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陰陽師 - 靈異恐怖文章區 - 靈異恐怖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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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6 11:59 PM | 只看該作者

首　冢

1 r! ]" ^: \0 o8 s( c/ i& E
  R% q/ X5 g1 N  p# y% U3 f
我要寫一寫賀茂保憲這個人物。
" `9 c8 `! a+ t1 ?/ k
他是一名陰陽師。7 x2 C' g6 E- X6 q( [# E7 T

他和安倍晴明同樣呼吸著那個昏暗時代的氣息。
: U" }' g1 }0 v9 C. k3 {
賀茂保憲是晴明師傅的兒子——陰陽師賀茂忠行的長子。2 V5 z0 i! k, b& p, A
* s4 M' m2 U3 }8 h( r. B% r: M
有史料說保憲和晴明是師兄弟關係，也有人認為，保憲是晴明的師傅。

保憲較晴明年長，但在這裏我不想特別表明他的年齡，因為這樣對以下要講的故事可能比較方便。8 _7 z" Y1 ]( [  n7 Z
$ \4 ?$ a) }% j1 q
陰陽道後來分為賀茂家的勘解由小路流和安倍家的土禦門流，成為兩支；若土禦門流以安倍晴明為始祖，則勘解由小路流的代表就是賀茂保憲。
. I2 _4 V! C3 F& W: Q
保憲的陰陽之術據說超過了亦父亦師的忠行，有一則史料這樣記述：當朝以保憲為陰陽基模意思是說，本朝的陰陽師就是以賀茂保憲為首領。8 z. C6 U% A: R9 U8 g
* g3 u7 Z6 n3 o; h6 h8 j
晴明年幼之時，跟隨師傅忠行前往下京，他最先察覺到百鬼夜行的情況，報告了師傅。這則逸事已多次提及。
6 E: T) ?& d4 w3 i! G
據說保憲也和晴明一樣，自幼便能識別並非此世的東西。
# w4 h/ {4 L3 z  k( {" W' T0 a( @
《今昔物語集》裏有這樣一個故事：一次，賀茂忠行受一位身份高貴的人物委托辦祓事。
: t; Q/ R  P* ^0 ?
所謂祓，是指驅除污穢和災厄的儀式。既有作為慣常儀式的祓，也有具體地清除某種禍事、保護人身的祓。
) D0 M& w: U3 l1 s. p- _' D( {' i
《今昔物語集》中沒有具體說明是何種目的的祓，但從故事的內容來看，應屬後者吧。

當時，賀茂保憲還只是個未到十歲的小童。
9 U- y' |3 f7 t: E& @
這個小保憲向要出門的忠行懇求帶自己一起去。他苦苦地懇求。

忠行沒有辦法，只好決定帶上不到十歲的保憲去那個祓殿。! q3 Y  F- V( U! {; {1 R! y
: ^. w( A) T- h  m  j. r
所謂祓殿，就是舉行祓的儀式的建築物。有專門的祓殿，有時也在普通的房子中，選一個房間當作祓殿，舉行儀式。% m! h/ @$ Q+ I( a' h  A( [
8 u9 C  E; O( ~$ P+ L9 f; d) M
祓殿內設祭壇，前置八足案桌，案桌上放置供品，供品為米、魚、肉之類，以及一些紙折的馬、車、船，等等。
3 N+ {4 v; [" C# R- f
忠行坐在案桌前，開始念咒。

委托做祓事的人都坐在忠行的後面，老老實實地低著頭。, i. A' S3 k" e/ C! z

至於保憲，他坐在忠行的側面，一會兒發呆，一會兒左顧右看，一會兒又撓撓耳根。$ T! }1 _9 H5 u0 Q6 G' K

不久，祓事做完，委托者散歸，忠行父子也離開了祓殿。( ^% f$ z; h. a- V% E0 K; [, U

歸途之中，忠行和保憲同乘牛車。8 O3 K4 o1 z" H8 S: z  V0 w) B
6 X( Z% I& ^( d2 n1 A2 R5 o
牛車四平八穩地走動著。大約走了一半路的時候，保憲突然開口說道：“父親——”

“什么事？”忠行問道。
' ]: h( U' x& D
“那些是什么呀？”保憲說道。. c0 O2 [8 T# z- ]3 u& `+ o

“哪些？”/ P5 x: Y( p3 X4 L) p; x
# ^6 Q( L( s3 ?" e
“我看見了奇怪的東西。”2 `1 X3 m$ H- E' ^8 n  d* T
1 g2 V" _5 A$ ]" w0 _- U1 e
“什么時候？”
" ~% ^0 j" m6 M% g, H+ |5 t
“父親做祓事儀式的時候。”& c! T$ f- K. l, o1 Y% o3 p

“你看見了什么？”# v9 p5 i8 |% ?! S2 `! |; v
' N5 T5 }6 S7 k) f0 `/ Q8 y+ c
“在父親念咒的時候，有好些像人又不是人的東西出現了，不知從哪裏來的。”: l+ F! K/ e* `9 u  l9 u

《今昔物語集》中這樣記載：一眾嘍神色可怖，既非人，然則以人形現身，其數在二三十……9 f7 N7 P& J) L! q, f+ G

保憲還說：這些怪異的人形不但食米啖肉，還騎乘安放一旁的紙馬、紙車、紙船，在儀式進行之時喧嘩不止。

“你看見了那些東西？”
* f/ R* E) c7 h( b' ~2 H
“是的。其他人好像完全看不見的樣子，但父親您也看見了吧？”
' Z" B. t* e8 ^9 L0 P: ^! ?$ g
“噢。”- t4 V" I; J( i1 V* a2 V

“我一直在想那些到底是什么，可怎么也想不明白。
8 Z& ~  L# _9 A
所以才問父親的。“0 ]  h3 s$ p8 d& P/ f# r

“那些嘛，也就是那樣的東西啦。”忠行說。
; S7 g' g! _* U7 j
“那樣的東西？”
8 h; P) x6 {, }
“對。”# N: i) I, R7 o1 b7 H4 K* X4 x

“我還是不明白。”3 @/ R- j3 a) f) l) q
5 b; @3 H$ w" H' L- p" J7 j7 e
“這世上存在著那樣的東西。如果你不是我忠行的兒子，我會簡單地說那些是亡者……”
6 ?3 z; d# h3 O
“不是亡者嗎？”
4 o* E! j) q' D. }
“是亡者，但這樣說還是不夠全面的。”1 g1 R' d! K( E0 }5 T; O

“哦……”
6 {* S9 {( e" I+ K
“所謂亡者，原指人死後，其魂魄變化所成的東西，但你所見的東西，卻與人死不死沒有關係，而是一直存在於世上。”

“……”, Y9 R3 t0 W" `; E

“天地之間，石、水、樹、土，還有你和我，都有那種東西存在。當人的魂魄凝聚不散，附在上面，便會成為你所看到的那種東西。”# |  r( _5 x  O3 e  e: H
) z( {, w2 u0 h! R
“唔……”" d7 A8 `, X; V$ M

保憲似懂非懂地應著。% [8 [1 x) `0 `3 `7 a2 \
8 U" u! I+ [) @/ q" I) f
“不過，爸爸能看見這些東西，是經過多年修行才可以的。你是一個沒有進行過任何修行的孩子，你竟然也能看見……”9 w* [2 }. g7 E- c
0 s/ I- m/ v4 s6 ~
“是的，父親。”
, U# n9 P' Q2 |, @2 ^
“你得實話實說：除了今天之外，以前你也曾看見過那些東西嗎？”
0 n5 Y; l' J6 t. J4 |' ?
“是的，有時會看見。”

“嗯……”

“父親的工作，就是跟那些東西打交道嗎？”0 Y  q1 `" a' C1 E0 z% ]# a2 E

“不單純是這些。不過，基本上是吧。”6 T4 E' C6 y  X3 J
0 z8 V3 n; J$ j6 _% s8 D* ?
“挺有趣的啊。”

保憲說著，臉上浮現出笑容。

“原以為還是很久以後的事呢，看來該早著手才是。”  {) t, [) K% k

“您是指哪方面的事呢？”# }9 E# g' G4 e" m& J3 x% v

“就是教給你陰陽之道的事。”& T! p! V; b8 h4 q; O9 l
/ K) c. N! m# K" P- g9 B9 i
“陰陽之道？”
+ Z) H! |" F4 e- y. B7 v
“是關於天地間的道理和咒。”
& R$ K; W- ~6 j" h: P
“噢。”

“因為那種東西隨時會出現，如果你對此一無所知的話。有可能像道摩法師那樣誤入歧途。我要把我所了解的一切都教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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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行這頭大發宏願，但這個十歲孩子的回答卻有點漫不經心。

“是嗎。”( ?) V' i$ G1 G! r/ V1 _* z

不過，忠行還是實現了自己的承諾。" t$ H6 E' v- W/ i+ C9 ?
* o8 {' u( y# F" v8 j5 ?
從歸來的那天起，忠行就像自己所說的那樣，把自己所懂得的一切都教給了兒子保憲。
, p& Y) t: r1 ?# G9 K7 N; m
像幹涸的大地吸收雨水一樣，保憲將父親所教的一切都變為自己的東西。4 z5 g7 J. d) R9 [

二8 a8 h& `  d- a5 Z5 ?3 |) C  R/ G) Q
6 Q& m, q3 Z: |3 P- t1 f! t
酒至微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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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於土禦門小路的安倍晴明家。! w$ e( ^7 S- y* w

在外廊木地板上，安倍晴明和源博雅相對而坐，自斟自飲。

晴明一如往常地靠坐著柱子，支起右膝，右胳膊搭在上面。

晴明很隨意地穿著一身白色狩衣，目光似看非看地投向庭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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皎潔的月光照射著庭院。

這是秋天的院子。院子四處長著黃花龍芽、龍膽、桔梗。秋蟲在這些雜草中鳴唱。

晴明和博雅之間的木地板上，放著一個酒瓶子。
8 P# T" o# c7 P. V
在晴明和博雅的面前，各有一只已斟滿酒的杯子。還有一只空杯子。

下酒菜是香魚。各自面前的碟子裏，是撒鹽烤熟的香魚。4 }( X% P! b2 B) T4 E3 J

剛烤的香魚的香氣散入夜間的大氣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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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秋天的香魚，就讓人覺得傷感。”

博雅邊說邊用右手中的筷子戮著香魚背。$ _$ N2 e' }  R1 d$ [' X( |5 A# r
" j! V. t; l# H* m
“像這樣一到秋天吃香魚的時候，我就不由得痛切地感受到時光的流逝。”' C9 h' q, \( C: Y, I
& f- }' |  \! A0 [6 C" r0 W( m
“唔。”
6 v, [7 G* _+ B  ]6 U
晴明靜靜地點點頭。* o: |6 N0 Z1 v+ f. ~' S
+ B% w5 l! Z  x/ }! x7 Z
香魚也叫做年魚。

香魚在秋天產卵。孵出的小魚順河而下出海，在海裏成長之後，再返回原來的河流。時間正在櫻花落下的前後。% j( T9 D( D# b7 d: Q* k!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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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清澈的河流裏靠進食硅藻長大，到秋天水溫下降時，隨著一場場雨水來到下遊，再次產卵。產卵後的香魚，無論雌雄都會死掉。

香魚的壽命是一年。. s$ n8 p; U& K. D7 b+ G
3 [4 ~6 N, f9 J7 ?4 s' h
在一年裏，誕生、旅行、成長、衰老、死亡——香魚要經歷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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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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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用筷子撕扯著香魚的尾鰭，嘴裏嘟噥著。4 G! p+ ], F7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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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時仍像嫩葉般青綠色的、健壯的香魚。到了秋天就變得衰老，呈現黑糊糊的鐵銹色。簡直就像看著人的一生啊。”
$ k7 E8 S. f/ f0 Q8 ]0 L
接著，博雅又用筷子扒下魚頭周圍的肉。

“像這樣來吃秋天的香魚，我不免覺得罪孽深重。但如果問我：要是在它沒有衰老時吃掉它，就不會罪孽深重了嗎？我又覺得，那樣也是罪孽深重的。這可真是挺煩惱的，晴明……”

“噢。”

“大概人吃什么，就是在剝奪那種東西的生命吧。不剝奪別的生命，人類自己又無法活下去——由此說來，人活著本身，就是罪孽深重的吧。”; T# U& u; `9 z* x$ q& `3 \
: q& t+ ?* B0 O' `1 z
博雅放下筷子。9 M" V( ]/ Y- E$ i: M; s$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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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每當我在這個時節吃香魚的時候，腦子裏不知不覺就會涌出各種各樣的問題。”, \& L& k) {. ]  `5 ~: [3 \

博雅左手捏起魚頭，右手按住魚身。他左手拈住魚頭，慢慢掀起，把魚頭連骨一起從魚身拿開。

“唉，這魚骨弄得還真利索！”

博雅左手拈著魚頭連著魚骨，碟子上留下完整的無骨魚身。5 o. F/ l& Y; M; ^  E

“知道怎么弄嗎，晴明？像我剛才那樣子，魚骨很容易就弄出來了。”

“是幹手忠輔教你的吧？”

“沒錯。自從黑川主那件事之後，他總會時時帶些從鴨川河捕獲的香魚到我家。”

博雅去掉背鰭和胸鰭，嚼起了魚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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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帶魚子的香魚。”博雅說道。5 O; e9 S& |: Q2 A$ X, v

碟子裏只剩下連骨魚頭、背鰭、胸鰭和尾鰭。/ q  {  D1 X; m1 K- X
/ |& L) a5 G# h% \% T+ e: ~
“哎，晴明——”* I' k- |' U9 y/ \$ |

博雅拿起杯子，眼望著晴明。

“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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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剛才就注意到一件事。”

“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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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放在那裏的杯子。”
0 \3 ~4 c2 E  Y) ?: d+ X' a
博雅用眼神示意放在一旁、一直空著的第三只杯子。2 m& s1 B. U1 H
5 @7 J: Y! d) ?4 r# h9 Q
“原來是那東西。”

“為什么把它放在這裏？”5 X; h5 }' M! S+ D6 p+ P7 A. `

“其實是有客人要來。”% a) v5 {: z) T; |/ h

“客人？”  T+ M/ `6 x8 L' G8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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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你決定要來之後，對方派家人來過。說是那人今天晚上無論如何也要見我一面。”* q  c% U. ]  Y- B; O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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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客人要見你？”# F( R- x3 h+ ^$ }. h5 b
9 I) }# @8 A- f
“對。我跟他說了，已和友人有約在先，但對方還是說無論如何要過來，只好決定讓他也來了。杯子是為他備下的。”

“那位客人是誰？”! q7 ^3 x6 m3 [5 u1 R! `. b

“他嘛……”
8 y- @* [" d  E) O" a
晴明把杯子端到唇邊，呷了一口酒後，臉上浮現出無法言喻的表情。

晴明的臉上呈現既似困惑、又似苦笑般的表情。
) Y/ i8 C( \6 Z
“很少見嘛，晴明，你也會露出那樣的表情啊……”5 t0 E2 l2 [7 U4 {. m

“真的挺為難。”$ P' _) y4 |- P# b3 Z) Z
0 |2 Y0 G& A9 z! t
“為難？是你為難嗎？”

“對呀。”4 ^9 N: r, j2 ~: L

“他究竟是誰嘛？”

博雅饒有興味地大聲問道，身子前傾。0 c3 H" D% g  S" I! e" v, W: J

“這位大人親自前來，大概是有事相求。他平時不會輕易動身的。”4 U9 v- s2 e0 i, a

“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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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求的事往往是很麻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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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要說出他是誰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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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既然是他，就用不著我現在特地說出來了。”

“為什么？”6 _) p6 a3 e! X9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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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他已經到了吧。”% u' b" c5 w) R! {$ ^* n2 m2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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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的目光移向院子，只見一位身穿唐衣的女子站在月光下，身上帶著朦朧的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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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是式神嗎？”5 G! R$ @* k5 L+ e. }0 @% x

博雅見了，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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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微微點頭，說道：“蜜夜，是那位大人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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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被叫做“蜜夜”的女子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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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他過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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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來了。”

蜜夜說話之時，有東西從她背後走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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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 `- A4 b& a) M$ ?  l

博雅見了，不由得輕呼一聲。  h  H' Z) u" z

從蜜夜身後慢吞吞地現身的，是一頭身形龐大的野獸。/ h4 b; O; w( f/ F6 T* x
; a5 ~* m  C3 I5 e
“老虎？！”0 I. M; C% W+ e6 v9 q
% F0 w3 T- H$ D  a! t
博雅變成了半站起來的姿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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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是一只老虎，但毛皮的顏色卻不同。

若是老虎。毛皮一般是黃色加黑條紋，但這只老虎身上卻沒有任何條紋圖案，是一只漆黑一團的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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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虎慢騰騰地撥開黃花龍牙的草叢，從停下腳步的蜜夜身旁走過來。' ?; `; g, d4 P2 S- H

綠瑩瑩的眼珠子在黑夜裏像磷火在燃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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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微張開的口中，紅得像鮮血一樣，長牙映照著月光，一閃一閃。

這頭黑虎身上，騎坐著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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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人並非跨坐在黑虎身上。他側坐在無鞍無墊、光溜溜的虎背上。望著晴明，笑容可掬。

這是一個身穿黑色狩衣的男子。; k: J. e, E7 ~9 |

“不必驚慌。博雅。”' i4 V3 K1 y2 P0 _! G9 X4 l; {

晴明把自己的筷子伸向博雅的碟子。5 g1 Y8 P7 f. w0 m' _3 z+ ^
' W) I$ x& b6 C( y
碟子裏是剛才博雅吃剩的香魚。所謂剩下的部分，也就是魚頭連魚骨、背鰭和胸鰭以及尾鰭而已。1 y- G/ ~- ^& B, E$ J
1 K: E* M/ B* v  `# `7 z$ B$ ?# U) O
晴明用筷子尖挑起躺著的魚頭，理一下魚頭和魚骨，讓香魚骨成為在水中遊動的姿勢。

他將背鰭放在魚骨上，將胸鰭放在魚身左右兩邊。3 H6 w- h# P4 a- ^

最後，用筷子尖挾起尾鰭，放回它原來的位置——與魚頭反向的、魚骨的另一頭。
0 q9 I7 _6 |) U
晴明將筷子尖按在魚頭上，口中輕輕念咒，然後對著香魚“噗”地吹了一口氣。6 z3 E; e9 p8 X: G(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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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只有頭和骨的香魚竟然就這個樣子緩緩遊動起來，倣佛碟子裏有水在流動似的。  m8 \8 D" d: `4 r+ n1 ]& C

只剩骨頭的魚擺動著背鰭、胸鰭和尾鰭，在月光下遊向黑虎和騎在上面的人的方向。

“真是……”

博雅脫口而出。1 T+ ^: m! b1 m9 m
* k' }4 R  b, F5 S3 z. m
當骨頭魚接近時，黑虎就像咽喉裏蓄養著悶雷似的發出低沉的咕嚕聲。0 p' s9 ^& |- \. m0 I

緊接著的一瞬間——“嗷！”

老虎吼叫著，向香魚縱身撲去。4 R2 T9 M2 S5 h

博雅看見的東兩就到此為止。
( C4 H5 l$ p) Z. E+ r
正在撲向香魚的老虎突然消失了蹤影。

夜間的庭院裏，只有蜜夜和那位穿黑色狩衣的男子站立在月光下。

“嘿！”1 A0 k3 V! @7 m5 @, O4 O; i, E, x
6 S1 ]3 F4 m* b3 d2 v9 H, }1 _
穿黑色狩衣的男子撓撓後頸，躬身，伸出右手，從草叢裏抱起一只小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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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只黑色的小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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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貓小得讓人以為是貓崽，但從樣貌四肢來看，應該是一只成年的貓。' n- v( K1 l8 a0 J" A
' _/ W: i; ^$ ?
小貓不停地呲牙咧嘴，正啃吃著什么東西。
8 f' O/ h; F6 c6 f- S! U/ N) x* B
借著月光仔細一看，原來是香魚的骨頭。; j! p$ y4 }, t# @  m6 V5 Z2 c;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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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的尾巴是一分為二的！”博雅說。& }7 K7 F; w4 Q$ y3 N# X

的確，那只黑貓的長尾巴尖端分成了兩又。- M2 ?1 g$ c0 M" M+ Z6 w

“那是貓又嘛，博雅。”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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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貓又？”6 v# }  O: i: j; B% k& y- F0 f

“就是那位大人使用的式神。”

晴明若無其事地說。

穿黑色狩衣的男子把黑貓攬入懷中，滿臉笑容，說道：“我如約來到啦，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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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迎光臨，賀茂保憲大人……”

晴明說著，他那點過胭紅似的唇上流露出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4 D$ O7 e( o/ L  T4 c3 n- f

三( }" x8 R& n& z2 o" W7 t3 G

喝酒。

現在保憲加入進來，成了三人共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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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真是讓您受驚啦。博雅大人……”6 B' Q7 U9 t* n, G+ \. }9 w

保憲邊端起杯子喝酒邊說。) }% F' O$ i$ T/ F

對於保憲，博雅當然也認識。2 g; @% E* j% E! i8 C. l+ h; w

只是剛才事出突然，一下子沒有認出是誰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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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茂保憲比晴明更早供職於陰陽寮，歷任天文博士、陰陽博士、歷博士，當過主計頭，現在擔任谷倉院別當的職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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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了，博雅的官位比他高，所以保憲說話的語氣頗為恭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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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確是吃了一驚，以為是真老虎出現了。”2 }9 p- e# n: L8 \8 m" |5 d* v+ [3 A

“到晴明這裏，總是希望搞點什么新意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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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顯得很輕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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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酒怎么樣？”0 V/ Y% M* k' a4 s* |

晴明這一問，保憲又端起酒杯喝酒。$ B# h) X1 z! e# o, r

“是三輪酒嗎？很不錯啊。”+ G# U) R- C( `4 {' {+ c8 }1 @

晴明邊往保憲的空杯裏添酒邊說：“保憲大人……”晴明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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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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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今天有何貴幹呢？”/ i- J+ z- v6 @- j7 T(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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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用不拿杯的手撓撓頭，絲毫沒有為難的樣子，說道：“那件事呀，真是很為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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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么事？”

“頭顱。”& M1 |; G. q: p6 O+ d7 F7 ]

“頭顱？”; }! q+ J% 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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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原為成看來是被一個奇特的頭顱附體了。”

“是奇特的頭顱？”

“你聽我說，晴明，是這么回事……”$ W8 b' \  ]+ n7 z# ]3 v1 Q. @

於是。保憲開始敘述起來。
3 r/ Q7 w/ p. K6 `: U; a
四

三天前，賀茂保憲見到藤原為成，地點是在清涼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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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辦完事，正從渡殿走向清涼殿，迎面走來了藤原為成。6 Z: i* H, a/ ?6 z2 M+ I& h& x- d

為成顯得雙頰消瘦，臉色憔悴。
0 h+ H9 ]* n* N) G! H/ o
他甚至沒有馬上察覺保憲已在眼前。: R2 g: l% F8 M8 j4 ~

他之所以注意到保憲，是因為保憲先向他打招呼，叫了一聲“為成大人”。
  O& z# P9 I$ y4 M  j
為成聞聲一哆嗦，當明白打招呼的是保憲時，才輕松下來似的長舒一口氣。

“原來是保憲大人，您有什么事嗎？”為成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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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氣色不佳啊。”( E) }# }& C9 d+ r

“氣色？”# Q+ j0 I5 ~& k$ w. z- S

“是的。”

保憲點點頭，說道。

保憲現職雖然是谷倉院別當，但誰都知道他曾在陰陽寮任職。2 N' X+ ]; L7 T/ R. U

雖說已離開陰陽寮，卻仍是陰陽師的名門賀茂家的當家，現在仍有許多弟子輩的人任職陰陽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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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倍晴明年輕時亦師從賀茂家的賀茂忠行大人。; j2 @# W8 @4 d+ g/ g" j6 b#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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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這位保憲突然來一句“氣色不佳”，為成當然嚇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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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直就像剛從墳場爬出來的死人的面相啊。”# P; l& ~0 I; e$ D

保憲這么一說，為成突然變得一臉頹喪。7 a. M0 d3 X! u3 ^2 N# ?

“求求您了。”6 M9 g- x6 t) K* C) W5 x; _

為成幾乎哭出來似的。

“請您救救我吧，請您救救我……”

他簡直就是把保憲當成救命稻草，抱住不放。* U- G0 r9 Q3 M* R. O0 w! h

可是，偏偏又是在那樣的地方。% k7 }% \/ S. U0 ?  a#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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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是在渡殿往清涼殿走的途中，在那裏被他拉住可是一籌莫展。3 T8 l" c* g) t- G! N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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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奈。/ A/ a! j' k3 {)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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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大人，可要被人看見啦。' ‘保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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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放開了保憲。8 v' }& Q; z& M( c; L# W5 f; \' X/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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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好像也為自己的失態感到羞愧，他調整一下呼吸。說道：“保憲大人，您看能抽點時間找個地方……”

“找個地方？”" ^  y9 x! _6 A: L$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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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實話，我這次遇上了很可怕的事情。”6 _/ i* r& b# Z7 y- z#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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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可怕的事情？”8 X1 a6 s7 W- d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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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關於那件事，請務必給我出出主意。”0 Y. }0 P6 i8 r/ @- L& t

“噢。”

“關於這件事情，如果不是像您這樣的人物，肯定不行。保憲大人……”* }# k& d2 g" y4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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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我這樣的？” “陰陽師——而且還得是能力極出眾的人物才成。”

“那么。去陰陽寮更好吧？安倍晴明在那邊。”( i; e  W+ d% 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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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我剛才去了，說是他現在外出了，不在呢。”

“那，也不在宮裏嗎？”

“據我了解的情況，說他可能和源博雅大人一起，到逢山的蟬丸法師處聽琵琶去了。”, K- l% `9 r' o* u! w, H: Q7 U7 [%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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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V4 r* }9 `0 O+ Q2 C) _# H

‘’就在我走投無路的時候，您就跟我打招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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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這樣。”

“可以聽聽我的情況嗎？我真是太需要您的幫忙了。”# t3 _2 x. t: t9 K

如此百般懇求，保憲也無法拒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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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請您介紹一下情況吧。”0 x3 C0 d) n: ]" e; ~4 M9 a9 e7 |$ t2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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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知道變成這樣，我也不跟他打什么招呼了……”

保憲邊舉杯飲酒邊說道。; i$ ~  O) M: s3 c7 L( ^8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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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保憲盤腿而坐的兩腳之間，那只黑色的貓又盤成一團，閉目養神。

保憲喝一口酒，放下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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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將手指上沾帶的酒在貓又鼻子前晃一晃，這時，貓又微睜開眼，露出綠色的瞳仁，然後伸出紅紅的舌頭，將保憲指頭上的酒舔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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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指頭往下一滑，輕撫貓又的喉部，貓又便很舒服似的閉上眼睛，喉嚨裏發出“咕咕”的聲音。0 |# E% K/ `* m1 ^6 I) o6 [5 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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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因為當時為成大人面呈死相，所以我就脫口而出了……”1 l5 B& k, k) P8 ^

“面呈死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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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6 N3 _. d( D4 B; m) N5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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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當時在就好了，晴明。”2 u' \2 M" s7 }& g3 h* R

“抱歉了。”9 W) W" p* F4 ]; `7 ?8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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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你是到逢山的蟬丸法師處去了……”

“我和博雅大人一起到蟬丸法師那裏，邊彈琵琶邊喝酒。”: V. y3 Y9 g6 |2 e!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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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

保憲抬起撫弄貓又喉部的手指，撓撓自己的鼻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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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您答應了嗎？”晴明問。- }/ _3 n" y9 c* Y" [0 F5 {

“為成大人的事嗎？”5 ?' R, O, R6 O

“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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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了。”

“在哪裏談的？”; e3 `4 i4 n$ b8 u0 X

“在車裏嘛。”保憲說。

六

二人到為成的車子裏說話，那車子停在門廊處。6 W$ u1 J2 Q. x: Y: f: z" Q, r

這樣做是為了不想被人聽見。

二人進入為成的車裏，放下簾子，將其他人支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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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為成開始講起事情的原委。# J' X% |# }/ b5 q" {- m!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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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不久前跟一個女人好上了，不時上她家的門……”

為成壓低聲音說。4 g. Z- [& p1 U0 z

“噢，女人啊。”2 F( w0 V6 t/ N/ `

“是藤原長實大人的女兒。她的名字叫做青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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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生什么事了嗎？”

“沒出事的那段時間挺好的，但是，有一天晚上，我跟另一個人在青音的家門口撞個正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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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 d, [4 I6 p8 y9 Z  `$ J$ W

“那一位，是橘景清大人。”$ \& i0 V# K! q) K& P+ d" z8 b+ C+ G

“就是說，腳踩兩只船，終於露餡了？”! e: |% k( l/ Z0 w2 o  w' x: I- F

“唉，就是那么回事。”; W( O) e: O2 e  n7 D4 W4 v,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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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呢？”" z( T5 E) |8 ?" _1 y4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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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這是不可能退讓的。我不肯讓，景清大人也不肯讓，青音姑娘也不知該如何選擇。最終，大家說好另擇日期，由青音姑娘作出一個決定，是選擇我還是選擇景清大人。”

“結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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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一天，青音姑娘派人送了一封信來。”/ H. k" n+ w% I( Z( ^4 k

“哦，寫信……”

“信上寫著，請晚上到一條的六角堂來。”! h  ~+ l4 r8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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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的是位於一條的六角堂的話，那可是沒有開放的六角堂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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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這個佛堂是先皇所建，預備要安放觀音菩薩像的，但由於佛像雕刻師未完成佛像就死了，最終什么也沒有放，就是那樣一個佛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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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佛堂也不是一所大佛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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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入口到對面墻壁，若兩手平伸向前走十步，手指尖就能觸到墻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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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一個一直沒有佛像、無人理會的佛堂，在風吹雨打之下已呈破敗之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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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一直無人使用，門極少打開，於是被稱為“不開的六角堂”。0 ]  Y' k2 k& P) M7 D4 ]8 n/ F

“要你去那裏？”3 s. Q) P: V5 @

“對。信上要我單獨前往。”9 _1 d6 M' \9 Z

“於是，你就去了？”

“是的。”& E7 Z2 P5 _! u9 A5 c

“那是什么時候的事？”

“昨天晚上。”為成說。不知不覺中，為成對保憲說話的語氣更加恭敬了。看來是把希望寄托在保憲身上了。

昨晚，為成是在晚上出門的。

牛車來到六角堂前，為成吩咐隨行的人明天早上來接，然後就讓牛車回家了。

六角堂中似乎點著一兩盞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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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進了六角堂，見青音姑娘和橘景清坐在那裏。

“原來不是約我一個人……”為成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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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大人，看來我也要向你說同樣的話。”景清說。1 T) C% f% i% x* z

為成像聽不見景清的話似的，轉向青音姑娘問道：“姑娘，您今晚特地召我來這樣的地方，是要玩什么

遊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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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地板上鋪著暈圈式印染的墊子，恐怕是日間預備的，青音姑娘坐在墊子上，靜靜地微笑著。

有兩盞燈火。5 e: t. F5 s3 ]$ k

木地板上甚至備好了酒瓶和杯子。1 U. j1 B5 E6 L, k8 v1 T

三只杯子。$ g# |) n& B  H8 z1 P

此外別無隨從人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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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青音也好景清也好，都把隨從遣回家了吧。

若在這樣的地方遭到盜賊襲擊，絕對無從抵抗。用這種方式召人見面，這位大家閨秀也真是瘋得可以。7 Y- b' P# ]4 }, R, g

但是，也正是她這種性格吸引了我——恐怕景清也是這樣吧。為成心想。

自己偶爾會和景清在赴幽會時撞車。說不定，就是這位姑娘故意這么安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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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今天晚上的一幕……

自己也好景清也好。要按照這位姑娘的意思，上演一場二男爭一女嗎？至少自己產生了這種想法。

所以，自己話裏用了“遊戲”這個詞，特地要青音姑娘和景清明白。' S5 b( h0 O: a+ C! v0 a(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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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依她的意思，最終選中了自己，這當然是可喜之事。  d: q0 u0 [* K0 K1 ?* w6 X

總之，今天晚上的事若為出入宮中的人所知，一定會傳言滿天飛。2 F. h" S7 l$ v- j& Y: @1 }

為成心想，作為傳言中的出場人物，可要盡量扮演好角色。( }& H: x1 c6 j4 j4 n1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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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這是青音姑娘早有預謀之事，自己和景清就是她所選擇的出場人物。3 L: O! v0 i) g4 w( s. z9 j# s

想到這一點，心裏就很來勁。

“喂，來吧，來吧！”6 j; F/ H% ~9 B* `) h+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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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清也再次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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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究竟預備了什么消遣？”6 C& {$ C9 w6 z, B4 x2 C

被為成和景清催問，青音姑娘展露出燦爛的笑容，說道：“今天晚上是滿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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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月？”

發問的是為成。& y3 F3 u& O, g0 e& w9 e/ i

“不拿燈火也可以走夜路呢。”1 W9 i3 ?6 Z- ?: Z% J

“你是說，我們從現在起要走夜路？”景清問。$ J/ M7 ~9 E- {1 [& \

青音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說聲“請吧”，示意二人拿起酒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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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二人取杯在手，青音拿起酒瓶，替二人把酒杯斟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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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為成和景清一飲而盡，青音說道：“從這裏到船岡山的途中，有一座首冢，二位知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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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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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 ]2 F) p3 c$ S6 F& X+ D

二人點頭。

這座首冢埋有五顆頭顱。- C& X' q6 N. U0 n1 V&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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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二十年前，發生了藤原純友之亂，這次動亂被小野好古等人鎮壓，純友被誅殺。這是天慶四年的事。$ h, J+ N+ ]5 ]

但是，餘黨落草為寇，為禍伊予、讚岐、阿波、備中、備後——連京城附近也不時波及，朝廷派追捕使搜尋。7 l% `4 Y! y" v- a.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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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捉獲首謀者五入，押送回京城，判以死罪。

五人在鴨川河灘上被埋至頸部，連續十天不給吃喝。9 v: F& s+ `)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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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都運食物到他們面前，但只給看不給吃。食物放在面前的地上，香氣可及，卻不能進入腹中。' w8 h3 ~0 j3 k9 I1 t

“求您給一口……”

“就算以後砍頭，現在也給點吃的吧！”. a: P5 H) f# {  p! D( o/ U* c

“好餓呀。”9 H8 T! m8 u. g0 [0 k

不管他們怎么哭求，也不給一口東西。

在他們面前，狗和烏鴉吃掉了食物。

狗啃去犯人們臉上的肉，烏鴉啄食他們的眼睛。

犯人們活了整整十天，簡直不可思議。/ l. V8 U  R" R$ {3 `+ U#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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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十天裏下了三次雨，總算給他們溼潤了喉嚨。如果不下雨，恐怕撐不過七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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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第十天，才把他們挖了出來，就地斬首。2 ^% A+ J. n$ ^3 Z" ]

有人害怕犯人們死後作祟，就把一塊拳頭大的石頭丟在犯人們的跟前，吆喝道：“嘿，吃飯吧！”& ~) e) ?, q+ ?) A% ?

就在犯人們以為是飯，伸出頭去吃的時候，他們的腦袋被砍了下來。

被砍下的頭顱全都滾向石頭的方向，據說竟有一個頭顱咬住了那塊石頭，雙目圓睜著。

這樣做是為了不使犯人們的心思落在行刑的差役身上。而是落在那塊石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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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犯人們便不會記得砍頭者的面孔，也就無從作祟——這是差役們的想法。& {/ R" ^! z) V$ w/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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埋了屍首，做個墳冢，將那塊石頭放在上面。# Y0 x0 Z1 m6 d9 b

但是，據說有人夜晚通過那座首冢時，至今仍能聽見從墳冢裏傳出來的聲音。

“好餓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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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行好給點吃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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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的肉都行，給我吃吧……”- }2 S" J& @5 {( L2 k) _+ y

“好餓啊……”6 o/ a- t+ u/ [3 Q0 J

“嗷嗷……”' |* Z5 j% W9 @/ h, {7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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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這樣的聲音會對路過的人緊跟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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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這只是傳說。  o* v3 Y" ^: y& e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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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和景清都沒有親耳聽過這樣的聲音。! f8 u" e8 s0 B

“那個首冢關我們什么事呢？”景清問道。- E1 V( ~5 v4 t0 ]9 Y+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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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希望二位今晚到首冢走一趟。”: v* T1 N, e  s- y/ r+ [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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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孩子氣地說道，臉上挂著微笑。

七

“這簡直就是《竹取物語》的故事嘛！”

說這話的是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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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聽保憲敘述事情經過的時候，博雅脫口說了這么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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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以此來考驗為成和景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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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二人中的一個先離開六角堂，他須走夜路前往首冢，然後再返回這裏。+ N9 {2 J) d, s: S' H, A8 A7 n

作為真正抵達了首冢，而不是半途而返的證據，必須把冢上那塊有成年人拳頭大小的石頭帶回來。6 ~# D: Z6 r" M-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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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第二個人就帶著這塊石頭出發，把石頭放回它原來的位置。

“第二天早上我們三個人一起出發，看看那塊石頭是否已放回去。”

青音姑娘這樣說。

“我青音便屬於能夠做到這件事的人。”' W& y% y# r: V' F

“如果兩個人都能做到，那怎么辦？”6 K. I. Y: G8 F0 ~/ U

發問的是為成。0 l8 w. i1 @% `,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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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喲，那就再想一個考驗的辦法吧。”

青音姑娘興致勃勃地說。

聽到這兒，博雅便說，是和那個《竹取物語》的故事相類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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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竹取物語》的故事，又以《赫映姬》之名廣為人知。0 `  O( f  |0 ~

從月亮下來凡間的赫映姬，遇到五名貴公子求婚。  c" Q! O; Z8 A/ @3 X

對這些男人，赫映姬預備了幾道難題。* h  O  ~5 |7 \4 ?3 m( L

赫映姬要石作皇子去取大佛用過的石缽，要車持皇子去取蓬萊的白玉枝，要右大臣阿部禦主人去取火鼠裘，要大納言大伴禦行去取龍頭上的五彩玉，要中納言石上麻呂去取燕窩中的子安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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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將是達到要求的人的妻子……”" u# Y* ]0 U4 i5 k*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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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晴明和博雅自由地呼吸著京城的空氣的這個時期，《竹取物語》的故事和漢文書籍一樣，是宮中的通用教養書籍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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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做法，倒是青音姑娘的一貫風格。”晴明說。6 P, R' O3 L% F0 e/ v. X

“那么，他們兩個都去了嗎？”博雅問。; P9 U2 `& f1 s' ]" I% {

“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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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用右手食指梳理著貓又的喉嚨周圍，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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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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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抽簽來決定誰先去。0 G/ v$ Q( l,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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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的手握著預先準備好的小石子，二人選答是在哪一只手中，答中者先行。0 z' z7 h- G8 F& r( K8 j: m

猜中的是景清。5 `' I) Y6 W' e2 r

於是，景清先出門而去。

為成在六角堂和青音姑娘邊喝酒邊等待，但總不見景清的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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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理應回來的時間又過了很久，景清還是沒有回來。

雖說半途上要走山路，但並不是難以辨認的路徑。+ c) O4 `3 a! J$ ?

拉起板窗朝外望望，美得令人嘆息的滿月當空高懸。

如此月明之夜，即使沒有燈火也能走夜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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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途中被鬼吃了嗎？或者遇上了強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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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是被首冢中的犯人之靈攫住？

又或者—— . “是膽小害怕，溜掉了嗎？”

為成手端酒杯，喃喃自語。! A2 L2 z. o7 G3 b8 f0 n4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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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景清不玩了，僅此並不算為成獲勝。要取勝的話，為成必須親自前往首冢，把那塊石頭帶回來。$ S, K5 F& @: X8 v: Y$ F+ b3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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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如果自己外出，就要把青音姑娘單獨留下了。3 y% _3 j! U" ~& s

雖然是她一手安排這件事，她也會感到害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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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不定她會放棄這遊戲，要我不要去。/ ^4 W4 a( K- m1 A6 S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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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青音自己提出中止遊戲，為成當然沒有必要再去，這場較量也就是為成不戰而勝了。& H. K; q3 b% J* {

不，如果我說要去，青音姑娘一定會要求中止遊戲。6 a' b' _5 ^6 [. r3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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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呀……” 滿有把握的為成放下酒杯。8 R; N" j; L4 L+ D; ~" F&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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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清回來得太遲了，我去看一下情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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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好的。”1 n4 _/ P; R; g' x* ?7 m*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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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說得很輕松。6 }' W+ n( U4 e! k9 R" @

“我也正想請為成大人去取石頭，同時再順便看看景清大人那邊情況怎么樣呢，你這樣說，真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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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這么一說，為成就沒有退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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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帶回了石頭，這場比賽就算我取勝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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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7 v- p& X6 e4 i: c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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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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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在趕路。; x" D+ ], N2 C, X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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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路。! O2 y6 d+ B( J7 f3 l

終於來到了船岡山前，開始上山，因為月光清朗。夜間的山路比想像中要容易走。

但是，盡管路好走，晚上前往首冢到底是一件別扭的事。' `8 t, f! m+ R+ P' M7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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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心不免害怕。

景清那小子——“開溜了吧。”為成自語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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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他在附近安排了一輛牛車吧。4 D# o# d8 M) l5 z"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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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牛車喊過來，可能就這么乘車回家去了。不，肯定是那么幹的。

咦，這不會是設計好的一部分吧——也不妨這么想。) A# f# ]& c4 @, h2 k+ s4 c

可能景清和青音合謀，要耍什么花招。但是，即便真是那樣，自己也無從識破。

總之，只能走一趟了。

坡道上，樹梢從左右兩邊伸過來，遮擋了一半月光。7 _$ v. ^' ~2 T9 d$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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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一片昏暗。3 G2 c. n6 Z% \3 b  }

好幾次絆在樹根或石頭上，好幾次絆倒在地。+ r! f( i; q8 k+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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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次絆倒了，一只手撐住地面。目光不經意地向前瞄瞄，看見有件東西。

是人——一個人倒在那裏。5 u2 x1 G/ E# ]/ S  B% _- m5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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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起來，走近仔細察看，果然是個人，而且是一具遺體。

那身衣服倒是眼熟。4 M; I' c! \1 Z9 w5 A7 _. B$ D

“是景清大人……”3 P- K0 h# a: ]0 }9 o/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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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脫口而出。$ u4 E$ M) h/ h* `  b5 Y. l5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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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在那裏的，的確就是不久前離開六角堂的橘景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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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用手去摸一下，感覺景清的衣服溼乎乎的，觸碰過死者衣服的手指頭黏糊糊的。一股腥味撲鼻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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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血。3 y5 U! @9 ]1 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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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大吃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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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仔細看看，這具遺體沒有了頭顱。) W# n, m* v0 X& I3 d3 y

為成用手去摸衣服，覺得遺體又薄又扁。

手上黏糊糊，卻不知摸到的是哪一塊。 . 而且，還覺得特別硬。

衣服裏是空的？！0 [3 Q, u8 T2 k& f5 ?" b% X; p
; {4 @8 g+ P0 j
景清的遺體幾乎只剩下骸骨。
5 A  t2 o  w+ b& L
“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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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驚呼一聲，想站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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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他站不起來。
; E$ g/ }" [  C  v" l( C
他嚇癱了。他雙手又雙膝著地，打算像野獸一樣爬著逃走。想逃脫什么，連他自己也不清楚。總之，要逃離那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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爬著爬著，右手觸到一件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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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假思索地一把抓過來，一看，是一截肘部以下的殘肢。( R5 \7 _% X4 F7 z7 h1 J. M/ W7 B

是景清的右手。' L$ n* M% C2 ~+ M/ h4 H
& z. I0 }, ^& @. j! M) z
“哇！”

為成驚叫一聲，想把殘肢拋開，但自己的手指深深地摳著那截殘肢，無法甩脫。

而且，好沉重。
( b4 ^4 S" \6 l; A/ f* m/ V
似乎景清的右手還抓著什么東西。一看，那是成年人拳頭大小的石頭。  N2 q7 S7 _1 g% V

啊，這就是那塊石頭嘛——為成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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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景清已去過首冢了。然後，在歸途中慘遭不測的吧？  [& n7 e: I9 e% X

為成好不容易才直起身來。
  Q  Q3 [) f! v! Q: q% T/ V8 H
他極力抑制著雙膝的顫抖，邁開了步子。很想撒腿就跑，可腳下直打戰，實在是跑不起來。- q5 j) W) b  Q; e7 R. k

不知從什么時候起，為成左手竟然握著那塊石頭，拿著它一步步走。

要盡快往前走。盡快遠離此地。
) R: T8 K$ Y- @, }
因為景清的手也不放開那塊石頭，也就是說，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變成了為成握著石頭，而石頭上拖帶著景清的殘肢。
1 t) M0 A9 l( E% d$ \4 ?
等於為成拎著那只斷手在走。

即便只是步行，也累得膝彎腰折。) \/ |. d) k7 G0 a

不過，拼了命也不能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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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幾乎沒有覺察到自己是提著景清的斷手在走。. ~" a3 T- L) s$ 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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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須把這塊石頭拿到青音姑娘那裏去——為成的思維似乎停頓在這個念頭上。

走啊走。- p9 p$ E+ W5 P2 ^- |- j

月光灑滿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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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熱淚長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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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此時——有一個聲音傳過來。* X* ~- ]0 ?3 q. q5 U6 L( M8 t6 m

聲音很小，是硬東西和硬東西相碰撞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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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 ^1 }2 j" ^) ?( Y

不止一兩個東西。2 M. F' [# a1 Q" G) g3 T) n% m

！！當！6 P) h2 J0 l1 s

是從身後傳來的。9 ]/ l# U( ]* ^2 @2 {' x3 ^; @

那聲音從身後逼近來了。8 q7 f: m( k: p( v

隨著它越來越近，聲音也越來越大了。

好可怕啊。

為成覺得恐瞑，但不敢回頭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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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要大喊一聲向前衝時，左手突然被拉向一旁。4 j, |! z. }# T4 g& I- X
, \: G; q- i6 O+ H
一陣戰栗傳到左手，倣佛釣到一條大魚的那種感覺。

為成只往自己的左手瞥了一眼，隨即發出一聲慘叫。& h  ?; x: y3 {3 Q  U& E( ^#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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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頭發蓬亂的腦袋咬住為成拎著的景清的右手。這兩個頭顱正在左右晃動，動作如同野狗在撕扯肉塊。; z# `( n! a0 }5 s: t! d

他不禁松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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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地把景清的斷手扔了出去。" o0 u8 B& c  H4 ?" d  P: v3 w
9 ~7 z5 h" a" y4 d8 e& O; m! P
“哇！”

為什么會把那殘肢帶到這裏來呢？( W% i  {! l$ b2 _

為什么沒有在途中扔掉它？

什么石頭不石頭。管它呢？4 x8 ^0 h. X  G$ Q7 d7 n/ j

青音姑娘什么的，已拋到九霄雲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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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餓啊……”

這樣的聲音傳了過來。( |$ q+ m$ }9 i6 U% z
4 [/ k- ]2 a( E
低沉的，不祥的聲音。是咬牙切齒的聲音。3 a4 @- @; }& [6 p4 b& ^& }, O#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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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竟然想搶走我們的食物啊！”- S7 b- j# X. f$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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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可是事隔二十年才有的食物啊。”

抬頭望去，只見月光之下，幾個頭顱漂浮著，盯視著為成。+ O6 `" q: X! m7 F0 I/ O

“為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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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聲音傳來。是熟悉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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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看，那些頭顱之中，有景清的頭，景清的一雙眼睛怨恨地望著為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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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打算自己帶回石頭，跟青音姑娘成其好事嗎，為成……”  S, \" s% A; m* f( s#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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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的事情，為成就記不得了。5 C+ \; i+ ]5 f6 B0 Q7 p$ f, ?3 p

“哇！”* E5 F7 s: B& o- P

他喊叫著拔腿飛奔。) R; s, f& t) E4 E- u2 B

跑啊跑啊，他終於回到了六角堂。

“姑娘，姑娘啊！”* k, D3 g" B5 v9 c0 C$ r0 M: q

為成關上門，把吊起的板窗也拉了下來。, N" t1 K# m6 ^+ z9 @( _% B

“啊，為成大人，為什么這樣慌張？”

“景清大人被那些頭顱吃掉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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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口幹舌燥的為成說道。 ‘“哎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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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望著微笑的青音姑娘，不覺汗毛倒豎。

坐在眼前的青音姑娘，身體所朝方向與頭部所朝方向竟然是不一樣的！0 x. m+ r: V, |# S+ G(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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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身體明明背向為成，腦袋卻面向為成。如果是扭頭面向這邊，肩、背也多少要轉過來，可此時只有頭部轉向這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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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此時，為成才發現情況不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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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坐著的地板上，有一圈東西正在擴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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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血。% X+ M9 {7 h; S! z

“這是怎么回事？”7 Q3 k1 H6 N: ~6 R6 P8 @# l1 B2 @$ S

青音姑娘的頭顱在燈光映照下輕悠悠地漂浮起來。' Q* c- P6 Y& H

她所穿的唐衣皺成一團，掉在暈染的墊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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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 J4 _$ m, u  {- I#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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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大叫一聲，衝了出去。

他跑向飄在空中的青音姑娘的頭顱。/ p7 t, a4 ?7 z& f9 o8 U

他抓住青音姑娘的頭，向尚未關閉的板窗跑去。" N# d. Y5 a" }

“為成大人，你幹什么？”+ Q$ i/ W0 A% G- S0 w

為成將發出斥責聲的青音頭顱擲出窗外，把板窗關上。

他扔出那頭顱時，右手的一截手指被咬掉了，但他還是慶幸及時把頭顱丟到外面去了。( O3 |; l% N% u% P2 v3 l7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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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等他松一口氣，又有一個重物砸在板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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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哪個頭顱在撞擊板窗。

“為成大人，請把這板窗打開！”; r5 I" ?+ F+ p! x  L/ j3 R+ i6 c

“把你的肉給我吃掉！”5 `0 f0 Y9 @. P2 r, J
- _( r. |' Z/ T
“好餓呀。”5 S0 z! @& V0 v$ y- J& {  H) l

為成膽戰心驚地透過板窗的縫隙向外窺探，在月光的映照下，發現好幾個頭顱在飛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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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流著淚念起佛來。

幸虧那些頭顱沒有辦法打開門和窗，沒過多久，東方的天空漸露晨曦。" G" m& m; V. [# V6 h: [0 d, u

“糟啦，天要亮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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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什么，我知道為成家在何處。”; i) \( I* r- g4 P9 w. T; _'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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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景清說話的聲音。% F( ]# j: K% _- |7 K1 r

“我也知道！”6 v0 W: K0 j$ O+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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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的說話聲也傳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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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再去他家吧！”

“好！”, N: t" T8 V7 Z5 p9 {) L5 h

之後，外面安靜下來。6 t/ {' f. m# S3 y5 e+ o(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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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照進六角堂時，為成已經等不急車來接他，便逃之天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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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那天中午，在清涼殿的渡殿，為成大人和我正好碰上了。”保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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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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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點頭。4 ^) b2 |, t* B1 m;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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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三個晚上，我都保護著為成大人免受那些頭顱的攻擊……”

“有什么事發生了嗎？”+ B5 d, G4 ]& h, m2 j& Q# L# M6 [* J+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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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太麻煩了，晴明……”, z) p7 c% @7 \0 |

“麻煩？”# N, {% N4 h3 G+ k9 ~" C8 N

“如果光是防止那些頭顱的攻擊，在他家宅的幾個適當的地方貼上符咒，放下板窗就足夠了。”& G  _; C! b2 ~- d' R* o( V

“今天晚上呢？”$ p# t( N. ^1 s3 }8 Q0 H8 n

“我放了四張符咒，雖然不是很放心，但不打開板窗的話，應該沒問題吧。不過……”& V! j# e# u) L1 y

保憲欲言又止，望望晴明。  h. z1 d1 X# s: o

“天天晚上這樣也不是個辦法啊。”

“保憲大人，您讓那些頭顱從此不再出現，也不成問題吧。”

“那是當然。”9 m+ z. z  }  q$ c5 C2 n

保憲點點頭。

“該怎樣做才好，我也想了好幾種方法。在實施方面。& f6 y: x# K( S2 I& z$ b6 B

應該沒有問題，可是……“1 s: f" P- x1 l4 b1 M8 F+ B! ~5 L

“可是？”

“你很清楚，晴明，我對於麻煩事是實在做不來，光是想出那些辦法，我已經疲憊不堪。趴在地上找東找西呀，四處奔走呀，找人說好話之類，我做這種事特別差勁。”  l& I9 F2 J4 @  |: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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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6 Y% i' q" I7 c) z: }7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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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苦笑著。( C# r$ @  a+ ~! P7 T

“派人到首冢和六角堂，找回景清大人和青音姑娘的遺體，把遺體運回各自的家，光是這些活兒，我已經想找個人交出去了。現在雖然還沒有明說，但景清大人和青音姑娘到底是怎么死的，應該很快會傳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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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也是。”2 C# H5 x7 G' F5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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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希望在鬧得滿城風雨之前把事情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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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決？”

“晴明，你代我幹，怎么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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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代你？”9 f  R2 H. _4 O+ D5 r2 j

“對呀，這事情原本也是衝你去的，我好歹也給你完成一半了，剩下的你來做吧……”- W) I4 w5 N3 Y- m) w

“由我來？”

“沒錯。”- v( N! }3 \6 m3 M: J! D) B/ O. y. g

保憲若無其事地端起酒杯，往嘴裏送。 “首冢那邊怎么樣了？”晴明問。+ `' a9 R1 [" {: a3 V' [$ y& Y

“我沒有去那裏，據說有五個頭顱巧妙地從土裏溜出來了。”( X$ b5 t: e( S% n3 \1 h

“上面放的那塊石頭，似乎寫著什么東西？”* {+ ?6 O. d( [-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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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寫著兩個字。現在那些字也已經消失了……”7 G. J7 l* V% u. ^. C7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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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是二十年前，凈藏上人寫的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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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凈藏上人在將門之時和純友之亂時，都作了大威德法，以降魔伏靈。”

“凈藏上人現在是在東山的雲居寺吧？”  }" }( m% R8 ^! C+ ?

“怎么，晴明，你連這些都知道？剩下的事真的能獨力承擔啦。”

“要做倒是能做……”

晴明苦笑著。

“怎么啦？”

“那塊石頭現在在誰手裏？”4 t& T  R2 A3 F- I%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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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聽晴明這么問，便把右手的酒杯放在地板上。又把空出來的手伸入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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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手再抽出來時，手裏握著一塊成年人拳頭大小的石頭。" P" _& q+ N( D; [$ m7 K: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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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裏。”

“您都安排周到了，我也沒法不幹啦。' ‘”拜托。“4 v9 e3 a7 ^6 i& |% N4 R
# r0 \2 j' b. V" P
說著，保憲又伸手去拿酒杯。+ r( i+ O/ j' }% {0 o9 H%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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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y) P1 E8 k  |8 p6 s; O

“那樣就行了？”1 _! c3 O) d& q- X&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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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這話的是博雅。- E0 j* g  N1 ]6 V9 ^

他們在藤原為成的大宅裏。

外廊的木條地板上，站著博雅的家人實忠。房檐下倒吊著一條死狗。* A9 y7 F( x  q6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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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實忠跑遍京城才找回來的遺骸。
5 C+ \9 Z+ I8 ~1 @
“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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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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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烈的氣息撲向站在庭院裏的晴明和博雅。

這是由於向狗的遺骸澆了剛搗好的蔥汁。

“就這樣，我們只需等到晚上就行了。”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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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5 H" ]$ i! x: q+ R1 b) |9 Z% v

夜晚，晴明和博雅在昏暗中靜坐。3 y1 g2 g2 ^) z0 v- d4 u

板窗都拉下了，也沒有點燈。" i6 U0 P: T! c5 b9 \! N
. l) _9 w$ ~" S5 [2 S5 j. V9 H/ t. h
只有藤原為成急促的呼吸聲。

實忠半跪在吊著死狗的屋檐附近，把耳朵貼在板窗上。/ O1 w% g6 P) ?9 k0 b- H6 C

“我聽見有動靜。”實忠說道。, V7 R' G/ R: S,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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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那些聲響也傳入了博雅的耳朵。' a7 J; j. f5 j& T0 \8 m6 u4 b) [

是牙齒咬嚼的聲音。2 m3 E; g+ W! c$ E/ ]6 o

聲音逐漸挨近過來。

“好餓呀……”9 G' G$ |* m1 x( t* \% T" A4 _9 v3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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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大人今晚還是貼符咒、關板窗，待在裏邊嗎？”

聽得見這樣的說話聲。

不久，又傳來異口同聲的說話聲：“咦，這裏有肉！”& y5 s: I, C) E9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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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狗肉！”4 Y$ d. M, I7 @4 P

“是肉！”' |" ^3 K2 i0 G! q% h! G
3 p: z8 p! ?% ?, l
馬上，那些聲音變成了野獸貪婪地大啃獵獲物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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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你看——”

聽了睛明的話，博雅從板窗的縫隙向外張望，只見月光之下，飄在空中的七個頭顱，撲在倒吊在房檐下的狗屍上面，正啃食著死狗的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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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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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喃喃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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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顱們咬住狗的屍體，吃著上面的肉，而他們吃的肉卻全都從頭顱下方掉到了地上和外廊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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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角堂的地上掉的那些肉，也可能是經過這樣撕咬後的青音姑娘的肉吧。這樣一來，肉等於沒吃，肚子根本填不飽。4 d- D& x2 a7 L2 L! K7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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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嗷嗷，好餓啊……”

“好餓啊……”+ ^) e+ B) K2 W- F- T,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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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吃也吃不飽啊。”

聽得見頭顱們的說話聲。

不久，傳來了令人心悸的聲音。

是啃骨頭的聲音。8 l! L5 d& X% {9 a' k4 X

又過了一會兒，這樣的聲音也聽不見了。接著，傳來了頭顱從各處撞擊房子的聲音。# z8 E% l( ^* ~+ z" z5 g

“請開門！”  L1 e0 k" u4 u7 o4 o0 ~/ {' B

“請讓我們吃肉！”

“為成大人……”! r3 w' O7 \0 {, s( c

喊叫聲持續了整個晚上。: y% V8 n' y( q) D; b4 \

將近早晨的時候，四周突然靜了下來。等太陽升起，眾人走到室外，只見整個屋檐前剩下一片可怕的狼藉。

“唉，走吧。”' X2 ~1 H: U0 @2 h7 ~

晴明催促博雅和實忠。+ b. R( c/ [8 }7 t

實忠肩扛鋤頭。
0 d  y9 Q0 Z7 Z- c7 H& W
在三人前頭，一只白狗嗅著氣味領路。

“它在追蹤蔥汁的氣味。”晴明說。

不久，白狗來到離為成家不遠的一所獨立房子前，鑽進架空木地板下狂吠起來。

“過去吧，實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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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么一說，實忠便拿起鋤頭鑽進架空的木地板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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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下面傳來了用鋤頭掘土的聲音，不久，就聽見實忠喊道：“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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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架空的木地板下挖出了七個頭顱。! ~- O. ~0 _& d0 g; b% p6 G$ X

五個是舊的，兩個是新的。, t- [: c3 R& K. W( l' L7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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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就是青音和景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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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就解決啦。”5 a* ~- M% Y' @2 o

晴明輕輕地說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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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那實在是驚心動魄的一幕啊。”$ a& C5 s# s4 d' w5 `: z# C* G

博雅放了心似的長舒一口氣。十三

青音和景清的頭顱被葬在一起。* o% y+ b/ \' u! b  a1 K  i

五個頭顱被埋入原來的首冢，那塊石頭由凈藏上人重新寫上兩個字，放在冢上。
/ @7 D# X% ~% u4 D
也許是因為把大批食物和頭顱一起填埋，自此以後，夜間在首冢附近走過的人就再沒有聽見奇怪的聲音了。8 B/ _$ H! w: u% Y, `) v9 K

十四: _: u9 D: j/ f# e6 @

淺斟低酌。$ {$ k7 u. c: F; ], S

地點是晴明家的外廊內。

晴明、博雅、保憲三人在座。. U: M. t. O/ E- j

像前不久的那個晚上一樣，保憲盤腿而坐的兩腳之間，睡著那只蜷成一團的貓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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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伸出手指在酒杯裏浸一下，然後將指頭伸到貓又的鼻尖上晃晃，看似睡得正香的貓又微睜開眼，伸出紅紅的舌頭舔舔保憲的指尖。: Q& `3 K' L# _  W. q

“哎，晴明，上次那件事情你幹得挺漂亮嘛……”

保憲一邊讓貓又舔酒一邊說道。# ]2 L, P$ F9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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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裏哪裏，只因您保憲大人把準備工作都做好了啊。”' R! S; b$ s3 F4 W2 j) y4 }3 v6 h

晴明答道，丹唇含笑。

“不過，那情景真是夠凄慘的……”
# n$ r4 r4 p; N. }
博雅記憶猶新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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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吞虎咽，肚子怎么都飽不了。雖說是死不瞑目造成的怪事，但所謂人性，的確也有這樣的一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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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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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那慘死的模樣就是人的本性，不禁讓入又覺得可悲，又覺得可憐。”

博雅打住話頭，目光投向庭院，倣佛回想起了當時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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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下的庭院，外觀已盡呈秋色。

靜候冬天來臨的庭院，在月光下緘默著，文風不動。. s5 R9 Y  j% z' u

“我可以吹一曲笛子嗎？”. E, N) Y3 E( [4 A; X" `
: W0 u) V5 o# u
博雅說著，從懷裏摸出葉二——從朱雀門鬼手上得來的笛子。( M) X$ R$ E: A) y. ?% F
1 F4 X  A' r! e% N+ c
他將笛子輕貼唇邊，吹起來。旋律像一條美麗、發光的飄帶，從笛子滑出。% w# g9 |% Y- n! w$ ]/ Q

笛聲在月光下延伸，擴散到清秋的庭院。# h' F2 j+ Q" D; ], k7 ~

月色和笛聲溶化在秋之庭院。
  E# U5 ]. T- s8 B5 R! E3 N
無法區分何者是笛聲，何者是月光。
' c; Y7 k; E/ U) F0 V$ z) z1 X( r* a
坐在廊下的博雅的氣息——連他的肉體本身，倣佛都溶化在天地之間。3 N9 n+ r) V0 \4 ~0 s9 B

“了不起……”
( {. u/ s0 [6 t  [) s& x
保憲止不住發出讚嘆之聲。/ O% Y$ f: S5 N; m

“這就是博雅大人的笛聲呀……”

倣佛是喃喃自語。0 [! u! P$ F. w8 [6 g!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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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默然傾聽，他讓笛聲穿透自己的肉體，溶化在天地間。

笛聲不絕如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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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

發表於 2007-8-27 12:01 AM | 只看該作者

蟲姬# x8 Q4 g1 K9 O& E2 t9 a

" ]+ ]5 r$ }9 ?+ R9 d. e  H7 W5 d
" ~# ~2 b! T# a& X9 }

一
: {6 H" C$ {( C, V+ f6 o& T" z% K0 e) t
夜間的大氣中，飄蕩著一種甘甜的香氣。. V9 r  g- b; \

是藤花的氣息。

庭院深處，正開放著藤花。

藤蔓纏繞著老松，足有一個小童合抱大小的、沉重的花房，垂懸著好幾串。/ g: j9 L" a0 j!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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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白藤和紫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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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種顏色的藤在夜色中沐浴著藍藍的月光，帶著靜穆、淡然之色，倣佛被水濡溼過一樣。月光似乎已經滲入花房，經發酵變成甘甜的氣味，散發到大氣之中。. ?0 m% @3 `. ]

“哎，晴明，簡直就是月色芳香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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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博雅把心中浮現的念頭直截地說出來。, J  m' j! P- b6 w

地點是在晴明家的外廊內。

博雅與晴明正相對而坐，淺斟慢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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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穿著涼爽的白色狩衣。1 g6 }$ C+ \/ C& j) u

他口角含笑，倣佛唇上酒香永駐。- R) F( d: w1 j: w% ^9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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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之中有一兩只螢火蟲。2 s# \6 n& `- }- D9 g5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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螢火蟲的亮光在空中一閃而逝，待目光追向那個方向，那亮光卻又在視線外的另一處閃過。

兩名身穿唐衣的女子分別坐在晴明和博雅一側，見二人的酒杯空了，便靜靜地斟滿酒。

蜜蟲。- E# l& m% w$ y4 @- N

蜜夜。/ T$ D6 M2 C% r0 F. x: X' L3 }

晴明用這樣的名字稱呼這兩個式神。! P+ L2 {2 m6 J$ E

晴明和博雅所使用的，是得自胡人地區的琉璃杯。

如果取過滿斟的酒杯，向檐外伸出去的話，月光會注入其中，使酒杯帶上一種色彩：倣佛透過玻璃觀賞新綠嫩芽，因為光源是月亮的光，那色澤帶著藍色的調子。3 k; {$ ?1 {- E# L* }3 |7 B& Q

“這樣把琉璃杯玩轉一下，它就像是捕捉月光的籠子啦……”: @) T( s8 U6 j%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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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一邊擺弄酒杯一邊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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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臉色微紅。  F7 ?! z9 s5 L" p% }* w8 k: I

淺斟慢酌，兩人都已微帶醉意。/ V0 X0 T+ p% V" G. Q

晴明支著一條腿，像傾聽著輕快的音樂一樣，留意地聽著博雅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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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是籠子。酒杯自己讓月光留存在自己體內，從這一點來看，算是個容器吧？不，是家才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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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自問自答。4 f- ~; m( ^9 Y, C  {/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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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博雅……”

晴明開了腔，隨即呷一口酒。

“……就是那件事。”/ ]# N" R. ~&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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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把酒杯放在木條地板上。蜜蟲為他斟滿酒。8 I+ E% E6 d. p7 i6 G

“哪件事？”

“抓住，然後再裝進去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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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住再裝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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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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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明白。你說的是哪一件事？”. r% E: \6 f/ S0 a$ i: y) r8 g) I

“你知道橘實之大人的女兒的事嗎？”

“就是家在四條大道的那位露子姑娘的事嗎？”

“沒錯。”( i6 Z- ^9 r4 r. N

“我知道。”; l$ C) a  X8 J

“見過面嗎？”

“沒有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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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聽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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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3 W6 U7 g# `$ P, Y) X" v/ ~

“據說她喜歡飼養蟲子呢。”

“應該是吧。讓小孩子捉來各種各樣的蟲子，把它們放進一個特別的籠子裏飼養。”* `+ |8 O3 Z2 S*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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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姑娘挺有意思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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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個‘有意思’是指什么？”( `- U+ ?# F  F2 X' g# G

“聽說她不拔眉毛，不染牙齒，即使有男人在場也滿不在乎地掀起簾子，拋頭露面。”# _8 w' _. V! s, s$ \  K

“沒錯。宮中好事的人中，有人把露子姑娘叫做什么‘蟲子姑娘’。”  A7 |% w- U" y, X

“嘿。‘蟲子姑娘’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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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著頭，拿過斟滿了酒的杯子，端到唇邊。* `! I/ C1 Z/ r0 h8 g  g& C( r

“那位姑娘似乎還說過這樣的話呢……”

博雅邊拿酒杯邊說。; Y: V  D4 w) b" ^1 x) c: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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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話？”

“鬼和女人，都是不為人見才好……”# x" o8 [# E# m. l

“ ！”

晴明發出嘆服之聲。

“難得啊，晴明，你居然流露出這樣的神情。”7 Q, p6 R: L! `: v  W0 K, d3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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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人腦瓜子好厲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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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嘛，橘實之大人也很頭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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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 I; w, S4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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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給她種種禮儀和寫作，本想她就能夠出入宮中了，但似乎這位姑娘沒有這個意思。”6 B7 R; {. ?  m' J2 U6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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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e0 L" V6 X! _4 v4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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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討厭那種無趣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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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中無趣？”

“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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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說得很對嗎？”  M9 G' n4 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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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浮出微笑。) J+ V9 v/ B8 O$ N: e  @. _( S

二

橘實之的女兒——露子姑娘，自幼即異於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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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所以這么說，只不過因為她的父母供職宮中。其實，露子作為一個小孩子再正常不過。* K0 C, q/ y8 e- b. U6 E. h, |3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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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特別之處，就是她長大之後，依然帶著一個正常的小孩子的天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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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喜歡觀察事物。

她喜歡觸摸事物。! a% l6 i; c# W$ D& L

花草樹木、天空雲彩、石頭水滴——這些東西都是她充滿好奇的眼睛關注的對象。% Y  d; O7 j& I4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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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下雨了，她會一整天盯著自天而降的雨水從棚頂滴落庭院，在積水裏形成一圈圈水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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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外面見到稀有的花草，也要帶回家來，栽種在庭院裏。

頭一次看見的花草或蟲鳥，她一定得問清它們的名字。

“那是什么？”

如果她的問題得不到回答，她就讓人到處去了解。這樣還弄不清楚的話，她就自己給這些花草蟲鳥取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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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找來畫師，讓畫師畫下這些花草蟲鳥，然後在上面寫上名字。

長大以後，她便自己動筆來繪畫，為之取名。

露子對烏毛蟲尤感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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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毛蟲也就是毛毛蟲。

她捉了毛毛蟲回家來，放進籠子裏飼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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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始，毛毛蟲常常死掉，等到明白哪種毛毛蟲要吃哪種植物的葉子後，毛毛蟲死掉的情況就極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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籠子是木板做底，木條做方形框架，四面和頂上蒙著紗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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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毛毛蟲放進籠子，再放入它們愛吃的葉子，然後透過紗布觀察蟲子吃掉葉子的模樣。8 X* ^5 r' M, }4 J&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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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露子會打開籠子，取出裏面的毛毛蟲放在手心裏，托起來看個沒完。: z! u* F* o.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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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料露子姑娘的侍女們對她的這種舉動都惟恐避之不及。‘“這毛毛蟲有什么可愛之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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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有一位侍女這樣問她。- H' V5 X# c0 o& V: n) K9 |"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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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因為有趣所以有趣呀。”3 s. I6 \; O  k5 X"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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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姑娘這樣回答。2 k& l" m( s: s

“雖然現在它沒有翅膀，但這個地方會長出翅膀來，它就會飛上天空了。這多奇妙啊。奇妙才有趣嘛。究竟是什么在起作用，讓它這樣變化呢？我一想到這樣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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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會整天想著，一點也不厭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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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它現在還不是蝴蝶。連兩片翅膀都還沒長出來的毛毛蟲，怪嚇人的。”9 p% K* I& p2 a. D% M! q3 X6 N0 m

“喲，你不知道嗎？蝴蝶的翅膀不是兩片，是四片！我不是說蝴蝶有趣，也不是說毛毛蟲有趣，是毛毛蟲變成蝴蝶這件事情有趣！! W0 i4 Z; {. 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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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露子作了這樣的解釋，侍女們還是不理解。3 A  r+ C2 l; {2 h: z9 y  {- V

“人之愛花、蝶者，尚虛幻焉。人當究其根本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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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的人對於花、蝶之類，僅以其外觀來決定它們的價值，這是很奇怪、很虛幻的事。帶著追求真理的態度，尋找事物的本質，才是興趣之所在——露子姑娘說的這番話，如同出自今天的科學工作者或學者之口。: H8 ~3 A' m! z* C: p9 Q!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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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心觀之，雖烏毛蟲亦具深意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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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姑娘說的是：仔細看它，雖然只是一條毛毛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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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很不簡單呢——它包含了許許多多的問題！* {# t1 w- h; t. s/ Q4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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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收集的東西，並不僅限於毛毛蟲。

她既養了貓、狗和小鳥，還養了蛇、蟾蜍等。) a7 J- k/ v: l. N5 [: P3 D4 N0 a9 ~

因為侍女們對此避之不及，露子姑娘身邊倒是不知不覺中聚集了一些天不怕地不怕的男孩子，她就支使他們去捕捉螳螂、蝸牛之類的東西。& j# U- B* t: q, s4 s: R1 S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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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現了新的品種，她就自己給它們取名字。

不僅給昆蟲取名字，她還給手下的小孩子取名字，諸如螻蛄男、蟾蜍麻呂、蚱蜢麻呂、雨彥等等。: e8 Z' z# {& K. c+ j4 K

“哎，螻蛄男，你這次抓到的螳螂跟以前的螳螂有點不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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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蟾蜍麻呂，你找到的蝸牛外殼上的渦漩，跟普通蝸牛的方向正好相反。”

“蚱蜢麻呂，你捉回來的毛毛蟲，原來是獨角仙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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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彥，你在河裏抓的蟲子，我給取了個名字叫水嗡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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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捉到稀罕的蟲子時，露子就會這樣說，並發給他們想得到的東西。這樣，她的屋子裏總是昆蟲滿地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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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她會找人把風，成功地溜到大宅外面去。因為她是貴族家的幹金小姐，不可以任意地出門玩耍。8 o  a3 z& r! F3 v4 o: _, w, O' p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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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每逢孩子們捉了蟲子來，她就要聽他們的詳細報告，在紙上記下蟲子是待在什么地方，他們是如何捕捉到的，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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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年滿十八，露子還是不像一般的貴族小姐那樣把牙齒染黑。

她一笑，紅唇之間就會露出白齒。

她也不拔眉毛。% z2 f" b& j4 L# Y0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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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她也不必描眉，還是長著天生的眉毛。& c0 \+ S: t1 M4 E0 C' z; m! j6 [

也不化粧，不過是早晚用手梳弄一下發際，把頭發撥到耳後而已。

大家閨秀要做的事，她幾乎都不加理會。她所做的，除了這些事，就是讀書、寫字、埋頭樂器——如此而已。' l) B: `! R+ f& @' C

而她呢，書尤其讀得比別人多，《白氏文集》、《萬葉集》等，她都爛熟於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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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橘實之時常對此發牢騷，她也不以為意。4 w, ~4 K+ F* C4 A- x- t3 }, g" k, G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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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呀，你身邊總是一大堆蟲子，外人看來很是怪怪的呢。你喜歡毛毛蟲沒關係，可別人都是喜歡美麗的蝴蝶的。這裏面的道理，你多少總得明白一些吧？”

“要是在乎別人說什么，那就什么事也做不了啦。我覺得探究世間萬象、明白天地之理，比關心別人的事有趣得多呢。”

“可是，你不覺得毛毛蟲惡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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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的事。父親大人所穿的絹衣，也是用這種毛毛蟲吐的絲織成的。由繭孵化出來、長出翅膀的那一下子。; _- [; ^) |: u4 Q- u. B1 _& V; e

蠶就死掉了。沒有比這更可愛的東西啦。“( @3 F, a, x. ~; y7 X6 ~6 K5 X7 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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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你的眉毛和牙齒總該弄弄了吧？雖然不是送你進宮，但你也得學學別人，做個樣子吧？否則你可是無人問津啦。即使有如意郎君，遇上你那副模樣，本來有希望的事都成不了呢……”; {  ^# o" O' I# Y; z

“父親大人。很感激您為女兒操心，但我就是我，不要掩飾，如果沒有人認可我，說‘你這樣子就很好’的話，我寧願這事不成。”

“話雖這么說，可你還是因為不了解這個社會才會這樣說。露子呀，父親的話，你多少總要聽進去，就當父親求你了。你才識過人，只要稍加修飾，肯定會有好男子賞識……”

盡管實之這樣說，露子姑娘還是不放棄飼養蟲子，也不拔眉染齒。, S8 a) H. |* U. n+ p4 a2 X3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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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啦行啦。就這樣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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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姑娘嘟噥著，一笑置之：“……鬼和女人，都是不為人見才好。”! @' R4 \; w* u" ?, I5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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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意思，好一個‘鬼和女人，都是不為人見才好’啊……”& T$ f9 E; }8 w# ~' U

晴明邊舉杯暢飲邊說。* }8 p5 |6 r- {3 J) u8 ~

“不過，晴明——”1 T0 S3 l$ H, K: X% \% J0 C

博雅開了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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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吧，博雅。”" u* N3 f* p2 S- f&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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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那句‘不為人見才好’……”* {$ m( Y/ w  f0 q!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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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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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不為人見才好，這個我明白。”9 ?' F  N1 y+ [/ G% d,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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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6 G2 \! n1 j( g" n; y4 \& F,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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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麗人隱身珠簾、屏風之後，更顯出她的涵養。另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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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因為看不見，要從其詩文、聲音加以推測想像，更可在對方心目中樹立起難忘的形象。“

“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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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鬼也是這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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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 Q' G" T7 b9 q

“露子姑娘說‘鬼不為人見才好’，並不僅僅是t 不遇見鬼才好‘的意思吧？”) U5 j* g3 R; ^: S4 c

“那倒是。”1 [3 Q" U& P7 M! u; A$ i8 N# q

“那么，這句話究竟是什么意思？這個地方我想不通。”5 X: V8 K& x- m1 |+ [- p- E/ o2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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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 j' a: o0 s% y3 f+ B" P3 K) p' J

“晴明，這個問題你講解給我聽，好嗎？”3 D/ l( U  u# @- e, T5 Q5 X% W  g) Y5 c& }

“這個嘛，就是咒的問題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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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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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喜歡嗎？”

“噢，你一說到咒，不知怎么搞的，我一下子就頭大。”

“其實一點也不復雜。”

“不不——太復雜。”; T) O9 i6 |4 D. H" ~* s

“真拿你沒辦法。”

“有辦法。你講解時不用咒打比方就行了。”* F: p! K! ^- s$ g$ `# G"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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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呀，我並不是用咒來打比方，咒就是咒嘛。”

“總而言之。講解時不要提咒，告訴我答案就好了。”7 J& `4 A! i; U2 p- o* D

“明白啦。”! V, a9 @0 \+ C+ D

晴明苦笑著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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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拜托啦。”4 Q, C3 R* ~- [& M$ I5 @

“博雅，這就是說……”$ M: v$ B, ~. P6 T!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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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鬼這玩意兒待在什么地方？”9 ]( N) M, U. F# i

“鬼待的地方？”

“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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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那是在……”* K$ f; X/ L5 c# I* v) O: j) e4 j

博雅欲言又止，然後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衝口而出：“……它待的地方，是人！”! N/ T1 ^5 d1 W2 U' {

“人？”

“待在人的心中。鬼不是潛身於人的內心之中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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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博雅。”/ F  K6 k+ z# i(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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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9 P" f2 d# J+ y5 p1 ], ~( {4 q

博雅點著頭。3 d# {( k! y; n

“任何人，內心裏都有鬼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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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正因為如此，人才懂得珍重別人。”. [  d) D  H1 `5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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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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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人也會珍重自己，以免那只鬼從自己心中露出頭來。人為了不讓心中的鬼冒出來，才代之以吹笛、繪畫、念佛。”3 n2 M( o4 w" i% ^# ?; }# F

“……”) S1 U8 s6 Q$ x#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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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不讓鬼從心裏露出頭來，你也會像珍視自己一樣珍重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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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r+ e1 z6 C  q

“鬼存在於人的內心之中。但是，正因為那只鬼是不為人見的，人才會害怕他人，也會敬重他人、仰慕他人。

如果這只鬼真的呈現在眼前，這人世間也就很乏味了吧。，，“晴明，這就是說，如果能夠明白他人的心，世上就很無趣了，對吧？”$ [0 a# [6 o& c" R  U'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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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正因為人心不能看透，這世界才會有趣。”! F  L+ Y' C: P2 `;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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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這個意思。”7 q5 T3 S$ r( J4 K2 M

“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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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虧沒有提到咒之類的東西。”$ z3 r- ]2 ~+ d+ c* o' 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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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裏的話，用咒來說更加便捷。”; L! X# u0 L( N" s2 K3 z/ P

“不不，咒還是免了吧。剛才那么說就足夠了……”5 r! ^) ]$ ~#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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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 p2 A6 b6 ]8 w6 t(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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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嘛，晴明……”3 B5 E* p' q& {- e5 G: [. a# Z: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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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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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話是這么說，人會變成鬼的事，還是有的吧？”7 a$ ?8 z1 ?$ {. |, f#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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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k, [9 t5 n! p: H: w1 |, e  G( H

“理所當然嗎？”

“人就是這樣的呀。”

晴明說出這么一句話，喝了一口酒。; E3 e4 A) I1 m& c

“果然不錯，我明白你為什么說露子姑娘腦瓜子絕頂聰明啦。”$ m+ f- L* `$ M, q

博雅望望晴明，又說道：“不過，晴明，那又是怎么回事？”' @& g7 U$ ~- W9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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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回事？”

“就是你問我知不知道露子姑娘的事。她發生了什么事嗎？”

“對。”1 D! V3 v0 `  T% ?% A0 _. A

晴明點點頭，把酒杯放在木條地板上。* ?- h- d; p-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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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今天中午，橘實之大人來找過我……”' r, D( h, E$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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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Q4 `& R( r# D3 g" |" r3 u5 \

橘實之只帶了一名隨從過來。7 ], Q6 I9 p- b( ?- |

牛車進了大門，停下，橘實之下了牛車，請晴明帶路入內，倣佛要避人耳目的樣子。$ I' p/ Y& |  k" Z

實之官從三位，身份較晴明高，通常是不會專程前往晴明宅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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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次不事聲張的暗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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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睛明對面落座後，實之立即直言以告：“我遇到了難題。”5 S% c( q; r- Y( V9 O. P7 f-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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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問是什么事？”

晴明沉著地問道。

“是我女兒的事。”' I4 @. P% S. s8 J, R, F5 l

實之嘆了口氣。& X9 G/ H0 t. V6 `8 p

“晴明，你也有聽說吧，關於露子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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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說她喜歡蟲子。”

“就是那回事。”% X. G" O3 o' g" E3 j9 v6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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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蟲子方面，出什么事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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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l0 E+ i& u) ]) _

嘟噥了這么一句話後，實之縮了縮脖子，像是看見了什么惡心的東西似的。

“那事情後來弄得實在很可怕。我忍耐了一段時間，終於實在受不了，所以來找你商量。”

“您請講吧。”" i1 u4 v/ O2 q& d/ ]. M% n; u

“就是烏毛蟲的事……”

實之開始講述起來。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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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一個月前起，露子開始飼養一條奇特的烏毛蟲。; P: g4 t# X4 C) m* h/ Q4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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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條漆黑、無毛的烏毛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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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有成年人拇指般大，身上有紅色的斑點，給人有毒的感覺。3 j8 Y2 S; ?5 _  S9 `$ L9 p

捉到這條蟲子的是螻蛄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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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他是在神泉苑尋找蟲子的時候，在齊眉高的櫻樹小枝上，湊巧發現這條烏毛蟲趴在嫩葉上。  B& g. B& I6 K* G$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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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毛蟲正在啃吃櫻樹的嫩葉。* F- E9 _# }9 j. p/ H8 G, G, D

棲息在櫻樹上的烏毛蟲一般是長毛的，但這條烏毛蟲卻沒有毛。僅此便已很罕見，加上它的樣子和顏色，都是螻蛄男迄今從未見過的。- u4 R8 u: _7 b. n  ~

螻蛄男立即連樹枝一起折下，把這條烏毛蟲帶了回來。

“哎呀，真是很罕見的烏毛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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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驚喜地叫起來。/ R0 ?. S. |- j& n6 N6 y  H

連露子也是第一次看到這種蟲子，自然不知其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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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問誰都不知道，就讓我來給它取名吧。”7 V7 b. [. A  W/ [# J  R8 n7 a2 W*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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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給那條烏毛蟲取了名字。

“瞧它那模樣，身體黑糊糊的，又有圓點圖案，就叫黑丸吧。叫黑丸挺好。”! I) q6 a" k( q( I1 u: ?

就這樣，那條烏毛蟲就被稱為“黑丸”。; @* e' k; L2 g, w* ^- a, |+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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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丸會變成什么模樣呢？是翅膀很大的鳳蝶嗎？或者像它的身體那樣，是一只黑翅膀蛾子？不過，也不一定因為原來是黑色，就會長出黑色的翅膀呢。真是令人期待呀。”

黑丸被放進了蒙著紗布的籠箱裏。: Q3 o6 }( `3 g

往裏面放進帶有樹葉子的櫻樹枝，黑丸隨即刷刷地啃起來，把葉子吃掉。

覺察到事情不同尋常，是在第二天的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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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籠箱裏，發現昨晚放進去的櫻樹葉子已經一片不剩，黑丸身軀變大了兩輪以上，正躺在那裏。黑丸已有兩根大拇指並攏般粗，也更長了。8 D1 d! C1 W& w5 H, J7 @' S;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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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能吃啊。”/ f! k4 F' S4 r3 K

又給了它很多櫻樹葉子，它照樣一下子啃吃精光。/ I6 D0 E5 ^0 I1 W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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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早上，它長得更大了，前一天晚上堆得滿滿的櫻樹葉子同樣不見了蹤影。

“黑丸呀，你究竟是什么烏毛蟲嘛？”1 d! t' ^  G: z, d$ R$ j- F*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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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給了它很多樹葉子，依然是轉眼工夫就讓黑丸吃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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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第五天，黑丸已長成番薯般大，那個籠箱已經容不下它了。

弄來一個更大的籠箱，把黑丸放進去，但不久又覺得窄小了。

櫻樹葉子放了又放，每次它都是一下子就吃完。樹葉子沒有了，黑丸就會發出“吱吱”的嗚叫聲。( l+ n6 g2 X9 }) k+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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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毛蟲發出叫聲，真是聞所未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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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著給它喂庭院裏的其他樹葉子或者青草，它也照吃不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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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第十天的早上——看看籠箱裏面，紗布被弄破了，黑丸不在裏面。

“黑丸呀。黑丸……” 找著找著，露子腳下忽然踩到了怪怪的東西。一個細長的東西，有點硬，又有點柔軟……* T: e# O2 C*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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撿起來仔細一看，竟然是老鼠的尾巴！

露子驚叫一聲，把手中的老鼠尾巴丟到庭院裏。  v/ q) X& P4 c6 ?% x4 m

庭院的草叢中，有個東西在蠢動。

走下庭院看清楚，原來是已長成貓般大小的黑丸。8 ~5 |! N! d- Y! w

“黑丸！”8 h* o: t4 t" o. O7 C

黑丸正在草叢中啃咬著老鼠。8 _, F: g5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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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為什么黑丸這條烏毛蟲能抓到像老鼠這樣行動迅速的小動物呢？& x, f, h2 ]/ @% h  m- X% W1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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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因不久就弄清了。  J+ ?1 c6 L8 W  J3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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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丸長大了，自然也爬得更快，但也不是快得足以捉住老鼠。8 g, N6 _' l/ l9 w2 H5 r

黑丸的身後丟棄著只剩下腦袋的老鼠殘骸。

當露子追上爬動著的黑丸時，黑丸突然停止動作，蜷縮起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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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伸出雙手正要抓住它，黑丸突然蹦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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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丸從地面彈起，以驚人的速度在空中飛過，撲在前面的一棵松樹的樹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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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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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場的侍女們一齊驚叫著，倒退數步。$ {& c+ z, x2 V* r% t2 l; p)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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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太接近了，被它突然撲到身上可該怎么辦？

侍女們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也是很自然的。7 S5 Z: l7 I: d6 i( }

只有露子走上前去。$ Y$ ?) V# q% @! p7 P! y+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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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淘什么氣呀，黑丸……”, l. h( u  N; }2 R! e- K*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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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露子的雙手伸向一扭一擰地順著樹幹往上爬的黑丸時。侍女們發出了慘叫般的聲音。

但是，露子滿不在乎地雙手抱起黑丸，把它從樹幹上扯下來。

“您這是幹什么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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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一它像吃老鼠那樣吃人該怎么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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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扔掉它吧！”  `; P, j8 j. f* F' B& c1 d8 Q6 O

侍女們看著露子手中那嚇人的蟲子，異口同聲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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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同樣大小的貓，不也吃老鼠嗎？但不等於貓也要吃人嘛。”: d$ f6 V6 [/ e$ p6 J

吱——黑丸在露子手中發出嗚叫聲。

用木頭新造了籠子，將黑丸放在裏面，但黑丸又逃了出來。

它竟然啃壞了造籠子的木頭，弄破了籠子。( G" w. N0 L7 h4 L3 c* ]

找到黑丸的時候，已長成小狗般大的黑丸正在啃吃黃頷蛇。  a- M& O  k6 p1 V. F

事到如今，侍女們都躲得黑丸遠遠的。4 a& Q; L* W-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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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死它吧！”2 Y/ ?- \, F; P: g0 U

“從來沒見過這樣的烏毛蟲。”6 _2 [) |6 M/ V! k) r3 u9 K*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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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肯定不是尋常之物，是沾了妖氣的東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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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侍女們七嘴八舌地反對收留黑丸，露子還是不為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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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什么呀。正因為是沒有見過的，所以我才要養的嘛。”

這些事終於傳到了父親實之耳中。

“烏毛蟲吃掉老鼠和蛇這種事情，真是聞所未聞。我看它確有魔力。露子，你還是把它處理了吧——把黑丸殺掉。怎么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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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露子的態度很堅決。

“殺掉它絕對不行。在沒看見它能孵化成什么東西之前，也不能扔掉。說它是有魔力的東西，何以見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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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明擺著它是有魔力的東西嗎？”

“我是說。父親大人是怎么知道的呢？”

“我當然知道。”

“即便是有魔力的東西，我也想看看它的孵化過程。”

勸說沒有結果。; x% {3 e! u7 R' w6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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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籌莫展的實之只好來請晴明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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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我真不知該怎么辦才好啊，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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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對晴明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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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那黑丸現在長成多大了？”

“自那時起，已經過去十多天了。三天前我去看了，已經長成小牛犢般大。”, ^0 c" s7 \+ B9 O% r# M" u%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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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牛犢般大了嗎？”: x% @- O: ?: Z+ @6 R7 `7 M;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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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沒法給它做籠子了，就把牛舍再加固一下，把它關在裏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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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姑娘也給這條烏毛蟲——黑丸繪了圖嗎？”

“我帶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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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從懷裏掏出折疊好的紙，在晴明面前打開。

晴明拿起來看，上面果然描繪著一條黑色烏毛蟲，蟲身遍布紅點，與傳說中無異。9 t* A% y# Z1 ~0 r7 d0 F

晴明仔細看過之後，不禁“嗯”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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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樣？”

“實之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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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的口吻顯得鄭重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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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對我晴明已經毫無保留了嗎？”

實之遲疑起來。% E: ?$ c  G6 ]# C3 f)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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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沒有什么要隱瞞的。”

實之說完，晴明看了他一眼。

二人相對無言。

“啊，你是說我還有所隱瞞嗎？”' F7 ^2 L+ e) D) g4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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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恕我冒昧。您有什么忘了說嗎？您能回想一下忘掉的事情嗎？”8 A: U; f2 i& E$ G4 O!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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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又看了實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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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眼神，似乎連實之已咽下腹中的食物也看了個分明。! q  V, o! t: R( N& B# _9 s$ m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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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晴明……”

“回想起來了嗎？”7 l5 a: D7 B#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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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來了。”- w5 p/ x' D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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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承受不住般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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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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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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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請告訴我回憶起來的情況吧。為了這件事，您找過什么人嗎？”0 M1 S7 q5 l* Q: P-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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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是的是的，我找過人。”2 k3 d  \+ i6 o% T0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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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哪一位？”1 y) `6 E$ ?# H4 C' G! x, J

“嗯，是蘆屋道滿……”

“噢，原來是去過道滿大人那裏……” “是這樣。”

“去做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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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嘛，就是……去求他幫忙。”: G6 x* F( g- Y7 A: O, _.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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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

“就是為露子的事。”4 [- j1 s' s( W- E# `, l9 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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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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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請他想辦法解決露子喜歡飼養蟲子的問題……”

“噢。”

“我問他有沒有什么好辦法。”

“那，道滿大人怎么說？”

“他說有辦法。”

“什么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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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只要用蠱毒即可。”

“噢，原來是蠱毒。”) c4 j) v' s6 c

據說道滿是這樣說的：首先，得抓來上千條烏毛蟲。什么烏毛蟲都可以。  `% |6 |; r" l5 K8 B: s

集齊後，放進這么大小的瓦罐裏；再殺一條狗，將其血肉放進瓦罐。

然後，蓋上瓦罐，在上面貼上我現在就寫給你的符咒。將瓦罐埋入地下，十天後掘出。大概在上千條烏毛蟲中，只能有一條吸食了狗的血肉的蟲子活下來。

讓露子小姐捉來這條烏毛蟲，把它飼養起來就行了。

這么一來，露子小姐應該再也不會說想飼養蟲子之類的話了。

“那，您真的照辦了？”晴明問。4 V* u0 }5 ]' O& C5 P

“是的，我照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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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厭惡似的撇撇嘴，倣佛憶起了當時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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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的確有一條通身漆黑、紅色斑點的烏毛蟲活了下來……”  g1 a% v8 R! \* V

“那條烏毛蟲，就是現在露子姑娘所養的黑丸吧？”

“是的。我特地把它放在螻蛄男找得到的地方。唉呀，你瞧我幹了什么事？就因為我幹的好事，女兒被那條蟲子迷住了啊……”

“那么，道滿大人還有其他說法嗎？”9 h: y  O% ~% M6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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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如果我女兒討厭蟲子了，盡可以弄死或者丟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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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她沒有討厭蟲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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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是一笑了之，丟下一句‘到那時候，可就麻煩啦’。”5 g; J( C5 [( K4 F/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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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煩？”  W% V$ I! K; B* R' n! T9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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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不用多久，它就不僅僅吃樹葉，還要吃蟲子或別的活物呢。”, g$ T+ h' l. N2 G' W1 p' O

“他連這個地步也提及了嗎？”+ i; M" z4 X: e0 `9 G1 P' K9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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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道滿大人，如果到了這一步，該怎么辦才好呢？”' R. z6 T: E- n: C  I2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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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大人怎么說？”! w% Y0 C+ I* |

“他說： ‘你來找我吧，會給你想辦法的。’不過，如果找不到他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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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去找晴明吧——他是這么說的？”8 ?, b3 G# u2 V: d4 y

“一點不錯。”; O2 j) ~5 Z7 u" q9 ?

實之聲音裏透出萬般無奈。

“他說，你去跟晴明說，他會有辦法的。”0 X2 P+ [3 b$ r6 [, E5 F

“真拿他沒辦法。”5 {  O8 o: _- q" w0 n, E(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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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嘴角掠過一絲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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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會找到法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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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來找個法子吧！”3 p8 j& e, S# M+ s2 P; C4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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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么一說，實之總算現出如釋重負的表情。4 J1 e- m$ i) I2 S" s3 X

“太感謝了。我已經有一種不祥之感了啊。總覺得露子不知何時會被它吃掉，天天提心吊膽。而且，我又不能把這些情況對女兒說……”

實之說不下去了。

“那么，我明天就去露子姑娘那裏。”6 _! Z! V8 ~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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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你明天要去橘實之大人宅邸拜訪？‘’博雅問晴明。/ M% W# r+ x( B/ m8 ^- z

“不，那樣已經不行了。”晴明答道。

“怎么回事？”+ i. P2 h' o2 A6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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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晚上就得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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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 N5 t7 D% B! Z1 e% Z: J' t1 V2 F' [4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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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其實，我是在等你過來呢，博雅。”

“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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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你跟我一起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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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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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讓你看看難得一見的東西。”& q4 o& I6 F; ?# g: W) r8 m2 N! k

“可、可是……”$ ~6 N. E* Y2 L' P2 n,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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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啦？”

“為什么約好明天過去，又變成了今晚呢？”$ l% o. y# x$ V. n& x9 f2 F7 L

“其實是因為她來過。”

“她來過？”9 k, f, W& V' d5 q

“對呀。所以，明天就變成今晚了。”  N* C! o$ h1 Q1 D2 O$ Z  H+ k*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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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晴明，究竟是誰來過呀？”* o9 ~9 @, n0 K8 x# q( u* }

“就是露子姑娘本人嘛……”

“什么？！”0 ?& {$ U  x5 N3 _  p2 v9 }# c

博雅的聲音一下子變大了。: t6 ~; E" `. W) V,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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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2 Y% U0 t# O! Z: ?- Y0 n& Y4 l

露子是在實之離開之後不久來的。當時晴明正在庭院裏摘草藥。

蜜蟲向晴明報告有客人。: L- l% n. [. y9 S2 }

“有位露子小姐來訪。”/ z% f1 @* m) s* I" {* F

蜜蟲語氣沉靜，要言不煩。3 Q$ H7 G* e- e5 V9 Z" w)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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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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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露子的話，應該是剛才離去的橘實之的女兒了。+ j4 Q+ t6 E" H1 T

她究竟為何而來？

晴明只有片刻時間想了一想。( F  f2 x* ?" K0 D* v/ @

“請帶她到這裏來。”3 u1 V' z" ]2 F) O8 T/ r% }7 \. t

要弄清楚她為何而來，問她本人更快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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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消失蹤影的蜜蟲立即又重新出現了。蜜蟲身後跟著一位身穿男子便服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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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身後跟著一名童子，年約八九歲，穿著舊的窄袖便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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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蟲走到晴明跟前，通報一聲“客人來了”，然後垂首行禮，靜靜退到一旁。

晴明與那位姑娘面對面而坐。

姑娘的大眼睛注視著晴明。% Y% v1 a% o*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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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位美麗的姑娘。' ~4 q6 P) G/ T% Q+ G7 }0 R&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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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事前即得知對方是露子，憑她這身男子打扮，一瞬間把她誤認做是英俊少年也毫不奇怪。% D: R2 [' S& |4 L$ {'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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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頭長發梳到頭頂，隱藏在黑色禮帽裏。眉毛沒有拔掉。牙齒也沒有染黑。' `$ {4 U% j% V: H. {2 Q3 I. W

在路上與人擦肩而過，露子這副模樣會被人認做男子吧。4 \! i1 K: I/ F& }1 }! T

而且還是俊俏如女子般的美男子……* T1 U& I2 Q: D. M0 j,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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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默默地互相打量著，過了足有三四次呼吸那么長的時間。$ u% p  r7 e* T0 \$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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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漂亮極了……”8 M# A1 b$ |8 y4 g; B: x( z4 V

這是露子說出口的第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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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涂口紅的雙唇微啟，可以看得見潔白的牙齒。

露子的大眼睛看著晴明白皙的手指，晴明手裏握著剛採摘的草。+ A8 I% M1 E5 W4 o% @6 ~

“您在採摘車前子嗎？”露子說。

車前子——也就是大車前，這種草可以用做利尿藥。% m6 s7 s' j$ k" [, F) D

“那邊長著茴香呢。還有生姜、芍藥呢。那裏冒出嫩芽的，是性急的龍膽！”

蕺草、忍冬、顛茄……露子接二連三地報出名字。都是草藥的名字。4 p+ @2 G8 _% p8 j5 i

“那邊是南天。那裏長著杏仁。還有山椒呢。哎呀，不得了！這裏還長著附子呢。”3 a8 K% ?' T4 a9 V0 P

附子——即鳥兜（遼烏頭），其根劇毒。尚未開花即已出芽，看不到花，光憑著幼芽就可以說出它的名字，尤其難能可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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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家裏竟有這么一個像原野般的庭院呀！” 露子的目光好不容易才從庭院返回到晴明臉上。! s. \1 ^* B9 B3 r0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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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太喜歡啦——這個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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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的目光停留在晴明的目光裏。

“是露子姑娘吧？”& U0 A( K( ?0 j5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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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 y) o6 \4 F7 |5 e

露子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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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晴明大人？”& X  b1 e, f, o' d; l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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睛明點頭。( {- Y% h5 W5 `6 V/ ~

“剛才我父親來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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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來過。”

“為了黑丸的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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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V2 _  ^# e: K" C. @( D% {0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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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頭，又問露子：“你怎么知道橘實之大人來過這裏了？”& ]5 y: z/ h& ]1 ~- h8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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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到我那裏去，悄悄拿走了繪有黑丸的畫，所以我馬上就明白他要幹什么。”

“……，' ”於是，我就讓這個蚱蜢麻呂跟蹤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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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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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求晴明大人做什么，我也能猜到。不過……”

“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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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求您不要理會父親拜托的事，您會生氣嗎？”! v( X8 x3 H2 z$ ^! m6 B

“我不會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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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您還是照樣做被托付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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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必要做什么。”  w* |8 _- i3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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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您打算到我家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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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要拜訪。”& |) y2 {! A' ~  @  C$ G$ u, r9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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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還是要去的。”6 Y0 ]" B/ X6 d9 _1 B$ S' W3 v8 h0 `2 N)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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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我不是為了實之大人所托之事而去。”

“那么，晴明大人是為什么呢？”( X" A# x! M; ?# r7 Z6 ](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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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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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一看？看黑丸？”( S4 e" y' J( v5 H* q( s8 D4 g8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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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1 _5 p- O$ S' H6 g- [3 |" k

“要是為了看黑丸的話，為時已晚。”

“為什么？”

“黑丸昨天晚上從牛舍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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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走了？”

“沒錯。到早上找到它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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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時’？”

“它已從小牛般大長到成牛般大了，死死纏著院子裏的松樹，口中吐出白絲，變成蛹啦……”

九

“變成蛹了？”

博雅發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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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所以，今天晚上就得去了。”晴明說。

“這是為什么？為什么它變成了蛹，我們就得今天晚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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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赤蠶蠱是在變成蛹的當天晚上孵化的。”" P  F( z7 h/ \8 W5 k% L( `3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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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蠶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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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道滿大人用蠱毒弄出來的黑丸。”- Y  V6 v3 I( g0 [- F7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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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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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今晚等著你來呢。”1 L, r2 k0 Z% {. m, G, y! D*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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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 |, {. W" x( ?) {2 z# b& v
0 e' n, S4 \9 `+ @0 a: ~* d, p& t
“是的。出發吧。”5 r2 N' Z, J9 d" d* c
+ \' t. n& n2 f" }6 m% g
“去哪兒？”
/ j& g5 K; _7 K" o+ x
“露子姑娘家。”

“那……”

“就到赤蠶蠱孵化的時候啦。這是可遇不可求的啊。”

“……”
. s" O& h+ ?5 x) |& v3 i& \' B
“酒已讓蜜蟲和蜜夜備下了。三只杯子。”
* n0 p. q3 _( q& q0 {7 t' x9 l
“為什么三只杯子？”: M( ~  w/ u- v# w! C

“博雅，葉二帶了嗎？”
& c$ P, o! K, t0 F9 D" u5 F* ?
“葉二倒是從不離身。”
# a) |2 E; {" u; A0 n% @7 c
“那就好，該出發啦。正是時候。”8 h4 l" d" X4 O/ j- v) c; x& _" }
7 l& K( O7 [3 f
晴明站了起來。
7 C; \; E" p/ Q- |- E/ @5 ?
“喂、喂！晴明……” 博雅邊站起來邊叫晴明。$ e. ?3 M+ H5 ?1 G2 y/ u+ |& [
( m. k* @: p! Z& B2 U# T% V
“怎么啦，不去？”5 K8 k1 H$ J& B  m# D# Y9 `
7 ^. [' `' V9 k/ j4 G: A
“不、不是。”
! @! n4 m) @) V
“要去吧？”  i) q; ~! v0 |$ H

“去、去！”
* H, o* k" {9 m5 M% V
“走吧。”
: Q; \  K' C' g( A( z
“走。”
+ N2 T. y. _6 C) a) V
事情就這么定下來了。& I6 d9 o6 M9 I) [$ D) l5 D, U
" C; \; I! i8 Y; G1 z6 Q( d
十& t# e5 y. i( k9 [3 G% f( J
5 C2 S+ ?0 ?* L* L
在地上鋪好紅色毯子，晴明和博雅坐在上面。  h8 n( ^5 {7 o5 B1 b
, a/ x3 Z5 U. c6 ]. j
二人跟前放著一個盤子，上面有一個酒瓶和三只杯子。
+ D* p+ m- o# E# ~# T& m, j! w
兩只杯子已斟滿酒，剩下的一只是空的。
) s6 l$ T! c6 w% x, l" O" Z
月光自中天瀉落。
1 ^0 D/ {0 }0 t2 ~3 x3 u& U
二人已飲至微醺。/ a- E4 Z0 o3 T: Z' U
' V7 g/ \- e* m  ~% u7 U1 Z# h3 P: o
蜜蟲和蜜夜坐在一旁，為他們斟酒。
& ]7 U) C3 B6 s
稍微遠一點的地方，坐著男子打扮的露子姑娘。

她沒有戴黑色的禮帽，長發垂到背上。
$ v) K7 q# }; ~+ [5 K' @2 \
在地毯前面不遠的地方，有一棵古老的松樹，它粗壯的樹幹中段，纏著黑糊糊的東西。) p0 v7 e9 s# t

是一頭牛般大的東西。/ H& C6 E0 c# [6 R& Y" l9 S* _* m

是黑丸——即赤蠶蠱的蛹。
1 O% M2 l# r, z
“哎，晴明……”$ m/ h4 S8 n/ q8 X% ?

博雅抬頭望望黑丸的蛹，說道：“……它真的會孵化嗎？”

“當然會孵化的。”晴明說。
2 Z+ G/ M, U5 }4 \0 G
“快了。”

“可是，如果它孵化出來，不會有危險嗎？”" d8 f" ^5 _# V
# F$ K3 T" z5 K0 \* X$ {  W
“啊，這一點可就不清楚了。”
2 i0 v% [1 L9 F$ S
“你不清楚？為什么？”$ t" _/ O6 \  O* T- u

晴明望一眼露子，說道：“這就要看露子姑娘的了。”5 F. w9 a5 E/ s$ z7 i
  e8 i7 P0 v  Z6 N9 r) s' G
“看我？”
" c* f! M. _1 \! j* G7 u( E8 f
“晴明，這是怎么回事？”
1 A8 B8 C6 I6 k$ l3 [$ A3 q" M
“那東西可是出自道滿大人的蠱毒之法呢。”# ~/ v! q2 r: I9 O* I+ @

“……‘，”孵化出來的，可以說是式神。“2 S8 S0 m. I& a/ K' h, i

“是式神嗎？”

“不，準確地說，還不是式神。但是，原先飼養它的人的心思，將決定所產生出來的東西。”: w3 |  v# A6 _0 Q, J

“具體說呢？”

“如果露子姑娘怨恨某人，想置之於死地，則赤蠶蠱在生成瞬間，就會找到那個人，對他作祟。”6 W" C8 S2 ~6 j3 M! C
8 w! A2 d- E. M( e- y4 L
“那樣的話可就太可怕了，晴明……”8 L% T: y( U6 T3 `, e
. s# \$ A, \) d6 A, `- V
“所以嘛，我說過，這全看露子姑娘的心思。”
$ c) _1 E5 D9 s4 k% j6 d) Q
晴明說到這裏，黑暗中傳來了嗤笑聲，倣佛煮開了什么東西。

“你來啦。”: u3 O8 g7 a" }+ [6 t0 o4 H

晴明抬起臉。

側面的瓦頂圍墻上有一個站立的人影，影子背後是高遠的星空。影子輕盈地一躍而下，站在地上。然後，緩緩地向這邊走來。

是個身穿襤褸的公卿便服的老人，衣衫倣佛在泥漿裏蒸煮過。
4 X3 N2 e+ I9 x: U; U7 z
頭發和胡須不加修飾地胡亂長著。黃色的雙眸炯炯有神。- o+ R' c+ s: e, q# p
7 i# W$ H! l9 N5 R
——正是蘆屋道滿。
. e! d  {3 c( A
“歡迎光臨，道滿大人……”晴明說。
9 m; a7 S1 \( o# i+ V+ f
“備酒了嗎？”

道滿大大咧咧地走到毛毯上，坐了下來。5 Y* T6 U8 c" n* x
; {+ M/ j1 |1 G! z0 }# v' t9 ]" W# ~
“喲，備好了嘛。”! f- r) T- G) Y7 q- Q

他伸出右手，拿過空杯子。) w  _2 [5 |6 [8 ], E9 c- k

晴明往他的杯子裏斟酒。* j3 z  F% S7 i

道滿將杯中酒一仰而盡，說道：“好酒。”& q9 }7 J) O' Z* V
- |9 t' u! X; \0 W& X, M
“你又尋了場開心吧。”% {! c( `+ r* b7 M( J

晴明一邊斟上第二杯酒，一邊對道滿說。0 c# n* M# }! Y5 N

“對。閒極無聊嘛。”6 v) V& W2 P$ R: G) K
, W8 i5 F$ I' ]! K# M5 h0 c
“可是，如果您想要式神的話，要多少您盡可以自己弄啊。”" j: \3 y9 [+ c- P
7 b0 B8 S2 O- p5 j5 E" v  W
“晴明，自己弄式神什么的，我早就煩啦。還是別人做出來的，能夠有點意外驚喜的樂趣。”
: j; l  J/ _* j6 I6 W
“於是您就利用了實之大人？”  E: g) Q3 ^, Z( J1 T" l
( C! R- ~( {& R9 P9 E2 x
“噢。正好讓他趕上了。”

道滿第二杯酒下肚。
' |0 R& P6 n/ }4 ~
“如果是好使喚的，我就帶走，不過得先看看再說。”; g6 T! O9 O6 U

道滿望望博雅，招呼道：“嗨。”
$ K* E: F/ c5 i8 p& c
“什么事？”博雅問。

“很想聽聽你的笛子。”

“笛子？”8 X+ Z  W9 Q! L- U( M0 @3 g

“我很喜歡聽你吹的笛子，拜托，讓我聽聽吧。”2 `& h& i' w1 f1 a# L& V: ~: ]' e* S
1 i/ Z3 x; u% g( E. d  K1 o
“嘿嘿。”* i# @& U6 X  ?, c. I. b! h6 d

說完，道滿笑了。! j& j+ K5 T! k# d5 b4 V# q& b
6 H, h$ i- ?- l# A( I. O# @
博雅從懷中取出葉二。% F( A0 c1 Y1 T' G, B
. u5 i" ~6 g7 t& M5 H! i. ~
“怎么樣，你也到這邊來吧？”% {/ J) ?& G' |9 n7 M2 K' j7 S
/ D- _7 Q. H- z" p8 [0 D# M3 F, X
道滿對露子說。& v2 I6 c: b: T3 y+ ]0 M) l

露子詢問似的目光轉向晴明。: \! |) S2 b) Z) l$ I/ J' @- `

晴明點點頭，沒有開腔。
( Y' ^# ]% t3 y6 f5 s
“好吧。”

露子用男人的口吻答道，膝行而前。2 h2 M8 A% V5 x2 W
' O; e$ F& r2 F) l4 s6 g* S) `
道滿快活地笑起來。9 n3 ~9 [, O: c
) n5 b0 N8 _% ~& N8 S2 K
“博雅的杯子空了。您不介意的話，就用他的杯子喝一杯吧。”
+ r0 y: |$ `. w3 S2 m
“好！”3 t5 q1 B+ f$ i0 B

露子拿起酒杯，蜜夜為之斟酒。
( @9 F+ `; U! z  g6 N5 e
露子喝了一口酒，看看晴明，又望望道滿：“很好喝呀。”! h9 O) \! T0 l, D0 y
5 V- ^7 p& T" W: z/ {, @
說著，莞爾一笑。7 g9 O: ^3 c$ p) b) r

此時——博雅的笛聲在月光中緩緩流出。  ~- }6 S1 X# B

“太好了……”  O) g# K/ Y& Q" `  p" Y) ~8 ]. u

道滿握杯在手，心蕩神馳般閉上雙眼。

博雅的清越笛聲溶入夜氣之中。4 ^3 m) n5 _# r
; s0 i) ~' r6 T# y$ s
“喂……”
! B2 _$ r+ Q! G4 I+ M
過了好一會兒，側耳傾聽的道滿睜開眼睛，說道：“開始啦。”. p# N/ A' F5 f/ a" {
2 K8 E: x9 m, H' |2 ]& D4 Z
眾人的視線轉向老松樹那邊。/ c7 i& c: l9 K/ m! K) }
3 C; l# t3 @0 D
孵化已經開始了。/ |+ s0 D/ @; w  w& F

黑獸般纏繞在樹幹上的東西，背部微微開裂了。0 M3 p% E- F' y. ]. F
9 D2 o1 D, }/ U  M6 b
裂隙發出微弱的、暗淡的藍光。那條裂縫正在逐漸擴大。. F# G: h0 h# `& n8 l  @' {0 e

不久，有某種東西從裂縫中探出頭來。
/ T/ f, Y: S- U& y; K+ X
那是一個頭——臉。

有著蝶眼的人臉……

隨後出現的，是翅膀似的東西。

最初，那翅膀看似一團樹皮，隨著它在夜色朦朧中逐漸現身，開始在月光下緩緩伸展翅膀。0 z+ r7 o+ L! m) F4 c
9 l' e2 p) V) ~/ A( ^
是一只長著人臉、人手和人腳，背上卻有巨型翅膀的蝴蝶……. a% Y* o& i/ q% n
1 \) s, u5 c$ j0 V" ?
翅膀發出朦朧的藍光，在月光下緩緩伸開，顯得安詳、肅穆。承受著月光，吸收了月光之後，巨翼更顯得熠熠生輝。

令人嘆為觀止的景象。$ m4 K, V8 X4 L& Z

“ ……”9 @, m6 D- O9 x) g" O
% v& g5 a6 V( {0 z
道滿發出驚嘆聲。( q" i* V7 b+ b9 P; X3 I8 `

“真是太美了……”
+ I7 r! F$ ~4 u+ ^! K# ~+ H1 F
博雅邊吹笛邊觀看著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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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得令人毛骨悚然。
, v2 T1 c( `# ~* o* \0 V
不久，翼翅在月光下完全伸展開後，蝴蝶翩然飛舞在夜色之中。
. |' Z  ~- _* {0 N$ D) A1 f
“真漂亮……”* z, B5 Q; h; {* h( d- W+ Y' a7 [4 v

露子說話了。

“這可不能據為己有啊。”2 l0 G) ?: [; b

道滿嘟囔著。& ]9 S$ o+ X' x
, s+ |8 @5 o* S
“露子姑娘……”
8 _0 @6 D0 F" t/ W
晴明對露子微笑道：“道滿大人把它送給你啦。”

“給我？”
# _% |& B! n# Z
“對。”
4 C- O7 N) \% }" o8 Y
點頭首肯的是道滿。

“沒辦法呀。對吧，晴明？”

說著，道滿又自嘲似的嘿嘿笑起來。
% n) c! ?. C' h
有著一對發出朦朧磷光的巨翼的蝴蝶，在月光下優雅地飛舞著。

博雅仍舊吹著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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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

發表於 2007-8-27 12:02 AM | 只看該作者

呼喚聲

一
+ ?9 s: x# _' i3 Q4 D+ o
那是一棵巨大的老櫻樹。! M0 ^- u* ^) S' {4 a
) r0 y6 w4 w  b  m9 \0 F
如果成人站在樹下，伸開雙臂環抱樹幹，少說也得三四個人手牽手才行。) C, g& ]9 N' x2 h( }+ J
4 _3 a3 r# u' E; r
藤原伊成坐在這棵櫻樹下，彈著琵琶。# n, X7 a% q0 t5 n+ z  e- |
& h3 B2 E' O* r, q( D1 g
此刻是夜晚。1 y' ]$ h8 l% o

盛開的櫻花在伊成頭頂簇擁如傘。

明月高懸。月色如水，映照著巨大的櫻樹。, p5 U% d/ G, s9 e) V7 ]/ U/ j0 A- P

周圍別無其他櫻樹。在松樹、楓樹的圍繞中，惟獨這棵櫻樹伸出粗大的、開滿櫻花的樹枝，顯示出惟我獨尊的氣勢。! H- w$ G: t) [4 L' ]5 M5 Y

櫻樹伸得老遠的橫枝密簇簇開滿了花，花瓣的重量壓得枝丫低垂。4 v" d$ G/ M: O3 H: t
/ D. S1 U8 ~2 e
沒有風。4 V7 q: X% z0 K
$ Z& e# j* V) B7 R
雖然沒有風，但花瓣依然紛紛散落。: m8 x+ v0 c1 f# n  y

月光中悄然散落的花瓣，倣佛是不堪月光之重。

花瓣落在伊成的肩頭、頭頂和袖口。

伊成似乎在花瓣之中彈奏著琵琶。" k, Q3 I4 r5 o# \

持撥子的手一動， “琤”的一聲，琵琶琴弦發出動人的音響。
6 y' Q% j4 ~7 b& j5 l
琤琤——琵琶聲與月色融匯在一起。
: `0 @$ W; x1 q- @! ]5 u
琴聲在櫻花瓣中繚繞，在大氣中飛升。/ Q7 j% \& ]' }5 [
0 v$ |) {1 }* Z# F
每當琴弦的震顫觸撫到一枚枚花瓣，花瓣便離枝落下。. L5 h' r+ N- u# z, m7 Y) |

只要琵琶“琤琤”奏起，花瓣便翩然飛舞。  e- u# f' t. \! ^( B5 q# i

琤琤. 翩翩飛舞。
; C  A! F$ U: g$ t
琤琤. 翩翩飛舞。
0 R! F( f/ ~/ s" w3 X3 H- R
琤琤. 翩翩飛舞。3 G" a7 Q$ L# w0 c

琤琤，翩翩飛舞；琤琤，翩翩飛舞。
8 p  w! y6 b& Z# q0 p2 m
琤琤，翩翩飛舞；琤琤，翩翩飛舞……( _% I" F& E3 }& d( v3 j
# v7 U6 K: ^  m
是花瓣在迎合著琵琶聲，還是琵琶聲在迎合著花瓣？# U0 i+ @7 k  u! o8 p
( N# v4 _5 I! X) H( X7 c3 [; ~
琤琤瑽瑽的琵琶聲與翩翩飛舞的花瓣已經渾不可分。

不久，琵琶聲停止了。9 P1 g; `1 z/ I% n

琵琶聲一中斷，情景就和之前一樣，只有櫻花瓣在月光中悄然飄落。% m2 T5 G3 C5 ~$ u; R( F

伊成閉著眼，倣佛還在追尋消散在周圍空間裏的琴弦的顫動，也像是在傾聽殘留在身體內的琵琶餘音。
% {/ J7 j5 y7 ^, ?0 {
不，對於伊成而言，也許這軀體也好，包裹著自己的肉身的大氣也好，已成為與琵琶聲共振之物，無從區別了。

這時——“ ，琵琶演奏得真是美妙啊……” 不知從何處傳來一個聲音，像是不勝感慨，又像是唏噓嘆息。

伊成睜開閉著的雙眼。

四下裏不見有人影。

明明聽見了人的說話聲——怎么會沒有人？
: c! q2 q7 a: o6 i
惟有櫻花的花瓣悄無聲息地飄落下來。7 c; |, g' K4 D: U; w. l
6 F/ b1 o5 ?9 _2 X
難道是幻覺嗎？
8 H9 `$ l% W- I+ S# N" }
就在這么想的時候——“實在是難得一聞的琵琶音色啊。”3 w% M" F3 {( d  R/ F( D

又傳來了說話聲。

“昨天也來過吧。”
, |: J/ m) v6 K# k9 X" A! s9 |
那聲音說道。
: E( \  l) q4 {! U
但是，聲音的主人依然不見身影。" u4 L/ V( c$ g( i, I

“琵琶技藝競精妙到如此地步，一定得請教尊姓大名了。”% L+ |7 y6 W! A3 w1 i: n- w
7 q1 a# D) A9 w+ ~+ X
那聲音又響起……+ }/ }$ K0 {6 H3 D% Q

伊成默不作聲，那聲音又來相詢：“敢問尊姓大名？”* I  I% G/ O+ e9 }' G* N

被這么一追問，伊成不禁脫口而出：“我是藤原伊成。”( Y& e) n$ ~9 Q/ ]

“是伊成大人嗎？”" c* B: ~  g/ N) v% N

“正是。” . “那么，伊成大人……”
/ {' a+ e. M/ @% c8 ^; `, M
“噢？”
( D7 [. N4 j9 m- A( G7 q  A6 d
“我就先告辭啦。”
8 V8 s* c. O- p# C. y+ f
“告辭？”

“我要告辭了，改天我會去找您。”

伊成一時語塞，那聲音又道：“告辭啦，伊成大人。我會去找你，可以嗎？”
6 F( c2 M  r' l4 ]  f
“哦，嗯。”, j) R- c/ ]  T( {7 d0 T
2 u3 w0 k0 j, L  y8 D. S
伊成不由應聲道。% C) M  i" |9 h5 y) b2 k

二
- ]( F* X: R5 }8 L8 ~( E
庭院裏的櫻花正當盛開之時。9 F0 N% A1 G' N0 o, M
5 s# r6 B4 I% }' a" N4 U  P
安倍晴明坐在外廊內，與源博雅飲著酒。; P9 J( H0 t( w  k! a; N1 X
; t+ ~4 P7 h2 {5 Y3 H% f, H( D2 F
周圍只有一盞燈火相伴。1 ?4 D- s* b" p4 z( _

穿白色狩衣的晴明倚著一條廊柱子，秀氣的手拿起酒杯，悠悠地端到了紅唇前。% [9 s  \- Y; [+ ^* |% a
: |0 n" U8 {7 L, O
呷酒的雙唇總是浮現一絲笑意。是那種若有若無的笑——倣佛菩薩像呈現的那種。倣佛櫻花瓣那種隱隱約約的淡紅色——是那種輕微的笑。

穿著櫻襲的漂亮女子坐在晴明和博雅之間，二人的酒杯一空，她隨即端起酒瓶，為之斟滿。6 c& N  E& ^0 ^' S% B5 }9 _

今天晚上，是博雅攜酒來訪晴明。- \  K" e; ~) g

博雅已有好一會兒喝酒賞櫻，賞櫻嘆息了。3 D$ F2 S! X4 P' r. Y/ ?

“怎么啦，博雅？”晴明問。
! A6 \# v- K7 t5 w: F2 `
“嗯，是與櫻花有關的事情呀，晴明……”

博雅將手中的杯子放在木條地板上，望著庭院裏的櫻花。

庭院裏，有棵古老的櫻樹。

月光下，可以看見櫻花瓣靜悄悄地落下。5 p9 Y  d4 ?# K( J* b8 `3 o7 X

“櫻花怎么啦？”2 T  `4 H- s+ w& k3 f" U/ u2 g

“就是說。那個……”/ j" b8 n4 X4 {. f" ^+ f5 m* V
6 g8 B% W% K" ?% o" m7 B3 i
博雅支支吾吾。

“那個什么？”

“就是說，當我看著櫻花的時候，不禁深深地思索起人的生命了嘛，晴明……”9 e2 X4 H, Y2 p; ^

“人的生命嗎？”
  y6 g1 [5 x% }; b
“就像花瓣離枝一樣，人的生命也會像風一樣，離開人的身體……”

“……”% m  i) y: R' ~
* v# G7 g" n1 \+ R% F
“即便沒有風，花瓣也會離枝而去……”

“……”
, T, S* J) x8 x1 n' m, N4 K
“人的生命，也不會永遠停留在這軀體……”5 v2 g+ J* j; X* [/ O  J1 x

“唔。”! X0 u7 c( g$ r7 z6 V9 v
/ f8 d8 t! P+ H. X
“晴明啊，你也好我也好，終將是零落的櫻花。”! k3 w2 L. K# I
  H: Z% p# h& U& I3 \7 G
“……”) \% j1 @: \, e1 |/ Q6 K; c2 L

“但是，正因為是終將凋落的櫻花，人才會眷戀這世間吧。正因為了解生命短暫，人才會珍視他人，才會寄情於笛子、琵琶等美妙的音樂吧。”
5 z5 s& q) `# J8 ~$ `. O
博雅端起身著櫻襲的女子為之斟滿的酒杯，直視著晴明說：“晴明啊，我能夠與你相識相知，實在是三生有幸。”
. {! l) t! H" F$ ^
博雅將杯中酒一飲而盡。7 j1 b0 r% y' S7 p3 H- b#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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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雙頰微紅。9 L1 g6 g$ q3 D+ Y0 w. f7 h2 h

“蜜夜……”
0 U1 |# O  g1 C" q2 C
晴明避開博雅直視的目光，對穿著櫻襲的女子說道：“博雅的杯子空了。”
1 |! Q$ w* I( u1 o
名蜜夜的女子會意，又為博雅的酒杯斟滿。& d, T9 O1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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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又逃避啦，晴明。”博雅說。2 F5 u# i1 B6 ]! N, Z$ u/ g

“逃避？”0 {) `, ?0 W9 W- a( x
7 ^# N% {# {0 m, c
“是因為你先問我怎么了，我才正經回答你的。可你現在卻想轉移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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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也談不上逃避什么的。”

“看吧，你就是那樣。”
% C0 Z0 A2 H0 y7 K8 p6 I4 |
“又有什么事？”7 t  O1 R' z; O4 p+ ~$ `( [2 ^, \
8 d4 T! {, j1 o/ Q$ W
“你剛才笑了。”# [) Y8 X, R8 R3 z,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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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就等於逃避？”

“不是嗎？”, T# h7 L( |4 j( Y7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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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你還是用那樣的眼神來看我。”
( w% N; i3 l* T! l" Y# H# ^
“眼神？” “博雅呀，不能用那樣直通通的目光來看人嘛。”! N; J7 `) m& X$ J" F* a* X+ y;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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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眼神讓人家不自在？”
! t- e7 {3 m- `
“是不自在。”4 R+ L- B! l2 `3 W6 V/ h
( k( _! z" U! G& |) c6 {3 D% _) L
晴明實話實說。

“你總算坦白了。”. A, X, p. X) O3 i) c
! \! Y0 N: }1 V9 r0 I
“嗯，坦白了。”

“難得老實一回嘛，晴明。”: }' d/ `% i* I8 r

“我就佩服你。”
6 f5 T2 W/ N1 Y
“為什么佩服我？”  X4 j: p& b  B
: _- R6 T* k; D% b2 n& y
“我能以方術操控鬼神，但你自己本身的存在就能驅使鬼神。”
( F- ]! I. R: a/ x( P
“我？驅使鬼神？”3 H' m9 P$ n- S

“對。你是能驅使鬼神的，博雅。”6 W1 F  c7 J; n! Q9 i) u7 j0 {
/ Q% W( e* C( ]  T
“我什么時候驅使鬼神了？”
, r& W# W' x' L$ _" f. }
“就是這樣。”" c; o  s  m5 k0 Z5 u0 n" W, Z

“怎樣？”  p! A: B4 ~) ?8 f( o
" y$ |; j  c, {) o1 C
“正因為你對自己的力量無所察覺，所以鬼神也為之動容，博雅。”$ |- o* C/ g7 t' ?9 V7 z4 F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么。”! H1 n& i6 y&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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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明白才好。”2 _- _- e: U7 S$ W

“喂，晴明，你不是又想說那些莫名其妙的咒來蒙我吧？”

“沒那回事。”1 _$ N$ [6 V. x3 n( F

晴明取杯在手，說道：“不如說說要緊事吧。”9 L, O( K3 k9 e9 Q

“要緊事？”/ Q6 N1 {9 T2 j% |& N

“你今天晚上是有事來的吧？”6 h( m1 y8 u7 p8 M( h% z* c

“嗯，有事……”

博雅點頭承認。

“我看你剛才一直對櫻花很在意，莫非事情跟櫻花有關？”

“的確不能說跟櫻花沒有關係。”: {+ C0 n0 f  U  U; m8 ~- [

“是什么事？”: n" c! [/ j4 r& F) D6 I/ _;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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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是藤原伊成大人的事。”博雅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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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個多月之前，在清涼殿演奏琵琶的那位伊成大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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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他曾和我一起師從已故式部卿宮學習琵琶。# C8 {9 k6 J1 v% P
& Y, h& S8 Q+ E7 A* {, ]
算得上冠絕一時的琵琶高手。“- d/ X5 e! C: E

“他怎么了？”5 J! ?0 o+ v" m6 c# A

“他這三天來行為舉止頗為怪異。”

“怎么個怪法？”, j* X" L; u% o- E4 H( L+ a2 j' A;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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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得從四天前的事情說起了……”
) z) g, U8 E# g
於是，博雅開始敘述事情的來龍去脈。

三

伊成和藤原兼家一起外出到船岡山，是在四天之前。! ]6 X& y! v& F( h& b/ E'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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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在京城北面——船岡山的中腹，長著一棵古老、巨大的櫻樹，此樹今年花開得尤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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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家聽聞此事，說道：“走一趟瞧瞧去，看好成什么樣子。”

他讓人備下酒菜，帶著隨從前往。- T3 C( N  W+ p5 g2 {1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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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邀與宴者，是伊成。於是，伊成帶上琵琶出了門。

到了一看，櫻花果如傳言所說那樣傃麗異常，眾人便在那繁花之下飲酒誦歌，伊成彈奏琵琶。* A* o" f/ `0 R! S$ G& p/ _

彈過一通琵琶之後，伊成吟誦了一首和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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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來繞彩霞，群山盡櫻花。/ ]1 Z; o1 e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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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朝飄零落，何惜顏色改。: A& S+ L& i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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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今和歌集》有這首作者不詳的和歌。如果說花開花落、世事無常乃人之命運，那么，古人主張春夜秉燭夜遊，實在有他的道理。”# `! |$ J* v* m2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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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徵引唐人詩歌，深為嘆息。

“櫻花這東西，實在是令人牽挂。”- |& W1 Y3 B" K0 N

據說他這樣說過。
  y& c, V% k0 q
四天前，伊成早出晚歸，但第二天他又出門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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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回是獨自一人，而且是晚上出門。

伊成說，無論如何也要夜晚獨自一人在那棵櫻樹下彈琵琶，於是出門而去。希望夜晚在櫻樹下面彈琵琶——這種心情是可以理解的，可地點也不能沒有選擇。晚上到那裏去，路程算是相當遠的。旁人來看，事情未免有奇怪的地方。% v9 V: z6 K( B6 m& @* {) S
2 X+ l8 r+ q; B
準確地說，他帶了一名仆童前往，但伊成對他說：“你在這裏等候即可。”

他讓仆童在離櫻樹不遠的地方等待，自己抱起琵琶，獨自來到櫻樹旁，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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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按自己的心願在樹下彈起了琵琶，至早晨與小仆童一起返回家中，但他到家之後，卻對家裏人說：“哎呀，發生了不可思議的事情。”% c# f# Q8 t, i8 E
  B( d& C3 n& [$ h5 M3 @
他說彈起琵琶時，有人對他說話。

原以為是自己帶去的仆童的聲音。但看來不是這么回事。

看不見人，只有聲音傳來。3 W7 q9 o+ T5 V+ d

結果，未能弄清楚是誰在說話，他就回家了——伊成只說了這么幾句話，便一頭倒下，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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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人覺得，他這是彈了一整晚琵琶，幾乎沒有睡覺，精疲力竭所致吧。2 C5 e( A  f' H
! G' e4 `" M; v
原以為讓他盡情地睡，到傍晚時總該醒了，但到了傍晚，伊成還是沒有起床。3 Y7 v3 e$ m9 x# E

到了晚上，他依然沒醒。到了深夜，他還是沒有醒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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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手放在他身上搖晃，也沒能把他弄醒。6 k0 d' z/ t, d& H# j3 h
" v7 M. K# I* d$ j: R. l
等家人意識到情況不妙時——“伊成大人……”

不知從何處傳來一個聲音。+ `& D) A! A8 j4 Y, B& G0 Q

“我如約前來啦。” 是一個從來沒有聽見過的聲音。而且，發出這個聲音的人在哪裏，無從得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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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否可以‘山’字相贈？”

話說得沒頭沒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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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人正訝異之際，沉睡中的伊成一骨碌爬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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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在眾人的注視下走到外廊內，面對昏暗的庭院開腔說道：“來得正好。”9 {$ f2 a( Z1 ^( ]5 ^; N5 s" i0 z  A
6 ]1 E7 Q; f. F8 O$ p1 H6 }
伊成抱著琵琶，在外廊內坐下，開始撥動琴弦。/ w. r- F( u! D9 {& d%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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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邊彈琵琶，一邊對著夜幕下的庭院說話，倣佛有某個認識的人在那裏似的。& ]! h  o8 a6 r) Z  j0 _% [. \+ E

“那樣挺慘的吧。”5 M! r- n6 I( O! }; |$ @4 g

“什么，想出來嗎？”

“想從山裏出來？”

“給‘山’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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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旁聽者看來，這些話簡直就是自言自語。" H$ O1 Y% d# b
5 z+ T8 l  a4 _
就在家人不知所措的時候，琵琶聲忽然停止，伊成當即躺倒在廊內，呼呼大睡。; e, Z; _7 x6 w. b" |

就這樣，伊成又接著睡了一晚上，到了早上也沒有醒來。& {, Z7 g$ B+ b6 f

中午過去了，又到了傍晚，又到了深夜，伊成還是沒有醒來。0 d; f( W" h+ M( L" u

因為粒米未進，兩天下來，伊成消瘦得驚人。

夜深了，不知從何處又傳來說話聲。7 C0 f7 F$ b1 }' v+ H  m

“伊成大人……”2 E+ w) C1 i* q6 X" ?, e6 Y" Q4 C
# \: }9 R& E4 U/ H
聽得見聲音，卻看不見蹤影。
6 m  `6 a, X) ~5 [8 f* H, l
這時候，伊成又一骨碌爬起來。

情況與昨夜無異。伊成又帶著琵琶來到外廊內，坐在外廊的木地板上開始彈琵琶。又自言自語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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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昨夜不同的，是伊成的視線。! k) R7 G. r7 h- q. i

伊成昨夜自言自語時望著較遠的地方，而此刻則望著稍近的地方。+ G8 d0 D* j3 b# ~"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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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想離開‘山’？”

伊成面對空無一人的庭院說道。

不久，伊成彈完琵琶便又昏睡過去。/ T& O4 }' D; N1 x( @8 \9 N& l

在睡眠中，伊成越來越顯消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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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家人也產生了不祥的感覺。5 `  I& W; v/ s0 d6 H" @

肯定是有什么不好的東西附體了。

不採取措施的話，伊成怕是有可能被那不好的東西奪去性命。

“於是，伊成大人家裏今天就派了人到我那邊，一定要我來找你商量，晴明…+ W% n3 q- O6 v& e- F  P) ^& ~

…“博雅說。/ g- K/ @4 n4 O1 T* K: o
0 U* X2 h& ]) M
“可是，他被呼喚名字的時候答應了，這可難辦啊。”& O0 x3 l: D6 {5 d. o8 s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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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放下酒杯，低聲道。

“呼喚名字？”博雅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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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被呼喚了名字，你不答應的話，這呼喚聲等於隨風而去了；但若答應了，就結下一種叫做‘緣’的咒了。”8 D6 @# q" V& I) G6 y,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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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咒嗎？”7 ?5 g5 @4 Z0 I1 M) @
5 S, [! Y% r6 s* G. [! F  G0 h4 L/ `
“是咒。”& m; ]4 g& ?& T- R; B

“那該怎么辦？可以明天就去伊成家嗎？”# G& W4 l, ]" O$ _4 |* @/ A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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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輕輕搖了搖頭：“還是今晚去吧。”5 k# A6 q4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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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便嗎？”; m- x3 v" ]% U" D& k- Z4 E

“沒關係。這種事還是盡早為好。我們大概能在那個聲音來呼喚伊成前到他家吧。”
0 E, P# I" _; u  V
“嗯。”

“走吧？”/ y) f" |5 c7 @9 y

“好。”* G% L8 K" o+ H7 W$ w$ T$ U
* K5 O1 V$ w& K
“走！”% \" V5 Z& ^$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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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

四8 |( d) J  @9 H9 P0 }  T

琵琶聲琤琤瑽瑽. 伊成坐在外廊內彈琵琶。

月色如水，從檐下射入的月光，使伊成的身姿在昏暗中凸顯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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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和博雅躲在屏風背後，觀察著伊成的動靜。

伊成與此前一樣，似正與庭院裏看不見的東西對話。: c) m7 E' G0 s8 P6 v. w3 D

“你說什么？我不明白你說的話。”) ?1 z) B+ x* }! 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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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邊彈琵琶邊說。

“你說想離開那座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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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喜歡那首《古今和歌集》裏作者不詳的和歌嗎？”

“你說‘山’字好？”

伊成既像是自言自語，也像是對跟前的某個人說話。6 i; [; E, B5 C0 `

但是，博雅遍視庭院，都不見有人的蹤影。

默默望著庭院的晴明低聲道：“原來如此……”; [3 q+ w2 m: C; `" g  N
; ~3 F3 K0 h9 ~$ ?
“什么‘原來如此’，晴明？你知道了什么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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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對晴明附耳問道。

“嗯，多少知道一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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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一些？我可是完全摸不著頭腦呢。”6 y* S: e5 Y9 t9 n*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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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樣子當然是難免的，因為你看不見那東西嘛。”( V$ s6 W$ `- U& j( x6 s,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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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東西？晴明，你看見什么東西了嗎？”
5 b& X0 [0 a& t8 f, O
“嗯。”' i$ i8 `/ M, ^. \0 O

“看見什么了？”

“就是每天晚上都來伊成大人家的客人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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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客人’？我什么都看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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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看嗎？”4 ]6 J/ n/ B+ S( A5 L! G

“我也能夠看見嗎？”

“也行吧。”( v- X. Y: J1 [8 i& i: ?$ _5 O& d5 F# y
6 _/ T& G+ `; |/ W- ^1 z
晴明嘴裏應著，伸出左手，說道：“博雅，閉上眼睛。”

博雅一閉上眼睛，晴明便把左手放在他的臉上。* Q) E& a0 l4 D(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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拇指按著博雅閉上的左眼，食指和中指按住右眼。5 D* T3 G& U. R8 ^& X3 b

晴明的右手托住博雅後腦，小聲地念起咒來。# F2 s& A$ O+ m5 J0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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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將雙手撤離博雅的頭部，悄聲道：“睜開眼睛！”/ {/ C: W& m8 S& q6 ]4 S' R

博雅緩緩睜開雙眼。$ v2 y; F% n0 T/ n

那雙眼睛隨即瞪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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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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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強咽下這一聲驚嘆。7 K' u- W# 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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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 博雅沙啞著聲音說。

他目不轉睛地注視著眼前的情景。

坐在外廊內的伊成前方——庭院裏的樹叢中，坐著一個人。7 C' q- w* H8 i0 t2 t7 d

是一個身穿藍色舊窄袖便服的男子。歲數是將到未到五十歲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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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男子坐在泥地上，正與伊成交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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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的額頭上有點特別，像是寫了字。6 Z0 J6 d4 B0 ?  K

“晴明，庭院裏的男人，額頭上寫著什么東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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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個漢字。

“‘山’字吧。”4 z: f7 Z& s- }% Y. \" S

博雅自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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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庭院裏的男子的額頭上，有毛筆寫的一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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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

“博雅，這事說不準會意外地好辦呢。”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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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

“今天晚上不必做任何事了。暫且由著他。”3 O6 Q. D9 g! i  g8 Y/ P4 X

“不會出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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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這一兩個晚上不會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伊成大人可能會再瘦一點，但性命應該無憂吧。”

“那，我們要做什么呢？”+ a$ ~' P/ S: W5 x0 ?0 D) z

“明天去見見那位大人。”

“哪位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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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做什么，也得問過那位大人再說。”- N: ~! v9 j2 N9 h- ~5 b+ B#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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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的‘那位大人’是誰？”- ^2 B; G" m2 o. H1 O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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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見過他的。”

“什么？！”0 W6 o6 Z* q! f. ~& O" e+ n% j/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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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師傅賀茂忠行大人的公子賀茂保憲。”睛明說。* |, A+ V1 V8 m# d
, m" a) ]9 i9 q
五

第二天，晴明和博雅並排而坐，與賀茂保憲相對。

保憲現任谷倉院別當一職。他父親是陰陽師賀茂忠行。保憲原先也是供職陰陽寮的人。他仕途順利，當上了谷倉院別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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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應該是保憲與晴明並排而坐，與較他倆官位高的博雅相對，但這次三人碰頭沒有考慮這些。

這是在保憲家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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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穿一身黑色便服，一副無憂無慮的明朗神情，面對著晴明和博雅。; v# C& f8 ?6 O!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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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左邊肩頭趴著一只小小的黑色動物，盤成一個圓圈在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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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貓。

但是，它不是普通的貓。是一只貓又，也就是保憲使用的式神。

三人剛剛寒暄完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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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今天光臨寒舍，所為何事呢？”保憲問。

“有一件事想請教……”: K9 F4 v# ]' u4 ~' `+ i  ]1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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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略低一低頭致意。8 J' c9 Y! p$ R/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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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保憲問。9 q) u5 {+ O$ A  J" r5 K

“近來你可曾施用封山之法？”& F: C) v. v3 w: {! h& o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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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封山之法’？”; c/ i( S9 E- v  p8 F: j!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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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u* @6 ^( x2 W* Y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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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嘛……”" z7 ]9 j* X# Q

保憲的視線望向遠方，思索了好一會兒。7 G1 J# q& L# ~0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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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說近一兩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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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應該有三四年的時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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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如果是這樣的話……”

“你還記得嗎？”

“不至於不記得。”. v& v- h! U4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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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么時候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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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下，晴明……”

“好。” ‘“我說出來其實也並沒有太大關係，不過我還是想問一句：你們為什么想知道這個呢？”$ F9 ]9 m" M.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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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我所知，那封山之法，賀茂忠行大人只傳給你我二人而已。”

“是。”' m0 `/ Y) F- h, |& |) X;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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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有人使用了封山之法。”5 [  U: Y7 j4 I7 e- K9 z)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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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師傅已仙逝，現今能做此事的僅你我二人。既然我沒有使用過……” “就是我做的，對嗎？”

“是的。”, C8 r9 L( j% r, H6 B* v-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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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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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是我做的。”

“是什么時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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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五年之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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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經過究竟是怎樣的呢？”+ m$ V+ ]7 T( h9 r0 o

“我會說的，但此前你得先談談你這次的事情。你說完我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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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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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點頭，把昨晚從博雅那裏聽來的事講了一遍。3 `3 p" H; h6 Y2 ?0 @5 k

“原來說的是那件事啊。這樣的話，恐怕真的是得讓我說。”保憲說道。8 }" Y% W# Q8 O5 V' e. Q( 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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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回到剛才那件事情上：五年前是怎么回事呢？”( q, ^( d% [+ |  r5 ^0 l& v% q; S

晴明這么一問，保憲答道：“不就是那男人的事嘛，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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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人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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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問的是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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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這才察覺到博雅正好奇地望向他。6 M" B+ h+ F0 f/ N

“噢，我忘了博雅大人也在啊。”

保憲用右手撓撓後腦，苦笑道。* o' ?" U" Y# Q

“這是指聖上。”5 t" u5 [# _* N  O7 o6 q" S

保憲對博雅說道。1 Z: v" [/ [. s; H% o8 a; t* g
3 Z. M2 a; I) q, v" g
和晴明一樣，這保憲也將天皇稱為“那男人”。而且是堂而皇之，沒有任何不自在。" r! F9 z2 ~+ Z) u: j% N  S

“晴明，五年前，有人詛咒過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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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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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頭。

博雅對保憲稱聖上為“那男人”頗為驚訝，但他沒有像聽到晴明說這話時那樣予以規勸。- g9 s% Q$ E6 m0 G( T8 [. W# |

他靜聽保憲的敘述。

“聖上連續三天三夜痛苦不堪，就召我過去了。”8 w' \6 }5 w! Z7 Z)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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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呢？”0 h5 g/ Z" o' P$ J. H; u6 e. C1 W

“我射出了回頭箭。”; R! \1 Q  O+ z+ G: c8 n( C.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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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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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白羽箭射向空中，把詛咒打回頭。因為那支箭飛向船岡山方向，我追過去一看，結果就追到那棵古櫻樹昕在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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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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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叫海尊法師的陰陽師被我的回頭箭射中胸部，倒在那裏。他已奄奄一息。' W' l6 b! b& y% E# g' h3 ~

我打算趁他未斷氣前問清情況，便問他是受誰之托…。.，‘“他怎么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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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陰陽師說，誰也沒托他，是他自己要那么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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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問他。為什么要詛咒聖上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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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怎么說？”

“他沒有回答。”2 S+ H* P" }/ {: }" Y,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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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沒有回答？”# F3 Y+ i. Q, T1 x

“海尊恨恨地瞪視著我，意思是說，他死了也不會放過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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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你……”) C! e4 B: b- x& 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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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怕他作祟，但我也不想以後跟他糾纏不清，便作法讓他不能作祟。”! L- Y7 U5 e%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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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你就封山了？”7 c6 Y) S' j; U* [8 C7 L' C'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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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我把海尊的遺體埋在了那棵櫻樹下。”8 w+ a" e! A% q, I

“這樣我就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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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並不知道事情發展成那樣。”

“請問。保憲大人……”1 F- E5 {% N% q% Q" t'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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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什么事？”

“此事可否交給我暗明來處置呢？”

“可以。就由你來處置吧。”

保憲點頭應允，他身體略為前傾，說：“不過，晴明……”0 A# Z* d( ^+ l6 C9 X+ h9 w

“什么事？”3 d% v# C, w: S) d" i8 |4 Q) E3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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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允許我再到府上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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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時歡迎。”1 m) c6 _( B4 l2 r" h0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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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歡上你那裏啦！可以很放松地喝酒。”3 {, e  p* x7 {: X

保憲滿臉微笑。! y, [; Z. {$ m& p" s

他的肩頭上，蜷成一團的貓又睡得正香。

六  L! Q, k$ K/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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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船岡山的那棵櫻樹下時，已是晚上。
0 d# O/ z9 h1 ~
櫻花花瓣自枝頭紛紛揚揚地落下。

博雅和晴明撿來枯枝，在櫻樹下生起一堆火。又用帶來的鐵鍬在櫻樹根旁挖掘起來。

火堆旁坐著蜜夜，她將硯臺放在地上，正在研墨。/ Z4 \! F# I( q1 v! Z2 X

月亮升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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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鏟了好幾鍬，開腔道：“喂喂，真埋著人呢，晴明……”: d0 e7 y  Q$ A

“是海尊法師吧。”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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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這具遺體被掘了出來，擺在櫻樹下。. s4 {, N2 T1 x0 i4 L- P$ ^6 Z3 ]

就是博雅在伊成庭院裏見過的那個男子。+ t+ S: N: N6 |0 l# ];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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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花花瓣飄落其上。" Y1 x  R7 E' N8 ~+ j

“晴明，這事挺不可思議的吧？”博雅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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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晴明問。

“就是這具遺體呀。說是五年前埋下的，可它既沒有腐爛，也沒有被蟲子吃掉。”! T8 `4 d( o2 l2 E  E) g% R
( s3 ~& {% L4 v' {, b
“是因為施了封山的咒吧。”1 m1 v# C: b1 s( J9 _

“封山的咒？”& C% @1 x; E; i/ a; y

“對。”/ V! @" y' h0 R$ @
6 G9 o% C. I: _* X* H3 f
“這個說法我已經聽過好幾次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就是它。”
0 v% y2 F6 m+ R7 v8 S7 K7 W* X
晴明指著遺體的額頭。" H! v* Z  v& p8 U& z. Z" z
2 |7 ^7 i, ~# N, r  o& O
那額頭上是博雅也見過的漢字“山”。

“凡被施此咒，魂魄是極少能脫離軀體遊走到外面去的……”

“……”

“即使死了，魂魄仍被禁錮在肉體之中。不能前往來世，肉身也無法腐爛。”; g) g3 B/ {' |. }& G: ?, \# L& B

“但在某種情況下也能逃出來吧？”

“對。如果能跟伊成大人演奏的那么傑出的琵琶音樂結緣的話，便可以跟隨著音樂脫身而出了。”1 Z$ }/ z- F! J- P9 y( B  L
6 ^7 E. W5 z% x# ^8 t, N. W8 n! a8 Q
“於是海尊法師就……”9 z) d5 ~) T6 Z
/ H+ Y; R, q+ `) {6 z( h: D: i
“……呼喚了伊成大人的姓名，結緣了。”
* b0 Z* R: ~/ q
“但是，為什么是伊成大人呢？”

“是啊……”

“哎，晴明，你已經知道了吧？”& v# n5 r- u( m+ g( x
7 k/ n, f5 S: x/ G, b0 Z5 v
“噢，大體上知道吧。”

“那你就告訴我嘛。”
$ d! t  R6 D" b9 O5 @0 R) K
“不，這事與其由我來說明，不如找個更合適的人。”
* p: e4 J+ Q4 U3 }5 D
“是誰？” “就是這位海尊法師嘛。”; w! K4 E  g9 ?8 h* b

“什么！”1 g% ~' i8 Y+ U; e/ w3 S2 s3 }* A
2 ?0 v( O& Y* u/ K! T2 z
“加在海尊身上的封山之咒稍後就會解開。這樣一來，由海尊法師自己來答復你，豈不更好？”
* f# c, v) P, }
“……' ，”說實話，就連我也還有不明白的地方呢。“
2 ?' B  r) h# V: c
“喂，喂，晴明……”; j& E/ c" \& {: c( T0 |$ L5 i2 x9 K
2 h; h* Y( G7 O- V  ?# g# R) S0 Z
晴明背身去向蜜夜說話，由得博雅連聲喚他。

“蜜夜，準備好了嗎？”

“是！”

蜜夜略一低頭致意，然後遞上蘸好了剛磨的墨汁的毛筆。

晴明接過毛筆。6 [; \9 t- E6 o. n# {3 \8 c$ J; C
. ]7 D8 Y& g1 G
“你這要做什么，晴明？”: c% s. q/ {# K8 |  r# j/ \. n

“就是做這個。”' V9 ]* |7 O3 B0 S

晴明用毛筆在海尊額上的“山”字下面寫下了另一個“山”字。
& q5 S" p7 C! ]
“山”字變成了“出”字。
2 w3 z, Z' ^% R$ v) y
“這樣就行了。”0 f8 a% d! r) l& U) H4 N

就在晴明嘴裏小聲喃喃著咒語時，海尊的遺體緩緩坐了起來。2 f) E" R1 y" o& G. ]+ l( j# n

“晴、晴明……”
/ L) s7 R5 l6 Y, h* X
博雅啞著嗓子低聲叫起來。
/ q6 r+ d& G4 Y5 }" h; I
“不用擔心。”睛明說道。

海尊緩緩地睜開眼睛，看看晴明，然後注意到落到身上的櫻花，便抬起了頭。& E* v7 X! K( U* ]7 j8 m- R0 d) _

“櫻花嗎……”

海尊喃喃道，聲音顯得幹涸。
* u; N% B* R' e) \3 @" ?
然後，他把視線慢慢移回到晴明身上。
8 V  |& `5 w6 H( Y2 x/ h
“我看見的是……安倍晴明大人？”
% e+ v3 R" ]- U' S4 Z8 ?* [
聲音像風吹過幹枯的樹洞。6 v# s0 H5 A/ ?6 u" W, m

“是海尊大人吧？”

“是。”

海尊點頭。. e* z+ K4 E5 W  ^/ V! Q
- c( x% J9 [8 f, y+ |% m' L
“我被施了封山之咒，今世和來世都去不了，被埋在此地整整五年……”
+ G6 T1 U/ j) E. O/ y3 z# s/ _+ ]
“於是，你聽了伊成大人的和歌與琵琶……”$ D4 s; ]) K2 l) x# ]# R5 _( W
7 [2 ]/ Q  z6 q( H- u; W8 z% g% F
“對。”
* L% }) O0 h9 o/ A
海尊又靜靜地點點頭。. @! P3 `- S' J  r- Q' j1 w, Y
4 [. z) V6 D/ V: J- ^" f/ @
春來繞彩霞，群山盡櫻花。( v$ x/ G; v3 l& ^- g! d
% ^& c3 u3 T1 X; X/ e  J. c2 ]
一朝飄零落，何惜顏色改。
: }7 i' ~0 X2 J0 c+ s1 [
海尊沙啞的聲音念出那首和歌。7 Z- `- W3 U6 ]3 ?. M

“我無論如何也要得到這首和歌裏的‘山’字，便與那琵琶聲結了緣，每天晚上悄悄前往伊成大人家。”$ S6 ?4 \& q, P$ d
% N) Y7 B0 w5 [. Z3 s3 z5 z
這樣一來，海尊額上的“山”字就可以與和歌裏的“山”字重疊，成為“出”
  P7 D' w7 |$ j7 `  Y& r8 ]
字。

“原來是這樣。”. ~: J8 `& ]2 B% u1 X

博雅終於明白似的點點頭。
/ D! G- E6 m! i1 t
“但是，我還有一件事情不明白。”晴明說道。

“請問吧。對於為我解放魂魄的晴明大人，我不會有任何隱瞞。”6 I$ x. g8 B+ k$ U: l' g
4 _  i+ Y( l6 [& l  R0 S
“五年前，你為何詛咒聖上？”
% A# e' T- ^7 i1 Y1 A
“原來是那件事啊。”

海尊唇邊浮現出一絲笑容。1 U3 }2 t; ~5 F! B

“我想要錢。”0 F4 c, P# S! e6 H& N

“錢？”( W0 T8 F7 C4 S' C; |, e+ x% }* ~

“錢，和欲……”$ v$ i- b9 K: t2 F

“欲？”
" f# f; K' |. Z  b1 C+ ]& F* R
“詛咒聖上並非出於仇恨。當時，我目空一切。心想，反正我下了咒，也沒有人能打回頭。安倍晴明、賀茂保憲等名聲在外的京城陰陽師都不足懼。在他們一籌莫展之時，我便親自出馬替聖上解開咒語。這一來，便名利雙收了……”

“結果卻被保憲大人把咒打回頭了，是嗎？”
' y; n; y, J, K4 I% o' C
“是的。”$ S3 i$ K; _7 c

海尊點頭。% F0 B5 k; m: X
( Z# y- L% P0 ]# ?( _" [5 C/ g
“正因為我很不甘心，說要作祟報復，才落得這個下場。唉，實在慚愧得很…8 a, J# s% l" ~( G* a4 ^

…“
2 L5 z6 F) L& F" \
海尊望望晴明，深深施禮：“非常感謝。”

他抬起頭說道：“這樣，我終於可以踏上旅途了。”! T( e+ Z6 A# o- _

櫻花紛紛揚揚飄落下來。
2 L  D: ?! ?% I' x  M- e/ m* \5 M
“多美的櫻花啊……”

海尊喃喃著。

“請轉述伊成大人，他的琵琶彈得太美了……”

海尊雙唇吐出這句話之後，悄然抿合。5 |% Q+ Z1 |3 U" B
. d/ \% O1 t  t
他直直地仰倒下去，變成了仰望櫻花的姿態。9 ^, J1 J+ t: ^' I2 K5 S
* R4 V, D! w- }. m# [+ R4 n
唇邊帶著一絲笑意，海尊的雙眼緩緩閉合。) R; E/ ?  h, I. C

櫻花積在這張臉上。

海尊的雙唇再也沒有動過。
; I) n6 S: L; w/ ~0 n+ A& g$ i
“他終於走了……”& b4 Q) k9 [  N( Z) E
8 L: ^) Z, A; ~- a
博雅喃喃低語。
* q/ F2 @* d- |( g" o% {* @
“嗯。”
# i9 W9 L  g" ~' N7 G+ [
晴明低低地應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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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

發表於 2007-8-27 12:03 AM | 只看該作者

飛仙3 T4 V2 D( q) X% _/ {

# b6 k( s% Q" B1 @3 V& n1 x
一
! M* v, B* L/ E
兩人在淺斟慢酌。+ E/ F! b7 L/ C1 Z; y6 A+ I
0 o) ]# m4 V+ A4 u2 l' O1 E
時已過午，陽光仍照射著庭院。/ S% P/ p8 Q$ l6 n0 D5 ]2 y2 f/ A

庭院一角，有一個沼澤似的水池子，好幾只蜻蜓在水面上飛翔。
4 u, h4 L) [% d
蜻蜓翅膀的扇動幾乎難以察覺，它卻能懸停在風中。

或左或右地俯衝著，捕食小蟲。5 O: \4 Y, T% y. u4 Y) h

梅雨已經結束。
/ I9 a. Z9 {# ?7 U* a, e
已是夏日的陽光紫色的菖蒲在水池邊開放著。- d% B4 {1 p" t( m- Q. K% N
+ {7 h/ x& C; g+ c3 X& C
葉尖上停著幾只蜻蜓。
# l* e5 p/ Q- F% H% @
如果太陽再偏一點，就會涼快許多了，但此刻依然炎熱。
% G3 N" k- B+ ~( v* o
這裏是位於土禦門小路的安倍晴明宅邸——晴明坐在外廊內。與源博雅喝著酒。

晴明一身涼爽的白色狩衣寬松地包裹著身體。1 Y% Q1 s' u& H3 _. L, g7 f

他額上沒有一絲汗水，倣佛對炎熱渾然不覺。

他的紅唇不時觸碰右手端來的素白陶杯。沾酒的唇邊。總像帶著一絲微笑。

“真是不可思議。”
1 U! A! j% \4 D3 E: s3 H2 |
博雅杯剛離口，便望著水池的方向說開了。( l! P7 O# Z  R* D8 z
9 J) ?$ ^# C" M+ f: r6 V9 T! _
“什么事情不可思議？”
7 ]  q/ u  j2 s+ P: Z1 f; n0 u
晴明只是將視線往博雅身上一轉，說道。

“蜻蜓呀，也看不見它的翅膀是怎么動的，卻能在風中那樣懸停、疾衝。”
0 `7 K1 x$ G! n( H+ T) g
的確如博雅所說，蜻蜓時而在風中懸停，緊接著突然轉彎。衝向水面。4 Z3 L) w. f% ~0 i" {' r+ W. z

“也不知怎么能設計得這么好。自然之妙真是無與倫比啊。”
0 A! g$ t) R5 v$ Z
博雅感佩地點頭讚嘆。1 M8 i' Z. ^4 N

二人之間放著盛有鹽烤香魚的碟子。
3 x. T  K2 a1 k! {% k& O7 P' }
幹手忠輔送來了從鴨川河捕獲的香魚。

因為晴明在黑川主事件中救了忠輔的孫女，所以每年到了時節，忠輔都以香魚相贈。

晴明把手伸向烤香魚，一邊對博雅說道：“是時候了吧？”( h8 o* O" V. D! s' ^

“什么時候？”  d# K" M; b6 Y! P, u
2 E; C6 G4 {0 w
“博雅呀，你今天到我這裏來，不是特地來讚美蜻蜓的吧？”* o  g" h9 e& [  S/ ]/ G% s) {

“對，對。”
: d% a. K$ `7 I" p
“是有事而來吧？”3 _" N3 [$ W' u/ p
9 u+ C4 v8 t5 T3 J$ Y' E
晴明說完，雪白的牙齒咬了一口手中的香魚。
# N! i* D9 ^8 x1 R: b5 e% K! A
烤香魚的香氣飄散到風中。
* _9 Z' W2 Q; J! @. t" T
“晴明，是這么一回事……”博雅說。 “不外是坊間盛傳的宮中怪事吧？”, t- b' i$ s) u; l( k  H3 Z
6 [& N' U$ v2 o
“怎么，你已經知道了？”& }8 d4 }/ J( [# n& z
- Q3 G8 ^$ S; f* H& @9 p
“四天前的晚上，兼家大人也在清涼殿目睹了怪事。! t( b7 i$ R7 k9 g
* e. K% H' L  b4 k7 y+ s0 Y  q- }$ k
對吧？“
9 }1 L3 F2 w' H% G! z
“就是這事，晴明。近來宮中凈是發生莫名其妙的事呢。”7 x& i7 w4 q8 Z* ?- h+ R

“還有酒，慢慢說吧。等談完也到傍晚了，多少會涼快些。”6 l& ?' q9 \9 b  k/ [
+ b$ F3 [! l: i" g' f; `) B" X3 }/ q3 l+ w! F
“是啊。”& F8 g6 O+ l4 y7 E

博雅點點頭，開始講述那件怪事。
: `; y- Q- {# D& r0 o3 L
二7 ?' A9 e$ |, W" t
6 s# y3 P( y* f  h( m" A
最早聽見那個聲音的，是藤原成親。
4 Y& V2 G1 e- m) b
約十天前——值夜的晚上，如廁的成親在返回時，聽見有奇怪的聲音。6 c  ~# z' \/ g/ M1 b- q

“喲。這可怎么辦呀……”% i: v! Q8 C$ P7 b. C
4 W4 k0 l' h! D) o$ z+ c8 j: ~* [5 M2 f; S
是這樣一個聲音。$ K. H0 T; Q, U1 Y/ F& |3 k1 w
3 a2 U- I3 }' j7 S0 s; H) ~; j9 Q2 K
一個沉痛的、虛弱至極的聲音。6 s' ^6 G! D1 D. B
6 q* k& ?- n3 r6 \$ E0 L/ U
在這樣的夜晚，究竟是哪裏來的什么人，在說什么“怎么辦”呢？9 x3 @3 ]- j% u0 i+ R

這是藤原成親從渡殿走向清涼殿時的事。
* s- c; `! {. n; Y! s
正當他想：咦，這樣的深更半夜裏，會是誰呢？結果。那聲音又傳了過來——“實在是太難辦了……”* H# g) _* h& C! L0 M8 r8 E" u7 Y

究竟是什么要怎么辦啊，是誰在這么為難呢？

雖然還有其他值夜的人，但不是他們之中任何一人的聲音。

不知不覺間，他就像被那聲音吸引過去似的，腳步朝那個方向邁去。8 h" Z( o! R; N# f
, g" @  N$ s4 I' [( n, F4 Z
是紫宸殿的方向。4 f; u' w  g, F4 U

走在紫宸殿的外廊木地板上時，那聲音自上方傳來：“來者何人？”& k, b+ ~8 T0 U1 g9 h9 r& U
, ~: V! ~, n! q& M
聲音並非來自紫宸殿內，而是由外面、且是從上方傳來的。大概是從屋頂上傳來。1 |% o/ f, I/ V: s5 l: a
5 n. M- ?9 k- S! g! K
有人在這樣的時刻，爬到紫宸殿頂上，在那裏自言自語。

那高度並不是輕易能攀爬上去的。0 x8 x2 i! c1 T

肯定不是人。; H1 a0 B) x4 J! @8 d* F8 y! a
8 w$ h, ?' X8 T* ?( {
想到可能是鬼的那一瞬間，成親的身體不由得戰栗起來。( P) Q  p# b8 J7 N1 M
- P2 Y. F% \0 P2 Q, A
他返回值夜的人那裏，匆匆報告了這件事，眾人隨即決定：“好啊，我們就到紫宸殿看看。”7 u( |3 ~  s; L( `
+ P2 M& s; `' ~5 |5 \1 X
然而，雖然這次人多勢眾，但來到通向紫宸殿的渡殿時，眾人卻止步不前了。# Y5 ?) `% |4 g/ l' y8 M: D3 D

因為眾人聽說可能是鬼，都害怕起來，腳下不敢挪動了。/ L3 e( o1 z4 }+ [, ?6 W" h; M

眾人停在渡殿，成親從檐下舉目望向紫宸殿方向，只見屋頂最高處有個朦朧的影子。
* u* Z* v% K* t: Z) a: t7 k
“就是它吧。”成親說。
4 Y5 u0 a& t! H
“在哪裏？”。 “啊，真的有啊。”4 {1 _$ A) P8 k( T; N" [" ?, h
; b1 Q8 C- W. F( u' {0 A
“會是誰呢，在那屋頂上？”. t- I9 z% s7 c% Y% B5 E2 V

正當此時，半邊明月閃出雲端，那個月光映襯下的影子似是一個人影。
2 E$ U1 O4 o8 \- F# _2 n9 w
似乎有人爬到屋頂最高的地方，蹲在那裏不動。( J; o; Z% Z' _9 H5 z

“人怎么會爬到那種地方……”) y8 j& A; O& `1 O, E

“所以才說那是鬼嘛！”: J0 w9 i* S0 T9 t& k# S
: l/ N9 r3 {' C
就在眾說紛紜之時，有人“啊”地叫了起來。( M! x; R% ^# D5 @( N& d/ g
+ K9 v; i1 [3 O
原來那個黑影動起來了。* v/ B6 d4 C6 ?5 ]+ Z- V

黑影沿著屋頂的斜面“嗖”地滑下來。當影子滑到屋檐處時，又隨著慣性“呼”地彈向空中。2 B. n/ C* g" f

“哇！”% [# X0 _! ?0 L3 y) c- S

見者無不驚呼。$ x2 A2 I" `1 H5 A2 f, s' U. h

照理那影子要“啪”地摔落在地面上了，然而那摔倒聲卻不曾響起。

那影子就此消失無蹤。/ X1 {6 `" y9 ?0 o. m. e7 N
# U. I  G% j+ |* z
從那天晚上起，在宮中聽見怪聲的人越來越多。0 p: |! a7 X  v

“遍尋不獲啊……”: c9 H3 ^' C* S( X
& J6 f. Z0 t9 f! E. U1 C' v
“所有的地方都找過了嗎？”- W7 C/ a* p0 M% ?5 M, ^

“唉……”, U! b9 p3 {$ V- Z9 u
3 Q8 `% b/ l' Q7 I
“實在沒有辦法。”1 p* S9 {" q( ?7 a$ Y% r8 F% [+ g

據說聽到的是這樣的聲音。6 E: X* Y2 ~' y& w# ?6 _( h

又傳，有一天晚上，有人在月光之下，看到一個紅色的東西在宮殿上空悠然飛舞。. ]+ @+ v. y" P: {

偶然遭遇此事的平直繼讓人預備了弓箭，彎弓射出一箭。
9 B/ c! d* p. i: |* I* z/ p8 t9 v) Z
利箭正中那紅色的東西，它搖搖晃晃地掉了下來。

“咦！”6 p  s2 b* S) L. o)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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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趕過去一看，竟是侍女穿的櫻襲紅衣。, U7 d2 t3 _/ F0 a
4 F0 `0 }/ w# X; \
又有一天晚上，在大內的北面，巡夜的人發現了一個跳著走的人影。這人影“噗、噗”地跳起足有七尺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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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誰？！”9 v$ X+ h. @$ X) @. z2 m3 h1 `
3 X/ N) a8 b. P
當值夜人喝問時，那人影並不回答，而是跳到附近的松樹上，攀著枝幹，消失在樹上。, _  R( X+ G+ T* _1 G( j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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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讓它逃啦！”/ u( y/ @# m, A& p+ o! _: i

值夜人喚醒眾人，圍住那棵松樹。
! X0 K5 G  G, e- _8 U
附近無樹無屋，地上又有近十人圍住，樹上的人下樹逃走應無可能。

雖然弓箭在手，但正巧月亮隱沒在濃雲裏，樹上一片漆黑，甚至無法分辨出樹枝、樹葉與人影。" v& T" J( ^' z* `. h$ q

就在此時，有石頭從上面丟了下來。
( o  Q* j! N& t0 G" a# ]
一塊、兩塊、三塊……6 P2 i( P. ?9 b2 X0 R: u( ]! u

不知何故，松樹上的人把帶在身上的石頭扔了過來。

“敢來這一手！”

眾人彎弓搭箭，估摸著往樹上射去，盡管有箭插在樹枝上的聲音，但沒有命中目標的感覺。
4 L# e: S. t# L1 N
“不要著急。”
, a2 _, Z, U& G
照這樣一直包圍到早上，等天亮了，樹上是什么東西，也就真相大白了吧。' t9 O" u+ z8 o

於是眾人通宵等待，到天大亮了一看，樹上竟然什么東西都沒有。

有人爬到樹上去看，只見到昨夜射出的三支箭插在樹幹上。" ~1 }& }* n, c

樹是被十來個人團團圍住的，根本沒有逃跑的機會。
4 ?7 d0 |$ \1 u2 D/ x2 ?
究竟它是怎么逃走的呢？) g+ [* V+ `! `0 `6 U
5 D: B$ k" h9 h; |
結果，大家得出結論：那不是人，應該是鬼吧。按理來說，人是不可能蹦起七尺高的。8 S" R8 r, U2 ?
  x7 C* [2 h! E/ @7 q
而兼家遇到的則是這么回事——有入夜訪兼家，來者是藤原友則。& F' j1 `* e" J7 c! f( A( ~
( l% M; g8 o! \1 W( {- W
友則來告：女兒的病情越發沉重了。

三天前，兼家和友則在宮中碰過頭。& A! q7 U7 }4 ~- A" `
5 b' y* A" ]( ^5 q/ w( O
當時談到了友則女兒的事。友則的女兒名叫賴子，今年十七歲。
8 s! q6 M) `0 s
“前不久，賴子就患了疝氣。”4 j2 Q! r5 B8 ^/ I! d4 \  ~7 Y

據說情況不妙。

“不吃東西，一按肚子周圍就很痛苦的樣子。”
" Y9 S9 Z) t' U! [
“那是因為疝氣的蟲子進去了吧。”& D, F, ~- ^+ T3 M6 H  N# I

“我也是那么想，便從典藥寮取了藥讓她服下，但完全不見效。”

“噢，我倒是有好藥。”

說著，兼家把隨身帶著的藥給了友則。

三天後的晚上，友則來到了兼家的家裏。

“怎么樣？賴子姑娘的情況有好轉嗎？”5 w' x' N& }# o9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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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她的病情還是完全沒有……”0 \- j# m& I9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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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她服藥了嗎？”
- ^4 J3 H1 w- |# x9 T
“讓她服了，但不見好轉。”
$ [5 G4 Q) l8 J
“沒有好轉？”

“啊，疝氣蟲子倒是治住了，但這回又得了別的病。”" y+ ~7 T9 `4 i  R# `6 D. E! d8 d& _

“別的什么病？”" [# s; A! e9 k* Q, W

“是狂躁之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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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躁之症？！”% y) c- Y4 ^( E4 q" T2 W

“服用了您的藥之後，她好像被什么不好的東西附了體，變得喜歡往高的地方爬。”, O3 r# D& D2 L+ V$ e9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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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v% X6 \, s- ~9 e( R; m: z
3 S7 B' p3 G* S) E  P. x. g
“本來光喜歡爬高也不要緊，但賴子卻還要從高處往下跳。”* p1 x' C5 X! L; e# T3 {) Z; u
2 O( M, A) Y) M, t4 ?' P
“跳？”

“是的。她從庭院的石頭、外廊往下跳時還行，可後來就要從樹上往下跳了…
' w. U. s3 l+ q" L# t9 v+ n
…“
* h8 s5 R# L1 Y
“啊！”2 S; t% c, @1 ^/ I

“我們制止她她還不幹。今天嘛，趁我們不注意她就爬上了屋頂，從屋頂上跳了下來。”8 W1 F7 A' _% B9 Y( C9 n

“竟然會……”
  v, Y5 ], I6 L2 L8 q
“落下來時摔著頭，昏過去了。”

友則不知所措地搓著兩只手說：“得到這個報告，我急忙趕過去。說實話，現在賴子還躺著不能動。”

他不滿的目光望著兼家。

“你的意思是：那是我給的藥造成的？”5 v4 w- L1 n4 h4 I4 A, [
5 \( B, e8 r3 f7 Z6 @
“我沒有那么說。”5 `/ Q4 ?$ j5 `! v
- O9 O/ V0 W1 [2 C% n: V
“不過，疝氣的蟲子是治住了……我的藥，和賴子姑娘的狂躁之症可是兩回事啊……”

“一來那是服了您的藥之後的事，二來想請您想個法子——我就是為此而來的。”
5 b/ E7 d) _1 z2 i
“我是無能為力了。這樣吧，去找藥師或陰陽師談談吧。”

二人談到這裏，友則只好回家去了。

兼家打算去睡，正從外廊木地板往寢室走時，不想遭遇了怪事。

據說他正走著，眼前突然出現一個黑影，懸吊在屋檐下。- n/ |5 p/ G1 e. T: y

一個成人大小的東西竟然倒挂在屋檐的內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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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 Y5 D, v: I; J! o7 L2 O+ }

兼家一喊出聲，那個影子便在屋檐內側走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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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倒立著，輕盈地走到屋檐前，仍然照舊向空中邁出步子，倣佛摔向夜晚的天空似的，消失無蹤了。

到這個地步，兼家這才意識到，自己恐怕是遇上目前宮中議論紛紛的怪物了。; a. w% b/ |2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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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啊！”: Z8 G- U" {- v5 i$ [" I# [2 X

他大叫一聲。

“怎么啦？怎么啦？”

家人匆匆趕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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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上怪事啦，有妖怪！”

兼家跌坐在木板地上，手指向屋檐外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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趕來的眾人走出庭院，仰望天空，又望望屋頂上面，卻什么都沒有看見。  e7 Q7 X) y: Q, M: w& b

三; c: e4 H9 o; Z4 E# ]

“哎，博雅，你說是為妖怪的事而來，究竟要我辦什么事呢？”晴明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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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是兼家大人要我過去嗎？”

“不，有事求你的不是兼家大人。”2 f6 |, F1 n+ ~" [: i! K)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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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剛想接著開口，被晴明攔住了話頭：“是藤原友則大人吧。”" v. l; U: [7 b7 I3 i(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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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友則大人。晴明，你怎么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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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你說的時候，我已猜出個大概。再說關於友則大人的女兒，我還要做點事情。”

“做什么事？”

“這事稍後再說吧。先聽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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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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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點點頭，看著晴明：“其實，晴明啊，藤原友則大人是為賴子姑娘的事。. W- [- v( {' h! B5 M
* W! d* s" {0 U( v
請你無論如何也要過去一趟。“

“除了你剛才所說的事，還有其他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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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也都是跟那妖怪有關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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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9 [, g$ |' f# w" c7 \

“據說，他也聽見動靜了。”' l% [4 c" s* k2 K2 v-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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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聲？”# o+ r) B# @1 R/ k" ?
2 X! Q1 f) c" k2 z/ l- U' S
“是的。”

於是，博雅又開始敘述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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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J2 W8 g4 |+ B( v

昨夜，藤原友則守在屏風後，不眠不休地看視著賴子的情況。8 E- L! O' y2 h! Z, z$ d

賴子睡眠中的呼吸聲傳到坐在屏風後的友則耳朵裏。% |$ ?7 G+ Z! g+ l, U! g2 q-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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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剛才，賴子還一直鬧個不休。" Z+ b# j8 w( t2 Z. P5 F-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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疲乏終於讓她墜入深度睡眠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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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天，賴子的病情出現了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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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但愛從高處躍下，還不住地訴說身體好癢。. U! f' K4 A. x  A' j: b6 l1 h

“有蟲子啊。”0 J* O+ }# ?# T8 N" Q- O2 `9 X2 `0 E, r6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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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子第一次提及蟲子，是三天前的事。, n/ p5 E: F* z5 {4 }- O5 W8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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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蟲子爬過我的身體！”

她邊說邊抓撓著身體。8 X0 |" S: ]  x

“好癢。”) V4 g, W- O( i& }; v2 |

她用指甲猛抓自己的皮膚。. }9 v5 i- r* ^' f  Q$ U

怎么撓都止不了癢，指甲劃得沙沙響，都要摳進肉裏去了。

“好癢好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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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是抓某個特定的地方，而是全身——她撓遍了整個身體，而且是像摳皮挖肉似的撓。* B) m$ w5 g* l6 c) N+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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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臂、胸脯、腿、腳、面頰、頭部——所有的地方都要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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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蟲子好癢！”

賴子瘋狂地抓撓。

皮膚上遍布搔出的血道子，抓脫了皮，在脫皮處再撓，結果便是皮開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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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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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叫疼，緊接著又去撓同一個地方，邊撓邊喊：“好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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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子整個身體紅腫起來，好幾處還化膿了。但是，即便化膿了，也不能停手不撓。2 ]/ ~: ?& P0 f1 M  k8 C* h, t

終於抓撓得皮破血流，全身污跡斑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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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還要伺機從高處往下跳。

從高處往下跳和搔癢——跟這兩件無關之事，賴子提都不提。' f1 f8 Q  q" B4 I  h9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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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折騰了一整天之後，疲憊不堪的賴子終於沉沉睡去。

在她醒著的時候，家裏人一直懸著心，只有在她入睡之後，家裏人才得以稍事休息。

但是，因為不知何時她會突然醒來，要去爬高搔癢什么的，所以即便在她睡著的時候，也得有人陪在身邊。7 g5 l. m+ e: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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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友則一直陪著賴子。

深夜，正當友則開始打瞌睡時，賴子突然喊一聲“好癢”，一骨碌爬了起來。: y( t6 M9 Q3 C  R1 `0 K4 ^6 B7 o

友則驚醒，連忙繞過屏風，按住賴子的身體。% M, }% R6 M2 K  E/ E9 n

他不想再眼看著賴子虐待自己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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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什么？放開我！” 賴子暴怒起來。- X/ Q  U7 Z! j8 [# B  }, \7 k

她力氣大得難以置信，實在按壓不住。

“賴子，你要挺住呀。賴子……”7 E/ u0 N, 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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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友則跟自己拼命掙扎的女兒糾纏不休的時候，不知何處傳來了一個聲音。  B" N: o# q2 @7 N( u* Y#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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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大人……”3 u% t/ i0 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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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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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大人……”5 Y- q5 w% H6 p

友則好不容易控制住賴子的身體，把頭轉過去。' ^0 I& v. C7 c3 `4 Z&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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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看不見發出聲音的任何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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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子姑娘的病，靠藥師治不好。”2 }* C0 L6 B. t" U% V. ?

那聲音又說。2 g" |) ^1 Z7 v8 e% Z% f8 }7 w: K$ \2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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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那誰能治好？”4 F9 K1 e- C2 B: P

友則情不自禁地問那個聲音。/ j8 |& L" F) L6 `" h  a" D

“這個嘛……”" y8 M( P9 n. |. x: [7 T4 f. F  S

那聲音停頓了一下，好像思考了片刻，說道：“這應該是陰陽師的工作吧。”

“陰陽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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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倍晴明大人能治好吧。”# I, X) i- X  I; y9 ~4 m# X6 q'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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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大人……”! H( s' s% ~&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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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晴明大人之外，無人能治好賴子的病。請晴明大人過府來看病，不就行了嗎？”$ J1 T  y" D' f# z5 _; H

那聲音就此消失了。

“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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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友則一再呼喚，但始終沒有回音。6 J& r0 f! q; A. a* V5 M) 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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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癢好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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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先邊嚷邊扭動著身體的賴子，用白開水服下晴明帶來的藥之後，隨即安安靜靜地入睡了。/ ?9 `& T, D& p! l9 a0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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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沉睡的賴子周圍，坐著晴明、博雅以及友則。9 t" t8 z; @8 Q) C! i2 I

在惟一一盞燈火的映照下，友則眉間的皺紋越發顯得深刻。: _; s3 g' Q" S/ y8 v' M- K0 p

晴明跟前預備了硯臺和毛筆。

“現在要給她脫衣服了，可以嗎？”晴明說。- j* L, }) Y7 R& i/ ?. e

“全部脫掉嗎？……”6 E, j2 v) ]8 k7 X1 w8 g

友則的聲音顯得幹澀。# |$ d7 z8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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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就像剛才我所說的那樣。”

友則看看晴明，然後，又看看博雅。

博雅默不作聲。

友則額頭上滲出無數小汗珠。

晴明沒有催促友則回答，也沒有再提問題，他雙唇緊閉，靜候友則發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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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點一點頭，說道：“明白了。”

與其說是下了決心，倒不如說是無法忍耐壓抑的沉默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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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事情就全仰仗你了……”8 |5 H" V/ U4 e. r8 u9 h" \9 P

友則的聲音微微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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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好。”" A, x$ y. J( W3 l1 H$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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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垂下視線，略低一低頭致意，然後又睜開眼睛。

即便在這種時刻，晴明緊閉的雙唇依然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淡靜的笑容。5 R2 B+ C! f, p! B4 }' O

晴明把手伸向賴子的衣服，迅捷地將其衣衫脫下。( T8 v8 Q6 C5 \& Q2 a0 s4 G/ f

“啊！”: i2 |- d2 _$ X) ]1 z, F$ g7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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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抑著聲音、由喉間發出驚呼的是友則。" Q; k6 }1 \, F2 k

賴子身上沒有一處皮膚完好的地方。到處都有抓撓的傷痕，甚至有皮開肉綻的地方。: F8 @. S1 \* P* n3 Y! O8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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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想像，若令她的身體翻過來，恐怕從後背到臀部也都是這個樣子" \! @( [; k! }- E: u4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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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始吧。”

晴明低聲道，隨即取筆在手，飽蘸墨汁。9 r9 v3 J5 o5 H9 s& Q- s0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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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先用毛筆在賴子左腳的小趾上寫字。

與此同時，晴明嘴裏喃喃地念起了咒。: w; \6 J4 r%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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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好小腳趾，接著一個腳趾一個腳趾寫下去。然後是腳板、腳弓、腳後跟、趾甲、腳踝……

他不斷地書寫著細小的咒文。/ `4 q. ~3 q/ t

寫完左腳腕，接著寫右腳腕……8 n% n" j6 i1 W, q

腹部、乳房、右手、頸部、臉面——連耳朵、嘴唇、眼瞼等處都寫上了字。把賴子的身體翻轉過來，後背和臀部也都寫了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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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將賴子的身體翻回仰躺的姿勢時，她的皮膚上幾乎毫無遺漏地寫滿了咒語文字。, |: ~, b5 x: t$ x5 F- _9 b7 R

只有左手沒有寫上字。! w! r/ x  I  p7 v

“寫的是什么？……”  L# H; o1 g( W3 Z

友則顫聲問晴明。

“是孔雀明王之咒。”6 \; q! {) w* Q" A# A% Z, V/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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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的聲音一如往常。

“那不是密教的真言嗎？”

“只要有效，什么都不妨用。沒有規定說陰陽師使用密教真言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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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雀明王原是天竺之神。# I; B4 G& d- p

啄食毒蛇和毒蟲的孔雀變成了佛教的守護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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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吧。”; V; {$ K! n) C4 G! x

晴明右掌按在賴子腹部，然後左手握拳，食指和中指並攏伸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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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這兩根指頭抵著自己的下唇，開始輕聲念動孔雀明王咒。0 ?. `1 l7 x" D+ d8 ]/ Z: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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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倣佛對睛明的咒語作出回應，賴子的肌膚表面沙沙作響著蠕動起來。

“咕嘟、咕嘟——”

腹部和胸部的肌膚到處一鼓一突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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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噗——”* F- ], T; [" n: y& S  j# N

面部和右手、雙腿的表面也都鼓突起來。! I. Z$ ?5 ^7 e: j8 W&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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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上去簡直就像大大小小的蟲子在肌膚下面蠢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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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博雅發出低吟似的聲音。& p7 ^0 a) s: n% Y5 J+ f3 [) b$ W7 y( K

蠢動逐漸移聚到賴子沒有寫任何東西的左臂上。% Z: H5 T" f; M8 D2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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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臂眼看著變得粗大起來。所有在賴子體內爬動的東西都集中到左臂。左臂變得比大腿還粗。有蟲子似的東西在粗大的左臂裏頭蠢動不已。0 b- B+ q; b- G" e" H# A$ J

“好了！”9 Z8 g3 H# K" k0 R8 B

晴明低聲說著，用紙捻將賴子左臂連肩處綁扎好。

然後又取筆在手，在蠢動得厲害的左手小臂上寫下“集”字。$ q5 \- n1 t6 u& E4 B; x

晴明再次以左手食指和中指並攏抵住下唇，右手握住賴子的左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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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再次念動孔雀明王之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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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那些鼓突著的東西開始集中到小臂，小臂一帶變成黑色。6 F& r) b8 }5 ^3 y  z(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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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蠢動的東西都以晴明所寫的“集”字為中心集合完畢。這個位置倣佛變成了紫黑色的大水泡，大小足有一個大甜瓜那么大。

“啊！”5 d+ I0 b/ x% l4 M' d0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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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驚呼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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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停止念咒，說道：“應該是這裏了。”: M9 A4 t& z, a6 r2 H: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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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懷中取出短刀，除下刀鞘，在寫著“集”字的皮膚上“嚓”地切開。, O: ~4 H% z! |' y& G$ Q

從裂開的切口處，呈現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東西。0 o7 F# w0 x& ^

是不計其數的蟲子。1 ~1 V/ Q" ^; k# f

有黑色蜈蚣似的蟲子，也有長著蝴蝶翅膀似的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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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似蛾而非蛾的蟲子。/ u- C0 `; B: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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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甲蟲似的蟲子。  j  |' l; N0 _8 Y- O" z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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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頭部像蛇、身子像麻雀似的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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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蒼蠅似的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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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蜻蜒似的蟲子。! V6 l+ m, P3 {0 b! p3 L# u

有蟬似的蟲子。

無數奇形怪狀的蟲子從切口處蠢動著爬出來了。

蟲子爬出來後，隨即騰空飛起來，從開著的板窗飛到外面，消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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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賴子的小臂回復到原先的大小。* G* h) ]! G; f+ [1 Q"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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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臂上仍留著晴明切開的傷口，滲出一點血水，但傷口比原先小得多。/ S- ]5 N1 [5 _9 C1 E  k+ e

晴明給賴子遮上剛才脫下的衣服，淡淡地道：“這樣就行了。”5 K# a3 k/ n0 I1 P& p0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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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解決了嗎？”友則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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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決了。”

晴明微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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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好還是不要把剛才這裏發生的事情告訴賴子姑娘。8 [0 t& P4 g- C% {1 W! W. b0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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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被問到，請答以晴明施治、已無須擔心即可。“( Q4 V2 S% Z# @: P: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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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就好了嗎？”2 N! j7 b% e/ ]; o" c

“是的。傷口馬上會痊愈的……”

“是、是嗎？”0 V6 k0 d" Y" A3 }! ?0 j8 f)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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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我和博雅大人就告辭了。”

“這就要走了嗎？”& V' J$ V( F) z  c7 ]$ c

“我們還有另外一件事情沒有做完……”8 Z3 T  g9 g* E) Q. D( m  p" E7 R, Q!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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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著，站了起來。# x- j8 w( J" b

七1 m! _/ Z6 Y6 t9 P% Y( A9 r+ a+ [" v8 ~

牛車等候在門外。

上車之前，晴明扭頭向後，對著大門上方開了腔：“這樣可以了嗎，妖物大人？”! w+ D4 h. U2 K# w- Z6 C: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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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昏暗的大門上方傳來一個聲音：“非常滿意。不愧是晴明大人……”( w) q, W/ i" \, o

“若有空暇，今晚不妨來寒舍小聚……”

晴明對大門上方說道。$ Y! m1 |+ M8 q6 Z( \( m

“蒙您邀請，實在榮幸。”

“酒已備下，薄酌一杯怎么樣？”3 |! R% @- U  d& `8 P1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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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是求之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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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務必賞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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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湊巧南風徐徐吹來，我去撿些石子，稍後見吧。”

“好，稍後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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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完，與博雅一起鑽進牛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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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晴明和博雅對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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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夜坐在二人之間，等二人的酒杯一空，隨即為之斟酒。, k9 y- S+ C# \4 V+ C! _) 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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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么不可思議的事，真是讓我大開眼界啦！”博雅說。

“你是說那些蟲子？”晴明問。8 l- G/ y6 p+ [6 P' K# x" _7 W

“那些究竟是什么東西？”! U1 P9 Y$ ~, b7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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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天足丸的——唉，說來就是精靈那樣的東西吧。”# ?) |- g0 V" o4 U; y/ y!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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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還沒聽你說天足丸呢。那究竟是什么？”

“應該說是仙丹。”1 E5 t( Y( `+ }5 C  w3 _7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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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丹？”

“就是藥啦。”

“藥？”- K# z, I) D% [* j' ~# ?  G

“就是想成仙的人服用的藥。”7 M: R7 k7 T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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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仙？”' V, {: ^7 e) X% D0 ?9 j3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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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自古以來，人有種種成仙的方法。”晴明說。  l& d+ U; N* Y9 G& p8 b9 r+ D, V, X

成仙——即長生不老、遊於天界，是來自中國古老文化的人類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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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法多種多樣。多數主張通過修行來達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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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說有的是通過呼吸，汲取天地靈氣於體內，由此而成仙。

有些是通過行為，比如辟谷等調整食物的辦法，從而成仙。

還有得道成仙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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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種方法都不簡單。也有的方法要花數年、數十年，有時甚至是一生都不能達到目的。

最輕松的無須修行即可成仙的方法，就是服藥。服用一種名為“丹”的藥。 “丹”即水銀。4 |! ~$ M# _2 M: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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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銀雖然是金屬，卻是液態的東西，鍍金時是必須使用的。

人們認為這種“丹”有奇效，可使人長生不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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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最為上品者，是被稱為“金丹”的仙藥。

據說任何人服下金丹均即時成仙，只是金丹的制作並不簡單。9 {9 ~- d" M/ `# e: i8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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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丹也有許多種類。丹華、神丹、神符、還丹、餌丹、煉丹、柔丹、伏丹、寒丹——總計九種。. W1 i, V, M( F4 [$ A! i- W% h- e* k

其中。制作“丹華”時，據說須先制備玄黃。在玄黃中加入雄黃水、明礬、戎鹽、鹵鹽、砷石、牡蠣、赤石脂、滑石、胡粉等各數十斤合煮，成“六十一泥”，置火中燒三十六日，即煉制成丹。" O. r1 A! n' F8 a&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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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究竟是什么材料，尚有許多不明之處。( u' Q$ \7 {5 R  C+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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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玄黃到底為何物，我們不得而知。至今還不明白是什么的材料太多了，也不知道可以到哪裏去找。更不知道各種材料的用量。

總而言之，造出“丹”再加上玄膏捏成丸子，置於猛火之中，即可獲得稱為“丹華”的金丹。

如果沒有成功，就是某個方面出了差錯，只能反復去做。: y  C+ T* i  ~% n

其實，花一生時間大概也成不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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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將蛇骨、麝香、猿腦、牛黃、珍珠粉等無數種草藥混合，加熱熬制，也可制成仙丹。4 o' a8 b; V) p% n5 E: L4 r* O

“所謂天足丸，即是仙丹的一種，與其說是服用後成仙，其實只是能在空中飛行而已。”晴明說。

“所以稱為天足丸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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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點了點頭。

“天足丸沒有使用所謂的‘丹’。”& x  ^9 d4 @/ J1 `9 t

“是怎么制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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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首先要預備五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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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芝？”/ U8 @2 w- G2 G# }9 `

“石芝、木芝、草芝、肉芝、菌芝……”' `3 K* H, g: c3 [4 Y8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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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呢？”/ D' x1 H' K& }, f8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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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鳥、雀、蛾、蝶、蜻蜓、甲蟲、羽蟲、蚊、蠅——只要是能在空中飛的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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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要多少只？”2 r7 c" G+ I# n, L& v: ]' q8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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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種一兩百只的樣子吧。”2 ~  ?6 m. o, j5 ^" `!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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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成千上萬只飛蟲活生生地塞進大瓦缸裏熬煮。“0 n5 N. _( \" d" Z2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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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煮多長時間？”" B9 s# ?- U% K9 |4 W+ A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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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嘛……”3 q) R( [  G2 B9 r7 R  Z6 e! y: o) R. l

“要多長時間？”/ c" Y9 n! r1 p- i9 d4 i5 u$ |

“一直煮到所有蟲子都黏糊糊的，失去其原先的樣子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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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說，骨頭、翅膀、牙齒——所有一切都分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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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要煮到什么都分不清的狀態。”

“究竟需要熬多長時間，我可想像不出來。”

“就連我也想像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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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而言之，那樣就熬成天足丸啦？”5 ?/ E9 e5 H. Q7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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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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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不行？”: D2 k2 L$ H; T5 r(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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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成之物百日後喂鳥，再百日後殺死該鳥，取其肝臟。與剛才說的五芝——”% ~  D$ d2 \- |; o- w+ E6 ].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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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夠啦夠啦。總之，意思就是說，光是制作天足丸便須歷盡千辛萬苦吧。”

“嘿，這天足丸算是其中容易制的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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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我來說就是幹辛萬苦啦。不過，現在的事情跟那些天足丸有什么關係呢？”, g5 O$ \- m9 Q)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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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天足丸，簡言之，就是萃取所殺生物之精華的方法。煉制一次所能得到的，最終只是一兩丸而已：……”

“生物之精華？”- k+ x$ ^$ o. W6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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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精華’留在服用了天足丸的賴子姑娘體內，剛剛才走掉。”

“噢。”' u) @# H  |4 c/ l9 S

“該你說啦，博雅。你了解的情況怎么樣？”8 `( b3 _0 D, G) H

“我了解的情況？”  \; r+ m! x0 q8 _# h" S0 R8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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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讓你去向兼家大人詢問的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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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倒是弄清楚了。”6 o# r5 `- p: X# V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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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怎么得到的？”

“他說是約一個月前在清涼殿前撿到的。”4 U7 d# O+ z  @3 [4 s% ]

“撿的？”# G2 v* d- O, x$ I4 v5 G8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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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渡殿走去清涼殿的途中，偶然看見地上丟著一個布袋。”- ?" w8 v# G7 U9 y* w+ x

“布袋？”. S9 T8 l* |/ C( {& \

“據說是這么大小的一個布袋。”; _: [3 V: E% v9 `8 i. Z1 v

博雅放下酒杯，兩手比畫了一個成年人拳頭大小的圓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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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他當時很是在意那個布袋，便支開其他人，把它撿起來了。”

布袋裏約有十顆藥丸，不知是誰掉的。他問過好幾個人，他們都說不知道是誰的。! J: v/ X; X/ S8 U5 u/ B

大約過了七天之後，兼家鬧肚子，看來是吃壞了肚子，腹痛，老是跑廁所。2 g. S7 ^! l-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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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他想起了撿到的布袋和藥丸。+ x. `2 |6 z- P# r8 z' r

打開布袋取出一兩顆丸藥來看，丸藥發出難以言喻的誘人氣味。嗅著這種氣味，似乎連自己的腹痛也忘記了，把持不住的拉肚子好像也好了。, X% S- {+ X' o/ V

因為擔心它可能有毒，為保險起見，便在木桶裏放了水，放進一條活的香魚，再丟下一顆藥丸試試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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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沒有死。看上去它在木桶裏遊得更歡了。: Q: e- ]" O6 ?; A

兼家由此下了決心，將丸藥和水吞下。' ]& Y. m/ Z9 \- t( T3 ~

“說是把病治好啦。”博雅說。( ?# w* m. r1 K' T/ b3 [1 x0 `8 V

不到半刻工夫，腹部不痛了，控制不住的拉肚子也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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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以後，每逢有個頭疼腦熱什么的，他就會吃上一丸。”

每次都是藥到病除。

“這時候，他聽藤原友則說了賴子姑娘的情況，便給了他一顆藥丸。”

“就是那顆天足丸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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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晴明，如果說那就是天足丸，為什么兼家大人不能飛到空中呢？為什么賴子姑娘會變得狂躁，而兼家大人不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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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事嘛，博雅，你不妨問他本人最好。”

“問他本人？”6 c' I' S; l. q( }9 X# O) b* L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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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物大人，您已經到了吧？”

晴明對著黑夜裏的庭院揚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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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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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聲音回答。; e9 L  @. F; G+ K) l0 B) z3 |

望向庭院，只見水池上立著一個小小的人影。5 U8 Y- u* @" B( r& Y3 K

“啊！”

博雅發出驚嘆是可以理解的，因為那小小的人影是赤腳站在水面上的。

借月光仔細打量，那是一個猿猴般瘦小的禿頭老者。6 E) |1 _6 n* c0 i5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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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髭須又白又長。身上穿一件襤褸的衣服，只在腰間束了一條帶子。* C9 k. O/ [& h9 ~: K. F

老者“嘩啦嘩啦”地踏水而來。每踏一步，水面就蕩開一圈美麗的波紋。* t: V/ b3 P  i6 U1 M. g  _

不一會兒，老者的赤腳踏到了草地上。9 c8 O) D* p& N9 o( y1 ^

他走到晴明和博雅坐的外廊前，站住了。

“承蒙關照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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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笑，滿是皺紋的臉埋入了更深的皺紋中。5 q8 W. V( S9 e: {& v( e

“是你掉了天足丸吧？”

晴明這么一問，老者下巴一揚，點了點頭。

“沒錯。”

“你究竟是何方人士？”

“我原不打算談自己的來歷，但這回晴明大人幫了大忙，就老實說說吧。”

老者望望晴明，又看看博雅，接著說道：“我很久以前出生於大和國，人稱‘打竿仙人’……”* k0 p! X7 `! z; ~

“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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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年輕時起，我就對仙道深感興趣，整天不幹活兒，專事仙道的修行，例如食松樹葉、練導引之術等。”. e1 g" n#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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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老者說話之時，蜜夜已預備了另一只酒杯，斟上酒，放在外廊邊上。2 z' Y0 |# {; [2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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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好啦，太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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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取杯在手，一飲而盡，滿是皺紋的雙唇抿得緊緊的，一滴酒也沒有浪費。8 u$ K" Y7 {( D1 H( Z* e1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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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甘露啊……” ‘老者瞇著眼睛說道。) M/ o/ b# [,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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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也許是天生沒有仙骨吧，盡管我修行三十年，結果也並沒有得到多少效驗。”, X* P1 y! c8 {5 J+ |2 k$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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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呢？”3 l' {: r1 S" [9 V*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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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即便不能長生不老，至少得像久米仙人（據日本小說家武者小路實篤所述，傳說久米仙人因逃情，入山苦修成道。一日騰雲遊經某地，見一浣紗女，足脛甚白。不由目眩神馳，凡念頓生，飄忽之間。已自雲頭跌下雲雲。）一樣，能夠在空中飛行。於是我花了十年工夫煉制仙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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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是天足丸了吧。”

“金丹之類是我力所不能及的。說實話，即便是天足丸，也做得並不高明。服食後雖然總算能飄在空中了，但% m+ p$ v0 ?$ s# I4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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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升到七八尺至十五尺的高度。而且，只能飄起來，不能飛行。“( \2 X) Z6 |) g5 c

老者表情復雜地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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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總算可以飄在空中隨風而去，但飛不起來。當我懸在空中時，小孩子便會拿著竹竿趕來，從下面打我取樂，所以，‘不知不覺我就被稱做’打竿仙人‘了。”6 E2 ?: K' ^- g" ~. L

老者凄然一笑。% u. M, _! c5 B1 \& n,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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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二十年前，我離開大和國，四處流浪。白天像常人一樣在地上走，晚上就避入耳目懸浮在空中。約一個月前，我來到京城，晚上被風吹到大內上空時，把裝著藥和天足丸的布袋丟了。事後察覺時，再去找卻無論如何也找不到了。我想，肯定是被人撿走了，便潛入宮中到處尋找……”/ y' j, u# ?2 k" @- f% P+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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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被許多人看見了吧？”4 m# K8 Z( A4 x

“是的。有一次有人來了，我慌忙避到空中，腳上卻勾住了女人的紅色衣裳，結果紅衣也跟著我一起升到半空。為了這件事，弄得被人從下射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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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天足丸的事呢？”" |5 R  G* _5 n, f+ |8 d* Y

“對。我終於知道是被兼家大人撿到了，正要去取回時。已經……”+ d+ W$ Q. ]8 g; n"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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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賴子姑娘的病，兼家大人已把天足丸給了友則大人，對嗎？”: W  t. y( k. L# r% @

“正是。其實，那個布袋裏裝的天足丸只有一顆，其他的都是治病良藥，表面上看區別不出哪顆是天足丸。”0 M, d( c* e# E7 Q9 {& w

“結果，這惟一的一顆恰恰被賴子姑娘吃掉了？”: I8 ]5 C" g3 c8 m, ?

“那顆天足丸只對我有效。因為它全是用雄蟲混合我自己的男精制成，所以當女方服用時，就要出大問題。”- C- b4 C2 e; U1 t! _7 `, {

“所以賴子姑娘便成了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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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她要從高處往下跳，也是受雄蟲的影響吧。”$ i4 Y% u; m+ Y/ {0 i  \&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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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為什么你不自己出手，把附在賴子姑娘身上的蟲子弄掉呢？”0 H( z5 b1 d6 z

晴明這么一問，老者寂然一笑，說：“我這副模樣上門去，說是給人家治病，讓姑娘脫去衣服……人家會照辦嗎？”

“應該不會吧。”( G1 i3 i6 z+ ]- n! V& f/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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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點我很明白。再說，我除了會漂浮在空中，別無他能。所以只能仰仗晴明大人了。”9 d2 M  K! S;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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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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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回三番五次的，實在是太麻煩您了。”- [1 f  w2 V7 M) k% h8 l

老者說著，將酒杯“冬”的一聲放在外廊邊上。

他伸手入懷，取出小石子，丟在自己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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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的身體搖晃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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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又再伸手入懷，取出第二塊石頭，丟在腳下。' k2 E) R. G  b, R' S5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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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瘦小的身體離地約有三寸高。; t0 d/ V% Q8 p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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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二連三地從懷中取出石子丟下之後，老者的身體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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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空中。

“這是最後一塊……”& |1 r+ l! m# I% @- v

把那塊石頭丟下時，老者的身體已經飄到屋頂那么高了。1 t0 y- F% Q2 a& F, B/ ?

搖搖晃晃著，他開始被風吹走。4 ?: e3 v! z/ E/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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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月色下，他隨風飄向北方。% G# g) n$ ^' g5 q! f4 [

晴明和博雅從檐下遙望著老者。1 p. X  r6 P7 V% H. J"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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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好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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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的聲音隱約傳來。) R7 l5 ?. o. _) R

“盡管這種活法未免寂寞，但也還是很有樂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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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傳來了這樣的聲音。- p" W9 [& }4 A8 Z) q: T

不久，老者的身影融合在月光裏，無影無蹤了。( M) s) T8 @3 L8 n; X1 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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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走啦。”4 Y3 Y, k% Q" A4 I8 ?! o1 z( E

博雅手拿著杯子，小聲喃喃道。' g  ]8 V) o0 f' e# d% ~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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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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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點頭。8 L, f9 s  i) m$ O( O

外廊邊上，老者放下的空酒杯在月光下泛著藍藍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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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7 12:03 AM | 只看該作者

作者後記% G& f# k/ D. I+ M8 h(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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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謹呈上我所喜愛的安倍晴明和源博雅的最新故事集。

這是文藝春秋社刊行的第五本。

把朝日新聞社的《生成姬》算在內，總共有六本了。! x& C  l1 |) F, \' p4 V( V

如果把插圖本《晴明除瘤》（文藝春秋版）合在一起，那就是第七本《陰陽師》了。: y' d* r( z6 A# H* C" v% G+ I'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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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1年，對《陰陽師》來說，算是關鍵的一個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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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NHK 分十次播出了《陰陽師》電視劇；秋天，電影《陰陽師》上映。+ V% q$ S7 {8 I. t- M!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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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V方面，SMAP的稻垣吾郎先生飾演了晴明，好一個坦蕩的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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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電影時，我曾提出晴明非野村萬齋莫屬，而在TV方面，則一概由制作方做主了。拍電影時提出了要求，拍電視時再多加置喙，這就不對頭了。TV方面擺出的陣容很棒：晴明由稻垣吾郎飾演，源博雅由杉本哲太飾演，蜜蟲由本上真已飾演。TV版的劇本我也幾乎完全沒有參與。

在這個意義上，在TV版方面，我雖然是原作者，但其實我和讀者們一樣同處於觀眾的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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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方面，萬齋先生飾演的晴明實在很好。3 e" l% M& N5 u+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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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藤英明飾演的博雅也是英姿勃發，道尊的飾演者真田廣之也很棒。+ S# d+ k9 q7 Z1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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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演是瀧田洋二郎先生。# o$ Z7 O5 B* m7 C9 Y6 F: e9 \

若就野村萬齋飾演的晴明而言，角色與演員完全吻合，是近來難得一見的吧。

作品與野村萬齋這位演員同在一個時代，只能說是天作之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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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村萬齋先生只身往那裏一站，舞臺上已萬事具備。

我總覺得，萬齋先生願意出演這部電影真是太值得慶幸了。我以為，即便只看萬齋先生起舞的最後一幕，已經不枉去看這部電影。" q& \# B4 e4 |( _' K* k

在此，我可能涉嫌為其他出版社做宣傳：我要推薦我正在朝日有聲雜志推出的《幻獸少年》係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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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說這么一句：我寫《陰陽師》歷時十六年有多，而這個《幻獸少年》係列也是寫了很長時間的故事。- P, G9 N1 i# u$ V2 C

故事說的是，在一個美得無可言喻的少年身體內，潛伏著並非這個世上的野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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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頭野獸伺機從少年的體內冒出，一再煩擾著少年。& j/ J* L/ \5 L& U6 o)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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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係列故事也寫了二十年，與《陰陽師》一樣尚未大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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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夢枕貘這個寫手的所有本事，都發揮在《幻獸少年》這個故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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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只是在書店站著翻閱一番，也務必請讀一讀這個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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賞識《陰陽師》的讀者，必定會覺得《幻獸少年》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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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斷言，是一個漫長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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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保證這是一個有趣的故事。

就談這些，請大家盡情欣賞這一卷中的五篇故事吧。# }$ C6 U! |0 C7 |! W

夢枕貘於小田原2001年11月2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