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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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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1-30 04:17 PM | 只看該作者

(轉貼)《姚夜書》seba(蝴蝶)

部落格, 出版社, 蝴蝶

姚夜書 : p+ D) \3 U/ o; T- \7 @. I
! ~$ O1 j+ a* h* @+ u
楔子1 D$ X0 N8 N& m1 n% }

其實，我並不叫這名字，甚至我不姓姚。. h( R* q5 `* d, q6 |6 }' U$ p

姚夜書是我的筆名，而需要筆名的，也就只有靠寫東西維生的人。- w1 E3 a1 d4 J6 s

是的，我是小說家，當然你沒聽過我的名字。因為我是個三流小說家，還是半紅& S1 Y; I! I, v+ ~( e& m  n+ h5 X8 P
不黑、銷售量一直沒有長進的那種。* P% V, G, j& q- }$ ]$ V. j

這個事實讓我的編輯、出版社，甚至我自己都很難接受。我擁有自己的部落格，6 w* e* E, o: X6 m$ A/ w  q
在作家族群裡頭自稱作家的人成千成百，但我一直都高居點閱率第一。我的讀者* M8 H) I* w! x
非常多，海內外都有，但是我的出版數字非常淒慘。

編輯也不懂，他堅持我的作品很好，但是銷售數字能這麼糟糕，算是一種奇蹟。7 ], A% o) K' O6 {- q1 a

因為出版社老闆也喜歡我的作品，所以就算銷售數字奇慘無比，他還是義無反顧
的幫我出書，也才讓我能有碗飯可以吃。
/ K) N/ N; @' x- g8 |6 d
當然有人推測我因此感到懷才不遇，鬱鬱寡歡，才會發生那些事情。. K  H- j* P* {1 O7 y9 R7 k! G: q0 O
) G9 m! l. @! m. b6 z
但是我很認真、也很誠摯的告訴你，我對這些並沒有什麼不滿。甚至我可以告訴
你，這樣的結果是應該的。

我是個波瀾不驚的人，從小到大都過得很平凡。所有的喜怒哀樂都是書裡頭讀到
的，複製過後的情緒消化得多完整，能感動人的部份畢竟很有限。+ p3 b( b; [4 P# J! D
* i5 S/ @' W8 Q
被我吸引來的讀者，自然只是純粹的被我的才氣所吸引，但是才氣並不是一個偉. H9 Y& q. X' t+ p7 Q, O1 l1 F( I6 F
大作家的唯一要素。& o7 P- ?) v6 M# {: b
& X8 q9 `% L6 B& {8 D0 e
我太正常，太平凡了。網路上的要求低，我才能夠有片天空。不然那些充滿愛、
希望與勇氣的作品，年紀大一點的孩子就會馬上拋棄了。

當然，我的讀者很多，甚至會互相爭風吃醋。我甚至有過一個讀者當我的女朋友' P) F9 w6 b6 `* l: a3 y
，即使時間很短，卻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交女朋友。- R( N- I& n! W7 m4 _$ ~

分手不為什麼，只是很偶爾的讓我發現她的炫耀文。拿我當名牌包包還是鞋子一3 t5 i; \/ p# g* w# r( I: N1 K
樣炫耀，有網友諷刺她只是為了我的名氣才當我的女朋友，她很乾脆大方的承認2 S$ P3 W, Q/ J) i) t
了。

我的確是個宅男，長得其貌不揚，而且有點胖，走在路上沒有人會看我一眼。但
即使是宅男，我也有自尊，甚至有種精神上的絕對潔癖。
; e% ~2 U- n' P! e
很乾脆的，我和她分手了。我知道她又哭又鬧，到處說我負心。但是她也只能說5 ?& [9 [8 g3 I
我負心，因為她爬到我的床上時，我並沒有碰她。她會哭鬧，只是為了面子掛不
住。3 H( ]0 Y/ b6 Q% U
" c, U  G8 \) p/ D8 H8 s
我沈默了，不再和任何讀者有交流。我覺得讀者是種奇怪、可愛卻也可怕的生物
。說不定在黑暗螢幕另一頭的是個變態呢，他們能夠這樣掏心掏肺的愛著一個陌
生人。& e! F% u% y# a2 K( ~
3 v% ?1 @& v9 C( _$ O
更讓我心冷的是，比我寫得更爛的作家，也擁有這樣火熱的崇拜。
- R5 r  N* k$ U" z% a
只要會敲鍵盤就有崇拜者，我的心涼得要結冰了。
  l6 D4 p/ @5 T( [6 w( }
所以我沈默的寫小說，沈默的當我默默無名的小作家，沈默的封閉自己。我漸漸
的越來越像個修士，安靜的蝸居在租來的住處。; u) k7 |6 c! s  K0 b4 O! H

只是人生總有種種變化。我也沒有想到，這樣的變化，會出現在我身上，甚至變8 l' p. \& Z' F4 b! `5 e( m
成現在的我。
8 K. f- O$ _9 i( e/ T5 Y# L4 E0 t' c
第一個變化是，住了好幾年的房子，被房東收回去了。0 ^0 F1 O  H) J+ Q  b! F, G0 g0 _

第二個變化是…

我遇到了鬼。4 t, U# u" i5 b) P# {) z- Y
# ]$ j* V9 M4 c* S" |, i
[ 本帖最後由 bluejamie 於 2007-2-2 11:01 PM 編輯 ]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bluejamie

版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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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發表於 2007-1-30 04:17 PM | 只看該作者

第一部瘋狂

「我知道我要死了。」難得的清醒中，我一陣陣的心灰。「我會死在這個精神
病院，被人當作瘋子。但是我希望在我死前，讓我完成一個願望。」

她腐爛的頭顱湊在我眼前，咻咻的氣息，像是野獸。3 v" ]/ J- w% E2 T
7 Z) [# k1 l. F% H
「讓我…說完我還沒說完的故事。」我喃喃著，「一個瘋子的故事。」
8 t$ v; x) v# i! x) n( A

" @7 v# P* E$ |
房東要我搬家的時候，是那樣不好意思又困窘，又再三抱歉，我也知道兒子要成+ l0 c( T! w& S0 J0 {7 O  d
家的確需要個地方住，所以我很快就搬了家。7 C( {7 c% |3 }5 H
8 u, s# }) f! ?/ J! V$ a5 V: h8 k
我運氣好，很快就找到一個價格低廉的套房。雖然房間不大，但是收拾的很乾淨  H7 e4 w% G$ y
，又有冷氣電視冰箱，真的沒有什麼好挑的了。2 g" y1 @& e0 k1 S0 o9 W

不知道是不是新大樓的關係，入住率很低。但是像我這樣愛靜的人，不跟人碰面
是最好的。或許是我個性軟弱的關係，這些年磕磕碰碰，我越來越怕人群。以前
住的那兒，管理員熱心得過分，老是拉著我東扯西扯，讓我很窘，我也知道他背
後笑我很娘，跟男人說話也臉紅。

沒辦法，我個性就是這樣。我也知道挺礙別人的眼的，設法遠離人群就是了，我$ f& C/ t) }/ X4 I/ h0 ]" K  T
不想讓別人不舒服。
$ B- X" m& v2 t
剛住進來，沒什麼奇怪的地方。要說有什麼奇怪的，也就是剛拿到鑰匙，走進來
的時候，有股刺骨的風透體而過，很冷。& {* k) y7 ^& C- P& g1 H4 p4 y5 q) z
2 g4 t- {1 S$ g# ~/ _
不知道為什麼，落地窗大開著，幾片落葉被颳得著不了地。8 h9 F' K+ C- ?* F

將窗戶關好，一切就正常了。9 v3 m9 j6 J3 ]* z+ R& T
/ v8 F/ \  I. s4 }
我記得住進來的時候是九月，天空明淨的一點雲都沒有，陽光嘩笑，非常晴朗的$ s: i( [: B; ?; e
初秋。
0 `& h  ^; Q1 L1 r& ^* M* H
但是這樣美好的天氣，我卻生病了。* S* P" n! n( S8 V- o

生病只是兩個字，但只有真正生病的人才了解我的感受。我發起高燒，身體滾燙; h* L) n8 m0 S% n) E, Q
，但是卻覺得這樣冷，不斷的發抖。

這並不是誇飾法，而是真的非常非常的冷，像是躺在冰箱裡。我喉嚨非常痛，痛% m+ u  g  W* \
得連口水都不能嚥下去，但是我好冷、非常非常冷。只有白天我才能疲乏的起身
，去吃點什麼，晚上我只能在被窩裡發抖。

我看了醫生，但是醫生只說是流行性感冒，開了藥就把我打發了。但是我依舊冷
，非常冷。冷到一種地步…我只能穿著大衣圍著圍巾，在攝氏二十九度的太陽底
下，喝著熱騰騰的茶，這樣才能稍微好一點點。

不正常？我當然知道這不正常。但是我很相信醫學，或者說，這時候的我，還很4 x' V, y1 G! }- m2 p5 K
相信理性。
% P4 D9 B# @( B% R1 t
但是這樣昏昏沈沈的病了一個月，終於有一天晚上，我受不了這樣的折磨，哭了2 D8 @) _5 ?5 b
出來。0 B4 z7 p! M2 u& I0 r$ r5 C5 L1 ~
3 ^  X1 `8 R0 k5 p: Y' h- l0 K
男人哭很好笑對吧？但是當你額頭如炭，身體如冰的時候，誰管好不好笑呢？尤
其是這樣淒慘的時候，身邊沒個人照應，我居然迷迷糊糊的喊…
: h% g+ \9 M+ A1 W1 k; `% |: ?+ J, \
「媽媽！」
0 U' [1 u. [9 x/ u8 x) H# V
喊完我就清醒了，突然覺得非常悲哀。我父母親早就跟我斷絕關係了。其實也能6 E. q9 i' ]* L' f
夠理解，我是家裡唯一的男孩子，又是封閉山村裡頭唯一考上大學的人，大學畢
業以後，卻跑去寫不入流的小說，父母親會因為憤怒、絕望，不要我這個兒子，' V  J3 k1 T. h# a1 o! T
也是理所當然的。
" G5 z8 m0 ^6 W- F. I& Y% Z
只是，在最病痛最無助的時候，脫口而出的，還是媽媽。

回首這一生，寫作沒寫出什麼名堂，又一事無成，連個女朋友也沒有…我這人，1 }/ [: Q! `1 ]( H- Y
真像個害蟲似的，多我一個少我一個還真的沒什麼差別。  n* h$ R/ N" \
: |4 L) k( j9 i' b2 O9 y
不如就這麼死了吧。

這個念頭突然闖進心裡，我迷迷糊糊的爬起來，開始去浴室拿毛巾。不過毛巾上3 A& f- ^# @6 d
傳來的冰涼溼潤，讓我清醒了一下。' z% a3 ?) l# l5 z+ i

我想死？為什麼？我小說還沒寫完呢。我還那麼多構想…最少也等到寫完小說再
死啊。就算我再怎麼像害蟲，不管我怎麼樣沒有用，我想寫…我太想寫了。還有
那麼多小說沒發展完，不管能出版還是不能出版，我就是想寫完啊！6 u* B5 w1 _. h6 d
1 `1 L" \# u3 O
拿著毛巾發了好久的呆，想死和不想死的念頭抗衡了好一會兒，終究還是拿回去+ |- G' a( K( u( a# _
掛好。

反正睡不著了，我打開電腦，開始拼命寫作。當我寫作的時候，根本什麼也看不: y7 g4 M) Y) H/ ^& G2 ^
到、聽不到。所以我不知道…
0 P* _4 D) d" A1 P& K$ c
靠近浴室的牆壁，開始汨汨的的滲出血來。

直到天亮，我才發現血水流到我的腳邊、浸溼了我的拖鞋。4 a/ r) [( s. @& B+ b4 d/ c. F0 @5 |

這時候的我，還是盲目的相信著理性。儘管一地的血水讓我非常恐懼，甚至讓我0 e! u/ p5 g1 k' g2 o
的燒燒得更高，但是我堅信，那只是水管生銹滲水，所以才流出這樣的鐵鏽水。% f# v) i1 z$ h

熬著虛弱，我把地板和牆壁都擦乾淨，打電話給房東。房東乾笑兩聲，要我去找
人修理，修理費直接從下個月的房租扣除就好。& g% @1 s8 Z) ?- b1 c- B: A1 ~4 t

「如果不夠。」他的聲音有點顫抖，「那就下下個月一起扣好了。」

我真的去找師傅修理漏水，我也相信修好了。的確，修理好了以後，牆壁不在滲
水，我的感冒似乎也好了一點。我想是溼氣太重才會這樣吧？

只是不明白，為什麼想要死去的念頭一直環繞不去。有幾次真的差點發生車禍，
因為我衝到車道上…幸好現在房車的剎車都很強，我只是擦傷。

當然也被罵個半死。5 A; X2 Y& ^* D% G6 K: \
  V* d4 a1 O5 o* P6 w# F6 g
其實我真的很歉意，我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我並不想造成任何人的困擾。
7 a1 k6 {" G( W( j6 j" M
我說過，我的筆名叫做姚夜書吧？那是因為，我喜歡在夜裡寫作。雖然不至於整
個白天都在睡覺，但是我幾乎都是四點上床，中午十二點起來。0 K$ |2 h: _; ~$ a
& H3 j$ `! l' g' R5 P$ F
剩下的時間，都在寫，不然就在看書。( f$ [3 B$ k! z, `. J

這段生病的時間，只有寫作的時候可以讓我忘記病痛。我像是沒有明天一樣發瘋( X! O: o3 s6 }' B/ Z
的寫，起初是趕稿，後來是為了躲避…隔壁的竊竊私語。, ]# x' O; v( d+ w) t
( W1 H2 \' f7 r
我們大樓的牆壁很薄，隔壁大點聲音都可以聽得到。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我發
現我的鄰居拿我當話題。6 n- W* L* ?" W; a  f3 I. Y0 Q
0 k3 G  o+ g3 _% }: H" i
他們說我是老處男、變態，用噁心的眼神看著人，好像是小偷似的。這對我，真
的是很大的侮辱。2 I% ?+ M% F  P' k" b
' A6 s8 ?3 L4 L# J; Y# }8 M0 Y3 V
我說過，我是個精神上有絕對潔癖的人。我這樣遠離人群，潔身自愛，就是因為  r& M  H' D* U# H
不能忍受一點點污點或污蔑。+ w% Y& ^- |  R7 N4 F9 C3 ~

除了逃避到寫作裡，我還能怎麼辦？但是鍵盤的聲音一停，隔壁的竊竊私語就又
響了起來。我瘋狂的寫作，逃避那些不實的污蔑，但是這樣的竊竊私語真的要讓
我瘋狂了，終於有一天，我發狂的抓起電腦主機，想要砸向牆壁的時候…* f/ f6 S5 ^5 Q# s! s" m

我突然清醒過來。% T! J* v! ]6 a5 k3 W

我在幹嘛？我是最邊間呢，這面牆外面，是空蕩蕩的馬路。我在做什麼？居然拿3 K9 b! ^3 z2 g0 @- t5 O' F
主機砸一面啞巴牆壁，硬碟裡都是我苦寫不停的小說呢！
( e. ^  m0 I1 b3 Q
我嚇得把主機輕輕放下，趕緊插上電源，害怕我把硬碟弄壞了。一一檢查之後，
發現硬碟的資料完整，只是損失了我剛寫的一萬多字草稿。

是不是神經衰弱？獨居很容易有這種毛病的。我深深自責，哀悼我那一萬多字的
草稿，然後趁著記憶還在，把這一萬多字設法從大腦裡頭救出來。
) F! F* C! d- r+ {' ~' x' _
事後我想，或許是我太愛寫作、太想說故事了，這種狂烈的愛情其實已經讓我不/ B4 P8 J# X; z3 \' e
正常了，所以我忽略了許多事情，讓我又多活了很多時候。5 _& g. Z( ^/ G
$ P1 a& T6 D1 k1 _. a' X" E4 n
不過我不知道，這樣算是幸運，還只是另一個不幸的開始。" U* I0 n. V0 ^7 M' @, w

姚夜書第一部（二）如蠶聲沙沙的竊竊私語沒有停止過，但是我相信，那只是精神衰弱。用理性就知
道了，牆那邊根本沒人，除了精神衰弱，還能是什麼？
9 X" f- Y9 r9 G: ?" ~
我早晚會去看醫生，但我手下的這本稿子出了點狀況，我還在思考怎麼解決這些
不合理，我現在沒有空，最少不能被大夫抓去住院。4 \! S( _+ c+ Y/ q, y7 b) ^

發冷發燒的感冒還是沒有完全痊癒，醫生告訴我，這波的流行性感冒要拖上一段( {7 |  g: p7 `% f) o8 a
時間，我相信了。甚至…我很不好意思的承認，我仔細的觀察自己生病時的種種$ _; o1 L3 U5 Q+ H
感受，包括精神衰弱。這些都是寫作的好材料，我不能夠放過。
6 A. @- {! r6 ^5 O/ a& x
漸漸的，我養成去頂樓吃早餐的習慣（別人的午餐，呵呵），在日正當中時，我9 W9 d" @- k7 k. c3 s9 F& N* C
會覺得舒服一點，暖暖的太陽像是可以晒進我發霉的靈魂，很溫柔。
8 }, }- s6 |- W3 `: e4 d
我吃完了三明治，那個塑膠袋突然一飛，我想要抓住。亂丟紙屑不太好吧？我在
護欄旁邊抓到它。突然覺得肩膀上什麼東西一滑…( |# W& {9 O" z9 y6 H+ G
3 A+ L9 l/ Q& F+ M2 j
坦白說，我突然看到的時候，還沒辦法分辨那是什麼抓著我的手。直到我被往下
一拖，我才正確的看清楚。4 c/ u+ s' A& M6 ]' ~* ]. g
0 G* V7 }# c7 }# T
因為破破爛爛的衣袖下面，一顆爛西瓜似的腦袋抬頭望著我，大概是嘴巴的地方2 b- `6 @2 G  j* o* d5 P
裂到耳根，幾根很長的頭髮稀稀疏疏的黏在頭皮上，兩個眼窩爛到眼珠都掛不住& {/ r; v2 f( l( {. C( D
，掉了出來。2 L& v- J9 `1 L# k
; Y: l- }1 |3 R" }
「下來…下來…」她的聲音真的很難聽，像是指甲刮著玻璃。: h4 [. J" i! ]2 I6 q" \* A9 n- x" P

怕不怕呢？我是個人，當然是嚇個半死。但是你不要忘記，我是個熱愛寫作的作
家。我勉強用力撐住，仔細的觀察她的長相，甚至她有幾顆牙都數清楚了。

在這種要命的時候，我腦子裡轉著的除了害怕，居然還盤算著要將她寫進哪本小
說，要怎麼描寫她，讓她在那個場景跑出來…' @+ G% K  Y% l& w+ R% I
) b2 D6 K" E- v" t6 {! C. ~
「下來！」她的尖叫非常淒慘，幾乎要把我的耳膜震破了。
, D7 A7 Z; }6 F: C  C
「我不要！」我把她看清楚了，用力的把自己的手拔回來，「我還要寫小說呢！」/ K$ Z7 U" _* y! l4 s, I

但是她的力氣這麼大，我急出滿身的汗。我不要死，我還要寫小說呢，我還有那) ]# g  |7 x! j5 n! g
麼多小說要寫…我想起讀者喜歡開的玩笑，別鬧了，我不要被燒催稿單。那些無
良的傢伙一定會燒成打的催稿單給我，活著償還稿債就很慘了，死了還要收催稿
單，有沒有那麼倒楣？有沒有？

更何況死亡不是一切的結束，你看那個爛兮兮的女鬼就知道了！
6 f5 z; B: w7 t' X
不知道從哪兒跑來一團白白的光亮，那個女鬼讓這光亮穿過去，就哀叫著消失了% ?" O( ~& L# K" y) _
。+ n8 I( R; |$ g- q* I/ n' V! K! E

用力過猛的我一屁股坐在地上發愣，手臂上有著烏黑的爪痕。

發了一會兒的呆，我跳起來，趕著跑回自己房間。雖然我頭發昏，太陽穴一陣陣
的痛，但是我想到那個糾纏不清的小說該怎麼發展了，就算痛死也要先寫出來。
% E+ h2 R, g; y+ _! b  ]5 x
好不容易敲完鍵盤，我的手機響了。& E  z6 I2 f1 U2 j

「弟弟呀，我是媽媽…」媽媽在電話那頭哭了起來，「你身體怎麼樣？有沒有好8 V. m$ y. }+ a
好睡呀？」2 f$ K. L! B$ S' f
( x+ D  r3 N% F$ @& O
我吃了一驚，雖然給過媽媽電話號碼，但是媽媽是文盲，阿拉伯數字一個也不認" ^+ ?3 ^6 y- H) ]- ^
識，真不知道她為了撥這個電話花了多少時間。# i# ^' x, l, d9 R1 d9 A
, m# m1 b; Z+ V4 m; G
「媽…」吃了這麼多苦頭，我強忍住眼淚不掉下來。

「你爸爸不讓我打電話給你，他還在氣你呢。」媽媽喘了一下，「你要照顧自己
，台北壞人多…」
7 @7 }- o6 K0 y6 D! a* W. g7 x4 V% S% r
「我知道。」哽咽了一下，狠狠地在肩膀上擦去眼淚。. M7 G  P0 _1 _* _+ E6 i+ F" u7 e

「媽媽不認識字，你的書都看不懂。」媽媽還在哭，「但是你同學說，你寫的很
好看。以後說給媽媽聽好嗎？」
* Q. P; X! v  v9 r4 W1 n
「好…」8 f! H$ u- {0 A1 k  E* Z( d% o5 {
4 b: }' S% ~& A5 e( P  P# o+ Z
「弟弟啊，媽媽真捨不得你。」媽媽越哭越傷心，「你爸爸牛，你也牛。我也不
知道寫囡仔冊好不好，沒看到你心肝都要掉了。我好想去看你，好想去照顧你啊
…」

「媽，我去接妳來台北！」雖然我賺的錢不多，但是要養活我們母子是沒問題的" G( S3 m, a: N$ s0 z
。; i* E* v* o* s8 U9 j

「別傻了，你爸爸哪有可能給我來。」媽媽啜泣，「媽媽的心都跟你一起的，知! |3 y9 {$ Z/ M6 O, v
道嗎？弟弟呀…」

掛了電話，我摀著臉，淚水還是不斷的流下來。從來沒有這麼想念過媽媽…她是0 }" w3 ]# \1 C* p% x' B3 ]5 ^3 h! H
溫順的傳統婦女，爸爸就是她的天。不知道為什麼，離家這麼久，我第一次這樣
想念她。

很可能是我病得太久，今天又受到很大的驚嚇，所以才想念起她吧？

等我平靜一點，我把思念母親的心情寫進備忘裡。我的確無可救藥，而且根本不" C9 C- l% \/ m: M4 f/ a, h
像個人。再怎麼憂傷痛苦，我都會化為文字，設法融入小說中。然後就像是封印
了這種情緒，不再難過。4 ], O0 B- C; s( [. L
2 {: r8 G& d9 p3 z) @
為了寫作，我真的失去許多許多。也說不定為了寫作，我早就喪失了人的心了。; V& x' F, ~5 M/ O& {) ]: V/ s% e& D

姚夜書第一部（三）我沒再遇見那個女鬼。說不定她還出現過，只是我不知道。手下的這部小說進入. D! E# y) t) g  h
最後階段，我苦惱的重寫很多次，卻沒辦法寫出我要的感覺。* R1 {6 Q. v" q( u9 `8 I
6 R$ B/ t, T$ K
幾乎都沒有睡覺，我甚至沒注意烏黑的爪痕起了水泡，還流膿。" N$ Z& R! m3 c( A. q) E8 n! [- a4 v

在電腦前苦惱，我根本不關心身邊發生什麼事情。只是累到一個程度，我還是昏
沈過去，也說不定我昏倒了。: Q5 Q/ x- N& w0 ^  V$ N

等我醒來，手溼溼的，指甲縫也很髒。
4 x  v2 C" f1 u- P
可能是我無意識中起來洗手吧？在這麼累的情形之下，現實和虛幻我已經分不太8 i+ i' o5 w! Q6 t, g
清楚了。0 v) L) G0 @8 F' A. ~

搖搖晃晃的起來刷牙洗臉，覺得口腔一陣陣的刺痛和發苦。煙抽太多了，我搖頭
。牙刷一片烏黑，我漱口很久，刷了好幾次，才把噁心的感覺刷掉，洗澡的時候
，身上一道道的污痕。2 z* [* G/ W/ Z8 _0 H: d; _

真糟糕，把自己搞成這樣。

好不容易把自己洗乾淨，爬出浴缸的時候，頭昏眼花，差點跌了一跤。更糟糕的0 V: a) }, `7 ?# b& n
是，我開始拉肚子。

唉，我怎麼一直跑醫院呢？$ }) d- F0 l1 Z8 N
3 n0 B; @9 v7 o4 i
到了醫院，醫生看診了一會兒，「好像是食物中毒。你吃了什麼腐敗的食物嗎？
」' O0 D& e' |2 {3 W
8 N) H1 t$ H1 a6 b2 u& l& u0 y5 t
但是我真的不記得我吃了什麼。- V' _/ {% @3 ^& B. a/ o9 e

醫生開了藥給我，囑咐我讓腸胃休息。我想我不只是腸胃要休息，我的大腦也得
休息一陣子。當然我想趕緊寫完，但是我也明白，故事，是永遠寫不完的。2 B% r6 i, c9 p& {
! V  T; g7 \8 ]6 e0 k8 d
總要留住一條命才有故事吧？2 F6 x- J' D1 m$ r8 D5 l( [

那天我早早的睡了。但是我睡得不太好。整晚都有人在我耳邊吃東西，吵死了。+ [9 _, A2 D. H0 h7 x
* e8 J' ~; l0 h) Z4 z* N
醒來我牙關很酸，嘴巴好像破了。刷牙時又是一陣陣的烏黑，我刷了好久。壓力
太大磨牙？很有可能。但是我又拉肚子了。
* y* W  Q7 R9 n  b3 |* i
拉肚子拉足了一個禮拜，真的非常痛苦。我把煙戒了，但是口臭越來越嚴重。我
自己聞到都犯噁心。出門看醫生的時候，我得戴上三層口罩，省得薰到別人。

醫生大概也很受不了，總是給我一大包的藥，他的眼神很希望我別再去了。
0 U8 _, j, Z3 L
身體越來越弱，感冒一個多月就是好不了。現在又加上拉肚子和嘴巴痛，我真的
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了。
, @9 Z) g) ?0 b1 D
當然我也不只一次想到自殺，很恍惚的，就從心裡掠過。我相信只是精神衰弱，
很堅決得把這種傻念頭排斥在外。- ?/ ^6 I% J0 b7 Q6 S- |

但是我不知道，我的精神衰弱這麼嚴重。直到警察在墳地按住我，我驚醒過來，
迷惘的看著他。我回眸，看到我抱著懷裡腐爛不堪的屍體，我嚇得馬上扔下來，
但是我的嘴裡充滿了噁心的腐屍味道。
! o9 s. ?: d& J% x) N
我想，每個人都有一定的忍受強度，超過了那個強度，就像是保險絲燒斷一樣。
我昏了過去。
3 N* m' H0 h4 Q+ [; s% M- u7 k
我不知道昏倒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事情。我模模糊糊的知道我在尖叫、在狂笑，發
出奇怪的聲音，對著別人吐口水，並且失禁。我想我是瘋了。

不管我外在怎樣瘋狂，我的內在卻有個角落很清醒。我甚至還觀察自己發瘋的樣7 S1 _& P$ ~8 u& }7 @0 p
子，想著怎麼寫小說。

說不定，我早就瘋了。5 a" e" q( b% u) W; R- x1 {# z
) Q4 t* T; ^0 F0 M# ~. x+ Q* s
只是好奇怪，我怎麼可能瘋得這麼難看？我想不通。我為什麼要去挖墳吃屍體？# K; n4 y; T: o  I; r/ [" E2 }' r
天知道我這樣的挑嘴，我是寧可不吃也不吃難吃的東西。我還記得那種恐怖的口. [6 v& G$ C4 ?* C# q' \% o% I
感，我不想告訴你。) d, J" Q2 |. H* Y( G" {0 u/ U
$ O- `2 H4 `# v. t
我只記得，我被關進精神病院，受到很大的折磨。我沒辦法控制的撞牆，也不能
控制的倒在地上抽筋。醫護人員可能揍過我或踢過我，但是我只記得痛苦，卻不
記得過程。0 D7 E0 S& j. P* T- F: w

這些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我的清明常常被弄糊了，連讓我想故事的乾淨
角落都沒有。  }! K* s/ y6 s3 f/ Z  ^& Y

直到有一天，我還記得是個下著流星雨的夜晚。有一顆光亮的微塵，融入我要喝% v* Q+ x2 m) A
的水杯裡。
" z7 g& W- p2 ]0 G4 O$ v
我喝了。

那真的是很好喝的一杯水。喝完以後，我腦子清明的角落突然擴大很多。一直籠3 D2 r& O/ R+ |" R
罩在身邊的霧氣消散了。而且，我也看得到依偎在我懷裡，一直控制著我的那個! g7 A1 l  A7 G" z- ], n7 K
女鬼。
5 X3 ?) S0 ^! s: i* w9 ]( o( S) v$ ?
她將腐爛得非常恐怖的臉湊在我眼前，「你怎麼還不死？你怎麼還不趕快去死？, ^7 o( W% _) K0 b
」她的低語這樣怨恨，這樣惡毒，「你根本不是人！你連你媽的屍體都吃了，為% _! E) o/ R, ~, u/ R
什麼還沒瘋還沒死？」

我不是真的瘋了嗎？我就知道，我不會瘋得這麼難看。3 e" N# Y  t/ q+ U
" d" U8 D; M# e- S
「我媽不在台北。」好久了，我好久沒說話了。但是能夠說話，是多麼棒的事情" X+ Y- k: W( @9 f8 N
。" n4 ^9 z. q. m

女鬼趴在我身上，腐爛的眼珠搖搖欲墜，她陰惻惻的笑，「你媽來台北治病，死
掉了。」她輕輕的在我耳邊說，「你知道她為什麼會死嗎？」& S0 Z2 J8 f  A
2 c; F0 e) r' T. e1 o; s& K
我搖了搖頭。能躲我也想躲，但是我被瘋子穿的緊身衣紮了個結實。
7 D( {6 c. j! S8 L) _- E
「因為她昏迷的時候，靈魂出竅跑來保護你。她，是你間接害死的。」腐爛的味
道刺激著鼻腔，我沒有表情。
* y& i! J4 \5 n( X
也說不定，我早就習慣了。「哦？」- c# M! \2 g! O/ O# x2 g% Z5 t

「她住的醫院，也是這個醫院。」女鬼歡欣的笑起來，「她過世的第二天，終於
讓我弄瘋了你。」輕輕的，她殘忍的笑起來，「在你等待轉診時，我附了你的身
，將她吃了個屍骨不全。」/ ^- p9 [3 a8 N: E+ A( S) H
! r0 K7 [/ l/ a: z
她冰冷腐爛的手在我脖子旁邊游移，「被兒子吃掉，不知道她能不能好好的走啊3 U9 P: g: `0 y& L4 O% ~: Q
…哈哈哈哈～」瘋狂的笑聲在小小的雪白房間漂蕩著。

我也笑了，淡淡的。「為什麼呢？我生平沒有害過半個人。」6 i. X- W, x, X: g: i
* l" ]! [! j. r5 f
「我生前也沒害過半個人！」女鬼咬牙切齒的，啃掉了自己的唇肉，「但是你的' ?9 m+ m- L  Y! |- p
祖先害死了我！我要你們絕子絕孫，不得好死！好不容易你來到我埋骨的地方…% L* V; h, h: C% Z2 d
我等好久啊～」! v# I2 f: R* j+ Y2 c7 @( ]

個人造業個人擔。為什麼要害死我？就因為那個死到不知道往哪去的祖先？這關
我什麼事情，關我媽媽什麼事情？3 @. z" `+ Z$ M. f, e
; i4 p, `& p4 n% g# s1 D
我終於知道為什麼會被拳打腳踢了。那不是醫護人員幹的，而是我氣憤的爸爸下
手的吧。% v6 j* T& g& B5 N

打得好，老爸。這輩子就你這次打我打得最好。0 E# _1 ~( l2 J. b

對了，你還不知道我寫什麼故事吧？我寫得很雜，什麼題材都寫。而且，我還寫
過這個故事，這篇叫做「瘋狂」的故事。7 a3 v3 T" e+ B- ~3 r

只是這個故事斷了頭，我還沒寫完。2 ^  a8 [5 ?' N; ]/ z/ m7 s

「我知道我要死了。」難得的清醒中，我一陣陣的平靜，心灰的平靜。「我會死' l# C/ S  v0 v3 I0 D7 i) Q
在這個精神病院，被人當作瘋子。但是我希望在我死前，讓我完成一個願望。」

她腐爛的頭顱湊在我眼前，咻咻的氣息，像是野獸。
1 ?3 D' `9 Z* @4 `" ?
「讓我…說完我還沒說完的故事。」我喃喃著，「一個瘋子的故事。」
! e# m, |+ y  k4 X& Q8 P2 P
我想，我補足了我不足的部份。我知道光有才氣是不夠的，我還得經歷一些什麼2 q3 g3 l, i0 J3 Q- b6 `5 @# i
，才可以將我的故事說得更吸引人，更緊緊的抓住世人的目光。' W" K1 p. X" Y) K2 g
1 s/ N7 Q4 J: t) l3 ]6 X
或者是鬼的目光。2 O! X) N4 T$ X( V6 k5 D; G5 y3 p# R

我說了整個故事，這個故事像是在我大腦生了根，讓我這麼自然的說出來。我不+ b% z$ r3 r" K% C
知道說了多久，白天或夜晚，哪怕只有一個害死我媽、把我逼瘋的女鬼，我也要) S2 E  l+ f1 K7 A, U/ l* S, b. y6 i
把故事說完。/ p$ r  |) [5 i; G( n! l
, B, Z2 |0 \+ c+ y- D: U, G
終於說到我瘋到住院，和女鬼對話的部份。接下來，我還沒寫。9 g% N8 l( S; g2 w* k- c

「後來呢？」女鬼的眼珠子雖然爛到掉出來，卻寫滿了狂熱。和一般的讀者沒兩
樣。「繼續說！你若說得好，我就讓你活著說故事！」

後來嗎？我笑了一下。咯咯的笑，在陰森的雪白房間裡，很像是鬼的哭聲。8 q& L" O% x" W& p* G  y% k/ l

5 q% p) O3 F: L5 @/ O& \
姚夜書第一部（四）啖食母親的屍身，是很大的罪孽。罪孽大到陰曹地府不能不管。但是在神智昏亂
的時候，陰差找不到罪魂。& ~; K# k; q$ ^0 A' ^6 ?4 ^3 [
3 w' S( Q# e8 [; L/ X
直到罪魂清醒，陰差才找到了路，來到這個雪白而陰森的小房間。; \( w$ ?4 }7 e3 w/ F
. Q8 |  \7 E+ Q8 w$ H
「啖食母親屍身的罪魂是哪一個？」陰差的聲音宛如雷鳴，「速速隨我前往！」

5 y! R) x+ ]5 l+ q6 G7 j

我停住。就如我說的故事一樣，陰差來到這個陰森的雪白房間，如雷的問了同樣
的話。) Y$ S8 ^4 N/ f

我微笑著，指著還趴在我懷裡的女鬼，「就是她。」% g; o! [3 @# y) I% t- n7 x* G4 ]3 {+ l
3 l5 Q* ~+ y+ |8 H0 j- ?; {" b
「然後，」我越來越開心，朗聲笑出來，「陰差將妳帶走了。」

錯愕的女鬼被陰差一把抓住，慘叫著消失在虛空。但是她慘叫著的是，「我還想& n4 F9 o* U) \8 s
知道後面！後面怎麼樣了～別抓我，別抓我～我要知道後面怎麼了…」
/ H0 N: B" v6 }0 n8 }
我不斷的笑，越笑越大聲，完全符合我現在的身分，一個瘋子。雖然我笑到最後
掉下眼淚，甚至嗚咽了起來，我還是停不住我的笑。
, D- w! `' l# O" C
媽媽，對不起。妳重病在床想念的還是我，但是我的心裡，只有寫小說而已。甚
至現在，我都盤算著要怎麼把喪母之痛和瘋狂時的苦楚，寫進小說裡。7 }! e: }7 A5 j+ L& Q  t

遠在女鬼附身之前，我就已經瘋了。

終身背負的罪孽，怎麼懲罰也懲罰不完。
+ A- u& A9 q! k! M, Z) u9 r
我早就已經瘋了。' ?' W& `4 O" r
1 Y, J1 q: t9 O9 a0 E
我不斷的流淚，但是我還在笑。若我真的感到痛苦，那是因為…我居然不為母親
過世而痛苦。
6 p1 o$ D! F* @) C- L; X
身為人的我已經消失，只剩下姚夜書。

＊＊＊) f5 W, t1 P: B3 R
5 Z& a1 r2 x3 e. g: ]
「夜書啊，醫生說你的情況很有進步，要讓你出院。」我的編輯來探望我，小心
翼翼的，「你就當作是重感冒，別想太多。你的書現在銷售量很好呢，你終於轉; }! r# y# d9 o
運啦，過去就當作是惡夢吧。老闆說，他會幫你打理住處，只要你好好寫…」

「我寫，但是我不要出院。」我咯咯的笑，「這裡幽靜。」9 B5 s. X, o& Z( ~+ S( j! k
4 E4 ?/ k" m; ]7 w& j
編輯有點為難。但是我想，挖墳吃屍體造成絕大轟動的詭異小說作家，應該是棵
閃亮亮的搖錢樹。他不會放棄我，老闆也不會。6 J, Q7 L* q1 v6 h- J# S0 ~! O
- K. }3 {0 P: s3 }8 l9 Y
他們都中了我的毒，小說的毒。9 ?4 I; z7 L/ m5 d

像是屍毒一般黏膩噁心，卻難以治癒。( i$ `; r. P; C1 f

我不知道他們怎麼辦到的，我當然也不知道老闆花了多少錢。我在醫院裡有了一
部筆記型電腦，甚至有條網路線，還有個個人房。0 I# y0 t2 Z: p) ^/ n, s) C
4 r2 c' K1 r1 ~
我繼續寫故事。不只寫給人類看，也寫給鬼魅、妖怪，還有一些我弄不清楚種類
的眾生看。
! E( {! \9 {& j
當我寫得很歡暢的時候，我會在房間裡發出笑聲。

據毛骨悚然的護士說，很像鬼的哭聲。
5 o2 Y+ l( ^" F7 t
我想也是。4 p$ F; t' x0 U7 [0 R

（第一部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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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jam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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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3^#

發表於 2007-1-30 04:28 PM | 只看該作者

第二部食肉2 g( g% }  G. W$ s

「這是個富裕的時代，你缺乏某種蛋白脢？」我覺得困惑。7 P1 f0 ?  F, ]. ?+ n

「因為好吃啊。」眼鏡蒙著霧氣，他將湯匙遞過來，「嚐嚐看？」
# g% d, u/ V* U4 v% X
望著在湯匙裡載沈載浮、燒得腫脹的手指頭，「不，謝謝。我吃素。」' @$ j4 Z) s( O$ H' h+ x
# G  [$ |6 d  s. b! x- s
我早就知道人肉的滋味了。. j- `7 }% M- ]! ^4 \6 P! `8 q
( `% g, a% [+ O, P
* D8 q% x3 y" p5 |% Q3 ^/ o
很逼真的夢境。

我看到了熱騰騰的廚房裡，大火大鍋的不知道在煮些什麼。真的好大，很像是什
麼大飯店的專業廚房。我當初為了知道專業廚房長什麼樣子，重看好幾遍食神。& u! ?3 E; \0 B5 v$ J0 J; ~

有人在剁著什麼，幾個蓋著的大鍋冒著煙，只有一個大得像是木桶的鍋子沒有蓋
。
; ~4 b, {% t/ D6 u. a
剁剁剁，剁剁剁。很俐落的聲音。是不是要包餃子？我的廚藝很差勁，只能做出
這麼淺顯的推論。9 b! h0 O9 F& n8 `& X

到底在煮什麼？我看著大木桶似的高鍋思考著。啊，很像是日本美食漫畫畫的那' x4 w; Q5 t: E$ I3 d
種，專門熬高湯的。) y& V0 T( o3 \

旁邊有個大勺子，我不假思索的拿起來往鍋裡撈…2 W9 O9 T" f$ T; n$ f. u# r0 Q2 D

撈起了一個彎彎的，還黏著一點肉的「肘子」。花了一點時間，我才從「肘子」
尾端的半個手掌認出來，這是一節熟爛的、人的手臂。
* v1 |" g1 t+ S
默默的讓手臂「入湯為安」，我有點困惑的往前走。2 Z/ F1 r& j3 f6 w

剁剁剁，剁剁剁。, I: ?0 Y# b3 g/ I  h% E( T

穿著廚師整齊制服的年輕人哼著歌，很愉快的剁著手下大堆的肉。其實剁碎了也
看不出來是什麼肉，只是他的習慣很不好，讓頭顱、腳掌，這種容易辨識人類特5 Y% G% D! e. H' Y- A2 i0 B
徵的碎塊散置在流裡台上，我實在很難相信他是個好廚師。
5 x! i! ?9 n) L$ h) d
連巷口賣牛肉麵的老王都比他收拾的嚴謹呢，老王常吹的「天下第一牛肉麵」也- k* q0 P0 H( v! Y9 I4 Y. I
因為他簡直是神經質的嚴謹，顯得頗有說服力。  ?# ~1 `3 b: m4 y6 n

散漫的廚師不會是個好的廚師。4 {& |1 g' Q' |! f+ i+ K* u
2 g5 u4 U% |! F( _9 j% F
可能是震動，也可能是頭顱的主人想跟我打招呼。那個頭顱突然轉了半個圈，和
我四目相對。& \% l0 \9 X* z: S. [& @- Z( q6 N
3 g5 X9 k$ G8 [) V( D6 m# r
3 h+ z9 S6 C  T+ b$ N; ?  q
「…吳大夫？」我輕呼。
9 k+ G! Z- G' E" y
「我吵醒你了嗎？」年輕的吳大夫站在我床邊，有些手足無措的笑了。

眨了眨眼睛，我想我是醒過來了吧。我望著吳大夫，夢境和真實有些恍惚的重疊
，又詭異的分歧。& j( K& r# `0 ]9 l

是夢。發出一聲呻吟，我想轉身繼續睡。這是完稿症候群，每次我寫完一本小說, I+ \4 @! Q( ]
，就會倒下來睡上二十個小時以上。誰在說小說家容易混飯吃我想去殺誰。你怎7 a5 t+ I4 Z" x+ H+ ^% j
麼不試著坐在電腦前面榨腦漿，一週七天，每天十八個小時看看？

等寫完燈盡油枯，還要被高漲的情緒主宰著，連睡眠都要被雜夢頻頻入侵。
2 q% K( g5 k# o5 k7 t) v  ~0 C$ Z
你來試試看好了，看當小說家好不好賺。; m% V3 Y, k/ b+ A( D
$ k! R: p( T( D! H- c- T; W/ R" X
「你已經睡兩天了。」剛剛當上住院醫師的吳大夫有點不知道該怎麼辦，「不吃
點什麼？」( o' |0 K8 Q4 h+ z

如果是其他的醫生，我可能冷笑一聲面牆繼續睡。但是面對這樣有點可憐兮兮，! Z/ q. _, ]: h! h9 s
心腸熱過頭的吳大夫…長長的嘆口氣，我不甘不願的起床。
  o4 \6 P- ~+ K! s: e
端過來的是清粥小菜，還有一個饅頭。看起來是早上八點而不是晚上八點。一樣
樣的聞過去，我撿起那個結實的饅頭，胡亂咬了幾口。6 J+ T$ ^0 C. T: X( D# C5 t5 M
$ q9 o) J& j) r$ L( ~
「我飽了。」放下那個饅頭，盤算著等等要去洗澡，順便回憶一下夢境，可以寫# v7 @$ G( d6 O! B( @
進備忘裡當小說題材。0 U9 ]' X1 O( u& Y- p
) y6 ^& v- x* P3 v! l# h) k  d
「你吃太少了。」吳大夫簡直是痛心疾首，「好歹也喝完這碗稀飯。這是我特別" ~. y* [5 b; v( e' H" W# w+ |
去買的鹹粥呢！靠點滴過日子怎麼好呢？你的抵抗力已經不好了…」' R8 S) {3 ^9 `9 ^# z
% m* W3 p' G; t1 O2 Y/ }# \" ^
很苦惱，真的很苦惱。如果吳大夫是那些心臟宛如鐵氟龍、血管流著液態冰的精2 Q" r! m. z& O% n6 v: w: I* o
神科大夫就好了。可惜他還這麼年輕、血還滾燙著，還有理想報負和悲天憫人。6 j6 |6 B' u, B$ E8 Q, Y
人說出手不打笑臉人，何況還是個真心的笑臉人。連我這個如畜如鬼的瘋子都不( l7 y+ Z7 q& A: ]) k) _; a+ o
知道該拿他怎麼辦。$ Y/ ?, V' q4 N& K4 m% b5 c
  Q' a. Z. J% U; z. E& V
天真的溫柔比陰險狡詐更難應付。& q/ a# }1 R' R* N
# I, x- {+ ~' E& E3 H; }
無力的發了一會兒的呆，在他關懷到幾乎哀矜的壓力下，我捧起鹹粥，喝了一口
。( d+ H& e$ B* S& E/ a, K
, V# K8 T* m7 a% j4 z! x
………$ k0 D6 p4 I- Z5 u( O' H0 c$ _

然後我馬上跳起來，衝去洗手間大吐特吐。真是掏心抖肺，幾乎把自己內臟吐出
來那種用力法。吐到完已經天旋地轉，我覺得我會因為這種微小的飲食障礙死翹; t4 [$ |& g$ Y0 Z0 C4 S) @
翹…嗓眼一陣陣甜腥，我喉嚨好痛…5 `8 l+ p( Z& G; S4 t

吳大夫整個慌掉，只是一聲聲叫喚，他可能慌到忘記自己是醫生，還一遍遍的拍) W4 C1 T! G" a% J9 t' D2 L% d
我的背。
6 s5 Z6 S  C+ E. T& m/ [
「…大夫，別拍了。」我現在覺得嚴正的清官比貪官汙吏可怕多了。當然我知道; E. X7 B1 t. Z$ i- c3 o
，這比喻一點都不適當。「你拍得我更想吐，再吐只能內出血了…」

另一個大夫走了進來，我還沒看到他，只覺得突然可以呼吸。
' j  W: R+ \) d
唔…像是純氧充斥我這個陰暗的個人病房，帶來足以呼吸的力量。我知道他姓楊+ c& `! e1 a/ @* ~% |  s
，楊大夫。並不是第一次看到他，但是很奇怪的，我不是很喜歡他…卻不自覺得+ \- `# y+ M: N/ O5 n! @
願意信賴。

「楊學長…」吳大夫滿臉想哭，皺著臉扶我出去。真受不了他這種孬樣，又不是
我要出殯了。3 M' f& f2 o7 `' n5 {

聞了聞我的食物，楊大夫皺眉，「還是沒辦法吃肉？」7 J( c- ]! H3 n; i) z8 W" }$ G
2 g/ o: V! p9 S9 l- B' [
我的胃一陣劇烈的翻滾，又衝進洗手間。8 l5 @! a; W% H
2 T5 R' D1 O5 K0 F
「這是素的呀。」吳大夫更惶恐了，「夜書這樣不行的，他有明顯的營養不良…2 z8 A  r  z& N- {
」
7 z6 U- p2 j0 q  d* ?8 z
「鍋子沒有刷乾淨。」楊大夫搖了搖頭，「學弟，你不是只有姚夜書一個病人。
先去巡房吧，我跟他談一下。」
' r+ |! ~( Y, {
吳大夫沮喪的走出去。我趴在馬桶上，坦白說，我也很想跟吳大夫一起逃跑，我
一點都不想跟楊大夫單獨相處。$ v1 }8 z4 i0 \+ w) _4 e

他拿下眼鏡，目光灼灼的盯著我的背。別問我怎麼知道，我就是知道，而且有種
強烈的不適感。

「已經過了不少時間了，你的傷還沒好嗎？」他沒頭沒腦的來這句，我卻聽懂、$ H7 M8 W# X! C0 q& u. u1 i( a
並且發寒。; N' T, c3 ~# f7 v) V

「…幾秒鐘的經過，可以變成一輩子的傷害。」我冷下臉，開始刷牙，洗臉。洗3 Y8 ]6 ^$ e* L8 f* `: n1 I: Z
掉嘴裡的苦味，而且雪白泡沫裡頭不再有烏黑，我才能夠安下心來。

走出去和他相對，他望著我，讓我覺得有種空白感。( e0 y- t# b*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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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女鬼給你的影響太重了。」他長歎一聲。
5 j& f5 W" w9 \, y* ]
他果然知道些什麼吧。「你怎麼不說，我被她侵蝕的太深？深到連容貌都變了？
」

楊大夫看著我，莫測高深的。「…我會交代廚房，你的飲食特別做，絕對不會有8 c( H6 Q  r  U5 p% `- E! N
葷。」

真奇妙，他刻意避開「肉」這個字。「咯咯咯咯…」我突然笑起來。. l) U. @& b6 j  _

都到這種地步了，我還怕他收拾我？雖然我也很本能的知道，他要對我怎麼樣，7 Z/ B+ n$ {1 f) O$ y% W
我這個被鬼魅侵蝕得傷痕累累的瘋子，也拿他沒辦法。0 l: }1 G+ I* ^+ L)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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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你的健康著想，趕緊跨越飲食的障礙吧。」他走了出去，帶上門。* V2 S- x$ f0 b3 P% i

真是輕鬆的一句話。跨越？你怎麼不去啃屍體看看，還是軟爛得像是泥漿，上面" u5 m5 O. ?; r- R# \: D2 P  S
滾著蛆的屍體看看？2 b8 [/ }( ~+ V- r% T

啃上一口，你將來還吃得上肉我隨便你。

「咯咯咯咯…」我啃著指甲笑了起來，望著自己越發白細的手指。2 T3 m  \/ E* ?* f* m9 c
4 i+ e- F+ s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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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有些變化發生在身體上。被厲鬼纏這麼久，我沒死應該是我的怨念比她
還深，我還想寫作。但是她的鬼氣影響了我，也把她生前的容貌不自覺的「刻」* B2 c, h' |! R- A. S' x; `* F
在我這兒。
- t0 [2 `* K- W2 u4 J* U; X
無法進食使我消瘦蒼白的像是一抹影子，但是皮膚越來越細，五官越來越柔和，" K5 e# z) P( [# U3 h+ O
照鏡子的時候，我也常覺得像是在看陌生人。

長什麼樣子不重要，我的手指還在，眼睛還看得見，我還能寫。
: J3 D1 O* Z" o% ^6 O
當然我知道，我被這樣的命運玩弄了。那個厲鬼雖然讓陰差帶走，但是她留下的
「禮物」也讓我不大像是個人類。3 l" C2 g- r;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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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自由活動的時候，我從樓上走下來，經過普通病房，原本囂鬧的輕症病患會
突然安靜下來。張著驚恐的眼睛，畏縮的等我經過。
  |! w$ J9 A) P6 T& O7 t3 @/ I
人類求生的潛能是很強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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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本能的會害怕，會恐懼。恐懼我這個鬼氣森森的瘋子。

雖然他們也是。即使心靈破碎，他們人類的本能還在，知道要避開、要躲。我真# f. C6 j% ], M' R0 f7 Z
的能夠體諒。所以，我安分的經過普通病房，走入花園，享受一下陽光，不會去
找誰交談。6 u) y2 S# y5 s

我所在的病棟是病情比較輕的，可以自己打理生活。大部分是憂鬱症或躁鬱症患- c% M7 z3 G* S
者，還有些輕微精神分裂的。很少有激動的病人，頂多就是喃喃自語，規律的轉
來轉去，搖晃身體。

當然，還有那種完全正常，靠家裡有幾個錢，用什麼精神鑑定逃避刑責來「渡假」! k  m8 M% v& G, D
的公子哥兒。那種的會自己混成一堆，在角落邊晒太陽邊發牢騷。也跟我一樣，
擁有自己的個人房，聽說還有的設備堪比五星級旅館的…不過也只是聽說，我沒: y4 U) w& |5 k5 i1 n: F) Y8 a
去參觀過。, r% n# F; K+ a" N7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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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不敢惹我，我不想管他們。& f  G% Y; o1 @! ^  F- e1 Q&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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瞇著眼睛，我享受著陽光的溫暖。但是在這樣宜人的冬陽下，我卻看到了一個不; k; D( m9 ]+ H+ {0 M
該出現的人。

詫異的看著他。他很輕鬆的獨處，有種斯文而內斂的氣質。指甲修剪得整齊，頭, r2 F5 |5 T! Z* k
髮一絲不紊，很有條理。雖然嘴角有些嘲笑的意味…和那些公子哥兒滿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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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我這樣待在精神病院一陣子的人，可以用直覺區分哪些人有問題，哪些人又是
正常人－－我是說外表的心理上。  n2 N' b" i6 x, H, T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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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並沒有發瘋。1 G- T  G; m$ M5 O3 a

但是那些公子哥兒躲避他跟躲避我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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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意思是…其他人也看得到他？這怎麼可能？; [" R* u1 D) s2 ?

因為，他是我夢裡那個廚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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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我才知道，他是我的新鄰居，住我隔壁。我做那個逼真的夢時，他剛好搬進
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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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巧？, h/ R+ Z7 c5 z% N1 P

其實還有更巧的。

他會到這個精神病院來，是因為…他跟一個女同學去露營，發生山難，為了維生0 V! I% [8 k0 ^# M' V! F: b% k
，他把女同學的遺體給吃了。經過訴訟，他因為精神鑑定，被判定是精神極度衰
弱，無行為能力，住院治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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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這是表面的消息。你問我信不信呢…？8 @- \/ e3 D" @$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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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信他是吃了那個女同學，是不是遺體我就不敢保證。因為他的身邊站了好幾個2 ?2 I- j' I+ h( r3 P% W, j
黑忽忽的影子，我又分不出哪個是他的女同學。5 |1 S" Z# u% H, ?. i3 i

啊？鬼魅沒辦法站在太陽下？對，鬼魅不行，但是倀鬼可以啊。你不會連這個都
不知道吧？! C1 R6 x" `5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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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我和他在自由活動的時間遇到一次，他看了我幾眼，然後他的倀鬼飄了過來0 L6 P5 m% {% a- {, _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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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開始背九九乘法表。我想你看到這裡一定笑出來，笑也沒關係，當初地基主（
現在是我倒楣的讀者）教我這個辦法時，我也捧腹大笑。

但是倀鬼卻連連後退，一步也沒辦法接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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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性和秩序，一直都是鬼魅畏懼的屏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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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訝異的深深看我一眼，我也微笑著瞅著他。之後我們就沒有什麼交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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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很不幸，現實可以避免，夢境實在無法控制。$ n( \8 i( Z* J1 X5 K+ A0 s

我又做了相同的夢，那個可憐的頭顱轉過來，還是吳大夫的腦袋。我陷入深深的
思考。

我相信，這個新鄰居不是瘋子，他很清醒、甚至享受吃人肉的感覺。看他身上帶/ L" n$ n- [3 O9 B. v
著五個倀鬼，就知道他一直隱密而貪婪的維持他的嗜好。

這個夢到底是不是預知，我不曉得。但萬一那個傻瓜吳大夫這樣被吃掉了，我會& R" T. L1 C$ F+ w1 O
不舒服。

你知道的，天真溫柔的好人比罪大惡極的壞蛋難應付太多，我可不希望吳大夫成/ _$ r' o# c7 o0 z) ~
了倀鬼，卻天天來盯我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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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伸手，摸著那個頭顱。嗯，改成我的模樣吧。我比較會應付這種人。1 T2 f9 p, {. |  L( g1 `" v

那顆頭顱很聽話的，變成我的模樣。( o/ V& J( x  G$ _+ i7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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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醒以後，他眨了眨眼，馬上翻身奔向筆記型電腦。

地基主馬上湊了過來。她被分配到這個精神病院本來是相當哀怨的，其實遇到我+ \) y  X( _9 ?. r6 U+ j  `2 i
，她應該更哀怨一點才對。但是她很奇怪的，自動的加入我的讀者群，而且被折
磨的歡天喜地。

「走開點！」我寫稿的時候脾氣向來暴躁，「擋著光！」* o3 A" X4 z1 Q1 x+ D- @8 I)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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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悲傷的垂下眼睛，一步一蹭的，蹲到牆角發出鬼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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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嘛呢？她好歹也算世家小姐，在日據時代受過高等教育。如果你想知道她長什( Q! b3 \( k5 Y1 K. [
麼樣子，不妨去網拍看看有沒有「人間四月天」，大約就是那種五四憤怒青年…

好吧，五四女青年。9 M. A4 J: b& W1 r  {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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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堂一個五四女青年做什麼把自己弄得像是怨靈呢？神格再怎麼不高，也是個榮  |) r% M! I' G# f; s
譽職的地基主啊！' a7 }5 d+ g. S$ I3 V6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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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理她，我對著空白的word發了一會兒的呆。「…來吧，告訴我。」喃喃自語
著，「那天山難的真相。」  E+ B: Y6 }, ^8 H%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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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海翻騰、洶湧。在空白中，影像連結。我像是看到那個女孩背著紅色的登山包) D) e( X0 ]. h
，和心儀的男同學在火車站會合。1 E9 L" v' ], B* 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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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臉頰，帶著羞赧的紅暈。卻不知道，這是一條通往不歸的黃泉路…/ P7 i3 S0 W8 p

我幾乎相信自己看到了事情的始末，甚至看到那個偏僻杳無人煙的山谷，她驚愕* p4 f" u* D; c' k8 A
的表情凝固，頸動脈讓閃亮的小刀劃過，汨汨的流出血。一個小鍋放在她的傷口6 Z# q3 S9 s7 u4 m% e
邊，接著。3 b6 R; w/ o- \; S! i6 s1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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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可能不怎麼痛苦。因為這個加工的山難，起因是一罐特別加了安眠藥的飲料。

她被支解的很乾淨，大概連死因都難以查出來吧？畢竟她就剩下一個骨架了。那  x( @$ e) U+ D# b! e
個廚師…完全發揮野炊的本事，動作那樣的熟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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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將這篇中篇小說寫完，馬上往部落格一貼。當然，我這種瘋子的部落格會充滿
了謾罵和侮辱，我向來保持沈默。替我辯護的，我也不會表示感激。

但我依舊是點閱率第一名。這表示許多人會看這個瘋子的部落格。$ j8 p' E2 w" F/ M8 ~7 `. k

這篇血腥殘忍的小說是宣戰、也是挑釁。更是我收集情報的手段。這樣轟動的大) e# k* h: f/ Y# j8 C* l5 U; \
案子居然只是送進精神病院，嗜血的媒體一聲也不吭，我完全沒辦法收集到任何
資料。) o  C' x4 L0 f7 y* i# B$ y-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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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我沒辦法離開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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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只能織下一面華美的網，然後等。9 Y  L0 Z9 K8 X* l/ \

挑釁很成功，新鄰居陰霾的看著我。他原本輕鬆而嘲笑的態度消失，半仇恨半食+ k) R  o( o% D  @
物的打量我。我想，他看到了我的小說，也在夢境接收了我的修改。# N, F- h% c8 b1 p0 [) W. f& ?' ^

我忍不住，發出「咯咯咯咯」的笑聲。他的倀鬼，居然發顫了。( W9 r% m9 A  n& v8 R.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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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的網，也被觸動了。) s( A6 h5 W)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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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久沒有訪客的我，來了一個美麗的訪客。

她皮膚很白，神情憔悴，但還是很美。我不是說五官，她有種堅強不屈的意志，( u/ K  @; B6 B1 q) j0 |4 f, t; l4 w
但不外露。一身的黑，我想是喪服。

「你…」她遲疑了片刻，「你是姚夜書？」: Y. j( z9 l6 \5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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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斜斜的看著她。瘋狂宛如洪水，即使退去也猶有痕跡。我知道我的神情看起來4 }7 j* J& C8 s( Y5 g2 q
不大正常。. e( B0 ^( d# J1 Z. ?7 w

「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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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在網路上看到你的文章。」她強忍住淚水，「你知道什麼？你怎麼知道
我妹妹去爬山的時候背著紅色的登山包？」

「巧合。」

「那你怎麼知道…」她的聲音在顫抖，「你怎麼知道…她的腿…摔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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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巧合。」其實我比她還訝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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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連她出發的時刻都說對了，這也是巧合嗎？」她的聲調變尖，「沒有一家報
紙刊登，網路新聞也只有三行不到的報導！你怎麼知道的呢？！據我所知，你自% L5 I! K6 S6 K9 @4 }
從發病以後就被關在這兒沒有離開過了！」

很聰明。我暗暗的稱讚。在來之前，她應該做過功課。( V: [  G! i6 ^2 ^/ X

「那妳知道我是什麼病吧？」咯咯的笑起來，「瘋子有正常人沒有的清醒。」; D1 r$ E  [& T1 W+ ]/ y! H' B

「這是真相嗎？這就是發生在我妹身上的事情？」她痛苦莫名，再也忍不住眼淚; w4 u9 x0 l! M* y/ ~% m+ |3 H5 O0 u
，「她還那麼小…她才剛上大學…」

思考了一會兒，「…我不知道。」我坦承，「不過，或許妳可以幫我的忙？」沒
辦法，我關在這兒哪裡也不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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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關心妳用什麼方法。」不自覺的，啃著指甲。「我要一份名單。他身邊一
定還有親朋好友失蹤了。」我比了比，「除了妳妹妹，還有四個。從小到大，我
都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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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她停住哭泣，「曹錚然？」* ?5 C/ c5 [: \2 r) q5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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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她說出這個名字以後，氣溫突然降低很多。文字、名字，都有種奇怪的魔力。
像是古琴突然粗暴的一晃，發出石破天驚的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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錚然。

「對，就是他。」幽幽的笑著，我知道會客室外面有倀鬼焦躁的悠轉。被吃掉的; |8 a: d6 _5 j" o
人臣服於啖食者，他們用一種盲目的忠心為主人傳遞消息，尋找食物。. U2 b, v7 r$ Z' h4 f.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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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他們的名字。」

那位憂傷的美麗訪客辦事效率很好，當然我不知道她是作什麼的，這不重要。% E8 l- |/ x: f& D: O0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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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要的是，她不到一個禮拜，找到了另外四個名字。' t) x( q8 P1 d1 \-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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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名字，一條命。

有曹錚然的小學老師，有他的兒時鄰居，一個國中同學，一個大學同學，還有一! M4 C( n/ S' j& r7 s
個很特別的，曹家的廚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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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師？哦，原來如此。

第一個失蹤的，是廚師。然後兒時鄰居，小學老師、國中同學，最後是大學同學3 M0 u: j% ["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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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麗訪客調查的很仔細，甚至留下失蹤的大概時間，還有每個被害者的背景。厚8 A$ C, _$ @% S! [# z8 D# n$ o; U  m
厚一大疊，甚至連曹錚然的家庭都調查的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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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她怎麼辦到的，實在也不關心。但是這批資料讓我很有得消磨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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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師在曹錚然出生前就在曹家工作。個性太害羞了，沒有娶妻。稍微對照一下就; e& N4 M/ J" R4 f/ Q6 D
明白了，曹家產業極多，注意，產業，不是事業。但是曹家父母雖然庸碌，但和
一般的家庭沒什麼兩樣，可能富裕些，但也就這樣而已。曹錚然一直都是個資優; U: u% m9 H/ q' _6 J0 e
生，雖然是獨子，卻沒讓父母操過什麼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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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富裕的家庭雇用廚師不算什麼不尋常，但是曹家算是簡樸了，頂多請個菲佣
。雇用廚師是因為他們一家子都愛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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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師不告而別是曹錚然國中的事情，之後曹家沒再請廚師。* @" D: H+ @  H' f- ]! q

誰下廚？) ^0 w/ O' D8 B! s

很意外的，居然是家裡的獨子。

看起來不太合理。但這個「貼心」的孩子將廚房看成他的王國，算是他繁忙課業
外的一個小小嗜好。0 |( H) k% `: m* _# R6 Q

他的父母到底知不知道他的真正嗜好？我敲了敲桌子。應該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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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聰明的傢伙，每步後路都想到了。若是父母知情，乾脆把女同學拐回家宰了- K9 t' c  v5 M* P7 r8 V& V4 _0 }! F
不是乾脆？幹嘛去荒山？荒山野炊到底不如家裡完善的廚房。

如果沒人知覺，最好。被發現了，可以說是山難。他算得滿精細的，只是沒想到
那樣人跡罕至的山谷，來了一批外景隊。不是不能遮掩，只是比較難。# L0 p% K) _5 R- W" n5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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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優生的「殼」讓他的父母盡力搶救，但是他也沒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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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精神病院，還有我。1 P! j( z+ y! H( ?1 F* _: H

這裡可能是個監牢。托著腮，我望著窗外搖曳的樹影。對許多心靈破碎的人來說: N' l& D8 {/ t, f" |5 m
，更是煉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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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不管是監牢還是煉獄，這裡都不是屠宰場。

再說，我在這兒取材。還沒見過食人魔呢，我要好好的將這段經歷記下來，寫進
小說裡。& N5 Y$ P' n#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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興奮的打開筆記型電腦，我知道我在笑。經過門外的護士像是跌了一跤，慌慌張- o: a0 h8 d' g
張的跑過去。( s) s6 w7 N; E

是的，我知道。在暮色低垂的逢魔時刻，這樣的笑聲，很恐怖。" ?0 a1 T, V6 W5 s4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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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個名字，四條命，也是四個故事。- C$ p$ ~) a3 F) y1 q" r. L  n

一個禮拜寫一篇，編輯的臉都綠了。他哀叫著這實在太血腥，無法出版。

「我寫好玩的。」輕描淡寫。8 c- D) i4 i# j) z. v* X3 p7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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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只是為了有趣。因為曹錚然看我的表情越來越陰沈，越來越狠毒。我知道他' j7 k7 c8 P* i! }9 _) k% C
被我逼得很緊，緊得神經要斷裂了。! |. m& p% I5 M$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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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懷著一種有趣的心情看著他的變化。我很好奇，真的很好奇。在這個監牢裡，
他打算怎麼做。我們的行動都是受限的，隨時有醫護人員可以打擾他的行動。他
可能有幾隻倀鬼可以幫他，但是頂多傳遞消息，通報「食物」的去向。2 f4 ~. @' Q  X2 v* b

或者迷惑「食物」。" f3 q; s, E; ^+ ~- B/ O'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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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連接近我都做不到，怎麼迷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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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等，我也在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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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訪客變多了。這些被害者都有親愛的人。他們從各種管道，直接或間接的來$ q) E6 f/ R. S- ^% K: S' V
找我。連害羞的廚師都有他白髮蒼蒼的母親來訪。4 I2 @1 a! ^3 Y0 X6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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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害者家屬的悲泣和怨恨越來越高，倀鬼也越來越弱。

到這種地步了，我什麼也不怕。瘋子擁有正常人不會有的清醒。

我的心靈已經破碎過，而曹錚然，他沒經過這種痛苦，所以他不堪折磨。

就在第四個故事貼上部落格，第二天的自由活動，曹錚然和我不期而遇。0 X' [$ @2 j- _; l$ m5 E

他望著我很久很久，走了過來。「…我們不該是敵人。」他仔細看著我的表情，
「我知道你。我們是同類。」

「不對。」我瞇細了眼睛，笑笑的，「我是瘋子，你不是。」" g: B- l# j$ M# O

「瘋子是別人的定義。」他不耐煩了。

「我承認這點，我的心靈的確破碎。」我盯著他的眼睛，「但我是生物，你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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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沈下臉。「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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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身生存沒有遭受威脅的時候，」我輕輕的湊在他耳邊說，「生物要維護種族
的繁衍，連草履蟲都知道這個鐵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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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他遠一些，斜著眼睛看他，「你連草履蟲都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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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著我，怨恨像是屍毒一樣翻湧，帶著聞不到的惡臭。「你這個吃過親人屍體
的瘋子有資格說這種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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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人很酷？」我並沒有被打擊到，反而咯咯笑起來，「表示你高人一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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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種人渣不會懂的。」他帶著冷漠的厭惡，「我以為你會了解我。」+ Z6 |: i8 K* c,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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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你眼中不過是食物，何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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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懂…那種含著魂魄的美味。」他冷笑，眼中有種狂熱，「你不懂的。」) H' l. W% j# X& b% m4 W

「這裡是我的地方。」我轉身，「沒有你的廚房。」) l0 z- W, }  G: {

正常人若是這種德行，我還是繼續當瘋子好了。/ g$ |. O7 n' y1 c/ S

當然這次的「談判」，等於是破裂了。7 K) d2 e$ K, b& Q$ X5 S8 E

人為什麼要吃人？

翻著網頁，我在許多資料中間穿梭。當然有很多緣故。比方說是飢餓，刑罰…珍6 n% K. ]1 {7 U" P3 ?8 D' Y
奇或誇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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飢餓是沒辦法的事情。這很殘忍，卻也很無奈。為了種族這個大題目的延續，吃$ Z3 j" E' S0 q1 \* \
人，理性沒辦法消化，但是可以諒解。但是我想到的卻是…# V: G9 T8 l- C& U0 D  G# d

易牙烹兒。9 {) V: h  _  _3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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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歷史上第一個大廚師殺了自己的孩子給君王吃。為什麼？那不是飢餓所致。
廚藝上的珍奇和誇耀嗎？, I; P. `  p* g( ]# o0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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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沒有飢饉的世代，人的生命很沈重。不僅僅是人的個體，而是人的執念、社會
關係親屬表、父母兄弟姊妹親人朋友愛人…一重重、一疊疊，取走一條命，就要
負擔悲哀。

太重了。我想是我個性軟弱的關係，所以沒有辦法這麼乾脆俐落的說殺人就殺人
。% {$ f% Z& J( L7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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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天真又笨的吳大夫，我都不希望他莫名其妙的下了鍋。( v. j. U1 [3 W- @6 j  h

再怎麼瘋，我還是個人。這個認知讓我嘆息起來。

「…你到底有沒有聽到我說話呀！」地基主哀叫起來，我散漫的精神終於集中。9 ^( u7 ?, N2 ]5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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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昨天才寫新的，今天就要催稿？」我幾乎有點厭恨寫作了。快要三個禮拜沒6 R  W" f) Z5 q# J5 L  O* \
有好好睡，腦袋嗡嗡叫。「我玩得太久了，接下來要交出版社的功課。妳得讓我
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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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就寫在時間裡，召喚很容易。但是虛幻的「靈感」是非常折磨人的小東
西，你不知道幾時才可以捉到她。5 `' {  s8 A7 D% O"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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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跟你講要催稿呀！」地基主拼命搖著我的膝蓋，「你快出院去吧，別在這兒9 N. m+ m, W4 x4 E( F
了。你知不知道隔壁那個可怕的人，戾氣有多重…」她縮了縮肩膀，打了個冷顫- J& R* `7 V. e
，「你不想出院，也請個假躲躲。反正他快轉院了…」* r- [9 V" u( n" v

「他要轉院？」我睜大眼睛，他不會這樣甘願放手。在轉院之前，一定會鬧點事
情。「那我更不能出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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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她清秀的臉孔皺成一團，「我的姚大，求求你…鬥什麼氣呢？他這個人
邪門的很，犯得著跟他鬥嗎？他有五個死得淒慘的厲倀鬼…」0 j4 B8 f6 @* C! 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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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個榮譽職的地基主。」我漫應著，「決定就是妳了，上吧！地基主！」5 G. c2 A, B5 k

她氣得發噎，叫了起來，「我修行不到百年，你要我去對付誰呀？老實告訴你，6 {# S+ n9 r) _9 y" T! J
我分來這個管區第一天就哭了一夜。你也知道這鬼地方名符其實，破碎的心靈容# Y8 Q+ r1 z! K
易召鬼魅，這兒的陰氣比墳場還陰呢。更不要說有人帶著冤親債主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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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說越傷心，她乾脆哭起來，「我一個嬌弱姑娘家怎麼拘得住？是四方鬼神經過
加減照應，才沒鬧出大亂子。現在來了個戾氣擰出來的吃人狂，加上那五隻倀鬼/ l; P3 X. I5 U* X5 y
，什麼大傢伙都想來分杯羹，我怎麼保得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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橫豎不就怕我不寫？我寫就是了，值得哭麼？「萬一我掛了，剛好天天沒事寫給' a3 O' s! \$ Y" v% v
你們看，那不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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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唷，我的姚大。」她乾脆趴在我身上哭，「你若掛了知道分到哪區去？還記1 h( C+ }$ p/ g! _5 e6 y# K2 F7 d2 ]
不記得怎麼寫還得參詳參詳呢。留著命，就還有故事看，你若真的掛了，雞飛蛋
打，何苦金石俱焚哪…」8 p6 @- \+ 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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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還有這麼體貼的讀者呢。雖然她死了快百年了，我還是滿感動的。/ o, }. R/ ]* p% y& T( f* ~$ U& ^8 i

「妳還沒嫁人呢，我又不想冥婚。先下來好嗎？」我很無奈，「我知道了，該請
假我會請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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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我在敷衍她。我總得知道曹錚然的動機，對吧？不然怎麼把壞人寫得活靈1 P1 w3 v, k7 Z
活現呢？萬一在取材過程出了意外，變成無限其外出取材…那也是命。

誰讓我這麼愛寫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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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也奇怪，要轉院的曹錚然，安分得有點過頭。這段時間相安無事，甚至恢復那
種泰然自若的模樣。莫非我那幾篇故事嚇住他，讓他覺得靜待風頭過去比較理想
？, x3 d" [3 e* a2 X& _& o- A, r

這反而讓我有點遺憾。若不是在這兒逮住他，他去了別的地方，那就沒機會了。

也罷。讓我眼皮下安靜就是了，誰又是救世主，管得著天下事？那是神明的範圍
，我管不了那麼遠。- x3 n# {; u$ t7 @

明天這傢伙就要走了。也好，我剛好靜下心來好好想想出版社的功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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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床上半睡半醒的，突然覺得意外的安靜。地基主呢？她成天聒噪個沒完，難# L, u& g) W. v0 W/ L
道也知道沈默是金的道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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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戶一響，我轉頭，是吳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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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幾點了，三更半夜跑來做什麼？「晚餐我可是吃了，你別逼我吃。」經過那幾
秒的驚駭，吃東西對我來說真是折磨。「今天值班嗎？幹嘛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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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大夫呆呆的走過來，坐在我床沿，低著頭。「…剛有急診。」/ \* C: }* A$ w/ p1 ?0 U

看他的神情，大概又死了哪個病人。我不想扯這話題，「忙完了？忙完早點回去$ T& a" T% D  ]5 p0 k+ V7 v% V; w
睡吧。」9 s& h; d& f, r; e2 l1 Y5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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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書，剛有一個厭食症患者過世了。」在黑暗中，他嗚咽起來。「我好怕你也0 i) A' V# |: {- k$ ?8 B  b
這樣失去年輕的生命…」

「我有進食好嗎？」真不會應付這種哭哭啼啼的人，「快回去休息…」

躺在黑暗中很久了，我的視力已經適應。望著他模糊的身影，我突然有種違和感2 y4 t; l% u) ?* p% G! F5 \3 s
。他有點怪怪的…  m+ G# Y, t, R% a&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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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端詳，從臉到肩膀、到手臂…撈了一把，漂蕩的左衣袖告訴我，那是空的。

輕輕的開了檯燈。他的衣服穿得整整齊齊的，但是左衣袖空空盪盪，滲出一圈血% M. o0 Z$ R* V- P. {. j
跡。

嚥了嚥口水，我覺得嗓眼發乾。他的左手臂被切下來，但是他似乎沒有發覺。自
顧自的說，「夜書，我要把你醫好。你連豆類食品都不怎麼吃…因為嚼起來像肉1 _$ M7 n2 D! {: q' n( M
。你知道每次看你的檢查報告我都很傷心嗎？你一點一點的衰弱下去…就跟那個
可憐的女孩一樣。我若強迫她一點就好了…最少她不會死…」% k# g8 \; {; ^5 |, B

我想喚醒他，或者是幫他止個血什麼的也好。但是他一面喃喃自語，一面用古怪
的惡意看著我。

該死的。破碎或脆弱的心靈容易招來鬼魅。我以為換了頭顱就可以避免…結果吳7 }2 T) L3 ]" ~& b$ Z2 U' h7 f# v
大夫還是中招了。
, r' K0 `: v8 }
他被倀鬼附身。因為他還不知道自己失去了左臂，所以沒有大出血。一醒過來…9 d9 H' |2 d% e( f! P& S& Y
我對這個該死的精神病院沒有信心。$ M! {! O3 v0 |

「然後呢？」我接腔了。
' h( N/ ~, m. e# Q
吳大夫發愣了一會兒，用如在夢中的語調說，「我認識一個很棒的廚師。他說可) M3 `. n( G" `5 ?0 ^
以治好你的厭食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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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好。」我穿上拖鞋，「我們這就去找他吧。」+ g4 `% M. C" C$ [+ z! C
. A9 j/ H) m2 l8 D7 U

出來混的，早晚都要還。

我腦海出現這段經典對白時，深深感到自己看了太多電視了。我本來以為不會讓
吳大夫下鍋，但是他沒有整個下鍋，卻下了一隻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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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托大了。

畢竟我不是道士，沒辦法把倀鬼驅出去。斜斜看了他一眼，發現他還在碎碎念，
又覺得還是讓倀鬼留著吧。我是小說家，不是護士也不是醫生。我對止血和應付
休克實在沒皮條。+ f% v" g: \6 \7 g- D

夜晚的精神病院非常陰森，樹影一陣陣嘩然。映在窗上，像是許多手臂。* U( ]5 J% f5 B2 A* u

怕？我不怕。我想反而是陰暗需要懼怕我。我是身有鬼氣的活人，清醒的瘋子。
秩序和反秩序，都讓鬼魅不能理解，不理解就會怕。

最少附在吳大夫身上的倀鬼很怕。! q) |) _- ?1 j) L9 N  n3 |4 F
8 i; P6 _; m7 g% [! r% b4 }
穿越整個醫院，靜悄悄的。這很不尋常…但是我比較憂慮斷了手臂的吳大夫，還
有不見蹤影的地基主。2 {: {: a* N6 U, q: N
, D0 J/ l3 z# m
我們到了醫院的廚房。  O3 W- D1 J" h% k) s& ?$ j

這個廚房要供應整個精神病院，自然不小。有個爐子開著火，正在熬一鍋湯。我
聞到味道，卻沒有吐。. ^2 h9 I  M* a' T1 o: J
7 X7 G3 `; H+ l
這是取材的一部份，我在取材的時候，是不會有什麼不舒服的。- w) b: _% b1 i+ g- V" v+ k, G* l+ w# \
0 B( f  b; a3 N3 B+ a) h
「大廚會治好你的。」吳大夫喃喃著，帶著夢遊似的恍惚。5 a' R" Y$ [0 B3 E1 s) {% \% k2 ~
" G! y( Q5 |8 X/ s
我看著正在喝湯的「大廚」。曹錚然俊秀的臉孔，在慘白的日光燈下有些猙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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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個富裕的時代，你缺乏某種蛋白脢？」我覺得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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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好吃啊。」眼鏡蒙著霧氣，他將湯匙遞過來，「嚐嚐看？」  F% x0 V1 J' w/ w, }
5 v+ r5 x1 U0 z, l. L
望著在湯匙裡載沈載浮、燒得腫脹的手指頭，「不，謝謝。我吃素。」
/ o8 W. k; N( Z
我早就知道人肉的滋味了。2 A) [- S7 J: Q+ ]3 x5 i6 f

他笑了笑，「其實我不想吃你。」他挑剔的看了好一會兒，「感覺上就是很難吃- \. o  t5 z  ?. \0 V% L$ s9 _
。」9 R- I$ d3 S$ `
  d+ Y$ Y# K$ C5 Y1 o
我也對他笑了笑。
& _! c- p7 I% ]; {
「但是我覺得不吃掉你，我的氣不會平。」他的笑容越來越惡意，「其實我比較
想吃他。」* ]1 R  O5 ]9 v
: X0 c7 f0 d2 C, h1 @
繩子像是有生命一般，將我捆了起來。我知道大約是哪個倀鬼所為，但是不重要
。

「喂，曹錚然。」我毫不在乎的被捆緊，「我想知道你怎麼挑食材的。」

他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我喜歡吃乾淨的人。」
. ?# n# u% e2 r. Q5 b8 O3 K  L
「我可是天天洗澡。」我咯咯的笑起來。「聊聊吧。只能暗暗的吃不是很無聊嗎
？你一定也很想說些什麼吧？」7 c, |; W+ }6 z

曹錚然踱過來，輕輕的將我的臉推到某個角度。「你想拖延？」他讓我看著一個, O) q! p( B) o
供桌，這是祭祀地基主的，但是充作香爐的米杯倒插著三枝香。0 Z5 X& `- D0 y/ \0 E

我說呢，這個聒噪小姐怎麼安靜了，原來被拘在這裡。2 `  Y3 |* {0 [, q1 A5 F! A1 I
7 O( K8 O0 y: m, B! z
「你博學甚廣。」由衷的稱讚一句，「但我還是滿想知道的。這世界上的人這麼- S# e- l! @: [5 c
多，你怎麼挑你的對象？方便？順手？」

「聰明的腦袋，純潔的靈魂。」他開心的拍拍我的臉，「不過我不會吃你的腦漿# Q3 n( n7 B4 l+ m4 E4 @
，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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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先吃你家廚師嗎？」我笑瞇眼睛，「先吃廚師的腦漿？」# C( a4 W! |6 i5 C% {
. p9 [( m* z2 V/ _) ]; c
「拿來蒸蛋真是絕等美味。」他舔了舔嘴唇，牙齒閃閃發亮。

他的齒列很整齊。「不會腥了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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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點酒去腥。」他平靜的像是在討論尋常菜單。9 g, U6 G, {% X/ M8 |2 m
6 E) ]5 ~6 N* B4 Z$ C
「一開始，怎麼會想到這麼不尋常的食材呢？」我是真的很想知道。# M- e# w! z; {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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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呀，我一直有個疑惑。既然什麼都能吃，為什麼只有人不能吃呢？」他很% M* l$ w& N' x9 T( k/ e6 g
認真的跟我討論。我猜他憋很久了，要找到一個能夠跟他討論不嚇昏的人很難。

「人本來就是人的食物。你可以看看歷史。軍人吃百姓，貴族吃平民。吃人不是
什麼特別的事情，古代還有所謂的菜人呢。古今中外都有這種例子，現代卻用什
麼道德壓制，不是很可笑？這無關道德吧？食物還有什麼道不道德的？真要講道
德，連植物都是生命，我們不能剝奪喔。」
2 `3 K2 f4 K$ S, ]
他果然滿聰明的。我點點頭。& B. D) h$ a  z( t5 S2 r1 D

「弱肉強食是世間的法則。」他拿起大勺子，撈出燒爛的手臂，「瞧，落到我的; ?: d' L9 {/ O+ G
鍋裡，這不再是人類的手了，而是…」他的眼神出現殘酷的歡欣，「一蹄。」

我看了他一會兒，咯咯的笑了起來。6 G" J' t0 c2 Y; ]" E2 O: ^4 Q

「我說得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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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會痛啊。」我望著虛空，「拜託把那個手臂扔回去，我看了就痛了。」

「真娘。」他輕蔑的撇嘴，把手臂扔回湯鍋裡。8 O# O/ C/ C0 B: s$ a% \" L

「我想大概會下鍋吧。」輕嘆一聲，「不過，我希望達成一個願望。」

曹錚然收起笑容，狐疑的望著我。他望望被拘住的地基主，和依舊夢遊似的吳大5 [  |% b, X, `) b3 g) Q/ D  z/ s
夫。又低頭想了想。「…什麼願望？」
6 k. R  e" H' O$ i
「我想說故事。小說斷頭不舒服。我不想變鬼了還留下殘念。」

「給你十分鐘。」他警戒的退後一點。

微微笑了笑，「徐阿明，不要動！」我對著附在吳大夫身體裡的倀鬼輕喚，「我
說個故事給你聽。」( Q$ x6 i6 _% E& M0 R. F, a- R(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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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是五個故事，說給五個倀鬼聽。故事都很短，這種極短篇最難寫了。幾百
個字就要完成有頭有尾有滋有味的故事，簡直是考驗作家的功力。9 _# `6 f! H% e- a7 N) j: L
" W$ q. z) l! _, j' t7 k
但我可是連鬼都殺不死的小說家。
4 L2 ]4 f0 S) P
說完了五個故事，當然超過十分鐘很久了。曹錚然呆呆的，他幾次動唇想說話，
卻又陷入著迷的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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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將頭轉向他，柔和的喊，「曹錚然，不要動！」他這樣聰明的人，我該說什麼! k4 l3 M3 }' S0 q: M
故事給他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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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真的很值得興奮。尤其是他的目光恐懼到極點，卻依舊深深著迷的模樣，
讓我快樂到閉上眼睛。, q1 J4 ?5 I/ }! o4 \4 n9 X$ e
  c% N/ |7 i  L( d) Y* u
「這是專屬於你的，只為你說的故事。」我睜開眼睛，溫柔的看著他。「你知道
嗎？倀鬼不是只會讓老虎驅使。他們還會臣服在戾氣極重的人腳邊。」

他呆滯了一下，馴服而狂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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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8 Z# ~2 Z3 {( R+ c* k7 |6 j) E, J3 @. D
我說了一個倀鬼的故事。有五個人被一個戾氣濃重的人吃了。他們呆滯的變成那! T8 C2 g6 D! c5 |
個人的鬼僕，馴服而乖順，從來不會違抗乖戾的主人。% N  x$ ^8 D  m6 F! j9 g( S

「但是倀鬼有個罩門。」我低低的說著，「很致命的罩門。」

曹錚然似乎有點警覺，他無力的掙扎起來，卻一點聲音也出不來。像是被捆起來8 Y' l: h* y# T5 D: y
的，是他，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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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倀鬼不能有名字。這個主人的名字非常好，是個金石交鳴，驅邪鎮妖的名字。: u7 h7 ]3 g. _0 W/ a3 F
為了讓這種距離更絕對，他拿走了倀鬼們的名字。很不巧的…一個發了瘋的小說
家，在他的面前…」我頓了頓，「把倀鬼們的名字還回去了。」

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低。「你知道為什麼不能吃人嗎？因為會痛。因為別個人3 o5 A# l, i' e* j  G8 e0 D6 ]
，是你這個人的鏡子。別人的痛楚，有時候會把魯直的大腦弄混了…『感同身受# Y6 Q7 W$ Z" G
』。」. c( d& ^  ]( ?* v/ ]8 p

清醒的倀鬼一步步的走向他們不幸的主人。記憶裡的每一點痛楚慢慢的回憶起來( O+ G% K; X2 N) r+ Y! h" @
。/ X: X* t( [0 n/ g
- ~" x, f4 I7 q: {. ~
大腦其實是一種魯直的東西，常常會傳遞一下錯誤的訊息。就好像倒在地上像是
在殺豬似慘叫的曹錚然。根本沒有刀刃砍他、沒有沸湯燙他，但是他卻必須承受
四個倀鬼給他的所有痛苦和無助。# g0 K# `5 ?. S/ U5 `; W1 _5 E3 P
! S! r7 h( c  v% J2 }
他大約沒辦法再吃任何人了…恐怕連離開這個醫院都有問題。( Z) j9 x: T) A3 ]3 h0 p
' E) M& O4 |, A7 ^. T) {  A% \
對這個社會來說，倒算是好事一件。& L7 N, c9 k+ m: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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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無盡循環這種痛苦喔。」我殘忍的加了一句，「直到陽壽盡了為止。」  b! {! E; n" Z  ?$ P

我沒算錯，是四個倀鬼。徐阿明還附身在吳大夫身上，笨拙的幫我解繩子，沒有5 z  ~) u* M1 S- j. U
加入混亂中。/ F) h  B  J* ]8 e4 h1 d
) A, c1 J# w# ^" A
吳大夫茫然的蹲在地上，我也陪他蹲著。心裡一陣陣的感到悲哀。2 O- d4 b5 k: {/ }- l0 L1 a! O
; A) P9 X+ z8 w
他的手已經燒爛了，又不可能長出另一隻。當然我也想過，說不定我可以說出這, l7 O( b  d  ]3 M1 H+ S2 D  O
樣的故事，但是我像是被掐住喉嚨，一個字也說不出口。很煩躁，非常煩躁。
; u" A/ T: e3 q  j2 b1 v8 R% O
少了一隻手，他將來怎麼辦呢？醫師是當不成了，你讓他再去做什麼好？他還這
麼年輕，就少了一隻手臂…我連看都不敢看。

因為痛，非常痛。- w  R/ N" v7 r2 m

非要有個結局不可。天要亮了，他一定要有個結局…* U% p# c0 M8 l3 s4 R7 E

「…車禍。」我終於說出可以說的結局。「你遭到一場嚴重的車禍，失去了你的1 U' ?9 P2 ]6 `/ ]! }
左手臂。但是，你失去了一隻手臂，卻不妨害你得到幸福。」我很認真的，一字7 ]8 A4 d4 u# u: u( i3 J& b' P
一句的磨出故事。7 |4 |8 c" ]! i- I! N$ _

「你還年輕，血還很熱。一切都還來得及。哪怕是只有一隻右手，你也能夠攀住
青鳥的翅膀，得到真正的幸福。」5 ~+ w7 M; X# Z) E  }( j
& i7 x( z' w( L$ t6 F3 T6 E
這是我能力所及，損失最低的結局了。
: I1 K  M7 g3 `4 c7 Y
我不知道他聽懂了還是聽不懂，有些焦慮。他瞅著我看了好一會兒，「夜書，多
少吃一點。你…」他用如在夢中的神情說，「你也要幸福喔。」# n. W$ O: O2 \: e

在倀鬼的扶持下，搖搖晃晃宛如酒醉，他走出了醫院。; N% ]! h% d; Y. K; W8 z
5 a3 A/ l: x. h2 I/ S% s. N
又蹲了半晌，才去拔了倒插的三柱香。
& B, o- w9 T$ X* R; }+ p
我好累。我真的好累好累。倒在床上，幾乎是立刻睡著。你可以說我在逃避，這
個時候，我完全不會反對你的意見。' u  U# \8 Z1 ^) K
. h- u) D8 `+ c
＊＊＊  f' r  ]8 H( Y* R! h9 n# q

在我睡夢中發生了很多事情，但是我用睡眠逃掉了。睡醒的時候，我知道了本來, O" h) Q' n! M, P. M# p0 h
就知道的事情：曹錚然被送到重症病房，吳大夫車禍，失去了左臂。% B  O) a9 C  \, \
5 G9 v& o( l& h6 v0 B
但是我這樣虛脫麻木，什麼都不想管。

「…我把吳大夫的手臂藏起來。」地基主憂慮的看看我，「等他百年之後，還他  h" i* R' ]3 ]+ ?" m1 U* S( \& s6 L
個全屍。」

「哦。」我不大感興趣。地基主是舊時代的人，還相信什麼全不全屍的。/ B: |% l6 u  T, Y; }( O

活著沒了手臂，那就沒有了。保留一段枯骨做什麼？
2 R% w% D* V, j& T( `3 G
不過我什麼都不想說，不想做。只是呆呆的看著窗外，看著日影緩緩移動。寫太
多，說太多，我把所有都耗完了，整個人都是空的。6 t" F' k/ v9 o3 p. x. a9 l5 t' t

我大概受了無形的傷，花了一些時間才復原。! [0 t; a5 z& @

等我快復原的時候，又有個訪客來找我了。7 \" `  \, ^- p" x) R
5 Z$ v7 @7 x) D0 G
很意外的，是吳大夫。他裝了一隻義手，我依舊覺得痛。

「這個？」他舉了舉義手，「還好啦，沒有想像中的不方便。」還是滿臉傻瓜似0 X- I: h  f* D$ D+ t! W; ]
的笑，「夜書，你有沒有好好吃飯？」* K8 S5 |( X! P/ U- _. O, `
) F! M5 a. U  V
「管你自己就好啦！」我突然暴怒起來，「你管我吃不吃飯！」

「會生氣了呢。」吳大夫笑瞇了他的阿呆眼睛，「你一直把情緒悶在心裡，老是
面無表情。這樣，不算是痊癒啊…」

我真是他媽的可恥，為了這種笨蛋掉眼淚。
# n' C1 e( E$ j& W
吳大夫一直笑嘻嘻的，根本沒看我哭得悉哩嘩啦，跟我說他跑去一家私人高中當+ R8 ]7 U" O6 l' x( B
心理輔導老師，日子還滿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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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手斷掉的時候，我突然鬆了口氣呢。」他微笑著，眼神朦朧，「這樣也
是不錯的結局。我不希望變成冷漠的醫生…但是繼續待在這兒，我早晚會變成那( }& x. E+ Y7 [, {' w( v
樣吧？在變成那樣之前，逼我畢業，也算是轉捩點吧…」

…我幹嘛為了這種呆子哭？但我就是…停不下來。9 z+ b/ J5 ^+ B+ P$ k

0 t/ K3 u6 h9 m
; C, Y6 k% @+ J: B& H
後來，我通知了那位美麗的訪客，要他們去曹家庭院的大樹下挖掘，挖出了一堆
碎骨。傷心欲絕的被害者家屬本來想提起告訴，我勸他們來看看曹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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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怎麼樣了，我不知道。畢竟我被關在這裡，消息不太靈通。+ T, u. a3 k- `& u( P9 V; {

但是夜深人靜的時候，距離遙遠的重病病棟會傳來極端痛苦和恐怖的哭嚎。聽著
聲音，有些像曹錚然。/ Z. g9 Y) n5 c  g% A

咯咯咯咯。其實我覺得還滿好聽的。

（第二部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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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jam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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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發表於 2007-1-30 04:29 PM | 只看該作者

第三部陰差8 ?. w6 \8 ]6 P  p% x

& ~" `- G$ a, ?/ ]# F" y% u
鐵鍊的聲音，從走道拖過去。冰冷的讓人的心臟都為之結冰。

「我來帶你走。」

這也是一種必然。

「讓我為你說個故事。」咯咯的笑聲響起，像是喪鐘迴盪在這個監獄裡。

我從很小的時候，就常常發呆。我媽覺得很憂慮，總是不讓我離開視線太遠。或
許是年紀太小了，所以並不懂看到什麼，只覺得這個世界為什麼這麼擁擠而吵鬧/ X5 o# j! `5 {5 ^
，我們明明住在非常安靜的山村。

等我上了幼稚園，幾乎是無師自通的學會了國字，就一頭栽進文字的汪洋中，閱7 |" [# c( V! `+ i# C4 k% T
讀成為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或許是知識成為一種屏障，擁擠和吵鬧也在漸漸5 \! B( Y( n4 b, k4 ~! ?8 _: b3 [
發展起來的智能中消失了。
* m1 @' M% \  k6 |5 g) ]& M* J
我還是常常發呆，但不是因為有什麼聲音或影像干擾，而是我在心裡彌補或完成6 U7 Y) B# d  m/ @
故事書裡的遺憾或者是發展結局之後的情節。
6 D4 l2 Y3 S: h. K  [4 q
或許在我還不知道什麼叫做寫作時，就已經註定要狂愛寫作一生吧。

當然，現在也是，從來沒有改變過。但是我的心靈破碎了，簡單說，我發了瘋。, n, ~5 j% c- m7 B3 E/ M: N, i
這些破碎的縫隙，知識再也無法成為完整的屏障，所以赤裸裸的和這個世界的真
實互相窺看。
) D5 L0 {% t7 X# y* h5 N
也和童年時幾乎消逝的回憶比對著。

山村的居民雖然不是很多，也有幾十戶人家，幾乎都是親戚。輩分早就糾纏不清/ B  I5 y6 f9 z. {9 U) w
，阿姨姑姑叔叔舅舅亂叫一通。我還記得從山村最大的那條路跑過去，可以從村
頭跑到村尾。陽光嫻靜的相隨著，還有同伴愉快的笑聲。

陽光，一直是我最美好的依戀和記憶。直到現在，有陽光的日子都可以讓我莫名. E# \: Z0 M8 `( V
覺得愉快。$ Z" t" ]: d  W; [- ?9 M0 ^. G* `
! O3 O) p' r/ y1 j5 J
但是夜晚，尤其是冬至前後的夜晚。我常常在夢境裡驚醒，聽到鐵鍊拖曳的聲音
。那時我幾歲？三歲？五歲？我記不清了。但是那麼小的孩子為什麼會知道是鐵  j8 V( n! `; Z, _4 _9 v
鍊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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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歡快的陽光相反，夜是這樣寒冷而幽寂。在清冷的呼出白氣的夜裡，村犬憂戚3 R6 p6 p8 c! t8 i: H
的吹著狗螺，像是有著什麼恐怖的東西在村裡遊蕩。3 B' Z5 W3 R; o1 l* _9 o

我聽了一會兒，從媽媽溫暖的懷抱裡爬出來，掙扎著幫自己穿上小外套。悄悄的
走出去。真奇怪…在那還不識字的童年，知識來不及保護我，原本夜晚也該有人. F* m4 t( E$ Z3 }6 y- h( i
逛蕩的山村，卻空曠的沒有任何人影。; ~2 X9 K& W3 ~! t  L#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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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狗兒紅著眼睛，低低吠著。跟著拖曳鐵鍊的聲音，在蒼白的月光下，一陣陣2 a5 f- X& l- r2 d! `6 K! U5 @
的吹著狗螺。9 `  [+ O" k  M;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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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門檻上，鐵鍊的聲音越來越近，我也怔怔的看著越來越清楚的「人」。

他穿著黑色的衣服，翻飛著。一隻手拿著奇怪的「扇子」，但我還沒看過這種方) ^& w0 {1 j% i4 R8 t+ s) T0 D7 P
方又小小的扇子呢。另一隻手，拖著又黑又粗的鐵鍊，嘩啦啦，嘩啦啦。& k1 a& t+ D, k0 P: I) E
; `$ Z' R( l2 J( L& w$ T; S
看到我他頓了一下。背著月光，我看不到他的臉。但我有種奇怪的感覺，他笑了* l. [9 v* `( l- [1 N2 i) V$ G! D
一下，然後繼續往前走。( z1 s1 W: ^8 T8 m2 b! K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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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個時候，我看到有樣東西從他懷裡掉下來，輕輕的噗了一聲。我跑過去，% c$ I) ^" I4 g& k
撿起來，發現是一本黑黑的書。但是書上還縫著線，很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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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叔！」我追上去，「你的書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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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似乎吃了一驚，轉過頭來望我，當時還小的我鬆了口氣。這個叔叔的眼睛好好
的在眼眶裡，臉也很平滑。比起那些把我嚇到的奇怪叔叔阿姨好多了。剛看就覺
得好痛，真的會嚇到我。  I" I  y/ ^( z* L( {
. o; ]0 r3 A* B) L
他只是白了些，眼睛是綠色的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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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叔叔」接過我手上的書，點了點頭看了我好一會兒。翻開那本黑黑的書，
指給我看那一行。) \  L# z/ K, Z) ?8 O. Z
, j* U. u& x: W( c( }/ p1 |( ]
「姚夜書卒年七十四歲。」- H5 ~0 [0 M1 [
( ~* N. E* V! T
事後我怎麼也想不通，那時候的我，還沒上幼稚園，還不識字。但是我卻看懂了/ ^% o) b+ T; x! D
這一行。
: y3 B; `4 ]! {0 @6 O
姚夜書是誰？我不認識這個名字的人。# W" S" U6 K- E  m) {( v, X
& W+ E, ?  A7 S0 N" E
「叔叔」收了這本書，輕輕的將我推向家門。然後拖著鐵鍊，繼續往前走，走到
舅公家裡去了。

我回去睡覺，第二天，就聽說舅公在睡夢中過世。
( R' ?9 T$ u5 i! O0 ?; n
＊＊＊

聽著在走道拖過去的鐵鍊聲，突然想起這段幾乎淡忘的記憶，彎了彎嘴角。( `( s1 m* D- x. m3 {- g

現在我知道姚夜書是誰了。

夏老說，作家把筆名用到誰也不記得真名，就算寫出頭了。我也算是寫出頭了，; u+ o7 U4 B) x1 p
陰曹地府不錄我的本名，而是錄我的筆名。我該感到榮耀才是。

我猜，陰差正在這個醫院走動著，尋找陽壽已盡的人吧。但還不到我該去的時候
。很安心的，閉上眼睛。: M& p' \. O* m) G7 j
! N; m; S8 A+ B6 C$ K/ w! _" m
但我並不知道，凡事都有意外。許多意外的起因，都只是非常細微的緣故。; |5 z, T; w8 l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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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基主在我的房間發出一聲非常尖銳的慘叫。0 s. s& s* {0 w- R4 |0 l

連日陰雨，我心情已經夠不好了，如果可以，我真的很想把她掃地出門。很可惜. T+ I) q8 c& y8 H, C6 y
，我不能。雖然在她的地盤上，我好幾次真的把她踹出去，但是她總是滿臉眼淚
鼻涕的抱住我的大腿。3 g" B( Z0 c% D/ l4 H

幹什麼？看起來我像是無良男人在欺負少女似的！6 A8 F+ r+ Y" t+ F: a

沈著臉，啪的一聲把電腦一關。很不高興的面著牆躺著。

「姚大…」她顫著哭音過來拼命搖，「姚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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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小說！」我快氣瘋了…雖然早瘋了。「有沒有一點良心？有沒有？！寫不出1 K9 ?( b: w! s7 u
來我就夠煩了，天天擠來我這兒逼什麼逼？！」2 m# }/ A2 K0 X  S  e& N

「誰跟你催稿啊？」她還真是哭得聲嘶力竭，「姚大，你怎麼這麼短命啊…」

擠在這屋子裡的鬼魅一起嚎起來，真是地動天搖，陰風慘慘。) W' k* i4 o% _6 };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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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活到七十四歲。」用膝蓋想也知道這算是長壽了，哪裡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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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啜泣著遞過一角文書。陰府拿人的時候都會客氣的發文書給在地城隍，城隍轉! H) E0 Y5 |4 J
交當地土地，土地分發給地基主。, V( l1 D# S' K$ E) f1 g6 P3 O

狐疑的拿過來看，上面寫著幾個人的名字，當中有個被地基主圈起來，「沈印生$ {( @0 `/ I! w; G, X) C' ~
卒年二十五歲」。6 i* V- G/ d) j, v6 D) l#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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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很面熟，這是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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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唷，我的姚大，」地基主擤著鼻涕，「莫不是您連自己的本名都給忘了？」, A& n; k+ ^1 E. r

可不是？這是我的本名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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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猛然一沈。我壽終了？但是這怎麼對呢？我看過生死簿，上面有我的名字
（哪怕是筆名），我該七十四歲的時候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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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算不算是行政疏失？這個時候，我真的認真想去當道士，好知道這當中的行政
疏失怎麼折衝。但是也等我把小說都寫完…* I/ d- U3 c1 y

我現在的煩惱是，我到七十四歲都不知道能不能把不斷生長出來的小說寫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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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會死的。」思考了一會兒，「小說沒寫完，哪兒我都不去。」3 e$ N  g7 k# O!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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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在我房間的鬼魅獃住了，突然湊在一起吱吱喳喳開始討論起來。6 F0 q- ?% k% G( A6 R!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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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可能討論的太大聲，剛剛開門的護士狠狠地倒抽一口氣，把門用力一關，然
後傳來劈哩啪啦的巨響，我猜她可能撞到分藥的推車又撞到什麼爬著出去了。因
為她一路哭著「有鬼啊～有鬼啊～」/ D# h1 d9 s8 F& x( w# u6 _

這是精神病院，鬼當然很多，難道你不知道嗎？/ h! x/ E* n+ N) \- M/ [( n/ M: T

精神病有很多因素，心理生理什麼都有。當中也有很小的一部份是因為什麼冤親. g9 L; X8 ~7 x* T+ N) h
債主…就像我這個倒楣鬼。1 m  ]$ q1 d& p3 `# \) H

這些纏了十年八年的厲鬼其實也過得很無聊。人類很像是擁有天生的保險絲，到
了一個限度就會自動把保險絲燒斷，心靈一但破碎，發了瘋，就可以隔絕冤親債" `; l- c. ~/ G
主的傷害。捨又不捨得走，留下來又無聊。5 u' E4 B& q( S6 f

有的會在醫院裡飄飄蕩蕩，地基主查戶口覺得他們可憐，就建議他們看看小說。$ x8 Q  p" Z7 {& `  a* K* W4 ?
然後我就多了一大幫子冤魂厲鬼的讀者。

然後一個報一個，好康到相報，遠遠近近的讀者就多起來，要不是我脾氣差，趕, Y3 w% \; o$ u# m% o0 l
人（？）毫不留情，發怒起來一個字也不肯寫，寧願腦子裡編，這些讀者才給我
點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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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繼續維持那個老是被辱罵到爆炸的部落格，也是為了不要他們通通擠來我房
間要小說。7 {2 {4 u* [, Y+ C( V, w+ X

「我看，找胡老爹來幫忙好了。」一個老鬼建議，「老爹修行比我們久，過百年& U2 d  K2 i4 j/ m% ?, Q
了。上回他跟我要了稿子看，天天催我呢。我想他肯幫忙吧。」" o' R" B* Q7 E% G% b4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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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閻王要你三更死，誰敢留人到五更？」地基主還是愁眉淚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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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這事兒。例外多著呢。」老鬼忙著說，「雞蛋再密也有縫，我就聽說過這類
的事情。瞞過七天，陰差拘不到人是有罪的，得趕著回去受罰。下回再來，也就1 A$ D0 v) u# e' ^6 ?) O" u6 m
水來土掩，兵來將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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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想想，我的讀者對我也真的是夠好了。雖然可能白費心。

但是心意最重要，對吧？我沈重的爬起床，悶聲不吭的打開電腦，開始啪啦啦的6 z! \) w$ t2 m! K" x, J+ d1 y2 e7 X
打字。這次他們擠在我旁邊看我寫作，我就忍著沒趕他們了。$ V% V% G. t.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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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那個前世是書生的老鬼吆喝著，「擠什麼擠？什麼時候不能看非現在？該請
人的去請人，該找人助拳的快去！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真要鬧到雞飛蛋打
？到時候姚大歸地府了，我們孤鬼兒搶得到麼？還不快去呢…」

我的心裡微微一動，卻又抓不到什麼頭緒。但是想想不禁啞然，我倒成了產柴的8 a! m; P( h' J' D) Z: J+ s
青山了…& U9 v9 O# A7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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咯咯咯咯…讀者真是種莫名其妙的生物。9 {% o( {5 J0 _! b% D$ H! X4 Q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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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那隻狐妖搞些什麼鬼，看到的時候還以為是道士呢。他在我房裡鬼畫符. L4 C% k/ B5 \! E4 N8 k
，還在我身上亂畫，一路畫到樓梯口。雖然不知道有什麼用，畢竟心意最重要。
所以手腳不甚乾淨的摸走了我兩本書，我也沒說話，反而要地基主掏出他沒摸走
的書致謝。

他看起來頗羞，跟我道謝的時候聲音結巴而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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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你們這些鬼魅山妖個個比我強很多，我大約不堪一根小指，碾也碾死。這
樣口口聲聲稱姚大，講話還戰戰兢兢，到底是何必又何苦？我寫的故事不是最好/ D6 M- p& i. _2 ?) p
的，為什麼這些讀者這樣拼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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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要不要看看別人的作品？」我跟地基主說。其實我也想開了，我這人就算1 ?  ~3 I6 h) V! x8 [0 R
成灰了，不讓我寫是不可能的。死就死吧，反正跟死掉比起來，只多一口氣。天
命如此，真的被拘走了，推薦幾個好作家，將來他們也不會太無聊。. m$ L$ Y+ Y0 e/ c( G; h

「不要！」地基主尖叫起來。「我們跟人可不太一樣。對我們來說，你的小說是
癮、是咒。一天不看就過不了日子，別害我們了你。」, e+ E4 s6 Q1 L. b

我無聲的嘆息。這是一種錯愛吧？2 n* y/ h$ w' [* l  c

咯咯咯咯…' R+ E+ U; h7 v,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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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胡老爹搞得鬼還滿有效的，真令人意外。7 B8 [# p( j9 ?+ g2 L5 e( ~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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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鍊聲在醫院焦躁的拖動，轉來轉去就轉不到我這兒。後來我才知道醫院裡頭眾2 P! O+ |) A( H& r$ A: @7 ]
鬼團結一致，眾手遮天，把那個來拘魂的陰差氣壞了。

那個陰差連城隍都沒告，直接去找角頭土地告誦了。當然地基主絞著手指挨了一! I9 ^9 [) h2 H5 |3 ]
頓官腔。( N3 }/ i3 F; H2 F

起初我不知道她幹嘛讓我燒化一本書給她，她在我電腦邊看不夠？- }' p+ t3 c# X2 J- V0 q' Y-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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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這小妮子扯了一頁當伴手送給老土地，結果土地公公看完那頁，著魔似的
逼著地基主交出整本…然後跟她要了我整套的書，說，化給他的話，他就閉關修
煉去。* T; t, S+ G9 p' q: R

只是誰也不知道他閉什麼關修些什麼了。

她得意洋洋的回報，到處找著我堆了一箱又一箱的書，又催我快去燒化了給土地) R- u& C# X# p1 Z6 ?8 \; ^! c; t
…我真的狂笑很久。2 |0 ~5 k6 |, f$ p/ ]2 q6 _

據說呢，陰差去找老土地碰了個軟釘子。人家閉關修煉，好去拖出來？氣得直跳
的陰差乾脆一狀告到城隍廟，哪知道人小鬼大的地基主早早去送禮了，他老人家6 M3 ^# t1 ?5 f: I0 H- {- z
收了我的書，居然裝聾作啞，要陰差加把勁兒。' {' B3 a. C$ L# U8 A2 N/ v

我真的會活活笑死。我還以為用錢可以打點，沒想到我寫的書也可以。這算是搞
笑版的官場現形記麼？

那個倒楣的陰差在醫院轉了七天，灰頭土臉的帶走了名單上的人，就缺了我。回( A- ?$ `& r( O7 t
去有沒有挨板子，這我就不知道了。

＊＊＊

「奇怪，奇怪…」地基主神色有異的走回來。我埋首打字，沒時間理睬她。她也
是發著呆，乖乖的坐在我桌邊沒講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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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打了個段落，停手喝水，她還在發呆。' T1 }/ l& U4 n4 e! d* @' w2 E1 v  `

「怎了？」今天初二，屬地基主的陰將都去城隍那兒謝賞。她吃了酒菜回來，做
什麼魂不守舍？' X3 b6 v- D6 H0 H, B  D

「今天呢，城隍爺爺招我去說話。」她眼神透著古怪害怕，「這可是從來沒有的3 b: @0 [' w. J; i
事情。」7 c6 R- ~* H+ h/ z& L

「要書沒有。」我哪來那麼多出版書？「若要稿子，我印出來化給他就是了，有$ \0 h* C( C2 \) c
什麼關係？」8 b* e; k; S7 b+ G

「這不打緊，他不耐煩我手腳慢，自己去弄了部電腦。」她漫不經心的回答，「
城隍爺爺問我你身體怎麼樣，還問我你小時候的事情。你不跟我說過，你小時候
見過陰差？」# [% }# W4 S3 D# _4 y# D

我點了點頭。有時候被催故事煩了，我會說些小故事給他們聽。. Z' I* o3 O- X9 }/ D9 D! C- |6 G2 Q

「他跟我說，叫你好好把這件事情放心裡琢磨。也讓我們別再搞鬼，讓陰差來。
」她的眼神透著害怕，「說事情鬧太大，陸判官不會饒我們。」* I; E$ H' Z( p: n& S4 l" r0 Y8 p* l

陸判官？不是閻王？我覺得似乎有些什麼頭緒，但是又還理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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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說了什麼呢？」我知道城隍是在暗示我什麼，但是我需要更多的資料。( e! E/ b  k5 P( k$ W'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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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了呀…」她困惑，「哦，他後來就跟其他官員閒談，講現在的新規矩。陰差) y0 g$ l7 Y8 S+ h) y
不能跟人交談，也就只能講制式的幾句話兒。說是嚴防舞弊什麼的，我也沒聽懂% F0 N( v" h+ `7 k' M
。」# ?1 E- o9 M. H! P9 g1 H- W

「他沒讓妳退下嗎？」我有點訝異。哪怕已經是民主時代，二十一世紀了，陰府; n5 t" P9 p' \/ P. q
的體制還是嚴得緊，看神格說話的。地基主算榮譽職，勉強掛個「神」名兒，其0 t3 d1 j8 E  \
實也跟鬼魅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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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她愣了一下，也對呢，奇怪的緊。城隍爺爺和其他神官神將說話，她一+ X; L; c" P% I4 P; `
個低微的地基主哪有聽的份？「沒呢，古怪。」

我琢磨了一下。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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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幫我謝謝城隍爺。」我將原本進行的故事先暫停，開了新檔案，「我寫個極短- z$ r# S; Q2 ?% U1 l/ s2 b
篇謝他。跟他說我明白了，也讓胡老爹來解了這兒的鬼畫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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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說什麼呀？」張了一會兒的嘴，她叫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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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陰差再來別攔著。」我啪啦啦的打字，「讓他來。」

醫院這幾天亂成一團，到處有人喊著見鬼。我知道是那些厲鬼兒心裡生氣，到處: B& p: `: K8 ^# T( M1 }  e
惹亂，卻不想去安撫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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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基主垂頭喪氣，像是守喪似的守著我，真是又氣又好笑。" P+ `; N: S$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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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也沒說什麼，照樣過我的日子。連鐵鍊聲拖進我房間，她埋首啜泣，我也沒
抬一抬眉毛。

「沈印生！速速隨我前往！」如雷的吆喝在我小小的陰暗房間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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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第三次見到陰差。兒時一次，被女鬼纏的時候一次，這是第三次。他沒像
傳說中帶著高高的帽子，一身的黑，倒有幾分瀟灑的感覺。拖著鐵鍊，拿著一個, S# p' d1 }$ C5 j( R
令牌。現在我知道那不是扇子了。. Q; h$ i2 A2 R# L+ `

心平氣和的看著他，我說，「陸判官要拘我去專門替他寫小說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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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煞氣十足的臉，嘩然的比雪白還白，倒退了兩步。哎呀，我猜對了嗎？忍不
住咯咯笑了出來。

城隍爺，真是謝你了。6 m; H) R4 P% z3 y$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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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你一定要拘捕我回去。」我沒試過說故事給陰差聽，不過，地基主都聽
了，他們應該也可以吧？「但是請給我一點時間，讓我說個故事給你聽。」

他嚴肅得接近猙獰，搖了搖頭。

有點麻煩。我轉眼看到還在啜泣的地基主，「不然，讓我說給她聽？你看小姑娘: O3 t1 x1 m+ b' `) I2 k3 Z7 u
哭成這樣，也讓我了個心願。」

陰差為難了一會兒，地基主看著我發愣，像是驚覺了我的用心，聲如裂帛的嚎啕
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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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得太過頭了，小姐…我堵住耳朵，有點尷尬。一滴眼淚也沒有，怎麼唬人呢…8 [& C2 B0 J; [6 D

沒想到這麼過火又假到家的演技，讓陰差動容了。我猜他是重口味的，愛情故事
一定可以讓他投降。- {- k; K$ ~6 m7 Z

我說了一個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背景是古代的人妖相戀。漫長的生命面對短促0 z; S' D9 t2 V/ s! z3 U; Z4 ?, D
如浮游的人類，充滿了痛苦的無奈。哭聲此起彼落，哭得最大聲的居然是書生老* V0 j4 c/ @# B4 l8 Z
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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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故事最高潮的那瞬間，蛇妖正要把他的生命分給老邁而垂死的愛人時…我喝了
口水，停了下來。

「…後來呢？！」幾乎所有聚在我房間的鬼魅異口同聲，很不巧的，還包含聽到5 k  l2 }4 e; _% m- z; J1 J
忘我的陰差。

「厚～」所有的厲鬼孤魂指著他，「你說話了！犯忌！」地基主比別人都大聲。

他的臉刷的白到發青。「…我完蛋了。」他哭了起來，「等等再說吧，後來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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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於一種憐憫，我把故事說完了。底下一片淒風苦雨，擤鼻涕的聲音此起彼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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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差哭得握著手絹都快斷氣了。他有氣無力的看了我一眼，又放聲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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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然後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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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過，地府的體制很嚴謹並且嚴厲。規矩是怎樣，就得照著走。犯忌就是犯忌
，懲罰是免不了的。但是官罰還不是最可怕的，更可怕的是，他露了長官的餡。
回去不是挨幾板子關幾天就算了，大概關不完就挨了什麼暗算，魂飛魄散都有可
能。

所以他寧可在人間住下來，聽說跑去賣大腸麵線。偶爾我會吃到他做的素麵線，* `7 {/ x& R- C# J) z0 P, H+ g
通常都是我有新書出版的時候，此是後話。6 B7 E) j. J. y, l+ T+ B

後來陸陸續續來了六個陰差，毫無例外的中招，好好的來，哭哭啼啼著走。沒人
敢回地府，都留在人間苟且偷生，沒事就來罵我坑害他們，順便來Ａ書。

好到可以互相罵來罵去，我把情報湊在一起，覺得城隍對我還真的是好的了。

我甚至強迫他們把生死簿讓我看一看，果然，姚夜書的那條濃墨槓去，添了一筆
沈印生的，還用蠅頭小楷註明，「姓名有誤，特此更正」。# x* M% e' [2 C3 ?& \

順便把我的壽算也「更正」了。  i7 i* R& {7 L% r+ [3 D1 c)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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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對。閻王哪管得了那麼多事情？他若算是司法院院長，也不會自己下去審理。
自然分派給判官們去審理。當中一個判官要偷改我的壽算，同僚若知道，也就睜
隻眼閉隻眼。這事雖算不了什麼，若是鬧出來可大得很。

聽地基主說，陰律嚴明幾近刻薄，若是陸判官這樣篡改陽人壽命被查出來了，那5 V+ E( p5 A5 U  l
是銼骨揚灰，萬死不贖的罪。而這位嚴正的陸判官頗有才華，和城隍等都有筆墨2 H6 |% R5 R! r+ P4 z# }
來往，跟同僚相處的極好。能夠不鬧出事情來是最好的…所以城隍只能暗示我，8 K& `  t1 }" w& M& g8 ]  ^" B$ l1 M+ F$ U
卻沒去揭穿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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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我猜他是不是前世跟我有仇還是什麼的，但是一起頭就猜這樣總不好。我本5 N; G* h5 n* T) S( Z! h
來是半開玩笑的猜，沒想到讓我猜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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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陰差說，陸判官嫌沒個懂筆墨的書僮，想拘了我去。又聽我書寫得好，順便
也寫給他看看。

可我這樣一個人，哪肯去替誰專寫呢？我最最自私，只寫我想寫的。編輯不知道- R* U% W; ^2 o  p5 o5 E6 q, ?
被我氣哭多少次，只能委屈的捧走我寫好的稿子，一筆也不許改。' F, x7 h6 N: {& K)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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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對衣食父母尚且如此，更何況一個在陰府當差的判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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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來了第八個陰差，我倒是嚇一跳，怎麼叫年紀這麼小的來？現在我會分他們
的年紀了，這個怎麼看，也還是個少年…忍不住起了點憐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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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印生，速速隨我前往！」他帶著稚氣，對我嚷著。

剛好有陰差在我房裡看書，瞧見他，臉色都變了。忙著搖手咳嗽，示意他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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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狐疑的看著這些滯留不歸的前輩，又喊了一聲，「沈印生，速速隨我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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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他可憐，我就不害他了。「快走吧。七個前輩的例子還不夠麼？」! a& e& y1 A/ s

他馬上臉露不憤，根本就忽視我的善意，拿著令牌就要打。這一打，我的魂魄就
離體了。唉…好人做不得…

「且慢。」我嘆氣，「要我跟你去也行。你先看了這個吧。」我把剛寫的小說開) N7 X- p6 e& H. O  I0 i
頭印出來，遞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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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萬不要看啊！」他的前輩忍不住開口了，「小兄弟，你回去吧，頂多挨頓板
子而已…」* z  z7 N/ o* s9 m' E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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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小陰差更糊塗了，他在令牌上面寫了寫，上面寫著，「為什麼不能看？」+ Q" U6 O9 r  h( ?

這孩子聰明！我最喜歡聰明的人了，咯咯咯咯…8 e6 c) S1 m* v+ B8 b% ^2 b

他的前輩倒是張著嘴好一會兒說不出話來，「…看了就回不去了。」" Y1 M6 @; v3 g# ?; ]% Q8 G

我知道他的前輩是一片好心，但是越聰明的人越好奇。這樣說更讓小陰差忍不住' F" P8 |! ~6 N! l1 C
低頭看去…% S& V+ M; k6 w6 a3 ?1 l* u

然後他也中招了。3 u/ Y0 F4 V+ T7 d; R$ ^( I

「後面呢？」他話一出口，立刻面如死灰。「我、我我我…我怎麼…我想回地府! P4 g- K# i" ?9 `9 l
啊！」他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第八個倒楣的陰差，又在人間落了戶。

不自覺的，我成了陰差剋星。咯咯咯咯…  l/ R6 R4 ?4 W4 q  X! ^" f,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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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在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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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我也只能等，畢竟我關在這兒哪裡也不能去。但是這八個有去無回的陰差一
定會引起些什麼樣的騷動，誰來抓他們都可能讓陸判官很尷尬。若是這八個陰差3 T, A( V5 K4 F# c+ v9 G7 b
自忖沒有生路，乾脆狠咬一口，該誰完蛋，還不知道呢。

所以不會有追兵，我很有信心。

聽我分析完的小陰差張大了嘴，沈痛的說，「你是人間的禍害，惡到穿孔的毒苗
。你活著對世間無益，會發生種種天災人禍一定是你這混帳引起的天怒人怨。」$ @! Q; H$ i7 J1 ]
說著衝上去從印表機搶了一疊紙過去，「你趕快寫吧，嘴動手也要動啊！」3 Q: u+ }. n- G3 L: O7 L5 Q

聳聳肩，繼續寫我的小說。

我把這八個陰差的倒楣事蹟當作閒暇消遣寫出來，貼在部落格。我那本來被謾罵# ?% Q  w9 l$ J9 _; W7 b9 u$ |
到爆炸的部落格又多了譏笑和嘲諷。還有人說我根本是瘋到見鬼了，寫出這種垃5 ]( w& a3 l' D% R
圾。" A7 T( S: ~& j, h" n

無所謂。當初伽利略還險些被抓去燒呢，說實話的人本來就比較衰。我是比較好- j# j/ l  M2 u  y/ j* X0 F
奇這些罵個不停的人。若真的討厭，何必去看我的部落格呢？看了又口水甚多。
難道暗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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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照樣的過，我依舊成天寫寫寫。我倒不知道這個精神病院成了陰差畏懼的地
方，後來才聽地基主說，來這兒出任務的陰差，寧可違些時日被罰，也盡量久久
來一次帶走整批的人，能離我的房間多遠就多遠，還傳說我專門吃陰差，這八個
陰差是被我拿來下飯了。! q" {6 d1 G7 N' A; u4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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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到打跌。我吃素，真的，你要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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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我還在等。

終於我的等待沒有落空，我想，他已經沈不住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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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違的鐵鍊的聲音，從走道拖過去。冰冷的讓人的心臟都為之結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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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來帶你走。」' ^! W+ j- c: z  ^8 }0 b% X

這也是一種必然。4 F1 h: f2 ~9 t.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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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我為你說個故事。」咯咯的笑聲響起，像是喪鐘迴盪在這個監獄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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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望著在我房間出現的「人」。他應該就是陸判官吧。倒不像印象中的鍾馗模樣1 Y) d6 }. Y! F0 S
，他很斯文，留著五綹長鬚，飄然若仙。只是不太搭的拿著鐵鍊和鎮魂牌。5 i7 m8 Y1 D/ \2 N& n& q9 ^" j
. B( n+ z3 ~+ Q2 @
「我說個故事，然後跟你走，如何？」我啃著指甲，壓抑著難以言喻的興奮。1 C7 w1 E& o7 S+ N& [3 K

這是個大角色。地基主早就逃了出去，整個精神病院的鬼怪都跑得乾乾淨淨。他3 c2 |4 e4 C5 J' r# V3 m" k$ Z
終究是神，還是地府裡的判官。死亡的氣息和神威不是小小的陰體可以承受的。
9 i# {7 I  W7 g1 U0 T
但我是個脫序的人，並不在乎。靜靜的，我等他的回答。
0 D6 E7 t) D# }& M0 X7 B
「不。」他嚴正的拒絕，臉色更加陰沈。& n5 `7 L. B9 Q! X7 x' o5 i
1 H$ s4 Z: j  C
「那我不走。」我也回答的很乾脆。7 Y' z3 H8 j; T. f$ U; T
) S% j0 o) @" Y9 j
他沒說話，不動。只是用那種難以形容的氣勢壓過來。根本我就沒什麼好怕的，: N" Q$ i4 B  u& s7 P0 r
我不欠神明什麼，神明也不欠我什麼。我在最痛苦的時候沒有麻煩過神明，現在2 x! ^5 t  Y# y  g/ |5 J9 C- G+ f1 N
他們不該來麻煩我。% g& ?% L4 Z4 q1 K6 F. E
% k# W% H1 @- ^, c' {2 M9 x" J
最重要的是，他的眼神在游移。雖然很難察覺的，他的眼神，在我的書架小心的
探索著。

他怎麼知道我書寫得好？我想到這個嚴正判官的脫序。他看過吧？他看過我寫的
小說。但在什麼地方看過，又看到的是哪一本呢？
" h7 @# A& e6 k) |" ~+ `
誰也沒說話。窒息的沈默降臨到這個陰森而雪白的房間。

「判官不該親自來拿人。」我打破沈寂。

他的怒容驀然而起，恨恨的像是要吃人。不過房間只有我和他，他總不會是想吃  |% e! @5 }3 h6 x- k3 Z$ y, c
壁紙吧？4 c  k* L0 \. B/ o9 V9 i7 F

「有必要嗎？需要為了幾本破小說違紀？」我觀察著他，「你需要哪些書，我化+ q' \0 K- K* d7 ]- O
給你。你不知道怎麼開口，託個口信，讓地基主告訴我。我雖然瘋，還懂人情事
理，何必為了幾本破書…」. `! a  M: ^" g
( z% n, a, ^, g, E, z0 M
「沒錯，就幾本破書。」他恨恨的看著我，像是眼睛裡都要冒出火來，「比你寫
得好的人多的是…你甚至文字拙劣，交代不清，漏洞一大堆…」他豁然站起，「
但是你這種禍根子，為什麼有那種活生生的執念？現在的人什麼不能放棄？什麼3 V* r0 f( e5 W) B1 ?
都可以！連自己的命都可以放棄，自殺的人成千成百，根本沒有什麼人執著什麼
…」
2 u( |* N# A6 _& e
他越說越怒，轟然一蓬火從口出冒出來，「你！為什麼有這樣活生生的執念？！
哪怕你抄電話簿，眾生也無法抗拒你，你這種禍害不能放在人間！」
. }3 I$ W7 B  b
原來如此…我一直以為是我寫得好。原來只是執念啊…但又怎麼樣？我就是要寫) g& C# [6 v6 M6 {' L
，我就是想寫啊。即使是這種時刻，我依舊研究著判官衣服上的花紋，想著怎麼" N' ~9 ?; t: {" S/ m
寫進小說裡，怎麼幫他開場。
3 r" V' X6 z9 N& r, x% |
寫得好不好關我什麼事情？我只負責寫又不負責看。那是倒楣的讀者要承擔的事2 y& \0 h6 Z& X1 d* W  \% d2 z
。6 f: V9 R8 N4 a+ L) a4 J5 y
+ _; t5 O/ K: ~: h- k. k' N
「說完了？」我終於研究完他衣服上的花色。「你要哪一本？『應龍祠』還是『
沒有邊際的故事』？」
0 ~6 @5 [* I" O! R! f  i. {
嚴正的陸判官狼狽起來，看他這麼慌張，我嘆了口氣，忍住心裡的鬼笑。拿下『7 q! {8 `# R* a, C, E) Z5 N; o
應龍祠』，我在書裡簽了名，遞給他。

他緊緊的抱著書，呆了很久。分不出是高興還是難過，默默的消失了。8 R* _, _$ R6 O- N
5 H: ]' y* S1 i6 k. w
其實我沒告訴他，我還滿緊張的。從來沒有遇過想要我的命的讀者。我突然想到% u1 N3 Y- }2 x( z% w
史蒂芬金寫的小說，不禁感慨。
5 c9 [" B/ ^$ T1 X- \7 b. a
陸判官沒抓我去鋸腿，只是拿走我絕版的書，我是不是該高興？其實，我還比較0 `( f# e0 h- J! Y4 O9 I
希望他鋸我的腿，我就剩那本了呢。
8 T& j9 O! q7 z) }
二十五到七十四。他該不會想把我留在陰府這麼多年吧？讀者啊，真是什麼樣的
人都有…可愛又可怕的生物唷…* m$ u& \/ J: X, T5 C

下次又會有怎樣的讀者找上門？準備挖我的心臟還是砍斷我的腿呢？. d: ?* a, m3 O; l) v( Z6 C1 G
0 @6 q- d2 B6 w) x; f
其實我還滿期待的。8 [& {7 I$ L* o  l1 |; C( T$ X

（第三部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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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jam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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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5^#

發表於 2007-1-30 04:29 PM | 只看該作者

第四部訪客6 ~1 Q9 u3 U! Y: P

「給我。」我向她伸手。$ ^0 T+ _( h5 h- K1 h3 S
( f# h( _* d  b, V/ ]4 w" {; z# P  U
「…不。」她痛苦莫名，「我什麼都沒有了…」( @6 N* u9 w' D% e4 y! e& a, w

「她沒辦法走。」我嘆口氣，「她少了腳踝骨。」

現在我有點懊悔了。多管閒事的下場就是再也沒有清靜。
* C+ U$ z- k2 W  ~
我本來以為我住在世界上最安靜的地方－－還有什麼地方可以比精神病院更死寂
？但是自從我幫了那個美麗的訪客之後，我的麻煩就層出不窮。% D1 D6 c$ W% R" V) U0 X
! ?+ t1 `/ c7 o. H8 `
每一天，都有許多抱著希望的訪客來見我…我不耐煩，醫護人員更不耐煩。6 Q6 k& ]9 G  k9 _
  j% M% q) Q' P, r
我不是道士不管抓鬼，我不是牧師不管懺悔。醫護人員簡直要煩死了，他們也說$ V: ]; U5 q& w; a% o
，醫院不是姚夜書的，他們也不管送往迎來。

我心情很壞的看著牆上響個不停的電話，心情真是糟透了。% y4 s5 A6 p  X4 T+ Y5 r/ V

其實精神病房不該有電話，畢竟危險…但是也不該有電腦、網路線…好吧，我是8 \# n5 t4 ^* b, H
自費病人。

這個電話是一連串的事故以後「長」出來的。
6 _: s6 ^1 F; |6 B
畢竟天天得爬到二樓通知我有訪客，護士小姐臉色不會太好看。當被煩到一個程9 ~3 P9 m1 e! }
度，口氣當然也不會太好。我完全可以諒解。
6 M0 U  d; S6 Q, c
但是我那群「特別」的讀者，不能諒解。於是在第五個護士在我的房門口莫名其
妙咬到舌頭，程度必須縫合傷口的時候，我終於大怒的砸了電腦，把滿屋子的「
讀者」趕出去，足足兩個禮拜沒寫半個字。; B# q) {3 l; \6 j

我砸電腦的時候的確是激動了點，但護士和醫生的反應大得不得了，我不知道挨$ O$ ~- ~& E8 N# P; W3 }6 G- f
了幾針鎮定劑，等我昏昏睡醒的時候，房裡多了電話。/ P7 g" a5 |" ^, i) n

再也沒人爬上樓來叫我去會客，用客氣萬分的態度透過電話通知我。1 I! T$ F1 Y& v6 o+ Y& {

這有方便的地方，也有倒楣的地方。方便是，我拿起電話筒說，「不去。」一切% i! l- X  p$ u% j2 p
都解決了。倒楣的是，電話不休息也不看場合，尤其是我正在運指如飛的時候。; C( X3 y4 y: q* |1 V( Q
+ f- M- x' L+ @9 D" A
不想管，但是該死的電話一直催命。1 V& ]/ z$ @' g% l4 M% ]; k* c

打完一段，我終於忍無可忍，拿起電話，陰惻惻的說，「不去。」

「哎呀，夜書。是我呢！」歡快得過分的聲音傳過來，「我好久沒看到你了呢∼」! s2 |9 c+ ?' W( V; H3 W3 l

我頹下肩膀，像是被五百磅的重錘捶了腦袋。饒了我行不行？你到醫院來作什麼
？你得了一條命就趕緊逃生吧∼有點生存本能的人不逃得八百里遠？+ k' p3 D9 O6 G7 b

但是我相信，萬物都有相生相剋的道理。我被這個笨蛋吳大夫剋得最緊。他，絕3 f7 u1 C* \* M0 B0 n; Z
對是我的天敵。

我本來想豪氣干雲的說不去，但是卻聽到自己軟弱的講，「你別動，我馬上下去0 D/ I4 {# V- X! p
…」( ^/ V( h5 j0 e4 W' q
! D( M% z' S- N. {# X- W3 x
垂頭喪氣，我穿上拖鞋下樓。真糟糕的時間…傍晚的逢魔時刻。正在喧譁著領飯
盒的病人和護士，突然安靜下來。整條通道「刷∼」的讓出來。
7 v/ M4 M0 e7 C+ _# S
只有我的拖鞋踢踢塌塌的聲音。一路走，雜鬼畏懼的鑽入地板，退出窗外，大約
是我兇殘的讀者不知道怎麼整他們的。

也說不定，和這些異類相處久了，我的鬼氣更深了。不過我面容的陰森，卻不是
因為鬼氣的關係。
, j4 y' ?, C) H! j7 a
咬牙切齒的打開會客室，「誰讓你又來…」我的肩膀一垮。

四個清醒的倀鬼依戀的靠在吳大夫的身上，上下摩挲著他斷臂上的傷痕。我毫不0 W9 I5 u1 V' s$ ]- a/ @
客氣的踢桌踹椅，把他們趕到一邊去。這些倀鬼還記得血肉的氣味，這個該下鍋
卻還活著的活人，正在刺激他們的食慾。

「…夜書，你的脾氣變壞了。」吳大夫小心翼翼的說。
- R# X' ?6 ^8 c5 @/ W4 q
坐在他對面的椅子上，我斜斜的用白眼看他。我脾氣壞？我脾氣壞是誰害的？0 b+ [5 `. b( J: o3 S$ C1 w8 N4 w
  s4 x) ]- e; f! B3 Y' P
「夜書！你怎麼瘦成這樣？！」他大驚失色，過來就要摸臉，「你瘦得下巴都尖* G$ ], m/ L1 w" n; \' _- ?9 I
了！」

我趕緊躲開他的手，被男人摸豈不是太噁心？「我一公斤也沒瘦！拜託…」我沒, T  E+ c7 Q' b% I5 d0 ]- a2 ?
瘦，只是臉型改變了。我沒辦法控制自己的長相越來越像女人。

他又囉唆很久，泫然欲涕。我默默忍耐著。我想他當輔導老師一定不會出什麼問
題，學生應該乖巧又聽話。被他這樣煩下去，最頑劣的不良少年絕對會痛哭流涕" L) R  `3 U0 S; [" ?0 ?
－－煩到哭。要揍他麼，他少了一隻手臂，又哭哭啼啼的，欺負這種人會遭天譴( L: t4 G2 m5 S* v
。
8 y  }8 y& q% G& H8 _% j
我說過了，最可怕的是天真善良的好人。尤其這個好人愛哭又嘮叨，那才叫做會+ ?! a$ a% w) @
走路的地獄。

百無聊賴，我只能東張西望，順便用眼神警告倀鬼別給我作亂。; W1 p5 z/ ^5 B7 c$ j) W

不對。怎麼算都不對，怎麼會是四個？還有一個呢？難道他們這麼敬業，被血肉
吸引來還留一個看守曹錚然？

心不在焉的聽完吳大夫的廢話，我馬上要把他趕回去。
. ~9 P% V4 L3 n; H3 p
「我覺得很奇怪。」他還做最後的掙扎，「夜書，為什麼你不叫我的名字？我早! I% K# y1 o2 _( n
就不是吳大夫了。」

「我不記人的名字。」很乾脆的回答他，拽著他的胳臂往外推，「你不是順路來
看我？看也看到了，快走吧。」5 {/ e, Z; R+ M
; y- p3 L1 d) H! g& |: S/ S  [
好不容易把他扔出去，我轉頭看著四個倀鬼。吳大夫不在，我就不用掩飾我身上
濃重的鬼氣了。斜眼一個個看過去，倀鬼有些畏縮。

我不記人的名字，是因為我發現我有種能力。這不知道是怎麼來的，但是喚名，
就可以約束一個人。我不喜歡那樣。, S- a. _" ^( {# D

「徐阿明。」我用命令的口吻，「鍾曉齡呢？」

很像是雛鳥情結。我幫他們取回名字，他們也害怕的服從我。
1 q6 q; K, F1 {  a; t- d1 i. C/ g
「她回家了。」徐阿明低下頭。
  I1 y+ u. Q7 q% N, h8 @! G
這讓我迷惑了起來。回家？就算清醒過來，倀鬼也受到一定程度的魂魄傷害。他( l3 [' }* G9 z9 E# X( s
們陽壽未盡，又沒有人來接。得在人世渡過他們最後的歲月，而且不能離主人（3 \; I0 G4 x* S+ \2 i
哪怕是主人的屍骸）太遠。8 ?8 M) {: {/ j% p3 }
# `. @. v4 b# O8 u' t7 o4 T/ c
事實上，倀鬼是有些弱智的。

為什麼有個逸脫的倀鬼回家去了呢？距離這麼遠…太不可思議了。! q' S) u8 N3 k; o  \* C/ r
  d$ T3 A2 P" F. l, k9 J
我又問了好久，但是翻來覆去就是，「她回家了。」

我有點氣餒，真像是在詢問喜憨兒一樣。無力的揮了揮手，他們默默的回去，然" K- Q7 v2 U. Y% n
後我又聽到遙遠病棟的淒慘叫聲。
& c6 E- S" A: K' R# [
他們上工還真的很賣力。
+ M: o- L0 p0 f9 i
' K) E& u+ t& A% j
走失了一個清醒的倀鬼很稀奇，我問地基主和常來的鬼讀者，大家面面相覷，說! n# z5 J/ \5 @3 E, r
沒聽過這種事情。+ b* u$ w8 m; W1 c6 k. {  f9 v

對。別人看我的日子似乎覺得很難打發，其實不然。我很忙，要看資料消化資料
要寫作。靈感這玩意兒比鬼魅還難捉摸，常常讓我有挫敗感。當寫不出來的時候, R3 s5 C6 n* Z! G2 g4 Y7 F
，在我身邊蹭的地基主和眾讀者就倒了大楣，被我抓起來嚴刑拷打，吐出來的故
事很自然而然的拿來批發零售，還常常被我嫌不精彩。. @4 G8 @  Q) a2 \) E; C$ I! R

地基主是最可憐的苦主，她常哭訴被剝皮剝得很冷。  ^3 H& |! J6 |" u$ N* ^

我許多跟鬼魅有關的知識都是從這種嚴刑拷打裡頭得來的，這可是別人沒有的第5 i7 [8 H. j# o. U# r( Z
一手資料…雖然常常被罵妖言惑眾。
0 _& `6 d0 y7 h. c+ J
能夠有智識到可以聊天說故事，兼論三界八卦的鬼魅眾生，多少都存在久了，有
些道行。他們都沒聽說過這種事情，我不禁皺眉。7 J  y( G8 V) F
" G6 |5 Y4 H/ f: j: d  H; o
「除非有人把她帶出去。」書生老鬼說了。2 r, X; i+ D6 r( V7 Q

「怎麼帶？她只剩個鬼魄。」我沒好氣。
1 P" E0 u, E, q7 J9 Z# S
「阿你沒看過師公做法招魂喔？」但是他也承認，「現在幾乎沒有合格法師了，& }* O; q$ k- a4 d
招魂都是做做樣子的。招魂有用，哪需要陰差四海抓魂。」
; L  {, ?( v0 H! O
小司－－那個小陰差在牆角拼命的點頭。3 G- K0 ^) b2 H1 H3 T4 ~

招魂。我心裡動了動。要招魂，也要先知道倀鬼在這兒啊…誰會想招她的魂呢？
我想到那個美麗又哀傷的訪客。8 D, E. o* \0 {0 t

看起來，姊妹情深。真要招魂就由她招回家吧。反正她妹子成了倀鬼，主人發瘋  Q6 {: _1 S# z" _& P
，她也不會再造罪孽。好好的供養，說不定還有轉世投胎的機會。
7 R( J, _3 z* V/ L2 K% T( R
我把這件事情拋諸腦後。到底我不是救世主，管不了那麼多事情。除非發生在我
眼皮下，我是什麼都不想管的。1 G: |+ m1 H, g5 \8 x3 P
6 ^. c% Q2 h! i: Q' }
畢竟我說過，我只是小說家。+ U/ I# j4 W5 s/ f. H$ V8 p  t
  u* U- Q4 a# U. o( H& F0 A
＊＊＊. e  s* E: G% U

吳大夫走後，我過得很稱心。後來接手的大夫我連姓都沒記住，卻相當心安理得! a- ~  ^( k% T+ _& z& i/ {
。他們是標準的鐵血男兒－－鐵氟龍的心臟、液態冰的血，既沒有仁慈，也沒有
溫柔，可以看病人在眼前休克抽搐還談笑用兵，下藥又重又快，毫不考慮後遺症
。滿腦子只有「當醫生賺大錢」的偉大抱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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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惹麻煩，他們不理我，大家相安無事。3 F. ^, \  X7 S. S1 Y) n+ F( T7 `' n

這些泰山崩於前不改其色，唯有新台幣方可笑春風的醫生，居然被嚇得鬼哭神號
，車禍的車禍、住院的住院，這倒是滿神奇的。漸漸的，我們這個位於山腳的精3 A! K6 t% L. m4 `4 V$ v( V
神病院附近居然盛傳鬧鬼，傳媒天天來這兒吵吵鬧鬧，還真的讓他們拍到幾張靈- y% _: |$ v! Z8 ?0 Q5 `& F6 f! p
異照片…
8 E% P& V3 P1 ?+ _/ E: P
我就叫老鬼他們別太愛出風頭了！真是…這樣我的日子怎麼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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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兵荒馬亂的時候，美麗的訪客居然來訪。我滿腹狐疑的下樓，但是會客室空
無一人。

人呢？

我等了半個小時，最後護士通知我，她有急事，走了。

我望著夜幕低垂的夜空，隱隱覺得有事情發生了。但，關我什麼事情？聳聳肩，
我對護士笑笑，她居然臉色大變的貼在牆上，簌簌發抖。0 @! B# ^  X8 C7 q

後來我聽地基主說，我衝著她笑的時候，陰森森的，雪白的牙齒在沒開燈的會客
室，粲然的發出鬼火。
1 Q  K7 N0 Y1 [) A/ w( U+ b0 o
在這種氣氛下，會客室外傳出慘烈的尖叫聲，像是傳染一般，讓護士小姐逼著嗓
子慘叫，幾個如狼似虎的醫護人員衝進會客室，不由分說就把我反剪雙手壓在桌# ~; w9 l& G+ |2 _2 r
子上，可憐我跟那個護士距離三尺，居然蒙此不白之冤。

這個時候反抗是最下策，不但會因此受到傷害，還可能引來什麼電擊治療，我覺* L. ]' u/ K, C' e; |
得口吐白沫很醜。放鬆筋肉，讓他們把我的臉壓在桌子上，盡量用最溫和最理智
的聲音說，「在打鎮定劑之前，先看看外面吧。順便檢查護士小姐有沒有傷口。」% j3 l3 L5 {: q7 R
  a! o/ w3 M6 A5 @8 g2 j
在驚慌的群眾面前，越鎮定越有效果。尖叫的護士小姐終於回魂，「不、不是他
…是外面、外面…」; }9 a, i. z$ v- r

我的臉瘀青了，但是沒有人跟我道歉。精神病患者不被人當人看，我早就習慣了5 ]/ @, G9 d; Y0 Z( e
。趁所有的人都衝出去察看，我默默的跟著去探頭看看。8 ~1 f  ?/ {4 B: a2 v

外面有個昏倒的警衛，他的前面，一大灘血。但是警衛身上乾乾淨淨的，似乎沒% V$ s+ A0 s# p2 N& [/ |! A  P
有傷口。在路燈的昏暗中，那灘血延伸到大門外。

好奇怪的痕跡。像是拖把沾著血，一路拖到大門外。5 h8 [) R7 a3 M  S1 B* c

我還在尋思，某個大夫看到我，大喝，「看什麼看！快進去！」舉起手來作勢要7 \/ e% J) S) o# }
揍我。6 r8 ?- w. m" j- s  Q3 [$ w3 f) M! V

定定的望著他，大概三秒鐘吧。我咯咯笑了一聲。在這樣詭譎的場景裡，特別刺
耳。9 ~: @% G' D2 B7 A+ ]
8 A) e! M- T: d; H, k
他嚇壞了。不過就像許多鐵血醫生，衝過來就想給我好看。旁邊的護士趕緊揪住, y+ {! p: k  g1 l
他，顫著聲音，「姚夜書，晚上冷了，快進去吧。」
0 L9 {+ g5 c4 H8 }) _: j" @6 s. {" z
那個鐵血醫生馬上矮了一截，躲在護士背後開始發抖。+ {& r1 F! N3 y( U+ _3 O/ y5 s

沒說什麼，我安靜的走回去。地基主冷哼一聲，「那護士救他一命。」& D- ?* S$ A$ B6 _, j3 d* `% {

「鬧亂子我就三個月一個字也不寫。」我也冷笑，「妳知道我的性子。人鬼殊途( ^$ p1 z6 I  Q! _- C3 h
，特別不要插手我的事情。」
) [6 h8 X4 }( e# ~0 ~- e# Y
她張著嘴，狠狠地跺腳，氣得好幾天沒有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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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著臉，我上樓回自己的囚房。那灘黝黑的血，一直在我眼前迴繞。2 C, ~. X" a* I) n
! ?. d' F, R& X* m) _

拜網路之賜，我開始搜尋醫院附近的靈異事件，範圍擴大到各大ＢＢＳ的鬼版。
並且開始過濾，哪些是鬼讀者出來上鏡頭，哪些是跟那灘污血有關的新聞。此外
我也認真的尋找倀鬼的資料。3 F. D9 F$ r1 e

很可惜倀鬼的資料真是少得可憐。只有一句成語證明他們的存在，「為虎作倀」
。但是多如繁星的網路資料，還是找到一些，更有趣的是，我是在大陸的網站上: s  P0 @- }1 z$ @
找到的。4 B$ D* v4 b2 ^7 c% Z7 i3 g

地基主鬧小性子，一直留在我這裡的小司就慘遭酷刑逼問。他不甚情願證實了我6 Y) H$ c5 @2 V
某些疑問。2 h- v6 k4 `3 f+ t, {4 p* m

整理一下，醫院附近第一起的靈異事件，引起一樁不大不小的車禍。一個下班的9 S5 C" A2 B" u+ k
醫生，碾到某樣東西，擦撞了路邊的電線桿。他要下車察看的時候，車窗出現一
隻慘白的手骨，在他的車窗上拍著，留下幾個血手印。他暈了過去。
7 M! n* n& Y  _7 V, A5 ?
這個醫生的位置，在距離醫院大約一公里的山路往省道的方向。第二個犧牲者又
近了一點，這次比較尷尬，是對偷情的護士和醫生，他們的車停在路邊，也被印
了幾個手掌印，衣衫不整的嚇昏過去。1 F; K% D! W, n! ?* l1 F! g7 ]

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如此一個禮拜了。這次，到了大門口。

我仔細想了很久很久。「…小司。」
5 l5 w# K3 {9 i' g0 Y1 Z- }" F
他像是貓一樣，躬了起來，只差沒有發出「哈∼」的恐嚇。「幹嘛？你要幹嘛？
你想對一個列冊的陰差幹嘛？」" p% c' i5 L+ Z' a0 z- I

沒理他的過敏，「陸判官說，我就算抄電話簿，也可以迷惑眾生。真的嗎？」( j( R: n2 F6 p8 D( ~5 h) l; \, n

他瞪了一會兒，氣餒下來。「…你就算讀現金帳，我也覺得是很棒的故事。你的* s) g, {7 d/ Y
作品是眾生的罌粟。禍害，禍害…」

嗯。我也明白我是禍害。

「魂兮歸來，去君之恆幹。何為四方些，舍君之樂處。而離彼不祥些。魂兮歸來/ u9 D) s3 }" q
。」我喃喃的對著窗外念著。1 I0 B: D+ i+ K' Z0 d8 E
# T& C, N: s+ |& `$ _, J
小司張大眼睛，「…『招魂』？你…喂！你不要亂招！你要招誰出來啊？！你到
底知不知道你的故事會造成什麼樣的結果啊？…」  T+ D4 C# r* o- s4 @2 U
) C. J1 J3 p0 G( Y0 n, x
我是發瘋的禍害，當然知道啊。! i/ C* R4 h  t. x& N
1 }' l" ~& f8 L- p0 |
「南方不可以止些，雕題黑齒。2 A$ L9 S3 D7 U# W
得人肉以祀以其骨為醢些，蝮蛇蓁蓁。

封狐千里些，雄虺九首。8 d7 ~( }1 g7 T* w9 Q# j
往來鯈忽，吞人以益其心些。. j. ]/ l2 |4 y
歸來兮，不可以久淫些… 」0 m6 ^0 S' V% N. o+ U
% \3 a" Z6 O! N2 ^
天空這樣悲戚的寶藍。死去無法復生、肉其白骨皆是虛幻。獻祭任何人，都沒辦
法得回妳年輕無辜的生命啊…

「魂兮歸來。」7 v/ y. P2 G2 s6 ]

狂亂的風壓彎了樹的背，像是呼嘯的哭泣。在虛妄的招魂中，眾鬼放聲大哭，淒
然如暴雨的悲鳴。& ~$ J5 k: L- x: \# ?. Z/ }! M4 G

交融一氣。

小司恐懼的看我很久，大叫一聲，摀著耳朵逃走了。

我念了七天，這個醫院簡直變成墓地，每天都有護士辭職，整個醫院天翻地覆，
充滿鬼哭。不過哭歸哭，其實真能忍耐這種哭聲的，倒沒有幾個。還跟我嘔氣的
地基主蒼白著臉孔爬出來，求我不要念了。
# P5 d0 Z, I% j( O, m
「拜託，我會哭瞎。」她腫著核桃似的眼睛哀求。

睇了她一眼，在晚霞滿天的黃昏，我開始「招魂」，她也很捧場的放聲大哭，然7 ~' e: [  e6 e6 V
後設法躲進地底下。/ a; W! q, \- T0 q
  @/ W! ?5 O# ?  q% c
第七天，醫院裡的鬼魂跑了個精光。只能遠遠的聽著我的「招魂」，然後悲泣。: U9 b& s2 u& A; g5 F8 y& S  a
啪的一聲，整個醫院突然停電，此起彼落的驚叫聲突然寂靜下來。我現在只能祈
禱醫院裡沒有人有心臟疾病。& t! d; q+ I. z+ J( J
3 C+ ^1 _  u: W; D. l; M
因為，有某樣東西在黑暗中爬行，我可以想像，她身後拖著長長的血跡。蠕動著
，痛苦的膝行。我似乎可以聽到她爬動的窸窣聲，沈重的啪、啪、啪。咽喉滾著
血的呼嚕，而且越來越近。. p" a3 U! i+ h4 A4 G; F& j

我聽見，爬上樓梯重重的聲響。水滴聲。嗆咳。拖著沈重，慢慢接近我的門。

蹦。房門重重的撞擊，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嘎聲。像是鐵製的大門也承受不了這種
猛烈的力道。蹦。
$ N, l  C4 c- g8 \7 [+ V
天，完全的暗下來了。黑得如此迅速，如此不自然。一顆星星也沒有的深邃夜空3 C' ~0 t# t3 O3 b1 o: G
，細得像是傷痕的下弦月，卻照亮了黝暗的囚房。# S" N7 ^) g: i, ^) Y- f
, I6 [1 b  a" h- z
蹦！又是一下撞擊，整個門都在劇烈顫抖。我並沒有鎖門，只要壓下門把，應該
就可以進來。但是外面的「人」卻沒有如我希望的壓下門把。2 f) h) X2 l/ M1 }# @% X/ A. O

第三次。整個門發出淒慘的呻吟。鐵門上面傳來抓爬聲，無聲的、無聲的憤怒。6 h1 n' e  T% Y/ f+ G5 z3 D

我打開門。

只覺得眼前一花，已經被撲倒在地。幸好我將手臂橫在咽喉，所以銳利的牙齒只! B6 O- s% @5 o/ y, n/ w
咬住我的前臂，並沒有撕開頸動脈。
! z+ l1 s# ^' @- |- w6 B9 u; ]
「鍾曉齡，不要動。」黑暗中只有我的聲音，「我為妳說一個故事。」+ t' |) [& s) e
$ m$ E- u, M. `
6 e( [3 M, H7 _/ W2 y) z" [
她僵住很久很久，茫然的抬起臉，鬆開了我的手臂。7 ^4 J- G0 o7 T% h
' C' x. {: L& q2 ?9 N' R" r
肉其白骨。但是死亡只有一瞬間，重生的痛苦誰了解呢？她還沒長出皮膚，薄薄# s% N$ X7 L4 l3 ?
的肌肉依附在骨架上。每一步爬動就是鮮血淋漓。眼睛裝在沒有眼瞼的眼眶中，' k7 _; O- f' v1 N0 n
像是隨時會掉出來。鼻子只是烏黑的兩個洞，當然，也沒有嘴唇。兩排森森的牙
齒露出來，沒辦法停止的唾液，滴得下巴混著血，一片溼漉漉。8 I1 I+ `0 W! O* `1 h4 L9 Z) M
2 w9 x8 n$ K% _1 K
但是她的咽喉，一片空空盪盪，可以看到晶瑩的白骨。  w! W# M5 |* U. H. }
* G. S* e" f* n: ~6 v# L
我拉過椅子坐下，輕輕抬起她的下巴，審視著她被淘空的喉嚨。這可憐的孩子滿
眼畏怯，害怕的抓著我的褲子。十指不全，殘破的指尖沒長出肉來。身上狼狽的
佈滿一塊塊露出白骨的空缺。
9 v" b0 ?7 r$ l' s
她在哭。可怖的眼睛露出極度的痛苦和忍耐。但是她一個字也沒辦法說，因為她9 T: D4 \; q8 |: y- P
的聲帶連同咽喉一起被淘空了。8 P9 q& q' R: o

極其可怕恐怖，卻也非常悲慘可憐的孩子。我拖過床上的毛毯裹著她，她將血肉/ ]2 Q$ {3 d; L8 |- I2 n' t
模糊的臉孔埋在我的胸口，無聲的啜泣。) p! I! G9 Q; B

希望心愛的人可以復活，回到自己身邊。這種願望無法責備。但是對於一個被吃$ t+ q& i9 R1 E' `6 \
掉的倀鬼來說…危險的返魂術不只是危險，而且對她的傷害特別重。

被吃掉的地方，是永遠長不回來的。所以她的咽喉、股肉、後背、臉皮和雙耳，
還有內臟…都長不回來。
2 q9 e# b4 |0 ]8 ~4 M9 R
生前的她，一定是很美麗的吧。每個少女都像是一朵花，初綻的生命本身就是美, G: [9 }8 D  W& h! T- ]4 i, t
麗的。像是她完整而光滑的頭髮，活生生的。1 N7 H9 X/ I) A4 [$ c9 _5 z! e" q
3 V. H9 h! M3 d% x; j" c6 @
我，覺得很痛苦。因為心靈破碎過，所以我連建起防禦高牆的能力都喪失，這種& Y/ H9 X: t5 V7 y  T; K5 n
衝擊這樣直接迅速，奪走了我的聲音。
4 ?' \6 q1 B& I8 a! x9 |  q
「…我為妳說個故事，鍾曉齡。」聲音破碎而嘶啞，「等說完這個故事，妳的苦
難就會結束。」; \. W0 P8 i. Q! A, _

我說了一個很長很長的故事。關於一個長髮的美麗海妖，來到這世間磨難一場。
最後發現浮生如夢，於是離開了殘破的軀殼，回到海中。

「她說，『你還會記得我嗎？如果我變得不一樣，你還記得我這副宛如大火焚盡# n4 ]6 I4 e/ i6 X
的模樣？』) i) O! _6 I# n/ k; J* W" y1 B* D* M
% t. ]  t2 p$ c" |9 K( w
他說，『我會記得妳。記得妳的善良和寬恕。記得妳非常美麗…所有生命的本身
，就是美麗的。』

她微笑，整個臉如許燦爛，哪怕她連臉皮都沒有了。」

我停住，試著掩飾哽咽。
: l3 Y) n% C: P- ]# J
「『我覺得想睡了。可以借我手絹嗎？我失去眼瞼，沒辦法閉上。』一條手絹覆
在她的眼睛上，透著薄薄的雪白，她望著陽光。

『答應我，不要悲傷。這不是結束，而是另一個開始。』輕輕呼出最後一口氣，# k- ?/ q8 c1 j' ~: M1 h( @" o
『陽光好美啊…』+ D0 V% f# ~8 o+ i; W: f

她展開新的旅程，向大海游去。蛻下的軀殼，粉碎而雪白。」
0 z# j, @6 G3 [5 a
我將手絹蒙在鍾曉齡的眼睛上面。片刻，她被強迫召回的殘破肉體，粉碎成雪白
的骨灰。

默默的將她的骨灰捧入預備好的罐子，我哭不出來。我希望我能夠哭出來。

+ K4 e- @8 r. T/ I; P7 f
1 L4 G8 N/ L" y+ I5 s# A. k9 m
我只能讓她游向海中，因為她無法行走。悶悶的，面牆躺著。

沒錯，我性格軟弱。所以我不想碰任何悲傷，不想扛這些痛苦。我害怕雨天，厭
恨陰霾。喜愛陽光，是因為可以晒一晒懦弱而發霉的靈魂。6 @6 w: {! @3 B: B- w
" j4 {, F1 }# ]0 H" w8 {
從任何方面思考，我都沒辦法釋懷。為惡者已經在贖罪，任何人都沒有錯…我不
是鍾曉齡的誰，我甚至不認識她。1 C* u+ o6 A$ D7 v, K3 g
) `0 W: d9 f; A* e+ f7 j4 l
但是我悲哀到粒米不進，什麼事情都做不了。我怕我除了精神分裂，又添上憂鬱, i; r1 d) k; s/ Y
症。' M. x) o. B3 U
( S! |8 g) n5 s
「你再不吃飯…」地基主使出最後的手段，「吳大夫…」
: _" f( e8 S* g. A# d! a1 {/ z5 q" |
怨毒的望她一眼，翻身起來隨便吃了幾口。別添亂了，我這種惡劣的心境，不需6 z# a. z$ _% s
要那個傢伙來找麻煩。那四個倀鬼可不是我的倀鬼。他們要啃吳大夫我無能為力
。0 Z4 Z- S  Z% h& Q4 R% O4 T0 {& b6 X
) @- K  l$ z+ y& h) _  w( q
我根本就沒有任何能力。我只能寫，然後等待。

等待的人，卻七天後才來。- p3 O- l& X* J5 _# q

看到她，我卻沒有吃驚。即使她整張臉、雙手都包著紗布，我也不訝異。之前我5 r  ?0 u- Y! t
已經問過小司，返魂術很兇險，就算成功，返魂後的人性格兇殘，九成會變成怪, K" Z5 M2 \, n( v1 m2 O
物。- Y0 i. w  _2 t1 U3 i3 p

她付出很大的代價。
: M- _6 q, b- Q; F1 v& E
不再泰然自若，她慌張的雙手發抖。「…她在你這兒吧？」若不是找到沒有辦法  d' F( a3 |3 N2 U7 o
，她不會來找我的。6 ~4 G  S: m2 i2 Z& T

「對。」我咯咯的笑，陰鬱的看著她。面對她，我不用遮掩身上濃重的鬼氣。
  U2 O7 m% |. {
「請把她還給我。」她的聲音軟弱下來，「她是我唯一的妹妹…我沒有親人了…7 L& T0 f4 B0 f: r) b6 N: h9 N2 {
就算有報應也該是報應在我頭上，不應該是她…她什麼也沒有做…」她哭了，眼
淚浸溼了紗布，乾涸的血透出來。

「我拒絕。」覺得疲倦而麻木。其實我該提起精神，因為地基主說過，我疲倦麻* g. b$ W4 m' n' w% z6 c8 C
木的時候看起來像厲鬼。「我從來不問妳的名字，也不問妳的職業。因為我不想
聽妳說謊。」+ t- S' T& H, k' ?! z% Z. l
# y. g- ?5 r4 S- ]) ~  Z
她倒抽一口氣，結了個手印。我的心沈了沈。討厭這種預感，討厭這種從時空閱7 M% q  }# K+ ^: s; w7 ]; p  w" L
讀歷史的能力。更討厭這種知道一點什麼，卻完全沒有能力的感覺。
3 C( Y; T4 [0 a' r- Y( ?
沈默這樣難堪，我覺得很悲哀。

「你什麼都不知道。」她的聲音帶著嗚咽，「父母過世的時候我只有十七歲，要
養活妹妹…咒殺也不是每次都靈的…報應？這就是報應？難道我們餓死街頭就不( N4 D4 O" R+ I+ m
是上輩子的報應？那你告訴我，我們該怎麼辦？我們到底該怎麼辦？」

「我不是神，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人命這樣沈重。每一條都該死的重。」

然後又是沈默，窒息一樣的沈默。5 e( U' S1 |; V( k; k# p1 w% j/ q

「給我。」我向她伸手。" t9 Z' \0 |+ y. ~' r

「…不。」她痛苦莫名，「我什麼都沒有了…」

「她沒辦法走。」我嘆口氣，「她少了腳踝骨。」# s: |" c* L5 [9 E
* U9 }9 G% `4 g, a( g7 b, a( b
她突然爆發了，「我當然要留著她的腳踝骨！不然她怎麼知道怎麼回來呢？你為6 T9 V8 x& u' J: [7 Z
什麼要阻止我？七七四十九天就行了！七七內只要她吃了『虎』，就可以完全復7 E  A) O$ N; ?4 g' g& I& s
活！你為什麼要阻止我？！」
) s7 t- y" I1 L. i0 I' t) s
「沒有內臟沒有臉皮沒有咽喉叫做什麼復活？」我低低的說。其實我懷疑這不是9 e7 R5 \; m/ ^
我的聲音。這樣冰涼、陰冷，像是蛇爬過了肩膀，蜿蜒在胸口。「不能走，她只7 |& t: X) f+ V3 a6 Z& f
能用爬的。」# E4 G' u" Y- p" n. m- v
& W3 V- ]/ M0 d% K# `) U; b8 |0 n
艱苦的，從遙遠的家裡，爬過半個城市，爬到這個醫院。連哭聲都發不出來，流) y; b9 b# o  U5 z2 b
著淚，一步步的爬。

「妳看過她蜿蜒的血跡沒有？妳看過她的淚水沒有？妳問過她想不想這樣痛苦沒
有？妳要無罪的她，再去沾染罪孽？」陌生的聲音越來越輕。! H& Y5 E7 l1 Z: E6 ]
, X  ^, p/ ?8 j- ?
「妳真的愛她嗎？」  c# f: M. [9 @" P2 q$ I

撕裂而絕望的哭喊，將這個夜晚的寧靜擊個粉碎。聲嘶力竭的，無言的控訴。握
著一小節纖細的骨頭，她痛苦得幾乎死去。9 t% p& ~* A! G* M6 h
3 \1 I; @: W7 E- u8 @( A
無情的拿走那一小截骨頭。

「你搶走我妹妹，庇護那個兇手！」她猙獰的扯下紗布，縱橫的傷口慘不忍睹，$ W4 [  P$ ]0 z* Q; _8 P( R$ n: s' w
像是一道道爪痕，「我要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b6 G3 E, F, g: _8 t; X

望了她一會兒，陰暗中，我輕輕笑了。「隨便妳。」
6 @) f8 i& W+ ~4 K( f* `' Q7 b5 F
她發狂的撲上來撕打，被醫護人員拖住。遠遠的看，她像是夜叉。我知道夜叉的* I8 P- Y8 p; ^- J
復仇心很強烈，尤其她又是個很有能力的巫覡。

儘管來。' ~6 Y# n# b0 y0 R/ Q7 p, W2 Y

輕輕的將那截纖白的骨頭放進罐子裡。我不會把妳交給姊姊，對不起。她太寂寞
，寂寞會引發瘋狂。下一次她再試圖讓妳復活，我沒有把握可以把妳叫回來。. m3 V: S( G7 s" N: i" ^2 }, m; d

我什麼能力也沒有，對不起。

抱著那罐骨灰，我陷入昏暈而漫長的睡眠。我看到她能夠行走了，在沙灘上奔跑
，一切完整，跟風一樣自由。: B. N( C8 {4 j+ N: o
6 B0 ]: K" n: d  q$ M0 X$ L: ~
能夠給妳的，只是很長很長的夢境，一切都是虛妄。或許這樣最好吧，一個瘋子
的夢境。直到妳的陽壽盡了，有人來接妳為止。

這世界，這樣痛苦，也這樣的歡欣。: _- Z+ \/ G2 ~- K+ j: ]0 ]

我有了一點點的改變。+ i5 H" z* b/ Q: X
3 C/ ?( ]7 V3 a0 ~) T, F1 l
其實真的只有一點點。! v  z9 p; B% d  N7 f" V8 J5 J
" @1 z6 a0 ~4 q1 z0 F) g. L
我在那個充滿辱罵的部落格開了一個專區，聲明我不見任何人，所以不要隨便來
醫院找我。但是，我是說，但是。+ c; d% H+ m: C5 r
% ], x& e0 H1 j
但是你的故事可以打動我，說不定，我會私下和你談談。1 J- S" d  X: ^, K: G( a7 P
' A1 Y# |8 d) v# @- F1 y% M9 I7 S
很多人留言只是尋開心，也更有一些是空穴來風，很想勸他們乾脆從事寫作。當. u$ G2 Y9 J% a+ I7 u# F
然有更多的謾罵，更多的諷刺，更多的指責…「妖言惑眾」。

不重要。我還是會心平氣和的看著每一則留言和敘述，偶爾，非常偶爾的，我會0 C! {7 e! A7 ^& i, I3 g  a
請他們來找我。
4 V& @5 j. h9 N' G" p9 ?
雖然薄弱的像是一根蜘蛛絲，但是在無助的人眼中，這可能是唯一的援助吧。也/ C( Y9 a  _8 V2 N$ f3 F
因此，我認識了一些人，還有非人。甚至我還藏匿過某界的罪犯…不過我答應要
保密的。$ [9 o& z: z0 S
, i1 L% P% b* ~) P/ {; E
這樣有什麼好處？其實完全沒有。我幫了他們什麼？其實也沒有什麼。

我只是認真的，說了一個故事給他們聽。他們只是很純真的接受了我的暗示，撞) V5 V$ R! j/ z; @
邪的認為其實只是錯覺，怕鬼的相信沒有鬼這回事，痛苦的相信痛苦一定會過去
…

仔細想過，說不定我什麼本事都沒有，只是一個瘋子的暗示，剛好大家都能接受
。雖然見過我以後，我不再跟同一個人見第二次面。我也不懂，大家都很平和的
接受我的任性和跋扈，明明是個和蠹蟲沒兩樣的廢物。% d, [  p2 f: T# J+ m

當然我也遇到一些有趣的人。像是試圖除妖的道士（這個妖當然是我），和想為% B8 @* D& b3 \& T$ Q6 }  U
我退魔的牧師（他居然被退魔師的笑話打敗），他們很倒楣的中招，成了我的讀/ s0 c( U: X5 C6 B( K, C
者。6 p6 p& P  o2 t2 j" o3 s
' Z& U  |5 B" p- w, B( C$ R! H
在囚室得到無窮的樂趣，和無法拘束的自由。這都是奇特的訪客帶給我的。

我也不知道這樣做有什麼意義，但是我晚上睡得比較安穩，寫作的時候心安理得。8 d1 H! x: h3 d4 A3 m  o5 ?+ h

「你好像對大家都很好。」有回老鬼來找我喝酒，我酒量實在很差勁。; E, j0 x4 T8 B. p

「我會把你們趕出去，還會摔電腦，支使你們做這個做那個，甚至要偷溜出去的
時候逼你們輪班變成我的樣子，好讓我出去逛大街。」其實我已經半醉了。( L. P" m' l. T
9 Z8 c' V0 k9 `
「嘿嘿。」老鬼喝了一口酒，「你對大夥兒都好，但是誰也都不是你的朋友。」- k! [6 k: q* `, F' p* z$ s9 R6 `

勉強睜開眼睛瞧瞧他，老鬼老鬼，真是老成精。「你們是讀者，不是朋友。」

「讀者不可以當朋友？」他的語氣很不滿。9 z9 ^; p, ?6 Q% t3 A( R! R

我呆呆的望著天花板。其實，我也曾經把讀者當成好朋友過。在心還很軟，神智& C( P/ }8 J3 L+ u  q: h
清明，這世界還包裹著玫瑰色糖衣時。5 k! e( v' b. m, m3 }! k

「我剛開始寫作的時候，發生過一件事。」
9 P$ e3 }+ Q: i/ c/ O8 @3 B
十六？十七？我忘記了。我開始狂熱的寫，開始有讀者，互動的很親密。血氣方
剛的少年，對一切都還揉不進沙子。發現自己的文章被盜轉，怒不可遏，寫了一
篇抱怨文。) Y* n& P4 Q, l
8 k1 n; o% ?1 _' l# W  j
第二天，哪個網站從地球上消失了。應該說，架著網站的電腦被攻擊，整個主機+ S7 q4 v: B1 O  q
都毀掉了。& l; H; a/ B. [$ u$ b& c

「後來又發生了一件事情。我在一家很小的出版社出版我的書。」8 }5 A# u6 H3 T5 Q; z# R: D
5 r! x1 S8 z" |, j7 H
年紀輕，只會橫衝直撞。出版社是不好，但是傻孩子就是傻孩子，我在網站口誅
筆伐，加油添醋的說某出版社怎麼樣怎麼樣的苛待我。! J1 I% F# g/ g+ F9 u$ X

再一次，出版社架網站的主機又毀了，還有一群跟我處得很好的讀者，跑去出版
社吵鬧，還跟員工衝突，一個女孩子從樓梯推下來，腦震盪。
% R4 I- o. {  p+ S- R# c
「那時候，我好害怕。」可能是酒醉，我的聲音這樣軟弱，「他們為什麼要為了
跟廢物沒兩樣的作家出頭？幸好那女孩沒事…出了什麼事情我該怎麼辦？」# k2 u7 V- r8 W! g9 X. q  J
: L9 k9 q" L( @
其實，我一直都很害怕。這種狂熱的喜愛根本不正常。為什麼要喜歡一個不認識" H0 r6 ^5 ]1 N& ~
的人？因為他會滿紙胡說八道？我最了解自己，我知道自己是怎樣的虛無、空洞9 v! h) g+ }, Y. A% J# A( H
，我知道，我知道…

我只會寫而已，除此之外，一無所有。

醉到昏睡過去，我還在模模糊糊的回憶。為什麼，我一步步的遠離人群呢？
. v7 A% J* l* P- R
因為我害怕。' z, U( Z5 V! Y# H7 ?

我害怕跟我好友相稱，然後把我寫過說過的話，拿去其他地方嘲笑侮辱的人。我2 I) @1 g' ~. a. D5 s
也喜歡過可愛的女讀者呢…甚至上過床。我還是，我還是正常的男人啊…
8 N! `  y+ |( i4 P
但是她們也只是彼此炫耀和我有過親密關係，甚至爭相告訴我別人說了我什麼什
麼…- F  y0 {) P0 @

我退卻，然後下沈。越退越深，越退越深…直到離群索居，不再說話為止。3 H# j7 W/ k: e: ^, c

並不恨，並不恨那個女鬼，真的。沒有她的糾纏，我還是會走到這一步。只是她
的出現，讓時程加快而已。說不定在不斷的退卻中，軟弱早就造成了我的瘋狂。7 }* Z" I! G9 A
沒有她我可能還是會去挖墳，畢竟我只剩下那一點狂熱，狂著想要取材，想要寫' g# n. E. F% O) h4 U
，想要寫…
: K. ?: E3 C! q0 n
也說不定，我早就蓄了鬼在心裡。' [( W& M$ M: ]8 A1 m! j# P3 k
+ J6 \2 {0 K, l( C3 x
誰也不恨，誰也不怨。這一切都是必然的，必然的。+ N) s  I6 V# l7 Q& X& H, M

昏睡的深淵好深，深到看不到底。嘩嘩的水流在震耳欲聾。我在沈、沈、沈。: M3 M  c% R' l) J3 r

我的人格有重大缺陷吧。咯咯咯咯。  ~0 \' Q5 L; r3 {
9 p9 ~, J1 m* T
沒有，讀者沒有讓我受傷。或者說，我故意讓她們傷害我。因為我需要那些傷痕
，一筆一縷的寫進小說中，封印起來。
, v0 M, S. q3 ]; T! P* @- w, y
但是夠了。我取材取夠了。現在讀者對我來說，是善良的陌生人，不要再進一步" W/ Q3 S6 s4 [/ X" ?* X+ S9 p4 u
了。他們傷害我的時候，同時我也在傷害他們。8 m9 ], y( I& l7 z  V
6 j( i9 n2 {: u* f5 g
就像我用小說束縛他們，他們也用感想束縛我。沒有人是真的自由。6 y+ u  ~$ f2 X9 [

＊＊＊7 A: w. ~+ m5 y, b
, b8 e" n; q$ G5 X3 h& a7 v4 b$ y4 x
醒來我頭痛欲裂，根本不記得昨天說了些什麼。老鬼涼涼的看我，嘿嘿的笑。
! D, b' o3 Q' [* }1 o7 E3 D! |: z
「說倒是沒說什麼，」他哈哈大笑，「不過你脫光了在外面的走廊跑。」
/ M. s; }( G) \4 {- a( `
「…真的嗎？」我大吃一驚。我知道我酒量不好，但是酒品有這麼差勁嗎？地基: E- h/ `  q9 |& c3 ^  w! }) g/ ]
主和小司一起嚴肅的點頭，我沮喪的趴在桌子上。

我真沒說什麼？為什麼我像是沈到一個憂傷的夢境呢？4 I; {  g: Q" \  T9 R
; P7 ]7 A' U  z7 Y9 `
「剛你有訪客。」地基主咳嗽一聲，「護士不敢叫醒你，把訪客的禮物放在這兒0 k  \, z) r% X
。」$ M" P! Q' ^3 h% j  p7 v

那是一本重大傷病手冊。打開來，「重度精神分裂」。5 I) T' j, A4 H' H
& _7 f1 ^7 [# l6 N1 e! F
吳大夫說過要幫我申請，沒想到他真的去辦了啊…我的過去，這樣子蓋棺論定了6 d% P1 k, i7 x4 P
。
: ]# Z7 ~3 W: Q* |- d7 k7 h- s0 ?& U
翻著那本小冊子，覺得也沒什麼不好。咯咯咯咯…$ o% Y0 U. V0 A6 b$ _
2 l) F+ `) ?' L0 e) C' T
（第四部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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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jam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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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6^#

發表於 2007-1-30 04:30 PM | 只看該作者

第五部回家' G# V1 `3 s4 h1 H- r$ J

$ d& P% U, T8 \- _7 S3 g: E6 K% r

「真的不能在一起嗎？」她沒有轉頭，甜美的聲音不斷顫抖。
# C$ j( {$ |8 h1 I: T+ f/ Q
「不可以。」默默看著她的長髮也掩飾不住的糜爛傷口，「我得回家。」

9 p. a+ D0 E: Y
仔細看了幾遍，我拿下眼鏡擦一擦，又仔細看了看。唔。
/ u# ~) w" a% `7 m  J2 P8 _
今天的陽光很美好，樹影下像是有千百個光影在追逐，一陣陣的嘩笑。是個適合
出門的好天氣。

反正我還有幾本書想買，那罐骨灰也不能夠一直擺在我的房裡…若不是我大吼大
叫的從浴室裡衝出來－－狼狽的只穿條短褲，打掃房間的阿婆可能把那個罐子給
扔了。, S% s( q6 h6 f3 ]9 `5 _

地基主被我嚇哭，說我怒吼的嘴拉到耳邊，眼睛噴著鬼火。這根本是鬼扯…只是
嚇暈的阿婆馬上回家養老，不幹了。
3 O( M$ \; `$ U, K
這到底是醫院…這罐骨灰一不留神就被清掉了。我知道我寫作寫到一個程度根本4 b( C9 [- i, M# |+ h4 D* r
就是三重苦，有眼無視、有耳無聞、有口無言。在這種時候骨灰被送到焚化爐我% I. v8 `1 U. H
也不會知道。

天氣很好。很適合出門。我的身上也不是沒有錢…雖然我被認定為無行為能力，
但是上回編輯來看我，不知道為什麼，我跟他打劫了五千塊，叫他從我的版稅扣% ^3 ]  `5 }9 `9 _5 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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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糊塗了，我也糊塗了。, X) Z* }7 i4 V) A, N  `
) {; \. V0 |+ S
說不定就是為了這個明媚的晴朗吧。, [5 O; V, R' v! \3 i+ U

列了一下，多多少少還是有幾條瑣事。老讓出版社幫我跑腿也實在抱歉，我自己
去辦好了。
* j1 o1 t6 f" q
「小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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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嘩的往牆上一貼。這個小陰差年紀最小，當陰差還沒多少時間。所以修煉還不
夠，得多受些陽氣才能夠冒充成陽人。他無處可去，前輩又勸他在這陰地足以聚! T! ^$ d  F6 w
形的地方留下來，多晒點陽光，他才留在我這兒不走。8 i$ a( G! K1 y8 v: B

「別、別過來！」他拼命搖手，「我告訴你喔，我什麼也不會幫你的！你不要過
來，不要過來！我好不容易聚一點點陽氣起來…媽的，你真是人嗎？為什麼你的* N, D8 r" _- J, p
鬼氣比我重啊～救命啊～」& E4 I: K# g# |8 d- g% C
7 [9 Z1 G+ L! ]" |
我蹲在他面前，看著他涕淚泗橫的臉，有些許悲傷。被陰差這麼講，真是…5 l7 R  Q; t  f( A* E

「好吧，我不過去。」定定的望著他，「你變成我的樣子，我要出門。」6 D, z! n& h- |$ B" `4 I

「…不要！」他想都沒想就回絕了，「你出去幹什麼？吸引更多的妖魔鬼怪嗎？
這醫院還不夠鬼氣森森？真奇怪這裡的瘋子怎麼沒逃走啊～」: {: Z& V6 Y1 g. l: G

逃得走還叫做精神病院嗎…？
4 l. I, b1 `2 |; f) j, D
「變成我的樣子，你可以用我的電腦，還有網路線。」8 ^* Y% W9 c8 N* G4 M0 r+ F! d  [

他不但馬上變成我的樣子，而且還很興奮的開了個門讓我悄悄離開。「有錢能使
鬼推磨」好像可以改成「有電腦能使鬼推磨」…; o# n3 |* u6 @9 T5 Q

換上簡單的衣服，我出了醫院，招了計程車。結果計程車司機在我前面停下來…6 O# n5 G0 K0 E
撒了一把冥紙，加速逃逸。) ^! M; J- b6 n+ K9 [. w. B( d9 f
; r" h& I; @1 B5 }3 {/ g
無言的看著燦爛的陽光，和我身上的白襯衫牛仔褲、球鞋。難道看起來這麼像鬼
，連陽光都不能幫我加分嗎？/ c* j5 R' v0 Y2 k4 ~+ E+ R9 r7 p
9 M& s+ e! Y2 D
正在冥想時，一部計程車倒退著停在我旁邊，臉色發青的計程車司機看了我很久7 m) [; R6 ^, X
，又看看我地上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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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對不起…」他再三道歉，還下車開車門，「真的很抱歉，大白天的，把3 t0 t, b+ `2 `. M% F# j
你誤認成…」他勉強嚥下一口口水，「那個。」; a3 s$ f$ N% C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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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肩膀黏著的冥紙拿下來，我坐進後座，「現在開計程車要隨身帶冥紙？」

「唉，我們這行也不好幹啊…」他發著牢騷，「昨天七月十五，我們天天路上跑+ A# }( n5 k/ h) l
，什麼怪事沒有？帶一些也比較安心…」

「哦。」其實人類生存的本能也頗靈敏呢…咯咯咯咯。+ Z! H" I8 k. S& P3 l  d1 Q

「冷氣開太大了？」司機撫著手臂，將冷氣關小一點，「怎麼越來越冷…」( z6 P! K2 e1 G;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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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了目的地，凍得直打哆嗦的司機接過我的車錢，逃命似的呼嘯而去。

…大概會感冒幾天吧？我默默的把沾在袖子的冥紙扔了。

當初要出版社幫我在靈骨塔買個位置時，編輯差點被水嗆死。我猜他是想叫醫生: t/ E% j( L/ O
吧，如果不是稿子實在太趕了，他非叫醫生來好好幫我整治一下。為了要命的稿
，他足足跟我講了一個小時的勵志哲學，我還偷偷地抄筆記。' q& m; ^" X,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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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我要用的。」淡淡的說，「我要安置一個孩子。」( t8 B& M( `- m# k/ B$ S

不過他也真的幫我買了，一臉古怪的給我單據。1 w( u3 ~  C8 [

到了靈骨塔，我拒絕工作人員的好意，親自抱著她，放進去。可憐，什麼都沒有
了，又沒有足夠的靈識了解自己的死亡。到這種地步，只能依附著自己的屍骨。8 p% y4 e( M5 A,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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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淋白骨血染草，月冷黃沙鬼守屍。」) x1 j; j' H+ T$ g* B9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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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滿感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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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心的工作人員幫我叫來倒楣的計程車司機。然後這個都市不幸感冒的人又多了: a1 U4 U& B  z1 S2 B1 |
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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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說感冒不太正確，正確的說法是，「風邪」。不過醫生不會在意當中的差別$ A% U+ D' [/ Y
。

在久違的繁華逛了逛，我買了想買的書，搭著空曠的捷運到淡水。不是假日，街
道空曠。我隨便挑了一家咖啡廳，婉拒了優雅的廳內，我選了可以照到陽光的陽% }; U7 }# a! {% k& r
台。' G7 [" |) a) U! P4 O3 a/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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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裡面有冷氣…」服務生大為訝異，畢竟在盛暑的正中午，硬要待在室
外的客人頗奇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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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抽煙。」亮了亮預備好的香煙，服務生才恍然大悟，馬上體貼的送上煙灰缸% r+ h8 d+ T' V
。! N5 l- K. P0 c: n- U; _- T

其實這煙是我拿來當幌子的。對別人來說，八月的陽光可能很毒辣。但是對我這
樣被鬼氣浸潤遍了的人，如此的陽光才可以晒暖我傷痕累累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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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海風這樣的清新，在這樣的晴朗中閱讀，真的是一大享受。  L% K; I; e" L2 }.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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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著咖啡，閱讀「龍槍傳奇」，安靜的午後，只有獵獵的風呼嘯，吹著口哨。沈
浸在閱讀中，我也是純粹的三重苦狀態：無視、無聞、無言。零零落落的客人，9 O6 u# g& C+ C9 Y9 u
有人進來有人出去，我完全沒有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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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是夜書吧？」驚喜交織的聲音，帶著一點點的顫抖。

聽到了自己的名字，我才茫然的抬起頭。聲音的主人已經拉開我身邊的椅子，坐
了下來。「你…你變得我快不認得了！當初我就叫你減肥麼…減完變成帥哥了！/ a3 v9 ^$ N: Q8 a) L) L2 \+ g" e4 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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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沒有完全清醒，直直的望著喋喋不休的女孩。很可愛，很甜，個子小小的，
完全是我過去喜歡的那種典型。  i9 C* A) C1 e3 l- d7 P- C#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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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是過去了。現在想起來，我不知道為什麼會喜歡這種泡泡糖似的女孩。' [/ g5 |# w0 l0 o1 x

她曾經是我的女朋友，雖然時間很短。分手的時候我多麼痛苦…但是現在我卻想3 Y; w- [5 e% f* ?. x+ v
不起她的名字。看到她也沒有高興的感覺，反而有點不悅－－打擾我看書。9 v6 ?5 a2 W/ R7 `6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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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我淡淡的笑，瞥見映在落地窗的面容，不禁苦笑了一下。長久的厭食和# u' s! c, o- G& N3 ~5 c" }3 G
鬼氣的侵蝕，我的面容顯得秀氣而軟弱。自己覺得不男不女，卻可以吸引世人的
眼光。! V+ ]! Q7 q; J1 t

這個世界的審美觀真的病了。! F% J% {* I7 f- q" w'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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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若還是過去那個粗笨、微胖的模樣，她大概會裝著不認識趕緊跑了吧。; e$ y" Q$ u# Z+ E! N

「我就說嘛，網站的消息不可靠！」她還是那樣沒大腦的樣子，「都是亂講的！
他們神經兮兮的跟我講，我就說哪有可能？我可是很了解你的…」

「是真的。」我漠然的說，低頭翻書頁。. v  y* B% U( y& D9 y! W

她尷尬的住嘴，小心翼翼的打量我。「…夜書，是我害你的嗎？…」2 y: d* S6 j8 g2 ]# `1 }# }  K

抬頭看她，除了懊惱內疚外，還有一點點竊喜。真是無言。有個男人愛她愛到發
瘋，大概是種光榮？而且還是個網路知名作家呢。8 ^: [1 r) e% v2 k3 n2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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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相信她愛過我，就跟愛她的ＬＶ包包一樣。. W( |' j7 L9 p" O4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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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我對著她盡量陽光的一笑，不過鬼火效果比較強。

真有點本能的人類大約跑光了吧。但是她雖然開始發抖，卻滿眼興奮黏得更緊一' i% a; `. W& X' t: l+ E
點。「那…你的故事是不是…是不是真的？你真的有…陰陽眼？」8 H" {/ l" r$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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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聲的嘆口氣。就算怕，也覺得刺激。摀著眼睛看恐怖片，尖叫得最大聲的最愛2 t" m3 A9 [% \& {
聽鬼故事。她怕我，但也覺得很特別。2 Y: x  `" R3 d; b7 w

越危險越有趣，這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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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著把我自己的手臂拔回來，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整個人僵硬了。

「有什麼？你看到了什麼？」她尖聲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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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也沒有。」我的目光回到書頁。

「不！你一定看到什麼？！」她拼命抖，「是不是有什麼…有什麼纏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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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我抬頭望望天空，有點雲了，陽光弱了些。我身邊的溫度又開始降低  b0 c0 B1 K/ n
，「不過妳若不離開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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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跳了起來，像是看到鬼一樣狂奔而去。3 s* X/ G- z6 O( ~4 @2 G  b8 P

…其實我只是幫她拍頭皮屑，需要這麼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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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了那本書，雲多了起來，看看錶，快三點了。再拖下去不是辦法，還是去赴+ c1 a2 i0 Z  r. t% I
約吧。結了帳走出大門，一個女孩緊跟著我走出去。. l; Q# W( K( J, V& A9 u: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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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滿臉的害怕，緊緊的握著裙子，「請、請問…你真的有陰陽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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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眼看她，她抖得更厲害。我相信她是害怕的，不管我裝得多正常，但是我也沒
辦法把鬼氣收乾淨。正常人會盡量迴避我這樣陰陽怪氣的人，靠近我都會覺得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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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不是…我不是故意偷聽。」她的眼淚快奪眶而出，「只是我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該跟誰求救…我沒有發瘋，請你相信我…」6 n0 L- U0 H! Y8 u9 K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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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定遇到很嚴重的事情，嚴重到求助無門，才會去跟一個可怕的人說話吧？: M) f, F! \1 w. I+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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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的眼睛沒有狂氣。」我沒有笑，這是地基主的建議。她說我不笑看起來比較3 W& r  k$ u6 ~. i' S+ s
友善，「有什麼困擾呢？」6 K0 c# }6 \* W+ t4 _+ t

她明顯鬆了口氣，「請問、請問…真的有…」聲音越來越小，帶著嗚咽，「真的
有嬰靈嗎…？」

我皺起眉，看到她腳邊有著隱約的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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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嬰靈這種東西。」我很誠實的回答她，「這是日本那邊流傳過來的，還算
是新名詞呢。不然妳去各大辦事處…我是說，正統的佛寺道觀問看看，師父一定. y) T, s; B) A1 `  ~( _# r9 b, K
會笑的。」3 P" L2 z' z; T;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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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似信不信的，滿臉恐懼，「但是但是…我、我…」她哭了起來，聲音是那樣的$ b5 J" T0 ^- l+ c/ n0 y* L
心碎。壓抑著，不敢哭出聲音，充滿愧疚和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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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過，我的心靈滿是縫隙，所以許多負面情緒無法抵擋。我很怕這樣的感染，
但好像來不及了。當她叫住我，而我也給她回應的那一刻，就已經來不及了。3 R' |: ~) r% Y

「我問妳，妳認為還沒出世的孩子有罪嗎？只有妳一個人可以懷孕嗎？」我的聲
音變得細軟，顯得很陌生。

她愣愣的看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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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胎兒還沒來得及有罪，為什麼要那麼倒楣，綁在妳身邊作祟呢？當然是早早的
投胎轉世了…如果妳拿掉孩子有罪，就算有，妳的罪也只有一半。讓妳懷孕的男# e5 e! F7 ?1 q1 ^& x; a0 e' J
人哪裡去了？他難道不該扛起另一半的罪孽嗎？」

其實我還有很多話想講，但都不是我自己想說的。像是周邊蒙著迷霧，神智清明
的地方只剩下一小角，腦海裡翻滾了許多痛苦的情緒和破碎的畫面。

勉強奉子女之命成婚的人，被經濟和生活壓垮，然後毒害自己的幼小的孩子。畏
懼嬰靈這種莫須有的報復，卻毫不在意的笞打、甚至殺死自己的孩子，這是什麼3 f3 F" @: m9 {6 U1 R/ l7 s: X
道理？那不如一開始放了那孩子，讓他去已經準備好、成熟的家庭，不要製造更( O( X1 o( R) C9 }. K7 G) @4 J
多無辜的幼小亡靈。, @, M$ U" Q. W& }6 G)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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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是長大起來，心卻墜入鬼道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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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頭好痛、好痛好痛…好像有著什麼用斧頭劈我的頭顱，痛得我幾乎快要昏過
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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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哪裡？」淒厲的聲音把我嚇了一跳，沒想到這會是我發出來的，「他在哪: Z9 k, }% u6 ?- |' l
裡？！讓妳懷孕又不能生下來的男人，他在哪裡？！妳知道將來可能會因此不能
生育嗎？這才是那個男人給妳的毒咒，不是那個孩子！那個孩子從來沒有恨過妳5 b8 Y% l, a2 q2 U* o9 H: N
、傷害過妳！妳怎麼可以怕他？妳怎麼可以污蔑…」

妳該馬上去找到那個男人，殺掉他，好讓這種毒咒可以解消才對…
% L& g% P6 v) @
我愣愣的看著被我緊緊抓住的女孩，她的手上被我抓握過的地方，出現了烏黑的6 H, o% G% _/ d" ^% s8 l* f$ B
爪痕。* k8 @& [9 C; D(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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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這麼回事。幸好我沒把那句說出來，沒有唆使她去殺人。語言有著特別的' a, E$ X: @9 L$ I* [
力量不是嗎？我的語言對人類沒有那麼強烈，但也有一定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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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都讓陰差帶走了，又何必把恨意留在我這裡？走開吧…」我喃喃著，頭痛和
巨大的壓迫感消失得無影無蹤。0 h, J/ @$ ]+ w6 @3 ?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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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被蠱惑的女孩，呆呆的望著我。她沒喊痛，雖然鬼爪的痕跡這麼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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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嬰靈。」我找回自己的聲音，柔和的，「真的讓妳疑神疑鬼的是妳的內疚+ h$ ^$ }1 w( a7 c- ]- y6 T6 {
。拿掉小孩是很傷身的，妳若是希望將來還有自己的小孩子，就別再這樣了。至5 r+ x9 O. E! [0 i6 D
於那個讓妳痛苦不已的男人…忘了他吧。妳會找到愛護妳的人，會認真的去防護
，不讓妳受到這種身心雙重的痛苦。」* {  Y4 [- f2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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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鬆開她的手，她像是大夢初醒。「我覺得…突然很輕鬆。」她笑著，雖然還在
流淚，「我還有幸福的可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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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會的。」我肯定。4 p2 ^" a5 E+ w  _# a5 I

我知道一定會的，因為她腳邊的黑影，虎視眈眈的跟在我後面。這就是多管閒事
的下場。仔細的看著他，我知道，這是很古老的妖怪，一種叫做魍魎的小東西。! F# Z/ Z5 y2 t! b% D
他會附身在女性身邊，將女性的生氣吸乾，病亡而死。; W3 K& o2 j0 U2 [; |/ f# f

從來都沒有什麼嬰靈。只有這種小妖物，依附著嬰靈莫須有的傳說，驚嚇著女人% k0 D# g  l4 P$ O$ |! E7 Z3 [
，拿走她們無辜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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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我是男人。他們想要啃噬我，得花相當的力氣。

很想說故事給他們，讓他們離開。但是我覺得心煩意亂，文字完全無法組織起來
。

四點多了，太陽快要下山了。我得趕緊去赴約，然後回醫院。不然滿是縫隙的心/ e% O& B" ^  ?3 G' d" x7 P
靈，沒辦法抵禦這些外來的侵蝕。

被鬼氣浸潤透的魂魄，在黑暗那邊的眷族看來，應該是閃閃發光的吧。黑暗造成, A- Y$ O6 y' ^2 ]% i  |; ^( `
的創傷，是永遠不會痊癒的。$ ~  \. T9 G  L! C* U%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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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進捷運的瞬間，我發現，我迷路了。在錯綜複雜的地道裡來去，但是一個人也
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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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說什麼話，魍魎依舊如影隨形。腳步聲漸漸的多了起來，一隻手拍了拍我的
肩膀，我卻沒有轉頭。" |1 M5 w2 a! F4 A

「哎，怎麼這麼無情？」那個活潑的女孩快走幾步，抱著我的胳臂，「你也是去
聽演唱會的吧？」她仔細看了看我，驚喜起來，「你是姚夜書！我看過你書裡面  |6 @5 w2 E* @& n2 @9 W4 s- K& v1 k
的照片！」

我想說話，魍魎突然發出「哇哇」的嬰兒啼聲，我的聲音，被鎖住了。唯一的武/ W/ x+ G; c$ y3 O* a1 \+ D
器就這樣被剝奪。5 c* s- m% ?2 k! R4 S1 x

女孩親熱的偎著我的手，她很年輕，嬌嫩的像是初綻的花朵。留著一頭很長的頭
髮，指甲俏皮的畫了好多小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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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很崇拜你呢！你的每一本書我都有買喔…」她嬌笑，「當然我更喜歡他…
他唱得好棒，我愛死他了！每一場的簽名會、見面會，我都有去喔！他好帥好帥6 f. C; N7 R" H: j
…」9 y* v0 D2 u  h+ X/ l* H* {

她喋喋不休的說著，神采飛揚的。旁邊的人群也開始應和，嗡嗡的讚美和渴望，
充塞在整個地下道，間雜著幾聲興奮的尖叫。# F2 `1 t" n. j5 ?! B  {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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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誰？」我在束縛稍微輕一點的時候開口了。5 Y5 p# |7 P$ j

女孩露出迷惘的神情，我猜她也不記得那是誰了。我們兩個人站定，她努力回憶
著，而我，又在魍魎的兒啼聲中，失去了我的聲音。; t$ l" y- W% B& V( r/ Z6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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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潮水的人群中，我們兩個像是擋路的石頭，不時被推擠著，身不由己的往前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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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誰呢？」女孩喃喃自語，「他是誰呢…真奇怪，我那麼喜歡他，現在我卻
想不起來。我好喜歡他啊，每天都聽著他的歌，看他演的電視劇，房間貼滿他的# l5 g9 b& L* N% X
海報…」8 F* m+ U5 |4 ?( S+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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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想起什麼，她從口袋掏出隨身聽，「你聽，他唱的歌…」她很慷慨的分了一
個耳機給我，但是我只聽到一片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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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為什麼壞了呢？」她很苦惱，「我好喜歡他…天天都希望可以跟他在一
起，甚至和他結婚呢。為什麼我記得你，卻不記得他？」

我默默的被擠著往前走。現在我只希望，那隻魍魎可以被人潮衝散，但是那隻魍; P' W/ Y9 D8 O  \- @/ i2 x
魎卻緊緊的跟在後面。

「為什麼呢？為什麼…」她望著我，「是不是我比較喜歡你，所以才想不起他的: m# ?( ]' P6 N" Y+ u9 ~# [
名字？」

不是的。我在心裡無奈的反駁。每個時代都有偶像，也有為了偶像而死的少年或
少女。我覺得，我好像陷入一個龐大而精巧的詭計中，策劃的，是叫做「命運」* ?/ p& _) K6 b' h' }; \" ]# B# c
的詭笑者。

在鬼門開的第二天，誤蹈這些狂熱崇拜者的行列。他們依舊在尋找當初為之殉死
的偶像，但是他們再也找不到了，因為死亡的洗禮，他們什麼也想不起來。, W/ t% |+ Y  H3 _% h

原本只是苦悶的青春中投射的虛影，遺忘也是應該的。

人潮開始騷動，因為不知道要去哪裡。我依舊被鎖住聲音，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B7 @# t& u; ?  o7 O& A& X, V6 n
在這種狂烈的氣氛中，魍魎陰惻惻的「哇哇」兩聲，所有的人都安靜下來，一起
盯著我。2 X' K" Q$ K+ ]; P; N. L

「是你吧？事實上，我們在找的，就是你吧？」女孩滿臉夢幻，牢牢的看著我。. c  z# S. v9 k&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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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絕望的望著這群狂熱的…鬼。6 d8 T* f$ Q0 n$ |! b+ P1 @7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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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推入冷冰冰的水裡，連呼救都不能。迷霧又來了，但是蒙蔽得住大部分的清明0 c' ^. v% ~3 ?1 o; k5 y
，卻沒辦法蒙蔽痛苦的感受。成百成千的鬼魂試圖侵入我的身體裡，那種寒冷到
極致的痛苦，像是火燒一樣，他們在我身體裡翻滾、吞噬，互相撕打。9 g6 I# c, c$ [1 p7 p5 P% P* M$ B

這樣痛、這樣的難受，但是我連昏過去都不能。我看得到月光蒼白的在遙遠的水0 k9 [. U) D+ P
面，像是一朵蒼白的山茶花，幽藍蕩漾。但是我卻溺水而窒息。+ E' p# A$ S' B" M2 R1 w6 M

或許是太荒繆太痛苦，我居然想起一道叫做泥鰍鑽豆腐的菜。將活泥鰍和豆腐放* Z. X4 l% Y" |9 d& {1 l
在一起蒸煮，因為越來越熱，耐受不住的泥鰍就往豆腐裡鑽。這還有個好聽的名3 L: O# U. y3 E5 }# u
字，叫做「草船借箭」。

現在我就是那塊倒楣的豆腐，讓無數的鬼魂穿刺侵蝕，破碎的靈魂更加粉碎。0 W( [1 u6 K# M4 G  g- h

說不定，我早就知道會這樣。我一直躲在精神病院，就是尋找一個穩定安全的環
境。但是今天…今天無論如何都一定要出來。* ~1 ^: _' G) O  K1 ~0 r

今天可是，可是我媽媽的忌日。姊姊趁著爸爸出門，要我五點半的時候，回去替) s4 Q# e, |3 O/ n; _
媽媽上香。/ Y4 d7 H$ x+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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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我瘋到什麼程度，我還是希望可以，可以為母親上一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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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我喊了出來，緊緊跟著我的魍魎突然游開，還沒來得及逃離，已經四* E, o. t; X9 T4 x
分五裂。還沒搞清楚發生什麼事情，一隻有力的大手將我從水裡提了出來。) ]# _5 D  D5 _+ ]9 r2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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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數的鬼魂從我的身體裡逃逸出去，在朦朧的眼睛裡看起來，像是鋼青色的煙火
。

「姚小哥，你還好吧？」我看到一張蒼老的臉孔，這不是跑去賣大腸麵線的陰差. g( k" @5 X9 R: O* r' y3 B
嗎？9 G* H3 M' z1 H: e6 V+ G

我還活著。咳了很久，一陣陣的發虛。被迫再次面對自己的無能，我喘著，並且
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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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饒了你們就很好了，還在這兒裝模作樣？」老陰差吆喝著，「快滾！」

我這才看到，那個女孩還抱著我的腿，長髮覆面。她讓陰差罵得畏縮起來，轉身
要離去，又戀戀不捨。) Z- W! H% q5 I5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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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不能在一起嗎？」她沒有轉頭，甜美的聲音不斷顫抖。

「不可以。」默默看著她的長髮也掩飾不住的糜爛傷口，「我得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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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掩著臉消失了。* }7 `# Z+ K+ V# t( _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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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我有回家嗎？其實我不記得。我只記得昏過去的時候，聽到低低的哭泣。那
哭泣的聲音…真的很熟悉。從小聽到大，一直都是這樣的聲音。0 }5 R  U  g& n# i0 w/ M' X

我問老陰差怎麼知道去救我，他的臉抽搐了一下，「這…當然是有人通風報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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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是誰呢？「…怎麼還不投胎去？」難道是因為我吃了她的心臟？我還她，我可
以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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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裡擱著事情，怎麼走得開。」老陰差發著牢騷，「當人子女的自己保重，別/ h7 ~: ~5 O: \+ h- D- Y
讓父母放不下，那就是盡孝了。」6 O7 Z3 d# s, n1 E0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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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魂魄受了重傷，還是因為受寒，我生了場大病。但是再怎麼痛苦，我都+ R) `6 s3 }" _% f. @
沒有流一滴眼淚。  l1 Y) H% S; ]

不能讓她，再有什麼掛心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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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開出來的診療書說，我病情惡化。0 F6 m4 ~( k- }0 A2 u- c!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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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也真的是惡化了。被陰鬼這樣穿刺，我癒合的不太好的靈魂，又千創百孔，4 L8 e6 G. V4 O8 H
在發冷發熱之餘，連連暴吼，好幾次短暫的清醒時，發現自己被綁在床上。

但是我沒有流半滴眼淚。8 I- t- D* v1 v3 N+ U

我想回家，我真的好想回家。但是家人深恨我的畜行，不會讓我回去上香的。懷( Y% W+ w! G  d* h2 A! E5 m% S
著絕望的鄉愁，和被鬼蝕傷的靈魂，我只能用淒厲的慘叫抗議，一聲又一聲，一
聲又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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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還是，沒有流半滴眼淚。

在痛苦莫名的瘋狂中，我半昏半醒的夢見那個滿天流星雨的夜晚，和那杯甜美至& Q% k+ w; Q2 o2 {; |- A
極的水。我好想喝，好想喝…

上弦月像是一抹傷痕，蒼白的透過雲層看著我。我在昏沈中，看到楊大夫身後有
著極大的翅膀，雪白的三對羽翼，將乾淨的水放在窗邊，曬著月亮的幽微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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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罷。」他將水湊在我嘴邊，「本來我也很猶豫要不要救你…但是你也奇怪，
既然那麼多眾生都屈服在你的魔力下，你的故事是他們的罌粟…為什麼不叫他們' d$ a  ]3 f' d1 \. j9 ?
救你？」& F8 L. Y& S+ j7 B/ |! j9 I.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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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喝下了那杯讓月光晒透的水，迷霧被驅散開了，腦海中的清明擴大許多。6 F! b. O$ h/ j. K. t* u

「…他們不是我的奴隸。」叫喊過度的聲音嘶啞，「他們跟我什麼關係？只是我% g1 o2 v! T' G' r! Y
的讀者。」# `5 F8 g& L.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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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過，我性格軟弱。我沒辦法去利用別人…尤其只是幾本破書，和幾個漏洞百
出的故事。精神上的潔癖太過，我甚至無法承受他們為我做的任何事情。因為我5 X. {% a9 V4 [+ @% {4 ^
比誰都知道，我完全不值得尊敬和愛戀這種高貴情緒。# E) S/ d) Q9 k% a1 W: S( X'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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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怎麼還，我也可能永遠還不起。3 s% s/ Q, {9 X$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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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幫我解開繩子，我呆呆的望著牆壁上的抓痕。那是我痛苦莫名的時候，拼命在
牆上抓爬，將水泥牆壁挖出一條條小小的溝渠。+ m* A( D+ o, z- {* i" j: X8 ]

楊大夫沒有說話，若有所思的望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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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不要轉院？」他提議，「換個環境。而且，我所在的醫院比較『乾淨』，3 v) n; j$ T5 _
甚至可以給你某種程度的自由。」他頓了一下，「如果你還真的想繼續寫下去。& w9 d- ^! A( M& e, f8 ?$ Z3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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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我想想。」我訝異了。我相信楊大夫並不太喜歡我，就像我不太喜歡他。
或許，因為他不會被我的故事入魔，我反而相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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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杯月光水讓我的魂魄傷痕漸漸痊癒，雖然是這樣疲憊欲死，但我真的好起來，
而且可以坐在電腦前面寫我的故事。' _+ W- h, {( A8 o( S*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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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不是發生了一件事情，一個修到有點神經的散仙硬把「肉芝」血淋淋的塞進我
的嘴裡，而其他眾生包括地基主都默許他的行為，我可能還舉棋不定。8 o6 o) _2 W2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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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怎麼嘔吐，我就是不能把那種血腥味吐出來。那是一個小人兒騎著馬，雖然0 n: M: T0 P2 }8 F+ o; h: V
小得只有食指高，但是他卻這樣暴力的逼我吃下去。

就怕我早早的死了，故事來不及寫完。

就算這種「肉芝」可以長生不死又怎麼樣？我真的心灰了。果然，我跟讀者不該0 x0 C; a& [- X1 `
混太熟。他們眼中的「對我好」，只是讓我更痛苦。

我又吃了人了。$ e. q8 f9 R( |- v6 b* |0 j+ d

吐到膽汁和血都跑出來，虛弱的倒在洗手間，我沒有落淚，只是失去了活下去的
力氣。8 W( B& E+ D6 |* k) @1 P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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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小司從外面走進來，嚇壞了，「你是怎麼了？沒個人扶你嗎？發生啥事0 C) S3 a$ z& y5 Q! Q
了？」他將我拖起來，粗魯的扔在床上，隨便拉了條布在我臉上亂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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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知道那條是抹布，我也沒糾正他。「…他們逼我吃了肉芝。」0 B: K) i+ Z( d# U3 V"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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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噁。」他皺緊眉，像是也想吐，「怎麼逼人吃那個？多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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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了。當一個人不能哭的時候，也只能笑了。+ R9 }( r6 A% x% F8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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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司，你喜歡我嗎？」我拉著他的手，輕聲的問。6 `% |& {8 y5 u9 v) N2 G* M

他唬的一聲往後跳，「你幹嘛用那種娘們的語氣和模樣問人？」他拼命的撫著雙
臂，「我只喜歡看你的小說，可一點都不喜歡你這個陰陽怪氣的傢伙！」

「那好。」我點頭，「我要轉院，你跟我來吧。」

「我？為什麼是我？」他大嚷大叫，「我有那麼倒楣嗎？我相信別人會更想去吧4 t4 Y; F) }5 l1 x8 U8 u% I8 Z
？為什麼是我啊～」0 P* {: l: Q) n5 Z7 P(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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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因為你不喜歡我。更不會逼我吃下任何東西，你是個…非常單純的讀者。
我是個卑鄙的人。既然我沒有能力對抗這個世界，我需要一個人擋在我前面，而
他，不喜歡我。2 f! U: t1 U: H" Z7 P

最後我轉院了。也告別了這邊的眾生讀者，說我不告而別也是正確的，只是臨行* b, p! p/ q# [3 y# k3 w
前我說了一個故事，讓他們再也不能去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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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我轉院了，當然也又發生了一些故事。有些時候楊大夫會默許我到處亂走，
小司是最可憐的，可以化為人形的他，苦著臉跟著我到處亂竄，還得負責保護我
這個脆弱而鬼氣森森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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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我也還在寫作。至於鬼魅，也沒有放棄過將我拖入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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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凝望著深淵，而深淵也用綠汪汪的眼睛，凝望著我。) s3 d. j' o" K. U% M*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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咯咯咯咯。& T" I! [3 t3 q, K% ?5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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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書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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