還是沒有下雨的跡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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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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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從前空海和尚在神泉苑祈雨，雨就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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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是吧。”

“說起來，大約十年前也有過大旱的事，東寺的妙月和尚在神泉苑祈雨，也很靈驗，就下雨了……” 　　“若論神泉苑池水，應該是船岡山的地龍通過地下的地脈伸出頭來喝水的地方，作為祈雨的地方倒算合適。”. O. J0 Z' N% j

“當時妙月和尚是抄了佛經，投到水裏……”0 [5 e4 E0 |$ q2 H3 F+ r- d

“是佛經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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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十天前。中納言藤原師尹大人不是帶了幾個侍女．聲稱在神泉苑祈雨，大開宴席嗎？ ”

“就是讓侍女跳人水池那次嗎？ ”* u& {5 y( s5 i8 O* S- t0 Q
, w9 h% r! O1 t! z
“對。據說讓諸龍念誦了可如願以償的真言，讓女人在水池裏玩。”+ _7 r4 D1 _2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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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念了幾句古怪的話。

“什么意思？ ”3 M& C9 p2 ^' ~( A% p9 ]) X# I

“諸龍的真言呀。空海和尚用於祈雨的，妙月和尚也使用過的，都念過這種真言吧。”% R. l" o- H2 E% n"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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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你不但懂咒，連真言也很了解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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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咒也好，真言也好，都是類似的嘛。”

“既然如此，用你的咒和真言，總該有辦法吧？ ”' @2 r; v5 T- |2 ~3 B6 Q

“你是說讓天下雨的事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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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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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無論怎樣的咒或真言，都左右不了天地的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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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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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說，召喚東海龍王、求佛出世、阻止星移日出，都是不可能的事。讓天下雨，也是同樣的道理。”" @& U0 e+ A6 G' R2 G4 j' G

“可是……”‘“如果是關於人的心靈，倒是可以努力一下。”

“人心？ ”& f1 x* O! T% }$ o0 f+ U: q' e+ B& o1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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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比如說，沒有下雨，卻可以讓你感覺到已經下過了。可是，這和真的讓天降雨是兩回事。”

“但是．空海和尚……”

“因為他是個腦瓜子好使的人嘛。”! P$ O2 \4 k7 K* C4 Y

“腦瓜子？腦瓜子好使就會降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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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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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搖搖頭，又說：“測好天要下雨的時期，再進行祈雨的話，就下雨啦。”

“什么？ ”+ [2 O, p9 B# _1 E5 y1 ^&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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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不能讓天下雨，但知道天何時下雨，也是可以的。”: U9 @" b8 r4 X* t
* l$ m# F% q( j, `! J
“既然你這么說，那你是知道的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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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什么？ ”2 t* q! x$ M( f# i9 U# n) h
' G+ `$ X4 B! O* X( i3 k* B* Y! x
“我問的就是：你知道什么時候下雨吧？ ”5 u2 {3 o$ i. z" i$ [$ ~

“怎么說呢？ ”7 E( L( e# i- C+ u% v%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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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么時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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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是什么時候呢……”/ m! @: l$ j0 Z; W! S+ d

晴明看著博雅，笑得很開心。8 u( v3 L1 w. D  P9 r3 G

“說件簡直成了笑話的事吧：師尹大人祈雨之宴，差點把侍女淹死啦。”0 G# O4 B; C- _: w) B- c

“是嗎。”, j0 z9 Q( a* b1 X0 x: s

“侍女到水池裏去念誦真言，掉進水深處，差點淹死。& x9 L  v5 i! Z2 n: m: Y6 A'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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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危急關頭獲救了，不然就沒命啦。“& C4 m  p6 d/ I/ s&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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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

晴明抬起頭，仰望屋檐外的藍天。3 h8 ^" k& x8 m;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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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藍得讓人絕望，不見一絲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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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啦．晴明？你在聽我說嗎？ ”) V+ {2 y9 l( r3 V- t6 W: {0 @) T

“聽著呢。”6 F: f: s; c1 F% T' s1 ~; o4 v

晴明點點頭．仍舊仰望著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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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怎么啦？ ”

“沒什么。因為馬上就要外出，所以在想能否涼快一點。”2 J. X: \( A/ @; k3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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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變涼快？ ”7 q# \% {7 o; y3 h4 t4 K' u9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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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有牛車來接，但熱成這樣子，乘牛車也並不輕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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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受不了這種酷熱？ ”

“博雅，兩個人擠在牛車裏搖晃，也挺不好受吧？ ”

“兩個人？ ”9 B1 P( h$ j5 D. d" ?4 z

“我和你。”8 c5 i# g# A  k: g4 T$ y

“我也去？為什么我要和你一起乘車？這是件什么事，晴明？ ”

“就是剛才我們談到的中納言藤原師尹大人，他召我們去。今天早上他派人來，說因為有事請教，今天是否可以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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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早上？ ”

“我說今天和博雅有約，對方說和博雅一起來也行。怎么樣．一起去吧？ ”& G, ~2 N& Q- Q* Q# S

“我也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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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樣子他有了為難之事。正好作為避暑吧。談好之後，就可以涼涼快快地回來了。”; M5 n! @3 {- P8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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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事出突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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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擅長應付那種入。”5 k% r# Q1 E  u' P

“不擅長？ ”! q. i4 c* U" N. C) l9 Y

“你不也說過嗎？神泉苑祈雨的宴會呀。”

“噢。”( @6 I( q: K# N; h(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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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對那種不擇手段自吹自擂的人很感頭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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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是說，他不擅長應酬那種以轟轟烈烈的方式吹噓自己的人。

“要說宣傳自己，由池人來做而不是自己上陣，效果應該顯著得多。”

“是這么回事啊。”

“召我去並沒有什么，問題是我很有可能不自覺中說出惹他生氣的話。那時如果有你從旁緩解，就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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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是去了，就太好了？ ”! R5 T% i7 }7 l. n- n  T; ?7 _

“對。而且，這樣的場合，還是另外有人在場為好。”4 n8 B& i, g% H0 ~3 L- G, ]9 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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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指我嗎？ ”

“無論他怎么生氣，如果博雅從開頭就看到了，師尹大人也就不會胡說八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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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胡說八道’是指什么？ ”  U0 y5 h  R" p) r+ Z

“例如，我給他出了主意，但最後他卻抓住某一點，私下到處散布‘晴明也不過如此’的話。即使善始善終了，他卻說不是晴明幹的，是他自己幹的。”

“他的確幹得出來。”

“沒錯。”

“其實說到神泉苑的祈雨宴，那也是影射性的。其實，我剛才沒說，據說他到清涼殿上拜見天皇，對天皇說什么‘這種時候和尚也好，陰陽師也好，都無能為力，實在是沒有辦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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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好的辦法就是別理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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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這樣，沒答應去就好了……”

“我看那事情還挺復雜的，覺得不去不行，當時決定過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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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是什么事情？ ”, E/ @( e- l8 b& ], [  L

“據說是被吸血了。”! U3 j8 z# b5 `6 j9 s2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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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被吸血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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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9 w3 O. r2 W& y" y0 d+ e3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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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一到晚上，就有東西到師尹大人宅子裏來，吸侍女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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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事情是這樣的。' }1 ~& m8 J$ G  i8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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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早發生在約八天前。% U9 G2 b' a3 ?8 x. Z

師尹的大宅裏，有一個名叫小蝶的侍女。6 v5 i3 B, N) P0 X2 y$ k

小蝶到了早上還遲遲不起床，其他侍女就過去看她是不是病了，順便叫她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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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啦？ ”

聽到別人來招呼她，小蝶從床上抬起臉說：“我身體很疲倦，手腳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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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看她，果然臉色蒼白，沒有血色。而且，臉頰也凹了下去，像個老太婆。握握她的手，指尖冰涼。7 e+ c+ K: f& f) ]8 z! w

“對不起，我馬上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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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蝶想起來，眾人趕緊勸止：“不要起來了，還是躺到有精神再說吧。”2 s; q; W' }, Q#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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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蝶衣服的領口開了，露出了脖子。/ L8 z2 l5 N; O# K

她右邊脖子赫然有一塊嬰兒拳頭大小的痣。是一塊令人吃驚的青紫色的大痣。% `' O+ Z" @3 T( j( b2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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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你有那么一塊痣？ ”$ m3 n: ]! V& y& }0 g+ w6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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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別人一問，小蝶才注意到那塊痣的存在。什么時候有了它，是什么原因導致，連她自己也不知道。9 X6 Q9 \7 ?+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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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且讓小蝶休息了，第二天——這一次是一個叫水穗的侍女，到了早上起不來。' r5 m1 S  r% Y4 `0 b5 @! t8 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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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侍女去看她，情況和前一天小蝶一樣，臉色蒼白，沒有精神，兩頰消瘦。( W+ v/ f; z6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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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讓她臥床休息，為了慎重起見，打開她的領口查看一下。

“咦！ ”( C; U$ m2 w& h2 P- F1 b

水穗的脖子上也出現了紫色的痣。: t# j1 Y" x. X+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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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事一連四天出現，先後有六名侍女遭遇同樣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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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都是一到早上就臉色蒼白、消瘦，脖子上出現。* b# O6 r2 _4 T8 @3 p5 K! R7 p

師尹的大宅裏共有十四名侍女，近半數已經脖上有痣。/ K3 ^, X+ e4 h

夜晚入睡前與往常無異，但一到早上就已經出了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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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尹感到問題一定出在晚上．他吩咐隨從派人通宵把守。

這個時代，侍女們的住處基本上是大房間通鋪。侍女們睡在寬敞的大房間裏。5 M9 c- @3 F1 n8 _( Z$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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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小房間，只是根據需要設置屏風之類的東西作為分隔之用——實際上只要擺上屏風，已經與獨立的房間一樣，有私下的空間了。& R& M2 N: ?/ f. O8 P

深夜。燈火熄滅。

暗下來的房間周圍有兩個男人坐著值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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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這天晚上過後，還是有一名侍女脖子上出現了同樣的痣。9 x" o$ W6 C( y' N

據說是通宵值夜的入睡著了，第二天早上醒來一看，又發生了同樣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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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晚上。值夜人增至四個。3 _9 y9 M6 O' |( @# l# U2 g8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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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還是發生同樣的事。　　一到深夜，無可抵擋的睡意襲來，四個男人相繼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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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到早上一看，又有一名侍女脖上有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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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了醫師來看．醫師說：“好像被吸了血啊。”+ Q' C. ~! M# I3 ?

有東西一到晚上，就出來吸侍女們的血。吸血的痕跡便形成痣留下來。; P% ?3 n3 W+ t$ Y( D7 M- c" i* b

過幾天，被吸了血的侍女們臉色逐漸好轉。進食之後，內又有了血。事情不致危及性命。但實在令人心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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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可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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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到晚上．人們就提心吊膽。甚至有的侍女提出要回家。

“所以，師尹大人就來哭求我。”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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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樣，去嗎？ ”% M- M, i' S! S- N8 g

“我也去？ ”" Q5 R2 V+ ]9 w+ A; u# j5 e6 P1 ~5 t

“嗯。”. L# G6 a. @0 O: f$ x+ w0 p7 L

“不過……”, |2 n/ R  X. H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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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名正言順地在侍女們的住處待到天亮啦。”8 \3 {$ n9 a# _& }6 K/ [

“那也不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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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去吧。”& Q7 J9 P7 h$ j& j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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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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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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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動身吧！ ”

“走！ ”/ q" ~: Q7 Z  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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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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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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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是這樣，只能拜托安倍晴明大人了……”) a6 b7 D5 w; _* B1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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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原師尹說道．他的口髭下的嘴唇不安地忽上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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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正對面的晴明旁邊，是端坐著的博雅，所以師尹似乎很不得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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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尹的官位是從三位，在晴明之上，但旁邊有博雅。* E" u" r6 K/ e2 W; |

博雅官正三位，自然比師尹高。% G! H3 Y3 f& u7 Y/ {

“那就事不宜遲，今晚就看看情況怎么樣吧。”; _  H3 [+ i8 A4 q+ k) y) g

“那就是說……”

“什么？ ”& t# i/ ]! T4 j" X; \7 J" @) p2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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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在侍女的住處看情況嗎？ ”5 }6 |- Q4 J# ?# [( U; E+ V. ](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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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7 @  x1 i) f2 ?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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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源博雅大人也一起？ ”

晴明輕瞟一眼博雅，點頭確認：“是的。”, }* Q' T4 E; T/ q

“這樣好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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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好不好？ ”博雅問道。. j. w/ P4 F6 M! v) e2 ?# X9 O! a' g/ D

“啊，麻煩博雅大人在侍女住的地方專門通宵守候，實在是不敢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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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不得勁。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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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這感覺可不能說出口。

官位在上者來到自己的家．而且還要人家做那樣的事，自己去睡可說不過去。

師尹知道博雅和晴明同來，但他怎么也沒想到博雅還會那樣做．他早就知道晴明和博雅有交情，但交情如此之深．卻沒想到。8 N9 q# n3 X7 S5 ]7 s+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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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關係，你不必介意。” 　　雖然博雅這樣說了，但師尹仍一副極困窘的表情．竭力搜尋著下一句話。" n% O9 c& R9 Y* p: 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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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我也一起來……”* X- c4 k/ c. c! q0 l/ Z% \

他終於擠出這么一句。. j& Y9 }4 a1 J! d+ w6 M4 A

“那就不必了。如果您關注的話，就在自己的寢室裏等結果，好嗎？為了慎重起見，您找一兩個能幹的人．一聲招呼就可以衝進來幫忙。讓他們在附近找個地方待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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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么一說，師尹大大地松了一口氣。他額頭上冒著汗，說：“那就有勞兩位大人了。我照您的意思安排……”

四

黑夜沉沉。9 Y/ n# ~9 f5 L* t; S+ s7 x; x

燈火已熄，晴明和博雅並坐在板間。* i9 w2 |* K3 u: d& x

二人背後是侍女們的睡眠之處，那裏下了簾子。

簾後傳來侍女們睡眠中的鼻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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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睡眠中的呼吸聲時大時小，有時是沉悶的嘆息。6 |2 {& w2 S. \. P

翻身時的衣裾塞率聲混雜著指甲抓撓皮膚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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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乎所有的侍女都還沒有入睡，或者只在很淺的睡眠中。- a. @8 j8 g; _! `5 ?+ }' s3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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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是庭院。$ V! p# f1 R$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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貓爪似的細月挂在西邊的天空，月光使庭院依稀可辨。

晴明特地沒有關他們所在處的板窗，他認為這樣好。7 {& [. f/ E; K) ^2 m( ^

有幾棵樹木——有楓樹、松樹和杉樹。# h. C" j3 f- I8 |) j

下面是灌木叢，有一個小小的水池。

水池倒映著小小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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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會來嗎？ ”

博雅壓低聲音說。

“會來的。”8 A1 y# a8 I; u" }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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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答得很幹脆。; R6 f# J+ b5 i

“你不害怕？ ”

“不怕。”

“雖然不知道會是什么，但它可是吸血的呀。”; Y1 D" ~1 f; r1 K#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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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又不是吸我的血。”% |7 i3 q# r/ x9 c

“迄今只是侍女，下次可能就是吸你我的血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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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這個可能性。”6 D( H! Q* W* S. v

“這不是很可怕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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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害怕的不是我，是你吧？ ”; X8 l1 Z" S2 z: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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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我害怕。”5 r2 d; f- M& l6 [

博雅直率地點頭承認。3 V( O5 n8 X* q; V! ?/ Q$ t

“跟你做朋友，總是遇到這種事。”' H! Q! p* P% Q/ L3 j#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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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 t6 O' ~  _5 Y! p6 _/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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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要是來了，你會怎么辦？ ”" P( J2 Q  ]0 ^+ ^% f5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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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來了？ ”

“吸侍女血的那家夥啊。既然要來，不就是在打開板窗這個地方嗎？直接就盯上我們了吧？ ”& K& m) ~4 W  {: y6 j( w5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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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嘛……”

“晴明，別做沒有把握的事啊。” 　　“不會沒有把握的。它要來的話，我會提前知道．到那時想個法子就行。”7 \2 F; w4 }* w: S8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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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樣就行？ ”

“對。”9 ^& G3 g+ b+ M; \# |

“但是，不是說來的時候大家都會變困、睡過去的嗎？一旦睡著了，來沒來，就不知道了啊。”0 P7 R4 E; x: \1 g4 Y$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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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鍵在這裏。”. A. ?8 @5 F5 q: g. N) i0 E2 d

“關鍵在哪裏？ ”

“關鍵在於我不會睡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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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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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會睡著，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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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 Q+ d3 Z: B& ^& g# D# O" n# G#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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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你會睡著。你一睡著，我不就知道它來了嗎？ ”3 H4 Z# e) Y; ?( L( O$ z) D

“這招是不錯，但我睡著了怎么辦呢？ ”

“或者就讓它吸點血吧。”8 D, ?7 |5 ~( z0 f" v. c# r6 M

“喂．晴明。莫非你又要重施故技，像黑川主那次一樣，把我哄來當誘餌？ ”

“沒有哄你。此一時也彼一時也。”

“你這表情，分明就是哄人。”

“什么都沒瞞你。”6 k6 s. P1 u: Y* Z& E
7 K, m! F' j' C; r9 }: w, j
“但是．晴明……”

“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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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總是……”. x  M6 a! [7 Z4 S. [7 r, m. D

“總是怎么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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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是在這樣的時候……”. I" M1 C# z5 p; Y
2 J; p" r: x1 ?0 O* B2 T
“怎么樣？ ”1 V% ^+ M& l& ]+ T
# e3 U, B$ B6 M; [
“怎么說呢？你總是……”

博雅的聲音逐漸含混不清，然後頭一歪，腦袋向前耷拉下來，睡著了。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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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晴明把食指和中指按在熟睡中的博雅額頭。

按著額頭的同時，又在博雅右耳根小聲念唱著。. m7 b9 X: l# Z. t0 B3 M' L
2 e' @# j) \% q$ \
念唱完畢，晴明嘟起紅唇，“噗”地往博雅的耳孔輕輕吹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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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睜開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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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察覺到了嗎？ ”

“晴明，我怎么了？哦，我睡著了？ ”8 D8 M8 B2 F9 j& U: P; Y) O

博雅揉揉眼睛，抬起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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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做聲，來了。”! ^+ O: \& K) G, C. ~- L4 u; I. {

晴明對博雅耳語道。

“啊？！”
/ L, u! s) H2 e
“把頭低下，從簾子之間悄悄看裏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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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么一說，博雅便膝行而前，把臉貼在簾子上。# p6 s: u1 N1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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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裏面站著一個發出朦朧的淺綠色光的東西。

那光比螢火蟲的光還微弱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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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個人影——女人。! p& i: \. @0 U6 q  o

女人站在侍女寢室的中央，嘴巴張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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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 ”# h7 W0 n3 g  v( e) I+ ?) d% a$ r#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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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 ”% Z0 g% @( j3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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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呼吸。1 u5 r3 |9 |  R4 G3 V

每當她呼吸，好像就有東西從她的嘴裏跑出來，侍女們睡得更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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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她？ ”博雅問。0 v2 l# x" E* B9 N! F
2 _4 }/ E/ p8 q) B* [  p2 D7 d
“對。”2 E! A: L4 D, m% a3 F  W3 h  u

“怎么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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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等一下，等她開始吸血。否則，師尹大人也不會相信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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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話之間，女子鎮靜自若地走著，俯視著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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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站住了．說：“哎．這女孩子．三天前已經吸過啦……”) |, I" a1 O. T3 x.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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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邁步走動，然後又站住了，說：“這女孩子太瘦，血不多呀……”- ^& s" e" n/ z2 f( c7 x1 h7 v6 `*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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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走動起來。
5 S; |4 H% J9 f$ A, h
“咦……”2 y  p3 w6 l. a7 K

她發出歡喜的聲音。

似乎在黑暗中笑了起來。  G- H! Y& x9 t/ a/ q

“這女孩子胖嘟嘟，一看就知道可口得很。”

女子站住了，她的身體下沉般地縮小，趴在一名熟睡中的侍女身上。
9 x5 T, p9 n) Q! G3 x- M. h; W% T* z
“好．行動吧。博雅，點燈！ ” 　　博雅按吩咐點著燈盞，晴明提燈站起來。8 i* B6 o  l/ T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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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 v- f* K6 H-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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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手持燈，右手撥開簾子，晴明人內。

博雅緊隨其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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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晴明和博雅進入房內，那女子依然趴在一名侍女身上一動不動。

像嬰兒吸吮奶水一樣，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

晴明滿不在乎地走過去，把左手的燈火按在她捏著侍女領口的右手上。

“哎呀！ ”

女子驚叫一聲．滾落一旁。& w: u$ @$ o# }0 c

“幹什么嘛，要妨礙我進餐嗎？ ”4 D0 M0 y  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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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站起來。. X4 P1 l! h+ ~* I: S

她嘴巴周圍沾滿了血。

“噓……”/ O0 A, _/ r$ ?  y3 u/ T, Q

“噓……”" ]6 C' K1 `$ ^
0 Q/ m' J8 u& r' o9 S
女子的呼吸聲響起。

然而，令博雅吃驚的是，如此大的響動，侍女們卻完全沒有要醒來的跡象。

“博雅，這裏交給我，你去叫師尹大人來好嗎？ ”

“明、明白。”: v5 D. h  P" H! v& @% K& D

博雅點點頭，後退著出了外廊。然後轉過身匆匆跑向師尹的寢室。1 }4 \+ }- }* d6 u- t3 g4 o/ X6 j
+ X* q) ]5 W4 w
六

“這不是葵嗎？ ”8 _) y5 j" B  k( z" 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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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的是藤原師尹。3 `4 S9 i6 x: O9 s6 A5 \5 C1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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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在外廊內．俯視著庭院。( |, Y! U% d% A' S

庭院中，外廊跟前，兩名隨從左右拘押著一名女子。& o5 @4 ]. v& R) z4 f*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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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那女子，師尹脫口說出了那句話。& n% M$ x7 J/ N. K* [; Z,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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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右燃起了篝火，熊熊火焰映照夜空。

師尹的右邊站著晴明和博雅。% H" m5 [) H$ k. W7 Z+ k! J8 G

“那么．是葵天天晚上吸食侍女的血嗎？ ”師尹問。

“是這樣。”晴明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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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侍女呢？ ”師尹又問。4 g/ S  q+ j. Z5 p0 V9 B
4 [/ E# X0 t" C9 s9 ?# B8 ^
“都平安無事。被吸血的侍女也好，其他人也好，都會睡到天亮。現在就處理掉這件事的話，是誰吸血的問題，就可在不為人知的情況下了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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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該怎么辦呢？晴明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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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尹還沒有說完，女子——葵便喊叫起來：“喂喂．我要喝血，我要喝血……”' ?6 d, [1 h9 x& @) a

她嘴邊還沾滿血跡。5 [, P: T: F$ P! U) r&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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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女人的身上，看來是有邪物附體了。只要把鄂物驅除，就圓滿解決了。”

“怎么才能驅除呢？ ”$ E- G! ^' w0 C" y6 L1 I
' H  o0 J% s  Z4 s0 H( I& @
“讓我來。”& S) N' p% N6 V
/ E. L2 D( A+ u- |
晴明徑直走下庭院。

他向前幾步，站在被左右按住的女子面前。% J2 S4 p8 x  K' V5 B

“呸！ ”葵張開嘴巴，往暗明臉上吐痰。% W% q$ q  T9 a
4 b( k# y( w9 k, A+ I* _& x
晴明用左袖擋住她吐出來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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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血粘在他白色的衣袖上。

晴明不動聲色地看看臟污的衣袖之後，右手食指伸向女子的額頭。. z" i9 L' n" p0 Q3 F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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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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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想咬晴明的手指，但當晴明的手指觸到她的額頭後，她一下子平靜了。1 U: t2 p2 J8 \; x5 Y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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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吧，你是誰？ ”+ @! x; ?( M) N
3 e. G$ j6 ~0 [% N
晴明一發同，女子便開口回答：“我是住在神泉苑，活了一百五十年的水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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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為什么會附體在葵的身上？ ”% E1 F* m/ `. }. u0 b

“從前空海和尚在神泉苑祈雨，將寫有諸龍真言的紙投入池中。我在池中碰巧吃了那張紙，因此獲得神力，得以長生。”

“然後呢？ ”

“我忘不了那種滋味，便一心期待著寫有真言的紙再次投下來，結果十年前有妙月和尚寫的諸龍真言投下來……”+ q4 C' }$ n* D$ ~

“也被你吃了？ ” 　　“是的。吃了兩回，就更加想念那種滋味。每年都盼著：今年還有吧，明年還有吧。十天前，不是有念著諸龍真言的女子下池中了嗎？我馬上吸附在她身上——就是這名女子。”9 n+ Z+ Z7 c- g(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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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不錯。”

“附在人體，而不是在水中，一到晚上便口渴難耐．饑腸轆轆。於是就……”  Y7 Q8 [* m$ G+ j9 g3 l' r
2 [  _$ A" \5 g& e, u7 e' I
“就吸食侍女們的血？ ”& `$ H4 n9 G* G* `7 a. N%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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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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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事以至此，你也該乖乖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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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晴明用手指尖按住女子的額頭，口中小聲念念有詞，將女子的鼻尖含在口中，“呼”地吹入一口氣。5 Z8 Z. }- |0 R) ~' w7 I

於是．女子“啊”地張開了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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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

外廊內的師尹喊出聲來。9 R* ]% m% h1 ]7 Z! X/ C/ X
& ]) K$ Z& I. [+ \5 x
女子張大的口中．有東西爬了出來。& _5 |6 m' R/ g, `) w
# e( |/ K/ Z* f. Q! a! I1 }
是一個肌膚黑亮黑亮、滑溜溜的東西。

那是一條小孩子略膊般粗的水蛭。

水蛭從女子口中爬出來後，蠕動著爬向水池。3 t+ O2 [  i, d, j

“因為想要祈雨的真言，不惜弄得烈日當空，就是你搞的鬼吧？ ”! j+ v( L' ?/ l4 `8 E: 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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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又煞有介事地接著說：“池中之水引自鴨川河。你可由此遊出河中，人海前往東海龍王處。不妨向龍王傳我晴明的話：快快下雨……”* q7 |' V. A. r7 V7 u+ z

也不知它是否聽見了晴明的話。1 s8 |- a/ g! c: `4 D: H: B

水蛭從池邊滑入水中．消失在黑色的水裏，隨即無影無蹤。

師尹設酒款待晴明和博雅。黎明前，兩人乘牛車離開了師尹的大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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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和博雅登上牛車時，黑暗的夜空突然響雷，開始下起雨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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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H) }5 e, t+ x0 n  B: a" w

“哎，晴明——”  Q: i' k2 J9 X4 L. ~* ?6 y) H' y+ {9 z

歸途的牛車上，博雅開了腔。
' m6 d& }: X$ {
大雨猛烈地敲打著牛車和地面。
) {( u$ J+ Y) j% L$ k4 Q; T
“這場雨是你造成的吧？ ”
9 m/ _# V* K' z, ~
“唔。”, r: R1 ^; \  m' c6 U
/ N) |5 s0 x- h+ v+ y
對於博雅的問題，晴明面帶微笑，不置可否。

“哎，晴明，這場雨不是你弄出來的嗎？ ‘’”我白天不是說過了嗎，博雅？: H. E1 I, Q) }
) \- I! l- }  Q2 K  V: U2 S+ I
“( z2 Y5 t3 F5 y# P: L$ e

“說過什么？ ”5 F4 l* I1 h+ W6 A' _&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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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念什么咒，都召喚不到東海龍王，左右不了天地運行……”& F7 r8 U0 }; @, z- X! M+ X

“可是，不是下雨了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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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 f( h& s( X: R
( a! U. g. r+ M
對於博雅的追問，晴明只是微笑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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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晴明……”

“什么事？ ”

“下雨太好了。”8 K; W* j9 T! T5 ^+ z
( D* {5 O; D' Y6 K7 [. B. S. h
“是啊。”6 ]( K/ D, G+ b) e9 h
4 B5 [2 z  C7 P
“還得說一句：不論是否你造了雨，那位藤原師尹大人準以為是你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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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讓他那么想吧。”2 d0 R& s4 `  c

“不用多久，朝廷上就能聽到對你造雨的好評啦。”1 ^, N# X0 ^1 J&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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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嗎？ ”

“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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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樣的話，也不枉特地跑一趟師尹大宅驅魔了。”# t  q8 L& h; z( ^# K& o
" q  N1 J' P' a6 u. @
晴明說著，嘴角挂著笑容，傾聽著簾外大雨打著地面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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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6 11:43 PM | 只看該作者

撲地巫女) q# L/ ^! _2 t

7 d" t( T1 y2 E, S+ e3 T
' _5 i2 A& M5 i. f
一

此世即我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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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月圓無缺

據說此詩是藤原道長（藤原道長（966—1027）日本平安中期撮政．權傾朝野。

955 年成為藤原家族的首領。1017年任太政大臣。著名隨筆《枕草子》中包含許多道長的事跡．據說《源氏物語》的男主人公即部分地以他為原型。）立女兒威子為皇後時，在晚宴上的抒懷之作。# V" n4 |$ s) @4 y7 _
# S) G& L4 U8 ~' g
平安時代中期，藤原道長在宮廷鬥爭中取勝，成為為所欲為的權勢人物。

道長法號行寬。官職是從一位。是藤原兼家的第五個兒子。他喜愛《源氏物語》的作者紫式部，對在宮內沙龍中提高紫式部的聲望作出了很大貢獻。

他一家就出了三名皇後，人稱“一家三後”。/ @( K" V! R6 e
% z8 O, V, g$ u! }! M
但是，盡管如此，“此世即我世”，和歌開頭便下斷言．實在厲害．還把自己的情況比做天上的月亮，也很不得了。" K! ~* s% }5 k' M' u# m. K5 S
' P0 p7 B/ ?& d! G  r( x# Y& f+ a
“如月圓無缺”．可說是大言不慚、忘乎所以的威勢，把這些比喻人歌，實在是令人瞠目。* {: m! v0 o; `8 @

就算說作者是開玩笑，但和歌是道長所作，就不再是俏皮話了。
: w* p- a4 e4 U; }2 b) C7 I. D; T
如果一個部門經理無視董事長的存在，聲稱：“這公司是我的。”“我就能這樣。”只要他把這話說出口，馬上就會被抓住把柄，被扳倒，從權力的寶座栽下來，這就是現實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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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這也不是鬧著玩，倣佛在某個小酒館裏，向身邊人說悄悄話之後吩咐各人“請保密”。

分明是明知故犯。
& N4 d4 z' s7 f& N5 }! |
說來．在董事長孫子的結婚儀式上，那場合有部門經理、常務董事、總經理，有關人士濟濟一堂，如果一個部門經理在這個儀式上發言：“這個公司是我的。”& }& J0 @: y' @% u% o
% y- i4 k/ @6 V0 C
情況就相當於這樣。" |% t  p9 P$ n, x
  G. J7 N% z- W
即便董事長孫子的結婚對象是自己的孫女，這話也是萬萬說不得的。* F" U! a. I$ H0 E1 z

對自己的地位是如此自信，沒有想過這種話會威脅自己的存在。　　或許可以說，這種人與源博雅這樣的好漢，是正好截然相反的人。

當然．這並不就意味著道長這個人不具魅力。& u# N. _* n# H/ b  L6 U: q/ A

可以說，如果作為小說的人物，在角色刻畫方面，道長可以成為一個極有深度的人物。% ], G8 U: a5 }& s4 _5 {

不過，這次不打算談論道長。但事情也不是與他完全無關。

這是關於道長的父親藤原兼家的故事。

這個時候道長剛出生不久，還只有兩歲。

這是安和元年（即公元968 年）夏天。

當然．安倍晴明和源博雅還活著。1 e  f  |3 z& V! e* j( Q: p
' a, ^* K# H7 W* e0 G
二
  E4 u1 v6 I! T
午後的陽光，炫目地照射著庭院。; {7 u  y; z. x& r; X: ?3 N" [7 v

數日來，一到午後便陣雨驟至，庭院裏的花草樹木7K分充足，在驕陽下長勢旺盛。. ^2 q+ f6 A( }( O1 K

地面熱得燙人，但外廊卻是個納涼的好地方，時時有涼風吹過。* Q6 d( x* w0 F&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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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廊內，晴明和博雅相對而坐。$ n* w! f+ g: k+ R6 t; e) L, i0 E% x

兩人正在大吃甜瓜。
7 b  X  F5 J' h9 `3 U8 Q& r0 A
誘人的大甜瓜放在盤子裏，已經切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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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手捧著瓜塊。任汁液流淌，兩人吃得正來勁。  N/ u. ?) I. q. 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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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風也帶上了幾絲甘甜、清爽的瓜味兒。
- V/ e# f0 S/ Y7 q) H+ t2 T
晴明身穿白色狩衣。
# X/ ^2 Y5 \/ M
看他無所顧忌地吃著瓜，寬松的狩衣上卻沒有沾上一滴汁液。3 X$ q, C+ x; E: O' N7 s

“好瓜好瓜。”晴明說道。

“嗯，真好吃。”
6 S  m6 @# Y, X/ A1 X
博雅邊說邊用手指抹去唇邊的汁液。

博雅把瓜皮放在盤子裏，問晴明：“不過．晴明，你那么愛吃瓜嗎？ ”; J7 a8 |: y5 i3 m. N9 f, Y/ b;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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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早上，一只白鷺啣著一封信飛到博雅處。信上寫著：“白天能帶上一兩只甜瓜作為禮物來玩嗎？ ”

是晴明在傳遞消息。2 U" P! b% D; G$ _2 [1 D' f

“好的。”. j: n, F% r' c( t8 V3 q0 k7 V: ~& l/ u: m

博雅就在信紙上寫了回復，白鷺把信帶走了。0 z; U( ?! S5 Y0 y* i4 F

博雅如約帶上兩只甜瓜，來訪晴明。

晴明把博雅帶來的瓜撫摸一通之後，說句“吃了吧”，便用刀剖開瓜．在外廊內吃起來了。

“並不是因為我愛吃。”
! K. \! n& @. X' L& u
晴明邊將瓜皮放在盤子裏邊說。  r* j6 Q2 G) ]  `. }' L
' |8 f8 \: V! k
他濡溼的紅唇晶亮晶亮的。

“不愛吃甜瓜，你還讓我特地帶來？ ”: p+ I8 a( ?9 B

“不．我沒說我不愛吃。我只是說，並不是因為想吃瓜，才要你帶瓜過來。”

“那．又是什‘么理由呢？ ”( e9 ]. G. W3 y+ t1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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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算與工作有關吧。”

“工作？ ”& \  I8 ^5 ~: Z8 n,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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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托我處理瓜的事。過一會兒我必須外出一趟。所以．事前我得摸準瓜的情況。”' r( k' w. U6 D4 a6 F*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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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晴明，我不明白你在說什么呀。”, ^+ I/ X% Q% Q6 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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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就是我要處理關於瓜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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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托你的？ ”& S0 m+ J; d3 q( L

“是藤原兼家大人。” 　　“藤原兼家，就是不久前晉升從三位的那位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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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 v: W! T2 x4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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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升從三位，這下子他就超越他的兄長兼通大人了，宮裏的人都說他非常能幹。”& ?* k3 _+ l+ i$ t7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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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聽說了。”

“他兩年前得了第五個兒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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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此，博雅歪著頭思索起來：“為什么兼家問起瓜來了？瓜和你有什么關係嗎？ ”2 {" ~, z- f; _

“博雅。你聽著，我現在按前後次序告訴你……”) D* U7 a+ i4 P+ ~* y- x/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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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 |+ _+ g$ b# ]. ]
$ B, `' |& g7 ^3 o$ ^1 J3 d6 l7 ?
“在談兼家大人之前，你有沒有聽說過撲地巫女的事？ ”$ R9 y: a; f  s. ^, [/ A

“撲地巫女？ ”

“對。”

“對對，聽說過。據說是個搞佔卦的、異常美麗的女子——是說她吧？ ”

“應該就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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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兩年經常聽到她的名字。說起來，剛才談及的藤原兼家大人，似乎也熱衷於往她那裏跑呢。這次升官晉爵，很大程度也靠她佔卦的功勞吧。”

“據說兼家大人每次聽那女子佔卦，都衣冠束帶，她撲倒的時候，就把她的頭枕在自己的膝上。”

法然院亦常召問．深信其言。每有召對，必衣冠柬帶．置其首於膝上問之。因應對合宜，故常召問也。2 e- W8 z$ C( o  M" U! 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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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昔物語集》有以上的記述。所謂“法然院”即指藤原兼家。% q# h# v" }& b2 e& O$ [/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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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巫女頗受重視啊。”$ L: {+ F/ A! Q& a9 a!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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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什么原因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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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點嘛，博雅……”

於是．晴明說起了緣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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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三年前，西京一座小庵的女子佔卦很靈驗的說法，開始流傳開來。

據說這女子原是價錢便宜的妓女。這女子在男子離開時，會說一些很奇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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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事將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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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女兒。是兒子。”% j5 T" O: e: n. q+ M2 I4 b

“還是不要外出為好。”

結果，數日之內，被預言好事將臨的男子在京城大街上撿到了錢。8 W( y7 r+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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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預言生兒子的男子，妻子當時正懷孕，生下來果如其言，是個兒子。3 d; S; h8 G! t/ t5 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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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勸說不要外出的男予，次日出獵時墮馬，摔斷了腿。1 D1 U2 t9 m" O% Y

佔卦——不如說，是預言。/ R( ^% `$ Q3 L$ [1 Z) W! O

她的預言往往靈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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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來買春的客人，反倒不如來聽取預言者為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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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名女子作預言時的方法有點特別。, f. O, q$ V! h0 a7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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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先是端坐閉目，接著合掌念咒數次。在這過程中，合掌的雙手開始顫抖，然後全身顫抖，接著向前撲倒，最後僵臥不動。

不久起身，說出倒臥時看見的情景，這就是她的預言，算做是佔卦。% n! F; h7 f' Z7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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預言時有時無。沒有的時候不收費。另外，若想知道特定的事情．為此特地來詢問的，卻幾乎都行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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例如．問明天天氣怎么樣時，答復卻與天氣無關。9 N& x1 Z' Q. q. i* o# f

偶爾說“天晴”二字，卻不清楚究竟說的是明天的天氣．還是十天之後的天氣。

所以，若單論預言的對錯，準確率大約在十之五六。( U" v; ?0 V. |

不過．有十之五六的準確率，已經很了不得。1 I  I& w8 h%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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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這女子總是先撲倒再預言的，所以不知自何時起，人們就稱她為“撲地巫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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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兩年前開始，藤原兼家知道了這女子的事，也常常找她佔卦。/ w& ~3 h. \5 K; |$ x$ @

他最初問的是兒女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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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兼家的妻子正懷孕，看樣子會難產。

於是，兼家便前往這佔卦女子處。+ ~9 V0 i; ^4 Z& P1 U  \
/ z4 P) b$ I, h) ]
“將會生下圓滿無缺的十五之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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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家得到了這樣一句話。* \9 R5 K+ ?5 ?" X! ]1 Z* E

想生則生．生則平安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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預言後數日．生下一個男孩。這孩子就是道長。

自此以後，兼家經常找時間前往巫女處。4 Q* d) u" Z+ E4 p  V) x& H; s+ S. u

大概是從巫女那裏得到了很不錯的預言結果吧。6 U# d8 [8 U$ x8 k7 S3 F
4 [* ^  j$ E2 N  q5 J
約一年前起，兼家開始衣冠束帶地前往巫女處．當巫女撲倒時，他用膝部托起。　　到今年，．兼家受到特別的提拔任用，官位超越了兄長兼通。1 j* z0 z! F7 Y$ k3 M4 r

“好，從現在起要談到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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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對博雅說道。

十天前——兼家前往巫女處，得到了奇怪的預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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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瓜。”( C+ j( S  R2 X0 g9 ?% B

巫女說道。: A7 k& y) u9 K" l6 P1 C/ p2 X

“瓜？瓜怎么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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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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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瓜是好的徵兆，還是壞的徵兆？ ”; ~3 G& N( |3 _6 ?+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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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我只看見了瓜……”  R4 j4 x, o' z2 }
7 D; v5 k. a6 C2 ]6 S/ Z& l, H
事情就是這樣。8 B  z/ @) q7 k! I+ m- k

瓜是人們喜好的東西，總會設法弄來吃的。可預言說瓜又是怎么回事呢？想不透，於是便把預言放在一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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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兩天前，兼家大宅前有賣瓜的經過。! e! k1 p# G, z% W

聽到叫賣聲，兼家讓人買來了兩個瓜。& T' x" f3 L' a; k" D& |# H) D. D

他隨即就要開瓜大啖，這時候，他想起了巫女的話。

“不知道是好的徵兆還是壞的徵兆？ ”4 x6 R% O3 D! g% w3 }  _. G! C$ V
6 J* E2 z% _  t4 t
如果是好的徵兆，吃了也沒有問題；但如果是壞的徵兆．吃了會出大事吧？結果，那天兼家沒有吃瓜。第二天——也就是昨天，兼家又到巫女那裏去了。

“你到我這裏來，是個明智的決定。”巫女說。* F1 V2 ~/ _- q7 X
4 i4 d2 r/ I4 K0 d! H' F4 ~4 l
“有壞消息嗎？ ”/ k  y( l! \1 |9 E"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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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 |' \% i& V2 ^, y7 I& n
. l0 ]9 ?" P% L! N5 Z; A5 J/ U: S
不知道是吉是兇。$ Q3 y& K  r# L" }  I$ V1 L

“如果你想知道這事，在京城裏，只有安倍晴明一個人能夠做到……”

巫女這么說。0 B) p% i% F6 M2 Q, x* U: A

“於是，就要我到兼家大人家裏去一趟。”! |8 [) C/ |8 }: K1 v
, n: ^- C, w( t7 E. J% [' M( K
晴明對博雅說道。; }8 W2 Z! w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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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去判斷是吃瓜好，還是不吃好。”

“原來如此。”
3 R  p/ b8 \( u/ O
博雅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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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去作判斷之前，要真正地吃瓜、摸瓜——接觸過才行。”

“有道理。”
9 {: m% S, r. ?
博雅頗為讚同。
0 |! {' _: P) r! f# W
“怎么樣？你也去吧？ ”3 u8 O# J9 I3 b! i- f1 c

“我也去？ ”, d+ f9 ?& \. a( N4 E; P7 }

“對。”- R* r- v9 Y5 m3 h8 |6 o! U

“去兼家大人家？ ”
- \& L9 W" h: x' ~8 C. K0 Y2 z+ k
“當然。”, W8 B6 _# H( u' C! I$ G4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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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好嗎？ ”( p0 p" g# g$ K7 C1 `. Z1 @-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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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經跟那邊打了招呼，說有可能與源博雅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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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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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嗎？ ”6 q1 u$ B% M$ M$ F( N-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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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 l4 K) Q9 G) H6 J6 P# O1 a* j

“走吧。”
; Q& J) M# g. @0 x+ F0 U
“走。”3 v( F0 i* ^6 _4 T6 C1 p1 Q7 @

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

四

此刻，金黃、誘人的瓜放在盤子裏，擺在晴明和博雅的面前。& X1 _8 F* ^) L0 B;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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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甜的氣味散發到風中，倣佛刀還沒有切下，裏面的汁液已滴滴流出。& w8 n6 k+ |- z$ V9 l6 @
9 N; W# m$ `) h4 T- H
“真是好瓜。”晴明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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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著放瓜的盤子，坐在對面的是兼家。3 N2 L- m3 c. }, T3 N3 J+ n$ N7 m3 Z
$ y  Z3 N/ N8 z' ~
“一定要請晴明先生看看，應該如何處置為好。”

“可以拿起來看嗎？ ”; ?7 {) B% s0 V7 L* B: K1 {
" H' y) H8 n% R. Q0 K! F
“請隨意。”- u: a: y0 x4 k# T0 ^8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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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伸手拿起瓜，感覺沉甸甸的。. K6 d+ U% F7 n0 B6 l9 @; u$ s+ [  e/ v

撫摸了一會兒，晴明會心地微笑起來。

“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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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問題嗎？ ”
+ Z: @% A$ Q: ]& \$ M1 {
“這瓜不行啊。”) \/ l& w& N- _4 I# k3 y

“噢？ ”

“這是很危險的東西。”0 ~# s7 Z) ]# j# ^3 M, _8 b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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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是說……”. c3 C0 ]2 U6 _1 B! {' G3 O/ f
3 O; l  c. q9 e  L. {4 \
“這是用近似蠱毒的方法下了咒。”8 U' |3 |: ?5 o3 ?: F

“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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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等一下。”5 ]. o6 l# a) m1 T# {& p
7 i! V% I6 ]% L. D9 f% M$ @* L' M
晴明對兼家說道：“請預備筆墨……”

再讓人拿來紙，紙已用小刀裁小。晴明拿起筆。5 s: O4 s9 c. Q

睛明在原來三分之一大小的紙上，“刷刷”寫下幾筆。( A5 C% A& J- j+ c. \
0 r/ C( Q2 j8 j7 [
既像咒文，又像是什么圖案。
4 R( l8 w. I; A! W$ x
晴明把紙放在瓜上。

他右掌按在紙上，嘴裏念念有詞。
3 ], w5 o0 t" w- x- O% ~( l2 e! o
過了一會兒，把手挪開，說：“把瓜切開看看。”/ z1 n2 h1 ]/ I+ W- r3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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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刀的刀刃一下子沒入瓜中．晴明把瓜切開了。

一看之下——“哇？！”

“這是……”5 d( R! C9 Z2 X5 }: D
6 B( N$ k* p2 {8 J- N4 L
兼家和博雅同時叫喊起來。5 g  z: K) m# M0 ]5 i( @7 ^

一條黑蛇扭動著，從瓜裏爬出來。4 n. C) g% l3 V
( k4 Z" ~6 J1 I: m' \' X
“這、這是怎么回事？ ”
. s" K" y, n& U# ]: Q9 a8 C
兼家提高了聲音。& o$ @. [% t& t

“就是說，有入把惡咒下在瓜上。”" z8 g- {( t% C$ h3 o) V

“就是這條蛇？ ” 　　“蛇不是放進去的。是我把惡咒變為蛇的模樣，只是為了讓你們更容易明白而已。”' B: Q4 J% }0 _5 z" l0 ^5 e

蛇已爬出盤外．從榻榻米爬向兼家的方向。( l& Y# M. @' v1 {0 \
7 F* [3 A- \8 d( x) h+ D- }6 @
兼家恐懼地後退著，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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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想想辦法，晴明！ ”8 h$ r- X" _4 i4 D& n4 a8 x% [
0 K0 ?$ b1 F( g; x+ G9 d* H( i
“是。”( f' v; ~+ C' R3 o( \  ]

晴明微笑著伸手抓住蛇，把扭動著的蛇塞進袖中。, ~: n- i) d5 i  X* k

“要是吃了那個瓜，結果會怎么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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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家用手抹著額頭的汗，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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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條蛇會在兼家大人體內把五臟六腑都吃掉吧。”

“那就是說……”

“會得極重的病，有可能會導致死亡。”. `; g# N1 ]5 ^' D% h

“啊，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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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家語塞。- {- I0 X5 X4 `/ z4 [; C4 T9 @

“這事究竟是誰幹的？ ”- }/ O3 Z8 G+ q
! m* C  m) `- r. n6 c8 A7 i
“瓜是向誰買的呢？ ”
+ I; z- O' u9 J. t
“是一個女人。那女人來賣瓜，因為瓜看上去很好，就買了。”
7 e0 i% w# @/ ^4 m
“到天黑還有段時間，雖然不知道是否能夠弄明白，但我還是去查一查吧。”

“拜、拜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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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如果你不介意走一點路，那就一起來好嗎？ ”+ p5 P8 g, N( K; E5 y

“那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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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站起來說道。$ k, S+ l) U$ i' w) f1 |
) B; [  D# V" Y/ M6 @
二人走出大宅。4 |. Z, n! F# w( N/ d/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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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外走，在大門口，晴明停下腳步。8 P; U* e5 n  s
, ]- B& ~  R" ^1 S" `
晴明從袖口取出那條蛇。

黑蛇纏繞在晴明纖細、白皙的手指上。' D8 x/ d9 U) u6 ]
4 Y1 R6 ~+ _* J+ w9 O" c4 E
“好啦，回主人那裏吧。”

說著，晴明把蛇扔在地上。

蛇貼著地面爬行。+ U! E8 P" |' Y
! I! G0 {9 {( h7 n
“哎，博雅，我們跟著它走吧……”2 C; w* ~) R( U* h) r8 I' [. \; W% b

晴明邁步就走，博雅跟了上去。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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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京城的東端。
( q" y# n1 R- Y3 q1 ~" b
蛇仍以人的步行速度貼地爬行。" G5 W3 ]; d  ?8 [. |( H

進入山中，不知從何時起，置身杉樹林中。一人合抱、兩人合抱的古杉一棵棵指天而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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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氣變得涼沁沁的。# T0 Q" l6 j8 B7 f
9 k3 A8 @1 C5 S6 h6 u7 a4 Q
離傍晚尚早，四周卻已經顯得陰暗了。

因為杉樹的枝梢遮擋在頭頂上，陽光照射不到森林的地面。* w, w! F  M$ Q" T7 ]0 }, e

隱隱約約可見人的足跡和石階的痕跡。3 S$ Z5 O4 b4 }. W2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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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中的小徑延伸著，蜿蜒向上。

“看到啦，博雅。”; F# E1 E5 Y" F* r/ q8 y

晴明望著小徑的前方說道。, `% M7 K; a' F, C# W: C# B1 X

樹叢之間出現了一個屋頂。, C" K' j7 S$ L6 O  }! y: J
) s5 I% X+ A5 R" A8 p
“就是它。”

他們跟著蛇一起來到那所房子前面。1 _" T) Q& L7 k% M, O
$ ^* T' I+ o2 G3 u6 W' W  N. u( J! W
這是一所殘破的寺院。/ N( Z. k* E* h: D" D: e/ K

屋頂已經腐爛，一部分墻壁都剝落了。

看樣子至少已十年以上沒有人居住了吧。

蛇緩緩爬人院子。

晴明和博雅正要隨之入內，裏面突然出現了人影。" V$ R$ Z; ^' J" h) Q# `
8 O% t7 @9 ?+ O. u
是一個女子。

一個年約四十的小眼睛女子。9 |- {0 M5 [9 G* V$ r' U- m

“是安倍晴明大人吧。”( y" L3 i- P8 ?$ {7 n
7 u/ R& h0 k$ e( k4 J  K
女子小聲說道，倣佛在喃喃自語。- P3 e. d. e7 ]8 Q$ E

看來，她就是上門賣瓜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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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I$ h: b9 `6 K+ I: N
4 h) r" y7 E1 A8 J& ~
晴明點頭應道。

“主人等著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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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說著，請晴明和博雅入內。; j- |/ {# q( _0 M* t# X0 {

“你們已經知道我們要來？ ”. p) E& i7 t& B6 s

晴明這么一問，女子點頭稱是。( w8 F% Z0 l7 w7 H
1 b2 g' S! r# Q! {8 Y. W- }# V
“我家主人早就說了，能夠應付那個瓜的咒的人，也就是晴明大人了。如果有人解除了這個咒，與之同來的話，他就是安倍晴明……”' X- D2 p0 ?# P" Z- b6 I! n

女子低下頭行禮，示意晴明往裏走。

“止步吧。不必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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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裏面響起一個聲音。是一個男人無奈的聲音。" O0 F5 F! S- u5 G" $ ~

“請別介意。” 　　在女子的催促下，晴明和博雅進了屋。$ W- G6 z* a0 ?' [9 S6 f

這是一所小寺院，進門即為本堂。但是，沒有供奉本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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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內有兩名男子。3 `4 |- M7 o0 $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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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一名男子似有相當身份，穿著講究，與殘破的寺院很不相稱。* J% B- P# U% p3 P" V

此人站得靠裏，背向來客。  V& U4 P. P' [/ ]+ B0 R* |/ L
3 d! @6 u) ]$ l& j8 d) z
另一名男子是個老人，一頭蓬亂的白發。

他穿著骯臟的公卿便服，污垢斑斑，無法估計已有多久沒有洗過。+ K2 J# }3 H/ W  d5 L2 v3 T( W

他的臉因曝曬和骯臟而呈黑紅色，無數皺紋深深地刻在上面。獅子鼻。一雙閃爍著黃色的光的眼睛如猛禽般銳利。

不用說晴明，就是博雅也已經不是初見這副尊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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邪條黑蛇盤在老人腳下。( b. F2 y* ~- U
4 P, r" Z( L% `5 Y7 q  \
老人嫌它礙事似的用右手將蛇撿起，托在掌上，舉至頭部的高度，嘟起嘴巴啣住蛇頭，然後一口吞下。* H% i( u5 f: }

“你來啦，晴明……”老人說道。) E' _; v7 U9 ?+ T

“果然不出所料。”# X$ h( Q5 {/ n) c# ]; G1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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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的紅唇浮現淺淺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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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做這事的人也沒有幾個，所以我已經想到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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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位老者就是那個……”博雅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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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蘆屋道滿大人……”1 f' `, i6 G+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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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出他的名字。/ P. ^1 E/ n- S$ ^% n7 v  {: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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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違啦，晴明。”1 o3 O" F2 g" u: I

“還是後會有期的嘛。”' F- _/ E0 X1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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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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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成了這副模樣？ ”; p/ h. L* Z! X, U+ O3 H" i

“受入之托啊。”2 {" V" U7 }& h5 V0 U  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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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人之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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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已至此，我自己當然不會想這么幹。”

“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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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遣解悶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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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是消遣解悶？ ”

“對。晴明你這樣愛管閒事，也是消遣解悶吧？ ”3 E, T7 x/ z( @, B. |! O

“我也是受人之托。”: o9 N* f- J& v' v4 {6 g2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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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4 q! i- c' j8 D0 r

蘆屋道滿瞟一眼裏屋。

“我對那位大人說了，若是賀茂忠行、賀茂保憲，兩人中來任何一個都不妨，但晴明出馬的話，事情到此為止。”( t9 c; D( e2 c6 @$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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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原兼通大人……”

晴明說出了那人的名字。8 m; _  O) d# u  ?" ~1 D6 Z* f; [

是藤原兼家的兄長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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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說穿的瞬間，背向他們的男子肩頭猛然一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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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轉過來。看不見您的臉也好。而且，剛才說的名字．只是隨口說說而已。' o0 R1 A# ~/ r- X3 @' E

是否真的是您，誰也不知道。如果到此為止．那么我睛明和博雅也沒有打算向兼家大人說出來．“

“聰明人呀，晴明……”

道滿哈哈大笑。, U" W# ]2 j* [; n&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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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覺得此事可以到此為止了，”

“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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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答應一聲，又說：“晴明，這次的事，你就對兼家說，是我道滿開玩笑而已。使他擔驚受怕了，為了向他表示歉意，以後有晴明也做不到的事，我道滿這裏隨時可以商量。想召喚我的話．在西風猛烈之夜，將百枚寫有我姓名的木牌投向空中．三天之內我就會上門拜訪……”

“我一定把話帶到。”# O( G, D& M. Q  T) d9 K" k# S* M

“事情就此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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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請回吧，晴明。”/ e' {$ J9 [' e2 O

“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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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低頭致意的睛明，道滿又說：“等一等，晴明。”+ P% `8 a; t0 b3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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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什么事嗎？ ”# g2 G, d+ `6 o# ~2 {7 r. B& f

“你要到那女人那裏去一趟吧？ ”6 @/ \* o- J0 X: c,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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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此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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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好。”

“告辭。”

“好吧。”/ M+ x* ]* G1 J
0 g5 o0 R+ Q$ `) ]1 C: N& t9 d
晴明示意博雅，轉身離開。/ r/ n% D+ j1 g0 s8 X( x) o

“走啦，博雅。”

六" d6 y/ I- W$ o8 v

“挺驚人的，不過……”

博雅開口說話時，二人剛走出杉林。/ g! @$ F0 Y5 T! q! p5 Z' ^$ K"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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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已在西山的山頂上。

“沒想到是兼通大人做了這么一件事，是因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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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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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弟的官位超過了自己，氣憤難平吧。因為兼家大人為超過兼通大人，也曾在朝裏多方活動。”

“哦。”  e0 a! r/ a4 z* }0 y6 k

“這件事還是不能對兼家大人說吧？ ”5 v# g2 u7 G9 I2 s) H# E) X! ]! f1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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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比較好。”

“我也覺得這樣好。”博雅說。

“這樣，曰後我們也好辦。”: x1 B5 [) g6 P/ A/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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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辦？ ”  g& S) ]  ~& U$ w6 Z/ m

“萬一將來朝中有事，危及你我時，他就會出手幫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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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的‘他’是……”8 N: F, ~! o( x: _2 W- A, }, Q

“藤原兼通大人啊。”

“……”2 h% a7 ]1 s: m3 S8 O9 Q. i: Q

“如果我們在那裏看見了他的臉，或者向兼家大人和盤托出，只會惹他怨恨。5 y8 F4 {: c7 j8 y5 I+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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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機會，他就有可能叫人來謀取我們的性命。剛才以那種方式了結是最好的。“

“道滿大人說你‘聰明’，是指這回事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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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鬼呀、怨恨呀打交道，廣交朋友是很必要的。”2 T% y2 N! V  V+ V

“不過，說是這么說……”; S/ r8 r1 F9 O3 L9 ^" {- O: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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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在人世上生存下去．就要這樣子處心積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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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做事，剛才道滿大人說‘晴明做不來的事’，這是什么意思？ ”8 I1 W0 z0 p$ [# F9 ?" D

“就是我做不了的事嘛。”

“那是……”) o$ C; w, m1 Q) a2 n' ~4 m- X: o

“例如以咒殺人之類的事。”8 _! Z0 R' M3 @3 H4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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睛明這么一說，博雅停住了腳步，打量著晴明。

“你怎么了？ ”5 y5 f) t5 Y) L" g) {2 J0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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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才松了一口氣。”$ {  Z; w  j" ]& P

博雅臉上呈現高枕無憂的神色。$ p8 |( T  `* F7 b4 @3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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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為了在這世上活下去，有許多事要違心地去做。
6 R2 o& w- y9 K5 X2 w
但是，如果你做得出以咒殺人的事……“

“如果做得出會怎樣？ ”/ x2 |* \% `4 |) |( v2 o& T/ L

“那、那就……”

“你怎么啦？ ” 　　“我也說不好——也就是說，我可能會討厭活在這個世上了。”

“哈哈哈。”" s5 W4 J* P* _" M" {

“我是這么想，晴明，因為有你，這個世界還不算太壞。”: L& D4 P% W7 Z3 V: i( `
. {% ?3 ~: J, T8 }
“……”

“無論你怎么冷眼看待世間，有時我也不明白你的事，但是，我明白你最根本的地方。”

“明白什么？ ”  d3 e" g7 p9 K2 t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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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是因為你總認為自己是單槍匹馬。老實說吧，晴明，你其實很寂寞，覺得自己在世上是孤身一人。我有時也痛切地感覺到你的處境。”

“哪有這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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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 ”1 d9 i+ G% i2 ^1 L' b(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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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還有你嗎，博雅？ ”6 }" e' ?4 W1 n4 G, Z5 L0 t8 Y

晴明冒出這么一句。

出乎意料的話讓博雅接不上話頭來。

“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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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只說出兩個字，他面露慍色地往前走去。4 v( T2 c9 q3 J9 [6 f

走在後面的晴明笑嘻嘻的。! b. ~% ]- U# f) U8 L& x, |

“不過，還好。”0 m2 T$ S- t# t9 f$ V* U6 P7 b% T

博雅向身後的晴明搭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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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還好’？ ”

“因為我終於知道．你別處還有女人。”8 P) C2 c5 z3 Y0 \4 K. G+ H7 d
5 }. n: v$ L! {1 U& G0 x
“女人？ ”: ?9 x$ \; Z) j
/ E! [" w6 q0 A! f6 v( V8 N
“這不是要去見她嗎？道滿大人不是說過嗎？ ”
6 D# ]! Q1 N! l" M; L5 D" ?
“哦，你說那事。”" x& Y. N0 n5 ?' \) d
7 V+ d4 w2 N6 U" h* U! U
“晴明．她是個什么人？ ”
% H; V8 s6 A- a8 o0 D
“就是‘撲地巫女’嘛。”+ ~4 `. e4 ~- R' o4 l( }1 h9 @

晴明脫口而出。

七
9 U" n9 n' i$ G
夕陽西下的傍晚時分．晴明和博雅抵達京西的一所庵。6 _+ {9 x  f4 k' d
* H2 p( H( d$ U0 a+ e4 b/ E
庵不算氣派．但屋頂、墻壁完好．足以遮擋風雨。
7 s( H$ ?; p$ J
外有垣墻，加上一個小門，圍成簡單的院子。4 t3 g7 b1 W) k

庭院裏．暮色下還能看清開花前的胡枝子，綠意盎然。
9 }8 o1 W( X" _" ^! P
庵裏已上燈火，從外面能看見紅紅的、搖曳不定的光焰。7 B; P, E" M' j; h8 N
! \; L  C5 q$ g* v
走進院門，庵內走出一名僧尼打扮的漂亮女子。9 R; p; D4 V2 t, g; ~# i2 N: B( T
6 M9 {- Z1 c4 N( p0 o
“正等著您呢。”女子說道。

“晴明，這位師傅是那位……”7 ~4 h* Q/ J/ B2 `, m; L+ C1 D
7 b4 J9 l' |2 K; y) p* H3 [
“對，你也見過的。是八百比丘尼師傅。”* o  W$ i- j+ q

從庵裏出來的，是數年前的一個冬夜，來到晴明家、在雪中裸露身體的女子。! n! Z$ U$ O5 Q. c5 U( }1 T

就是那位說是吃了人魚肉、活了數百年的白比丘尼。% P5 J/ ]: c( S+ T- ?% h+ ?

在雪中的庭院裏，晴明和博雅幫她除掉了體內的禍蛇。

“那次你們真是幫了大忙。”
: M# _% f7 k' B
八百比丘尼鄭重地低頭致謝。2 h) T' X! T* s% Q( e4 y. c; H! B
+ m* T( f/ j# |
“那么．你就是‘撲地巫女’了？ ”4 T* x9 N2 E. Z# ~( G- C
% @2 Q6 y/ y( a+ i
博雅這么一問，她答道：“是的。”7 d5 w! H& t# x# I4 _) u

然後，她引導二人進入庵內：“請這邊來。”

室內的地爐子生著火，架在上面的鍋冒著湯氣。
1 D7 G& n2 ^: \
打量一下，地爐邊上有盛滿野菜的碟子，連酒也備好了。

晴明和博雅在地爐旁的圓墊子上就座。- O  {  v3 P3 K

小小的酒宴開始了。
5 G# a. |% \3 ~; q/ f
“您都知道了吧？ ”) f& T" p1 D9 {+ k3 Y! q

杯酒下肚，將空杯放回盆上時，晴明問道。
* Z7 e; A% A! C# }: O( V" B
“是。”
# d7 j0 \+ W% J. [
八百比丘尼點點頭。

“不是馬上就明白的。但當我看見兼家大人拿上來的甜瓜時。就聯想到應該跟兼通大人有關了。”

“是那家夥幹的——這一點也想到了嗎？ ”3 {# e( X* L  B" X+ T7 n

“能做到的人，也就是晴明大人、保憲大人——沒幾個人。因為這兩位是決不可能做這種事的，剩下就是那位……”8 l& R% n: j# J

“蘆屋道滿。”
" W: m7 B  t+ f% p$ L
博雅把名字說了出來。
# B  c3 P) H5 `! \) y
“對。”

八百比丘尼點頭認可。　　“對方若是那個道滿，像我這樣的就遠不是對手了。所以……”
% f- n; }# T. Y
“就拋出了我的名字。”+ K9 D" _( w. `* y3 `/ I) |" D

“對。”9 i$ ?! `4 ~5 D. E, C
) }  f7 g- s2 O# M: M; S% w
八百比丘尼垂下白皙的眼瞼。

“為此又可以見到晴明大人和博雅大人，實在太高興了。”

八百比丘尼伸出纖指拿起酒瓶，為兩只空了的杯子斟滿酒。
- _. v$ i/ t$ i7 |5 k( j* m
“像我活得這么長的，也能獲得不可想像的能力啊。”
5 I7 F! s3 [& r* L
八百比丘尼說道。+ N! u  N5 }" D( Z8 p& q
: p6 T# [* ~) S, Z7 o
“是佔卦的事嗎？ ”5 x' U- W& e% A' A( M7 a
* p# r  r$ r! M4 W  N3 Z# u
博雅問道。
  \. ?7 ^8 I2 K2 M3 Y: x
“是的。隨口而出往往就很靈驗，於是人家來求，就模倣佔卦。不過，明白將來的事，也並不見得是好事。”" w% M7 g. H4 J7 s6 |! {7 N
. j2 H" W+ b) T- r0 _  N
“是啊。”
8 g: D! O* Q1 f
談話之間，夜已漸深。0 j2 A3 ]: U9 {) z/ q$ z1 Q" p
: B1 I- p$ U6 @9 m- y
“那位大人其實很寂寞吧。”8 ]7 P% H" v8 Z) V) S2 g8 p6 M, L; K0 p
! G3 c' [- w5 h& ?7 w0 ~# W
八百比丘尼說道。8 Z$ T9 `) L/ {  q6 s' n/ n

“哪位大人？ ”

博雅問道。! q- s) ^) t8 v) |

“蘆屋道滿大人……”
  |5 n; u; h/ D4 R& N# C, u
“是他啊。”& ]3 a! ]6 B6 ]% w* J1 O3 @; V

“對。因為我也一樣。”+ k7 p9 L+ d. w
) w  `1 ~1 X* h6 ]; l0 J
“一樣？ ”

“我也不同於一般人嘛。天生與眾不同的人，不能適應人世。可又不能去死，只好弄點什么事來做做，打發至死方休的漫長歲月。”

“那家夥說了，是當做消遣的。”3 ]1 |9 }& I7 k4 w, v1 [
4 r, e2 R7 [  J) b& q9 J
“這像是他說的話。”
* h, b5 I: l* U, u; F" X4 ~
“……”3 ?9 X. V# y) D3 v$ d1 m7 A  D* H
6 S& g! a- d. t2 ?/ J( ~
“某方面與眾不同，等於在那個方面出類拔萃，因此而感到寂寞——晴明大人，您也是一樣的吧。”
! @5 o: @& |$ |
對八百比丘尼的恭維，晴明只是苦笑。

“哈哈……”

博雅笑起來。
* T0 n& ?5 x, f7 J+ J4 B; U8 E
“博雅大人，您也是一樣的呀。”3 W0 d: K* u0 ]3 z- U; m
3 X$ u% s$ d% P/ S% Y
八百比丘尼小聲說道。
5 j3 u( l" H0 t. l* `. ?
“博雅！ ”0 W& L( d! i0 c! i( f+ z, d% s

晴明對止住笑聲的博雅說道。' ?; l! _& U9 Z/ p- [
  R, v1 d+ |/ D6 [
“什么事？ ”$ c# S: d0 R4 m6 N1 s- t  t. ~0 @
" g0 c6 ?7 N' N# M* Z
“你帶了葉二嗎？ ”
- u5 A3 M1 K7 W
“帶著。”

“正好。我想聽博雅的笛子啦。可以吹一段嗎？ ”, ~0 M4 x5 B4 k2 O6 F  a

“好。”

博雅答應著，從懷裏取出葉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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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二是博雅從朱雀門的鬼手裏得到的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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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的唇輕輕貼住笛子，靜靜地吹起來。

不用說人，就連天地、神靈也感應到這笛聲，大地上的種種氣息都以這所小庵為中心，悄然聚攏，祥和靜穆的力量自上天降臨小庵上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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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仍舊靜靜地吹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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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中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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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

發表於 2007-8-26 11:42 PM | 只看該作者

不思量) N8 N5 ?9 O5 [" F( N

& Z8 M1 m/ a, ^/ `4 A

現誇說採已是從前之事。其時聖上居於東門院之京極殿。三月二十日前後，乃櫻花滿開之時。上皇於寢殿日：南門櫻開極盛，其美無可言喻。此時南廂房內忽有詠歌之聲傳出，歌曰：離枝尤香是櫻花…？？上皇聞聲暗思：“誰人在此？ ”乃挑簾外望，因未見人，轉思：此何事體，說話者何人？命眾人遍查未獲。報稱遠近均無人。上皇甚覺意外，競生出畏懼之心：莫非神明所言？關白殿（關白．日本輔佐天皇的大臣，位高權重。“殿”相當於敬稱。）來見．上皇具言此事，關白殿奏日：“該處常有此事，不足為奇。”
1 F( ^' g' Z+ a! d7 B
《今昔物語集》第二十七卷《於京極殿有詠古歌音語第二十八》

一

首先，不妨想像一下大唐這個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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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王朝從七世紀初至十世紀初，延續近三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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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唐王朝近三百年的歷史中，若論最具大唐風採的，或者說大唐最盛的時期，毫無疑問是公元712 年至756 年的四十五年時間。

這就是一般稱之為盛唐的時期。% p" `! r5 \  q6 D5 n
( j4 y' q) Z3 I, M
這是怎樣一個時期呢？此一時期，玄宗皇帝統治大唐，他與楊貴妃的悲劇性戀愛廣為人知。以李白、杜甫為首的才華橫溢的詩人們，拋金撒玉般寫下千古詩篇，也正是在此一時期。

這一時期的都城長安，不妨說是行將離枝墜落的。爛熟期的果實。) Q+ s, L* b) Y! S9 D
8 _+ f9 p& e) _8 f. F0 k
天寶二年（即公元743 年）春天的一場盛宴，就倣佛象徵著這一點。/ E8 O: z: a& G: P# H

地點在長安的興慶宮。時值牡丹花盛開之際。在宴會氣氛最熱烈的時候，玄宗皇帝宣李白上前，命他作詩。

醉醺醺地來到玄宗皇帝面前的李白，橫溢之才由筆端瀉出，即席揮就一首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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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想衣裳花想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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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風拂檻露華濃7 F* h7 E. k  E" C) C

若非群玉山頭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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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向瑤臺月下逢, _7 v& V9 |; }! m! r! w
4 Z8 k8 P1 Q6 R) B
當時首屈一指的歌手李龜年把這首即興詩當場演唱，楊貴妃在宮廷樂師的合奏下翩翩起舞。

有幸觀瞻的人之中，還有當時出使大唐朝廷的安倍仲麻呂。後來發生安祿山之亂時，以絹將楊貴妃絞首的宦官高力士也在場。$ X1 d( }& s/ h$ O8 f1 o3 j- Q* X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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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的長安，是一顆雖未離枝、甘香誘人卻離腐爛只差一步、果肉幾乎已溶化的果實。興慶宮之宴不妨說是這般長安的一場歡宴。

那么，本朝又是怎么樣的呢？平安京的歷史中，是否有過與李白作詩、楊貴妃起舞的大唐盛宴相當的宴會呢？有過。5 X3 {: w3 J+ F# S) Z

村上天皇之時．在天德四年（即公元960 年。）春天舉辦的宮內歌會就是這樣的一場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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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是歌會呢？所謂歌會，是皇宮裏舉辦的一種活動。是宮中的人分為左右兩方，雙方分別呈上事前所作的和歌，比較哪一方優勝的宮廷賽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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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法有多種多樣，不但注重競技性，娛樂、歡宴的色彩也很濃厚。: ~5 T2 p& O$ ~# J# ^

是一種管弦歡歌、觥籌交錯的活動。0 K% M8 ]3 T7 k" e) |3 g

從仁和元年（即公元885 年。）至文治年間（即公元1185－1190年）的三百餘年，廣為人知的歌會舉行了四百七十二次，類似的活動還有三十次。在合計超過五百次的同類活動中，天德四年由村上天皇所舉辦的宮內歌會，無論其規模、格調、歷史意義，都可以說是出類拔萃的。　　不是神事，不是祭祀，沒有儀式，本質上純粹是玩樂。
! A+ K% ~; p# J4 L
但是，在平安京持續近四百年的歷史中，這一次是最為豪華、燦爛的宴會。

猶如在枝頭沉甸甸地開放著的傃麗的大朵牡丹花……

如同李白作詩、楊貴妃起舞的興慶宮之宴象徵大唐王朝的鼎盛期一樣，天德四年的宮內歌會，也可以視為象徵日本古代王朝文化的一個事件吧。

具體是怎么一回事呢？首先，主持這個活動的，是當時的天皇——村上天皇。
& {, E* M! w5 t0 V6 e& |" }: ]
時間是天德四年三月三十日——陽歷的四月二十八日。
7 X! R7 B4 t" G6 f) @4 c
地點是宮內清涼殿。* t4 M, V9 L& m2 Z( A" Z5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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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先的契機，是前一年，即天德三年八月十六日舉行的詩會。分為左右方的男子，分別預備了詩文，比拼哪一方的詩、哪一方的文章更為優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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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活動刺激了宮內的女官們．於是她們說：“男子已鬥文章，女子該比和歌。”7 F" \0 r7 a" y4 ^: i/ E
, f6 w# ^2 P2 C8 C7 }6 _; u; ?
“總是只有男人們玩得盡興．我們也搞活動吧。”
+ K# p! }+ a+ i6 @
“那我們女子就來賽和歌吧。”

可以想像，女官們中間進行了這樣的對話吧。

村上天皇將這個想法和自己的趣味結合起來．興之所至，組織了這場活動。
: |$ S* A( N  v" O, d8 N
在歷代天皇中，村上天皇尤其喜歡搞這種活動。他自己也吟詠和歌，在樂器方面，箏、笙、橫笛、篳篥等均極精通。他是這些音樂的秘曲傳承者。記載天皇逸事的書與管弦有關的，以《江談抄》、《禁秘抄》為首，還有《古事談》、《文機談》、《教訓抄》等，可謂不勝枚舉。, Y0 m# n8 o- B( t+ W9 f
! i4 I, r* B' j; E; f3 O
就是這樣一位朝廷的最高權力者，利用自己的力量，打算在京城裏搞一次空前的風流雅事。

村上天皇在當年的二月二十九日確定了左右方的“方人”。( q/ s; U1 L& i
1 ]1 q3 c4 e; F1 C
所謂“方人”，在這裏，是指作為歌會主體的女官們。9 z/ [  f$ R( P  G1 y7 W
8 \4 U; a; c) w' N; a* M
方人不作和歌。& }2 u+ p. D$ V- N" u) y8 d

而是委托和歌作者創作作品，然後在歌會時將這些作品交給講師朗誦。女官們自己則在旁助戰，為己方吶喊助威，喝彩取樂。2 D0 r# p9 m, q0 _" V! \" J

這次的方人是宮內的女官們。以更衣為首，典侍、掌侍、內侍、命婦、女藏人等女官分列左右。每組十四名——一共選出二十八人。  o# L7 l2 H3 |% q! T
* \* v  ?: Y4 Q0 C7 B+ W
這項旨意傳達給左右方的頭領更衣時，是在三月二日。

決定和歌題目、頒給每位參賽女宮，是在三月三日。
+ o# _5 R( x3 c. r. k# T
女官們根據自己得到的題目去安排創作和歌．競賽當天，左右方各自拿出預先準備的和歌一較高下。
# y9 P. E: S: B$ T+ S7 l# i
順帶提及，這是二十回合決勝負的比賽。事先便須定下各題所詠和歌之數。根據題目，有的要作一首，有的要作兩首，作三首、五首的情況也有。按對決的順序，各個題目與所要求的和歌數目，具體如下：霞，一首。8 q3 m; V4 U* {8 X. v6 f0 A

鶯，二首。0 `: C/ O, J% Q

柳，一首。3 w+ \! T5 O6 {2 f3 u

櫻，三首。, y1 i# W5 Y/ F8 m6 e+ D4 i

迎春花，一首。" S- a9 |5 m6 w- }9 A
+ {5 S. s' g$ A8 D/ ]
藤花，一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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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一首。1 t' Y3 U6 L; ~% v
% p# L; F  v5 I0 ]
初夏，一首。! v; F1 t! b) m' _; l9 I8 v' e
) t# f% S0 ?9 P" j
布谷鳥，二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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溲疏，一首。

夏草，一首。7 v) o( [/ U0 t6 c6 u! `4 o: ~

戀情，五首。
& h" k7 L: Q1 o0 O  _! Z3 d
有關春的和歌十首，有關夏的和歌五首，有關戀情的和歌五首——總共二十首。

以左右方各預備二十首和歌來參賽計算，總共要創作四十首和歌。

女官們肯定興高採烈地討論各題目請哪位作者來負責創作吧。
- [7 x! s, S1 k/ [6 `
“請我吧……”

“我做的戀情詩可謂驚天動地啦！ ”
. s* b( ~% S, `$ ], S5 m
——和歌作者們向女官們推銷自己。

“什么地方有高手呢？ ”

女官們和有關的人都會四處向熟人打聽。, t. y6 y5 g* [* i
8 _6 {. ]# |8 m
且不說過程了，最終選出了如下的歌人：左方為——朝忠卿（六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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橘好古（一首） .! f) k1 P2 N8 H1 F1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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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式命婦（一首） .

源順（二首） .

上望城（二首） .; v4 J3 [- ^1 X" V5 R
: \& e# [1 F3 y
大中臣能宣（三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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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生忠見（四首） .、本院侍從（一首） .

右方為——中務（五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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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原元真（三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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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原博古（一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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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兼盛（十一首） .$ z4 Q: T% S  A2 W7 h

左方為八名，右方為四名。

其中，朝忠、順、元真、能宣、忠見、兼盛、中務等七人屬於三十六歌仙。# E0 a0 w6 ~4 u# F. S
0 h9 z, b" ?9 x/ I& {; w+ L
歌人數目之所以少於賽歌之數，且左右方歌人人數不一，是由於並非一人限一首作品，而是允許一人作多首和歌的緣故。3 J. S$ l8 y. B

歌會的一般做法，不是到了現場才知道歌題，即興作歌，而是允許根據題目事前做好。

左方的方人領隊，是宰相更衣源計子。7 \. b5 t+ f  e* H9 e3 D& l

右方的方人領隊，是按察更衣藤原正妃。5 |+ }# P4 M8 J3 j/ Z2 u

裁判由左方的上達部、左大臣藤原實賴擔任。) K$ w. M2 L5 I4 y; q: r

本應中立的裁判由左方的人來擔任雖然有失公平．但作為僅次於天皇的掌權者，由他來做裁判，也是個合適的人選吧。9 A0 Y# D$ S- j! J$ W3 O#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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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左右方各有一名朗誦者，即講師。6 |5 z! e; [$ d3 ?7 I

左方的講師是源延光。' U, u, {- [2 s* s, Z; A

右方的講師則是源博雅。

在三月十九日，公卿們也分為左右方，其他“念人”; j7 @* O. j6 k- J- l( Z4 Z
4 J4 }2 U6 B' S
也在這天選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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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念人”，不像方人那樣要為本方爭勝．而是為雙方歡呼喝彩的人。

這是一場集當時平安京傑出人才於一堂的活動，參加者有貴族、文化人、音樂人、藝術家等。$ S8 S, f( `* i7 I* n% P5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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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天德四年三月三十日下午四時——這樣的一場歌會開始了。/ m. r/ \2 h8 e6 {7 [( S

二$ `( i# d5 n9 ?& O* A; H# |

博雅在喝酒。

他在安倍晴明家的外廊內，面對著庭院，盤腿坐在蒲團之上，將斟滿酒的琉璃杯端到嘴邊。

酒是來自異國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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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葡萄釀造的胡酒。

晴明身穿寬松的白色狩衣，支起一條腿，背靠在柱子上。  T7 S' b& p% H8 q

晴明跟前也放著琉璃杯，斟滿異國的酒。/ n; a2 {% A0 n

正是春去夏來之際。& e7 g& r4 O* `  @

時間已是夜晚。. c  I! Q: T" p2 q4 T
" x/ O( Q5 p0 p" i5 o
晴明和博雅之間放著一盞燈，火焰的周圍飛舞著一兩只小蟲子。* A% C  O$ g! e- g% n6 ^

庭院裏芳草萋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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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居上的夏草，長得比鵝腸菜、野萱草等春草高，春草被淹沒在夏草中，無法分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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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其說是庭院，其實更像一塊野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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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木在晴明的庭院裏自由生長。青草和綠葉的氣味，飄蕩在夜色裏。6 \9 o3 k: L" z/ [' P; B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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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一邊深深地呼吸著混雜了胡酒酒香和草木清香的大氣．一邊喝著酒。7 C  [& |" D+ B/ d,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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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的深處有櫻花開著。" m# i+ {2 H0 h6 Q9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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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八重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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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問密密麻麻地開滿淺桃紅色的花朵，把枝條都壓墜下。6 Q0 ~. l8 a0 R

除此之外，對面有開著花的迎春花，遠處纏繞著老松樹的紫藤也垂下好幾串花朵。
0 v8 r# Z) N% Q
八重櫻、迎春花、紫藤本是夜間開放的，所以它們的顏色和形狀無法看得太分明。5 K! l: S; S3 ~#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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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花朵和葉子的氣味，比眼前所見予人更為深刻的印象。

“哎，晴明……”

博雅望著夜幕下的庭院開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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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 ”+ u1 u$ s1 B: 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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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應道，他的紅唇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 ?+ W0 r+ L5 X; K! v! M0 _*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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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並不是只有眼見之物才存在啊。”& z: C; ]- `. q" T5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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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指的是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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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說，紫藤就是。”% v7 A5 {3 d$ N( N
  I$ a% o- u  a% o/ u* l; G
“紫藤？ ”7 {' @7 z; b/ v- y2 N: G3 R& b& A

“雖然看不見它開在院子裏的什么地方，但卻飄來令人心醉的香氣。”  g$ ]2 C: B: q) A& O: Y* q$ p4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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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晴明靜靜地點點頭。

“你和我也是一樣嘛，晴明……”3 w) Z+ R  J0 L0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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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 　　“今天見面之前，我們處在不同的地方，對吧？雖然待在彼此看不見對方的地方，但一見面，我們就又在這裏喝上了。就算見不著對方，我們都確實存在著，對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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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就說紫藤，它的香味也是一樣。雖然眼睛沒有看見，但它的香味是不容置疑的。”

“你想說什么，博雅？ ”7 `* H9 K; R- B) d

“就是說嘛，晴明，我覺得，所謂生命，也不過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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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 ”6 `( b  M" _9 c: Q: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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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呀。例如，院子裏長著草，對吧？ ”
8 g, e  E8 U) Q# q0 d( u& h
“嗯。”
/ j* x# V$ ~! [4 ?% I( o2 i  [
“但是，就以野萱草而言，我們看見的，也不是野萱草的生命。”7 \( b# R" P9 l- E6 w6 ?

“什么意思？ ”
$ r$ C0 D7 J) Z0 O+ `7 \
“我們看見的，只是它的顏色、它的形狀而已。不是看見野萱草的生命。”

“噢。”1 p& p& F! B1 E, ~: J

“我和你也是一樣。我此刻只是以人的模樣，看著一個我所熟悉的、叫做晴明的男子的臉而已，我並沒有看見叫做晴明的那個生命本身。你也同樣，所看見的只是一個叫博雅的男子的模樣和色彩。也不是看見我的生命本身。”

“沒錯。”
/ z# }6 {  ?0 C6 c. W
“明白嗎？ ”# H7 N  L0 h) `7 [- ?4 B' p: |
- C8 v) J3 P7 r2 j1 h
“然後呢？ ”3 x/ X7 w$ y0 o$ }
# C. ^8 W; _) i( ]4 M
“‘然後’是什么意思？ ”6 n" V2 {3 Q( R) d" G5 a, x0 x* q
4 s; t$ ]" \, }, [( _+ m
“接下來你得說‘因此就怎么樣怎么樣’吧，博雅？ ”
- S- a2 P; P& O2 i& e$ B
“沒怎么樣，就是這樣而已。我只想說，盡管眼睛看不見，生命還是存在。”

“博雅。你剛才說的話真是很了不得。那些陰陽師或者僧人，明白這個道理的人也是極少數。”5 J8 ~% u4 h7 v3 L
6 Z, [$ T2 P5 m1 C" [
“是這樣嗎？ ”
- M2 p* H+ g+ u
“就是這樣。明白嗎，博雅？你所說的，關係到咒的根本問題。”
4 c* X6 c2 ^- E& O. q
“還是咒？ ”* \" R0 s* [- H9 @8 c
/ c, U  R; m9 }' @! \
博雅皺起眉頭。

“是咒。”5 Y9 T) C/ h' r4 S& r
/ s0 H( ~( W+ v! t" j* u) V$ s: m- n
“等一等，晴明，我剛剛好不容易明白點，正心情愉快地喝酒呢。你一提到咒，我的好心情一下子就會無影無蹤了。”; c$ f7 r$ e- H

“不用擔心，博雅，我會用你明白的方式說……”
! ?8 ^8 m. ]4 C$ Q3 P0 {
“真的？ ”+ w6 _+ B; g: a6 c; ~( ]

博雅半信半疑地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放下杯子。

“嗯。”+ g% v6 ?* Q) D+ `

“好吧，我已經做好了準備。晴明，我會用心去聽，拜托你說得盡量簡短。”: X# T% u8 ~: Q7 j+ h2 K# j
! N$ ~  k+ w8 k) D
“應該的。那就從宇宙說起吧……”( k3 \9 }! x8 T- i& i- x: c

“什么是宇宙？ ”, Y3 ^1 N9 i' N" g
$ G% \) \/ U! F1 J2 `  O
宇，即天地、左右、前後——也就是說，是空間。9 B3 A0 M& M+ L. q$ v" a2 s
) k6 E3 L6 S& F+ s
宙．即過去、現在、未來——也就是說，是時間。+ W, w2 m  D4 B+ ]
6 O+ V6 d! A; c3 t4 y" K1 d
將之合而為一，作為認識世界的詞匯，此時已為中華文明所擁有。

“人為了理解存在於天地間的事物，使用了咒的概念。”* o' t2 q$ a. E1 K
) Y3 ?. f' f) v; @
“啊？！”5 \1 k0 e, K$ C  U
* U6 r+ c5 h# q% S8 c' n9 m, y/ e
“也就是說，人是運用咒的手段，來理解這個宇宙的事物。”. ], x' y5 ]( w
. `& N9 D# z, ^
“什、什么？ ”+ F6 Y" s  g4 G3 A9 S
) {. W/ q4 A8 `3 I$ s3 T. u- Q
“換個說法也行：宇宙是由於人看見它才存在的。”/ y$ h$ O" z5 `& P1 i" U2 b2 I( T

“不明白。我不明白呀，睛明。你不是說要說得讓我能懂嗎？ ”+ a3 h! Y- W2 ?, D; o4 y# H# H
2 y0 m- n6 i& a& }$ G4 X3 v
“那就來談談石頭吧。”
; A, b. o) x2 F, M6 ?% \1 O. l
“哦，談石頭吧。”

“是石頭。”

“石頭怎么了？ ”

“例如，有個地方有一塊石頭。”
0 r! H6 u, K% y, ^1 U
“噢，有一塊石頭。”$ {: C& x, c) @* g& R$ E% b

“它還沒有取‘石頭’的名字。也就是說，它還只是一塊又硬又圓、沒有名字的東西。”' R; f5 u9 [6 T  R# f
/ s' ]- c$ y& |# i. m
“但是，石頭不就是石頭嗎？ ”
/ f& W- O( z3 ~, c- m" m
“不．那東西還沒有成為‘石頭’。”

“什么？！”
  G' v9 @$ T0 C! V1 t# K
“人看見了它，給它取名為‘石頭’——也就是說，給它下了‘石頭’這個咒，石頭這東西才在這個宇宙裏出現。”
4 U# s0 ^* _2 ]  f
“不明白。比如說，不管有沒有人給它取名，它從前就在那裏．以後也在那裏吧？ ”
4 ~5 ?( W" y: I6 d
“對。”
) o9 k( {% S% s  |( I
“既然如此，那東西是否在那裏，與咒之間，就沒有關係了嘛。”

“然而．如果不是‘那東西’，而是‘石頭’，就不能說沒有關係了。”

“不明白。”5 I/ i  D' R! |" }( k6 O

“那么．那塊石頭到底是什么？ ”
' s3 [6 U& O5 j- i, f+ p9 c
“什么？！”* p9 l. p3 C; O$ F+ O

“石頭首先就是石頭。”
4 j( M/ f- D) G$ O" k/ ?  l
“噢。”

“假定有人拿它砸死了人。”
# r; ^+ M- `0 Z1 e
“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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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石頭就成了武器。”. _9 a/ ^: f2 L$ J( i+ {8 i1 _
7 ?5 X/ f# v. X: ~
“你想說什么？ ”
; V' `9 M. A6 P( O* w
“它雖然只是塊石頭，但通過一個人拿它去打另一個人的行為．那塊石頭就被下了‘武器’的咒。以前也舉過這個石頭的例子。你怎么看？這樣的話，明白了嗎？ ”4 x! q# I/ L. Q0 c6 ]; L
+ O) [6 k) Q9 _: ]. w& c) M: g
“明、明白……”' t/ T9 H4 L1 |* a. H1 _
6 K5 f* q" N0 J; {/ e
博雅勉強點點頭。
" }. C  |7 S; k' V5 X( q/ V) ?
“跟那個例子一樣的道理。”- o8 L3 n+ `, A2 Q
% _) @* R% w1 n' z6 K0 j  Q( y
“什么道理一樣？ ”

“就是說，最初只是躺在地上的那塊又圓又硬的東西，僅僅就是那個東西而已，它什么也不是。但是，它被人看見了，被加上了‘石頭’的名字。也就是說，有人給它下了‘石頭’的咒，這世界上才出現了石頭這種存在——這樣說是可以的吧？ ”

“不可以。”

“什么東西不可以？ ”
5 `* o# U: j# s, Z: T* A" g
“哎．晴明，你不是想蒙我吧？ ”
6 U5 c" y, A6 E: X/ b0 U: C6 u
“沒打算蒙你。”

“不，你有這個打算。”6 k! _/ L& {$ r% ]/ ^" [

“好吧，那就來談談和歌也是一種咒吧。”( M  V! B% Y2 p$ Q! T* M, R

“和歌？ ”. Y: V' B" t6 Y- ~: _
0 y5 x* V0 @8 R/ L
“對。心裏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弄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於是把它寫成和歌，抓來捆綁在語言上，終於弄清楚了。”
1 K7 g. w) G( B
“弄清楚什么？ ”% ~( i9 l5 \& ]; `: o8 M
1 S" M: l" p) U3 V) Q3 U) B$ f. ]; B
“就是原來我們在喜愛著誰那種感覺。有時候，人們必須在這種感覺上加上”# ]& k  H3 f+ J0 [/ w% I# L. J  v

和歌“這種咒，使之成為語言時．這才明白了自己的心思……”
% E# ?) t' i  ]; |
“所謂咒，是語言嗎？ ”

“噢，算是吧。很接近。”

“接近？ ”
. [4 h- `' p6 l1 ^& w
“雖然很接近，但語言本身並不是咒。”; p' g) G) p2 H( |6 q

“那又是為什么？ ”
! a, v: b( Z9 r' i* G
“因為語言只是承載咒的容器。”( w+ _% H2 U" L, i% S; ?8 K

“什么？！”1 K- ^- E/ {: @( s: q% e: F

“所謂咒，暫且先以神來比喻吧。咒，是奉獻給神的供品。所謂語言，就是承載這份供品的容器。”6 @( G4 G; M( B% m$ S

“我不明白，晴明。”' o" g8 Z: B6 P" d3 W

“有了悲傷這個詞匯，人們才能將心中那樣一種感情．裝載在這個叫做悲傷的詞匯之中。悲傷這個詞匯本身不是咒。只有在承載了心中的那樣一種感情，這個世界才產生了稱為‘悲傷’的咒。咒並不能單獨存在於這個世上。語言也好，行為也好，儀式也好，音樂也好，和歌也好，只有被這些容器所裝載，這個世界才產生了咒。”+ B" N  p( P! \( W% w

“噢……”
* S/ E. ]0 Y* I4 b+ A
“比方說吧，心愛的人啊，我見不到你，每天都很傷心——這樣說的時候，你能從傷心那個詞匯中，僅取出傷心的感情，博雅，可以把它給人看嗎？ ”" [- j& v: e( A+ a3 Y, l# e/ P& f

“……”. j+ ^2 q5 N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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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相反，不用語言、不用繪畫、不呼吸、不喘粗氣、不做任何事．你可以把‘傷心’這東西傳達給別人嗎？ ”$ h& \, j3 ]  _3 f) @) x5 B
% I  _8 e. X+ Y3 {/ y/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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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言與咒，就是那么一種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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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就是說，這和生命本身不能夠從你我身上取出、展示給他人是同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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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W* A/ V5 a4 Q# O

“生命這東西，只有存在於你我呀、那邊的花草呀、蟲子等所有生物之中，才能看見，才能呈現在這個宇宙之中。沒有這樣的容器，顯出‘生命’本身、讓別人感覺到你的‘生命’等，都不可能。”: C2 B7 |6 K/ e5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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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微笑著說道。9 P7 z1 r! Q, o- @$ O+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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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顯得憤憤不平。. V2 D4 a& C# y$ E) @4 ~5 t2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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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還不是像我說的那樣子嗎？ ”

“什么那樣子？ ”
0 i/ w0 q$ t$ o: K
“你一談咒，不出我所料，我就變得糊裏糊涂的了。”

“不．你很明白的。”. ^' e) k5 [8 {% e) q
' d3 b. @" F$ \+ l6 I+ K
“但是，我剛才的好心情好像已經不知所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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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 G$ r+ e6 M2 D& }& s

“不必道歉。”

“但是，博雅呀，我剛才吃了一驚呢。你不依賴復雜的理論、思考，就直截了當地抓住了事物的本來面目．能夠做到這一點的人，是極少有的啊。”

“你這是誇我嗎？ ”" A2 S" K! M& X) W& C
" R, ^) x3 Y. |: \; R
“這是理所當然的吧。”9 K+ S1 y! A1 a

哼哼……

“放心了。”% u: @/ _& R( e( Y& V0 f) a

博雅盯著晴明的臉看，然後喃喃道：“雖然說不出所以然，不過我覺得你像是真的在誇我。”) q, S* h0 p+ _  m, t. J  V*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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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其聽陰陽師的無聊戲言，不如聽你的笛子，心情更為舒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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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晴明，去年也是這樣子，到了這個時節，我一下子就回想起那件事情。”" k; |9 l' y. f! D( {

“哪件事？ ”

“就是前年舉辦歌會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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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呀，那場歌會也是這個時節的事。”+ i" b+ a; p4 m4 M' d+ E' R

“三月三十日——那時候，也是櫻花盛開、紫藤和迎春花也開了……”

“說來，就是玄象被盜的那年啊。”- @2 l1 R/ ]) {

“那時候，為了取回被異國之鬼竊走的琵琶玄象，我和你不是還去了羅城門嗎。”
* n6 j+ k' ?8 G
“對。”

“剛才你談到和歌什么的，所以我又回想起壬生忠見大人的事了。”

“是那位吟誦‘戀情未露’的忠見大人嗎？ ”

tt你剛才說的事，讓我聯想到忠見大人。真叫人無可奈何啊。“

“我剛才說的事？ ”

“你不是說，和歌是咒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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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那個啊……”! S2 ]. g3 @1 T9 ?9 l6 S4 X

“歌會進行的時候，我也夠狼狽的……”! m4 n4 ?5 S( i6 |- ^

呵、呵、呵……; J# j  d! s9 _+ Z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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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見博雅撓頭，拼命抑制住笑聲。. l, V7 p& w; Q& O

“博雅，你當時把和歌念壞了吧。”% r* e1 h1 U1 n0 s7 o
+ s) j7 U9 K5 {2 u* Y# z
“請你別提那事。”6 h1 S0 e- T- S4 P
7 K9 e( ^! \+ c, F; O
“是你先提的呀。”
* ^% k7 w5 p4 x/ I) j- [% f" w
“我怎么就非提這事不可呢！”

“這可別問我，博雅……”

博雅揚起頭，望向昏暗的庭院深處，倣佛想起了仟么事。

“那個星光燦爛的晚上，我覺得已是夢中發生的遙遠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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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宴會，過後再看的話，即便是昨夜之事，也覺得好像是發生在遙遠的從前的事。”7 L4 j8 p; |( a

“嗯。”. B; z$ p6 b; g+ k(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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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直率地點點頭，自言自語般嘟噥道：“真的像你說的那樣啊．晴明。”3 \! }7 m' l3 D4 i# m-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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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d" U/ h5 [8 K  z7 Q; J5 X' k

天德四年三月三十日，宮內歌會開始於申時——下午四點左右。, q: }  `* x* H6 Y  d

地點在清涼殿。

自當日的清晨起，藏入所的雜役來到這裏，忙著布置會場。7 m( s. h5 t+ d5 C"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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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涼殿的西廂的七個房間一律挂新簾子，中央是聖上的禦座，放禦椅。禦椅左側放置屏風，有一張放東西的桌子。- M: ~# m2 v9 f" ^  B* _

禦椅左右是女官們的坐位，在連接清涼殿和後涼殿的渡殿，設置了以左大臣藤原實賴和大納言源高明為首的、左右上達部的公卿們的席位。

正式記錄中表明．聖上出現並於禦椅就坐，是在申時。2 q+ r( F3 W2 [5 _: }6 F6 b8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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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禦記》有記錄。; a" o4 i1 b1 v

首先是左右兩方向天皇呈上和歌的沙洲型盆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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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盆景，是模擬水灣沙洲的盆景。8 z, k2 u9 A8 |6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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盆景有兩種，分別是書案型盆景和簽筒型盆景。一是放置未朗誦和歌的盆景，另一個是放置已朗誦完畢的和歌的盆景。* k1 N' z! Q" v; x7 V

因為左右兩方各預備了書案型盆景和簽筒型盆景，所以共有四個盆景。5 O# r+ ?$ D) S# R: x

放在天皇面前的，是書案型盆景，雙方將各自的和歌放在上面。

簽簡型盆景放已讀過的和歌，在此次天德四年的歌會中．簽筒型盆景放在兩方各自的旁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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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一點需特別指出，歌會時，左右兩方的衣飾顏色是分開的。, m# M2 G$ O1 ^- T1 N
# G7 q- ^' b8 J
左方著紅，右方著綠。

甚至連所焚的香，也左右有別。

關於這一天的歌會，許多人或作了記錄，或寫在日記中。
* I5 k6 `$ r! ~
左大臣寫了歌會的裁判記錄。

天皇命人寫下了正式記錄《禦記》。- [# R' Q. H' Y! @& A9 D

藏人私人撰寫了天皇實錄《殿上日記》。4 D5 f, n# Z8 I#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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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有數種以假名撰寫的《假名日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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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應該還有更多關於這次歌會的私人日記。記載之多正好反映了人們對這次活動所傾注的熱情。' v+ C5 K" K$ N- p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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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人根據自己所見所聞寫下的記錄，多少各有差異，有時．某人接觸之事，是其他人完全沒有接觸的，所以有關這一天的諸多日記，共同反映了這一天的歌會。

一位假名日記的作者，這樣記述了當日的盛況：左方，典侍著紅色櫻襲唐表，配紗羅的褶裳．命婦和藏人著紅色櫻襲，配上淡下濃之紫裳。焚香為昆侖方。右方，著青衣，配相同之紫裾。焚香為侍從。

日晴則歌會遲。左方既遲，右方先進盆景。盆景以沉木為山，以鏡為水，浮以沉木之舟。銀制河龜二．龜甲內夾色紙，上書和歌。花足以沉木制，金色。淺香木為座。覆以柳及鳥形之刺繡。墊淺縹綺……2 p7 Q0 w/ h9 p) \' A

高貴華麗的情景倣佛歷歷在目。

左方的典侍著紅色櫻襲唐衣，配紗羅的褶裳；命婦和藏人著紅色櫻襲唐衣，配上淡下濃的紫裳。而右方則一身青綠。) p( K1 {3 J! k4 d0 f- s' u) F
7 V* g0 \% U4 X; F+ S" o
左方的盆景臺，是淺香材為底托，以沉香木做花足案承載，不是用單一材料做成。　　與左方重視材質木紋及顏色相對，右方著重強調香木的珍貴。而且，材質的色調，右方以青色為主。

左方盆景的遮蓋，花紋與底托相同，是蘇木紅的濃淡混合的花紋綾，繡有紫藤枝和五首草書的和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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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方的遮蓋用與底托相同係統的青裾濃花紋綾，繡柳枝，也遵守花紋與色調的統一和對比。紫藤對柳枝，左右方均使用了與本次歌會題目相關的刺繡，可謂用心良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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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盆景的底墊，左方為紫綺，右方為淺縹綺，這裏也維持了左紅右綠的色調。

左右方的盆景以埋石為山，以鏡為水，這點是相同的，但左方的盆景中站立著銀鶴，右方的盆景放置了銀龜，旨趣各不相同。1 X  w$ B; J* E0 W! c

左方盆景的旨趣，是站立的銀鶴嘴啣迎春花枝條，花朵以黃金打造；與之相對，右方的銀龜夾著色紙，上書和歌。/ q% D* ^) H5 Q' ?

左右方都依據題意，將詠花的和歌夾在盆景的花木中，詠鳥的和歌啣於鳥嘴，詠戀情的和歌置於漁舟篝火。

金、銀、紫檀，用當時最昂貴的材料，極工藝之精妙，再加靈動的巧思，制作了這樣的盆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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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日暮時分，點起篝火，享用著美酒佳肴，開始了歌會盛事。9 p2 }% |; v. V( K% X

歌會最高潮時，發生了兩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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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之一與源博雅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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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是右方的講師——也就是說，他被右方選為朗誦和歌的人。" A6 \7 T- ?% j5 W

這時候，博雅居然弄錯了要朗誦的和歌。! {3 t8 ]& Z2 A0 e! U3 g

以鶯為題的和歌要朗誦兩首，但博雅跳過了一首，朗誦了下一個題目的和歌，是詠柳的。/ f8 ~8 L: v; A3 f(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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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歌競賽規定不允許重來。- y' q+ U# G9 I1 m$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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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序者為負。”

因為擔心次序弄亂，讀錯的、漏讀的，兩者均視為負。/ Y* z; Q( \, N) J" O2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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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上日記有載：白玉缺，仍可磨。誇日之謂也。

《詩經》上有這樣的話：白玉即便有欠缺，仍然可以打磨，但說話有錯誤，就無可挽回了。這話就像是說今天發生的事啊——博雅這樣評價道。6 k& q' [! k9 G9 N9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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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此時一定相當狼狽，直冒冷汗吧。4 a+ Q; Z8 O7 K# V8 f2 A8 P7 `. i, Q6 M

另一件事，發生在歌會最後對決之時。' k$ X  s( k% v& z* 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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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方壬生忠見的和歌，與右方平兼盛的和歌實力相當。. K( D* l; T% z% |1 j9 `6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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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擔任裁判的藤原實賴也難分優劣。

忠見所作的左方和歌為：# n8 g; T9 {/ V! ^* S8 \$ B/ e

戀情未露人已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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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欲獨自暗相思# V* C1 P/ u& F/ f( p9 Q)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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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盛所作右方的和歌為：

深情隱現眉宇間

他人已知我相思: j  D$ Z2 G  x5 @/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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題目是《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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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最後第二十首的較量。

藤原實賴抱著胳膊沉吟之時，左方的朗誦者源延光又大聲念起來：“戀情未露人已知，本欲獨自暗相思……”1 g/ B+ V- q( d" v7 z7 {. L

於是．右方的朗誦者源博雅以蓋過源延光的音量吟誦己方作品：“深情隱現眉宇間，他人已知我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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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無論怎么使勁，依然難分高下。

實賴為難之下，上奏天皇。' f1 U; Q% r$ T8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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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方所作和歌均極優秀，實非臣能斷言一方為勝、一方為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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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聖上畢竟是聖上，不會說“那你就判雙方平手”3 j  k) k6 b2 R: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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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話。1 ^$ G: E: C- z3 O

“實賴呀，我明白你的意思。雙方的作品都很好。不過。即便這樣你也要分出勝負啊……”% m, J" o  `7 Q& l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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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俱為佳作，仍須裁定。”聖上說，你還是作個決定吧。# \+ Z" s% g7 [2 Y. b

擔任裁判的左大臣實賴被難住了，無奈之下，打算把裁決的職責讓給右方的大納言源高明。+ R5 n0 |3 s- {6 p8 _- T-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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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明大人，您意下如何？ ”* W$ j. R! G. v+ k$ J

源高明大納言一直彎著腰．臉上堆著殷勤的微笑．就是不吭聲。: j# P8 a  N( W  M$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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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期間，左右兩方的人此起彼伏高聲朗誦著本方的作品。

實賴一直在窺探聖上屬意於哪一方，但卻一無所獲。: z0 B$ B$ h- U8 p6 l%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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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到萬一自己的選擇與聖上的意願相左。他就無法拿主意了。6 y) E: z  ]7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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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此時聖上正小聲嘀咕著什么。實賴豎起耳朵偷聽，天皇似乎是在念叨著和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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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悄吟著右方的和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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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賴自己記的裁判記錄上寫著。

聖上是在念平兼盛的“深情隱現”句。$ k& ]8 l% h/ T5 H,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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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高明也聽見了。  Y1 d  X' J8 ^4 j6 s7 b

“天意在右啊。”5 x! T- W1 y; R) i7 \' h%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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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明向實賴悄語道：似乎聖上喜歡右方的和歌。

於是，實賴終於下了決心，判右方獲勝。" I8 y  T. S! S! x! o; ^& p; v

結局是——左方十二首獲勝。

右方三首獲勝。- j# k  t4 r; V0 f

平分秋色的五首。' `6 ?" m* o' {! _" n8 n: K%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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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沒有源博雅讀錯兩首次序因而判負，左方仍獲大勝。+ H# G" x% _$ s9 ?6 H+ n

比賽結束，盛大的宴會開始了。9 r: |7 f3 w" G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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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酒佳肴，歡歌笑語，能夠擺弄樂器的人都一顯身手。$ B2 l+ J3 R* q

某假名日記的作者寫道：夜深，勝負已定，乘興玩樂。眾人歡聚一堂，管弦之聲不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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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方．左大臣彈箏，朝成宰相吹笙，重信大人舞蹈．藏人重輔吹笛。之後實利朝臣唱歌。琵琶伴奏。! r: k0 B/ i* x7 u2 C4 g) V" Y/ s

右方．源大納言彈琵琶，雅信宰相跳舞，大藏卿伴奏．博雅大人吹篳篥，之後繁平彈箏，公正唱歌c 笛子伴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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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此時還彈了和琴。2 A4 g( b3 q4 t# j* T, J" U;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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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的音樂才華出類拔萃，因為他作過《長慶子》的曲子，頗得女官們的好評。6 x  Y) q1 ]$ u6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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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不散的筵席。2 V& ~, F6 d* {3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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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上日記》這樣記述宴終的情景：東方既白．儀式結束，大臣以下，歌舞退出。1 O" ^' L6 M; y$ k/ }' d

宴會持續到黎明時分，天皇已回深宮。不久，大臣以下．眾人載歌載舞地離開了。; W% M! t, ^2 w( m+ s; \& C2 q)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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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一場名留青史的歌會就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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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後來發生了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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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這一件事，這次天德四年三月的歌會．就更為深刻地銘記在歷史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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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方進行最後一個回合的賽事的作者，與右方的平兼盛一爭高下的壬生忠見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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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見的“戀情未露”和歌，與兼盛的“深情隱現”和歌比拼勝負，失利之下遺憾萬分，鬱鬱不解，轉成“拒食症”，以至衰竭而死。

壬生忠見變成了鬼，夜夜出沒於宮內。

四& V- L# [; A, x( F9 N; z7 N

“所以說呀．晴明……”

博雅邊飲酒邊說：“一到這個時候，我就必定想起那次宴會和忠見大人。”

雖已時隔兩年，但似乎博雅仍未能與過去的歲月拉開適當的距離。; E+ P& k9 e; q7 ~/ c

只有些微的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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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中，庭院的雜草開始輕輕搖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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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貪婪地呼吸著充滿植物芬芳的大氣，淺斟慢飲。0 I' S7 f1 G. N" i" C0 z

“竟然還有那樣的鬼啊……”博雅嘆息。, y* `( n/ F7 t) S! G

“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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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見大人的事嘛。”6 b# t) r7 q) d2 ^/ q'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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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見大人嘛……”

“聖上知道忠見大人鬼魂的事，是在什么時候？也許是一年之後吧……”  j1 @4 f* q/ n) Y/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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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那種地位的人，對那些無聊事——像宮內鬧鬼那樣的事，在乎得很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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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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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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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晴明，我以前不是跟你說過，別管聖上叫‘他’嗎‘”/ O# e8 K) p+ O9 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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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 ”

晴明無所謂地微笑著。& i5 h5 A* N# r/ i) F, E3 u

最先因為壬生忠見的鬼魂而鬧事的，是那些工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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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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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博雅為壬生忠見鬼魂之事拜訪晴明，是在應和元年春天。' _0 [' i  B* D) p  l. D$ c&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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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距天德四年那場宮內歌會約一年之後。3 u4 F6 `/ o4 M7 R  ~! m; [

像往常一樣，博雅和晴明在向著庭院的外廊內相對而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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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八重櫻開放之期尚早。$ z  U. D# k4 F' ^-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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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庭院深處的山櫻已是花團錦簇，花壓枝低。1 I& j, s' Y2 |1 Q- g

淡桃紅色的花瓣，無風之時也一片片悄然墜落。

一片飄落，尚未著地之時，男一片已離枝。

這是一次不期而至的拜訪。博雅不帶隨從，獨自步行過來——他雖為朝臣，偶爾也有這樣率性的舉動。

時值上午。正是院裏雜草葉尖凝著露珠，還沒有幹掉的時候。+ w  M/ j' Z( C$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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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礙事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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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同晴明。) b1 r- c, s1 d/ G, H0 m( O# _9 [

“中午有一個客人來，在此之前有時間。”3 n- Q& _6 Z& j" i

晴明望望博雅，後背往柱子上一靠，接著說：“有事的話，說來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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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見大人的怨靈出現在宮內，想必你已知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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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壬生忠見大人的鬼魂那回事嗎？ ”$ Q) ?6 e' n/ C# U  t

博雅點點頭：“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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壬生忠見是壬生忠岑的兒子，後者作為《古今和歌集》的編者之一聞名遐邇，他作為歌人，死後被列為三十六歌仙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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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歷三年——從天德四年的歌會算起，七年前舉辦歌會時，忠見也為多個題目創作了和歌，兩次歌會之間的時期內．他還好幾次在其他歌會上推出作品。

稱之為歌會專家有點難聽．但這樣的歌會人才，相應的名氣也不小吧。

他年約三十出頭，是個小官，任攝津的大目，屬於地方職位。以官階而言，是從八位上。/ E& ?5 h$ N2 G5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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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錢，上京參加歌會時，住在朱雀門的曲殿。所謂曲殿，是大門警衛睡覺的地方，說白了，就是門衛的值班室。; Q1 m& V. B; q( S" a+ G: r( i- d

他以暫借一席之地的方式，棲身在那裏。. G0 \/ z" H  E/ C. B)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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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點。正好說明壬生忠見在京城裏連個把熟人也沒有，沒有人照應一下他的落腳點。! a9 c! b/ l3 M8 j

金錢方面肯定也相當困窘。

他一定是在攝津聽說了歌會的事，饑一頓飽一頓地趕到京城，推銷自己的和歌。

對於像忠見這樣的低級官員，歌會正是難得的機會，讓他們獲得公卿大臣們的認可，爭取額外的收獲。

壬生忠見的怨靈出現在宮內，是去年春天宮內舉辦歌會活動結束後不久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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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見自歌會結束的第二天起，就病倒了。/ A: r! O; d; p* }9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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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患了拒食症——食不下咽，日見消瘦、衰弱。  |2 K' S7 v' s: r3 b6 W

如果硬把食物塞進他的嘴裏，就會嘔吐。/ N. O5 I* z;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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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好不容易喝了一點稀粥，還是馬上就吐出來。只有兩眼閃爍著異樣的光芒。　　人們紛傳．原因在於他的“戀情未露”和歌負於兼盛的“深情隱現”和歌，使他心氣難平而致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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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盛和忠見年齡相差無幾，都是三十歲出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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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盛特地去探視此時的忠見。

忠見看上去已瘦成皮包骨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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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盛到訪時，忠見正躺倒在鋪稻草的地板上。

“戀情、未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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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緩慢地欠起身，小聲吟誦著自己的和歌：“……人已知．本欲獨自暗相思。”& t. ?9 z& F/ ~1 {9 J# G8 f

忠見的臉向著兼盛的方向，眼睛卻沒有看兼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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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樣子他沒有換過衣物，也沒有洗過澡，身上散發出動物般的臭味。6 _$ p% i" B% ?8 p; V) i

“他簡直是要變成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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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兼盛從忠見處回來後，這樣說道。" G! H1 n# h3 `'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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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會後過了半個月，忠見死了。1 o* G3 O6 R: x+ `4 h5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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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他瘦成了幽鬼的樣子。抱起他的遺體時，身子的重量還不到病倒前的一半。1 o9 w/ A) n, M- j  g- [  y

不久，忠見的怨靈變成了鬼，出現在宮內。& B/ m' T; T  T2 e: E

夜半三更之時，忠見之鬼便出現在舉辦歌會的清涼殿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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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戀情未露……”: C+ D& q  @. ?* b/ _

他用沙啞、凄楚的聲音吟詠著自己的和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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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吟邊走過仙華門，穿過南院，在紫宸殿前消失。- B4 N! }1 t5 c5 m

忠見的鬼沒有幹什么壞事。他出現、吟詩、輕飄飄地走過，然後消失。

僅此而已。; \' Q0 t; T& @( f8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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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過的人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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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夜的人偶爾看見罷了。- G/ G5 }$ }9 Q' ~

害怕是害怕，但因為出現也不多，甚至某種程度上，這件事被當成了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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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見今晚有何貴幹呀？ ”3 h, a/ P) D0 i# @9 C2 I(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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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在苦吟新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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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知情人中間，對忠見一事有默契：只要不傳到天皇耳邊就行。- T+ D" t! K+ `* W

“結果，聖上最終還是知道了。”博雅說道。

“好像的確是這樣。”) T; ^4 g4 E3 t7 `! U& ?2 B

晴明右手托腮，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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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你也知道了？ ”' B3 {( j. M: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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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因為工匠們看見了，對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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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 `0 S5 p/ V: S

博雅點點頭。) }  d/ X/ ^. j" R7 W  \2 l

誰都知道，此時清涼殿來了很多工匠，在那裏幹活兒。

因為打雷起火，燒著了清涼殿。這是去年秋天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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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復工作從去年起就一直從早到晚地在宮內進行著。1 c; q4 J2 F! B+ F+ V9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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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聖上急於把它修好……”

約十天前起，好幾個工匠深夜仍未離去，要把能趕出來的功夫都用來趕工。

現場燃著篝火，有時要趕工到深夜。- I9 x' k/ A' Z1 s

那一次——據說在六天前的晚上，偶爾留下來的三名工匠看見了忠見。% r) c: h6 b& T) B)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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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從什么地方傳來了聲音。

開始以為是幻聽所致，再側耳傾聽，的確是人的聲音。

一個男子用沙啞的聲音吟誦著：“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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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之．從僅修好一半的清涼殿陰暗處，出現了一個身上發著慘白磷光的人影。8 R3 B4 g& v( t  G

人影吟著和歌，緩緩地從黑暗中輕盈地走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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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影好像完全沒有察覺三名工匠在場一樣，通過了那個地方。

“……未露人已知……”

人影邊吟邊轉向左邊。( k3 j9 i# e0 P4 M4 l5 Z, r9 X%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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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欲獨自暗相思……”

折向紫宸殿方向後，消失了。* m! s/ o. V4 K( l* E: x2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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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後只留下沉沉的黑夜。

這樣的情況持續了兩個晚上。# s9 P$ K( ]3 r0 r6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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壬生忠見的怨靈變成鬼出現，夜夜吟誦著自己的和歌，在紫宸殿的方向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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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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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說法傳到了天皇耳朵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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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呢？ ”晴明問道。# r" j1 _- C3 x3 a

“聖上對此大為緊張呢。他下令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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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眼珠子向上翻翻，看了看晴明。+ l0 ^( l  }$ P8 C; P7 w! l+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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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我去？ ”; G# J- Y: e" o7 @" `, W/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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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l4 W2 S  q) ]# r# N1 @. H8 P

“我嘛．也見過忠見的怨靈幾次，但他是無害的。他不向外．全都是向內的。( S0 H) w* u0 R% |) g

讓他留著，現在這樣子，在某種情況下還是有用的。“' i+ C7 J  Z' [, Q+ K& ~

“你這是什么意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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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說，因為整個宮內的氣脈，包括忠見在內，都很平穩。如果驅逐了無害的東西，以致破壞了穩定，反而有可能發生怪事，有可能被更加不好的妖魔鬼怪附體呢。”) w. k0 S5 G4 a  T* ^$ @4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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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既然你這么說，此話應不假。可是問題是聖上並不是那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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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3 {. X. l2 g" W  K

“喂喂，不是說過不要那樣稱呼了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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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式神每天晚上到他那裏去，在他耳邊小聲叮囑：別管忠見，就讓他那樣好啦——好嗎？ ”

“要是暴露了，你可有性命之虞啊，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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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博雅說話之時，一名身穿唐衣的女子，從對面婀娜地走過來。, n$ r8 J" P6 |) o4 |# b2 Y

她來到晴明跟前，略低一低頭行禮說：“您約的客人到了。”$ W, Q: E8 ]% I2 O2 W4 W

“帶他過來。”9 K1 p2 y2 b$ ^, C8 b

晴明說完，那女子又低頭行禮．循來路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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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我且退下吧……”8 E% O4 \( W; D& R) T& x'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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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想站起來。

“不必，博雅。你就在那裏好了。因為這位來客所要求的事，與你剛才說的情況不無關係。”& ?; ?" B, u6 N  M

“這是怎么回事' ”

“因為客人是壬生忠見的父親，壬生忠岑大人。”6 O# J" U! r5 m3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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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u  p+ m  D4 |; @7 Q

壬生忠岑穿著陳舊褪色的窄袖便服，端坐在晴明和博雅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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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老人年已八十有半的樣子。兩鬢雪白。看上去像一只猿猴。

晴明介紹了博雅之後，忠岑小聲說：“您是歌會時右方的講師吧。”

王生忠岑曾做過泉大將藤原定國的隨從．為是貞親王歌會、寬平禦時後宮歌會、亭子院歌會等創作過和歌。他作為歌人的實力獲得認可，被任命為《古今和歌集》的編選者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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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喜五年（即公元905 年）在平貞文歌會中，左方的第一首和歌是他的作品：春來吉野山, k& S% @' P- Y8 Y; s

誇朝影朦朧5 {+ Q, t: e0 v+ Q# t$ d- s2 H9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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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作被選為《拾遺》的卷頭歌。/ F& M9 h- r( m5 E9 s& l6 n: @5 O

同年，他為泉大將藤原定國的四十大壽獻屏風歌。又過了兩年，宇多法天皇行幸大井川，忠岑扈從，吟誦了和歌，留下了有別於紀貫之的《假名序》。* \0 W  b7 f/ n# r% ^" _

在《古今和歌集》以前的歌會中，忠岑留下了不少與紀友則等人並肩的作品，但自延喜七年為大井川行幸獻上和歌之後，他就再沒有留下作品了。

博雅當然知道這位歌人的大名。) D, S$ @6 h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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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擔任了講師。”博雅回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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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的官位是三位，忠岑的官位是六位——這樣的身份差別，一般不可能同坐於廊內、正面相對，但在晴明的宅院裏，這樣相處變得理所當然。, _# G1 E& k3 X: d# t2 {, j+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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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而顯得博雅尊敬年長且已負歌人盛名的忠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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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大人……”. A/ k  e, y7 R/ X5 @' M

晴明將視線移向王生忠岑：“這位博雅大人也是為了同一件事過來的。”

“哦，是為了忠見的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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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a  P! q/ F; x" l7 I- G

晴明予以肯定。

“那么，博雅大人也知道聖上要下旨鎮住忠見之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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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帶這道聖旨來給晴明的。”* Y8 `4 @2 Q3 n7 P5 W" x9 ?

聽博雅這么說，忠岑嘆了口氣。2 h" c* ]  Q& l  m2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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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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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有什么隱情嗎？ ”博雅問。8 c! u0 a1 I3 b

“博雅，忠岑大人請求是否可將第二十首和歌的賽事，換一首和歌再比賽一次。

忠岑大人說，這是鎮住忠見怨靈的最佳辦法。“$ b. [6 V% u/ h" |

“再比賽一次？ ”' H7 z# z( r0 w! U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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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是私下進行即可。如果兼盛大人答應的話，加上兼盛我們四人就行。裁判由晴明大人擔任，講師則與那一晚相同，是博雅大人……”6 q  [1 b) U1 |( u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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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為什么要這樣做呢？ ” 　　博雅這一問，忠岑便深鞠一躬，說：“說實話．其實那首‘戀情未露’和歌，並不是忠見所作。”- r" K; ^: n2 ^) {

“是代作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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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忠岑點點頭。

“但是，代作並不稀奇。迄今許多人的歌會之作，都是他人代作。僅此並不足以成為重賽的理由……”晴明說道c 情況正如晴明所說，這一時期拿到歌會上的作品，未必都是作者本人的創作。

許多歌人把別人吟詠的和歌當做自己的作品推出，這樣的做法很普遍，也是被認可的。

“但是，說是代作，在此我卻要老實說出來，創作那首和歌的，其實是鬼。實在是很丟臉啊。”/ V2 z$ D' u7 g5 v* {( h

忠岑滿臉慚愧說道。

“鬼？！”. ]0 w# N* w0 Y! W! [2 V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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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不覺叫了一聲。

“是鬼。而且不僅是那首和歌，那天晚上忠見所有的和歌——不，迄今我和忠見在歌會時吟誦的所有和歌，其實都是鬼吟誦的。”. ^, d: O0 e! k( {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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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豁出去了，忠岑一口氣說完，這才打住。% p1 ^, \6 C2 s% K$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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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都是鬼？ ”博雅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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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Z& h6 S% \% b! j+ L

“怎么會有這樣的事，”

“說來話長。我初次遇鬼，是在寬平三年的春天……”

“那么說——”

“是距今七十年前，我十八歲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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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喉間帶著痰音說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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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我生於貧困的地方官之家……; _7 b- j2 v6 b( p' q7 U

壬生忠岑開始敘述。

因自幼便深切體會到貧困的滋味，從明白世事起，便有了進京謀求更高官位的心願。

“卑微的小官真的很糟，不做到高級的宮位，不可能過上像樣的日子。”

這是父親經常念叨的話。4 K1 ?5 I7 F* u' z, z! t

忠岑喜歡創作和歌。$ J+ E# @  U- ], l9 f-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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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不是高手，但好歹也算自幼能夠吟詠和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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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方百計想要以創作和歌為進身之階，只要有歌會之類的機會，便到處找門路推銷自己的作品，然而都失敗了。& ]/ B( ~5 m- [9 p0 ^5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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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有錢，便能托上更大的人情、門路．也能推銷自己的和歌，但他既沒有錢，也沒有門路、熟人。

我降生在一個什么家庭啊！忠岑甚至詛咒過父親的窩囊，但後來，他明白到自己並沒有創作和歌的才華。

好歹能詠歌——然而畢竟只是還算不錯，卻實在不是歌會那樣的場合拿得出手的。: d) I4 a0 m4 v$ I! S& d9 w# R, |

不過，是否好歌，自己還是能明白。3 i- B) M  h, I% J( v% Z% H

只要他聽過，就能判斷出那首和歌的高下，分得出是好歌還是壞歌。他察覺到這一點。7 B# t5 r+ H, h  s+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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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他也能估計自己的歌才大致在何種程度。

“具備辨別和歌好壞的眼力和創作和歌，看來是兩回事啊。”忠岑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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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忠岑來到京城推銷自己的和歌，但心願未酬，更痛感自己沒有創作和歌的才華。+ _' y8 k4 `- [3 T8 x9 c, ~9 E

錢花光了，回鄉不成，他上了比壑山。

跟和歌分手吧。只要能回故鄉，再也不進京了。$ j3 j$ q' O' V5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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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也不作和歌。

他邊上山邊想，淚流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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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是春天，是山櫻盛開的時節。山路上沿途開滿櫻花。9 E5 m& z4 w+ v! S! o; X+ u8 ~

花團錦簇壓枝低，花瓣在沒有風的時候也散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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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山嫩綠之中，置身山櫻盛開的一角，倣佛被輕盈的白光所包圍。& O' z) A& @1 j: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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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美啊……' Q4 }/ j& g% z2 P" ], z% W0 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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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除了和歌之外，別無他能。自己惟一的才能，又較之他人為劣。

忠岑如此年輕便知道了自己的才具。

雪白的櫻花，在忠岑眼裏呈現一派傷心之色。$ u' k) X0 W/ i1 X; N)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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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此時——他聽見了不知從何而來的、倣佛是神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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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芽嫩綠蔚成霞6 l& E& p- `7 ?' O* H' `, G! k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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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枝尤香是櫻花, S+ f! H; V. p: z; M5 H( E

好歌。　　而且，似曾相識。

那么．是在哪裏聽過？正尋思時，又聽見了吟詠同一首和歌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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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

有人在吟誦這首和歌嗎？那聲音好像發自眼前盛開的櫻花．也似來自頭頂上的櫻花樹梢。

但是，既沒有人攀上櫻樹，附近也沒有人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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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是《萬葉集》吧……# _7 S4 z! J4 B

《萬葉集》的無名氏作品中，應有這首和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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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為了應和那個又傳過來的聲音，自己也吟誦起那首和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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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那個聲音說：“新芽嫩綠蔚成霞——”- }  s; R- {0 P.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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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便接上道：“離枝尤香是櫻花。”0 x3 h; G/ O* B6 f6 H  z

從樹幹上方傳來愉快的哈哈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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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左看右看，都不見人影。

難道是看不見身影、卻喜歡和歌的鬼嗎？難道是鬼對這山中盛開的櫻花美景一見忘情，情不自禁地脫口吟出了佳句？就算真的是鬼，忠岑也不覺得害怕。

當時的事僅此而已。/ J( o( Z* h2 c' Q5 }$ {

回到攝津國，幾天後的某個夜晚，忠岑正獨自苦吟。1 f7 B" z5 p6 B  s# m. P

他想創作和歌。! ]5 }5 v( q* g1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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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

但是．越是苦思冥想越不得要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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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沒有這方面的才華——似乎自看透這點的那一刻起，他比之前更加難得好詞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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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春——”& B: B& w& [: c8 G, K$ q* t

忠岑試說出第一個詞組，感覺還不壞。4 k( i( i1 v# |' s# u(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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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後應接上“惹愁思”呢，還是其他表達？他遲疑不決。

“入春——”

再次把同一詞組說出口時，一個聲音不知從何而來：“即念吉野美——”( G& a) U! E: _3 F  i

“吉野美？ ”

忠岑剛一接口，馬上有一個聲音結句：“山繞飛霞心中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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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春即念吉野美．山繞飛霞心中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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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一佳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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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誰？ ”$ e0 T7 X6 i  D*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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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一出聲，那個聲音便道：“是我是我。”

“你？ ”# `5 s$ O8 J!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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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前不久，我們不是還在比壑山相會了嗎？ ”' E3 o) k. l' E. @$ i5 B( p5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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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 O; j8 T  `#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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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沒有答這個問題．又說道：“我為你作和歌怎么樣？ ”

“作和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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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你當時不是在想．自己沒有作和歌的才華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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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此說來，你不就是鬼嗎？ ”

“對呀。我就是你們所說的鬼啦。不過，我也並不是一開始就是鬼呀。”" t/ [) ^& h) E, ?( 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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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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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萬葉集》裏的那首和歌：”新芽嫩綠蔚成霞，離枝尤香是櫻花‘嗎？ “

“當然知道。那天，在比壑山的櫻樹下，你吟誦的不就是這首和歌嗎？ ”2 ]* o$ I8 r# L/ H

“這首作者列為無名氏的和歌，正是我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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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的聲音大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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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0 b1 E  d) \  B. D' ~4 n

“我作的和歌流傳世上的，除此之外還有一兩首，而且都列為‘作者不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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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多么可悲的事啊。我實在是太惱火啦！ “& [! p+ Z  B) y4 v- U(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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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鬼的聲音變得高起來。

“怎么能夠容忍這樣的事？！”

嗚嗚！嗷嗷！鬼放聲痛哭。

“我死後，因為執著於和歌，死不瞑目而變成了鬼啊！”; @/ k" Y3 G- x& w

即便是鬼，一見美麗的櫻花，就自然地將自己所作的和歌吟誦出來——那聲音，也就是鬼，說道。

“你不想參加歌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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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倒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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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如此，你就讓我來寫和歌。我代你作，你可憑這些和歌參加歌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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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得通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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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問題，因為是我作的。”鬼說道。

鬼又勸忠岑：你好像想過不再作和歌了，對吧？不如接受我的提議，怎么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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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我一顯身手吧。你以參加歌會為樂，我則以自己的作品在歌會上被朗誦為樂。這樣豈不兩全其美？遲疑再三，忠岑最終聽從了鬼的話。

之後，每當傳來舉辦歌會的消息，鬼便找上門來。

“我來啦。”鬼打招呼。

“這次拿出什么作品好呢？對了，這個怎么樣？ ”9 x' _- o$ ]* ^3 O" L; y+ m

鬼興高採烈地創作起來。

一年如此，三年仍是如此……0 ^* H; p0 d' Q; g9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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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連兒子忠見也被鬼附了體，直至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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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對晴明和博雅說。, P+ K. m) y1 {6 c$ x

八

“原來如此．情況已大致明白了。現在那鬼的情況怎么樣？ ”+ z. @* A1 l1 L5 z1 |6 _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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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完忠岑的敘述，晴明又問。7 Y5 l6 I$ i9 k6 M/ v1 H9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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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和忠見一起來京城之後，直到現在，將近一年都杳無音信，不知道它在哪裏，在幹什么。”忠岑回答。4 X/ q% I$ Q/ {7 |

“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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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事情至此還沒有結束。”/ b6 B; N) S4 C7 P7 q. }, E: C

“還有什么事？ ”$ t$ m: K8 X$ Y$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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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看一下這個好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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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從懷裏取出一張紙片，遞給晴明。9 H  e: M# n. V7 d7 v: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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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打開紙片，看裏面的內容。5 u+ B. k  H1 n9 w& Q9 I.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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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面寫了一些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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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和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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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看紙片，晴明不禁稱奇：“哎呀。”

“究竟是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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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晴明身邊探頭窺視的博雅也不禁喊叫起來：“哇——”

紙上寫的是這樣的和歌：眉宇之間隱深情人問是否我相思“晴明．這不是……”6 o3 t; d4 I: o( ?!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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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說道，“……和兼盛的和歌一模一樣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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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一模一樣……”

“怎么會這樣呢？ ”0 _# K6 ~5 O2 |- O- }* ^! t

“忠岑大人，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晴明問。, D8 L( j+ Y  g3 y,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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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旱我編纂《古今和歌集》時，沒有收入集中的許多和歌作品之一。”& H* `  h8 X! n: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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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為什么會和兼盛的和歌一模一樣呢？ ”2 s- {+ j; ]/ W2 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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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它與兼盛的和歌一模一樣，而是兼盛的和歌跟它一模一樣。”

“也就是說，兼盛的和歌以此作為原歌，倣作了‘深情隱現’的和歌。”1 m/ l/ V: p0 b4 O

“是的。”- L' Z8 {% J) o0 n0 _: G: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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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擔任裁判的實賴大人或聖上知道這件事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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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怕不會不知……”) }$ I; E. A9 V6 [

以某一和歌為原歌，模倣原歌男作——這種被稱為“摘取原歌”的手法，在當時是普遍的做法之一。

但是，歌會時若出現這樣的和歌，無論多么好，評價都很低。

尤其是與對方的和歌難分高下時，如果一方的和歌是沒有原歌的新作，當然是新作獲勝。

也就是說，以此看來，兼盛的和歌應輸給忠見的“戀情未露”和歌。

然而，兼盛卻是勝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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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這件事兼盛大人沒有責任。”忠岑說。　　如果有人應為此事受到指責，那就不是兼盛，而是擔任裁判的藤原實賴，或者是推崇兼盛之作的天皇。此事與他們的和歌修養有關，雖然裁決是根據天皇意志的，但是又不能對天皇說：你錯了。

“事情就是這樣。”  \5 N/ X+ _+ R1 X6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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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抱起略膊，凝神閉目。

過了一會兒，他睜開眼睛，說道：“總之，我們三人先去見一次忠見大人，應該沒有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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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來努力一把的話……”

“成不成尚是未知之數呢。”/ d) d( m7 w8 d, I; j+ C5 S

“那么該怎么辦才好？ ”- J0 L& r; E& ~! L$ a/ ?# _4 V4 T

“究竟會怎么樣，看今天晚上。忠岑大人且先觀賞一下京城裏的櫻花什么的，請晚上再到這裏來。”

“打擾了。”/ p3 n7 P& |  E* m0 h" G2 t

“博雅，你也可以吧？ ”

“當然。”博雅答道。0 X% z3 e& F: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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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忠岑大人，您走之前請把一個東西帶在身上。”! a2 f' t4 L* T

晴明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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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么東西？ ”

“是類似護符那樣的東西。只要有這件東西，你盡可放心地在京城裏走動。”& U2 ~# c) z1 e  r' G" O; I1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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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揚起頭，“啪啪”地擊三下掌，說道：“青蟲呀青蟲，把我的文具準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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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即．剛才來報告忠岑來訪的女子，挽著唐衣的衣裾出現了。' h9 a2 ~& ]+ {5 o#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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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手上拿著硯盒、紙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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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自己研墨，然後取過紙筆，將紙舉起以使博雅和忠岑看不到，揮筆“刷刷”8 t5 a( R  q9 K$ ~* C( C

寫下幾個字。; v$ x: W% e6 m!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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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墨汁幹了，晴明把紙片折疊幾次。說道：“好，把它放在懷裏，放心觀賞櫻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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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一邊接過紙片，一邊問：“非得賞櫻不可嗎？ ”# F) O1 |4 T: d

“也不是跟晚上的事全無關係，所以務必……”; q6 M, m- M7 g3 F

“明白了。”

忠岑將折好的紙放入懷裏。，“哎，博雅，到傍晚還有時間．趁著現在讓青蟲買酒回來吧。”3 `% d2 f" n) X0 V9 x2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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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買酒？'‘”對，因為等待忠見大人的時候，會覺得冷。“1 H9 C( R' r+ R6 m4 f8 D9 X#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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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朗朗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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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宸殿前，四周被黑暗所籠罩。

月亮高懸天上，灑下滿地青光。只有大門和建築物的背光處黑糊糊的。) V0 J, H/ s3 P

地上鋪了墊子，晴明、博雅、忠岑坐在墊子上。7 C8 d' k! Q7 z$ k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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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人手中端著酒杯，飲酒。( z* K& p' J  x, u1 \( ]9 `

斟酒的是青蟲。2 ?5 j) z$ M4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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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樣，博雅？幸好備了酒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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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對……”

博雅表情勉強地點點頭。# o& r0 ^: [! @3 A; h% g-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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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入靜。% j% T" e6 H2 `9 I# P) l8 U% J6 N

工匠們今晚沒有一人留在清涼殿。

聽說有忠見的亡靈出現，眾人都在天黑前走了。, \. ]% r1 x0 P+ [! W

“忠見大人今晚會出來吧？ ”博雅同晴明。( y, N& A% {7 F6 _) O

“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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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端起酒杯。9 D( J) i8 D" o, n9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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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從清涼殿方向冒出一個高亢的聲音：“戀情未露……”

“來了……”+ q( e! J" I# {$ D

晴明小聲說。

“……人已知……”

聲音緩緩地接近。) d( r% f! s' x  O; i0 R# u(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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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僅僅是聲音。某種動靜也隨著那聲音一起向紫宸殿方向移動過來。  P+ d. Z& y7 \4 U3 c2 y0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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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是忠見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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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壓低聲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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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下出現了一個人影，發出朦朧的磷光．從清涼殿方向走過來。

一步，兩步……. j0 l4 b  O. u1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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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右腳緩緩地交替邁向前方——壬生忠見慢慢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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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欲獨自……”/ G  V0 \: ]7 a; z  H( l$ Z2 U

細弱的尾音長長地拖著。

“忠見！ ”

忠岑向兒子打招呼，但忠見的視線沒有任何變化，倣佛這邊空無一物。* n% U, c2 i. c; f' C

——他只看得見自己。

他只是走著。# Y" w% R, H& B7 h" ^& _&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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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凝望著虛空。4 J2 Y; c# G$ I7 `- ^, A.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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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相思……”

最後的聲音在月光下拖曳，倣佛蜘蛛絲細長地延伸，然後消失。　　在聲音消失的同時，忠見的模樣也消失了。

博雅茫然呆立。

“竟有那樣的鬼嗎，晴明……”- ~' o; O. S  z# @' w7 C  N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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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喃喃地嘆息道。) ]; l( N( e4 x$ @. k8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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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忠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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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宸殿前，掩面站在忠見消失之處的忠岑小聲呼喚著兒子的名字。

“忠見，忠見呀……”8 [+ _4 b* [0 j

聲音奇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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並不是之前忠岑的聲音。

“忠見，忠見，你變成那個樣子了嗎？忠見啊……”3 c7 J+ T8 X$ Q) ~/ V6 B* v% \4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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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拾起頭來。) _6 p3 w3 i: B/ a# _9 k* f

雙眼在月光下閃爍。( H* q5 j4 a$ T9 h2 t6 a4 l( Z

是淚光。& H" z+ N; h+ \7 D5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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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在哭泣。" O- V' j! t# \, d) Z

“忠岑大人——”! _3 s; ?, V/ M" n% E1 v  I: |

博雅想走過去，被晴明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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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博雅。那人不是忠岑大人。”

“你說什么？ ”$ O+ r' B" u4 f$ o2 X( i9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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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僵住了，他細看原以為是忠岑的男子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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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子嘴巴歪著，長牙突出，放聲痛哭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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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回事，晴明？這人究竟是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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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附身於壬生忠岑大人、忠見大人兩代人的鬼嘛。現在，它以忠岑大人的身體為憑借，附身於忠岑大人。”8 U) v  a1 p& X-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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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是你幹的嗎？ ”: z+ n& _: {; l2 ]9 O9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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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我把這鬼所詠的‘新芽嫩綠’和歌寫在紙上，作為咒使用，讓忠岑大人拿著，喚它進來。鬼便附身於忠岑大人，一直來到這裏。”) D, Y+ Y/ `+ I1 U2 e& d

晴明來到忠岑跟前，向附身於忠岑的鬼問道：“歌會的時候發生過什么事？ ”

但是．鬼答不上來。' b: `  ^# S9 v: G

鬼抱著頭說：“啊啊，忠見啊，對不起。是我把你弄成了那樣的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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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得跟我一樣。“

“發生了什么事？ ”晴明接著問道。) o9 M4 y" z- 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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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家夥——忠見那家夥，最後一首沒有讓我來作。他說要自己作，然後就作了……”

“就是那首‘戀情未露’的和歌嗎？ ”' z1 ~  x4 u# M( F0 _% P3 ?3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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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忠見第一次拿自己作的歌參加歌會，然後輸掉。”

“這樣一來就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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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明白了什么，晴明？你們陰陽師懂得什么？陰陽師能做的，就是這樣子把我們抓住、又放掉而已。那又怎么樣呢？ ”2 U1 b8 F: C' M! h. M#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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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喜愛忠見父子，對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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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喜愛。我就是喜愛他們。他們愛和歌懂和歌，但是．沒有作和歌的才華。$ ?" T$ Y( n2 @3 n$ v9 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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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們需要我。“  d& y% X$ s* Q  F

“……”

“我給他們創作歌會的和歌很快活。這次特別高興。如此奢華的宴會前所未聞。; Z2 y' m7 [; F: [2 A1 h, P

我也很樂意和他們一起作。哎，F 回要作什么和歌？ “$ H' T9 {1 l/ b# i. o. B1 i

“我想問一下：是忠見大人說他自己想作和歌？ ”) k- a+ Y; {3 _4 v) a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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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他說無論如何也想作。就這次。所以我就說，你作吧，不妨一試。無論是怎樣的和歌，由我做點手腳，能贏下來……”. l- ?  ^8 H  ?8 X1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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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見拒絕了你的幫忙？ ”& x# J; g6 t4 T) y" W* {

“對。忠見說，別多此一舉。我要以自己作和歌的實力來參賽……”4 t, c* @$ ~! M8 L0 M- a-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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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那首和歌就與兼盛大人的和歌比拼第二十個回合了。”

“對。我對忠見說了，我隨時可以讓你取勝。歌會那個晚上，我也在現場。我說，我會在場的，一定會在場。所以．無論什么時候，如果你想借我的力量取勝．馬上站起來說‘我想贏’就行。我還在。我留在現場了。忠見啊，為了告訴你這一點，我在講師的耳邊嘀咕了，使他弄錯了讀和歌的次序。你不覺得那事情不尋常嗎？通過那件事，你知道我在現場了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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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你幹的呀？ ”

博雅的聲音變粗了。, k) r+ D7 y;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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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呀。就是我幹的……”

“為什么沒有實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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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還是接著追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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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原打算無論忠見想不想．都要讓他的和歌獲勝。可沒想到……”

“沒想到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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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盛提交的和歌，竟是我的作品！ ”

“你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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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宇之間隱深情．人間是否我相思。”

“那不是兼盛大人所作和歌的原歌嗎？ ”% L8 V, ?3 j+ `

“兼盛把它稍微變一下拿出來了。而且，他改過之後，竟比我的原作又好了幾分……”' \+ h1 V, \" f: ~4 z8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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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的聲音顫抖著，將忠岑的腦袋左右搖晃。% s, H, v: {( [2 c% Q0 r

“我心亂如麻。不知讓哪一方獲勝為好。無奈之下，便撒手不管了。我逃走了，勝負就看天意吧。沒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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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情隱現’勝了……”

“對。”" z: q8 q3 l2 K%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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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j1 C' L' Z/ D

“然後，他竟然那樣就死了。我真糊涂，沒想到他是那樣固執的人。”

“原來如此。”4 M+ w* t' o4 S/ F, T# N;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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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你要把我怎么樣？把我消滅嗎？ ”$ f3 l) H0 N/ w2 a4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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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0 L5 Y5 G; L: b9 \; L4 s6 Q& F& A

晴明伸手到忠岑的懷中，取出寫有和歌的紙片。( f* L/ ]/ q5 A; X( T0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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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神色哀傷地望著晴明。

“消滅掉也無妨吧……”3 t9 U7 R' J# N*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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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小聲嘀咕道。: s: V( i7 o, F% _;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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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凝望著黑暗的虛空，好一會兒才凄涼地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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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

像抽走了什么東西似的，忠岑的表情復歸原樣。9 ?$ C  @# B, s# }8 [

“晴明大人，這是怎么了？發生過什么事？我剛才是怎么了？ ”5 {/ o, O# r  L2 B

“鬼附體啦。”& v" l% k3 Z$ H6 z! H

“鬼？ ”) i% }# ~1 V* c: Q: s6 r/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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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後再詳細告訴你。都明白啦。”

“忠見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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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見大人已經無可挽回了。這樣的怨靈不是我晴明之力所能應付的。由得他是最好的辦法——我向聖上稟報好了。”6 Q1 f' G. t8 V

“晴明．鬼呢？ ”

“走掉啦。”' O  N1 q+ w1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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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哪裏？ ”4 i8 F' h4 \! _;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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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去哪裏了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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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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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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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有那樣的奇事！ ”

廊內，博雅感慨良多地喝著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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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過一年，匆匆春又來到。  [1 u9 j" @- Q. L) u

“哎，晴明，忠見大人今晚還出來嗎？ ”0 \. _7 A8 \  _# T8 j. T8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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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會出來吧。”+ p! ^1 C. t% l9 y- n; S" q/ E/ g

晴明的聲音顯得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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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怎么了，突然想見見忠見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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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

晴明點點頭。! P* w+ b1 a% q& L6 w9 Y6 N7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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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去嗎？ ”

“走吧。”3 V- z% u* U/ j0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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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 {; ^% y3 r% o4 r+ z

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

提著酒瓶，晴明和博雅在夜風之中，向宮內走去。

“忠見大人也要喝酒吧。”

“是啊，他喝不喝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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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邊走邊說著不著邊際的話。* @) Q8 [0 I4 v- D# o. y- _
9 j+ N1 F7 b6 [1 M
“月色好啊，晴明……”2 w- T4 I( }4 p5 ?" q) O4 B- ~
7 X6 s" F$ e: v! H/ @
博雅冒出一句。

TOP

冷色調

中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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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

發表於 2007-8-26 11:40 PM | 只看該作者

迷神/ t! H7 M1 j* Q8 x+ n7 v

9 K; G7 i6 t" I; J. x1 K
% P$ ^6 [, [- a4 w4 k% h
一
# U# e% T1 |/ R* M! V
櫻花盛開。; V7 z/ ], B. Z& T
, K* |! c+ W# |! n/ e, }+ x# p
密密麻麻的花朵，連枝條都壓低了。

沒有風。/ |7 b  k& X8 N" ?) d! i

風連一片花瓣也不願吹動。7 e- \8 o* m; v

陽光明媚，照著這些櫻樹。
' o! B8 z( O, ~7 a
在安倍晴明的家裏——源博雅坐在外廊內，和晴明一起眺望著庭院裏的櫻花。

二人跟前有一個裝著酒的酒瓶，各一只酒杯。杯子是墨玉做的高腳杯。

那是夜光杯。
' E6 L# B) }" M$ t  \' \
葡萄美酒夜光杯
; W) n% T5 q3 I2 ~. S
欲飲琵琶馬上催是來自大唐的王翰吟詠過的杯子。
) I/ J8 M7 G5 L7 t$ k9 P' c; v
看一眼櫻花，喝一口酒，放下杯子，再看一眼櫻花。

突然，一片花瓣飄落地上。
' V$ o# @6 Q6 L7 ]. x
僅僅一瓣而已——倣佛照射其上的陽光滲入了花瓣，令花瓣不勝重荷。

“晴明啊——”

博雅壓低聲音說話，倣佛怕自己呼出的氣息會驚落花瓣。
8 ]: E* {0 L' z& I
“什么事？ ”

晴明的聲音近於冷淡。

“我剛剛看見了動人的一幕。”
+ ~2 t" b: ]# @& }( e# M3 i
“看見什么了？ ”

“我看見櫻花的花瓣，僅僅那么一片，竟然在沒有風的時候飄落地面。”
2 W) p- w' ~9 Z' Z
“哦。”# L! p7 \& b/ U' y* D1 V1 s3 b

“你沒有看見？ ”- U/ F* w8 F: i5 _8 F5 b

“看見了。”
/ _, N( K3 I. j) g
“你看見了，沒有產生什么感想？ ”
/ q5 R" F- A1 t' o
“什么感想？ ”# ^* b# b; L4 ?3 R* U4 R8 R! o
; @) }# c# a% w4 R
“就是說呀，晴明，那邊開著那么多櫻花…．．”
5 l: l! T3 |; f" X( x! r
“沒錯。”: @6 e2 X/ A* g
1 ?+ N$ m( f' D* y+ R
“在那數不清的櫻花花瓣中，在連風也沒有的情況下．卻有一片花瓣掉了下來。”

“噢。”

“我看著它掉下來。可能過不了幾天，櫻花的花瓣就開始逐漸散落，到那時，落下的是哪一朵哪一瓣，就完全無從知曉了吧。可是，剛才掉下來的那一瓣，說不準就是櫻樹今春落下的頭一片花瓣呢……”1 e* R' j6 ?+ Y+ j
% d/ J; }# B1 U: q! a) z
“噢。”! s" W+ Z) S7 H8 u) D
5 u3 S" L$ \6 i" r4 o
“總而言之，第一片落下的花瓣讓我看見了。這豈不是動人的一幕？ ”

博雅的說話聲大了一點。5 p9 A! z2 t/ h) ?

“然後呢？ ”
" c3 S( w% ^+ e$ P7 J' S
睛明說話的腔調還是不冷不熱。

“你看見了那一幕，什么也沒想？ ”" i& I9 K6 ~6 V' ?1 P$ [  U# F7 h

“倒也不是沒有。”
! N5 ^1 T4 F3 I0 [, H
“還是有吧。”
! c9 ~% V* N  O4 k1 E" D
“有。”+ u' `  V# E6 w& U: J
7 t0 k+ F. E* R; |; A
“想了什么？ ”/ X# j4 l" R/ s( j/ z
, h; [* H9 u  q- |- S3 K
“比如說吧，因為花瓣落下這件事．使你博雅被下了咒之類。”. w1 c+ I! Y, v) v( k
& D+ K5 h3 P) T: H; s- M3 x7 q
“你說什么？ ”

博雅似乎不大明白晴明的話，追問道：“那花瓣掉下來和咒有什么關係？ ”

“噢，說有關係也行，說沒有也行。”

“什么？！”
/ a" `/ q( o8 a3 t0 F& |! S& Z( R  F
“博雅，就你的情況而言，應該是有關係。” 　　“等一下，晴明。我一點也聽不明白。如果說是我的話就有關係，換了別人，也可以是沒有關係嗎？ ”6 A% L; g% u* k

“正是這樣。”

“我不明白。”9 \3 X  H7 q' \

“聽我說，博雅。”: q  Q& W7 U6 P# [) m! S2 k
5 z% y2 J/ t/ I5 ]- R) G# I
“好。”
; _- O  x; j& o1 K9 I( @; E
“花瓣離枝落地，僅此而已嘛。”% a) B5 J2 C& b0 {

“嗯。”3 j; n$ l0 Y0 W

“但是，如果一旦被人看見，咒就因此而產生了。”

“還是咒？你一提咒，我就覺得你把問題弄得麻煩起來？”  a$ q5 [: [) E; r* c  G  m
2 X& M0 _5 m, t, K* j; n
“哎．別這樣，聽我說嘛，博雅。”% U) I$ W0 X# ^3 D2 }+ x

“聽著呢。”
- z1 n6 c/ B( P! s
“例如，有所謂‘美’這回事。”4 k/ B3 S0 [- d. y* j
2 u8 {8 i% C- P" U
“美？ ”

“也就是漂亮呀、愉快呀什么的。”
! [, ^$ P, D& V% T
“那又怎么了？ ”3 b0 |, M1 _0 ]4 ]- f. x# Y. M
: t( @. E0 m0 @, S8 U
“博雅，你會吹笛子，對吧？ ”
2 D3 ^5 j  ^. M3 B. n) f# R
“對．”1 x% u; ~& p: c/ S

“聽到別人吹出的笛聲，也會覺得美吧？ ”

“會。”
5 F: h& \- d7 [9 z! R, M% M
“但是，即便聽了同樣的笛聲，也會有人覺得美，有人不覺得美。”

“那是當然。”

“問題就在這裏，博雅。”. v# A3 @9 P$ }! F' r3 C0 l

“在哪裏？ ”

“就是說，笛聲本身並不是美。它和那邊的石頭、樹木，都是一樣的。美，產生於聽了笛聲的人的內心。”0 {- a# ~+ h# i, J. P

“唔，對。”

“所以。笛聲僅僅是笛聲而已，它在聽者的內心產生美，或者不產生美。”/ Z* s+ i* H+ d' X) M5 Z, k

“對。”

“美也就是咒啦。”* |: j% G' T3 Y+ T" Z0 W, \) n

“對。”

“如果你看見櫻花瓣落下來，覺得美，被感動，那么它就在你的心中產生了美的咒。”

“對。”

“所以嘛，博雅，佛教教義中所謂的‘空’，正是指這件事。”
# m2 O; C. B  y, _% q
“你說什么？ ”4 _: K4 y% F- S* C  M1 c* ]

“據佛家所言，存在於世上的一切，其本然均為空。”

“你是說那句‘色即是空’？ ”

“說‘有東西在那裏’，必須同時有那個東西，以及看見那個東西的人，才可成立。”
& X! Q" e8 Z) h
“……”6 z0 u# Z  ]$ ~+ `
4 f( Y' Y( a! f. k# b* w
“光有櫻花開在那裏，是沒有用的。源博雅看見櫻花盛開，才產生了美這東西。" C% s: \) o( V4 e: f' {

但是，光有源博雅在那裏也不行。有櫻花，有源博雅這個人，當博雅看見櫻花後被櫻花所打動，這才產生了美。“

“……”- L/ c1 m6 ~4 z6 m7 Q

“也就是說，唔，這個世上的一切東西，都是通過咒這一內心活動而存在的吧。”

“晴明，你平時看櫻花的時候，老是想得這么復雜嗎？ ”) ]. B! F- T. n* j* W8 a

博雅泄氣地說。6 U. p. d; j1 Z0 o+ J- z, c
: g, I7 `( u: b3 d
“不復雜。”( T& ], M- I! n5 n4 v
  Y9 x6 d; v0 v, d/ a8 [# f
“晴明，你直白點吧。看見櫻花落下，覺得美的話，你就認為美，不就行了嗎？要是覺得很奇妙，就認為很奇妙，不就行了嗎？ ”
$ i& |# L7 o- X
“是嗎．很奇妙嗎……”( \! I5 R- |! x

晴明喃喃道，似乎在考慮什么問題，沒有說話。
  Z, r3 E# l: `6 ^& ~3 {/ @( _
“喂，晴明，你怎么啦？ ”

博雅催促沉默下來的晴明。) V' v6 q+ E: z  [
8 d: K- i7 u+ p
但是，晴明沒有回答。

“喂喂……”

當博雅又一次向他搭話時，晴明說了一句：“是這樣嗎？ ”: g1 a1 I5 A& w% I' q$ ~6 q

“什么‘是這樣嗎’？ ”! R- B7 P4 V+ c
$ U8 O4 h  T! e& d. Q/ R
“櫻花呀。”
* i7 K( ^( U  j
“櫻花？ ”
! W' r. h8 O# Q8 X; W* d
“櫻花就是櫻花嘛。剛才不是說過了嗎？ ”

這么一來，博雅不明白了。7 y& V& e. {' y) ~5 e+ u+ Z
# Y$ _8 h# y( P3 D- N* r- u
“博雅，這是你的功勞。”( Q, }% M* ?2 w& k8 u( R/ Y
1 M$ L, X+ R8 |5 ?. F% t
“什么是我的功勞？ ”
8 v- D- X- |8 }: x: `5 C* U* w
“多虧你跟我談櫻花的話題。”

“……”

“雖然我自己說過櫻花僅僅是櫻花而已．但我並沒有注意到這點。”

雖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博雅還是點點頭說：“原來是這樣。”4 X  @& v( X+ M% A( V

“其實從昨天起，我就有一件事情想不通。怎么想都捉摸不透，現在終於明白該怎么做了。”

“晴明，是什么事？ ”4 `* M5 j3 d2 f1 A

“稍後跟你說。在此之前，先要求你做一件事。”1 Q' j, R% w+ V& e2 p1 J
- C) |8 O) D9 ^6 F$ k' w+ h+ `
“什么事？ ”

“在三條大道東面，住著一位叫智德的法師。我想麻煩你走一趟。”
/ A- f. G: f' J! p' J8 k" N
“可以。問題是，到他那裏幹什么？ ”* K. a$ s, J! O$ K6 c
" s4 [% P: d8 J; y# B2 T
“說是法師．其實他是從播磨國來的陰陽師。三年前起就一直住在京城。稍後你去他那裏，幫我問一件事。”, |) O6 h6 ~9 o' G% @7 I. A

“什么事？ ”

“你就問：鼠牛法師現在住在哪裏？ ”# N- z  a! Z  T3 m- J% f* [  t1 V

“就這句話？ ”
8 b2 I3 E6 C- {* i, @
“他可能說不知道。但是，不能就此罷休。我現在就寫一封信．如果對方答不知道，你就把這封信交給智德法師．請他當場讀信。”8 ?. |; b! i' [1 C
$ y6 ~# n; d8 `% G% [5 g/ H4 W% ~" b
“接下來呢？ ”9 P' g7 \  o: d& O) R" D

“可能他就會告訴你了。那樣的話，請你馬上回來。在此之前，我就會做好準備工作。”

“準備工作？ ”

“一起外出的準備工作呀。”
8 q6 [" k" F! [" X8 R* x
“去哪裏？ ”
# A8 b$ B: M1 _- Y$ G" `
“就是等會兒你會從智德法師那裏獲悉的地點。”

“我不明白．晴明……”
, g$ L( F5 b  J: Y3 l
“你很快就會明白的。對了，博雅，我說漏了一點：你不能對智德法師說是我派你去的。”! P8 _) ?8 M( R" v/ {4 n/ ^

“為什么？ ”
( B+ C- z- z6 z
“因為即使你不說．他讀了信也會明白的。聽清了？到了那裏，不要提及我的名字。”( o% M  ?1 g6 x! m: I% M" |1 _

雖然不明白，博雅好歹還是點了點頭，說聲“明白了”，就坐上牛車出門而去。0 M7 Z  P  R: r0 k  s
3 Z, b( W" V$ V
二

過了一陣子，博雅返回。

“嚇了我一跳，晴明。跟你說的完全一樣啊。”

地點和剛才一樣，仍在外廊內。
) Y0 B, j: \3 m) @7 X2 T, `% L
晴明穩穩地坐著，慢條斯理地端起酒杯。
! c. e: ]8 c+ `. B
“智德法師身體還好吧？ ”

“誰知道他好還是不好。他讀了你的信。一下子臉色蒼白。”

“不出所料。”2 n% d( G9 W2 {1 H  H+ h* Y
6 h  @2 {9 _, X7 S. w( Z
“之前還說不知道什么鼠牛法師，結果一下子就老實了，乖乖地說了。”2 e/ N% H& Q! r. W4 k: Y1 |

“地點呢？ ”- T1 \6 i( W& M  v8 O$ N  |

“在京西。”

“是嗎。”! M9 c. _) I# I1 n: Z% r& J

“哎，晴明，你信上寫了什么？智德法師還畏畏縮縮地問我：你看了裏面的內容嗎？我說沒看，他竟松了一口氣，叮問一句‘真的嗎’。看他那模樣挺可憐。”# V1 G4 |2 ~" S5 y" g0 H; V
) Z) I$ `) v5 n0 P6 y2 ?+ E3 g4 B
“因為你是櫻花嘛，博雅……”

“我是櫻花？ ”
6 {; ]" i2 i# U9 w: V" ~5 |% _
“對呀。你只是作為你存在於那裏，是對方自作自受落入不安的咒之中。你越是誠實地說沒有讀過，對方越是害怕。”

“跟你說的一樣。”
+ f3 d- x2 m$ ?
“那就太好了。”

“哎，晴明，信上究竟寫了什么嘛。”
( b8 L- X! X7 W' m
“名字。”
+ J- F4 T4 `! Z6 @. A7 Y5 @! h+ k1 W
“名字？ ”
7 \( e/ N5 \. d$ W9 R: j  |0 X
“是智德法師的真名。”- a- w8 ~0 S- C2 V3 u) S# L$ W
* U7 H* @/ z! B6 z; j
“那是怎么回事？ ”
$ o/ N: s! o2 d1 t3 K: L( t! V
“明白嗎，博雅？做我們這種事的人，一定是將真名實姓和另外的名字分開使用的。”! z' c7 E0 K$ i" O, {( T
( c, J4 F3 W& O6 C9 u2 Z8 y- x7 Z
“為什么？ ”1 [  y+ p8 g& r: e
/ E- d" x* X9 I4 v# g4 a
“如果真名實姓為人所知，而他又是陰陽師的話，就很容易被人下咒。”9 L; X! l- c& Y

“那么．你也是除了晴明之外，還有別的、真的名字？ ”- Y- Z: E6 t; s* V5 ]  B1 ]! x

“當然有。”% p5 {' c5 C/ J& ^/ D
+ g: m! _9 z. i7 D9 Q) c
“是什么名字？ ”. v  r3 y7 B' o2 |
$ n- I$ o9 a2 b  Y6 Y' x
隨即又道：“不，你不說也可以。如果你不想說，問你你也不會說．我不想讓你為了不想說的事花心思。”* c" f# q! ^+ F
. |! }; \2 c) Q: v" b
博雅連忙加以補充。
/ c3 I8 D2 a: z" R7 t
“還是問這個吧：你跟智德法師之間，以前發生過什么事嗎？ ”5 Z; a, r! r. Y# j: o
- V$ k4 @! M2 C& C! f$ j  G
“說有也是有的。”; C' P. I9 N# p1 c; V
, T5 L9 \8 Q" c( V
“發生了什么事？ ”
, y# F0 P% ~; r% z
“約三年前，智德法師要來考驗我。結果，智德法師所用的式神被我收藏起來了。他求我還給他，我就還給他了。智德法師竟然因此而將真名實姓寫下來給我…1 r1 ~  r+ ?; O6 u$ r+ T5 i

…“

“可是，把如此重要的姓名交給了你…∥‘話說到一半，問題又變成：”晴明，你是使了什么手段，讓他把自己的姓名寫給你的吧？ “
- R) Z0 ~5 X7 k# N0 O( i8 _
“算了……”. i' M% y4 b+ w1 A! h
1 j$ Q+ ]) I/ f/ q2 W( X0 q( G
“如果是他自己主動要寫的．他見了我也不至於那么慌張吧？ ”8 W$ K+ E2 m* |. }
4 ^  e0 T2 d4 F
“唉，先不管它啦。”# y  W# q- r8 [9 h

“不管不行。而且，晴明，你讓我去跑腿兒，自己就一直在這裏喝酒賞花呀？ ”

“沒錯。”

“我是因為你說要做許多準備工作才去的。可是你……”

“哎，別急嘛。這趟差事不能由我出面，所以才請你出馬。”

“為什么你就不行？ ”
1 u8 K: n) v8 q9 q
“因為照我的想法．這鼠牛法師應該是智德法師的師傅，我一問他就說出來，事後鼠牛法師可要生他的氣了。”. O5 P( U6 @" T/ |7 A& K. r& W. ]( A
7 m/ j+ n- j# X! V/ m
“為什么要生他的氣？你正和那位鼠牛法師鬧矛盾嗎？ ” 　　“不一樣。信上絕對沒有晴明兩個字，只是寫著智德法師的名字。所以，智德法師對自己也好，對鼠牛法師也好，都可以辯解說沒有受到晴明的威脅。這點是至關重要的。”
& {& G, t' {- W9 O& q# M7 G
“晤……”5 I3 s: T1 U( j+ K# z7 q

“總之，既然知道了鼠牛法師的所在地，我們動身吧。”7 P8 E( U7 a4 g& \

“唔，也好。”
2 U* m8 b( Y/ B. ^& {
博雅還想說什么，但他點點頭，把話吞了回去。+ C  C0 m9 t% b

“能動身了嗎？ ”: G/ Z3 k, q, x; }" ?8 V
, v* j- f& M5 `
“走吧。”( Z, ?9 p7 e! Q# O8 b; n% E
! B  B$ r" h0 h
“走。”

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

三7 X5 S3 s" W# o  O! b$ D
$ i. |5 d, }4 ~8 f7 P
牛車四平八穩地走著。
" S- A1 L" L( J! O
大黑牛慢吞吞地拉著載了晴明和博雅的牛車。
' R* r9 V3 v1 n. U$ `7 j8 J5 m
既沒有牧牛的小童跟隨，也不見趕牛車的人。牛只是隨心所欲地向前走。- `/ w/ L' E% ~* j

“哎，晴明，你把來龍去脈告訴我吧。”# m; _' ^2 ]+ u) w- T4 [
+ {0 @' _- e0 `, @9 K2 \
在牛車裏，博雅向晴明道。' q. G5 ?# e& A8 M$ b4 ~
2 G3 \% b1 z& a6 @* w
“噢……該從何說起呢？ ”& T  Z3 [( V7 O  i& }, M. c; V0 M

晴明似乎已經決定說出來了。" q5 P/ T1 O) M+ B* W
2 L* i3 x+ O5 h9 M$ Z' k) L) M
“從頭說起吧。”" \2 a) K2 c+ w3 Y6 U8 u

“既然如此，就從菅原伊通大人的事說起吧。”
7 q: i& n, J7 m  C" A! M- q
“究竟是誰呀？ ”- Z: J" b; R% P
4 X. a" z0 j1 [: h( e
“他是住在西京極的人，去年秋天亡故了。”9 ^0 z4 `. d3 a! p7 D+ `
/ q/ l- d3 Y  k
“然後呢？ ”$ l5 c- y4 l. \+ \& W" o, {+ C0 ]
$ r7 V' V7 X+ z, r
“他的妻子名叫藤子，藤子還活著……”; H9 a6 t) U4 G( C1 c0 |2 h2 `
" S+ h' Y( Y% b  \+ W( l
晴明開始敘述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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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9 q5 X1 @$ l' q" t+ q
( q) I% W9 H5 U- o( n/ s) A
菅原伊通出生在河內國。4 ~; i- n9 ^  d$ B9 V" Y* H" {
4 Z/ P/ W0 c' ]- N
他年輕時即已上京，因為頗有才幹，所以在朝廷裏做事。6 }0 \) O) Q5 x# X- e" V, C

雖然沒有專門拜師學藝，但吹得一手好笛子。9 w, E: A& o: d! A* |% f+ @
$ S' X; g9 \0 K- H+ w* F' R
伊通娶的妻子叫藤子。# Q) T& n' N; F2 M  ]
6 t) D% L( ^, k
藤子出生於大和國，她父親為給朝廷效力而進京．她是跟隨父親來京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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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和伊通相熟，成為伊通和藤子相識的機緣，他們互通書信，以和歌酬答。

在藤子父親得流行病去世那一年．二人結為夫婦。( q, N8 b0 b  b

二人琴瑟和諧。

在月明之夜，伊通常為藤子吹笛子。! ^% }5 r( w) {% B+ M

然而，在藤子成為伊通妻子的第三年，伊通也和藤子的父親一樣染上了流行病，不幸去世。- `! L  X3 N5 F/ I) p1 H8 h. k

“那是去年秋天的事。”晴明說道。
( ?. y7 ?7 R3 Z3 D
藤子夜夜以淚洗面。% {! U; y7 b5 v) L*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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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到晚上，她就回想起伊通溫柔的話語和摟著她的有力的胳膊；每逢月出，她就回想起伊通吹奏的笛聲。

再也見不到伊通了，再也不能被他有力的胳膊擁抱了，再也聽不到那笛聲了——每念及此，藤子淚如雨下，萬念俱灰。$ b/ ^# {, d+ @) X

最終．就算丈夫已死，她也想要再見死去的丈夫一面。- J9 l2 H; U, m3 O  I2 u& M0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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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去找的是智德法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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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子哭著懇求智德：我無論如何也想見丈夫，請法師成全。2 Z% m8 K4 _/ [0 J2 K

“很遺憾……”/ u3 x! C( @: R. P$ ~/ V- b+ r/ Y
. ]0 c& s/ Z# W. W
智德只是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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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辦法讓死者回到這個世界。”8 l, a" e1 \" F4 k3 S/ S

“那么．法師知道誰夠能做到嗎？如果能夠滿足我的願望……”+ _$ _1 t$ U+ T0 {
  ^" A/ t) o  Q  @5 e# c/ ^1 m3 C) X
藤子說．多少錢她都願意出。4 o* }( f! {6 s" |
0 ]- j  m3 W( `: l' n' ]/ B
父親和丈夫留下來的財產多少有一些。2 ]) K. d" N: w. W! m6 b: d! X% D
9 Y4 E5 ]. A9 r8 Y  M
她聲稱，甚至賣掉房子也在所不惜。6 p/ q! M5 C- h& @
0 H3 C0 x& ]1 v, U- v
“好吧……”5 C, X: Z9 h3 W  L0 q/ x
) a9 G/ y+ f: ~/ N
智德法師答應了。

“智德法師不知從哪裏給她找到了鼠牛法師。”
4 g- }3 N: O7 l5 q
“原來如此。”

博雅點點頭。; n7 O0 o$ P4 m9 ?3 v
& Y9 N8 I% Z  {* w. I- {- E+ N) }
論歲數，鼠牛法師是五十出頭的樣子。/ Y9 a- v0 G$ ^7 w; \5 N

他很快就收了錢，施了秘術。　　“不會馬上就出現。需要五至七天，有時要花個十天才能現身。因為從那個世界到這個世界的路程很漫長。”6 D/ Y' C/ [6 j4 s# X% F( `
. N# i/ c$ v* i2 v7 c0 Z, Y
鼠牛法師說完就走了。3 S2 ~- _1 W$ B
2 {6 i& B& s6 M4 B; g
“今晚會來嗎？ ”! O4 S/ J/ g/ f8 x$ o! f1 v

“明天會來嗎？ ”

在焦急的等待中，迎來了第十天——是一個美麗的月夜。$ m5 P" O6 R3 H- p  O
3 [% @% z: A; ^$ z6 \# d* P. c
在臥具中無法人眠的藤子的耳朵裏，聽見了不知從何而來的笛聲。再側耳傾聽，是久違的伊通吹出的曲子。
0 C" y- d& L- W% O
笛聲越來越近。
7 p) t3 i: A' o* q
藤子大喜，立即起來，等待著笛聲靠近。3 X3 o7 e% z1 l  u

笛聲更近了。7 m) g7 T7 ^+ P0 Y. X7 [1 A

隨著笛聲接近，與歡喜有所不同的不安心情．逐漸從藤子心中滋生。
1 e- m# k. q. \
他究竟會以什么模樣返回呢？變成厲鬼、以鬼的模樣出現？或者，變成像空氣般沒有實體的靈回來？見到了死去的伊通，又能怎么樣呢？但是，即便伊通已死，還是想見他。2 x4 F  ]8 [7 O; U& b4 f; Z0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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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自己心裏很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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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害怕，還是想見他。. s- L4 g  x7 I1 W4 [0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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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子被這兩種心思折騰著的時候，笛聲來到了家門口，停住了。  d7 h5 U, w, b# O7 X0 G9 U% W

“藤子呀，藤子……”

一個低低的聲音傳來。: `7 \7 |7 v& D

“請打開這扇門……”* ~/ s' y# u9 a0 C/ l: s

千真萬確，正是心愛的伊通的聲音。$ a4 K7 Q3 F7 j. M! J. Y! |

從板窗的縫隙向外張望，只見伊通全身沐浴著月光，站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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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臉色略顯蒼白之外，與生前並無二致。可她既愛他，又莫名地感到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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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裙褲的帶子解開了，看到這一點，她體內升騰著依戀之情，但卻話不成聲。3 l( X( p* y+ G9 E% K# ~# n

是開門還是不開門？就在此時，伊通吟誦了一首和歌：, |$ X# o  w7 V) |0 E: w4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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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越死出山) i7 N4 M9 [) L) D&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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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傷失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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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歌的意思是：跨越了死出山，如今身在冥途的我是如此哀傷．是因為見不到我愛戀中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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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藤子開不了門。; t9 M7 B7 m4 i& r

“因為你太想我了，你的念想變成了火焰，每天晚上我都被這火灼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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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過板窗的縫隙仔細打量，只見伊通身上各處都有煙冒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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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害怕也是有道理的。念及你那般苦戀著我．不忍心看你這樣，就告了假，好不容易才趕來，但若你覺得害怕．今晚我這就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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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伊通又吹著笛子離去。% Q$ w% H( {7 o$ e& j  t; O'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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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續三個晚上都是這種情況。: O3 q& F5 Y- _  [/ h'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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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每次藤子都開不了門。: C- k# y+ e4 `1 M0 j0 `

“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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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到這種情況以後天天晚上都將持續．就連藤子也害怕了。$ z. L4 p0 p1 ^. z8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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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藤子夫人又到智德處泣告。0 y5 v4 }; n; O1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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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見亡夫也可以了，請設法讓他不要來行嗎？ “那叫做‘還魂術’，豈是我這種人處理得了的？ ”智德說。- a% M0 x& I  o2 t( v+ g

“那．不能再請鼠牛先生來嗎？ ”- @0 i. s& B* Q/ y5 G5 x

“我不知道他此刻身在何處。即使知道，也不知道他肯不肯。即使他肯來，恐怕也得再花錢。”

藤子被冷落一邊。6 {5 u: e  j) t3 C* 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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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她就來哭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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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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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還魂術並不是誰都能做的。在京城裏，除了我晴明，大概還有兩個人吧……”. g5 s& ~8 F8 p+ ]3 m

“你心裏有數了嗎？ ”

“算是有吧。”

“是誰？ ”# [; q3 j5 l1 h* h' N6 p1 |# i: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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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發問時，晴明突然往簾外望望，說道：“好像已經來了。”

說著，晴明掀起簾子，向外眺望。

“沒錯，已經來了。”: w% M: B+ Y  L% \! E* W%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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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來了？ ”# y2 n5 F, \2 ^' R! C  D

“從鼠牛先生那裏派來接我們的人。”5 |2 k) `! o$ k7 P1 h,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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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 ”

“對。鼠牛先生很清楚，接下來我們會去找他。”- {4 C+ _$ Y$ L  |/ _! x5 {8 d& O

“為什么？ ”& p3 @7 W" ^, E+ c* m5 Y9 v

“大概是智德法師跟他說的吧。”9 F8 J* T& N" O  d9 v* _! F5 q' m3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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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了‘已經告訴晴明’這種話嗎？ ”

“管他呢！不外乎發生過如此這般的事情吧。即使我沒有報出姓名，像鼠牛法師這等人物，自當看透是我晴明在背後。現在派人來接，正說明了這樣的情況。”

晴明邊說邊把簾子挑得高高，請對方看。3 w1 U9 [1 }4 x'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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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往外窺探，見一只老鼠漂浮在空中，盯著牛車這邊看。$ C" P" e5 s% h3 F) ^6 X) H

這只老鼠有翅膀，正吧嗒吧嗒地振翅。3 v/ c: t3 t' g! M5 O)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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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鳥那樣的翅膀。是蝙蝠式的翅膀。但是，它並不是蝙蝠，千真萬確是只小萱鼠。有翼的萱鼠一邊輕輕扇翅膀，一邊在牛車前面飛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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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E; w7 R( k( A& P- C2 z

牛車停下。; T* p" k$ Q6 Q. `' g1 `: l

下車一看，是一片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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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向西邊的山後傾斜，紅光斜照在春天的原野上。' {  d! s; p7 e' d; f& Z"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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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車前面有一所荒廢的房子，沐浴在紅紅的陽光之中。4 L( Y' J7 Y. B% y* ~5 R6 K. }

荒廢的房子旁邊有一棵參天大楠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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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注視著破房子，他的前頭，那只有翼的萱鼠在飛翔。3 b7 f* w% H5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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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伸出左手，萱鼠停在他的手掌上，收攏翅膀。5 F1 J' f' B/ J& R: ?# K  M

“你的任務已經結束啦。”6 O- l& M( \0 b) v- t7 n+ Z

晴明說著，合起左手掌，再次打開時，萱鼠已經無影無蹤。

“那是什么？ ”博雅問。

“式神呀。”

晴明說完，邁步朝破房子走去。: e7 B. i6 K- K: i; o0 |7 Q: g

“晴明，你要幹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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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跟鼠牛法師寒暄。”9 ?# M2 t* \0 |0 e$ T3 p' q

博雅跟在後面。6 C8 F; ~8 P& s0 R-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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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名字挺狂的呀。鼠和牛，只把幹支的第一和第二連起來就算名字，不嫌乏味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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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著，進了破房子的門。' j) y' j: q* l3 G8 h

晦暗的房間。

半間房子是泥地。% r  f* V" p2 G. p) Y1 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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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個爐灶。

靠裏面半間有木地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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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烈的光線從窗戶射進來，另一邊的板壁上，倣佛懸挂著一塊紅布，形狀和窗戶一樣。另有幾線陽光從板壁的空隙射進房來。6 L5 K6 B6 |& W. q; g4 c- j. u, d% ]+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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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微有一絲血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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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間裏躺著一個法師打扮的男子。

右肘支在木地板上，右掌托腮躺著，身體的正面向著晴明和博雅。6 U6 ?6 k- y( X; ?

頭發亂糟糟，臉上長滿胡子。. d4 v& [8 c6 {5 N  r'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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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面前放著一個酒瓶，和一個有缺口的陶碗。, L' C4 `0 Y& ?' P3 u! n$ N7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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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味彌漫屋裏。8 w3 a& p  k) w) L&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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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你來啦。”% w" M  N( v% n! t&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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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子照舊躺著說道。, w" [( @- L: e8 c3 N' p* s9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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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歲數，應該在五十有半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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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違了，道滿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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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道，紅唇上略帶一絲笑意。+ D2 Z8 G' n6 l) V  C: x; Z: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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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什么？晴明，你剛才說什么？ ”

“博雅，這一位是鼠牛法師——蘆屋道滿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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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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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與晴明齊名、在京城裏廣為人知的陰陽師。- A( T# @  H1 t( g3 R5 J% d, E* z

播磨國有賀茂家、安倍家係統之外的陰陽師集團，作為來自播磨國的陰陽師，蘆屋道滿是最出名的。6 H7 g' i0 P& s2 W!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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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以來，播磨國就是盛產陰陽師或方士的地方。3 l+ Q% p/ m& _% h) Z

“晴明，過來喝一杯怎么樣？ ”

道滿笑著找話。

“那種酒不合我的口味。”

說著，晴明的目光向上瞥了一眼。" Z8 v; [3 [* C! s& _* \2 }; a! G! N

從上方垂下兩條線，分別倒吊著一只老鼠和一只蝙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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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們的嘴裏淌著血，血水一直“滴答滴答”地滴落在酒瓶和陶碗裏。

“晴明，那、那是……” 　　“博雅，你也看見了吧？剛才在空中飛的老鼠嘛。那式神是道滿大人在這裏如此這般炮制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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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何貴幹，晴明？ ”

道滿對向著博雅說話的晴明說道。: }4 z- b& k) N'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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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做了罪過的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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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說我給那女人的丈夫施還魂術的事？ ”

“沒錯。”5 X& H  ?( R+ c&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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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不過是滿足了她的願望而已……”5 L; K. K  g& X! u, F+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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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置之不理的話，那男人就會每天晚上上門找那女人，最終會把那女人逼瘋或者逼死。”

“應該是這個結局吧。”! j' w* J( m7 S( J2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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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人和活人相見是不好的。”

“說得好聽，晴明。還魂術，你不是也幹過嗎？ ”' W  L9 M+ y3 J8 H) q% |

道滿欠起臃腫的身軀，盤腿而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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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大人，你是為了錢而那樣做的嗎？ ”0 V2 E* P' Z3 J+ e8 r& w

博雅往晴明身旁一站，說道。

“你說我是為錢而幹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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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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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晴明，你告訴他。做陰陽師達到你我的層次．那么一點錢算什么？智德那種小人物姑且不論，錢是打動不了我們的。”

“什么？！”

“我們要做的，是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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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咒？！”5 P& F* `3 R% H8 o8 e,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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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咒而動。”, `4 ^( F: w, l$ A0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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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那就是說……”

博雅的話變得含含糊糊。4 K7 c1 Z$ {, P8 g. o( K$ A

“是為了人心嗎？ ”博雅說道。  T5 r" _  ]  r

“ ，對咒還有些認識嘛。你說對了，我們是根據人的心願做事。明白嗎？即便是還魂術，沒有人的強烈願望，我們也是無所作為的。正因為那個女人的強烈渴望，那男人才到她那裏去的。誰阻止得了？ ”3 p) Y+ u7 C7 Z" M' _8 j! U

博雅“噢”地欲言又止，求援似的望向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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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大人的話是真的……”1 A  A3 [9 c- |-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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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對於人間的事，你就適可而止吧。我們介入人世間，只是即興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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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晴明？你也是這樣看吧？ “" U! Q$ z+ |* D  t% F& Q-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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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又哈哈大笑起來。1 f1 C; c  x# w0 l; _1 j( T/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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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興地猜猜匣子裏的東西，猜不中的也有。怎么把有生之年過得有趣一些，僅此而已吧。唉，近來甚至還覺得，連這一點也無所謂了。有趣也好，無聊也好，活夠時間就得死。對了，晴明，這種問題，你不是比我懂得多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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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射在壁板上的、紅色的夕陽，慢慢地褪去顏色。( P1 p4 D# ~% T"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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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大人，由別人來解開所施的還魂術很危險．一不小心，女方也會死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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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別管，晴明。看著那女人發瘋，不也有趣嗎？ ”5 O0 X; G) p* A%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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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我最近覺得，看花開花落，多少也是有趣的。”, b( K/ z6 I1 C( x

“行啊，你去看吧。”1 M/ _2 k& q  I- ]  a

“若是順其自然，任由花開花落，是有趣的，可道滿大人已經介入其中……”# w; M  T: O+ n8 r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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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要我阻止花落嗎？ ”( H0 a2 Z& n7 |) n

道滿還是笑。' O: G3 N, K: m! G% `: ?3 Z3 T

“不是。只想讓它自然地落下而已。”. z  G( \" I# a8 B1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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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話挺有意思，晴明。”- E5 X; X) V+ `) X" a% Q% q

道滿笑得露出了黃牙。" c( Q7 L: k/ v- v/ S  M$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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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如此，你不妨一試吧。也好見識一下你怎么解開我道滿的法術。”# x; P$ ]. g' V" R' m6 a4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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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允許我自由行事．對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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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我不加指點，也不幹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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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不要忘記這句話。”

“行。”3 y/ d' K4 s) `, Y) l!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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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答話時，陽光已經完全消失。; |3 o: t7 N$ h; R9 M,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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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事情很急，我這就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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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略低一低頭致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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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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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催促博雅出門而去。6 V  g1 [- T  T. ]1 R% A: _

“行了嗎，晴明？ ”

“他對我說，對此事將不幹涉。這就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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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急急走向牛車。) u5 v( b7 M7 _2 `

暗下來的天幕開始出現繁星點點，在漸濃的暮色中．傳來道滿的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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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意思。難得這么有趣的事，晴明……”7 j4 w9 x# L, M' Z: ]) L: H; n

六; s. r4 |- A/ t# t/ Z4 l) ^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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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達女子在西京極的家時，天已黑下來。1 K6 n8 a0 p! F$ H+ ~

燈火之下，晴明和博雅與藤子相對而坐。$ q& [* ]  {/ z. [,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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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問——”8 z- Q5 ?) E9 k&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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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向藤子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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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是否給了鼠牛法師屬於伊通大人的東西？或者是伊通大人身體的某一部分？ ”7 w; \( D: H+ D

“我留著伊通大人的遺發，所以就把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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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了頭發？ ”- t' {5 x. V; ]* x/ H# _; t0 [6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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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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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鼠牛法師沒有打算要你的頭發嗎？ ”

“他是想要。”

“那，您給了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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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R- P! R! {, r, b2 j( t

“伊通大人的遺發還有嗎？ ”

“沒有了。全都交給鼠牛法師了。”

“是嗎……”

“會壞事嗎？ ” 　　“不，不會。我們採取其他辦法。為此，需要你正式與伊通大人見一面。”

“怎么正式法呢？ ”

“打開門，把伊通大人接進來，或者您自己走出去——能夠做到嗎？ ”2 [" m/ `/ h3 F6 Z! _

“好的，我想我能夠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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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子點點頭，一副豁出去的神情。: N0 ?: w  [4 G" S' i7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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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我和他來做準備工作。”

“準備？ ”

“可以給我一些鹽，以及您的一些頭發嗎？另外，這裏的燈火能否借給我一盞……”* Y* t/ J' [8 \6 \1 v

七

晴明走在手持燈火的博雅旁邊。& z% {2 x: N- R/ s3 o: D! r7 S# \

先邁左腳，接著右腳上前，左腳向右腳並攏。然後再先出右腳，再邁左腳，右腳向左腳並攏。之後又再左腳先邁出——反復地走著這樣的步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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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驅除惡靈和邪氣的方術。: _! p+ r# X; ~4 a7 I) C

邊走邊口中念念有詞。5 b& ^7 w/ E' B  z9 F4 Z, j  ?

是泰山府君——冥王的祭文。, ?) n& M+ ]% a3 p6 {/ R

晴明做的事，最初是將得自藤子的頭發引火燒掉。然後將燒成的灰一點點撒在藤子家周圍，現在正像是在灰上描摹似的仔細踩踏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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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在如水的月色之下。

終於，晴明踱完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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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伊通大人闖進這結界之中，和泰山府君的緣分就斷了。”/ |! S/ N) w1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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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 s. o% X# ^/ m8 _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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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泰山府君也是我的神，所以不能採取過於粗暴的做法。這樣應該剛好吧。”& O# f# l1 c, Q5 @6 a" [8 i; l% e

“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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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完全摸不著頭腦。: ~. Y0 J9 y+ S" G% A- U/ x

“距伊通大人要來的醜刻還有段時間。在此之前，有事想要問我嗎．博雅？ ”& a1 E% T- W$ |' C1 ^0 ~

“問題多的是呢，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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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 ”' ?: m5 _$ c8 j' |: W; `

“剛才談到了頭發．那是怎么回事？ ”* o- J/ G1 w0 a0 c8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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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想，要用最省事的方法來解決這件事。”

“最省事的方法？ ”1 L3 ?% H, S2 t5 V% o4 N' m' I

“對。還魂術有好幾種方法。聽說鼠牛先生要了頭發，我猜想道滿是用頭發來搞還魂術吧。”9 L/ g! c6 @) ^) y, Z* o

“……”  Z& h* j4 a$ x; }6 t)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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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大人恐怕是將藤子和伊通大人的頭發焚燒，用灰來作修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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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修法？ ”

“大概是在埋葬伊通大人遺體的墳墓上面，激下二人頭發的灰，在那裏讀一二日泰山府君的祭文之類的吧。還有其他種種方法。如果仍留有二人的頭發，我會將其切碎．撒在墳墓上，由我取代道滿來向泰山府君祈求解開還魂之法即可。此時，若道滿要幹擾我，他只需相反地祈求不要解開還魂之法即可。”; ^7 \6 p/ G  T, m+ l" v  b* g& J0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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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

“如果對方是不如道滿的人，事情總好辦，但這一回．應該是先施了還魂術的道滿的咒更強。”7 }! C  D: t* k" I+ ]! `

“那，你剛才在做什么？ ”. c6 u" J/ g' h7 l' ~

“就是櫻花的花瓣啊，博雅。”/ N7 k) d( N/ \: ]" T$ ~5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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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瓣？ ”+ w9 {8 J/ G% n+ r" ]; [# A9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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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教給我櫻花花瓣這回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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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明白你說什么。” 　　“經你一說我才醒悟的。關鍵時刻，直接出示櫻花花瓣原來的樣子就行……”

“道滿也說過吧？不僅是還魂之法，所有的咒，其實都是人心的願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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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某種意義上，咒可能比這世上的任何事物都強。因為咒擁有比我、比你更強——甚至於有能夠推動泰山府君的力量。”

“我還是不明白。”4 ^/ R0 ]% R  \+ A- @4 d" u

“不用理它。你對於咒，其實可能比我懂得更深也說不定呢，博雅……”

“真的？ ”7 r' {. |5 o: H9 i, Q, d2 h

“嗯。博雅，葉二帶來了嗎？ ”. g! r+ R. U* _: S; J) M

“哦．在我懷裏。”2 r+ `2 H7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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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通大人可能還會吹著笛子走來吧。他來到結界附近，可能會有所察覺而停下來。如果出現這種情況，你就吹葉二．好嗎？ ”9 \) Z* X$ w. Z$ O# x

葉二——據說是博雅得自鬼手中的笛子。* D1 n+ o4 i: Y' |, e

“明白了。我照你說的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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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火之下，晴明和博雅在藤子身後等待著。

可能有一點點風，門扇不時發出很小的聲音。' q  A) ^- g7 l( |6 v7 s&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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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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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子小聲問道，她仍舊端坐。

她的聲音之所以顯得沙啞，是因為太緊張而使嘴巴和喉嚨幹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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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您把持得住，其餘的事情由我和博雅設法辦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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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話柔聲細氣，與平時不同。' w' }; Z, y0 Z) ?

又沉默下來。三人靜聽風聲。0 U2 s! F7 k1 ]2 f/ S( S  `

此時——“來啦，晴明……”) }7 o+ g  d: a  z

博雅低聲耳語道。( w6 b$ [, J. b$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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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不知從何處傳來了笛聲。開始聲音很小……但越來越大，越來越近。8 u5 r2 Q2 U* i9 t  w7 i

“開始吧——”

晴明點點頭，藤子站了起來。8 x+ J( Q) e: a9 u1 g4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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倣佛等待握手似的，晴明和藤子一起來到板窗旁邊。: G3 |7 H6 I1 Q

博雅緊隨其後。

三人在板窗旁等待，聽著笛聲逐漸大起來。

博雅已握笛在手，調整好呼吸。$ a- ^! C1 `4 n! j& j4 M

接近了。0 b. @7 d  [; }8 K+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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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稍微啟開板窗。

從縫隙窺探，看得見屋外灑滿月光的景物。4 X1 e1 k2 s" P0 O* l% M5 I8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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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道矮墻，墻外有一個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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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個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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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穿生前的公卿禮服，戴著烏帽子（舊禮帽．現神官戴。）。3 i" K! ?/ Q- H* c+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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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子吹著笛子走來。8 Y, p" @4 U0 z. x5 d3 ?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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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圍墻前，男子突然停下腳步。

“博雅！ ”: M: h6 ^2 k( 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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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一開口，博雅便將葉二貼在唇上，平靜地吹起來。% n' ~, F& [9 k- c0 d8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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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博雅將唇貼在葉二上．一種無法言喻的聲音便悠悠地擴散到夜間的空氣中。

那聲音不但攝魂奪魄，甚至連身體倣佛也變得澄澈透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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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子和博雅都專注地吹奏笛子。博雅和著他，他和著博雅。- u+ l/ W! T8 K3 K( {4 G) C! D/ a

不久——說不上是哪一方在前，和悅的笛聲像溶入了春天的空氣裏一樣消失了。: ?" d( ?* k& ^: Y( p' {5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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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子呀，藤子……”

說話聲從外面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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倣佛蜘蛛絲從門口的縫隙潛入一樣，是低低的、若有若無的聲音。) E0 {! |( Z7 p! S; b% b# e

“請打開門吧……” 　　見晴明的眼神示意，藤子便用顫抖的手開了門。: P( I, x) Q/ A& z$ E: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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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打開的瞬間，混雜著春野氣息的濃烈的泥土味撲面而來。

“終於肯開了啊……”伊通說道。# B( P5 L1 F4 X5 P+ I. J; h

他的呼氣帶著腐臭，讓人想別過臉去。

他臉色蒼白。" A7 ?  y3 [0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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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上的禮服到處冒煙。

月光如水，灑在伊通身上，泛著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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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通對站在藤子身邊的晴明和博雅倣佛視而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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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你心裏那么痛苦，我就回來待在你身邊吧。”) d' b; X* m: J6 y5 c$ g9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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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通的聲音溫柔體貼。

藤子熱淚盈眶。, B. P, $ a9 J: $ a# I- Z

“那是不可能的呀……”

藤子的聲音細若遊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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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足夠了。已經可以了。對不起，還把你叫來了。3 x; t( X4 W1 _& w- x

你可以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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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哭著說道。% x% U2 V) L* e2 d, h- s

“你不再需要我了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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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通聲音備極哀傷。+ H5 `( c, E/ T$ _) v0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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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藤子搖晃著頭，倣佛說著一個“不”字。然後，她又像說一個“是”

字似的點點頭，說道：“你可以回去了……”

伊通望著藤子，幾乎要哭出來。他又求救似的望望晴明。望望博雅。

他的目光落在博雅手上的笛子上，說：“剛才是您……”

博雅的聲音哽咽在喉間，他只是點點頭。% ]8 w9 t9 c+ i"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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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吹得真好。”, ]$ g/ ^$ I9 V+ b8 J  X

說著，伊通的臉慢慢潰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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肌膚的顏色在變化、溶解，眼球凸出，露出白色的頰骨和牙齒。7 x4 [; ^' @4 d  |8 `) V5 [

啊啊——伊通想要喊叫般地張大嘴巴，卻沒有聲音發出。( W' u1 V- I% N*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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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這樣潰敗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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呈現在月光下的，只是一具人的腐屍，且是在土裏已埋了半年的樣子。7 L5 Q8 m4 X/ t* ?7 F

已成骸骨的手上，緊握著一支笛子。" Y7 @) D$ {* I6 z

解除了咒的櫻花花瓣，飄落在骸骨上面。/ M# P8 g! v: v" S! v0 H;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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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默默地啜泣，過了一會兒，變成了壓抑著聲音的慟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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