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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6 10:36 PM | 只看該作者

[轉貼] ［長篇］陰陽師

故事

陰陽師　第一卷　夢枕貘
' [, i2 A; N%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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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 Q* i0 r% x
0 d# a# a, ^, a4 L  o4 w. i5 g
陰陽師第一卷 0 n1 W; M; b; e7 Q# M
2 I) \2 _5 ]- g1 G# e- ~7 F3 |

陰陽師——有鬼盜走玄象琵琶 $ V7 D' G2 E$ S* O% e

) q/ W. o$ ]" e* o, d; y
一

說個奇妙男子的故事。

若要打比方，故事中的男子，就像朵隨風飄蕩，懸浮在夜闌虛空的雲。
6 u$ N  C# ?+ b0 N7 \5 h( o, e9 ~
我們看不出飄浮在黑暗中的雲朵，瞬息間形狀會有什么變化，但持續注視，卻會發現雲朵已經在不知不覺中變形。明明是同一朵雲，形狀卻無法分辨。

這正是那樣一個男子的故事。男子名為安倍晴明，是陰陽師。
: M. E: d! {" E* g. o6 k
據說他生於延喜二十一（公元九二二）年，正是醍醐天皇的時代，不過，他的生卒年和此故事沒有任何直接關係。或許不去判明生卒年為何時，反倒能增添故事的妙趣。- q' }: M  B+ A' c0 e3 a
, ?" b4 e* M" e) s- a0 \* B
總之，暫且不要在意這問題。

我打算順其自然，讓故事隨心所欲的發展。要敘述安倍晴明的故事，這種寫法應是最恰當的。
2 i! _$ d; y- ^8 g1 m! }
平安時代——是個暗昧（注：原文為此。）尚存的時代，當時有不少人對妖魔鬼怪的存在仍深信不疑。這時代，妖魔鬼怪不住在水遠山遙的森林或深山窮谷中，無論是人、鬼、或陰魂，都同時存在於京城暗處，有時甚至會屏氣斂息地與人同居一個屋檐下。4 ^/ e, P* d+ r8 p
, b+ P9 r$ M- h/ M
陰陽師……簡單說來，大概可以說是佔卜師吧。雖然也可說是幻術師或靈媒，但兩者都不夠確切。

陰陽師懂得觀星宿，通曉人相學。不但會看方位，也會佔卜，更會畫符念咒致人於死地，還會施行幻術。對於人們看不見的力量——例如命運、靈魂、鬼怪之事，都深知原委，並具有支配這些神工鬼力的技術。$ a+ _( n9 `; [% b3 [- V6 X

這是服事朝廷的官職之一，朝廷內甚至設有陰陽寮（在律令制中，隸屬於中務省的機關）。% b+ e9 ~( M8 O# z0 |! j! X

晴明本身自朝廷授受了“從四品下”的官位。

從一品是內政大臣。( l- \' `  i7 d$ Y

從二品是左右內大臣。

從三品是大納言、中納言。

依晴明的身份地位，在朝廷中應該有很大的發言權。

有關安倍晴明的事跡，《今昔物語》中記載了幾個很有趣的小故事。+ P: V9 P& {1 D& h

據說，安倍晴明自幼時便追隨一倍名叫賀茂忠行的陰陽師習道。* E# l+ c) F6 R

而且，從那時起，晴明就顯示出其陰陽師的特殊才能了。

似乎是一種天才。
" n) D$ c/ ^' s; K1 \
《今昔物語》中記載，晴明還是少年時，某夜，跟隨師傅前往下京。& R$ z/ }3 x7 W* _9 m6 k% n

下京在今日的京都南部。
5 ^! N' y) r0 J  {
一行人乘車自皇宮出了朱雀門，再穿過朱雀大路，直到京城南方盡頭的羅城門附近。# h4 R8 q+ D7 N) p+ O. [

從皇宮中心到羅城門，約有八裏多的路程。

一行人乘車出發。
$ l9 H, g6 u% ^; ~9 i
《今昔物語》中沒說明是什么車，或許是牛車吧。& S6 F: t4 c/ v+ w
1 `- R6 t( n/ ~) R
也沒說明為何非得在夜晚去下京，可能是忠行想和老相好幽會。在這個故事中，這種設定比較相稱。

晴明也在隨從行列中。  U1 e' E/ Q( _
: J" s0 O8 n+ q& h4 V5 D" w* D
忠行獨自坐在車內，隨從徒步。7 V5 [8 C% E+ E+ d& T% S( _
; C8 p% G6 G- r' }8 d
包括晴明在內，隨從應該只有二、三人。一人牽牛引路，一人提燈照明……另一人應是年少的晴明。書中雖未明記他當時的年齡，不過，可以想象那時的晴明大概不過十來歲。
: ~/ A5 ~5 G# _# @
其它隨從可能身著整潔體面的布服，而晴明身上大概是略微陳舊的窄袖褲裙便服，還打赤腳。晴明所穿的，應是他人的舊衣。# N6 j# e) F; K  n$ Q  o
! z. G5 y8 l8 Y9 y2 i% D, O
雖然身上穿的是舊衣，不過，若是他那眉清目秀的五官，凜然鮮明地煥發與生俱來的才氣，的確是煞有介事，架勢十足。然而，事實上應該不是如此。晴明的容貌顯然很端正，但外觀必定跟一般同齡孩童無異，乍看之下，只是個隨處可見的凡童。! N9 I, y/ S& a

或許，晴明是個不時有些老成言行的奇異少年。( q4 R2 D9 `; R' i. K
8 b) k3 I# K) l. Y* K4 b: l
偶爾，師傅忠行會在少年晴明的雙眸中，發現他眼底蘊含著與眾不同的才氣。不過應該僅只於此，並未大驚小怪。
+ L$ Q5 U8 S7 O; a0 m- R
忠行是經歷了這天夜晚的事件後，才首次覺察晴明內蘊的天資。

言歸正傳。0 P- }! v- G  k1 A
1 k8 C( F" a$ g: M: y& F& J
牛車悠閒的前進，來到京城盡頭附近。) u3 V4 B# {$ J# K
; {4 y' m. ~) A; I
忠行正在車內呼呼大睡。$ L4 E9 V" T) Z; s. c
' j( M+ @' D+ o$ t5 T* ~
走在牛車一旁的晴明，不經意地望向前方，發現前方有詭狀異形的東西。+ N- m0 f, ~7 H- h4 S% V4 G
' \8 g% i" T4 [4 ]4 ~$ G
迎面朝牛車方向走來的那一夥人，不正是青面獠牙的惡鬼群輩嗎？4 d. }+ M$ V& V8 R

晴明轉頭望了一下其它隨從，似乎沒人看得見那批惡鬼。# Z5 O+ e2 E& Z) `

他趕忙打開牛車車窗，喊：“忠行師傅……”
( y0 o7 l6 X% y' `: j
叫醒忠行後，晴明告知自己方才看見的光景。
/ W5 G  c" l4 \
醒來的忠行從窗口探頭望向前方，果然看見一批惡鬼迎面而來。
, e- g" q+ T7 x+ O. Q9 h( G9 i$ a
“停車！”忠行吩咐隨從，“大家快躲到牛車背後，屏住氣息不要亂動，絕對不能發出任何一點聲響。”

說完，忠行施行法術，讓惡鬼看不到牛車與一行人，與惡鬼擦身而過。這夜以後，忠行便時時刻刻讓晴明跟隨在自己身邊。

書上說，忠行將自己所知的陰陽道，悉數傳授給晴明。
5 I) F0 r5 t5 S/ h1 b9 y
《今昔物語》中描述：有如騰出瓶中水。

意思是說，本來將在賀茂忠行這只瓶子中的水——也就是陰陽家之學，原封不動地全部倒入安倍晴明這只瓶子中。5 o( G; V! @5 I# R

忠行過世後，晴明宅邸修築在土禦門小路以北、西油院大路以東。/ b3 g) y: Z7 {) d5 c

自皇宮中心的紫宸殿看來，宅邸位居東北方——換句話說，正是艮位。8 c5 s1 r. W7 W0 N# T. P: Q, d

艮，鬼門也。. K7 J* r" E/ `) b& _* C
6 _' y8 |9 }. _. I2 S& A: W7 E
平安京東北方有比睿（原文這個睿字右邊還有個又字偏旁，我打不出來）山延歷寺，皇宮東北方有陰陽師安倍晴明宅邸，這種雙重構造，當然並非偶然形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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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良親王由於涉嫌藤原種繼暗殺事件，遭受廢太子科刑，平安京的外型與構造，正是為了制止早良親王的冤魂向桓武天皇報復而設計。
( C2 s" J4 I0 U* A* y; x9 h, ?/ s
因此，桓武天皇舍棄只住了十年的長岡京，重建了平安京。5 i3 S6 _/ J8 ?( U+ Y4 X3 a

然而，這些都是晴明出生前的往事了，與這回的故事沒有直接關係。# h( O$ K1 F1 @& _$ {

再度言歸正傳，回到《今昔物語》。

話說……某天，一位老法師前來造訪晴明那棟位於鬼門方位的宅邸，身邊跟著兩個十來歲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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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問有何貴事？”晴明問。5 f7 I" k2 ~- v6 e( V, u  S
" l7 ^# w* q- L: {
“在下來自播磨國。”法師回道，“名為智德。”, I8 C0 s* D1 O* v* K+ A' z
6 N* i" ?$ _1 p
老法師報出自己的名字後，說明來意。! t( x8 A8 k; l+ D7 g
0 |( N! ]$ z0 _. m/ o' s
在下早就極想學習陰陽道。素聞此方面，您是出類拔萃的首席陰陽師。能不能請您教授在下一斑半點陰陽學……
( V% j% ]: C/ P, L
智德老法師向晴明略述如此原因。

……啊哈。聽了老法師的來意，晴明心裏有數。

此法師必然熟諳此道，故欲考驗吾來也……
. n* w) O/ a9 H- \
這法師一定擅於陰陽道法術，因而刻意來試探自己——晴明察覺了老法師的真面目。

……伴隨老法師的那兩名童子，大概是識神吧。9 x, u) s: L& z6 r& p
( T# Q1 O' a7 x# b) t3 d
識神，亦是式神。發音是“ ”（shikishin），也可念成“ ”

（shikigami）。四國現存的陰陽道流派之一“ （izanagi）流”，則稱之為“式王子”。7 {8 }; P1 m9 M% M7 z5 V$ D

是一種平素看不到的精靈。' h- F/ Q8 S# {5 K' b# l3 j' l

談不上是上等精靈，算是雜靈。陰陽師能夠施法使這些雜靈化為識神，並操縱他們，只不過操縱的雜靈程度不一，或下等或上等，完全取決於陰陽師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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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晴明邊點頭，邊暗地讚賞，……這老法師的能力還不錯。

這位智德老法師帶的隨從識神，換做只對陰陽道一知半解的陰陽師，絕對無法操縱。) e& n* [$ \+ T4 Z

“來意知道了，但是今天湊巧有事，騰不出空來……”+ t: }  g3 b9 h. ~/ _5 A! {2 X8 h
1 M; e2 f9 X3 w1 W  Q) P$ w
晴明要老法師今天暫且先回去，日後擇個吉日歡迎再度光臨。
4 Z; @4 Z3 l& k' X( \
邊說，雙手邊伸進衣袖悄悄結印，口中低聲念誦咒文。

“那么，將擇吉日再訪……”

老法師搓了一下手，再將手擱在額上，告辭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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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晴明卻文風不動，挽著胳膊立在原地，仰望天空。6 c( F, T; W+ m

不久，猜想老法師已經走了二百公尺左右時，又見老法師自洞開的大門走進來，邊走邊探看可以藏身的門廊或臺階暗處。! q9 s: E8 @+ b& j* Y) o1 j  l! V
) d0 ^, d0 X; d5 m/ {. M
老法師再度站在晴明眼前。

“老實說，明明應該一直跟在我身後的那兩名童子，突然不見蹤影。能不能請您還給我？”老法師說。2 R9 P" W9 p) C: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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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給你？”晴明裝糊涂答道。“我沒做什么呀，跟你一道回去的令公子最清楚了。我只是站在這兒而已，怎么可能藏匿兩名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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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法師聽畢，向晴明俯首請罪：“對不起，實際上那並非童子，而是我操縱的識神。今天登門造訪貴府的目的，是想試探您的力量。我已知自己技不如人，請原諒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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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法師不知如何是好。3 M( H5 E% a/ P- t; T$ I. Z

“喂，你要試試我也可以，不過半瓶醋的技倆可騙不過我……”晴明突然轉變語調，得意地笑了一下。+ A, q, o+ R" j; V! t1 Z: g

嘴角浮現一抹雖不至於粗俗，卻也不怎么高雅的微笑後，低聲念誦起咒文。

剛念畢，只見兩名童子馬上自門外跑進來。0 f3 I+ s- h7 i$ z9 ~" w+ ~

那兩名童子手上各自提著酒瓶和下酒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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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頑皮地說：“我讓他們去附近買酒菜。你們讓我很愉快，這些酒和菜就帶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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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真如此寫來，故事也許比較有趣。不過，《今昔物語》中沒這么描述，只說兩名童子跑回來而已。

老法師心悅誠服，興奮的臉都紅了。
" _. Q! u& G& Q
“雖說自古以來操縱識神並非難事，但我未曾見過有人能藏匿別人操縱的識神，可見您的力量確實非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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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法師堅持要當晴明的入室弟子，並寫下名牌遞給晴明。: _  n8 p: t$ g. V9 ^

一般說來，術士絕不會親筆寫下自己的名字，交給同樣是術士的人。這等於將自己的性命交給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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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昔物語》中與晴明有關的記述還有一段。

話說某天，安倍晴明出門拜訪住在廣澤的寬朝僧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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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年輕的貴族子弟、僧侶，都趁機向晴明搭話。由於大家早就聽聞有關晴明的種種風聲，談話內容自然都集中在法術上。4 e4 T7 @* d6 b' s; F9 l; W  j* k;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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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直截了當的問他：“聽說您能操縱識神，那么您也能操縱識神殺人嗎？”: I/ I# t" a" R" T- I4 }% k$ _* A

“一開口就問人家專業的奧義，你也太冒失了吧。”晴明可能還故意橫眉豎眼地瞪視提出問題的貴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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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公子眼裏害怕的神色，內心得意洋洋，再微笑說：“不，想殺人沒那么簡單。”( K2 }' E$ J6 J# J

待公子安下心後，或許又加一句：“不過，倒是有很多方法。”$ m) m- G' A7 [' B* N9 {7 ]1 z+ b; \0 G

另一位公子插嘴問：“那殺只小蟲應該很容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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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沒錯。”1 d/ K/ @, i1 Y' ]5 [$ _0 p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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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回話時，庭前剛好有五、六只蛤蟆跳來跳去。1 K( o. j7 }" F# p$ R+ t# X

公子又問：“您能殺其中一只嗎？”

“當然能，我能殺它，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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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問題嗎？”2 h1 _! g! 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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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確能殺那只蛤蟆，殺了之後，卻無法讓它復活。無益的殺生是造孽……”

“拜托，請表演一次就好……”8 y  k7 @' m4 L- M1 k# d9 B

“我也很想看看。”8 `0 k& y7 I0 Z& ^- t

“我也想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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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公子與僧侶全聚集過來。& ]0 e& ~  J9 g* b. t+ }

姑且不論與晴明有關的謠傳是真是假，大家感興趣的不外乎晴明的法術。好奇心令他們雙眼炯炯發光，想實際瞧瞧法術到底有什么威力。對他們而言，如果晴明百般推托，不當場施法，其實也無所謂，反而可以留下“那男人有名無實”的話柄。8 x5 f. V' t+ [" F/ S%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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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瞪了大家一眼，嘀咕一句：“你們真是造孽。”然後伸出右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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潔白手指夾住垂落屋檐下的新綠柳葉，漫不經心地摘下。$ {" J6 K& y( g; p7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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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手拋出柳葉後，口中念念有詞。% O* z+ i1 J0 j8 }* B2 K! {8 i

柳葉飛往空中，輕飄飄飛舞而下，落在一只蛤蟆身上。剎那間，蛤蟆立即粉身碎骨，一命嗚呼，碎肉和內臟四處飛濺。. |1 N2 a0 v7 c, w/ `& ^$ w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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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昔物語》中描述：眾僧見狀，皆驚魂失色，戰栗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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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中無人來訪時，晴明似乎經常使喚識神。/ L  \' [1 c5 }' Z#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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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家中不見人影，但板窗會自動閉合，即使無人動手，大門也會自動關上。  x7 C. X0 ^! h

晴明四周似乎會發生各種不可思議的現象。

雜然翻閱其它有關晴明的資料，可以發現不少類似智德法師與蛤蟆等事的記載，看樣子，晴明好像很喜歡用法術嚇人。7 N0 J7 t4 d; s- x- V/ ~

嚇人似乎是他的樂趣。平日一本正經裝模作樣，其實也有孩子氣的一面。  w/ x4 t8 B" s- a# Z( w

以下只是我的想象。這名為安倍晴明的男人，雖在朝廷做官，卻不拘小節、馬馬虎虎，對民情物理了如指掌。0 r, E4 Q1 k! U$ n5 D, H8 M(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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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個子，膚色白皙，眉清目秀，是相當俊俏的美男子。3 |  r  o6 e9 T/ E# j6 l# a/ z' W

當他衣冠楚楚、舉止風雅地在宮中悠然漫步，所有女人一定都七嘴八舌地盯著他。8 y! n% ~8 K1 ~$ |2 f# a, Y" r: G
3 _1 ]' @) L9 n! C. U! Y
想必也收過幾封來自貴族女子、寫滿柔情密意的情書。; }# K! ?7 F+ L* B8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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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朝廷處事圓滑、八面玲瓏，不過偶爾也會表現出狂妄粗魯的態度。0 B# y8 j  V2 W,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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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很可能一不留神就這樣稱呼天皇。0 _) L$ R4 f& d1 @& k'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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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角時常挂著文質彬彬的微笑但有時也會露出卑劣笑容。

由於陰陽師是特殊的職業，他不但必須精通歪門邪道的暗事，又由於身在宮中，更須識禮知書。# \  x, q1 R! n

中國古詩大略都能背誦，和歌才華更不用講了。至於樂器，琵琶或者笛應該也相當熟練。

我想，平安時代是典雅的黑暗時代。
+ E1 S. T, F8 q% ?
此刻，讓我開始來講述這位男子的故事。他宛如隨風飄蕩的雲朵，超然自逸地飛舞在雍容文雅且慘惻的黑暗世界中。* m" i4 B2 i& P+ i( g; V0 f4 O5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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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後由冷色調於 2007-8-26 11:15 PM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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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7 12:03 AM | 只看該作者

作者後記0 i/ j8 U& V0 `. A) [: D6 b% G

. T6 ^7 X" H- ^  `$ w: c
在此，謹呈上我所喜愛的安倍晴明和源博雅的最新故事集。  S% F1 {* @6 a, [. ^3 s
6 U2 i4 {: T4 _' s6 f
這是文藝春秋社刊行的第五本。
7 O) E# J. K( P" A; W, G
把朝日新聞社的《生成姬》算在內，總共有六本了。/ F& L8 M4 B- |" v# x3 A+ v8 d+ n

如果把插圖本《晴明除瘤》（文藝春秋版）合在一起，那就是第七本《陰陽師》了。

2001年，對《陰陽師》來說，算是關鍵的一個段落。
# g7 @9 F( _" _7 w
春天，NHK 分十次播出了《陰陽師》電視劇；秋天，電影《陰陽師》上映。
/ c6 P) R9 P$ y+ G# n6 \
TV方面，SMAP的稻垣吾郎先生飾演了晴明，好一個坦蕩的晴明。
3 _, G$ s- \; L% V" ?
拍電影時，我曾提出晴明非野村萬齋莫屬，而在TV方面，則一概由制作方做主了。拍電影時提出了要求，拍電視時再多加置喙，這就不對頭了。TV方面擺出的陣容很棒：晴明由稻垣吾郎飾演，源博雅由杉本哲太飾演，蜜蟲由本上真已飾演。TV版的劇本我也幾乎完全沒有參與。

在這個意義上，在TV版方面，我雖然是原作者，但其實我和讀者們一樣同處於觀眾的立場。/ g0 W! D$ `# M4 G( L6 k; _

電影方面，萬齋先生飾演的晴明實在很好。
$ K1 `: x/ e" ?) N
伊藤英明飾演的博雅也是英姿勃發，道尊的飾演者真田廣之也很棒。( q5 U- L% g. j# W, v9 I+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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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演是瀧田洋二郎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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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就野村萬齋飾演的晴明而言，角色與演員完全吻合，是近來難得一見的吧。
/ z0 w2 B* d  g; B2 [9 l1 |
作品與野村萬齋這位演員同在一個時代，只能說是天作之合。" P7 M: A" w! x. w& k- X
( g  E9 J/ N  Q9 U
野村萬齋先生只身往那裏一站，舞臺上已萬事具備。  S! e  A" N5 V0 J  P  M4 `

我總覺得，萬齋先生願意出演這部電影真是太值得慶幸了。我以為，即便只看萬齋先生起舞的最後一幕，已經不枉去看這部電影。
+ ^% u8 a6 _" G+ _1 Q$ m
在此，我可能涉嫌為其他出版社做宣傳：我要推薦我正在朝日有聲雜志推出的《幻獸少年》係列。% v5 t# ^- w$ P$ ]# U
+ _6 q2 i$ K  l0 v. G, h' n' H
我要說這么一句：我寫《陰陽師》歷時十六年有多，而這個《幻獸少年》係列也是寫了很長時間的故事。

故事說的是，在一個美得無可言喻的少年身體內，潛伏著並非這個世上的野獸。- z' p4 R8 b+ O9 W4 K5 v

這頭野獸伺機從少年的體內冒出，一再煩擾著少年。/ h7 r5 Z3 j- N3 P6 d! ~
' ~9 L- g* {5 X8 l: l! H  H& v; M8 t6 N
這個係列故事也寫了二十年，與《陰陽師》一樣尚未大結局。) m/ _% V5 I9 V
; p: ^% F: N4 X5 ^, W
我想，夢枕貘這個寫手的所有本事，都發揮在《幻獸少年》這個故事中了。. X  I- L/ J, |: W

即便只是在書店站著翻閱一番，也務必請讀一讀這個故事。
6 E  @& {# _6 @/ v" G' j- \
賞識《陰陽師》的讀者，必定會覺得《幻獸少年》有趣。2 x; ]% B3 j' I  K! P" f
3 e$ H4 P; |2 T; ?4 z  O* G
可以斷言，是一個漫長的故事。+ h/ P4 @; A$ C9 M+ n

我保證這是一個有趣的故事。& Z; a- q3 ~0 R
$ r) H9 G  W* U/ Q, B4 s
就談這些，請大家盡情欣賞這一卷中的五篇故事吧。8 l9 b. A1 S/ v; T

夢枕貘於小田原2001年11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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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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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

發表於 2007-8-27 12:03 AM | 只看該作者

飛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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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4 E4 z( c" w& `- _

一6 b% A0 P( i4 M4 \! P2 |3 O

兩人在淺斟慢酌。

時已過午，陽光仍照射著庭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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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一角，有一個沼澤似的水池子，好幾只蜻蜓在水面上飛翔。

蜻蜓翅膀的扇動幾乎難以察覺，它卻能懸停在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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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左或右地俯衝著，捕食小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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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雨已經結束。6 C3 B( L0 B)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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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夏日的陽光紫色的菖蒲在水池邊開放著。

葉尖上停著幾只蜻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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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太陽再偏一點，就會涼快許多了，但此刻依然炎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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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裏是位於土禦門小路的安倍晴明宅邸——晴明坐在外廊內。與源博雅喝著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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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一身涼爽的白色狩衣寬松地包裹著身體。6 {' t! `8 k, r3 E5 q6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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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額上沒有一絲汗水，倣佛對炎熱渾然不覺。( O: m* R) ~0 h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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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紅唇不時觸碰右手端來的素白陶杯。沾酒的唇邊。總像帶著一絲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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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不可思議。”+ U* ?$ S+ ^9 P" O" t$ X$ Z4 a

博雅杯剛離口，便望著水池的方向說開了。

“什么事情不可思議？”

晴明只是將視線往博雅身上一轉，說道。& y$ Y( q$ m) a% }(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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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蜻蜓呀，也看不見它的翅膀是怎么動的，卻能在風中那樣懸停、疾衝。”

的確如博雅所說，蜻蜓時而在風中懸停，緊接著突然轉彎。衝向水面。- W. s8 ?$ ?6 W/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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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怎么能設計得這么好。自然之妙真是無與倫比啊。”: g& w  r# ^  X'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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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感佩地點頭讚嘆。

二人之間放著盛有鹽烤香魚的碟子。# ]. L# I6 |3 T- ?' g#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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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手忠輔送來了從鴨川河捕獲的香魚。+ r3 E+ ~. y3 U/ q- C( H

因為晴明在黑川主事件中救了忠輔的孫女，所以每年到了時節，忠輔都以香魚相贈。$ c* g+ v/ K9 u% s+ Z) @! c) B: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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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把手伸向烤香魚，一邊對博雅說道：“是時候了吧？”# S, A. C( S8 u' D

“什么時候？”( p6 W* f! @$ ~* t& \4 _" Z

“博雅呀，你今天到我這裏來，不是特地來讚美蜻蜓的吧？”+ U" k( k" I- V4 R- B2 p* K(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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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對。”

“是有事而來吧？”- Z) S6 C2 s1 \( Y/ L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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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完，雪白的牙齒咬了一口手中的香魚。+ \3 f3 H- q9 `+ \1 b* z" N0 x

烤香魚的香氣飄散到風中。

“晴明，是這么一回事……”博雅說。 “不外是坊間盛傳的宮中怪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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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你已經知道了？”* E: N, z/ V5 D9 s9 Z7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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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天前的晚上，兼家大人也在清涼殿目睹了怪事。

對吧？“* ~9 |% L( `3 |9 S8 p: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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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這事，晴明。近來宮中凈是發生莫名其妙的事呢。”# ^7 D3 j2 {1 K: C% M6 e

“還有酒，慢慢說吧。等談完也到傍晚了，多少會涼快些。”- V- W# H8 D2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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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 f) d8 F$ ~. N1 ^& B* H/ N

博雅點點頭，開始講述那件怪事。8 `, p3 |; t4 m8 m8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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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最早聽見那個聲音的，是藤原成親。

約十天前——值夜的晚上，如廁的成親在返回時，聽見有奇怪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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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喲。這可怎么辦呀……”  y! a, S! f%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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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樣一個聲音。' n( |# `; w3 {" ^

一個沉痛的、虛弱至極的聲音。7 H$ n/ p$ z- g% E% [

在這樣的夜晚，究竟是哪裏來的什么人，在說什么“怎么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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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藤原成親從渡殿走向清涼殿時的事。0 I, V6 \  V( L+ z) ~; J: h

正當他想：咦，這樣的深更半夜裏，會是誰呢？結果。那聲音又傳了過來——“實在是太難辦了……”

究竟是什么要怎么辦啊，是誰在這么為難呢？* R" X5 T' q% B0 ^: R6 n# L

雖然還有其他值夜的人，但不是他們之中任何一人的聲音。! L3 [% a3 n/ r/ G/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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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覺間，他就像被那聲音吸引過去似的，腳步朝那個方向邁去。

是紫宸殿的方向。

走在紫宸殿的外廊木地板上時，那聲音自上方傳來：“來者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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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並非來自紫宸殿內，而是由外面、且是從上方傳來的。大概是從屋頂上傳來。5 O$ r  T* S2 j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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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在這樣的時刻，爬到紫宸殿頂上，在那裏自言自語。8 z, I8 t' k. X$ U7 H

那高度並不是輕易能攀爬上去的。, {2 S+ Q' \. {' T4 M' s0 `2 e(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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肯定不是人。) O6 r+ Q5 a& j1 @)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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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可能是鬼的那一瞬間，成親的身體不由得戰栗起來。

他返回值夜的人那裏，匆匆報告了這件事，眾人隨即決定：“好啊，我們就到紫宸殿看看。”

然而，雖然這次人多勢眾，但來到通向紫宸殿的渡殿時，眾人卻止步不前了。( b2 P5 k' P% S5 U

因為眾人聽說可能是鬼，都害怕起來，腳下不敢挪動了。, C7 u3 y- _1 u( {5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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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停在渡殿，成親從檐下舉目望向紫宸殿方向，只見屋頂最高處有個朦朧的影子。! s: x. Y9 n4 y. ?6 D8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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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它吧。”成親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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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哪裏？”。 “啊，真的有啊。”

“會是誰呢，在那屋頂上？”. W4 O; k+ @2 B( J/ J. T

正當此時，半邊明月閃出雲端，那個月光映襯下的影子似是一個人影。! h3 B' y* _7 T! A5 N" g, S6 T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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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有人爬到屋頂最高的地方，蹲在那裏不動。, C' e) n! X2 j( T)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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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怎么會爬到那種地方……”- h8 E* X& W2 }4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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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才說那是鬼嘛！”

就在眾說紛紜之時，有人“啊”地叫了起來。* o# G5 R* C* S6 ^

原來那個黑影動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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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影沿著屋頂的斜面“嗖”地滑下來。當影子滑到屋檐處時，又隨著慣性“呼”地彈向空中。( e4 G; V3 A: W$ L+ P

“哇！”- Y4 z- |2 D+ @/ @$ x2 J/ @  e9 ?

見者無不驚呼。

照理那影子要“啪”地摔落在地面上了，然而那摔倒聲卻不曾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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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影子就此消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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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天晚上起，在宮中聽見怪聲的人越來越多。2 B' m: i4 c8 v7 B: M4 G#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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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遍尋不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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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地方都找過了嗎？”7 ]9 g# m' o! k7 [5 x/ m; d' T5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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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 U  r; z- \* c4 H0 @

“實在沒有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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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聽到的是這樣的聲音。1 [$ E8 Y  y( R;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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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傳，有一天晚上，有人在月光之下，看到一個紅色的東西在宮殿上空悠然飛舞。

偶然遭遇此事的平直繼讓人預備了弓箭，彎弓射出一箭。8 E8 g( b) Y3 p, `$ B5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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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箭正中那紅色的東西，它搖搖晃晃地掉了下來。! x$ ]3 A  H, r1 b* K/ 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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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

眾人趕過去一看，竟是侍女穿的櫻襲紅衣。$ ~" Y$ r3 m- C' V3 b( `

又有一天晚上，在大內的北面，巡夜的人發現了一個跳著走的人影。這人影“噗、噗”地跳起足有七尺高。3 f5 m/ o; h4 M- z! f, 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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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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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值夜人喝問時，那人影並不回答，而是跳到附近的松樹上，攀著枝幹，消失在樹上。

“別讓它逃啦！”6 |1 S1 a5 \# R4 Y7 G

值夜人喚醒眾人，圍住那棵松樹。

附近無樹無屋，地上又有近十人圍住，樹上的人下樹逃走應無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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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弓箭在手，但正巧月亮隱沒在濃雲裏，樹上一片漆黑，甚至無法分辨出樹枝、樹葉與人影。

就在此時，有石頭從上面丟了下來。7 g, A, ]7 K# c- g( p( c% g( N, |

一塊、兩塊、三塊……

不知何故，松樹上的人把帶在身上的石頭扔了過來。" m2 u3 S& N! b8 R4 D

“敢來這一手！”, O# r2 W' w+ W

眾人彎弓搭箭，估摸著往樹上射去，盡管有箭插在樹枝上的聲音，但沒有命中目標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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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著急。”

照這樣一直包圍到早上，等天亮了，樹上是什么東西，也就真相大白了吧。& R! P9 I. g8 k  ^0 \, ]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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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眾人通宵等待，到天大亮了一看，樹上竟然什么東西都沒有。7 a# C& Q8 s) v$ I! l1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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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爬到樹上去看，只見到昨夜射出的三支箭插在樹幹上。( C! Y. F& p; u* r9 V!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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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是被十來個人團團圍住的，根本沒有逃跑的機會。9 k1 G1 X7 X2 d1 w/ a; c% h

究竟它是怎么逃走的呢？

結果，大家得出結論：那不是人，應該是鬼吧。按理來說，人是不可能蹦起七尺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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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兼家遇到的則是這么回事——有入夜訪兼家，來者是藤原友則。% w6 r9 n0 g& v3 W& Y9 \

友則來告：女兒的病情越發沉重了。- G) Z, Y6 @$ e- w8 m" q

三天前，兼家和友則在宮中碰過頭。

當時談到了友則女兒的事。友則的女兒名叫賴子，今年十七歲。2 t7 A% ^& v8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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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不久，賴子就患了疝氣。”

據說情況不妙。4 B  W9 U: {* l) z: ~

“不吃東西，一按肚子周圍就很痛苦的樣子。”1 T; V) Z4 @3 u' x$ S# x

“那是因為疝氣的蟲子進去了吧。”. C% x/ T2 x  y" ?+ E

“我也是那么想，便從典藥寮取了藥讓她服下，但完全不見效。”' V8 l3 B( q7 Q) B/ e; U& s

“噢，我倒是有好藥。”

說著，兼家把隨身帶著的藥給了友則。, ]/ a6 i" H+ Q4 K  Q

三天後的晚上，友則來到了兼家的家裏。# P% O4 q! y+ Z7 A% f) N

“怎么樣？賴子姑娘的情況有好轉嗎？”; A9 T1 A% F( z+ G; o5 @: A

“唉，她的病情還是完全沒有……”2 I( o# @' z& g0 {) M$ r' j$ j& F

“讓她服藥了嗎？”

“讓她服了，但不見好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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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好轉？”8 y: _5 C! ]# G, E*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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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疝氣蟲子倒是治住了，但這回又得了別的病。”

“別的什么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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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狂躁之症。”

“狂躁之症？！”

“服用了您的藥之後，她好像被什么不好的東西附了體，變得喜歡往高的地方爬。”  C" z2 k- C9 f$ I, a
* I9 q- Q2 y5 Q
“哦？”

“本來光喜歡爬高也不要緊，但賴子卻還要從高處往下跳。”

“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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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她從庭院的石頭、外廊往下跳時還行，可後來就要從樹上往下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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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L5 e. v1 j2 }6 o* Z& v.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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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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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制止她她還不幹。今天嘛，趁我們不注意她就爬上了屋頂，從屋頂上跳了下來。”+ R! J$ r& ?% i3 ]! G; @6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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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然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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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下來時摔著頭，昏過去了。”

友則不知所措地搓著兩只手說：“得到這個報告，我急忙趕過去。說實話，現在賴子還躺著不能動。”4 x5 E8 K8 q+ r*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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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滿的目光望著兼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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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意思是：那是我給的藥造成的？”

“我沒有那么說。”

“不過，疝氣的蟲子是治住了……我的藥，和賴子姑娘的狂躁之症可是兩回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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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來那是服了您的藥之後的事，二來想請您想個法子——我就是為此而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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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無能為力了。這樣吧，去找藥師或陰陽師談談吧。”

二人談到這裏，友則只好回家去了。

兼家打算去睡，正從外廊木地板往寢室走時，不想遭遇了怪事。$ u' V: W. U" z/ J# u-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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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他正走著，眼前突然出現一個黑影，懸吊在屋檐下。; L: P( o9 ?" y

一個成人大小的東西竟然倒挂在屋檐的內側。

“咦……”5 d% \; U2 r9 a

兼家一喊出聲，那個影子便在屋檐內側走動起來。3 |4 T; x  N" M

它倒立著，輕盈地走到屋檐前，仍然照舊向空中邁出步子，倣佛摔向夜晚的天空似的，消失無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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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這個地步，兼家這才意識到，自己恐怕是遇上目前宮中議論紛紛的怪物了。

“天啊！”7 g. y1 z, D9 n# N1 R" U1 i

他大叫一聲。5 r4 W4 b" Q& q$ ^6 x& U

“怎么啦？怎么啦？”6 H0 _6 Y6 j# D6 e8 _- T

家人匆匆趕過來。( k! T7 V( R  C5 f4 V- U! G

“遇上怪事啦，有妖怪！”) j; k/ s( b2 x0 b0 D)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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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家跌坐在木板地上，手指向屋檐外的天空。9 P/ X! @) k! [! O, e$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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趕來的眾人走出庭院，仰望天空，又望望屋頂上面，卻什么都沒有看見。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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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博雅，你說是為妖怪的事而來，究竟要我辦什么事呢？”晴明問。# D! `. w6 d" F/ F5 ~+ I  h3 x2 T6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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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是兼家大人要我過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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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有事求你的不是兼家大人。”* S  F9 x  [6 R9 O) S, v- ]

博雅剛想接著開口，被晴明攔住了話頭：“是藤原友則大人吧。”" T4 `/ j  D6 M) ?

“正是友則大人。晴明，你怎么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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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你說的時候，我已猜出個大概。再說關於友則大人的女兒，我還要做點事情。”& e! @8 J' D  s* h3 }

“做什么事？”8 k7 y( R) @1 [; l5 d# f+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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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事稍後再說吧。先聽你說。”& f, j3 P& [1 D*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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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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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點點頭，看著晴明：“其實，晴明啊，藤原友則大人是為賴子姑娘的事。+ e$ G5 \& Y+ B; o# I6 W%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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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你無論如何也要過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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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你剛才所說的事，還有其他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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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也都是跟那妖怪有關係的……”% ]4 J" J5 }! Q1 G;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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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v. f/ v+ r  d! k

“據說，他也聽見動靜了。”/ p% F6 f8 e1 P0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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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聲？”

“是的。”7 z  R# L# V" ^' y

於是，博雅又開始敘述起來。$ e6 U, G8 \; k8 q4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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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藤原友則守在屏風後，不眠不休地看視著賴子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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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子睡眠中的呼吸聲傳到坐在屏風後的友則耳朵裏。

直到剛才，賴子還一直鬧個不休。+ b7 @0 J. i: q) u# b7 P8 W( {5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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疲乏終於讓她墜入深度睡眠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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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天，賴子的病情出現了變化。2 o9 l6 H- V# ?# T3 N/ H2 h

她不但愛從高處躍下，還不住地訴說身體好癢。

“有蟲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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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子第一次提及蟲子，是三天前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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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蟲子爬過我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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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邊說邊抓撓著身體。" Z0 N6 ]) h* q*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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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癢。”

她用指甲猛抓自己的皮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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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撓都止不了癢，指甲劃得沙沙響，都要摳進肉裏去了。9 J/ x+ j3 h2 W9 `5 A#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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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癢好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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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是抓某個特定的地方，而是全身——她撓遍了整個身體，而且是像摳皮挖肉似的撓。/ H* ~- }% v: b  ~$ B8 ]! [1 D, D

手臂、胸脯、腿、腳、面頰、頭部——所有的地方都要撓。9 ^. F+ J7 l. F  H- O3 h  n

“蟲子好癢！”; A( v( A( N; s#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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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子瘋狂地抓撓。5 G, O6 x3 P" `/ O; l9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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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膚上遍布搔出的血道子，抓脫了皮，在脫皮處再撓，結果便是皮開血出。: ?) G, }+ X" ^' C9 o* v/ C" q

“好痛啊。”- k( o, s3 `" G7 m/ `) L% ~, K

剛叫疼，緊接著又去撓同一個地方，邊撓邊喊：“好癢啊！”

賴子整個身體紅腫起來，好幾處還化膿了。但是，即便化膿了，也不能停手不撓。( P- d5 I. N% m' K3 W8 c

終於抓撓得皮破血流，全身污跡斑斑。

她還要伺機從高處往下跳。! e" P( H% I9 G" R# E7 e)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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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高處往下跳和搔癢——跟這兩件無關之事，賴子提都不提。

就這樣折騰了一整天之後，疲憊不堪的賴子終於沉沉睡去。; G* |5 L9 G- y5 R/ 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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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醒著的時候，家裏人一直懸著心，只有在她入睡之後，家裏人才得以稍事休息。

但是，因為不知何時她會突然醒來，要去爬高搔癢什么的，所以即便在她睡著的時候，也得有人陪在身邊。

那天晚上，友則一直陪著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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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正當友則開始打瞌睡時，賴子突然喊一聲“好癢”，一骨碌爬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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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驚醒，連忙繞過屏風，按住賴子的身體。

他不想再眼看著賴子虐待自己的身體。

“幹什么？放開我！” 賴子暴怒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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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力氣大得難以置信，實在按壓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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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子，你要挺住呀。賴子……”

就在友則跟自己拼命掙扎的女兒糾纏不休的時候，不知何處傳來了一個聲音。; U0 I( m9 L8 n4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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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大人……”/ ]4 C8 q: o& Z8 v* M0 @& x

那聲音喚道。$ [- q& W) B" o. j* l" Z. b

“友則大人……”- m! @6 ]4 z+ \8 k$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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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好不容易控制住賴子的身體，把頭轉過去。- f  S7 p' Z. _6 l  g3 x; s0 q

然而，看不見發出聲音的任何東西。6 j2 A: K* n5 p7 r9 K1 K3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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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子姑娘的病，靠藥師治不好。”

那聲音又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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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那誰能治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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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情不自禁地問那個聲音。6 \  i! B8 e/ Q2 Y7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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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嘛……”2 ]* s  x0 g* }

那聲音停頓了一下，好像思考了片刻，說道：“這應該是陰陽師的工作吧。”2 H3 l& h; V) c7 r* H

“陰陽師？”

“安倍晴明大人能治好吧。”

“晴明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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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晴明大人之外，無人能治好賴子的病。請晴明大人過府來看病，不就行了嗎？”; Q! y  V. o# O

那聲音就此消失了。

“喂！”

據說友則一再呼喚，但始終沒有回音。

六

“好癢好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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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先邊嚷邊扭動著身體的賴子，用白開水服下晴明帶來的藥之後，隨即安安靜靜地入睡了。  B8 d; s) p* z

在沉睡的賴子周圍，坐著晴明、博雅以及友則。8 X# r% x% [" A8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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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惟一一盞燈火的映照下，友則眉間的皺紋越發顯得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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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跟前預備了硯臺和毛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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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要給她脫衣服了，可以嗎？”晴明說。% ^) l! u8 E! W0 J: G' b6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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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脫掉嗎？……”

友則的聲音顯得幹澀。

“是的。就像剛才我所說的那樣。”, y( f3 h3 c) u

友則看看晴明，然後，又看看博雅。

博雅默不作聲。8 b3 n& X( `+ ~5 O# |. ^: M"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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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額頭上滲出無數小汗珠。) [( }" y$ u- M5 |: ^0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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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沒有催促友則回答，也沒有再提問題，他雙唇緊閉，靜候友則發話。& @, d  v) I! |/ ]

友則點一點頭，說道：“明白了。”0 l. ^& P. ?$ U4 w, }+ Z& O3 ^' V" r

與其說是下了決心，倒不如說是無法忍耐壓抑的沉默似的。0 F* o9 ~( K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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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事情就全仰仗你了……”( k; K' h, [* P  k' I+ ]0 ?5 a*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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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的聲音微微顫抖。0 [, J* B3 P! `( ~; A  _, t8 V1 K

“那好。”

晴明垂下視線，略低一低頭致意，然後又睜開眼睛。) e) @) L; l- C' e5 {3 r+ m

即便在這種時刻，晴明緊閉的雙唇依然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淡靜的笑容。' T# A/ p7 e"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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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把手伸向賴子的衣服，迅捷地將其衣衫脫下。8 o  F- \1 r7 X9 w( x, D! G'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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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  {8 f2 ^4 j- H4 W8 L: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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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抑著聲音、由喉間發出驚呼的是友則。. o2 I( L9 ?) u. C1 i& Q1 W3 g) x8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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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子身上沒有一處皮膚完好的地方。到處都有抓撓的傷痕，甚至有皮開肉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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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想像，若令她的身體翻過來，恐怕從後背到臀部也都是這個樣子: }5 g/ u( @. Q' D8 y'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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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始吧。”

晴明低聲道，隨即取筆在手，飽蘸墨汁。! B6 g$ R! X' J2 J" ~, q! |4 `8 K

他先用毛筆在賴子左腳的小趾上寫字。

與此同時，晴明嘴裏喃喃地念起了咒。' @3 p( v3 A1 k,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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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好小腳趾，接著一個腳趾一個腳趾寫下去。然後是腳板、腳弓、腳後跟、趾甲、腳踝……9 S* q% E# x+ Z/ y%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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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斷地書寫著細小的咒文。

寫完左腳腕，接著寫右腳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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腹部、乳房、右手、頸部、臉面——連耳朵、嘴唇、眼瞼等處都寫上了字。把賴子的身體翻轉過來，後背和臀部也都寫了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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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將賴子的身體翻回仰躺的姿勢時，她的皮膚上幾乎毫無遺漏地寫滿了咒語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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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左手沒有寫上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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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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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顫聲問晴明。7 z4 H2 r7 k* X4 E. Y( ~: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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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孔雀明王之咒。”, R& k8 n# a. Z$ i0 p* s1 L'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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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的聲音一如往常。1 ]4 c# c6 |' _. a" [# t*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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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是密教的真言嗎？”6 u6 M/ {4 w  g; T% 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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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有效，什么都不妨用。沒有規定說陰陽師使用密教真言不好。”& o" O% N+ F/ g( `4 U8 [

孔雀明王原是天竺之神。

啄食毒蛇和毒蟲的孔雀變成了佛教的守護神。; ^. {5 _  W' _5 l

“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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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右掌按在賴子腹部，然後左手握拳，食指和中指並攏伸出。

將這兩根指頭抵著自己的下唇，開始輕聲念動孔雀明王咒。1 I' W7 V8 Y& Q

於是，倣佛對睛明的咒語作出回應，賴子的肌膚表面沙沙作響著蠕動起來。  J1 k0 m' c7 R8 O. Z! F( P

“咕嘟、咕嘟——”

腹部和胸部的肌膚到處一鼓一突起來。1 w( g* g- q7 K7 }* f( b6 d) Q8 m

“噗噗——”

面部和右手、雙腿的表面也都鼓突起來。3 v8 A) i, U* g5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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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上去簡直就像大大小小的蟲子在肌膚下面蠢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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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博雅發出低吟似的聲音。/ `# m/ p5 _" J

蠢動逐漸移聚到賴子沒有寫任何東西的左臂上。* w9 q* ]) C, {& V, o, B2 h7 i)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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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臂眼看著變得粗大起來。所有在賴子體內爬動的東西都集中到左臂。左臂變得比大腿還粗。有蟲子似的東西在粗大的左臂裏頭蠢動不已。+ ?; P% d  l# r  |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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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

晴明低聲說著，用紙捻將賴子左臂連肩處綁扎好。. P# C5 J( K- {" b0 {: _. ?) Z-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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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又取筆在手，在蠢動得厲害的左手小臂上寫下“集”字。+ g4 |1 G" l0 x3 ?!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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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再次以左手食指和中指並攏抵住下唇，右手握住賴子的左手。$ v6 _8 W: z% \9 J; ?9 Q6 [

他再次念動孔雀明王之咒。" x! `1 D' w2 ^" A1 ~, x. q7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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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那些鼓突著的東西開始集中到小臂，小臂一帶變成黑色。% Z' S5 B9 {% {8 |" N6 }' g8 x

終於，蠢動的東西都以晴明所寫的“集”字為中心集合完畢。這個位置倣佛變成了紫黑色的大水泡，大小足有一個大甜瓜那么大。/ u% o" K' k;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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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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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驚呼出聲。

晴明停止念咒，說道：“應該是這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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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懷中取出短刀，除下刀鞘，在寫著“集”字的皮膚上“嚓”地切開。" G  V5 z1 _# n' {3 K

從裂開的切口處，呈現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東西。

是不計其數的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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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黑色蜈蚣似的蟲子，也有長著蝴蝶翅膀似的蟲子。

有似蛾而非蛾的蟲子。

有甲蟲似的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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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頭部像蛇、身子像麻雀似的蟲子。

有蒼蠅似的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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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蜻蜒似的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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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蟬似的蟲子。; y# q/ \$ [6 E; Q5 G* [3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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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數奇形怪狀的蟲子從切口處蠢動著爬出來了。  R7 C$ Q& [. U( L4 e1 R- V

蟲子爬出來後，隨即騰空飛起來，從開著的板窗飛到外面，消失無蹤。

不久，賴子的小臂回復到原先的大小。

小臂上仍留著晴明切開的傷口，滲出一點血水，但傷口比原先小得多。" k' ?2 Y1 |- Y$ B# d' n

晴明給賴子遮上剛才脫下的衣服，淡淡地道：“這樣就行了。”

“解、解決了嗎？”友則問道。! s5 e% u  O  k8 A,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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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決了。”, a% i9 a1 R3 }& {, ?

晴明微笑道。

“最好還是不要把剛才這裏發生的事情告訴賴子姑娘。

如果被問到，請答以晴明施治、已無須擔心即可。“1 F$ S% s$ ~+ Q) \: u) f0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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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就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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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傷口馬上會痊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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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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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我和博雅大人就告辭了。”( A; f. q( \-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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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要走了嗎？”$ Z$ V6 H6 B* x% P

“我們還有另外一件事情沒有做完……”  E  u9 g" _/ g) Q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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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著，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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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C, s4 O8 I7 f3 S" ~! ^

牛車等候在門外。$ Y% h" t$ j- ~) M8 k% w7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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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車之前，晴明扭頭向後，對著大門上方開了腔：“這樣可以了嗎，妖物大人？”. T( g6 T% V)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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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昏暗的大門上方傳來一個聲音：“非常滿意。不愧是晴明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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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有空暇，今晚不妨來寒舍小聚……”

晴明對大門上方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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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您邀請，實在榮幸。”& _/ {0 O7 h2 x# s: {6 `+ @

“酒已備下，薄酌一杯怎么樣？”. X9 e4 s. v$ f0 s) s4 ^

“那可是求之不得。”- f# Q5 g& G4 V7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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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務必賞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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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湊巧南風徐徐吹來，我去撿些石子，稍後見吧。”2 v* y8 F0 {1 Y" R

“好，稍後見。”

晴明說完，與博雅一起鑽進牛車。! ?$ u2 [& i1 V; D/ n3 w

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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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和博雅對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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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夜坐在二人之間，等二人的酒杯一空，隨即為之斟酒。2 X3 Q2 u3 W: Y) X3 t4 P2 K8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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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么不可思議的事，真是讓我大開眼界啦！”博雅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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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說那些蟲子？”晴明問。9 f- L* g. c/ r  B8 P. d& g1 g) r

“那些究竟是什么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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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天足丸的——唉，說來就是精靈那樣的東西吧。”+ B3 p6 r5 V! [

“對了，還沒聽你說天足丸呢。那究竟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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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說是仙丹。”3 y3 L" E8 C, N" y4 u2 y(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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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丹？”$ c7 O$ w  X6 t' |" T

“就是藥啦。”

“藥？”

“就是想成仙的人服用的藥。”

“成仙？”+ p! E* O! Y* O) W3 t; B)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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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自古以來，人有種種成仙的方法。”晴明說。$ d0 B% n) t+ g8 n* d7 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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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仙——即長生不老、遊於天界，是來自中國古老文化的人類夢想。8 B0 q' I9 `5 k* v& R5 e1 d' t

方法多種多樣。多數主張通過修行來達到。, i- p) G: N$ c4 W: ^9 m& b# h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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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說有的是通過呼吸，汲取天地靈氣於體內，由此而成仙。

有些是通過行為，比如辟谷等調整食物的辦法，從而成仙。

還有得道成仙的方法。! F# ^) ?5 x2 f3 l%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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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種方法都不簡單。也有的方法要花數年、數十年，有時甚至是一生都不能達到目的。2 N0 \- w1 `, L3 T* Q  T: V. _

最輕松的無須修行即可成仙的方法，就是服藥。服用一種名為“丹”的藥。 “丹”即水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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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銀雖然是金屬，卻是液態的東西，鍍金時是必須使用的。5 J3 \" T/ a# n  d- A'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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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們認為這種“丹”有奇效，可使人長生不老。- X; Q  O$ V+ z3 g* h8 k# P/ d)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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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最為上品者，是被稱為“金丹”的仙藥。. i5 F- ]5 d6 z! M0 E6 p9 A

據說任何人服下金丹均即時成仙，只是金丹的制作並不簡單。% O1 a) ^" p7 N6 U2 ]7 C

金丹也有許多種類。丹華、神丹、神符、還丹、餌丹、煉丹、柔丹、伏丹、寒丹——總計九種。5 X: Z7 E/ K8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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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制作“丹華”時，據說須先制備玄黃。在玄黃中加入雄黃水、明礬、戎鹽、鹵鹽、砷石、牡蠣、赤石脂、滑石、胡粉等各數十斤合煮，成“六十一泥”，置火中燒三十六日，即煉制成丹。

然而，究竟是什么材料，尚有許多不明之處。/ E- ?! j& f6 E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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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玄黃到底為何物，我們不得而知。至今還不明白是什么的材料太多了，也不知道可以到哪裏去找。更不知道各種材料的用量。+ @8 Z5 ^# d; P: |5 I: p9 p9 N4 d

總而言之，造出“丹”再加上玄膏捏成丸子，置於猛火之中，即可獲得稱為“丹華”的金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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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沒有成功，就是某個方面出了差錯，只能反復去做。

其實，花一生時間大概也成不了事。# f; F& B* E) |9 T2 H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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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將蛇骨、麝香、猿腦、牛黃、珍珠粉等無數種草藥混合，加熱熬制，也可制成仙丹。7 n+ m$ r) ?+ [& A7 V

“所謂天足丸，即是仙丹的一種，與其說是服用後成仙，其實只是能在空中飛行而已。”晴明說。

“所以稱為天足丸嘛。”1 t4 o- G. B: [& K+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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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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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足丸沒有使用所謂的‘丹’。”1 W) x0 H9 p  t, b& y) T' q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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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怎么制作的？”+ i, J9 R' C" O- S; Q& P6 l"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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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首先要預備五芝。”) z9 r2 I& S! U# C9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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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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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芝、木芝、草芝、肉芝、菌芝……”$ ?4 [, |% o5 X4 c& J, P, y

“其他呢？”

“鳥、雀、蛾、蝶、蜻蜓、甲蟲、羽蟲、蚊、蠅——只要是能在空中飛的就行。”4 X$ a/ e0 i# k& p;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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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要多少只？”( F6 \& R0 Z3 [- z

“每種一兩百只的樣子吧。”

“……，，”將成千上萬只飛蟲活生生地塞進大瓦缸裏熬煮。“# ~. p* i' x( G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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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煮多長時間？”

“這個嘛……”

“要多長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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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煮到所有蟲子都黏糊糊的，失去其原先的樣子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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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說，骨頭、翅膀、牙齒——所有一切都分不清？”

“就是要煮到什么都分不清的狀態。”

“究竟需要熬多長時間，我可想像不出來。”, o+ `; T- K" A3 w& u& U+ B

“就連我也想像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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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而言之，那樣就熬成天足丸啦？”

“還不行。”

“還不行？”2 J7 @' K0 {( Q' Q9 C6 d9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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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成之物百日後喂鳥，再百日後殺死該鳥，取其肝臟。與剛才說的五芝——”; s$ j, m$ T1 B% l, _" v* b

“夠啦夠啦。總之，意思就是說，光是制作天足丸便須歷盡千辛萬苦吧。”& }' Y+ n% m3 L4 {4 W' p

“嘿，這天足丸算是其中容易制的啦。”# U$ I  P  h+ s% i% L! q9 d8 \

“對我來說就是幹辛萬苦啦。不過，現在的事情跟那些天足丸有什么關係呢？”$ j7 J& c( E'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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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天足丸，簡言之，就是萃取所殺生物之精華的方法。煉制一次所能得到的，最終只是一兩丸而已：……”) d9 W% x; h5 l( `' b  g3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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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物之精華？”

“那些‘精華’留在服用了天足丸的賴子姑娘體內，剛剛才走掉。”) b7 x# x6 ~1 K. F2 C

“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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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你說啦，博雅。你了解的情況怎么樣？”

“我了解的情況？”/ s) U! e9 @) E* U1 D) v7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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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讓你去向兼家大人詢問的事呀。”! r0 A" x4 A. Y2 D

“這個倒是弄清楚了。”

“他是怎么得到的？”

“他說是約一個月前在清涼殿前撿到的。”  N  p1 R8 P( y. c6 b7 h+ K) I* I+ d

“撿的？”+ V% }; ]& x( |# ~7 T7 n'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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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渡殿走去清涼殿的途中，偶然看見地上丟著一個布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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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袋？”2 Q( S6 L5 u1 N) e4 \6 O

“據說是這么大小的一個布袋。”! s; w9 M4 i+ M4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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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放下酒杯，兩手比畫了一個成年人拳頭大小的圓圈。6 o9 O- z% c( p! _' T# i' @2 N% o6 e

“他說他當時很是在意那個布袋，便支開其他人，把它撿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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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袋裏約有十顆藥丸，不知是誰掉的。他問過好幾個人，他們都說不知道是誰的。

大約過了七天之後，兼家鬧肚子，看來是吃壞了肚子，腹痛，老是跑廁所。

這時，他想起了撿到的布袋和藥丸。

打開布袋取出一兩顆丸藥來看，丸藥發出難以言喻的誘人氣味。嗅著這種氣味，似乎連自己的腹痛也忘記了，把持不住的拉肚子好像也好了。

因為擔心它可能有毒，為保險起見，便在木桶裏放了水，放進一條活的香魚，再丟下一顆藥丸試試看。& ~9 q+ Y; F& S9 n8 U

魚沒有死。看上去它在木桶裏遊得更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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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家由此下了決心，將丸藥和水吞下。

“說是把病治好啦。”博雅說。+ l% H* Y6 w6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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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半刻工夫，腹部不痛了，控制不住的拉肚子也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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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以後，每逢有個頭疼腦熱什么的，他就會吃上一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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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都是藥到病除。- v* z0 K- g  I) m; ^6 n

“這時候，他聽藤原友則說了賴子姑娘的情況，便給了他一顆藥丸。”

“就是那顆天足丸了吧。”

“可是，晴明，如果說那就是天足丸，為什么兼家大人不能飛到空中呢？為什么賴子姑娘會變得狂躁，而兼家大人不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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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事嘛，博雅，你不妨問他本人最好。”8 N: S+ K- F! n&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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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他本人？”

“妖物大人，您已經到了吧？”

晴明對著黑夜裏的庭院揚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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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了。”7 F, o) m" Q# N3 T  [

一個聲音回答。" ]6 N9 D$ P2 @0 k'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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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向庭院，只見水池上立著一個小小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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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5 U5 ]* @% [(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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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發出驚嘆是可以理解的，因為那小小的人影是赤腳站在水面上的。

借月光仔細打量，那是一個猿猴般瘦小的禿頭老者。

只有髭須又白又長。身上穿一件襤褸的衣服，只在腰間束了一條帶子。

老者“嘩啦嘩啦”地踏水而來。每踏一步，水面就蕩開一圈美麗的波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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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會兒，老者的赤腳踏到了草地上。

他走到晴明和博雅坐的外廊前，站住了。. j. j; m' b$ v) b! [) s0 s7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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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蒙關照啦。”

他一笑，滿是皺紋的臉埋入了更深的皺紋中。" \% R% f$ D0 r( D, l& @

“是你掉了天足丸吧？”+ B3 s0 i( o; L8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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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么一問，老者下巴一揚，點了點頭。3 z: w  x6 {6 W) z# _(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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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

“你究竟是何方人士？”0 L+ f& ^# s1 `6 `7 z. n8 }) y$ Y

“我原不打算談自己的來歷，但這回晴明大人幫了大忙，就老實說說吧。”

老者望望晴明，又看看博雅，接著說道：“我很久以前出生於大和國，人稱‘打竿仙人’……”, v3 I& X4 X6 ?; p7 _8 z+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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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9 f) o- A/ S/ j. D& p1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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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年輕時起，我就對仙道深感興趣，整天不幹活兒，專事仙道的修行，例如食松樹葉、練導引之術等。”

在老者說話之時，蜜夜已預備了另一只酒杯，斟上酒，放在外廊邊上。

“太好啦，太好啦……”

老者取杯在手，一飲而盡，滿是皺紋的雙唇抿得緊緊的，一滴酒也沒有浪費。' }; N. J1 [# r6 ?8 C/ D5 \

“哎呀。甘露啊……” ‘老者瞇著眼睛說道。

“可是，也許是天生沒有仙骨吧，盡管我修行三十年，結果也並沒有得到多少效驗。”

“然後呢？”" ^1 \, O4 `" y$ k

“我想，即便不能長生不老，至少得像久米仙人（據日本小說家武者小路實篤所述，傳說久米仙人因逃情，入山苦修成道。一日騰雲遊經某地，見一浣紗女，足脛甚白。不由目眩神馳，凡念頓生，飄忽之間。已自雲頭跌下雲雲。）一樣，能夠在空中飛行。於是我花了十年工夫煉制仙丹。”7 L" C# c4 O8 T$ g

“那就是天足丸了吧。”* H0 f  T  V8 v1 [,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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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丹之類是我力所不能及的。說實話，即便是天足丸，也做得並不高明。服食後雖然總算能飄在空中了，但

也就是升到七八尺至十五尺的高度。而且，只能飄起來，不能飛行。“

老者表情復雜地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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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總算可以飄在空中隨風而去，但飛不起來。當我懸在空中時，小孩子便會拿著竹竿趕來，從下面打我取樂，所以，‘不知不覺我就被稱做’打竿仙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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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凄然一笑。7 ^/ p: ^8 t1 G3 C9 \7 e9 I;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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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二十年前，我離開大和國，四處流浪。白天像常人一樣在地上走，晚上就避入耳目懸浮在空中。約一個月前，我來到京城，晚上被風吹到大內上空時，把裝著藥和天足丸的布袋丟了。事後察覺時，再去找卻無論如何也找不到了。我想，肯定是被人撿走了，便潛入宮中到處尋找……”( f  P3 z1 u, \7 W, T  `3 x

“結果被許多人看見了吧？”9 r$ B% X* a* K# U# u+ c

“是的。有一次有人來了，我慌忙避到空中，腳上卻勾住了女人的紅色衣裳，結果紅衣也跟著我一起升到半空。為了這件事，弄得被人從下射箭。”% m, k0 z+ i6 U# w2 r

“那么，天足丸的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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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我終於知道是被兼家大人撿到了，正要去取回時。已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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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賴子姑娘的病，兼家大人已把天足丸給了友則大人，對嗎？”
/ i7 V: [3 i0 t' q' U$ z
“正是。其實，那個布袋裏裝的天足丸只有一顆，其他的都是治病良藥，表面上看區別不出哪顆是天足丸。”3 m! T8 m# @. v. `* r. f6 ^

“結果，這惟一的一顆恰恰被賴子姑娘吃掉了？”

“那顆天足丸只對我有效。因為它全是用雄蟲混合我自己的男精制成，所以當女方服用時，就要出大問題。”
, ?9 H, }% j$ Y+ t& `6 o
“所以賴子姑娘便成了那樣……”' f7 J' {3 x, b' W+ i$ ^! d& L

“是的。她要從高處往下跳，也是受雄蟲的影響吧。”

“但是，為什么你不自己出手，把附在賴子姑娘身上的蟲子弄掉呢？”% N3 S* J  {" k4 A$ g0 a( V9 I3 s

晴明這么一問，老者寂然一笑，說：“我這副模樣上門去，說是給人家治病，讓姑娘脫去衣服……人家會照辦嗎？”

“應該不會吧。”
8 g4 Y/ t6 a, I
“這一點我很明白。再說，我除了會漂浮在空中，別無他能。所以只能仰仗晴明大人了。”

“原來如此……”

“這回三番五次的，實在是太麻煩您了。”

老者說著，將酒杯“冬”的一聲放在外廊邊上。

他伸手入懷，取出小石子，丟在自己腳下。) L* T2 `$ @; X3 ^. F

老者的身體搖晃起來。

老者又再伸手入懷，取出第二塊石頭，丟在腳下。
$ D4 G3 I( z$ m
他瘦小的身體離地約有三寸高。

接二連三地從懷中取出石子丟下之後，老者的身體飄. @+ j/ q7 Y6 s7 y. A

向空中。, [. D+ g# V, ?% e0 D

“這是最後一塊……”
( [% i( o$ ]" x
把那塊石頭丟下時，老者的身體已經飄到屋頂那么高了。
7 R8 }, ?: @2 L. e+ W, y
搖搖晃晃著，他開始被風吹走。, ~* Z* b4 }/ v
7 z% g3 G$ y' g) p) J5 P' u
在月色下，他隨風飄向北方。

晴明和博雅從檐下遙望著老者。9 N- Z( H  x2 t) K: q, L

“真是好酒……”! u  B  D( I: D
% g1 {! r. x2 c$ h- c4 F
老者的聲音隱約傳來。
% Y) u- }( F; R# j! k* F$ G
“盡管這種活法未免寂寞，但也還是很有樂趣的……”
/ d9 e3 u: ]6 `; p8 b
最後，傳來了這樣的聲音。
7 g; c+ \/ Q* ]* U, I
不久，老者的身影融合在月光裏，無影無蹤了。
: ~* J7 ~. |5 S
“終於走啦。”
, w& k1 i6 z' O$ Z( h
博雅手拿著杯子，小聲喃喃道。
& |  [1 ?; I' v+ R6 v& F8 D
“唔……”7 K0 S$ w1 c- e( j
9 q6 o3 \7 ~; ~: Y, J
晴明點點頭。+ a; U9 e' c: |( i9 z) ~0 W0 X

外廊邊上，老者放下的空酒杯在月光下泛著藍藍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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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中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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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

發表於 2007-8-27 12:02 AM | 只看該作者

呼喚聲2 L" e+ \& o9 J6 X" P  m

* Y" n. o1 g) Q+ m  ]4 h
一! f+ Q$ I( }  k& Q! |! C' w! P

那是一棵巨大的老櫻樹。

如果成人站在樹下，伸開雙臂環抱樹幹，少說也得三四個人手牽手才行。8 o; s. J" R8 `4 x! ^
9 ?8 N- j1 i, V
藤原伊成坐在這棵櫻樹下，彈著琵琶。
1 T- U7 o' I% v+ m' {1 o( k1 l
此刻是夜晚。9 c2 e; |/ t' Q; Q

盛開的櫻花在伊成頭頂簇擁如傘。1 g7 z' F( B7 S. d5 r# \
2 U4 p2 P5 g1 a8 E$ \( l* k
明月高懸。月色如水，映照著巨大的櫻樹。6 }' U* ?* P; A4 t' m+ H
, U" X/ i3 ~/ g' i2 j( ?; q. X% t
周圍別無其他櫻樹。在松樹、楓樹的圍繞中，惟獨這棵櫻樹伸出粗大的、開滿櫻花的樹枝，顯示出惟我獨尊的氣勢。% X1 o; }9 i, c) w) e: c1 V' B
& z' J4 [: m3 t
櫻樹伸得老遠的橫枝密簇簇開滿了花，花瓣的重量壓得枝丫低垂。
9 h8 _4 Z. o, J. Z4 d, D8 F
沒有風。
$ g2 t( F( t( K
雖然沒有風，但花瓣依然紛紛散落。
; E& {% j/ t3 [  M% t9 ~
月光中悄然散落的花瓣，倣佛是不堪月光之重。
9 C+ K4 M$ P" J
花瓣落在伊成的肩頭、頭頂和袖口。
+ B+ Y) `6 h/ `  L  M& a. {
伊成似乎在花瓣之中彈奏著琵琶。) H6 J' V2 O+ D: z" n  Q8 {

持撥子的手一動， “琤”的一聲，琵琶琴弦發出動人的音響。
* S" y. ~# @; Y
琤琤——琵琶聲與月色融匯在一起。: f2 t% I- x0 z& `; r
& J; N1 Y% T2 b, x4 t# p, P1 s
琴聲在櫻花瓣中繚繞，在大氣中飛升。

每當琴弦的震顫觸撫到一枚枚花瓣，花瓣便離枝落下。
8 F/ E4 L8 ~: @, y7 c1 X
只要琵琶“琤琤”奏起，花瓣便翩然飛舞。; }4 L5 W) P6 S

琤琤. 翩翩飛舞。# x4 a3 t) j7 X% o! P! m, K* q

琤琤. 翩翩飛舞。

琤琤. 翩翩飛舞。2 O& D' p. g- ?+ K
6 U! {$ Q: \+ @! ?% p
琤琤，翩翩飛舞；琤琤，翩翩飛舞。6 D- J4 F2 M' @+ T

琤琤，翩翩飛舞；琤琤，翩翩飛舞……5 ~3 G- L3 b2 `5 m. Z$ W1 C
: H: R2 q6 R  i4 Q
是花瓣在迎合著琵琶聲，還是琵琶聲在迎合著花瓣？9 n8 K3 o$ {2 }$ W

琤琤瑽瑽的琵琶聲與翩翩飛舞的花瓣已經渾不可分。
6 o( S# h# q% b+ o
不久，琵琶聲停止了。
0 j. P! k3 V" X* O: ^+ L1 u5 U
琵琶聲一中斷，情景就和之前一樣，只有櫻花瓣在月光中悄然飄落。
$ c0 Y. L- U, N. o/ {
伊成閉著眼，倣佛還在追尋消散在周圍空間裏的琴弦的顫動，也像是在傾聽殘留在身體內的琵琶餘音。
2 L! }( |7 i! K- }
不，對於伊成而言，也許這軀體也好，包裹著自己的肉身的大氣也好，已成為與琵琶聲共振之物，無從區別了。2 ^0 z% h: G9 q

這時——“ ，琵琶演奏得真是美妙啊……” 不知從何處傳來一個聲音，像是不勝感慨，又像是唏噓嘆息。
8 F# U6 A& |8 N& B0 q
伊成睜開閉著的雙眼。% g6 p- T7 Z8 S2 ~4 r% k
  T$ f& z1 ~( M  Y0 o
四下裏不見有人影。4 y! u, V! b; ?5 T  K2 G+ q
% b, P* ?- G8 M# K" e
明明聽見了人的說話聲——怎么會沒有人？; p! ~( y. N: E* n8 ^3 c; h5 b

惟有櫻花的花瓣悄無聲息地飄落下來。) K* _4 K8 o! J- _$ a5 k5 G% N/ M/ ~
. X7 Y- \! \; O" I/ [  z
難道是幻覺嗎？7 P& D1 `% F5 k7 ~4 p- _; w/ x
0 u: E" G- ^& ?2 G- s3 o" Y( o
就在這么想的時候——“實在是難得一聞的琵琶音色啊。”. c# {, @- g0 @5 u( N6 q+ B
* |$ c+ P8 K" o" h* m1 g4 x
又傳來了說話聲。: N, b) ~- v; {5 D& z
# Z" z; P* c. v! r' y
“昨天也來過吧。”
1 n% i; H  K" X" ^# J8 ]1 r" ]
那聲音說道。
8 P* W5 f! {5 N1 x: F9 F: t
但是，聲音的主人依然不見身影。

“琵琶技藝競精妙到如此地步，一定得請教尊姓大名了。”" v# y3 x3 ^' m4 i" h9 b
! F4 c+ o4 a' e- }
那聲音又響起……

伊成默不作聲，那聲音又來相詢：“敢問尊姓大名？”4 ^4 t" [, k; a* J$ W% U
8 i* i9 @4 m, V+ p. D
被這么一追問，伊成不禁脫口而出：“我是藤原伊成。”* a; d( v7 S4 H8 A" y" e

“是伊成大人嗎？”

“正是。” . “那么，伊成大人……”6 H$ i$ Z0 T8 h% L0 \' b$ ^3 e

“噢？”$ c- `8 ]# {- S" }# f0 P
; l; g4 y5 o! E' c6 B5 Y0 w, F5 i; n
“我就先告辭啦。”* O6 `+ L. `" H" J
" Y, R! |* ]/ }% b
“告辭？”$ e% p5 [. q3 J! ^/ v# J5 n- r

“我要告辭了，改天我會去找您。”6 H$ C3 L8 y$ F
0 `2 O( t* {5 k9 }9 d
伊成一時語塞，那聲音又道：“告辭啦，伊成大人。我會去找你，可以嗎？”
0 h5 f& y! d) H/ D
“哦，嗯。”) q# ~  `7 E3 ]% P

伊成不由應聲道。

二
# s3 f& C& P6 }
庭院裏的櫻花正當盛開之時。

安倍晴明坐在外廊內，與源博雅飲著酒。, _; g% F* N1 h3 N

周圍只有一盞燈火相伴。! V4 j) f0 m( w* J# T( `3 y

穿白色狩衣的晴明倚著一條廊柱子，秀氣的手拿起酒杯，悠悠地端到了紅唇前。

呷酒的雙唇總是浮現一絲笑意。是那種若有若無的笑——倣佛菩薩像呈現的那種。倣佛櫻花瓣那種隱隱約約的淡紅色——是那種輕微的笑。
! N  X: W! G1 F4 z: O" j
穿著櫻襲的漂亮女子坐在晴明和博雅之間，二人的酒杯一空，她隨即端起酒瓶，為之斟滿。
* R& [: B) v+ c5 y8 w
今天晚上，是博雅攜酒來訪晴明。
& g" F5 `  \& \( W# x' F% Y
博雅已有好一會兒喝酒賞櫻，賞櫻嘆息了。( X1 ?' N# k2 _  \; ]. R/ i

“怎么啦，博雅？”晴明問。4 P; v1 ?' N, J3 v9 T' L

“嗯，是與櫻花有關的事情呀，晴明……”& y" j5 U. N8 J7 H, g, X

博雅將手中的杯子放在木條地板上，望著庭院裏的櫻花。  m7 M# `6 T, o) O9 G+ y' m# T

庭院裏，有棵古老的櫻樹。+ f& _! Y" Z- l; V. ^. H' u/ H
  X9 h& w- w( R# [
月光下，可以看見櫻花瓣靜悄悄地落下。

“櫻花怎么啦？”4 t' w  y- S% y' C5 q9 T

“就是說。那個……”0 S$ @" w7 B. W' ]6 m& M7 O8 M) S+ V

博雅支支吾吾。

“那個什么？”

“就是說，當我看著櫻花的時候，不禁深深地思索起人的生命了嘛，晴明……”6 I: C+ O7 o5 l! h  ^
% L/ Y# j; A# Q# [9 z; h, F( _% s
“人的生命嗎？”4 A8 r+ C$ D: w/ i+ ?

“就像花瓣離枝一樣，人的生命也會像風一樣，離開人的身體……”1 |2 E1 C# c3 M, ^( Z, v) j
: ^" J- f* o7 F5 x/ @: z
“……”1 z/ T! X+ V, \' ?- q; [
; Q/ ?6 E* v/ U$ _
“即便沒有風，花瓣也會離枝而去……”! H) ~6 @' W; v7 A/ C7 `
4 `0 c  x4 w0 `! m, ]% y! X
“……”

“人的生命，也不會永遠停留在這軀體……”

“唔。”
# O1 |3 f! B  A3 P8 O  X. d& S. I. w
“晴明啊，你也好我也好，終將是零落的櫻花。”

“……”8 p1 D8 i$ ?6 |) [/ z# ~' X! u

“但是，正因為是終將凋落的櫻花，人才會眷戀這世間吧。正因為了解生命短暫，人才會珍視他人，才會寄情於笛子、琵琶等美妙的音樂吧。”( c6 p" O0 m& `; k0 P: r2 e$ W% q9 _9 {

博雅端起身著櫻襲的女子為之斟滿的酒杯，直視著晴明說：“晴明啊，我能夠與你相識相知，實在是三生有幸。”
# @: V  L* n' D( n+ p
博雅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_4 A+ P7 m/ Z

博雅雙頰微紅。

“蜜夜……”2 U: }2 U+ B# c" Y$ i
/ k9 E& x9 H, Y) }4 R
晴明避開博雅直視的目光，對穿著櫻襲的女子說道：“博雅的杯子空了。”6 ^) y$ v3 {" N: c1 @) o8 m/ k
" P& D4 f/ F' G8 H
名蜜夜的女子會意，又為博雅的酒杯斟滿。

“你又逃避啦，晴明。”博雅說。

“逃避？”

“是因為你先問我怎么了，我才正經回答你的。可你現在卻想轉移話題。”' S0 ]* k7 e- ~1 |7 L
* w( F# a! x9 k2 h5 x! ^9 U
“嘿，也談不上逃避什么的。”
- M0 m! Y* I/ n  y+ G! |
“看吧，你就是那樣。”7 h6 c$ `# Q! _: `) w

“又有什么事？”
( ~+ \7 U) c/ b" J# ?% Z/ @
“你剛才笑了。”+ E8 @# n* h& _
% s6 J1 P3 U& |  P% W) y; c4 S
“笑就等於逃避？”& {: g: g% Y$ N# g% D
8 v2 A; Q0 x0 }  Z' s
“不是嗎？”

“你看，你還是用那樣的眼神來看我。”5 ~0 P7 |2 d3 c& l
  K0 p2 C. r0 b' I. ?$ H
“眼神？” “博雅呀，不能用那樣直通通的目光來看人嘛。”

“這樣的眼神讓人家不自在？”
  f4 ^3 S1 Y$ \: W
“是不自在。”
8 i: D4 c1 }9 Z/ d
晴明實話實說。
7 t) P& r! _1 ^0 l& f
“你總算坦白了。”+ }6 V/ O4 a. p

“嗯，坦白了。”

“難得老實一回嘛，晴明。”

“我就佩服你。”, C! k6 B9 b$ @4 U

“為什么佩服我？”5 a8 d4 ^7 z5 m9 g! X. C

“我能以方術操控鬼神，但你自己本身的存在就能驅使鬼神。”

“我？驅使鬼神？”
5 i/ g  u: `. A# K5 c2 B
“對。你是能驅使鬼神的，博雅。”

“我什么時候驅使鬼神了？”/ @& S# j  \# i: c

“就是這樣。”) {! P5 X1 I6 N7 L4 W& ~

“怎樣？”

“正因為你對自己的力量無所察覺，所以鬼神也為之動容，博雅。”' o! h+ v3 D9 S& E' u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么。”

“不明白才好。”
  l) k7 T; m4 D/ t
“喂，晴明，你不是又想說那些莫名其妙的咒來蒙我吧？”

“沒那回事。”

晴明取杯在手，說道：“不如說說要緊事吧。”
' X9 X  c3 q! e2 Z7 G
“要緊事？”

“你今天晚上是有事來的吧？”

“嗯，有事……”
3 [* F$ e) u: t* X; j# R
博雅點頭承認。
' h# o$ ^/ g( k
“我看你剛才一直對櫻花很在意，莫非事情跟櫻花有關？”' E) u  g9 p* v- [, Q. V
) C' ]- p+ U' n7 V
“的確不能說跟櫻花沒有關係。”

“是什么事？”* N2 A; M: V" @: A
7 v  _- \+ \' r% X1 R
“其實是藤原伊成大人的事。”博雅說。7 G3 ^, ?: K9 Z- z

“是一個多月之前，在清涼殿演奏琵琶的那位伊成大人嗎？”' i+ L( y! q  ^8 |- d# f

“正是。他曾和我一起師從已故式部卿宮學習琵琶。

算得上冠絕一時的琵琶高手。“

“他怎么了？”7 m) W( |# m: P

“他這三天來行為舉止頗為怪異。”/ K) N  T3 i% n  v! W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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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個怪法？”
* L+ }: Q2 j2 I6 H
“這得從四天前的事情說起了……”' }- A& k8 G" A(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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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博雅開始敘述事情的來龍去脈。" D4 T* H2 i8 L"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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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伊成和藤原兼家一起外出到船岡山，是在四天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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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在京城北面——船岡山的中腹，長著一棵古老、巨大的櫻樹，此樹今年花開得尤其好。

兼家聽聞此事，說道：“走一趟瞧瞧去，看好成什么樣子。”1 A3 g5 b4 d' o% c
% Z3 ~& c# Q, A* U, v; c, B
他讓人備下酒菜，帶著隨從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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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邀與宴者，是伊成。於是，伊成帶上琵琶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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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一看，櫻花果如傳言所說那樣傃麗異常，眾人便在那繁花之下飲酒誦歌，伊成彈奏琵琶。
( [' z8 X$ s: i. F# Z
彈過一通琵琶之後，伊成吟誦了一首和歌。+ {3 }9 v, ~2 M: d& x- u& ~

春來繞彩霞，群山盡櫻花。7 `, V- d# U& [! c! b& j3 q: {- p

一朝飄零落，何惜顏色改。$ u! G& v; [  X

“《古今和歌集》有這首作者不詳的和歌。如果說花開花落、世事無常乃人之命運，那么，古人主張春夜秉燭夜遊，實在有他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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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徵引唐人詩歌，深為嘆息。3 U) c  ~4 @9 I( [
  Y* y+ z  u) S
“櫻花這東西，實在是令人牽挂。”

據說他這樣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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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天前，伊成早出晚歸，但第二天他又出門而去了。
. H1 K$ G; i) F" ~
這回是獨自一人，而且是晚上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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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說，無論如何也要夜晚獨自一人在那棵櫻樹下彈琵琶，於是出門而去。希望夜晚在櫻樹下面彈琵琶——這種心情是可以理解的，可地點也不能沒有選擇。晚上到那裏去，路程算是相當遠的。旁人來看，事情未免有奇怪的地方。$ Y6 k4 O' X; {2 J4 L& I+ f
; w) ^6 g5 z% ^% @% ~
準確地說，他帶了一名仆童前往，但伊成對他說：“你在這裏等候即可。”

他讓仆童在離櫻樹不遠的地方等待，自己抱起琵琶，獨自來到櫻樹旁，坐下。% N4 Q8 b1 v. r! V6 A
7 e; f/ {; V9 S+ Z: b" `: s$ f
伊成按自己的心願在樹下彈起了琵琶，至早晨與小仆童一起返回家中，但他到家之後，卻對家裏人說：“哎呀，發生了不可思議的事情。”

他說彈起琵琶時，有人對他說話。( F0 |! g; ?! l* N+ Z
% t$ L. R( d7 A2 G( w. K' M
原以為是自己帶去的仆童的聲音。但看來不是這么回事。4 q3 E$ q+ v( v+ ?

看不見人，只有聲音傳來。$ j# I7 y0 j5 S: G& z) H4 U
! P6 u: `  J3 ~  r  k# _
結果，未能弄清楚是誰在說話，他就回家了——伊成只說了這么幾句話，便一頭倒下，沉沉睡去。: h# ~" |# ]) x, P

家人覺得，他這是彈了一整晚琵琶，幾乎沒有睡覺，精疲力竭所致吧。5 i* Y2 A( ^" s  b2 h. J

原以為讓他盡情地睡，到傍晚時總該醒了，但到了傍晚，伊成還是沒有起床。

到了晚上，他依然沒醒。到了深夜，他還是沒有醒過來。

把手放在他身上搖晃，也沒能把他弄醒。+ N  k2 l- M0 ^" K# w7 q
) }2 ]3 N( A( Q2 I0 W+ J8 d/ T
等家人意識到情況不妙時——“伊成大人……”2 z! ~. P: z! n7 J1 Z& H5 h

不知從何處傳來一個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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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如約前來啦。” 是一個從來沒有聽見過的聲音。而且，發出這個聲音的人在哪裏，無從得知。# P, R5 e! F8 |% M/ C# ~
" [  }) m3 T. }5 ]2 A5 B' F
“是否可以‘山’字相贈？”

話說得沒頭沒腦。6 C8 c0 T8 |0 N% c8 ]& z

家人正訝異之際，沉睡中的伊成一骨碌爬起來了。9 [+ C% r# S0 x4 P

伊成在眾人的注視下走到外廊內，面對昏暗的庭院開腔說道：“來得正好。”

伊成抱著琵琶，在外廊內坐下，開始撥動琴弦。
8 x' t, R+ [& w, m6 U  }
他一邊彈琵琶，一邊對著夜幕下的庭院說話，倣佛有某個認識的人在那裏似的。
# `& u3 ~1 D( ~
“那樣挺慘的吧。”; b- i8 g% ^9 }5 Q" z) Y4 ?

“什么，想出來嗎？”7 b5 ~$ t' l) P" s# B

“想從山裏出來？”. r0 H/ C* A: |6 Q: @. a

“給‘山’字？”" d7 h: \" e0 I/ Q' }
$ P7 s  t% E" S1 i" h
在旁聽者看來，這些話簡直就是自言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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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家人不知所措的時候，琵琶聲忽然停止，伊成當即躺倒在廊內，呼呼大睡。7 F, h, W- I: w2 D( J

就這樣，伊成又接著睡了一晚上，到了早上也沒有醒來。( N' z4 n0 `8 b: ~" n

中午過去了，又到了傍晚，又到了深夜，伊成還是沒有醒來。+ w& W6 N# a2 n, X& |

因為粒米未進，兩天下來，伊成消瘦得驚人。

夜深了，不知從何處又傳來說話聲。

“伊成大人……”0 @: O& k* S1 G# s% z6 W; X

聽得見聲音，卻看不見蹤影。0 f9 d5 `- A0 g; w

這時候，伊成又一骨碌爬起來。: _2 k/ L$ C$ k9 o

情況與昨夜無異。伊成又帶著琵琶來到外廊內，坐在外廊的木地板上開始彈琵琶。又自言自語起來。8 T, o8 q" ?8 E: A# e8 U4 m

與昨夜不同的，是伊成的視線。

伊成昨夜自言自語時望著較遠的地方，而此刻則望著稍近的地方。0 p+ W% ]; C+ ?* K

“你說想離開‘山’？”
/ \5 C1 }3 @; R; G4 B% b2 l
伊成面對空無一人的庭院說道。5 B& l* I+ Z0 o# L

不久，伊成彈完琵琶便又昏睡過去。

在睡眠中，伊成越來越顯消瘦。2 I' R0 z! P9 ^$ J6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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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家人也產生了不祥的感覺。
3 n; P( b+ {7 e0 h& H5 n
肯定是有什么不好的東西附體了。

不採取措施的話，伊成怕是有可能被那不好的東西奪去性命。) j1 `, g% f! A; `( d+ w
) x9 ]; N3 g: m- h
“於是，伊成大人家裏今天就派了人到我那邊，一定要我來找你商量，晴明…
% U9 h0 g  I0 g7 ^
…“博雅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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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他被呼喚名字的時候答應了，這可難辦啊。”1 O( I7 {. N8 _4 ]2 W9 [; Z

晴明放下酒杯，低聲道。: q/ _6 X% E' g. N5 a3 f3 c

“呼喚名字？”博雅問。

“即使被呼喚了名字，你不答應的話，這呼喚聲等於隨風而去了；但若答應了，就結下一種叫做‘緣’的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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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咒嗎？”0 B; \( ]9 B7 Y. m8 q6 x  _. ?'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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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咒。”) a( \9 F* k5 r- s+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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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該怎么辦？可以明天就去伊成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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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 t% H$ l( q) A7 C+ u1 v
. O: W1 r6 t6 g2 o
晴明輕輕搖了搖頭：“還是今晚去吧。”
& M" u4 O; B) n! ^
“方便嗎？”5 ]4 n% ~  D" y5 b0 ?/ B+ E

“沒關係。這種事還是盡早為好。我們大概能在那個聲音來呼喚伊成前到他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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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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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
, r8 k4 x% @$ r* u* _
“好。”

“走！”. ]! ?, ~$ T9 v5 ]
$ i" |: n! k, o; \
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

四% I" \- R) y) d

琵琶聲琤琤瑽瑽. 伊成坐在外廊內彈琵琶。5 R8 c4 D: D- J7 w, W. S; N- `

月色如水，從檐下射入的月光，使伊成的身姿在昏暗中凸顯出來。' K: @( h, ~! |# Q

晴明和博雅躲在屏風背後，觀察著伊成的動靜。

伊成與此前一樣，似正與庭院裏看不見的東西對話。
/ }" I, m* a2 Q  ^: K3 \
“你說什么？我不明白你說的話。”+ C! c  a9 S1 K* A( O
; O& N+ h% R% U3 I8 ^! L
伊成邊彈琵琶邊說。0 W6 x: S, p; }3 ~6 `& F
& A+ e. i+ |& r+ d
“你說想離開那座山啊。”

“你喜歡那首《古今和歌集》裏作者不詳的和歌嗎？”- ], R- G2 E4 {% k4 W% ?
- T* H8 \! J, J$ \4 w, r
“你說‘山’字好？”% D" G! h. o7 a3 G8 j
! V3 j+ _$ A6 m
伊成既像是自言自語，也像是對跟前的某個人說話。5 y  y3 w" S) l

但是，博雅遍視庭院，都不見有人的蹤影。' C; m1 Z! i: n
5 N/ \& U7 [6 w+ M# b
默默望著庭院的晴明低聲道：“原來如此……”4 u8 c) o+ `; t6 ]3 A2 y2 L* I1 |. t

“什么‘原來如此’，晴明？你知道了什么嗎？”
7 P4 R4 a" w& d" i' r3 K9 o1 x
博雅對晴明附耳問道。7 Y' r' a) @* `  h0 A2 R& \

“嗯，多少知道一些吧。”/ g% E6 A1 l4 G$ w! E+ ?
" x4 K0 T0 {5 Q" f7 _: f9 Y0 M
“你知道一些？我可是完全摸不著頭腦呢。”5 J0 E$ ]/ ]# a1 S0 M

“你這樣子當然是難免的，因為你看不見那東西嘛。”
+ X+ Z8 Q2 Q8 N1 c3 |! l
“那東西？晴明，你看見什么東西了嗎？”
% O) \; R3 H; Y% p% \2 ?; i" s
“嗯。”

“看見什么了？”
+ j' c  O" V% N
“就是每天晚上都來伊成大人家的客人的模樣。”
$ y7 e. n$ d, A2 d
“你說‘客人’？我什么都看不到。”

“想看嗎？”8 t1 X- K, `& I& d

“我也能夠看見嗎？”
7 d3 a; m5 j' T) m8 @4 c4 i, b& H2 y- [
“也行吧。”
8 |# b" P& `/ M. @% W! z4 T
晴明嘴裏應著，伸出左手，說道：“博雅，閉上眼睛。”

博雅一閉上眼睛，晴明便把左手放在他的臉上。
7 v% T, |0 I" ^- U% ]7 A$ g8 a- ?
拇指按著博雅閉上的左眼，食指和中指按住右眼。( Z0 J0 d# a+ \2 V
9 Y- D; ?( q8 P% [& O* D5 g
晴明的右手托住博雅後腦，小聲地念起咒來。& N4 s( }( B7 h

晴明將雙手撤離博雅的頭部，悄聲道：“睜開眼睛！”8 w5 B7 `2 s: Y  P
  ]- l1 t( C( H4 A. |; l! d
博雅緩緩睜開雙眼。- G6 w6 B$ d; X; \, m

那雙眼睛隨即瞪圓了。
( r0 g8 b$ r) J" Y7 K' h
“啊……”8 X: ^1 T5 G1 T4 q% ]4 r
% Q7 p9 C+ o0 P$ d
博雅強咽下這一聲驚嘆。

“有人……” 博雅沙啞著聲音說。) C' p* Q! s% g* u" ?3 F

他目不轉睛地注視著眼前的情景。

坐在外廊內的伊成前方——庭院裏的樹叢中，坐著一個人。
& ]. T. _* B4 w* `
是一個身穿藍色舊窄袖便服的男子。歲數是將到未到五十歲的樣子。% v+ a8 e8 z% y6 Y" Q8 H* ~; C* `
* m3 u! g0 l" _+ S5 C* Y
這男子坐在泥地上，正與伊成交談。
# _' o5 q$ v9 S4 i
男子的額頭上有點特別，像是寫了字。! e5 ?; g; o8 s$ [
2 _5 c- x- G, A8 P
“晴明，庭院裏的男人，額頭上寫著什么東西呢……”1 u2 J+ w$ ]% r7 m; v  W
) f" Y9 L/ N0 D  [, J+ y6 c
是一個漢字。; l+ \& J" b* N! C& N/ P
0 y$ J* D0 P' a
“‘山’字吧。”9 R- B( I5 K; q+ N0 p
; w$ [  m& C' g0 E% x4 W" j
博雅自語道。" \  H7 m. r* C
/ ~$ S' F( R( j$ S4 s! I
坐在庭院裏的男子的額頭上，有毛筆寫的一個“山”
7 m; S! z8 f% s* P! L; Q" s* ]
字。) W6 d* X. {9 {: A, M
4 Q' @. i7 t0 M4 t0 {) N6 X! D9 q
“博雅，這事說不準會意外地好辦呢。”晴明說。

“真的？”
% d3 A3 y' O. k5 g5 J) {0 V
“今天晚上不必做任何事了。暫且由著他。”
% o! W3 j1 a/ S) A* S+ w" D
“不會出事嗎？”
$ f$ M; D7 I2 E* g
“哦，這一兩個晚上不會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伊成大人可能會再瘦一點，但性命應該無憂吧。”: t. E" f9 J3 ^* t

“那，我們要做什么呢？”: h2 f2 ^$ J& G* n' T, B' M
3 d7 p$ v( K5 i  C
“明天去見見那位大人。”& f$ J6 M' b0 U) {! u" x0 q1 M% N
$ Q! a: J- P( E# i
“哪位大人？”

“該做什么，也得問過那位大人再說。”

“你說的‘那位大人’是誰？”" I, D; a- Q, ~8 ^7 K

“你也見過他的。”
- C! I) t; C9 C, k1 o
“什么？！”

“是我師傅賀茂忠行大人的公子賀茂保憲。”睛明說。: q7 _7 ^8 J# E# P

五

第二天，晴明和博雅並排而坐，與賀茂保憲相對。: G( d6 s7 c1 r" @8 G
( V+ D+ b1 O; z" F
保憲現任谷倉院別當一職。他父親是陰陽師賀茂忠行。保憲原先也是供職陰陽寮的人。他仕途順利，當上了谷倉院別當。
3 t" i: ~3 }- W# S% i7 x2 `
本來應該是保憲與晴明並排而坐，與較他倆官位高的博雅相對，但這次三人碰頭沒有考慮這些。

這是在保憲家裏。
) O. Z$ ]) Q3 X; F3 U
保憲穿一身黑色便服，一副無憂無慮的明朗神情，面對著晴明和博雅。

他左邊肩頭趴著一只小小的黑色動物，盤成一個圓圈在睡覺。' x/ d  ]/ e: [
7 o/ V: s5 R' }+ L8 p6 e
黑貓。
7 R7 [- V7 {7 O
但是，它不是普通的貓。是一只貓又，也就是保憲使用的式神。6 n% i1 }2 N# X1 z" w( C* w

三人剛剛寒暄完畢。% s# y& V& A: T9 E7 n

“晴明，今天光臨寒舍，所為何事呢？”保憲問。5 G& m4 m2 T: r0 O% s

“有一件事想請教……”/ E% Q, ]* D7 g& ]6 e" c0 C
: a0 h. i; z5 h! A  J; A- ^) x* y4 J
晴明略低一低頭致意。

“什么事？”保憲問。
" {/ }1 c9 }/ @& v% r
“近來你可曾施用封山之法？”/ h1 V, T, c: Y/ \
) {3 Y, T+ u, J* K8 G& D. w, a
“你說‘封山之法’？”

“是的。”* N; ]) W$ r' J# M+ n
6 V* a5 H7 d0 h' [4 Y# j
“這個嘛……”& G( b6 `* `% D. \4 A& c4 Y
, `* H6 {9 p& g0 P( J  I
保憲的視線望向遠方，思索了好一會兒。

“我不是說近一兩個月。”# ~% L# \# Y6 O) b, S; M! F
; F) o3 W3 n8 `1 N' @. M
“……”

“應該有三四年的時間吧。”

“啊，如果是這樣的話……”

“你還記得嗎？”4 Q9 P- S- s4 r, _# s! l9 A
: U( T; \0 C6 ^( \/ \6 ?8 Z# G2 A  ]
“不至於不記得。”

“是什么時候的事？”

“等一下，晴明……”2 H$ h! Q. ~3 l1 S1 q+ w
) ]  L) b$ T  t2 y
“好。” ‘“我說出來其實也並沒有太大關係，不過我還是想問一句：你們為什么想知道這個呢？”
! q5 a- c, G  Z" g0 @5 ~+ I( J  E+ [
“據我所知，那封山之法，賀茂忠行大人只傳給你我二人而已。”/ c# w- Y  B, L, a) Y
* b. @% w* r& O9 d
“是。”$ Q; a! ?6 D2 J. S
, O& }" [: Z7 o' S1 {& |: b- t, _# T
“現在有人使用了封山之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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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傅已仙逝，現今能做此事的僅你我二人。既然我沒有使用過……” “就是我做的，對嗎？”
0 T. \9 J/ ~* V9 K* g0 v+ z5 H
“是的。”

晴明點點頭。# \2 \% w' |0 J" i; A* M
/ \, b9 q; W" @. P) W' L
“的確是我做的。”; r: P# `; ?" T" p  X6 w8 q

“是什么時候呢？”+ L6 N8 D8 e( f- A& Z2 J) W
7 f/ @) w5 n5 L( k
“早在五年之前了……”
$ C& B5 o  v6 n" W) S  m7 Y
“事情經過究竟是怎樣的呢？”  X, ]/ E" T( J/ |' \" `

“我會說的，但此前你得先談談你這次的事情。你說完我再說。”5 Y3 v. Y2 e' @1 d( u

“好。”

晴明點點頭，把昨晚從博雅那裏聽來的事講了一遍。* l$ C: f/ k: e5 L% |1 [  x

“原來說的是那件事啊。這樣的話，恐怕真的是得讓我說。”保憲說道。& c7 ~" w6 y0 Y9 Q6 s2 U. V) x

“那么，回到剛才那件事情上：五年前是怎么回事呢？”
6 Y. t$ P" |9 }' y9 g/ ~+ j7 t# {6 ?) c- B
晴明這么一問，保憲答道：“不就是那男人的事嘛，晴明……”
! I$ |8 S" i0 l/ z' x! C7 r
“那男人是誰？”8 p5 z) B: N$ Y7 I( J

發問的是博雅。4 T/ \5 J3 I- ]# \# f+ Y

保憲這才察覺到博雅正好奇地望向他。0 T+ s' R2 Z- Y, N1 Z

“噢，我忘了博雅大人也在啊。”

保憲用右手撓撓後腦，苦笑道。3 V/ ~' G0 @- `# l' g

“這是指聖上。”
0 a/ p# L0 O$ Y
保憲對博雅說道。
: {* y& F5 I- z+ X) ^( y
和晴明一樣，這保憲也將天皇稱為“那男人”。而且是堂而皇之，沒有任何不自在。

“晴明，五年前，有人詛咒過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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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
7 u( u0 z" A/ T
晴明點頭。& _$ K6 H) q2 [6 y
) S5 Y2 Q- l4 m! K; P) Q
博雅對保憲稱聖上為“那男人”頗為驚訝，但他沒有像聽到晴明說這話時那樣予以規勸。0 q0 f. t2 D0 h: h) y/ q0 \" X
& ?% [3 ~1 C2 t. {% o% M
他靜聽保憲的敘述。

“聖上連續三天三夜痛苦不堪，就召我過去了。”4 s  C& c7 H. A

“然後呢？”
' ?) b+ R5 O. A! X/ ]# h# i" B" @
“我射出了回頭箭。”) ]2 l9 Z2 ~9 C: w* w2 t
% y) p% }& ^  `* w5 d
“哦？”

“我把白羽箭射向空中，把詛咒打回頭。因為那支箭飛向船岡山方向，我追過去一看，結果就追到那棵古櫻樹昕在之處。”2 a1 y! \- {2 R% \  [! ?

“噢。”
' D' z, h  R% n  J
“一個叫海尊法師的陰陽師被我的回頭箭射中胸部，倒在那裏。他已奄奄一息。

我打算趁他未斷氣前問清情況，便問他是受誰之托…。.，‘“他怎么說？”1 [7 X, \3 U4 x2 a& _
& U& B- \6 {4 [
“這個陰陽師說，誰也沒托他，是他自己要那么幹的。

當我問他。為什么要詛咒聖上時——“
- T8 R8 i2 {- Z9 @2 K
“他怎么說？”3 T# g2 w0 Q& a" R) }& r9 i9 ]

“他沒有回答。”$ U: _& {  O( g+ _$ d
9 e: b; K/ K9 t; ]% ?: D! \" t1 c
“哦。沒有回答？”# N' w4 ?7 y& @. s% I% m8 N% y
! k- `$ j; |0 e+ U- ^
“海尊恨恨地瞪視著我，意思是說，他死了也不會放過我吧。”9 h& C+ f- Q7 X6 ]  t  R
- H/ q7 ^8 j% B( ^- s2 ]7 u
“那么你……”
" i, l& M& G- t
“我不怕他作祟，但我也不想以後跟他糾纏不清，便作法讓他不能作祟。”
) A2 c6 E* x; Y5 D$ Q$ q
“於是，你就封山了？”
3 ?+ c& \% Y0 Q4 p, Q8 T
“沒錯。我把海尊的遺體埋在了那棵櫻樹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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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我就明白了。”# ^: Y7 J% M; i

“可是，我並不知道事情發展成那樣。”  a2 |! f$ y1 L& N: y# O6 A, r$ l
1 J% d+ }- M6 V- p8 B/ A
“請問。保憲大人……”  ~. W2 R/ s% [' L0 K1 x8 |! S! w

“噢，什么事？”% ?6 W- ~( k7 G

“此事可否交給我暗明來處置呢？”! D/ W! D: ]1 W9 x3 V

“可以。就由你來處置吧。”) N* r# n6 _9 |& U3 c5 T-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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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點頭應允，他身體略為前傾，說：“不過，晴明……”  |$ K4 o8 w: K# b5 k
6 G: b" U6 G6 }; P
“什么事？”

“請允許我再到府上喝酒。”) B+ f- a+ ?- ~( f9 b
/ F6 e# f% {0 A" g9 v
“隨時歡迎。”
1 i9 i) Z! Z9 g, K8 s/ l
“我喜歡上你那裏啦！可以很放松地喝酒。”1 Y- U+ {# G& S# I

保憲滿臉微笑。/ S$ E& o9 k" ^! q& n

他的肩頭上，蜷成一團的貓又睡得正香。0 M- M0 Y5 V; @" e3 O6 `! D

六

來到船岡山的那棵櫻樹下時，已是晚上。: t) }1 Y$ [1 h

櫻花花瓣自枝頭紛紛揚揚地落下。( Y# A" \' N' t, S% h, w- Z
, P; z' v8 N. \  x; ?6 D9 s
博雅和晴明撿來枯枝，在櫻樹下生起一堆火。又用帶來的鐵鍬在櫻樹根旁挖掘起來。2 F. I" B: H8 j) @

火堆旁坐著蜜夜，她將硯臺放在地上，正在研墨。
+ W9 B- A& d' g" q2 g
月亮升起來了。- D  [1 d2 L% T+ ^5 r* S  _+ S
; D4 l, Y2 Q. O# p, X. Z8 V1 o1 t7 n
博雅鏟了好幾鍬，開腔道：“喂喂，真埋著人呢，晴明……”* ~( o( @' [7 j1 m1 u, g# c" J
/ D' D$ Y2 X; ]' Q' c$ Z5 L
“是海尊法師吧。”晴明說。

不久，這具遺體被掘了出來，擺在櫻樹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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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博雅在伊成庭院裏見過的那個男子。, U0 \: @' m. d, x
% v3 O/ B+ C+ ?
櫻花花瓣飄落其上。- O0 ?4 z3 g+ a6 G0 E  t; U+ f

“晴明，這事挺不可思議的吧？”博雅說。! J: Z1 M3 S%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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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晴明問。
% ~6 Z6 X% j& z
“就是這具遺體呀。說是五年前埋下的，可它既沒有腐爛，也沒有被蟲子吃掉。”3 n, P* I! Z* O9 e" N2 D

“是因為施了封山的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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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山的咒？”

“對。”
2 ~: |) v; k0 c0 O
“這個說法我已經聽過好幾次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L) B6 c! Z/ Y% `

“就是它。”* B! h* U7 z$ n" s' U

晴明指著遺體的額頭。

那額頭上是博雅也見過的漢字“山”。, \9 m( g: O) }* S

“凡被施此咒，魂魄是極少能脫離軀體遊走到外面去的……”- V& k9 o& V; F# n9 C" F
, O5 Q; |' B9 m6 f! _' I+ Z
“……”$ j* e, Q$ n9 e

“即使死了，魂魄仍被禁錮在肉體之中。不能前往來世，肉身也無法腐爛。”
& D& A) P2 N) O& Q! y4 c3 x# |5 q0 ^
“但在某種情況下也能逃出來吧？”8 e; M( v4 M, P) t( I' `" d
: P' |3 P! w0 k3 ~4 v. l) g$ K
“對。如果能跟伊成大人演奏的那么傑出的琵琶音樂結緣的話，便可以跟隨著音樂脫身而出了。”& @5 N  `0 F3 L
9 a# F- o& Z' @, ~/ W9 r
“於是海尊法師就……”

“……呼喚了伊成大人的姓名，結緣了。”

“但是，為什么是伊成大人呢？”; T4 ^, v  U0 R" R" B$ U) V
( {0 ?; m7 [( Z5 }8 T( R7 ~/ z- W6 p
“是啊……”
( v4 i# U5 s% b2 _0 X2 R
“哎，晴明，你已經知道了吧？”( E& Y6 M. d/ V
- P$ Z, _# `5 b0 M; X2 L. Z
“噢，大體上知道吧。”
4 |, U) H8 d) @. N; a+ g0 K
“那你就告訴我嘛。”
" n* J$ d; r3 H. f+ g; a9 u, S+ X* V
“不，這事與其由我來說明，不如找個更合適的人。”2 ?+ Q/ p, R; N5 v) {, ?$ E

“是誰？” “就是這位海尊法師嘛。”
& y  D. E9 g3 M1 r
“什么！”
1 o' ~9 R$ a! J# Z  G9 M; q- A! M5 W. M
“加在海尊身上的封山之咒稍後就會解開。這樣一來，由海尊法師自己來答復你，豈不更好？”
1 l8 e& J/ ~# Y2 v  B5 j
“……' ，”說實話，就連我也還有不明白的地方呢。“

“喂，喂，晴明……”

晴明背身去向蜜夜說話，由得博雅連聲喚他。
" ]4 ~9 y/ `* `& O
“蜜夜，準備好了嗎？”- G' A; R% n. `& S$ ]" U! G: M- R9 z! h7 q

“是！”

蜜夜略一低頭致意，然後遞上蘸好了剛磨的墨汁的毛筆。1 S. W1 [% H% Q9 @# @7 I  k" K" f
9 b6 e4 z  j/ x4 H, W# B* {
晴明接過毛筆。
6 s9 I2 i$ s! o. C
“你這要做什么，晴明？”
; u& \6 f" M5 p& D& }( I
“就是做這個。”

晴明用毛筆在海尊額上的“山”字下面寫下了另一個“山”字。

“山”字變成了“出”字。) [; L* j% }/ z+ _. x& B% p

“這樣就行了。”
  g& D1 P, n& m5 l: C8 u" u) f
就在晴明嘴裏小聲喃喃著咒語時，海尊的遺體緩緩坐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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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晴明……”

博雅啞著嗓子低聲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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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擔心。”睛明說道。

海尊緩緩地睜開眼睛，看看晴明，然後注意到落到身上的櫻花，便抬起了頭。

“櫻花嗎……”
8 {: _9 x* d, n4 l) A1 x
海尊喃喃道，聲音顯得幹涸。
7 X# C2 }& R0 a4 L' s: l
然後，他把視線慢慢移回到晴明身上。

“我看見的是……安倍晴明大人？”

聲音像風吹過幹枯的樹洞。
1 N6 C# g% X! D% a
“是海尊大人吧？”
: S9 X3 x* M, @; U' p3 y
“是。”

海尊點頭。1 x9 q  \9 w5 ]& T% r) U

“我被施了封山之咒，今世和來世都去不了，被埋在此地整整五年……”  D+ C  w: O3 q$ G7 f7 O1 X
* `% E$ q. d# t. ^
“於是，你聽了伊成大人的和歌與琵琶……”, O# ~! s) o+ \4 p,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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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o8 V" g5 U; G6 j, ^* F

海尊又靜靜地點點頭。1 `7 `7 v# T1 z2 \/ }4 \4 ]; h& H8 V

春來繞彩霞，群山盡櫻花。

一朝飄零落，何惜顏色改。
# N5 {' L; a: _& |2 j
海尊沙啞的聲音念出那首和歌。
" G- P  O1 ~6 w0 }, K6 j
“我無論如何也要得到這首和歌裏的‘山’字，便與那琵琶聲結了緣，每天晚上悄悄前往伊成大人家。”! O7 d1 B6 }2 s( i* ~4 ~7 s
/ p! O# d2 C  @" d7 Y; T: o
這樣一來，海尊額上的“山”字就可以與和歌裏的“山”字重疊，成為“出”; T% D- s% Z' s, B  Z' h

字。. H8 ^+ ^5 u7 ?) U7 ]

“原來是這樣。”

博雅終於明白似的點點頭。. J- \5 a% y5 V

“但是，我還有一件事情不明白。”晴明說道。2 }2 n- u- U" @

“請問吧。對於為我解放魂魄的晴明大人，我不會有任何隱瞞。”

“五年前，你為何詛咒聖上？”

“原來是那件事啊。”

海尊唇邊浮現出一絲笑容。
3 ], B7 B7 u' i: @* D% y3 E0 N
“我想要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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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2 [, h, r* Z. x1 \& ]! b
. {& v* U* D% ?. Y2 c
“錢，和欲……”

“欲？”

“詛咒聖上並非出於仇恨。當時，我目空一切。心想，反正我下了咒，也沒有人能打回頭。安倍晴明、賀茂保憲等名聲在外的京城陰陽師都不足懼。在他們一籌莫展之時，我便親自出馬替聖上解開咒語。這一來，便名利雙收了……”' m9 Q9 V% r! x& a  ?
, g& x8 ]- e9 W; j% ~/ {
“結果卻被保憲大人把咒打回頭了，是嗎？”( g: a& Z0 }8 V& l2 L
/ M8 U7 |, W% C) U+ E: Q3 Q4 k& b
“是的。”
9 E% `9 C2 S: v% U5 D+ N# a" g8 P
海尊點頭。

“正因為我很不甘心，說要作祟報復，才落得這個下場。唉，實在慚愧得很…) @0 @3 ?9 s+ u* U; y; ?
4 T1 U! |6 k& P0 @3 M! _1 t
…“
' A# u8 C7 k' C/ `- g( U8 \! W1 k
海尊望望晴明，深深施禮：“非常感謝。”

他抬起頭說道：“這樣，我終於可以踏上旅途了。”; D. {& G) l* Q, k6 S
! u, `9 ^, G0 j% F% c" c
櫻花紛紛揚揚飄落下來。

“多美的櫻花啊……”

海尊喃喃著。
0 \+ H( _. a+ ^& f% Z
“請轉述伊成大人，他的琵琶彈得太美了……”' X+ G' K0 F; h% f/ L* Z+ i; I
4 e) j7 C7 Q+ r
海尊雙唇吐出這句話之後，悄然抿合。( [$ Y7 ^: J9 Z! g- i9 Q; s" Z

他直直地仰倒下去，變成了仰望櫻花的姿態。" S1 Y2 h: j/ J9 |. w
. Z+ F6 Z$ z& F3 w( {' s: G$ r
唇邊帶著一絲笑意，海尊的雙眼緩緩閉合。$ F; g* Y& B- f.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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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花積在這張臉上。+ E2 N) ~+ I$ O4 N) G4 V  h

海尊的雙唇再也沒有動過。

“他終於走了……”: G0 P: A, t% q6 [: Q# H, W7 o

博雅喃喃低語。+ v6 b8 D" O9 d' x  w5 @1 Y! A
& X% K2 k. S5 G! k! D
“嗯。”

晴明低低地應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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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7 12:01 AM | 只看該作者

蟲姬' u6 B- {; R*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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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夜間的大氣中，飄蕩著一種甘甜的香氣。+ l, s, c% _+ f4 s3 O) c! ]0 V;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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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藤花的氣息。1 }- t4 K/ Z3 k% N, L7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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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深處，正開放著藤花。

藤蔓纏繞著老松，足有一個小童合抱大小的、沉重的花房，垂懸著好幾串。

是白藤和紫藤。$ g" d1 F0 [5 r/ H; k/ O5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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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種顏色的藤在夜色中沐浴著藍藍的月光，帶著靜穆、淡然之色，倣佛被水濡溼過一樣。月光似乎已經滲入花房，經發酵變成甘甜的氣味，散發到大氣之中。0 {- k3 w" i4 ?& @8 H0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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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晴明，簡直就是月色芳香嘛。”# M9 D, o$ {! l* F  R

源博雅把心中浮現的念頭直截地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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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點是在晴明家的外廊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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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與晴明正相對而坐，淺斟慢酌。: p7 Z' l1 Q5 n. w+ z# f: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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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穿著涼爽的白色狩衣。! s; l- Z: y! n) 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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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口角含笑，倣佛唇上酒香永駐。9 |: ~1 z; y: m3 X6 B

昏暗之中有一兩只螢火蟲。4 l% O" E1 K6 ?& K4 R+ B# c7 v" W

螢火蟲的亮光在空中一閃而逝，待目光追向那個方向，那亮光卻又在視線外的另一處閃過。( ?' p5 I, X- v% ^-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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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名身穿唐衣的女子分別坐在晴明和博雅一側，見二人的酒杯空了，便靜靜地斟滿酒。

蜜蟲。2 I1 `* ]3 y: e# R' P$ h0 _6 B1 U

蜜夜。

晴明用這樣的名字稱呼這兩個式神。

晴明和博雅所使用的，是得自胡人地區的琉璃杯。9 x7 i, y1 C! ]; }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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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取過滿斟的酒杯，向檐外伸出去的話，月光會注入其中，使酒杯帶上一種色彩：倣佛透過玻璃觀賞新綠嫩芽，因為光源是月亮的光，那色澤帶著藍色的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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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把琉璃杯玩轉一下，它就像是捕捉月光的籠子啦……”  Y. H! @# I;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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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一邊擺弄酒杯一邊說。+ n. }0 n+ J) S9 B! ?' j.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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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臉色微紅。& K8 B3 L8 T. D' X! f. d: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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淺斟慢酌，兩人都已微帶醉意。

晴明支著一條腿，像傾聽著輕快的音樂一樣，留意地聽著博雅說的話。

“不，不是籠子。酒杯自己讓月光留存在自己體內，從這一點來看，算是個容器吧？不，是家才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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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自問自答。

“哎，博雅……”

晴明開了腔，隨即呷一口酒。, w8 I2 a' i$ j/ Y: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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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那件事。”

晴明把酒杯放在木條地板上。蜜蟲為他斟滿酒。0 ^* c8 k2 y% M& _- M

“哪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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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住，然後再裝進去呀。”

“抓住再裝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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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g/ E6 D9 }1 |6 p

“我不明白。你說的是哪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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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橘實之大人的女兒的事嗎？”( ?, m& }$ a' J* t0 p

“就是家在四條大道的那位露子姑娘的事嗎？”6 X  O2 X) l& R9 B' Y: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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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 z6 n2 m0 G: i$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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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 l' f5 ~2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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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過面嗎？”

“沒有見過。”$ e% m7 g5 `* a3 j

“但是，聽說過？”

“嗯。”. K. F4 K1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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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她喜歡飼養蟲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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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是吧。讓小孩子捉來各種各樣的蟲子，把它們放進一個特別的籠子裏飼養。”

“這姑娘挺有意思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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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個‘有意思’是指什么？”

“聽說她不拔眉毛，不染牙齒，即使有男人在場也滿不在乎地掀起簾子，拋頭露面。”# x8 s+ b, u1 Z& K* p#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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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宮中好事的人中，有人把露子姑娘叫做什么‘蟲子姑娘’。”7 p8 F7 I: v" ~1 c$ R)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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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蟲子姑娘’嗎……”

晴明點著頭，拿過斟滿了酒的杯子，端到唇邊。0 y) c" k% e/ G0 e-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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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姑娘似乎還說過這樣的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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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邊拿酒杯邊說。& L* L* n) b- |

“什么話？”  S& ?  `5 q& B: U. F# c

“鬼和女人，都是不為人見才好……”- ]$ c3 x& R. ~0 g/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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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P; O: v. j' C$ A8 Q- U6 {$ x

晴明發出嘆服之聲。" Q, O  p+ J8 @6 g; f

“難得啊，晴明，你居然流露出這樣的神情。”4 d$ Z7 V; W- @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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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人腦瓜子好厲害呢。”0 O) n2 u2 `7 Y" x. {8 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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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嘛，橘實之大人也很頭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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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 X( a0 D; O! t- C( e0 O

“教給她種種禮儀和寫作，本想她就能夠出入宮中了，但似乎這位姑娘沒有這個意思。”6 x; `  i& d8 d. q! X$ F' u

“噢。”0 A5 a. Z  {9 B/ v8 ]7 I6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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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討厭那種無趣的地方。”( e/ D4 l; i6 a. x( z# k  d' a4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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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中無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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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i0 K: D# s6 o2 ^( I6 h

“不是說得很對嗎？”, G6 r3 J% l7 g0 s8 C3 M1 y6 J

晴明浮出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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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9 B  d) Z7 Y9 B  @# L

橘實之的女兒——露子姑娘，自幼即異於常人。

之所以這么說，只不過因為她的父母供職宮中。其實，露子作為一個小孩子再正常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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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特別之處，就是她長大之後，依然帶著一個正常的小孩子的天性。

她喜歡觀察事物。2 C, p0 Z+ T5 o% _7 }0 }& M( _

她喜歡觸摸事物。& H+ g# a& T* l2 ^2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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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草樹木、天空雲彩、石頭水滴——這些東西都是她充滿好奇的眼睛關注的對象。  E) F& C# \5 Q' y)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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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下雨了，她會一整天盯著自天而降的雨水從棚頂滴落庭院，在積水裏形成一圈圈水紋。9 K  ]" u2 |3 K: n+ @7 \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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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外面見到稀有的花草，也要帶回家來，栽種在庭院裏。

頭一次看見的花草或蟲鳥，她一定得問清它們的名字。9 D6 M" s# e3 C7 y

“那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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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她的問題得不到回答，她就讓人到處去了解。這樣還弄不清楚的話，她就自己給這些花草蟲鳥取名字。/ n/ l1 X: R& N"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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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找來畫師，讓畫師畫下這些花草蟲鳥，然後在上面寫上名字。! z$ o  s( g( f4 m' C- H$ Z' {

長大以後，她便自己動筆來繪畫，為之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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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對烏毛蟲尤感興趣。: H& k, X8 X3 ?2 o! U- o/ _

烏毛蟲也就是毛毛蟲。' y# u* Q8 J( y$ Q+ }. |* z$ j' a- _6 _

她捉了毛毛蟲回家來，放進籠子裏飼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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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始，毛毛蟲常常死掉，等到明白哪種毛毛蟲要吃哪種植物的葉子後，毛毛蟲死掉的情況就極少了。5 X3 n1 P8 B7 B

籠子是木板做底，木條做方形框架，四面和頂上蒙著紗布。) [! K) ~- w* Z/ Q1 K* N/ j

把毛毛蟲放進籠子，再放入它們愛吃的葉子，然後透過紗布觀察蟲子吃掉葉子的模樣。: H/ C0 v8 w' w

有時候，露子會打開籠子，取出裏面的毛毛蟲放在手心裏，托起來看個沒完。

照料露子姑娘的侍女們對她的這種舉動都惟恐避之不及。‘“這毛毛蟲有什么可愛之處嗎？”/ v3 F" H! {- Z2 {

曾經有一位侍女這樣問她。" B8 Z- r: U* f* p( H0 C

“呵呵，因為有趣所以有趣呀。”! X$ _0 g% @* `( A& V,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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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姑娘這樣回答。$ Y  m! R( I6 s6 f3 o' S5 |

“雖然現在它沒有翅膀，但這個地方會長出翅膀來，它就會飛上天空了。這多奇妙啊。奇妙才有趣嘛。究竟是什么在起作用，讓它這樣變化呢？我一想到這樣的問題。. k  L5 b+ e" R% Z( G9 ?/ S

就會整天想著，一點也不厭倦。“

“可是，它現在還不是蝴蝶。連兩片翅膀都還沒長出來的毛毛蟲，怪嚇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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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喲，你不知道嗎？蝴蝶的翅膀不是兩片，是四片！我不是說蝴蝶有趣，也不是說毛毛蟲有趣，是毛毛蟲變成蝴蝶這件事情有趣！& l) G; P8 y2 l" M5 z: P6 b3 Z

“6 T8 B  v! T3 I'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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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露子作了這樣的解釋，侍女們還是不理解。0 y: @+ N$ g* \+ Z; h$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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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之愛花、蝶者，尚虛幻焉。人當究其根本所在。”" ?. U2 p9 |+ B. B; Z- `, |

世上的人對於花、蝶之類，僅以其外觀來決定它們的價值，這是很奇怪、很虛幻的事。帶著追求真理的態度，尋找事物的本質，才是興趣之所在——露子姑娘說的這番話，如同出自今天的科學工作者或學者之口。

“以心觀之，雖烏毛蟲亦具深意焉。”

露子姑娘說的是：仔細看它，雖然只是一條毛毛蟲。5 r; l/ M% p+ n6 g  X' {! V% q

也很不簡單呢——它包含了許許多多的問題！; b, D6 I& Q4 i3 N-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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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收集的東西，並不僅限於毛毛蟲。* k' U' _, m/ y1 {3 n4 Q4 T  r5 Z

她既養了貓、狗和小鳥，還養了蛇、蟾蜍等。' k1 }- n- I" G) f3 X(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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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侍女們對此避之不及，露子姑娘身邊倒是不知不覺中聚集了一些天不怕地不怕的男孩子，她就支使他們去捕捉螳螂、蝸牛之類的東西。* q+ n  l# ]% s

發現了新的品種，她就自己給它們取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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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僅給昆蟲取名字，她還給手下的小孩子取名字，諸如螻蛄男、蟾蜍麻呂、蚱蜢麻呂、雨彥等等。/ [1 ]* H! V1 ~, f% X7 ^$ N$ r0 `

“哎，螻蛄男，你這次抓到的螳螂跟以前的螳螂有點不同啊。”5 z- I/ Q: y4 K

“蟾蜍麻呂，你找到的蝸牛外殼上的渦漩，跟普通蝸牛的方向正好相反。”7 ?) w! l1 @+ a4 h, r; m4 [0 b4 L3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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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蚱蜢麻呂，你捉回來的毛毛蟲，原來是獨角仙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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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彥，你在河裏抓的蟲子，我給取了個名字叫水嗡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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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捉到稀罕的蟲子時，露子就會這樣說，並發給他們想得到的東西。這樣，她的屋子裏總是昆蟲滿地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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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她會找人把風，成功地溜到大宅外面去。因為她是貴族家的幹金小姐，不可以任意地出門玩耍。

所以，每逢孩子們捉了蟲子來，她就要聽他們的詳細報告，在紙上記下蟲子是待在什么地方，他們是如何捕捉到的，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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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年滿十八，露子還是不像一般的貴族小姐那樣把牙齒染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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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笑，紅唇之間就會露出白齒。" F/ W+ [" s7 W& N6 X% K- D(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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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不拔眉毛。* g+ l" q) s, ~( D& t8 s7 c- F

所以她也不必描眉，還是長著天生的眉毛。

也不化粧，不過是早晚用手梳弄一下發際，把頭發撥到耳後而已。" x5 u% n/ A2 {: m* _0 u( d& G

大家閨秀要做的事，她幾乎都不加理會。她所做的，除了這些事，就是讀書、寫字、埋頭樂器——如此而已。) B7 E" a* b* S" R' }

而她呢，書尤其讀得比別人多，《白氏文集》、《萬葉集》等，她都爛熟於心。# N7 r9 C4 C% `+ g4 Z

父親橘實之時常對此發牢騷，她也不以為意。3 M- H) {/ e5 m. C

“露子呀，你身邊總是一大堆蟲子，外人看來很是怪怪的呢。你喜歡毛毛蟲沒關係，可別人都是喜歡美麗的蝴蝶的。這裏面的道理，你多少總得明白一些吧？”. E, M: s7 k. o) z: U$ ?3 C

“要是在乎別人說什么，那就什么事也做不了啦。我覺得探究世間萬象、明白天地之理，比關心別人的事有趣得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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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你不覺得毛毛蟲惡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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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的事。父親大人所穿的絹衣，也是用這種毛毛蟲吐的絲織成的。由繭孵化出來、長出翅膀的那一下子。1 z7 e8 e5 V4 N* O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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蠶就死掉了。沒有比這更可愛的東西啦。“

“那么，你的眉毛和牙齒總該弄弄了吧？雖然不是送你進宮，但你也得學學別人，做個樣子吧？否則你可是無人問津啦。即使有如意郎君，遇上你那副模樣，本來有希望的事都成不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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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大人。很感激您為女兒操心，但我就是我，不要掩飾，如果沒有人認可我，說‘你這樣子就很好’的話，我寧願這事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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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雖這么說，可你還是因為不了解這個社會才會這樣說。露子呀，父親的話，你多少總要聽進去，就當父親求你了。你才識過人，只要稍加修飾，肯定會有好男子賞識……”2 u4 `: W$ O! M5 ^! ^* \4 f* w

盡管實之這樣說，露子姑娘還是不放棄飼養蟲子，也不拔眉染齒。

“行啦行啦。就這樣子吧。”# [! b# t! K6 R# R2 K8 `1 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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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姑娘嘟噥著，一笑置之：“……鬼和女人，都是不為人見才好。”

三

“有意思，好一個‘鬼和女人，都是不為人見才好’啊……”5 M& ^% _% t2 N7 Q9 z9 m

晴明邊舉杯暢飲邊說。$ h! h5 M" ]2 j& e2 f) v4 h& v; M

“不過，晴明——”5 x% N, G: s0 W3 ^, a

博雅開了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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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吧，博雅。”8 ~7 u1 H' ]5 ]8 Q" T( k

“就是那句‘不為人見才好’……”6 I* Q. u. L6 Z$ x7 d, K% A

“怎么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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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不為人見才好，這個我明白。”! p: F! v0 x4 N3 m(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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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3 b  X4 L5 n+ ?$ d9 ~; 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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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麗人隱身珠簾、屏風之後，更顯出她的涵養。另外。

正因為看不見，要從其詩文、聲音加以推測想像，更可在對方心目中樹立起難忘的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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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1 `+ @+ a2 R6 \! l(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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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鬼也是這樣呢？”- l( q$ i1 A4 j* l1 a) _# t4 Y( h2 |

“……”9 J" W+ ~' h$ W0 y& ^8 c4 c% W)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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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姑娘說‘鬼不為人見才好’，並不僅僅是t 不遇見鬼才好‘的意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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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倒是。”% t# x/ g4 q; j; C$ J

“那么，這句話究竟是什么意思？這個地方我想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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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 m9 X0 V3 q# J+ {& n

“晴明，這個問題你講解給我聽，好嗎？”( e, @( M1 f% F-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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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嘛，就是咒的問題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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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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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喜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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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你一說到咒，不知怎么搞的，我一下子就頭大。”: V9 q; c; g- r% M3 M

“其實一點也不復雜。”; Y6 {: W2 l3 `3 ]8 ]% g7 T#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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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太復雜。”: Q7 G. B0 g&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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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拿你沒辦法。”, b9 B' e8 G: D1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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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辦法。你講解時不用咒打比方就行了。”2 h& `# Q2 x8 y; k3 w+ r5 @: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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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呀，我並不是用咒來打比方，咒就是咒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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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而言之。講解時不要提咒，告訴我答案就好了。”. Y; {: p* h9 y% u' _  f& U+ h

“明白啦。”, h( J  q: \0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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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苦笑著點點頭。

“那就拜托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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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這就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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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鬼這玩意兒待在什么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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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待的地方？”9 U5 Z7 Y& }2 Y

“對。”' `: w* Y9 C' w% z) |. u7 h

“那、那是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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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欲言又止，然後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衝口而出：“……它待的地方，是人！”2 q0 @. [6 D3 W- x5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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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 c1 K# T. M) ~) ^*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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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在人的心中。鬼不是潛身於人的內心之中嗎？”

“正是，博雅。”

“噢。”  N  t5 p& K- b2 B) t

博雅點著頭。( _# {+ P4 z$ T: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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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人，內心裏都有鬼存在。”) [5 A' Y1 T% ~. r' w$ x' d

“噢。”

“正因為如此，人才懂得珍重別人。”

“……”* R5 s  e* H$ L+ Q,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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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人也會珍重自己，以免那只鬼從自己心中露出頭來。人為了不讓心中的鬼冒出來，才代之以吹笛、繪畫、念佛。”7 x0 e) L/ z& U1 v/ g

“……”  V2 E8 @$ s% c3 C2 f

“為了不讓鬼從心裏露出頭來，你也會像珍視自己一樣珍重別人。”

“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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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存在於人的內心之中。但是，正因為那只鬼是不為人見的，人才會害怕他人，也會敬重他人、仰慕他人。; S4 E9 s* o4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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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這只鬼真的呈現在眼前，這人世間也就很乏味了吧。，，“晴明，這就是說，如果能夠明白他人的心，世上就很無趣了，對吧？”

“沒錯。正因為人心不能看透，這世界才會有趣。”: U2 Z, z; Z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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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這個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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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h9 p& U4 i# t' l) k) C7 K

“幸虧沒有提到咒之類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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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裏的話，用咒來說更加便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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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咒還是免了吧。剛才那么說就足夠了……”) L2 i/ b8 A; A0 O. j7 Q; m6 f

“真的？”

“不過嘛，晴明……”! ?, ~* E$ T, S# x; W7 q7 d" K$ _

“什么事？”& g5 N* ~0 m$ Y" c3 v/ ^

“雖然話是這么說，人會變成鬼的事，還是有的吧？”) [8 J2 H! o$ C: R4 o2 E

“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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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所當然嗎？”! r2 _. i0 @" J+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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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就是這樣的呀。”: X* R3 H5 v7 D" D- Q' K3 [, n

晴明說出這么一句話，喝了一口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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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不錯，我明白你為什么說露子姑娘腦瓜子絕頂聰明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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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望望晴明，又說道：“不過，晴明，那又是怎么回事？”! i; k& P3 b5 H% Z

“哪回事？”3 @8 T: W9 U( Y% l8 S* k- F8 v2 c

“就是你問我知不知道露子姑娘的事。她發生了什么事嗎？”

“對。”  J/ V- P' X3 s) t$ U8 |

晴明點點頭，把酒杯放在木條地板上。7 o; i( M, q) c

“其實，今天中午，橘實之大人來找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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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橘實之只帶了一名隨從過來。! H  n) ?9 ^7 X, m

牛車進了大門，停下，橘實之下了牛車，請晴明帶路入內，倣佛要避人耳目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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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官從三位，身份較晴明高，通常是不會專程前往晴明宅邸的。2 l. z( I7 b8 s1 @( d5 ?7 Z* x;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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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次不事聲張的暗訪。) A; I6 U3 `( i8 {& {3 T" s,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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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睛明對面落座後，實之立即直言以告：“我遇到了難題。”2 z$ y3 i2 m. ]4 Q% q% D"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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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問是什么事？”+ F& C' f( g( l& B* m$ v1 [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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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沉著地問道。

“是我女兒的事。”

實之嘆了口氣。1 j9 {' U- Y8 ^6 t7 ^1 U(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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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你也有聽說吧，關於露子的情況……”& t3 J2 J+ n6 V6 [5 u& {$ @' m

“我聽說她喜歡蟲子。”1 N  T0 U7 z2 z3 C" U9 R

“就是那回事。”. f# L: c4 \; X( _  F! t4 r( A) K

“蟲子方面，出什么事了嗎？”

“是的……”! E( E  c3 w3 K; {/ 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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嘟噥了這么一句話後，實之縮了縮脖子，像是看見了什么惡心的東西似的。$ S6 g) U2 o9 `) S3 W( M/ I

“那事情後來弄得實在很可怕。我忍耐了一段時間，終於實在受不了，所以來找你商量。”5 D* ^, T5 ]. h1 B: ~#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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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請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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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烏毛蟲的事……”5 e; \! j, K/ J, a1 ^- S!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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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開始講述起來。( v" c$ |- J+ L% n" a2 V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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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一個月前起，露子開始飼養一條奇特的烏毛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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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條漆黑、無毛的烏毛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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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有成年人拇指般大，身上有紅色的斑點，給人有毒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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捉到這條蟲子的是螻蛄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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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他是在神泉苑尋找蟲子的時候，在齊眉高的櫻樹小枝上，湊巧發現這條烏毛蟲趴在嫩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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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毛蟲正在啃吃櫻樹的嫩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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棲息在櫻樹上的烏毛蟲一般是長毛的，但這條烏毛蟲卻沒有毛。僅此便已很罕見，加上它的樣子和顏色，都是螻蛄男迄今從未見過的。

螻蛄男立即連樹枝一起折下，把這條烏毛蟲帶了回來。

“哎呀，真是很罕見的烏毛蟲啊！”# c1 W4 F$ {) R

露子驚喜地叫起來。3 [/ K1 f7 O4 A

連露子也是第一次看到這種蟲子，自然不知其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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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問誰都不知道，就讓我來給它取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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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給那條烏毛蟲取了名字。" \9 a! o" b' J' N1 j

“瞧它那模樣，身體黑糊糊的，又有圓點圖案，就叫黑丸吧。叫黑丸挺好。”0 a3 b9 g( ?) a&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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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那條烏毛蟲就被稱為“黑丸”。, C  y& ~, z7 b4 I1 A5 D5 N1 T

“黑丸會變成什么模樣呢？是翅膀很大的鳳蝶嗎？或者像它的身體那樣，是一只黑翅膀蛾子？不過，也不一定因為原來是黑色，就會長出黑色的翅膀呢。真是令人期待呀。”) b) b+ B- T8 k- k" T

黑丸被放進了蒙著紗布的籠箱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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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裏面放進帶有樹葉子的櫻樹枝，黑丸隨即刷刷地啃起來，把葉子吃掉。

覺察到事情不同尋常，是在第二天的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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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籠箱裏，發現昨晚放進去的櫻樹葉子已經一片不剩，黑丸身軀變大了兩輪以上，正躺在那裏。黑丸已有兩根大拇指並攏般粗，也更長了。

“很能吃啊。”$ @/ Y! K( W3 i- P* M

又給了它很多櫻樹葉子，它照樣一下子啃吃精光。: y0 z" |2 J, _4 o/ e7 J!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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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早上，它長得更大了，前一天晚上堆得滿滿的櫻樹葉子同樣不見了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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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丸呀，你究竟是什么烏毛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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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給了它很多樹葉子，依然是轉眼工夫就讓黑丸吃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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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第五天，黑丸已長成番薯般大，那個籠箱已經容不下它了。5 V0 b. k/ X: w2 d

弄來一個更大的籠箱，把黑丸放進去，但不久又覺得窄小了。7 Z6 g7 ^! ]* F0 f' G" |$ h/ i' ^#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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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樹葉子放了又放，每次它都是一下子就吃完。樹葉子沒有了，黑丸就會發出“吱吱”的嗚叫聲。

烏毛蟲發出叫聲，真是聞所未聞。; R) e! @8 Q/ |( e3 D7 U8 A& n1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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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著給它喂庭院裏的其他樹葉子或者青草，它也照吃不誤。" r* p) {* e/ G9 o' `- k

到了第十天的早上——看看籠箱裏面，紗布被弄破了，黑丸不在裏面。# ]! M4 h6 R% ], `7 n0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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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丸呀。黑丸……” 找著找著，露子腳下忽然踩到了怪怪的東西。一個細長的東西，有點硬，又有點柔軟……  E3 u/ n6 G& P$ ^( r. Q2 A

撿起來仔細一看，竟然是老鼠的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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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驚叫一聲，把手中的老鼠尾巴丟到庭院裏。+ _/ D" F+ S+ `( ]/ h* F* ~' P( s5 \+ P.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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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的草叢中，有個東西在蠢動。( |3 g/ J8 d: W7 E%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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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下庭院看清楚，原來是已長成貓般大小的黑丸。

“黑丸！”+ F9 `( D. ~4 v

黑丸正在草叢中啃咬著老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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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為什么黑丸這條烏毛蟲能抓到像老鼠這樣行動迅速的小動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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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因不久就弄清了。6 ?* [. P! t! b; J, V

黑丸長大了，自然也爬得更快，但也不是快得足以捉住老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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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丸的身後丟棄著只剩下腦袋的老鼠殘骸。& V& b1 Q+ x  G5 M) U  a& P) V* {

當露子追上爬動著的黑丸時，黑丸突然停止動作，蜷縮起身體。2 {' v$ O! f- L7 X4 O$ T3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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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伸出雙手正要抓住它，黑丸突然蹦了起來。' t) f& \8 q) L6 c4 V( P%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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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丸從地面彈起，以驚人的速度在空中飛過，撲在前面的一棵松樹的樹幹上。, R5 Y* _5 m' D$ @/ _. c5 p; l)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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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呀！”3 W: _/ D6 y; w5 m-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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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場的侍女們一齊驚叫著，倒退數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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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太接近了，被它突然撲到身上可該怎么辦？
6 M1 I% P2 `, z2 M' s/ l/ I) d
侍女們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也是很自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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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露子走上前去。5 \& B( d4 p3 d' G9 F+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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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淘什么氣呀，黑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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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露子的雙手伸向一扭一擰地順著樹幹往上爬的黑丸時。侍女們發出了慘叫般的聲音。' q; S" l/ S1 m. H1 d2 d( ^

但是，露子滿不在乎地雙手抱起黑丸，把它從樹幹上扯下來。& j5 H" w, b" X, \5 L

“您這是幹什么呀？”) |' D% Y  G) v" a

“萬一它像吃老鼠那樣吃人該怎么辦？”3 [8 e1 d& T0 Q8 F4 M4 P: C

“快扔掉它吧！”

侍女們看著露子手中那嚇人的蟲子，異口同聲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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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同樣大小的貓，不也吃老鼠嗎？但不等於貓也要吃人嘛。”: G+ K+ r! R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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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黑丸在露子手中發出嗚叫聲。

用木頭新造了籠子，將黑丸放在裏面，但黑丸又逃了出來。# q: g& F6 \& T$ o6 [0 z+ M.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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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竟然啃壞了造籠子的木頭，弄破了籠子。

找到黑丸的時候，已長成小狗般大的黑丸正在啃吃黃頷蛇。' l' N6 l( q/ w+ ~& `" J$ d

事到如今，侍女們都躲得黑丸遠遠的。/ @' K8 ^) Q%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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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死它吧！”

“從來沒見過這樣的烏毛蟲。”/ o2 D' M$ D5 `! I9 c. ~/ m

“肯定不是尋常之物，是沾了妖氣的東西吧。”

盡管侍女們七嘴八舌地反對收留黑丸，露子還是不為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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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什么呀。正因為是沒有見過的，所以我才要養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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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事終於傳到了父親實之耳中。

“烏毛蟲吃掉老鼠和蛇這種事情，真是聞所未聞。我看它確有魔力。露子，你還是把它處理了吧——把黑丸殺掉。怎么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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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露子的態度很堅決。5 m3 W6 L+ w1 P( B. T)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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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掉它絕對不行。在沒看見它能孵化成什么東西之前，也不能扔掉。說它是有魔力的東西，何以見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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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明擺著它是有魔力的東西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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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說。父親大人是怎么知道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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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當然知道。”

“即便是有魔力的東西，我也想看看它的孵化過程。”

勸說沒有結果。5 [1 |; a( D- f: G1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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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籌莫展的實之只好來請晴明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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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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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不知該怎么辦才好啊，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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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對晴明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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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那黑丸現在長成多大了？”5 Q0 b1 x) W3 c"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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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時起，已經過去十多天了。三天前我去看了，已經長成小牛犢般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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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牛犢般大了嗎？”1 o6 o3 a$ l# ~- l" \6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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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沒法給它做籠子了，就把牛舍再加固一下，把它關在裏面。”, p3 Y7 A& J$ K9 e. }! d6 y8 x

“露子姑娘也給這條烏毛蟲——黑丸繪了圖嗎？”8 B7 d6 S6 }) F! B6 i,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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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帶來了。”

實之從懷裏掏出折疊好的紙，在晴明面前打開。) Q! K1 s# I& c" k! x0 A2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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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拿起來看，上面果然描繪著一條黑色烏毛蟲，蟲身遍布紅點，與傳說中無異。* w$ A0 r  Z' m+ _  T% \0 {& g

晴明仔細看過之後，不禁“嗯”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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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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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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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的口吻顯得鄭重其事。

“您對我晴明已經毫無保留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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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遲疑起來。6 S5 N6 N; k/ U9 x( O! G7 }3 n' G

“不不，沒有什么要隱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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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說完，晴明看了他一眼。  K" Q) Z3 C- F! ~+ }9 A5 B

二人相對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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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你是說我還有所隱瞞嗎？”) P0 N. ~# @+ W. T: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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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恕我冒昧。您有什么忘了說嗎？您能回想一下忘掉的事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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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又看了實之一眼。

他的眼神，似乎連實之已咽下腹中的食物也看了個分明。

“晴、晴明……”

“回想起來了嗎？”7 M5 b: B) ~! ?

“我想起來了。”

實之承受不住般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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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太好了。”& y7 \( V  U" Z, ^! w
3 s$ B: @( e+ Z6 K! k
晴明微微一笑。

“那就請告訴我回憶起來的情況吧。為了這件事，您找過什么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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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是的是的，我找過人。”8 g' ~  j& p( H6 M8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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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哪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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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是蘆屋道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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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原來是去過道滿大人那裏……” “是這樣。”2 i& P& O; C, u4 P

“去做什么呢？”

“這個嘛，就是……去求他幫忙。”+ m3 Y, P) O: \: _0 L& N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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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8 u2 h0 v: U8 W3 u  J/ T+ I: _% r*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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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為露子的事。”+ z8 C& t" ?0 m0 X. l) T) _;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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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呢？”! m9 S: f1 n5 A

“我請他想辦法解決露子喜歡飼養蟲子的問題……”$ f; L! q& G6 f

“噢。”$ C2 x) h. n8 V; Z* ~2 v

“我問他有沒有什么好辦法。”  `2 t/ O  a/ U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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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道滿大人怎么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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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有辦法。”% z/ W  R' a4 c2 t: H: |9 Z3 j1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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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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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只要用蠱毒即可。”8 s; w0 k6 u3 g( `7 y! l

“噢，原來是蠱毒。”7 {4 |+ G5 w" x7 _9 L2 o5 u

據說道滿是這樣說的：首先，得抓來上千條烏毛蟲。什么烏毛蟲都可以。# Z! h  X' N7 n9 w! B9 B2 O1 }

集齊後，放進這么大小的瓦罐裏；再殺一條狗，將其血肉放進瓦罐。6 r$ n. Y; W: T' x# z
3 f6 n# _" y9 I( @/ z+ X7 @
然後，蓋上瓦罐，在上面貼上我現在就寫給你的符咒。將瓦罐埋入地下，十天後掘出。大概在上千條烏毛蟲中，只能有一條吸食了狗的血肉的蟲子活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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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露子小姐捉來這條烏毛蟲，把它飼養起來就行了。8 U  k" c' s7 @: R1 C

這么一來，露子小姐應該再也不會說想飼養蟲子之類的話了。9 `6 f, H& W- l; @. Q#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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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您真的照辦了？”晴明問。+ `+ L) M. ^8 M! {8 O8 p4 r# v+ G#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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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照辦了……”) }' P& T; L/ _( ^6 f! R,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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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厭惡似的撇撇嘴，倣佛憶起了當時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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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的確有一條通身漆黑、紅色斑點的烏毛蟲活了下來……”1 P% A' T, L' x" |* w; u$ |5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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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條烏毛蟲，就是現在露子姑娘所養的黑丸吧？”

“是的。我特地把它放在螻蛄男找得到的地方。唉呀，你瞧我幹了什么事？就因為我幹的好事，女兒被那條蟲子迷住了啊……”, {7 q; ?' t  ?0 z5 w# ?/ q/ D4 r

“那么，道滿大人還有其他說法嗎？”% n/ b3 }6 U9 U3 n5 D

“他說，如果我女兒討厭蟲子了，盡可以弄死或者丟掉……”" Z) D, @8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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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她沒有討厭蟲子呢？”( R; ^  j( \8 a, U+ d) q( N5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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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是一笑了之，丟下一句‘到那時候，可就麻煩啦’。”

“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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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不用多久，它就不僅僅吃樹葉，還要吃蟲子或別的活物呢。”& P) \% x8 E4 s1 k

“他連這個地步也提及了嗎？”% ~4 T: {5 J! Y  o. G0 n7 F

“我問道滿大人，如果到了這一步，該怎么辦才好呢？”6 v& x& L7 i. U7 M# Z5 x. K; N

“道滿大人怎么說？”: U$ ^0 s' f0 U7 r5 A)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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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 ‘你來找我吧，會給你想辦法的。’不過，如果找不到他的話……”

“就去找晴明吧——他是這么說的？”

“一點不錯。”2 g1 T) w: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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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聲音裏透出萬般無奈。2 `5 ^6 w+ P1 F: h8 _4 K2 P: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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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你去跟晴明說，他會有辦法的。”

“真拿他沒辦法。”; n' ^7 Z# w! E#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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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嘴角掠過一絲微笑。

“晴明，會找到法子吧？”

“那就來找個法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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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么一說，實之總算現出如釋重負的表情。' `9 l' h# Z% x,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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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感謝了。我已經有一種不祥之感了啊。總覺得露子不知何時會被它吃掉，天天提心吊膽。而且，我又不能把這些情況對女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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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說不下去了。5 T  @! r4 x0 R

“那么，我明天就去露子姑娘那裏。”9 K& b+ u: B$ U% Q

七8 ?  O4 R7 d- Q

“晴明，你明天要去橘實之大人宅邸拜訪？‘’博雅問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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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那樣已經不行了。”晴明答道。

“怎么回事？”5 ^8 Y& K9 J( j; n8 X-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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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晚上就得去了。”8 E; E# d  r! p* m5 t4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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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 I! j; z/ R! j9 e4 \9 q$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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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其實，我是在等你過來呢，博雅。”8 Y: ~' w; B) C3 {6 F# k1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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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 \! p8 v( x' e! R; O2 |3 }# l

“我想你跟我一起過去。”/ a2 o: V  b' L2 v6 J4 [1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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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去？”2 f- H' \5 d) _* `+ l

“我想讓你看看難得一見的東西。”, o1 ~* u5 ^! I0 C0 `. F" O

“可、可是……”* |- u4 N5 @. S, P%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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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啦？”6 }( Q( E5 t9 M4 B

“為什么約好明天過去，又變成了今晚呢？”0 @/ @0 l! S. G( D* A-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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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是因為她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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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來過？”7 I% V  y  w1 d0 ?4 V7 D

“對呀。所以，明天就變成今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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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晴明，究竟是誰來過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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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露子姑娘本人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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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m$ ?* X6 d. `# r, L3 h6 g

博雅的聲音一下子變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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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P, H+ ~7 R  W$ E

露子是在實之離開之後不久來的。當時晴明正在庭院裏摘草藥。- B- ]# J& ]) @; _/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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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蟲向晴明報告有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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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位露子小姐來訪。”# {3 \1 F) J; A

蜜蟲語氣沉靜，要言不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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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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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露子的話，應該是剛才離去的橘實之的女兒了。

她究竟為何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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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只有片刻時間想了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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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帶她到這裏來。”) R, L7 r( i" r

要弄清楚她為何而來，問她本人更快捷。

剛消失蹤影的蜜蟲立即又重新出現了。蜜蟲身後跟著一位身穿男子便服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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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身後跟著一名童子，年約八九歲，穿著舊的窄袖便服。

蜜蟲走到晴明跟前，通報一聲“客人來了”，然後垂首行禮，靜靜退到一旁。

晴明與那位姑娘面對面而坐。

姑娘的大眼睛注視著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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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位美麗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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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事前即得知對方是露子，憑她這身男子打扮，一瞬間把她誤認做是英俊少年也毫不奇怪。+ G$ J, A2 L! O- F9 z/ v& F

一頭長發梳到頭頂，隱藏在黑色禮帽裏。眉毛沒有拔掉。牙齒也沒有染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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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路上與人擦肩而過，露子這副模樣會被人認做男子吧。

而且還是俊俏如女子般的美男子……  q3 q, x& k# l& G: a1 b

二人默默地互相打量著，過了足有三四次呼吸那么長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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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漂亮極了……”- ^; Q" t  U( P3 \  j; O

這是露子說出口的第一句話。! ^7 u+ y* e# ]3 X- g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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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涂口紅的雙唇微啟，可以看得見潔白的牙齒。  V* f( z9 @7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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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的大眼睛看著晴明白皙的手指，晴明手裏握著剛採摘的草。. n4 Z' I6 u  U. u- B0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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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在採摘車前子嗎？”露子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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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前子——也就是大車前，這種草可以用做利尿藥。2 w+ ^6 ~2 J' L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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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長著茴香呢。還有生姜、芍藥呢。那裏冒出嫩芽的，是性急的龍膽！”

蕺草、忍冬、顛茄……露子接二連三地報出名字。都是草藥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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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是南天。那裏長著杏仁。還有山椒呢。哎呀，不得了！這裏還長著附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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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子——即鳥兜（遼烏頭），其根劇毒。尚未開花即已出芽，看不到花，光憑著幼芽就可以說出它的名字，尤其難能可貴。( t/ ~( H  o; j: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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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家裏竟有這么一個像原野般的庭院呀！” 露子的目光好不容易才從庭院返回到晴明臉上。

“我太喜歡啦——這個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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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的目光停留在晴明的目光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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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露子姑娘吧？”2 T) N* `1 U( w* V

“是的。”1 _* }. j. X- K& t" F

露子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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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晴明大人？”

“嗯。”4 M4 V! x' O$ K2 l!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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睛明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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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我父親來過吧？”$ I, f- K& u1 Z0 P. h+ e3 W2 Q8 L

“是的，來過。”6 o0 u6 y9 C' f/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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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黑丸的事吧？”8 |/ |# d- _& 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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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2 n7 P2 z  }$ N- ]6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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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頭，又問露子：“你怎么知道橘實之大人來過這裏了？”! P1 g$ X: ~% v+ F% f. H8 m3 h: X' ^

“父親到我那裏去，悄悄拿走了繪有黑丸的畫，所以我馬上就明白他要幹什么。”6 B- j4 J) h1 V: N: S) A
# F' _7 ?" [; d. _
“……，' ”於是，我就讓這個蚱蜢麻呂跟蹤他。“- P7 C0 a) _( q) ~- T- r6 {+ ^. P

“原來如此……”7 N- U4 S" i+ ^* c9 l0 \

“父親求晴明大人做什么，我也能猜到。不過……”
: p) C* x$ A8 q+ j* V
“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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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求您不要理會父親拜托的事，您會生氣嗎？”

“我不會生氣。”3 ?7 g0 v3 D9 }" w
2 e+ B: I( y2 x4 `# H" S1 K
“不過，您還是照樣做被托付的事？”, T, h1 A( x# l! u. s/ z
8 r! M6 _* A2 w* ~1 K) [
“我沒必要做什么。”* E' Q$ \# N) G' ?1 c' Z
5 H; U! b, c7 _# C9 g
“那么，您打算到我家來嗎？”, p) Z  h+ t6 d6 J# V% F6 l& j

“是要拜訪。”

“畢竟還是要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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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我不是為了實之大人所托之事而去。”
; t  m/ p6 {. z% Q  f/ C% N
“那么，晴明大人是為什么呢？”2 X- p$ J0 w7 S. }8 S

“為了看一看。”

“看一看？看黑丸？”# s9 d& u, `9 ~- N

“對。”

“要是為了看黑丸的話，為時已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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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 O5 p' _7 U2 k: u  @0 S
5 ], C* Q+ V" Q6 u& w# l
“黑丸昨天晚上從牛舍逃走了。”% f7 t- s3 I: `# W+ Y
' _* C& |8 F3 w6 ]# ]
“逃走了？”& g9 i: |% E$ m4 t2 H" @5 ^! l5 }
3 n: ~. I* _) `# z: R' ^
“沒錯。到早上找到它時……”2 S  y; F  I; S, |!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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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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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已從小牛般大長到成牛般大了，死死纏著院子裏的松樹，口中吐出白絲，變成蛹啦……”
7 z! g8 p( t; t2 y% S/ L8 ^! I
九

“變成蛹了？”
9 g. }7 N; }, A2 n" R& J
博雅發問了。
6 ~; P; S( K) }6 V) d- Y9 ?
“嗯。所以，今天晚上就得去了。”晴明說。8 k$ W8 o6 g# W, R% K

“這是為什么？為什么它變成了蛹，我們就得今天晚上去？”1 z9 N5 z3 w: i8 p
0 A, w( @+ s0 k# ]
“因為赤蠶蠱是在變成蛹的當天晚上孵化的。”, f* l! H5 y; D9 a( X+ V; w
2 g  f' y1 q2 k- s) g0 w
“赤蠶蠱？”7 r, ~& [) Y$ T6 H/ d" I" k

“就是道滿大人用蠱毒弄出來的黑丸。”. a* `' u3 v0 U% g

“什么？！”
2 ?: M* f4 P- C; k. m7 R4 W
“所以，我今晚等著你來呢。”

“等我？”# N- \, S3 d' P3 h  x

“是的。出發吧。”7 e, W  G6 E0 \7 O3 l

“去哪兒？”) W# A1 F6 M' {2 l  d* N0 o
2 g, c& O8 w# L1 w9 n
“露子姑娘家。”

“那……”9 O; b# M0 C; E# e! r+ A
( t, d4 ?" W' |7 h
“就到赤蠶蠱孵化的時候啦。這是可遇不可求的啊。”) ?/ q& ]. `1 a% z/ g
7 B0 p2 D' `" q1 Z; K( z1 V$ U5 ?
“……”% P7 P/ X  I3 g9 i& L* }5 D

“酒已讓蜜蟲和蜜夜備下了。三只杯子。”, k1 T' t5 x( C1 A9 B* b8 A

“為什么三只杯子？”

“博雅，葉二帶了嗎？”

“葉二倒是從不離身。”7 n& g, F* x0 W9 l8 V5 P6 R% J
9 R6 b- }9 l7 _2 T) C$ ~
“那就好，該出發啦。正是時候。”7 `/ o5 M$ u# K$ r

晴明站了起來。/ X- h0 g. Z! F3 Z1 C
  o4 c3 Q( m) }- S  F# H; ?
“喂、喂！晴明……” 博雅邊站起來邊叫晴明。

“怎么啦，不去？”/ A  c% N8 Y& e: S* x1 f- X6 S

“不、不是。”

“要去吧？”
" M, f  m+ V2 ]
“去、去！”; b& R: p3 j3 N( o

“走吧。”

“走。”
' D' Y) R* m& i, i! v! R. I( Z
事情就這么定下來了。
& J6 \8 P, R" ]& S# |
十" ^) H9 U. M% Y( V1 P
( x+ D( N5 R2 A# Q1 ?
在地上鋪好紅色毯子，晴明和博雅坐在上面。

二人跟前放著一個盤子，上面有一個酒瓶和三只杯子。& k2 j7 [( F( f3 {- S
1 M7 h/ e4 q# Z' o, P
兩只杯子已斟滿酒，剩下的一只是空的。
5 W+ b+ n% E. p3 R( K
月光自中天瀉落。
3 z4 ~# O, W' U2 k
二人已飲至微醺。. x7 I, o/ l) ~6 \

蜜蟲和蜜夜坐在一旁，為他們斟酒。* F2 Q  j! p) f% e! |1 J

稍微遠一點的地方，坐著男子打扮的露子姑娘。/ {& u/ b0 Z0 }2 K4 u

她沒有戴黑色的禮帽，長發垂到背上。4 A' W7 J0 e+ B3 }. {! A0 E: M) I
' D" R, e- E, P  i9 S
在地毯前面不遠的地方，有一棵古老的松樹，它粗壯的樹幹中段，纏著黑糊糊的東西。

是一頭牛般大的東西。
1 S) ^8 t, W. v) B6 t0 q: l, y
是黑丸——即赤蠶蠱的蛹。
% o' M$ o( _1 H* i+ A2 Y
“哎，晴明……”

博雅抬頭望望黑丸的蛹，說道：“……它真的會孵化嗎？”

“當然會孵化的。”晴明說。
: O+ g5 x0 R6 ^* N0 w5 P
“快了。”$ s! h2 G( C( z$ ^2 F

“可是，如果它孵化出來，不會有危險嗎？”

“啊，這一點可就不清楚了。”. j) R- w; P% {% j
- d5 H9 N) i3 d% u# y. y! S- }
“你不清楚？為什么？”

晴明望一眼露子，說道：“這就要看露子姑娘的了。”2 F1 b) Z9 i8 G
, i0 \/ V2 J. L% W+ m3 z7 o
“看我？”

“晴明，這是怎么回事？”

“那東西可是出自道滿大人的蠱毒之法呢。”+ q/ V5 r4 a4 W- v
) y1 u" N% N, a
“……‘，”孵化出來的，可以說是式神。“
" r) e1 d2 _" L9 {6 `
“是式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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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準確地說，還不是式神。但是，原先飼養它的人的心思，將決定所產生出來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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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具體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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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露子姑娘怨恨某人，想置之於死地，則赤蠶蠱在生成瞬間，就會找到那個人，對他作祟。”

“那樣的話可就太可怕了，晴明……”# [% d7 _6 F2 E. Q

“所以嘛，我說過，這全看露子姑娘的心思。”/ e8 X4 d9 E! J$ u% f) T
0 Q# b! v, O( X- G2 L! n! o* ~
晴明說到這裏，黑暗中傳來了嗤笑聲，倣佛煮開了什么東西。6 }, g0 t6 N) I3 S8 f/ X
) {& |( \( l2 X4 N+ D: @1 h5 ]8 D# I+ C* ?
“你來啦。”- X, \# c) v. K( j9 i. d

晴明抬起臉。

側面的瓦頂圍墻上有一個站立的人影，影子背後是高遠的星空。影子輕盈地一躍而下，站在地上。然後，緩緩地向這邊走來。
3 v) M! q% g! N' J
是個身穿襤褸的公卿便服的老人，衣衫倣佛在泥漿裏蒸煮過。, x/ y% ]4 _* \0 i7 {6 N7 C8 j
4 s. z! n3 d& E3 Z$ i& }- v
頭發和胡須不加修飾地胡亂長著。黃色的雙眸炯炯有神。
1 W; h, Q1 W+ J  H: ~, k) |9 O
——正是蘆屋道滿。  z0 _4 Q  ]6 X/ X3 a

“歡迎光臨，道滿大人……”晴明說。
9 J6 V% C7 j, ]' x: E. R& v8 k
“備酒了嗎？”

道滿大大咧咧地走到毛毯上，坐了下來。! N1 O. @' E7 |* c/ [4 C* m

“喲，備好了嘛。”

他伸出右手，拿過空杯子。
: ]7 Q) F' |2 |
晴明往他的杯子裏斟酒。

道滿將杯中酒一仰而盡，說道：“好酒。”! I9 I4 p; I5 A" y4 E2 r# V

“你又尋了場開心吧。”
- T! A: X9 e7 G  }# C% {
晴明一邊斟上第二杯酒，一邊對道滿說。

“對。閒極無聊嘛。”2 i- C1 g# k8 g

“可是，如果您想要式神的話，要多少您盡可以自己弄啊。”/ W& ~; c, l$ z3 ^; E/ W

“晴明，自己弄式神什么的，我早就煩啦。還是別人做出來的，能夠有點意外驚喜的樂趣。”
1 u+ {7 r" k7 l3 i# B! J) f
“於是您就利用了實之大人？”2 Z3 s% m5 u  L( p/ L7 N

“噢。正好讓他趕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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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第二杯酒下肚。4 n! \$ i& u5 z% c

“如果是好使喚的，我就帶走，不過得先看看再說。”$ Z! N5 H1 x  B$ G  k- F4 A' I
( k, [0 a8 K3 j" E: H( P
道滿望望博雅，招呼道：“嗨。”
2 m0 I+ E% q# K/ S. [+ Y$ {
“什么事？”博雅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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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想聽聽你的笛子。”, F$ }# Y) b+ C3 S# ?

“笛子？”

“我很喜歡聽你吹的笛子，拜托，讓我聽聽吧。”

“嘿嘿。”  q# h* S  p1 U0 i9 Q8 V9 v4 |5 O

說完，道滿笑了。  [1 q% U* ~% F; i7 e3 }6 S
- @9 Y6 |: y6 k$ ]
博雅從懷中取出葉二。+ h7 y% k: o* s7 j, R

“怎么樣，你也到這邊來吧？”
; F- A( Q% W, W* I
道滿對露子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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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詢問似的目光轉向晴明。" h0 b, o' w9 Q% g5 T; g

晴明點點頭，沒有開腔。7 T: v* x6 b. J5 o* f! z2 E4 X
1 |6 M* _7 d1 z9 u5 I
“好吧。”8 p# S3 U) F+ W& p# I4 v

露子用男人的口吻答道，膝行而前。
6 X9 y" x8 q' ?- K
道滿快活地笑起來。
) \# {3 Z2 K0 Q
“博雅的杯子空了。您不介意的話，就用他的杯子喝一杯吧。”  [" X- R' l% C) i
6 g. o/ k* l, y  Q: [$ G
“好！”/ ^/ u0 d& p8 G; i/ Z' U: U0 J0 }6 K. ?

露子拿起酒杯，蜜夜為之斟酒。

露子喝了一口酒，看看晴明，又望望道滿：“很好喝呀。”
1 r3 V: P( E3 B, w: I; s  T
說著，莞爾一笑。& {! C, W" M8 Z0 F1 |" a2 C/ k- ~$ P& ^

此時——博雅的笛聲在月光中緩緩流出。

“太好了……”  W! E: ~& F3 I/ h5 F: a) V
+ ?( K5 O1 C0 ~. w7 b1 K4 b
道滿握杯在手，心蕩神馳般閉上雙眼。1 K5 V4 L3 V; t& z9 p+ n

博雅的清越笛聲溶入夜氣之中。# A% x1 H/ u5 ~& q  E0 D
& H. s  B% U# [
“喂……”9 n2 T' Z( z5 @1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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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好一會兒，側耳傾聽的道滿睜開眼睛，說道：“開始啦。”
+ Y1 f* R: ]; h
眾人的視線轉向老松樹那邊。* o% q7 V' S+ W2 F$ d$ \

孵化已經開始了。3 M+ e4 x3 {7 L5 ^! ^% n& L
$ T) B/ ]; m, P
黑獸般纏繞在樹幹上的東西，背部微微開裂了。- c; U; z$ A+ Z+ |/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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裂隙發出微弱的、暗淡的藍光。那條裂縫正在逐漸擴大。

不久，有某種東西從裂縫中探出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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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個頭——臉。! d8 a4 V5 k9 c6 r

有著蝶眼的人臉……  H! _: A5 t  o7 ^. w

隨後出現的，是翅膀似的東西。# i9 G0 J! N1 g# Z: C/ a%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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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那翅膀看似一團樹皮，隨著它在夜色朦朧中逐漸現身，開始在月光下緩緩伸展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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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只長著人臉、人手和人腳，背上卻有巨型翅膀的蝴蝶……$ ^$ ^" Y  {# b6 g& o2 }
% P3 f; d/ O. D. v8 ]
翅膀發出朦朧的藍光，在月光下緩緩伸開，顯得安詳、肅穆。承受著月光，吸收了月光之後，巨翼更顯得熠熠生輝。

令人嘆為觀止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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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道滿發出驚嘆聲。. G$ {3 q4 H% y$ O

“真是太美了……”2 i9 p0 s5 Y8 {: W5 q% S3 q( ]2 ?& |

博雅邊吹笛邊觀看著這一切。, |1 E7 }* t. `& x  w
: c$ k$ k. ^/ S# Z- B
美得令人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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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翼翅在月光下完全伸展開後，蝴蝶翩然飛舞在夜色之中。( L$ d" V1 s- A

“真漂亮……”

露子說話了。

“這可不能據為己有啊。”

道滿嘟囔著。' o2 S" a. x+ _3 u0 M5 b1 i!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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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姑娘……”: u% H( p: S# D' E5 d# q! Z+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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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對露子微笑道：“道滿大人把它送給你啦。”8 Y; B" c" q& x( ]5 L& P

“給我？”6 o1 |0 h+ G# a* G. d5 |' y

“對。”5 I# P9 S, z) [7 J

點頭首肯的是道滿。2 G/ i: C+ g- K- d6 g0 n

“沒辦法呀。對吧，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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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道滿又自嘲似的嘿嘿笑起來。% k5 H) T- J6 H4 },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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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著一對發出朦朧磷光的巨翼的蝴蝶，在月光下優雅地飛舞著。  ~( B! \" z) `; M+ d! Z7 q5 E7 F*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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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仍舊吹著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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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中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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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

發表於 2007-8-26 11:59 PM | 只看該作者

首　冢" Q: s$ G7 H3 b/ K8 }- J

' c8 B( F$ V# r( E8 H
7 ^/ |3 J+ }- x; n% i+ e( N% Q1 `
我要寫一寫賀茂保憲這個人物。$ ^6 G2 O. {1 p) t6 E/ J" r

他是一名陰陽師。

他和安倍晴明同樣呼吸著那個昏暗時代的氣息。# a% A- y+ q  m+ v

賀茂保憲是晴明師傅的兒子——陰陽師賀茂忠行的長子。

有史料說保憲和晴明是師兄弟關係，也有人認為，保憲是晴明的師傅。/ m9 W2 z# e0 `; A) J

保憲較晴明年長，但在這裏我不想特別表明他的年齡，因為這樣對以下要講的故事可能比較方便。* T! k1 r8 {/ O1 Y8 M( j

陰陽道後來分為賀茂家的勘解由小路流和安倍家的土禦門流，成為兩支；若土禦門流以安倍晴明為始祖，則勘解由小路流的代表就是賀茂保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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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的陰陽之術據說超過了亦父亦師的忠行，有一則史料這樣記述：當朝以保憲為陰陽基模意思是說，本朝的陰陽師就是以賀茂保憲為首領。

晴明年幼之時，跟隨師傅忠行前往下京，他最先察覺到百鬼夜行的情況，報告了師傅。這則逸事已多次提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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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保憲也和晴明一樣，自幼便能識別並非此世的東西。

《今昔物語集》裏有這樣一個故事：一次，賀茂忠行受一位身份高貴的人物委托辦祓事。) D" g: a' l9 e1 }3 ~, B! U9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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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祓，是指驅除污穢和災厄的儀式。既有作為慣常儀式的祓，也有具體地清除某種禍事、保護人身的祓。. g3 e5 l. R  A' g
8 A* C6 t, K- K' N. v$ W) V  ^
《今昔物語集》中沒有具體說明是何種目的的祓，但從故事的內容來看，應屬後者吧。1 L/ T! s7 H5 B2 R

當時，賀茂保憲還只是個未到十歲的小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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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小保憲向要出門的忠行懇求帶自己一起去。他苦苦地懇求。

忠行沒有辦法，只好決定帶上不到十歲的保憲去那個祓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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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祓殿，就是舉行祓的儀式的建築物。有專門的祓殿，有時也在普通的房子中，選一個房間當作祓殿，舉行儀式。% E3 t$ B' A. J" q: H" }

祓殿內設祭壇，前置八足案桌，案桌上放置供品，供品為米、魚、肉之類，以及一些紙折的馬、車、船，等等。

忠行坐在案桌前，開始念咒。

委托做祓事的人都坐在忠行的後面，老老實實地低著頭。

至於保憲，他坐在忠行的側面，一會兒發呆，一會兒左顧右看，一會兒又撓撓耳根。' P9 m; B8 G+ d- m& [; _8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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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祓事做完，委托者散歸，忠行父子也離開了祓殿。! E, O6 V" o3 R& i7 Z* l+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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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途之中，忠行和保憲同乘牛車。

牛車四平八穩地走動著。大約走了一半路的時候，保憲突然開口說道：“父親——”

“什么事？”忠行問道。7 R5 [4 C& t0 G" e7 M5 q! x! S

“那些是什么呀？”保憲說道。6 s% I& P6 D6 L) _
! K! X+ Q- a3 p7 j2 P1 r: {3 q
“哪些？”

“我看見了奇怪的東西。”" ~+ P* B/ a- N: o% k

“什么時候？”, J7 E, M7 ~5 q7 M# v6 H8 d$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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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做祓事儀式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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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見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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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父親念咒的時候，有好些像人又不是人的東西出現了，不知從哪裏來的。”

《今昔物語集》中這樣記載：一眾嘍神色可怖，既非人，然則以人形現身，其數在二三十……

保憲還說：這些怪異的人形不但食米啖肉，還騎乘安放一旁的紙馬、紙車、紙船，在儀式進行之時喧嘩不止。1 }' k% G& s5 C: F;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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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見了那些東西？”

“是的。其他人好像完全看不見的樣子，但父親您也看見了吧？”6 i9 Y1 ^" W8 M7 s& [8 v$ T

“噢。”

“我一直在想那些到底是什么，可怎么也想不明白。+ Q0 R( q1 o0 r) y3 o
' x. `, ?+ \1 h# ^$ E3 Y
所以才問父親的。“

“那些嘛，也就是那樣的東西啦。”忠行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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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樣的東西？”) g7 E0 J2 y( J+ X

“對。”

“我還是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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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世上存在著那樣的東西。如果你不是我忠行的兒子，我會簡單地說那些是亡者……”

“不是亡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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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亡者，但這樣說還是不夠全面的。”

“哦……”* A3 G) |. x% E; c$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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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亡者，原指人死後，其魂魄變化所成的東西，但你所見的東西，卻與人死不死沒有關係，而是一直存在於世上。”

“……”9 E+ L+ S: ~' s

“天地之間，石、水、樹、土，還有你和我，都有那種東西存在。當人的魂魄凝聚不散，附在上面，便會成為你所看到的那種東西。”( h# D1 k9 Q$ B. ~8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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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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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似懂非懂地應著。

“不過，爸爸能看見這些東西，是經過多年修行才可以的。你是一個沒有進行過任何修行的孩子，你竟然也能看見……”% P% L7 T) K3 V. e, F* Y  J0 r# S/ ]/ ]9 K

“是的，父親。”: S" r8 S% k+ m. o+ `$ W: }

“你得實話實說：除了今天之外，以前你也曾看見過那些東西嗎？”3 ~* p/ `* ]) B# }! `( m)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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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有時會看見。”

“嗯……”- r& l! v* N* s7 y.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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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的工作，就是跟那些東西打交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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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單純是這些。不過，基本上是吧。”

“挺有趣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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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說著，臉上浮現出笑容。" R' o7 a5 E& A, f1 N! T( c0 Q

“原以為還是很久以後的事呢，看來該早著手才是。”' z; z0 R! B9 x. e! ~  Z7 V9 d

“您是指哪方面的事呢？”

“就是教給你陰陽之道的事。”

“陰陽之道？”- b" b; }/ l: }) A9 I

“是關於天地間的道理和咒。”
5 k% }$ p9 D5 z5 \' w7 x; ^
“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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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那種東西隨時會出現，如果你對此一無所知的話。有可能像道摩法師那樣誤入歧途。我要把我所了解的一切都教給你！”# [+ X) y3 u# D" y2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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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行這頭大發宏願，但這個十歲孩子的回答卻有點漫不經心。4 f: \2 ^% y( Q

“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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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忠行還是實現了自己的承諾。

從歸來的那天起，忠行就像自己所說的那樣，把自己所懂得的一切都教給了兒子保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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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幹涸的大地吸收雨水一樣，保憲將父親所教的一切都變為自己的東西。* T0 Y, l5 ~5 T4 c; K

二

酒至微醺。5 v: P: h2 \1 n7 o
3 l& ]/ e0 Z6 j  |
位於土禦門小路的安倍晴明家。

在外廊木地板上，安倍晴明和源博雅相對而坐，自斟自飲。! L/ z' e2 t( `- R/ k* u/ m

晴明一如往常地靠坐著柱子，支起右膝，右胳膊搭在上面。( U6 x4 |" w& q: [, w

晴明很隨意地穿著一身白色狩衣，目光似看非看地投向庭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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皎潔的月光照射著庭院。2 t: v8 b3 N$ m. e, p5 K  g

這是秋天的院子。院子四處長著黃花龍芽、龍膽、桔梗。秋蟲在這些雜草中鳴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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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和博雅之間的木地板上，放著一個酒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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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晴明和博雅的面前，各有一只已斟滿酒的杯子。還有一只空杯子。6 u+ b8 @4 M9 z/ L! L1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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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酒菜是香魚。各自面前的碟子裏，是撒鹽烤熟的香魚。

剛烤的香魚的香氣散入夜間的大氣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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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秋天的香魚，就讓人覺得傷感。”

博雅邊說邊用右手中的筷子戮著香魚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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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這樣一到秋天吃香魚的時候，我就不由得痛切地感受到時光的流逝。”

“唔。”; m) x) w  K/ ^

晴明靜靜地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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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魚也叫做年魚。- d* a! s4 @  ~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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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魚在秋天產卵。孵出的小魚順河而下出海，在海裏成長之後，再返回原來的河流。時間正在櫻花落下的前後。5 }4 }% Y7 d0 v& s) ~+ s& T7 D8 J

在清澈的河流裏靠進食硅藻長大，到秋天水溫下降時，隨著一場場雨水來到下遊，再次產卵。產卵後的香魚，無論雌雄都會死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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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魚的壽命是一年。2 u- l5 _' a. X5 O; C- I-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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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年裏，誕生、旅行、成長、衰老、死亡——香魚要經歷這一切。3 E2 h, _! K$ `0 f8 D9 L

“哎，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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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用筷子撕扯著香魚的尾鰭，嘴裏嘟噥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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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時仍像嫩葉般青綠色的、健壯的香魚。到了秋天就變得衰老，呈現黑糊糊的鐵銹色。簡直就像看著人的一生啊。”# `! C9 k9 x* H' R$ U: Y

接著，博雅又用筷子扒下魚頭周圍的肉。# t2 _2 E# E4 L2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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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這樣來吃秋天的香魚，我不免覺得罪孽深重。但如果問我：要是在它沒有衰老時吃掉它，就不會罪孽深重了嗎？我又覺得，那樣也是罪孽深重的。這可真是挺煩惱的，晴明……”

“噢。”

“大概人吃什么，就是在剝奪那種東西的生命吧。不剝奪別的生命，人類自己又無法活下去——由此說來，人活著本身，就是罪孽深重的吧。”

博雅放下筷子。" V6 Y& s8 f% R7 r7 x

“所以，每當我在這個時節吃香魚的時候，腦子裏不知不覺就會涌出各種各樣的問題。”, C7 m9 `1 Y' I' v7 H( e' ~2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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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左手捏起魚頭，右手按住魚身。他左手拈住魚頭，慢慢掀起，把魚頭連骨一起從魚身拿開。+ a$ n+ a2 e!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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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這魚骨弄得還真利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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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左手拈著魚頭連著魚骨，碟子上留下完整的無骨魚身。

“知道怎么弄嗎，晴明？像我剛才那樣子，魚骨很容易就弄出來了。”# s5 A" X. W! t: k

“是幹手忠輔教你的吧？”

“沒錯。自從黑川主那件事之後，他總會時時帶些從鴨川河捕獲的香魚到我家。”5 i" J- F7 Z0 P'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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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去掉背鰭和胸鰭，嚼起了魚肉。( ]* v# k& K+ g; K* ~1 _1 i

“是帶魚子的香魚。”博雅說道。

碟子裏只剩下連骨魚頭、背鰭、胸鰭和尾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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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晴明——”8 B7 m7 [4 Y: M% B$ S% K5 T. ^5 f2 l

博雅拿起杯子，眼望著晴明。

“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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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剛才就注意到一件事。”" T0 j+ @8 N: K, V  K

“什么事？”

“就是放在那裏的杯子。”" P2 |  e9 X' v0 {7 K) x

博雅用眼神示意放在一旁、一直空著的第三只杯子。

“原來是那東西。”1 e1 [! C  S! S, |(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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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把它放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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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是有客人要來。”

“客人？”

“在你決定要來之後，對方派家人來過。說是那人今天晚上無論如何也要見我一面。”

“那位客人要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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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我跟他說了，已和友人有約在先，但對方還是說無論如何要過來，只好決定讓他也來了。杯子是為他備下的。”' J' y! X' y, [7 l0 a9 I& p

“那位客人是誰？”  m4 @% _+ e* M7 H2 Y8 ~+ N. x

“他嘛……”2 U" h; _( R&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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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把杯子端到唇邊，呷了一口酒後，臉上浮現出無法言喻的表情。7 L& f8 r  [* s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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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的臉上呈現既似困惑、又似苦笑般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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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少見嘛，晴明，你也會露出那樣的表情啊……”

“真的挺為難。”

“為難？是你為難嗎？”

“對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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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究竟是誰嘛？”+ h& h& y- h4 @& }% z

博雅饒有興味地大聲問道，身子前傾。

“這位大人親自前來，大概是有事相求。他平時不會輕易動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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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他要求的事往往是很麻煩的。”

“所以你要說出他是誰呀！”$ y9 g1 E+ \; N5 M! c2 u3 g2 B; y! s

“不，既然是他，就用不著我現在特地說出來了。”: ], b1 \$ `, Z8 h3 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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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

“因為他已經到了吧。”# N+ Y+ O! ^3 X# E5 |. v6 W4 U*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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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的目光移向院子，只見一位身穿唐衣的女子站在月光下，身上帶著朦朧的青光。! p+ k" w6 b2 n* |: d' c# N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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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是式神嗎？”; _" s& i9 E! w, m7 U0 R+ ]7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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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見了，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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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微微點頭，說道：“蜜夜，是那位大人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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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被叫做“蜜夜”的女子點點頭。

“帶他過來吧。”) r: K( e" l) j#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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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來了。”+ m( V9 c" d$ w( y" `3 R(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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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夜說話之時，有東西從她背後走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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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y8 Q# q" {  n-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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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見了，不由得輕呼一聲。

從蜜夜身後慢吞吞地現身的，是一頭身形龐大的野獸。

“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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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變成了半站起來的姿勢。. l* b& Y; @. F, u% w: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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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是一只老虎，但毛皮的顏色卻不同。8 k+ Y- q7 y  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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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老虎。毛皮一般是黃色加黑條紋，但這只老虎身上卻沒有任何條紋圖案，是一只漆黑一團的老虎。7 |' K0 l3 a3 Y*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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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虎慢騰騰地撥開黃花龍牙的草叢，從停下腳步的蜜夜身旁走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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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瑩瑩的眼珠子在黑夜裏像磷火在燃燒。5 P* g. |& m: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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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微張開的口中，紅得像鮮血一樣，長牙映照著月光，一閃一閃。# `- a) {( f' D3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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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頭黑虎身上，騎坐著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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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人並非跨坐在黑虎身上。他側坐在無鞍無墊、光溜溜的虎背上。望著晴明，笑容可掬。" e5 M4 T' I# o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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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身穿黑色狩衣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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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驚慌。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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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把自己的筷子伸向博雅的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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碟子裏是剛才博雅吃剩的香魚。所謂剩下的部分，也就是魚頭連魚骨、背鰭和胸鰭以及尾鰭而已。2 `+ q! Z5 T, I1 N

晴明用筷子尖挑起躺著的魚頭，理一下魚頭和魚骨，讓香魚骨成為在水中遊動的姿勢。/ G1 k$ E$ m! H% z1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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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將背鰭放在魚骨上，將胸鰭放在魚身左右兩邊。6 o( V* u, l0 |- O

最後，用筷子尖挾起尾鰭，放回它原來的位置——與魚頭反向的、魚骨的另一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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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將筷子尖按在魚頭上，口中輕輕念咒，然後對著香魚“噗”地吹了一口氣。

於是，只有頭和骨的香魚竟然就這個樣子緩緩遊動起來，倣佛碟子裏有水在流動似的。3 i# m* B( f(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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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剩骨頭的魚擺動著背鰭、胸鰭和尾鰭，在月光下遊向黑虎和騎在上面的人的方向。2 x1 l6 d- u  K* E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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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 n' P& `% C' g' y9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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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脫口而出。* T" }# w8 o  r

當骨頭魚接近時，黑虎就像咽喉裏蓄養著悶雷似的發出低沉的咕嚕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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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接著的一瞬間——“嗷！”/ @/ d& [/ X+ Y4 g& {. ]1 _0 U-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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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虎吼叫著，向香魚縱身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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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看見的東兩就到此為止。8 O' J. [# V1 [; N! W- J8 D4 I

正在撲向香魚的老虎突然消失了蹤影。; C7 g) ?% u, D7 @. s6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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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間的庭院裏，只有蜜夜和那位穿黑色狩衣的男子站立在月光下。1 _( @1 \( Z- D/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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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

穿黑色狩衣的男子撓撓後頸，躬身，伸出右手，從草叢裏抱起一只小動物。, P. @/ z8 F+ B: X; [

是一只黑色的小貓。5 X5 S% _8 k* V8 J"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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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貓小得讓人以為是貓崽，但從樣貌四肢來看，應該是一只成年的貓。. {- C: W( b$ X+ c* A/ \2 v' Q, w4 N

小貓不停地呲牙咧嘴，正啃吃著什么東西。

借著月光仔細一看，原來是香魚的骨頭。; g4 i# g9 {: X: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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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的尾巴是一分為二的！”博雅說。

的確，那只黑貓的長尾巴尖端分成了兩又。

“那是貓又嘛，博雅。”晴明說。

“貓又？”

“就是那位大人使用的式神。”) R' \, h& C* t' t( I7 O

晴明若無其事地說。

穿黑色狩衣的男子把黑貓攬入懷中，滿臉笑容，說道：“我如約來到啦，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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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迎光臨，賀茂保憲大人……”( a0 f; V* L2 E% Q8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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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著，他那點過胭紅似的唇上流露出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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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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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酒。+ Y, b$ r  o  d. ?" B

現在保憲加入進來，成了三人共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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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真是讓您受驚啦。博雅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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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邊端起杯子喝酒邊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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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保憲，博雅當然也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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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剛才事出突然，一下子沒有認出是誰而已。

賀茂保憲比晴明更早供職於陰陽寮，歷任天文博士、陰陽博士、歷博士，當過主計頭，現在擔任谷倉院別當的職位。6 j4 L2 Y" a2 l# g

當然了，博雅的官位比他高，所以保憲說話的語氣頗為恭敬。* e0 E  b+ f1 E6 b% c,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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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確是吃了一驚，以為是真老虎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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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晴明這裏，總是希望搞點什么新意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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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顯得很輕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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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酒怎么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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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一問，保憲又端起酒杯喝酒。: Z3 Y2 ?7 c( j; y8 `; X7 Z& H. E7 E

“是三輪酒嗎？很不錯啊。”, _  ~% ~! j# @6 L0 t& c5 K

晴明邊往保憲的空杯裏添酒邊說：“保憲大人……”晴明說道。! L/ P6 a6 ]% V( B/ H; S/ M

“噢？”* Q! m* t2 i"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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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今天有何貴幹呢？”

保憲用不拿杯的手撓撓頭，絲毫沒有為難的樣子，說道：“那件事呀，真是很為難。”6 @& I$ e$ h# d5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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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么事？”

“頭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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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顱？”# e' q' P+ t' x2 ?2 O

“藤原為成看來是被一個奇特的頭顱附體了。”& E7 E, F, [! I$ N+ d1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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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奇特的頭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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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聽我說，晴明，是這么回事……”! y2 `+ x- o.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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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保憲開始敘述起來。

四

三天前，賀茂保憲見到藤原為成，地點是在清涼殿。

保憲辦完事，正從渡殿走向清涼殿，迎面走來了藤原為成。

為成顯得雙頰消瘦，臉色憔悴。

他甚至沒有馬上察覺保憲已在眼前。

他之所以注意到保憲，是因為保憲先向他打招呼，叫了一聲“為成大人”。: ^* K; w  M% k1 x: m0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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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聞聲一哆嗦，當明白打招呼的是保憲時，才輕松下來似的長舒一口氣。0 D5 e5 s6 ?) A8 O&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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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保憲大人，您有什么事嗎？”為成說。

“您氣色不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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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色？”( Q- a* J+ y- ^9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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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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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點點頭，說道。

保憲現職雖然是谷倉院別當，但誰都知道他曾在陰陽寮任職。

雖說已離開陰陽寮，卻仍是陰陽師的名門賀茂家的當家，現在仍有許多弟子輩的人任職陰陽寮。

安倍晴明年輕時亦師從賀茂家的賀茂忠行大人。; c; `( p. @) E) D: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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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這位保憲突然來一句“氣色不佳”，為成當然嚇了一跳。7 f  l* f! M5 v: o: |4 u& _

“簡直就像剛從墳場爬出來的死人的面相啊。”, ^" s1 m2 t% ]7 j) Y  W0 c8 @

保憲這么一說，為成突然變得一臉頹喪。

“求求您了。”4 c. Z1 Z% }: ^1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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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幾乎哭出來似的。7 w9 U0 I7 B( R( ^, l( K

“請您救救我吧，請您救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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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簡直就是把保憲當成救命稻草，抱住不放。

可是，偏偏又是在那樣的地方。( }4 [/ q% f* u' n2 e*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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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是在渡殿往清涼殿走的途中，在那裏被他拉住可是一籌莫展。6 Y0 M" P7 k  |' _& {* E$ {

無奈。

“為成大人，可要被人看見啦。' ‘保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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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放開了保憲。

為成好像也為自己的失態感到羞愧，他調整一下呼吸。說道：“保憲大人，您看能抽點時間找個地方……”: Y# H" X. k& a. 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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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個地方？”

“說實話，我這次遇上了很可怕的事情。”+ j2 T1 K: t9 T  b, ?1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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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可怕的事情？”

“是的。關於那件事，請務必給我出出主意。”

“噢。”" l  j  _: E" ]5 k8 v+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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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這件事情，如果不是像您這樣的人物，肯定不行。保憲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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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我這樣的？” “陰陽師——而且還得是能力極出眾的人物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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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去陰陽寮更好吧？安倍晴明在那邊。”8 ~; ~/ z6 t$ a% @5 V

“那邊我剛才去了，說是他現在外出了，不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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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也不在宮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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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我了解的情況，說他可能和源博雅大人一起，到逢山的蟬丸法師處聽琵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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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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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我走投無路的時候，您就跟我打招呼了。“

“原來是這樣。”

“可以聽聽我的情況嗎？我真是太需要您的幫忙了。”" P/ f" M" i; y" c2 G& A

如此百般懇求，保憲也無法拒絕了。

“那就請您介紹一下情況吧。”+ f4 q7 {5 a: j# L/ N2 p/ `8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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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早知道變成這樣，我也不跟他打什么招呼了……”) L9 E" ]: E7 L$ X

保憲邊舉杯飲酒邊說道。9 D* e2 e; _4 @, V4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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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保憲盤腿而坐的兩腳之間，那只黑色的貓又盤成一團，閉目養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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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喝一口酒，放下杯子。

他將手指上沾帶的酒在貓又鼻子前晃一晃，這時，貓又微睜開眼，露出綠色的瞳仁，然後伸出紅紅的舌頭，將保憲指頭上的酒舔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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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指頭往下一滑，輕撫貓又的喉部，貓又便很舒服似的閉上眼睛，喉嚨裏發出“咕咕”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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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因為當時為成大人面呈死相，所以我就脫口而出了……”* t- W2 g- ~" d

“面呈死相？”

“對。”, B% \1 S' r9 H6 P( m; j. }4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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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當時在就好了，晴明。”" Y. k3 L$ a! e5 {* R' |. Q% n+ p/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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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了。”0 a$ C; E1 ?' L2 q* k" m! y# |% `!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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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你是到逢山的蟬丸法師處去了……”2 S: a+ _, P/ G1 e( V3 _

“我和博雅大人一起到蟬丸法師那裏，邊彈琵琶邊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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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 t/ r2 R( a  l/ t* z

保憲抬起撫弄貓又喉部的手指，撓撓自己的鼻尖。# |( K: r1 U8 Q: l$ v- Z. e& E

“那，您答應了嗎？”晴明問。3 p$ U7 E- h0 N! F! n*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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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大人的事嗎？”

“對。”7 j2 P. p1 w) G# b7 r/ m8 u

“我去了。”- t) S9 C+ Y6 s5 R# F8 {

“在哪裏談的？”

“在車裏嘛。”保憲說。7 Y6 }+ Q# W. h: M; Q6 J+ b7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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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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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到為成的車子裏說話，那車子停在門廊處。. D+ Q' C' B- y+ L-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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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做是為了不想被人聽見。

二人進入為成的車裏，放下簾子，將其他人支開。

於是，為成開始講起事情的原委。5 T& V' B9 F* W3 j2 _

“其實，我不久前跟一個女人好上了，不時上她家的門……”! J0 Z3 b( v3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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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壓低聲音說。& g! z$ Q: h8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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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女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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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藤原長實大人的女兒。她的名字叫做青音……”" H, R1 {8 b3 R8 Z6 R8 e) }8 Y

“發生什么事了嗎？”) g/ q+ n5 I4 d, ?- T

“沒出事的那段時間挺好的，但是，有一天晚上，我跟另一個人在青音的家門口撞個正著。”

“呵呵。”; e3 L) k; t+ H" j/ t&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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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位，是橘景清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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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說，腳踩兩只船，終於露餡了？”0 n+ s5 a+ j1 G* D" S5 s

“唉，就是那么回事。”  [( E0 y5 g1 ], s. m/ O8 ?

“然後呢？”4 I( g9 G4 v! u7 w8 r5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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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這是不可能退讓的。我不肯讓，景清大人也不肯讓，青音姑娘也不知該如何選擇。最終，大家說好另擇日期，由青音姑娘作出一個決定，是選擇我還是選擇景清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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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呢？”+ R: q9 l# {5 D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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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一天，青音姑娘派人送了一封信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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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寫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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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上寫著，請晚上到一條的六角堂來。”7 t! T% |" @$ Q2 u3 a/ w0 K

“如果說的是位於一條的六角堂的話，那可是沒有開放的六角堂呀。”8 O( a1 M# 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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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這個佛堂是先皇所建，預備要安放觀音菩薩像的，但由於佛像雕刻師未完成佛像就死了，最終什么也沒有放，就是那樣一個佛堂。”

這個佛堂也不是一所大佛堂。6 m, W& c% n7 {+ H

從入口到對面墻壁，若兩手平伸向前走十步，手指尖就能觸到墻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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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一個一直沒有佛像、無人理會的佛堂，在風吹雨打之下已呈破敗之相。

由於一直無人使用，門極少打開，於是被稱為“不開的六角堂”。

“要你去那裏？”1 U: _8 T% L% A- H# U/ }

“對。信上要我單獨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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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你就去了？”+ S" b# f+ i% h

“是的。”% M  }, o  ]+ \0 A- x; m%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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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什么時候的事？”$ `0 b& o6 n2 S%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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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晚上。”為成說。不知不覺中，為成對保憲說話的語氣更加恭敬了。看來是把希望寄托在保憲身上了。, v4 i+ W$ j6 D

昨晚，為成是在晚上出門的。$ z" A3 S$ i7 s

牛車來到六角堂前，為成吩咐隨行的人明天早上來接，然後就讓牛車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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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角堂中似乎點著一兩盞燈。

為成進了六角堂，見青音姑娘和橘景清坐在那裏。7 d$ X) r, Z+ Q( H0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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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不是約我一個人……”為成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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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大人，看來我也要向你說同樣的話。”景清說。/ L& }* l9 R# h8 X2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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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像聽不見景清的話似的，轉向青音姑娘問道：“姑娘，您今晚特地召我來這樣的地方，是要玩什么" y, b0 T( Q" o/ r0 s7 I!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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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戲呢？“

木地板上鋪著暈圈式印染的墊子，恐怕是日間預備的，青音姑娘坐在墊子上，靜靜地微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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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兩盞燈火。- J+ L7 v8 I' z3 j& a

木地板上甚至備好了酒瓶和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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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只杯子。8 Z" p: b! q2 R7 g; x/ E;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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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別無隨從人等。

大概青音也好景清也好，都把隨從遣回家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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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在這樣的地方遭到盜賊襲擊，絕對無從抵抗。用這種方式召人見面，這位大家閨秀也真是瘋得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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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也正是她這種性格吸引了我——恐怕景清也是這樣吧。為成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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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偶爾會和景清在赴幽會時撞車。說不定，就是這位姑娘故意這么安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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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今天晚上的一幕……/ \% P, \2 T# [' l! q6 G

自己也好景清也好。要按照這位姑娘的意思，上演一場二男爭一女嗎？至少自己產生了這種想法。9 m' K1 Q- s: c5 I% @. m* w

所以，自己話裏用了“遊戲”這個詞，特地要青音姑娘和景清明白。4 `7 E6 F! b%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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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依她的意思，最終選中了自己，這當然是可喜之事。

總之，今天晚上的事若為出入宮中的人所知，一定會傳言滿天飛。

為成心想，作為傳言中的出場人物，可要盡量扮演好角色。3 |+ k$ P& F+ K+ Q7 N&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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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這是青音姑娘早有預謀之事，自己和景清就是她所選擇的出場人物。: R; D- ^! l4 m5 e

想到這一點，心裏就很來勁。" w5 c0 u% {- n, s' v% P2 Y( C( ]
' l: g. k( U2 x, F
“喂，來吧，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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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清也再次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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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究竟預備了什么消遣？”4 ?# @% M4 ~: L4 @$ ^

被為成和景清催問，青音姑娘展露出燦爛的笑容，說道：“今天晚上是滿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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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月？”: F& @2 c' K( e3 t

發問的是為成。

“不拿燈火也可以走夜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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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說，我們從現在起要走夜路？”景清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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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說聲“請吧”，示意二人拿起酒杯。2 n0 U6 u8 L; R. u&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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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二人取杯在手，青音拿起酒瓶，替二人把酒杯斟滿。

看著為成和景清一飲而盡，青音說道：“從這裏到船岡山的途中，有一座首冢，二位知道吧？”" W5 w" e; |5 K4 c" A% K

“當然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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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4 H( {* n* d. @! d(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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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點頭。* J- d, s" Z, o* h5 K!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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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座首冢埋有五顆頭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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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二十年前，發生了藤原純友之亂，這次動亂被小野好古等人鎮壓，純友被誅殺。這是天慶四年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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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餘黨落草為寇，為禍伊予、讚岐、阿波、備中、備後——連京城附近也不時波及，朝廷派追捕使搜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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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捉獲首謀者五入，押送回京城，判以死罪。2 p* B0 D; j) f+ T' O: ~

五人在鴨川河灘上被埋至頸部，連續十天不給吃喝。2 v# d, d' ]: ?8 k$ H/ T7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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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都運食物到他們面前，但只給看不給吃。食物放在面前的地上，香氣可及，卻不能進入腹中。  Q/ x, B: H2 ]) B  X! ~

“求您給一口……”# \/ f$ ?5 b3 D8 D& o0 y

“就算以後砍頭，現在也給點吃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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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餓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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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他們怎么哭求，也不給一口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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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們面前，狗和烏鴉吃掉了食物。1 I" O6 ]/ d% I! L' K8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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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啃去犯人們臉上的肉，烏鴉啄食他們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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犯人們活了整整十天，簡直不可思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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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十天裏下了三次雨，總算給他們溼潤了喉嚨。如果不下雨，恐怕撐不過七天。

到第十天，才把他們挖了出來，就地斬首。: E5 _9 a) d4 ~" F2 v

有人害怕犯人們死後作祟，就把一塊拳頭大的石頭丟在犯人們的跟前，吆喝道：“嘿，吃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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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犯人們以為是飯，伸出頭去吃的時候，他們的腦袋被砍了下來。

被砍下的頭顱全都滾向石頭的方向，據說竟有一個頭顱咬住了那塊石頭，雙目圓睜著。/ q: a3 x4 @0 c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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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做是為了不使犯人們的心思落在行刑的差役身上。而是落在那塊石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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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犯人們便不會記得砍頭者的面孔，也就無從作祟——這是差役們的想法。2 g5 X- Y# s+ d; ~: \3 z/ i  n8 k2 [

埋了屍首，做個墳冢，將那塊石頭放在上面。

但是，據說有人夜晚通過那座首冢時，至今仍能聽見從墳冢裏傳出來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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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餓呀……”3 l6 c7 Q/ ]; u* `9 l0 g

“行行好給點吃的吧。”: f  p& n6 `# g7 E

“誰的肉都行，給我吃吧……”' X' v) q: u6 V0 z! O2 g5 h

“好餓啊……”

“嗷嗷……”# z* C# t7 ^: ]/ p

據說這樣的聲音會對路過的人緊跟不舍。8 a8 @* b9 J& `1 V8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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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這只是傳說。" ^1 L2 k7 Y( t! a$ X- y* T' R

為成和景清都沒有親耳聽過這樣的聲音。

“那個首冢關我們什么事呢？”景清問道。

“我希望二位今晚到首冢走一趟。”' i7 k, K; T4 f. g'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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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孩子氣地說道，臉上挂著微笑。1 w' c! d- w* W7 G1 ]! \

七

“這簡直就是《竹取物語》的故事嘛！”6 r5 K: x& m2 D4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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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這話的是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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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聽保憲敘述事情經過的時候，博雅脫口說了這么一句。8 X) z6 I: H6 R- C8 O

青音姑娘以此來考驗為成和景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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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二人中的一個先離開六角堂，他須走夜路前往首冢，然後再返回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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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真正抵達了首冢，而不是半途而返的證據，必須把冢上那塊有成年人拳頭大小的石頭帶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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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第二個人就帶著這塊石頭出發，把石頭放回它原來的位置。

“第二天早上我們三個人一起出發，看看那塊石頭是否已放回去。”# C) P* T% ~/ U' l/ Z& Q4 M(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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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這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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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青音便屬於能夠做到這件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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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兩個人都能做到，那怎么辦？”

發問的是為成。0 C1 D$ {, ^' G% {* e/ l2 S  i4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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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喲，那就再想一個考驗的辦法吧。”5 k! d) p( I) V% A7 A3 X

青音姑娘興致勃勃地說。5 K) F4 }, p7 L5 ^8 `4 j7 o

聽到這兒，博雅便說，是和那個《竹取物語》的故事相類似。

這個《竹取物語》的故事，又以《赫映姬》之名廣為人知。

從月亮下來凡間的赫映姬，遇到五名貴公子求婚。

對這些男人，赫映姬預備了幾道難題。4 v3 _2 V. X$ V' X5 n/ r* p

赫映姬要石作皇子去取大佛用過的石缽，要車持皇子去取蓬萊的白玉枝，要右大臣阿部禦主人去取火鼠裘，要大納言大伴禦行去取龍頭上的五彩玉，要中納言石上麻呂去取燕窩中的子安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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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將是達到要求的人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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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晴明和博雅自由地呼吸著京城的空氣的這個時期，《竹取物語》的故事和漢文書籍一樣，是宮中的通用教養書籍之一。

“這種做法，倒是青音姑娘的一貫風格。”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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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他們兩個都去了嗎？”博雅問。+ U; X3 Q& R. n  S1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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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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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用右手食指梳理著貓又的喉嚨周圍，答道。

八

以抽簽來決定誰先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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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的手握著預先準備好的小石子，二人選答是在哪一只手中，答中者先行。4 r7 J5 z% w; F1 v

猜中的是景清。

於是，景清先出門而去。3 A6 H' \3 J, N

為成在六角堂和青音姑娘邊喝酒邊等待，但總不見景清的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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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理應回來的時間又過了很久，景清還是沒有回來。

雖說半途上要走山路，但並不是難以辨認的路徑。, _; x" H6 X! W. X% H.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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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起板窗朝外望望，美得令人嘆息的滿月當空高懸。4 E* O% M" X) M: c* g

如此月明之夜，即使沒有燈火也能走夜路。* ]# a% P9 I; P3 t5 K' S

是途中被鬼吃了嗎？或者遇上了強盜？

或者，是被首冢中的犯人之靈攫住？# I9 q# G+ I, }" q$ o* l1 R; V0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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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或者—— . “是膽小害怕，溜掉了嗎？”2 t' `; x3 n* g! f9 Z

為成手端酒杯，喃喃自語。5 ^2 a. \9 D4 c. B- P,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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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景清不玩了，僅此並不算為成獲勝。要取勝的話，為成必須親自前往首冢，把那塊石頭帶回來。: }5 Y) E4 H  r+ w8 k4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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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如果自己外出，就要把青音姑娘單獨留下了。  ^6 Y: x, [8 n' x+ I. ]6 d2 \0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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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是她一手安排這件事，她也會感到害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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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不定她會放棄這遊戲，要我不要去。) g  L/ G- G9 A6 P) h3 }# v! a7 ~

如果是青音自己提出中止遊戲，為成當然沒有必要再去，這場較量也就是為成不戰而勝了。, S$ r2 S  |* y8 u8 c3 r% {4 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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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果我說要去，青音姑娘一定會要求中止遊戲。

“姑娘呀……” 滿有把握的為成放下酒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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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清回來得太遲了，我去看一下情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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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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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說得很輕松。

“我也正想請為成大人去取石頭，同時再順便看看景清大人那邊情況怎么樣呢，你這樣說，真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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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這么一說，為成就沒有退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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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帶回了石頭，這場比賽就算我取勝了吧？”! n, s- W4 o+ `2 e2 L

“當然。”1 }: |* ]: ^9 _( V9 I

青音點點頭。

九) F& K9 h  [3 U& g' ]" H* S

為成在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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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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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來到了船岡山前，開始上山，因為月光清朗。夜間的山路比想像中要容易走。5 g+ U" [* q! J)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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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盡管路好走，晚上前往首冢到底是一件別扭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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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心不免害怕。! h" G! f3 N-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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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清那小子——“開溜了吧。”為成自語著。

大概他在附近安排了一輛牛車吧。+ i$ [) a% V! U7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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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牛車喊過來，可能就這么乘車回家去了。不，肯定是那么幹的。

咦，這不會是設計好的一部分吧——也不妨這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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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景清和青音合謀，要耍什么花招。但是，即便真是那樣，自己也無從識破。; s. w! F/ Q8 F. \. F0 v9 |7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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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只能走一趟了。: }/ g2 ?. v"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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坡道上，樹梢從左右兩邊伸過來，遮擋了一半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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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一片昏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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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幾次絆在樹根或石頭上，好幾次絆倒在地。

又一次絆倒了，一只手撐住地面。目光不經意地向前瞄瞄，看見有件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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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人——一個人倒在那裏。6 K9 t6 X  F2 `. _8 \+ [; L, n7 P
4 R/ G$ l# _9 s- f8 W' n9 v# E! o0 C
站起來，走近仔細察看，果然是個人，而且是一具遺體。, @; y- k& R! d* Q- l

那身衣服倒是眼熟。

“是景清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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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脫口而出。

倒在那裏的，的確就是不久前離開六角堂的橘景清。

不過，用手去摸一下，感覺景清的衣服溼乎乎的，觸碰過死者衣服的手指頭黏糊糊的。一股腥味撲鼻而來。

是血。

為成大吃一驚。

再仔細看看，這具遺體沒有了頭顱。2 n* m, o, l4 a3 X5 Z# f2 x. G!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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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用手去摸衣服，覺得遺體又薄又扁。

手上黏糊糊，卻不知摸到的是哪一塊。 . 而且，還覺得特別硬。

衣服裏是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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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清的遺體幾乎只剩下骸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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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啊！”

為成驚呼一聲，想站起來。

但是，他站不起來。$ a0 b& P2 h' y% x) U

他嚇癱了。他雙手又雙膝著地，打算像野獸一樣爬著逃走。想逃脫什么，連他自己也不清楚。總之，要逃離那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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爬著爬著，右手觸到一件東西。

他不假思索地一把抓過來，一看，是一截肘部以下的殘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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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景清的右手。) r; o1 q  ]8 `: {. |$ B8 B* |

“哇！”$ i5 e4 ~7 u$ C# \5 d3 B+ g7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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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驚叫一聲，想把殘肢拋開，但自己的手指深深地摳著那截殘肢，無法甩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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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好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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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景清的右手還抓著什么東西。一看，那是成年人拳頭大小的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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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這就是那塊石頭嘛——為成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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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景清已去過首冢了。然後，在歸途中慘遭不測的吧？

為成好不容易才直起身來。

他極力抑制著雙膝的顫抖，邁開了步子。很想撒腿就跑，可腳下直打戰，實在是跑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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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從什么時候起，為成左手竟然握著那塊石頭，拿著它一步步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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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盡快往前走。盡快遠離此地。3 p* D( h# [) j! d3 U"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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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景清的手也不放開那塊石頭，也就是說，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變成了為成握著石頭，而石頭上拖帶著景清的殘肢。3 A( u) B$ M8 }+ B3 t

等於為成拎著那只斷手在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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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只是步行，也累得膝彎腰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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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拼了命也不能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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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幾乎沒有覺察到自己是提著景清的斷手在走。2 {  h0 P0 U+ W0 \( [

必須把這塊石頭拿到青音姑娘那裏去——為成的思維似乎停頓在這個念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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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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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灑滿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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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熱淚長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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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此時——有一個聲音傳過來。

聲音很小，是硬東西和硬東西相碰撞的聲音。  j: ~2 v; k0 }8 `8 y$ z  ?2 I  ^

！當！！

不止一兩個東西。" n( s0 \  k. Q! b6 g7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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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 M7 J3 g/ Y( m! W

是從身後傳來的。9 B# m6 C; t$ B& m( r3 ^% x

那聲音從身後逼近來了。

隨著它越來越近，聲音也越來越大了。4 A- l; P/ c$ h

好可怕啊。

為成覺得恐瞑，但不敢回頭去看。  @5 Y3 [& i/ o* |$ w  s

正要大喊一聲向前衝時，左手突然被拉向一旁。1 `* v  L+ b& G7 z- z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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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戰栗傳到左手，倣佛釣到一條大魚的那種感覺。! A5 z2 b3 R; j9 m  D) b"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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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只往自己的左手瞥了一眼，隨即發出一聲慘叫。$ P& @1 j2 u( \8 P1 X% ~0 w'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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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頭發蓬亂的腦袋咬住為成拎著的景清的右手。這兩個頭顱正在左右晃動，動作如同野狗在撕扯肉塊。7 T  m9 L$ _7 U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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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禁松開手。9 c+ J  T+ P9 D) a1 t3 w

猛地把景清的斷手扔了出去。

“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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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會把那殘肢帶到這裏來呢？; C" ~$ v2 N, e- T# D

為什么沒有在途中扔掉它？

什么石頭不石頭。管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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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什么的，已拋到九霄雲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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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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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聲音傳了過來。% t* o$ h& @1 d  o5 r2 |* ^; I: ^2 q

低沉的，不祥的聲音。是咬牙切齒的聲音。

“你竟然想搶走我們的食物啊！”! A9 ?# F/ a) z%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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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可是事隔二十年才有的食物啊。”

抬頭望去，只見月光之下，幾個頭顱漂浮著，盯視著為成。. a7 W7 a0 F$ h) R.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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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7 z& u% D- w6 x# v/ F  |1 [2 a

有聲音傳來。是熟悉的聲音。/ A/ S$ r! y- p& H( F" I- L5 n9 p

仔細看，那些頭顱之中，有景清的頭，景清的一雙眼睛怨恨地望著為成。$ Y" d; w1 x9 J' U*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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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打算自己帶回石頭，跟青音姑娘成其好事嗎，為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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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的事情，為成就記不得了。" W  d9 E* w7 V+ C7 T( V

“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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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喊叫著拔腿飛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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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啊跑啊，他終於回到了六角堂。

“姑娘，姑娘啊！”4 c& ^& h' u! q: l  b0 |6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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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關上門，把吊起的板窗也拉了下來。

“啊，為成大人，為什么這樣慌張？”9 G8 a  B$ q. g. o8 K( i-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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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清大人被那些頭顱吃掉了啊！”

已經口幹舌燥的為成說道。 ‘“哎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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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望著微笑的青音姑娘，不覺汗毛倒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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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眼前的青音姑娘，身體所朝方向與頭部所朝方向竟然是不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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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身體明明背向為成，腦袋卻面向為成。如果是扭頭面向這邊，肩、背也多少要轉過來，可此時只有頭部轉向這邊。0 z8 P1 R9 S( D8 F% X: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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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此時，為成才發現情況不對頭。  G, `5 O3 C( i" @7 i  B. {

青音姑娘坐著的地板上，有一圈東西正在擴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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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血。! D3 h7 U1 e* R. |( Q,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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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怎么回事？”

青音姑娘的頭顱在燈光映照下輕悠悠地漂浮起來。

她所穿的唐衣皺成一團，掉在暈染的墊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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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

為成大叫一聲，衝了出去。

他跑向飄在空中的青音姑娘的頭顱。

他抓住青音姑娘的頭，向尚未關閉的板窗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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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大人，你幹什么？”! R' R% V! \% Z2 k, D4 {

為成將發出斥責聲的青音頭顱擲出窗外，把板窗關上。% l1 m# v! `8 f# f/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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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扔出那頭顱時，右手的一截手指被咬掉了，但他還是慶幸及時把頭顱丟到外面去了。- {0 ~9 d( y1 l& _* v% `.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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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等他松一口氣，又有一個重物砸在板窗上。

大概是哪個頭顱在撞擊板窗。3 m4 A  R, d# P*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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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大人，請把這板窗打開！”

“把你的肉給我吃掉！”

“好餓呀。”9 Q: ~1 g  ]+ r/ n5 D% @

為成膽戰心驚地透過板窗的縫隙向外窺探，在月光的映照下，發現好幾個頭顱在飛舞。

為成流著淚念起佛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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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虧那些頭顱沒有辦法打開門和窗，沒過多久，東方的天空漸露晨曦。

“糟啦，天要亮啦。”

“怕什么，我知道為成家在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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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景清說話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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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知道！”' K/ {" n8 Q1 \

青音的說話聲也傳了過來。* y6 V3 f; e9 V7 X3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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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再去他家吧！”8 l9 [3 x0 A7 h
& C( u2 f, s7 o+ t  C' C0 P0 o
“好！”
% i% h% C" {* @% I
之後，外面安靜下來。  s! S: n/ f7 \# s3 k5 o

太陽照進六角堂時，為成已經等不急車來接他，便逃之天天了。
+ C1 C; ]# h! h8 e3 m# ~2 l
十
. N; V. s8 K4 s2 J
“噢，那天中午，在清涼殿的渡殿，為成大人和我正好碰上了。”保憲說。4 N9 C/ Z1 M0 p! `* f1 B

“原來是這樣。”

晴明點點頭。3 k3 \; f3 A( k& p* P
+ V0 E- J4 I. d6 M- D7 D
“這三個晚上，我都保護著為成大人免受那些頭顱的攻擊……”. K  e7 ~' j( E7 T- n: u2 x
6 b: E% v0 U# G
“有什么事發生了嗎？”/ {% }" l5 y% g5 G

“唉，太麻煩了，晴明……”9 ~. c- G  I5 Z

“麻煩？”
6 j* [9 O# }3 [
“如果光是防止那些頭顱的攻擊，在他家宅的幾個適當的地方貼上符咒，放下板窗就足夠了。”7 q$ f4 N0 ?9 s/ W% n$ f( X! ]

“今天晚上呢？”4 P$ C7 ?8 a1 I" b. a6 ]2 [" ~
( }0 }+ ]) P/ V$ |4 h* b
“我放了四張符咒，雖然不是很放心，但不打開板窗的話，應該沒問題吧。不過……”
# s, |( M+ z6 z: ?
保憲欲言又止，望望晴明。6 k6 m" z) r( }  l4 V
2 [+ o; w" ~8 z
“天天晚上這樣也不是個辦法啊。”
% o. ?9 {5 H' F% _: ~
“保憲大人，您讓那些頭顱從此不再出現，也不成問題吧。”

“那是當然。”

保憲點點頭。
; Z9 Z0 Y; A3 G: C, B. A6 `
“該怎樣做才好，我也想了好幾種方法。在實施方面。

應該沒有問題，可是……“! A: D$ F2 F6 ?8 f" B$ \  n

“可是？”! Q, \7 H9 ~4 y. M. ]3 I
% Y5 B5 Z; ^2 `# X, @4 Q' ~7 P
“你很清楚，晴明，我對於麻煩事是實在做不來，光是想出那些辦法，我已經疲憊不堪。趴在地上找東找西呀，四處奔走呀，找人說好話之類，我做這種事特別差勁。”
2 T* ?8 H$ R2 N8 n" m
“的確。”, Y4 z9 X: h" H  W$ N
8 |, c+ E+ \; g
晴明苦笑著。/ Q; u# S: d+ Z$ ~7 _, y/ l& m9 o

“派人到首冢和六角堂，找回景清大人和青音姑娘的遺體，把遺體運回各自的家，光是這些活兒，我已經想找個人交出去了。現在雖然還沒有明說，但景清大人和青音姑娘到底是怎么死的，應該很快會傳開吧。”5 k0 c4 t1 i$ o- O7 ?
' `% s" m  [& ^& m( B2 d) `
“我想也是。”
1 s8 d! H# |; C1 |8 X
“我希望在鬧得滿城風雨之前把事情解決。”

“解決？”
# `$ T2 h' H0 w( U7 z- I/ W& Y
“晴明，你代我幹，怎么樣？”

“我代你？”
2 i+ r& A% R, c' {* z
“對呀，這事情原本也是衝你去的，我好歹也給你完成一半了，剩下的你來做吧……”

“由我來？”6 n/ g$ C6 o- D  N) b' F

“沒錯。”7 s) U- i' ~  Y( i6 Y, i+ D2 k3 F$ n
4 u/ O* z' }: h  I! y% h
保憲若無其事地端起酒杯，往嘴裏送。 “首冢那邊怎么樣了？”晴明問。7 O; B  w6 \- _6 A  b
9 G# S+ h8 H- k/ o( [, p
“我沒有去那裏，據說有五個頭顱巧妙地從土裏溜出來了。”# U# u4 M1 H+ l3 O& {% i. d

“上面放的那塊石頭，似乎寫著什么東西？”
/ H& f5 _' ?$ s1 K$ F- @
“據說寫著兩個字。現在那些字也已經消失了……”; \3 I' d3 F( [' \' ^+ T( q3 F- I7 i
5 Z2 D; C& l# d$ H, ~8 [
“好像是二十年前，凈藏上人寫的字吧？”4 N2 f; |& I& y* b3 [# K

“正是。凈藏上人在將門之時和純友之亂時，都作了大威德法，以降魔伏靈。”
, t+ ?+ F/ T& X  T& G
“凈藏上人現在是在東山的雲居寺吧？”
& F4 K9 }  c( U8 v
“怎么，晴明，你連這些都知道？剩下的事真的能獨力承擔啦。”9 J) }( k; I5 w3 k4 A: b
' |/ ^/ @( s1 n5 v
“要做倒是能做……”
& D. p8 E3 Z+ y: d8 R- O) U
晴明苦笑著。" q1 H! [7 S0 @8 ], {7 ~9 G, Y
) K7 H) G7 k$ W1 f
“怎么啦？”; a  ]# c/ h% n& l/ P: R
0 I# ?) b* N) `: v$ A7 b  z; ^
“那塊石頭現在在誰手裏？”, ^4 E6 I% `7 T/ {6 P- F
- i0 n$ ^7 H, s
保憲聽晴明這么問，便把右手的酒杯放在地板上。又把空出來的手伸入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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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手再抽出來時，手裏握著一塊成年人拳頭大小的石頭。

“在這裏。”4 C0 N* X; D7 k" C1 z* f8 F
, @) I- b4 F0 Z
“您都安排周到了，我也沒法不幹啦。' ‘”拜托。“8 r# j* R: W2 f+ B8 ~9 k5 A' N3 n

說著，保憲又伸手去拿酒杯。3 a9 B9 `/ P; ~. a2 [2 L; f
0 D! o6 |8 M, O) Q( w% J
十一
3 j) j3 S( c/ D
“那樣就行了？”: C; q$ k& j5 q2 g2 x/ ~. F

說這話的是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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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在藤原為成的大宅裏。7 h9 Q3 G  r3 y1 a# o

外廊的木條地板上，站著博雅的家人實忠。房檐下倒吊著一條死狗。, G5 w$ `* E0 V, A" N) H- r5 W

這是實忠跑遍京城才找回來的遺骸。+ s! r- T; e/ `# D

“行了。”
* d% u/ ?! x$ s" j1 S
晴明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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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烈的氣息撲向站在庭院裏的晴明和博雅。( s& s* S. _( G4 ^9 [

這是由於向狗的遺骸澆了剛搗好的蔥汁。: a3 c1 \* F. O5 w9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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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我們只需等到晚上就行了。”晴明說。. K: Y4 K/ ^: Y( G
4 C# z, N+ |7 P5 p
十二

夜晚，晴明和博雅在昏暗中靜坐。% R  T5 ]% p2 P$ D0 f- ?
! E: r; d0 f& v  K
板窗都拉下了，也沒有點燈。

只有藤原為成急促的呼吸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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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忠半跪在吊著死狗的屋檐附近，把耳朵貼在板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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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見有動靜。”實忠說道。
0 @1 E1 [& }9 k# a/ q6 `2 S
不久，那些聲響也傳入了博雅的耳朵。
+ h! `8 l; U# a2 q  l0 S3 _" i: O/ Z
是牙齒咬嚼的聲音。

聲音逐漸挨近過來。
; w% }/ D, ^6 H
“好餓呀……”

“為成大人今晚還是貼符咒、關板窗，待在裏邊嗎？”

聽得見這樣的說話聲。
5 X% w# C  d* b  x% a9 o! I
不久，又傳來異口同聲的說話聲：“咦，這裏有肉！”

“是狗肉！”

“是肉！”0 I) W9 y9 M; L3 Y& ~

馬上，那些聲音變成了野獸貪婪地大啃獵獲物的聲音。

“博雅，你看——”

聽了睛明的話，博雅從板窗的縫隙向外張望，只見月光之下，飄在空中的七個頭顱，撲在倒吊在房檐下的狗屍上面，正啃食著死狗的肉。! ?* @- p! Z0 s3 [7 ^% S

“好慘啊……”- |' p" C8 U  t) W

博雅喃喃著。# _, ^7 u& S( x

頭顱們咬住狗的屍體，吃著上面的肉，而他們吃的肉卻全都從頭顱下方掉到了地上和外廊內。1 L3 \; d* J4 [; B) W

六角堂的地上掉的那些肉，也可能是經過這樣撕咬後的青音姑娘的肉吧。這樣一來，肉等於沒吃，肚子根本填不飽。  O; @. j* t) _$ @
! V1 ]& D0 c! m- W; @8 }/ |
“嗷嗷，好餓啊……”/ Y$ O( Y) X" q, |# k" ~1 v1 T0 Y
4 h1 S( T/ E" k0 Z! N8 v
“好餓啊……”( `6 D% `4 L  m  {* T9 E8 y

“怎么吃也吃不飽啊。”& c. J5 Z( p% v! z

聽得見頭顱們的說話聲。
8 `6 H) Z% B/ U( M6 t. v
不久，傳來了令人心悸的聲音。; U7 ~  Q/ b) O' U
" V, t4 f/ P1 h( h6 o
是啃骨頭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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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一會兒，這樣的聲音也聽不見了。接著，傳來了頭顱從各處撞擊房子的聲音。5 ^; M* `% b# U$ b
( t0 Y, |/ b  Q% N% Y+ _* c
“請開門！”  Y% |+ _1 V& R

“請讓我們吃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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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大人……”7 Y: N* k2 H* ~3 b' A& r, B( q% K, \* m

喊叫聲持續了整個晚上。

將近早晨的時候，四周突然靜了下來。等太陽升起，眾人走到室外，只見整個屋檐前剩下一片可怕的狼藉。

“唉，走吧。”
4 N( g- |* q/ G" q) S8 k
晴明催促博雅和實忠。' h' Z3 p" h& w5 o& |, r

實忠肩扛鋤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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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三人前頭，一只白狗嗅著氣味領路。

“它在追蹤蔥汁的氣味。”晴明說。$ ^/ v- c# A% Y6 S2 E& Z4 C# k) W$ \
6 p+ o6 O8 d0 b! c# d  k/ V2 m5 k& S
不久，白狗來到離為成家不遠的一所獨立房子前，鑽進架空木地板下狂吠起來。4 d( w; K3 R/ e2 ~% y5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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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吧，實忠。”

晴明這么一說，實忠便拿起鋤頭鑽進架空的木地板下面。8 Q3 [" S/ g, A) @"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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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下面傳來了用鋤頭掘土的聲音，不久，就聽見實忠喊道：“找到了。”

他從架空的木地板下挖出了七個頭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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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個是舊的，兩個是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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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就是青音和景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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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就解決啦。”$ ^4 p7 E) h- l9 e; g: b# V/ e

晴明輕輕地說了一句。, A" h/ G0 ~% Y% g( i' ?  L

“哎呀，那實在是驚心動魄的一幕啊。”0 s2 e7 w$ U) r/ T$ R
( T- X2 ]6 W* u
博雅放了心似的長舒一口氣。十三
& I( D2 E, ^9 F9 T( O. k' v1 [, ?
青音和景清的頭顱被葬在一起。

五個頭顱被埋入原來的首冢，那塊石頭由凈藏上人重新寫上兩個字，放在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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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是因為把大批食物和頭顱一起填埋，自此以後，夜間在首冢附近走過的人就再沒有聽見奇怪的聲音了。

十四
& S" H1 U7 x7 v6 i2 L) v. l
淺斟低酌。

地點是晴明家的外廊內。, n. j- J3 v$ C

晴明、博雅、保憲三人在座。

像前不久的那個晚上一樣，保憲盤腿而坐的兩腳之間，睡著那只蜷成一團的貓又。

保憲伸出手指在酒杯裏浸一下，然後將指頭伸到貓又的鼻尖上晃晃，看似睡得正香的貓又微睜開眼，伸出紅紅的舌頭舔舔保憲的指尖。

“哎，晴明，上次那件事情你幹得挺漂亮嘛……”& u- ?" N* T% F" |$ j( E

保憲一邊讓貓又舔酒一邊說道。

“哪裏哪裏，只因您保憲大人把準備工作都做好了啊。”1 `0 G3 b2 m, b5 {
% C+ h2 U& @; o; p* \; y
晴明答道，丹唇含笑。3 x, L3 s0 f0 x1 \

“不過，那情景真是夠凄慘的……”/ n  r1 @3 I! ~$ @# w
7 G  m0 R1 Q; h/ c( t2 ]
博雅記憶猶新地說。/ B9 s6 ^$ v0 i) A)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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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吞虎咽，肚子怎么都飽不了。雖說是死不瞑目造成的怪事，但所謂人性，的確也有這樣的一面啊。”7 S! S% F0 P" K$ X+ w& k* a

“嗯……”

“想到那慘死的模樣就是人的本性，不禁讓入又覺得可悲，又覺得可憐。”0 {& ~# k9 B+ X# ^2 Z
1 c$ m9 T( E! V$ h2 _7 Z; H3 b2 S' G
博雅打住話頭，目光投向庭院，倣佛回想起了當時的情景。

夜幕下的庭院，外觀已盡呈秋色。

靜候冬天來臨的庭院，在月光下緘默著，文風不動。4 c8 I! [- D9 b
- c- E$ c. T  J
“我可以吹一曲笛子嗎？”( s# D  e! H0 g6 A

博雅說著，從懷裏摸出葉二——從朱雀門鬼手上得來的笛子。# L+ o# c0 K2 |- {6 R' t$ D

他將笛子輕貼唇邊，吹起來。旋律像一條美麗、發光的飄帶，從笛子滑出。
1 U) t2 X+ M+ ?* i: L% ^
笛聲在月光下延伸，擴散到清秋的庭院。' h# A4 G8 }$ ]* `1 n& `: W6 P
! u# k/ H- R" k0 H$ f# }
月色和笛聲溶化在秋之庭院。. S: z0 D/ @* U) |* ]( V2 N

無法區分何者是笛聲，何者是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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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廊下的博雅的氣息——連他的肉體本身，倣佛都溶化在天地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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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不起……”$ t+ U% f/ Z! T8 B! K6 y

保憲止不住發出讚嘆之聲。% n0 _6 F2 a8 J  p- H# r9 C

“這就是博雅大人的笛聲呀……”. `' `: s% c. W* j

倣佛是喃喃自語。
1 k$ r! I: m3 M5 i$ ^! P5 d
晴明默然傾聽，他讓笛聲穿透自己的肉體，溶化在天地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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笛聲不絕如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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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中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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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

發表於 2007-8-26 11:57 PM | 只看該作者

陰陽師第五卷夢枕貘 1 p" E7 O: `( N
8 e, m9 [2 R, P+ O/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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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 H" U" w& M5 X
陰陽師第五卷

: i/ [& c$ r2 ]( K

《陰陽師5》（龍笛卷） 5 w- O" G( @& _& m5 }8 X+ `

怪蛇5 p8 z, o# ^: a9 G" Q6 P

進入陰歷七月之後，雨仍下個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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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絲細雨淅淅瀝瀝，沒完沒了。

源博雅和安倍晴明坐在外廊的木地板上正喝著酒。  g! x) r0 ~, {8 K; T! z. ]
6 h2 t& U7 Q: Q! L; b$ {
還是大白天。雖然已是下午，但離傍晚還有充足的時間。

濃雲布滿天空，陽光沒有直射下來，但完全不覺得晦暗。不確定的光源就存在於大氣之中。1 {* u5 c" ?  P: S: E6 k+ V+ ^

雲層的厚度比之前好像薄了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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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宅邸的庭院裏雜草叢生，長勢旺盛的幾乎都是紫斑風鈴草、野鳳仙花、鴨跖草等野草。被雨水打溼的草葉亮晃晃的。% r8 I1 B, _  F8 H5 d  y& @) Y1 \* Y& b

身穿白色狩衣的晴明靠坐著一根柱子，支起一條腿。- c$ U% H9 I2 r# f$ U# `
  W) r  Y9 d+ N
視線似看非看地投向庭院。
# n! t' x/ ^0 k
“這么看來，最近好像發生了很多怪事啊，晴明……”( D1 w4 P9 Z6 w3 O1 J
5 C, p+ {1 A3 q% P& D2 k
博雅端起酒杯往嘴裏送，一邊對神情淡然的晴明說著。& _# v" l  y- }0 r$ P% b

“怪事？”* p7 m. k: f- ^2 u' ?
4 ], U( _  L! n6 S" i2 ?
晴明問道，他的目光仍舊向著庭院。8 P. j# P# W8 ]# H2 I

“剛才不是說了嗎？”

“說了什么？”

“就是關於蛇的事啊。”. h1 O. s: C' \4 [+ h4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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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晴明點點頭，倣佛這才知道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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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蛇怎么啦？”" k7 \/ }' k$ h, E& {( d1 \0 f*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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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處出現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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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處？”1 \+ [, Z  l4 f2 d

“前不久，在藤原鴨忠大人家裏也出現了。”' k" w& H* x; Z' L8 h1 Q1 i

“噢。”
- j) I: ]. G: t( z" V
“事情是這樣的。”

博雅開始敘述起來。

二

在藤原鴨忠家裏幹活兒的侍女小菊，某天走路時右腳忽然一瘸一拐的。事情即起源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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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瘸得不厲害，但不到兩三天工夫，任誰都一眼就能看出來了。而且，她走路時還疼得皺眉蹙目。

“你怎么啦？”

鴨忠家的人問她時，小菊說：“我右腿長了一個不好的疙瘩……”0 S+ d. i/ a" v$ N2 I. m
: A( z% E5 d; d$ ^2 q$ l8 @& w
她說那塊東西很疼。9 I* D/ A8 o( @4 m#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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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看，果然像她說的，在她右腿大腿內側，生了一個大腫塊。大小足有成人的拳頭般大，腫脹得成了紫紅色。& M9 D  w: W3 q& e# C

家裏人頗為吃驚，馬上叫來有經驗的人給上了藥。可是，完全沒有消腫的跡象。

再將刀尖燒紅，刺穿那腫塊，打算擠出裏面的膿液，不料卻只是出血而不出膿。. A& C! r# X; v, I* H- I' t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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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啊！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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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小菊疼得直叫喚，眾人也無計可施了。
$ K' k) H& d$ J1 Q9 B' t
即便穿刺的傷口好了，那腫塊還是不見小。反而又大了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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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一籌莫展的時候，一位奇怪的老人上門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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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說府上正為腫塊的事而煩惱。”那老人說道。

他一頭蓬亂的白發，連長須也是雪白的。

臉上滿是皺紋，只有埋在皺紋中的一雙眼睛閃動著怪異的亮光。9 x" |( p2 L5 \! P. j4 S6 B* ]

說話時，可見他嘴裏的牙齒已經掉了好幾顆。剩下的牙齒也已變黃。4 K3 h. Y3 r( ~! ]1 v
8 j' s: b( `' Z- R) `
所穿衣物似乎原本是白色的，現已臟污殘舊，襤褸得好不容易才認出是窄袖的款式。
* R* q/ d: f* z  E
“可以的話，我願意為貴府效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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鴨忠家的人雖很詫異，但還是說：“不拘是什么人，只要能治好了，什么都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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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聲聲呼痛的小菊而言，既然老人說行，也只好讓他一試了，不試怎么知道呢。

進了屋。老人讓小菊仰臥，將裙擺掀起來，觀察右腿大腿處。9 |5 x* ^% U3 o0 }: F

“ 。生長得很不錯呀。”

老人說著，笑得很開心。

他轉頭對鴨忠家的人說：“可以去弄一條活狗來嗎？”3 o/ b; \9 q  k- I5 l5 e!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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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裏的人都莫名其妙，但事已至此，無法拒絕，就到門外抓了一條正好路過的狗來。

老人在院子裏打下四根木樁子，把活狗仰面朝天地捆在木樁上。- z2 D# D9 G+ n1 F8 x& \: q* {

“給我一個錐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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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這么一說，就有人拿來一把錐子交給了他。  @  Z5 b% K1 I& U( z

老人把錐子收入懷中，把小菊叫到庭院中。7 f5 L8 M5 D! E
5 |0 t- L; p. k
此時，藤原鴨忠也出現在外廊內，饒有興趣地注視著老人在院子裏的舉動。老人讓小菊仰躺下來，擺成與狗恰成對照的樣子。
6 z1 O% I; }5 @: E+ ^! @
老人掀起小菊的衣裙，顯露出右腿大腿上的腫塊。$ p: z; A4 M! k( v: _* ]

那條狗顯得驚恐不安，牙齒咬得嘎吱嘎吱作響，嘴角冒出泡沫。/ ^) ?7 Q9 k- t  C

“請哪位拿長刀來——”

老人這么一說，鴨忠馬上吩咐人拿來常用的長刀，交給老人，問道：“這樣的可以嗎？”

“可以。”

老人拔刀出鞘，照著仰臥在小菊旁邊的狗的肚子，滿不在乎地劈下去。+ ^+ X1 f" b2 a$ y
0 `2 k& y2 |2 L) t. J: L5 N6 `
那條狗“嗷”地大聲慘叫起來。

“哇！”0 i# q0 {; j# q+ }5 r

旁觀者無不失聲驚呼。3 D! ]% u0 X' \% S
/ X, p$ R3 @9 d  _
狗腹被刀刃豎著砍開一個大口子，鮮血飛進，也濺在小菊的腫塊上面。

小菊因驚嚇過度已失去了神志。' }* R3 L3 U9 n4 x) ^# s1 y
; |' l$ o& }) M: w3 q4 X9 f3 P
“這樣子行嗎？”

眾人不住地問，老人卻絲毫不以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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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上就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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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的嘴角向上一扯，算是笑笑，說道。! t/ ~) P# J0 t) G( d3 q& D

急促喘氣的狗不久就斃命了。
5 L& e8 M* c' p6 o$ M; \+ S
“這一手也夠嚇人的……”

鴨忠眺望著這情景。自言自語著。; P! U1 V* y) V' k# S4 p2 _" E

“然後怎么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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鴨忠坐在外廊木條地板上，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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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老人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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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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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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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多久？”

“馬上就成。”2 ~/ R. G- _8 r' l) |( ^: W4 A- 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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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重復著先前的話。# l& r; C7 Z' \  U% d) V  }( {

正當此時——“哎呀！”4 u/ W* q8 o" X' m  Y- _

“快看哪！”

一直默默旁觀的眾人指著小菊的大腿喊叫起來。2 G( I" O. i% V7 y# S#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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腫脹得比成人拳頭還大的腫塊表面裂開了，一個黑糊糊的東西從中露出頭來。2 S  Z, m$ _9 I1 s8 i; Q. T

“這不是……”" j; G* r# h- _2 E$ W* ]

“這不是蛇嗎？！”

毫無疑問，那東西只能說是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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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小菊的腫塊裏探出來的，是一條黑蛇的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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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眾目睽睽之下，蛇爬出來了，眨眼間就爬出近尺長。  U7 r) L% `* q0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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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一邊爬，一邊把腦袋探到長刀劈開的狗腹部。正好在小菊腿上的腫塊到狗腹之間形成一條血線，蛇就爬過了這條血線。0 D; q3 u1 K6 k# Q8 I%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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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這么大的一條蛇，那腫塊怎么藏得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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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蛇從腫塊裏爬出足有兩尺長時，老人已從懷中掏出了剛才那把錐子。# k  u* K" f. Z+ B; t$ t, {

他走向那條蛇，彎下身子，突然從側面扎向蛇頭。錐子穿透了蛇頭。; v& h8 u( k: s6 {

蛇身彎彎曲曲地扭動著，想要逃回小菊的大腿裏，但因為老人把扎透蛇頭的錐子往外拉，蛇已無法逃回原來的地方。

小菊大腿的肌膚不停地鼓突著，令人惡心，似乎是蛇尾在拼命擺動著，不肯被牽拉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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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蛇可能已精疲力竭，乖乖被老人從小菊腿中拉出來了。

從老人手中的錐子上懸垂下來的黑色蛇身，足足四尺有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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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雖說是蛇，它的眼卻與通常的蛇眼不一樣。本應有眼睛的地方只是一個空洞，沒有眼珠。+ d- u+ l  ?  g1 [( @8 F3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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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覆蓋在它身上的是逆鱗。

盡管蛇頭已被錐子扎穿，蛇卻還活著，蛇尾卷住了老人握錐的右手。

“是它進了小菊身上？”鴨忠問道。* {- O$ S$ T, t8 z

“正是。”! M8 D# V) B! U9 L2 p$ _&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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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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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究竟是什么東西？”# h7 ~  b1 m; j% `- l8 x2 z3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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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雖然長成蛇的模樣，其實不是蛇。不，它雖然是蛇，但更多的還是其他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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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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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7 z9 L) l. ?4 g. Q. y% _. o-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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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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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關者還是不知道為好。”

老人沒有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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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答謝你。你想要什么？”鴨忠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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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謝就不必了——”+ b8 f  h4 S: I1 ^

老人嘴角兩端向上一扯，自得地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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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它帶走，沒有問題吧？”老人說。

“你說要它，拿來做什么？”鴨忠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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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拿它做什么好呢？”8 v2 u  x3 G0 ^! J* O% i) n8 ]

老人避而不答。8 [. }, }' Q  A9 L5 G3 n$ X" G

三1 U0 c+ L% e& Q/ |# K#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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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是前不久發生的事……”博雅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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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老人就那么讓蛇卷在胳膊上，出門而去。

“原來是用狗嘛……”6 y8 h3 w$ l# @4 R5 [$ g8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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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自言自語著。  N2 q+ @' x$ |-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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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手也真夠狠的……”: A9 F2 \2 \( q; s

博雅皺著眉頭說，似乎滿腦子還是自己剛才所說的景象。# J, L+ Q& S+ s+ Q

“噢。”

得到晴明的呼應，博雅這才心情好轉似的說：“這事情挺不可思議的吧？”

“要說奇怪倒的確是奇怪……”9 W# a( D* G3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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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是很怪，但我想知道你怎么看。”

“哎，博雅，聽你的口氣，好像除此之外，還有許多地方有蛇作怪，是怎么回事？”" n7 |7 _. q2 f4 j1 L#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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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實有。”; ~" p5 s6 h7 x, P* i

“可以跟我說說嗎？”! ?- _1 p+ k7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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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提出要求，博雅點頭說聲“好”，便開始敘述另一件關於蛇的怪事。' Q; B) |6 H' y! H- A4 R

四

事情發生在參議橘好古的宅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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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被蛇傷害的就是橘好古本人。8 S4 |( G9 r3 N) F

這也是不久之前發生的事。

一天，好古的背部突然覺得灼痛起來。4 u0 P& h! z) g9 b" }3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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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以為是睡落枕了，但卻總不見好轉。' T; W8 G) Z1 _3 L1 A/ l+ T

一天、兩天過去了，好古的背部漸漸腫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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腫塊開始不怎么起眼，但逐日增大，到第五天，最初的拳頭大小已擴展至整個背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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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背腫得像背著一個鍋，而且是紫黑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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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來藥師，使盡法子，都沒有任何好轉。  z* a7 U5 y4 m' h

背部腫脹得越來越厲害，除了劇痛，還兼有奇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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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伸手到背上抓撓不止，像瘤子般鼓起的背部皮膚已糜爛不堪。

好古終於無法站立，而他又不能仰臥，只好趴伏著，背部朝上，整天趴在床上。. N# v0 T2 E$ g3 X+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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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食和大小解，都是在家人的攙扶之下，才強撐起身應付的。  E0 B& b1 m6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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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一籌莫展的時候，一位打扮奇特的老人上門來訪，說：“看來你們挺為難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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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頭亂發，衣衫襤褸，雙目炯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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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家人疑惑之時，老人說：“府上橘好古大人這樣子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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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應秘不外傳的事——好古的情況，被老人說得絲毫不差。

“就讓我來為府上大人效勞吧。”老人說。( v+ N% T; f2 s. ?

老人肩頭背著一個袋子似的東西，袋口用繩子捆扎著。6 Z' |4 e* n6 N9 t# S6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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袋子竟是溼乎乎的狗皮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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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是殺了好幾條狗，剝下皮縫制成的。新鮮的血腥味還直撲鼻孔。

家人將老人的話稟報主人好古，好古氣息奄奄地說：“只要能幫我弄這個事，誰都行啊。”4 P; @& q3 b. V. X

老人立即被請進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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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可是了不得呀……”4 Y; R- X. \# w7 d0 ^6 R: g;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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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一見好古，便自語道。2 t& i* \" l& G. s*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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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卸下搭在肩頭的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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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它挂在那裏吧。”5 I0 t, [- Q, W% U+ x& ^3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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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吩咐橘宅的人，讓他們將皮袋子懸挂在好古正上方的屋梁上。2 K9 [, A$ N$ x+ m  {+ m

他又從懷裏掏出一塊拳頭大小的生肉塊，塞進從屋梁上垂下來的皮袋子裏。/ b! O: a, _) U

“請拿四根這么粗的青竹過來。”老人比畫著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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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古的宅院裏正好有一片竹林，於是家人立即從竹林裏砍下竹子，預備好四根青竹竿。

“燒起炭火，抓一把鹽過來。”6 y5 {0 S1 k4 h1 ^! C+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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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根青竹竿的一頭放在炭火上焙燒，並將鹽粒搓在上面。從橘宅中選出四個家人，讓他們各自握住一根青竹竿。3 b9 p1 ~# K1 {6 z5 M; ]7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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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脫去趴伏在床的好古的衣裳，將腫得高高的背部裸露出來。

他吩咐持竹的人：“好，用手上的青竹打在背部！”

但是，對於橘宅中的人而言，好古是他們的主人，突然說要用青竹打他的背部，他們實在下不了手。( H) m6 Z4 [+ X/ e! K: F

“沒、沒關係，打吧……”好古說。0 M% j4 U& p7 h: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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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四條漢子開始用手中的青竹打好古的背部。

“聽著：再使勁些！”老人說。

好古背上立即皮破血流。4 f/ X2 v7 u- t4 i8 c6 {9 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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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古咬緊牙關，忍受著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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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停！”老人說。/ m# r6 x% _3 c, H/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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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打著打著，出現了奇怪的現象。

懸吊在梁上的皮袋起初是癟的，但現在開始逐漸膨脹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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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怎么回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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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進入袋子裏的東西似乎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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懸挂著的袋子搖晃起來，袋子表面的變化顯示出裏頭

有什么東西在蠢動著。3 Q9 c( V# L/ R2 W: e3 S

袋子為什么會脹大起來呢？( {* g9 G- ^: ]! b" B

“啊！”

一名手持青竹的人叫喊起來。8 v% m9 L3 T8 i0 [

“快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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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古高高腫起的背部竟然開始癟塌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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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從上方垂吊下來的皮袋子卻越發脹大起來了。5 {% w4 ?% V& g' W1 p

似乎通過青竹的抽打，把好古背部的東西逼迫出來，趕入袋子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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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續打！”, J: Y) g9 k3 V+ r% U; ~5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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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照老人的吩咐，不停地抽打好古的後背。+ y" ?0 \% w! Z) Y& j

打著打著，好古的背部變成徹底萎謝的樣子，再後來，那裏的皮膚逐漸平復了。

青竹抽打之下，皮破血流，但現在好古背部的情況，看上去卻與常人無異。5 P/ B5 P) t4 e- B

倒是那個懸挂著的狗皮袋子已經脹大得很厲害。+ m6 o) C" U5 H# J$ [

而且袋子的表面還在不停蠕動著。8 E2 C/ O5 R2 F7 f- j

“把袋子放下來。”) G: N' {' P- J! J; e;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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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看著三人合力才好不容易放下的袋子，說：“辛苦啦。”

他顯得心滿意足的樣子。

“這個我要帶走了。”: k3 _6 T8 J5 R9 N6 y- ?-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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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將那個顯得很沉重的狗皮袋子輕而易舉地搭上肩頭。

“哎，請等一等——”! r" h3 \/ n" d: |/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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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古一邊穿衣一邊起身。

“可以讓我看看袋子裏的東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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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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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將袋子卸在地上，解開了扎住袋口的繩子。3 z/ J# Z/ d; H) r1 e2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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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您過目。”, m" D& ^6 Q" `* e$ X( M

老人在好古眼前打開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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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古從袋口往裏窺探，隨即發出一聲驚叫，倒退好幾步。1 P. D- G9 l) Y.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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袋子裏有過百條黑蛇緊緊纏繞在一起，蠢動著。  _, v( y  m+ }7 ]

老人沙啞著嗓子嘿嘿一笑，再次將袋子背上肩，走出橘宅。

五3 ?5 g- T% @% I  c- @

“晴明，竟然連這種事也有啊……”) Q; t0 p8 ]/ u( ?( c

博雅一口氣說完，將手中的杯子放在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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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已停了。不知不覺已是黃昏。: m! v9 }- ~, P$ z5 t

之所以不怎么覺得天色昏暗，是因為博雅說話的時候，雨停了，覆蓋著天空的雲層漸漸散去了吧。  ?$ @  L, F+ V/ q9 X5 m# b: D$ P8 ]

從雲團與雲團之間，露出傍晚澄澈的藍天。這部分天空呈現出夏目的姿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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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陣子，我身邊還不斷地發生那樣的事情呢。”# k$ y, @) M! c1 J* s

“原來是這樣……”4 r6 i- g$ L. Z/ W9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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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原鴨忠大人家發生的事，和橘好古大人身上發生的事，肯定是有關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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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要說兩者之間有什么關係。我實在猜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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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7 B0 Q! P6 q4 n* r- ~

晴明點點頭，一副沉思的樣子，然後問道：“那個奇怪的老人到藤原鴨忠大人和橘好古大人家，是什么時候的事？”& r5 Q2 l7 \$ B4 w

“去鴨忠大人家是在四天前，去好古大人家應該是在昨天吧。”' G$ W7 c# {7 ]% ]' t% ~

“嗯。”( C  _' Y* q. X* B3 r; ~)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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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再次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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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晴明，你知道什么了嗎？”

“啊，還沒有知道什么，但聯想起一些事。”

“聯想？”# n5 u5 [6 U# g! B  O

“對。”/ M0 @7 B9 o* a9 U: D; A) q) y, a8 @

“聯想到什么事？”8 S  ?/ k+ W! o

“稍等一下，還有一件事，你得先告訴我。鴨忠大人和好古大人近二十天來曾經去過東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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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來，在大約半個月前，的確去那裏參觀過已故空海和尚從大唐帶回來的東西吧……”) b7 T) F8 ]! |& m! 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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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哪一位？”

“我說的是鴨忠大人，但好像好古大人也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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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他們兩個都對來自大唐的東西格外感興趣，什么佛像呀、香爐呀、挂軸呀、佛具筆墨之類的東西。他們知道是空海和尚直接從大唐帶回來，收在東寺裏的，早就對寺方說過想一睹為幸，終於在半個月前實現心願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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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樣……‘’”晴明，你為什么會提起東寺？你知道什么情況嗎？“, s/ N. _( \7 y0 d1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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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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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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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下。”8 E4 t: T3 b( _, x  K; A*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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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著，站起身來，身影消失在裏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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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會兒，晴明帶著一個紫色布包裹著的、有成年人腦袋大小的東西回來了。晴明像原先那樣在外廊內坐下，將那個東西放在博雅的膝頭。

“這是什么？”; R% d& V0 F5 s, X& 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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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開看嘛，博雅。”1 l  c  o% V  ~%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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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博雅拿起包裹，打開一看，裏面是一座連成一體的木雕佛像。5 q1 o; V7 ?- D& V6 N# N)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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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怎么回事？！”

木雕的形象是明王像坐在翅膀半開的孔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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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雀明王嘛。”3 U4 H4 H$ r7 M; b2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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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我知道。為什么讓我看這個？”2 v% Z0 k  Z" m2 s7 j( R&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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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座明王像是空海和尚從大唐京城帶回來的。我把它從東寺借了出來。”2 U$ ^, f6 x2 ~9 y: [# D;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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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東寺？”/ r% m. w0 d6 z/ c: o2 W: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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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從東寺的明惠大人處借的，就是昨天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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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有什么關係嗎？”! r. S" Y% b.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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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說嘛，博雅，我正想現在開始調查它們之間有什么關係。”

“調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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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呀，得走一趟啦。”5 l! ~, @/ w- h$ W6 n  r0 z;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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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出嗎？到哪裏去？”- L& E" A7 i9 w

“去西京。”

“西京？”1 B: Q% e2 j) C' K-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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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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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天馬上就黑了，雨也停了，我想，現在帶上酒肴去西京，這主意也挺不錯。”

“噢。”  N* Y9 y  I* ^' f- ]

“怎么樣？”. z/ _7 d4 F0 b* k

“不錯不錯。”

“走吧。”7 H2 K! g2 }% k) s) k

“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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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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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車踏著碎石前行。- n2 i1 }4 |& A( e. j( |1 \# j'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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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和博雅在牛車裏相對無言。+ I. f7 x( u/ q4 F* b2 s% B

太陽已經下山，四周黑沉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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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浮在空中的雲團飛快地向東移動。不知不覺間，晴空的部分變得比濃雲的部分還要多。

處於雲團之間、澄澈透明的夜空上，群星閃爍。

沒有牧童駕車，只是一頭大黑牛，在夜間的京城大道上向西進發。" [; d9 _3 J0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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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京比東面蕭條，住家也少。起初還偶然一見的燈火，現在已經看不到了。

“不過，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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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向仍舊默然的晴明搭話。

“為什么不去東寺而去西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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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閉紅唇、視線投向簾外的黑夜的晴明，說話時也沒有回過頭來：“因為有一位大人在那裏。”7 O  J4 V% M& i

“有一位大人？”7 j5 k1 [2 c) ?* F* _6 q2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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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i1 u; z+ Q7 ~( t" k-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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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誰？”

“去了你就知道了。”

晴明把他的紫色布包裹擱在膝上。  B9 T' U7 M0 v- k! H"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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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你為什么要把它帶上？”

“看情況，說不定會用得上。”3 w) E# o! O3 e+ L9 u;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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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情況？”

“它原是天竺之神……”- z0 ~0 Q& M" l5 L  E- w

“ ……”

“孔雀吃毒蟲和毒蛇，於是被尊為神，受到祭祀，成了佛的尊神。雖說是神，但人們對它施的咒，其意義一直都在隨著時間的流逝而發生變化。”( A4 G; Z0 M*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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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神施咒？”3 d7 X( J7 U$ |( u' z$ \' {

“即便是神，一旦脫離人們加之於其上的咒，也就不能存在於這世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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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的目光回到博雅身上時，速度逐步放緩的牛車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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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啦，博雅。”晴明說道。

下了牛車，腳下是一片草地。8 M! \# E1 q, E% w+ Y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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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後的草葉濡溼了博雅的鞋子和衣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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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著月光打量四周，發現面前是一所殘破的小廟。周圍雜草叢生，開始微微傳來夏蟲的鳴叫。, H9 l7 A7 F0 _1 H1 {4 j2 ]: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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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裏啊……”1 Y' i+ M+ Q4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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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自言自語。! H/ i( T- s& R& h" m; Y&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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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邊點點頭邊向破寺的方向張望。 “道滿大人，您在寺裏嗎？”晴明探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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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哎……”7 P( j2 p5 `/ H6 ]) w#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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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寺裏傳出一聲低沉的應答，隨著木板的嘎吱聲，出現了一個黑色的人影。! a8 I- o, ^/ m9 m" `! H.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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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道滿大人’，就是那位蘆屋道滿大人嗎？”博雅問。2 n3 h8 G% ?7 i9 F6 G: p, v% {

“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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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是你來了啊……”* K2 u; C9 ]* ?$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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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晴明回答博雅的問題時，那人影開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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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來嗎？”; I. O) u6 {& i8 _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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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不了。”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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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事？”8 J$ J8 D8 {. b, D1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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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冒昧前來，是為了領回您在藤原鴨忠大人家和橘! z0 c9 Z; n8 m' }  Y5 g/ D8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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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古大人家獲取的東西。“6 R, Y7 X/ y4 |) h5 M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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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話音剛落，黑暗中傳來了道滿低低的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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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的笑聲小小的，給人稀稀拉拉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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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還不還的？又不是你的東西。”9 t- N: i' X  A) k8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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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受東寺的明惠和尚之托。”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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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會替別人辦事嗎？”道滿說。" A8 ^4 l( ~6 c! n% V% L7 Y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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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

道滿的笑聲傳過來。- Q& b6 ?/ 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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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來取嘛。”9 @- H# u% d; k  Z: O

“所以我不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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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么一說，道滿哈哈大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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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博雅似乎才察覺某種情況。- Z9 G0 h. L! X7 z- H: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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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喂，晴明——”% z8 S/ H, X#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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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的聲音輕而僵硬。& T0 n9 G% k/ U7 p: _

他的眼睛盯著腳下和周圍的草叢。8 G9 c5 u- ^) v9 L% b5 H1 G3 M2 Z9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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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動，博雅。”晴明說。5 p9 ^2 S* n9 @- n& h

仔細一看，發現近處的草叢以及身邊的地面上，到處都爬動著無數黑糊糊的細長的東西。! [! e" l  f5 {2 l/ p9 W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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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們又黏又黑的體表不時在月光下反射出青光。

“你拿得了的話，盡管拿走好了。”7 W/ \# J; s8 ?% Z$ n

“那就承您的美意啦。”6 E. O& s+ N2 g2 ~& E& h3 s1 }3 t
( S1 U* U0 g  H
晴明一點也不覺得為難，隨即解開抱在身前的紫色布包。

孔雀明王像從中現身。& P; P; l1 d+ L
) a$ X3 e! P7 J2 {0 ]! |$ I
“哇！”$ N* \* d/ U8 l7 Z8 S0 j2 i

道滿不覺失聲叫起來。- o! p9 r* a4 }
$ p+ v/ ^* x' R$ d
晴明輕啟紅唇，悄念起咒語來。
  t  i: |' V; D
孔雀明王咒——是孔雀明王的陀羅尼經。9 G" w/ L+ [3 O+ O

歸命覺者。歸命覺者。歸命我教。歸命金光孔雀明王。歸命大孔雀明妃……% [% K4 H$ Z9 e% [% U

晴明一邊念著陀羅尼經，一邊將孔雀明王像放置在草叢中，然後站起身來。: C. v) k; U. g( W" ]. k2 j/ ~
/ a9 j" f! M3 |3 a5 C0 p
他的雙唇仍在念咒。' \6 e( O! ^( f; X
" J" s1 w$ {2 h  G. \
……祈請您的造物者，百物不侵者，請護我身。+ A- j5 j/ u" z* u

歸命一切諸佛，僧眾安樂，得生百歲，得見百秋。

二人周圍的雜草隨著晴明念的陀羅尼經窸窸窣窣地搖擺。  b7 L" {$ R% U$ w" i

看來有某些東西正在繁茂的草叢中爭鬥。
8 M# O0 Y0 d9 R2 }
終於，爭鬥逐漸平靜下來了。% }2 @3 V$ b) t

“夫切，古切，達夫工，無切，諸事圓滿……”, M( m! m/ e* [5 R. N$ w
; X& h1 V; t$ s( Y" W% S' T
當晴明念完長長的陀羅尼經時，四周已復歸靜謐。
% Q$ ~! W8 L8 ~* Y
“結束了吧？”5 V0 g2 g1 Y( y/ H, N. F- _

晴明小聲自語著，捧起剛才放在草叢中的孔雀明王像。6 `& A0 c% a: x
! c6 i# [7 Q. a
“噢……”9 [6 L  H* r& k$ w, j4 W0 K
( v9 N4 }6 z' @4 H+ f
博雅說話了。

作為孔雀明王像基座的孔雀嘴邊竟然啣著一條黑色的小蛇。; r6 Y7 f% ~4 [  a( t( {
: P+ J! l3 {( n& ^' c+ h# J
之前並沒有那么一條小黑蛇。$ D  S( N2 ^' G' {( v
" ~* K2 p- m/ K# L( k: W1 ?
還有，孔雀的左腳踩著另一條黑色的小蛇。

這也是之前所沒有的。
) g" }* G. V/ v2 ]4 v5 ]
仔細看晴明手中的木雕像，發現那兩條小蛇都不是真的蛇，而是木雕的蛇。% k: O3 S" t& }

“我這裏的確收到您歸還的東西了。”; X1 b4 ^9 q6 E3 q5 C+ I9 j
) P# t1 {7 s, R
晴明向道滿低頭致意。7 U5 e! a& i# E- O& e

“晴、晴明，這孔雀腳下和嘴裏的……”博雅問。1 N$ j/ ?, c3 p  H
, k1 W/ U8 G* B) g2 |4 N
“你剛才不是也看見了嗎？”; n0 \3 e# _' m! _5 }% g- n* X
0 h# h* ^9 ]! ^4 g+ [
“……”( M7 r* w! d1 t- o, x0 D
3 f. A# H6 `/ I3 |* b: [' i5 u
“草叢中到處都是的東西，就是它們。”
  k. ?8 o, d3 _) H$ b4 {
“哦，是蛇嗎？”

“沒錯。不過準確地說，應該是一種蛟吧。”
9 ]3 d6 r$ e# M" F, C, g
“蛟？”
8 y% T  [# @0 d/ R
“把它看做是兩種動物中的任何一種都沒有關係，你認為它是什么就是什么好了。”
7 m( W/ N2 f! @( |: |( H% R4 h& E
“不過，剛才草叢中到處都是啊。”
7 h) \* m* v& P' r
“原本只是兩條。一條是在好古大人背部，它變成了許多條，但當孔雀明王出現時，就恢復成最初的兩條啦。”

“噢，噢。”
2 h9 k# X, V4 {
就在博雅嘖嘖稱奇之時，道滿開腔了：“喂，晴明，帶酒了嗎？把酒拿過來好嗎？”; L8 ~% x6 E, N/ b2 i0 j! ^

“我們過去吧。”

晴明抱起捕獲兩條蛟的孔雀明王像，沉著地走過濡溼的草叢。
5 J- w" Y2 d1 Y2 z
博雅跟隨其後。

“來得正好，晴明……”$ {1 {* @. ^* X8 T. {) P# D2 o1 l
. i0 e+ Z) B, [: x4 X/ n
道滿滿心歡喜的樣子。' X% b9 S; k; a# d% A% L

七( Y. v/ c$ }; K& b

三人置身破寺之中。& a5 A+ [* I. ^( v
2 a0 c# R' j" r% O
沒有本尊，屋頂有個破洞，月光微微從中透入。
0 Q  u  a  V: J4 G
板壁垮塌了一半，木地板塌陷處有草露出頭。) c& T) X8 s$ ~! v5 F1 s

夏蟲就在身邊鳴叫。) @. K/ L% {4 {

只點燃了一盞燈，晴明和博雅在木地板上坐下，與道滿面對著面。3 r. T& E6 f5 J2 L  a3 }

一個有豁口的瓶子。三只空的素色陶杯。
. v1 ~' C) _" H1 a1 U0 M, {
陶杯斟滿酒後，三人暢飲起來。

“不過，晴明，我還沒弄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呢。”0 l4 M/ d6 ]& j1 n% d) {

博雅把酒杯送到唇邊，說道。

在他看來，這一趟本來頗有點深入虎穴的味道。. E' l' s9 {: G9 z
) U7 n; n9 S& t
但是，來了一看，竟是道滿，晴明似乎已索回道滿弄到手的東西。不管道滿認為自己是來幹什么的，反正晴明自己知道，他就是來妨礙道滿的。既然如此，為何這道滿竟能與晴明相對暢飲呢？+ y' j( p. X3 l3 ?3 c
+ [) E/ |% p, @  ^9 e  f
“我總有上當受騙的感覺。”
$ M: K* x9 @# m6 n: I6 i0 P
博雅這樣想也不無道理。- e8 R, s- O2 X! Z- O. `5 U$ t) _
: u; k6 J; S) f
“一切都起因於明惠大人的疏忽大意。”晴明說。! @" a( L7 P- [! A, `, \7 W
" r. _3 ?' A8 M& E8 _
“疏忽大意？”博雅問。
9 B7 w& S2 V9 t
“因為藤原鴨忠大人和橘好古大人要來，他便去整理要給他們看的東西。”; b8 D0 [( e# Q2 e: y- j
2 e$ ]/ y6 A9 P; ^4 U# U
“是明惠大人嗎？”# X  n9 W1 u0 ^: b( u
& z& X# L1 c, Z  d! R
“對。當時，因為孔雀明王像也蒙了塵，他打算弄幹凈，但是，這兩條蛟挺礙事的，他用布隨手擦拭時，差點把蛟弄斷了。”

“……”" L9 G; K0 |2 u/ R, F& j- x  i1 R
' \9 }: }8 \: t7 T" ?  u# v
“當時，明惠大人留意到，這尊孔雀明王像並非由一整塊木頭雕成，而是由三個部分組合成的。”' z- j0 G$ g5 P" w" \( Y

“噢。”: }. |2 C6 M! e- m1 x
9 m2 C2 c+ W: `# y5 N  x3 J
據說，孔雀明王和孔雀明王座下的孔雀是由同一塊木頭雕成的，但孔雀口啣的蛟和腳踩的蛟卻都是能夠拆卸的。8 P& m# P4 a0 p" M, @) ^0 a

“讓孔雀明王座下的孔雀口裏啣著蛟，這樣別出心裁的構思，並不常見。”0 _% v* M) z0 _7 i+ O' m0 \* D  x" r
' }) h3 D% ]; l5 I7 _# f
明惠覺得頗為新奇，又覺得卸下兩條蛟更便於拭除污跡，便把兩條蛟拆卸下來，放在一邊，完成了工作。0 p/ _: J# `( [4 t. }* C3 m
, p, b  F% s2 b  _2 H) @
“可是，明惠大人忘記把那兩條蛟重新裝嵌回原處了。”+ K" n4 Q& s/ B1 E- \, j
7 o2 {4 B; R5 G: N0 D( Q+ t
過了一些時候，明惠察覺到這個問題，兩條蛟卻已遍尋不獲。
. f! [3 S& ?: L# a  t
“明惠大人這才發現事態嚴重。”

“發生了什么事？”
/ ]0 [7 g. u' A( l
“首先，這是空海和尚於一百幾十年前從大唐帶回來的鎮寺重寶。”
% l0 f3 Y8 F+ P7 Y3 U7 |! ~# x- x
“還有其他原因？” “有。它自空海和尚帶回之後，被置於東寺，每曰傾聽空海和尚和僧眾的讀經之聲……”" @4 \' T7 v3 M8 A7 ]
" D* s# H7 N0 N* y* j
“對對。”

“若它被用於某種咒時，沒有比它更強有力的了。”

“但是，晴明，你怎么會連這些也知道呢？”7 C* |( m( g  `, g3 }

“因為明惠大人告訴我的呀。”: T/ V, _5 E! |7 M

“噢。”6 F9 m7 |- c% G0 G9 S4 b! o

“明惠大人擔心有人將蛟偷去，用於邪門歪道……”
' [/ n; Z/ P; E* {2 \  n
晴明說著，微笑著瞥一眼道滿。

“照理說，那不過是明惠丟人現眼而已嘛。”2 Y6 m: e7 `% j9 K
/ H& \# r' G! l1 D* p5 p& M7 j: O
道滿興致勃勃地端起酒杯。
- I2 x6 m  e4 E, q
“為什么？”
% F, m" c% a  _; y& W
“因為讓我知道這件事了呀。”道滿說道。3 N' {2 M" ~/ l

“東寺四處找那些有可能幹這種事的落魄陰陽師打聽，於是我就認定有事情發生了。”+ k4 p$ D; }" |1 }

“這就是說……”
" a$ g8 S' k) ^% G' P1 \5 A
“蛟的失蹤與我無關嘛。”道滿說道。

“那、那么……”$ P' I& v) ?8 C$ A* b

“大概是那蛟自己逃出來的。”道滿應道。

“真有那樣的事嗎？”

博雅的聲音大了起來。
% [9 }' N* W! Y" L/ E+ m
“不能說沒有。”

說這話的是晴明。他又說：“……以前不是有過佛像雕刻師玄德大人雕刻的天邪鬼，因為厭惡被廣目天王踩在腳下，於是趁機出逃的事嗎？”

“是啊……”& T3 K5 ?& Y0 o% n+ U8 v
  w# E" a) H3 M+ Q5 N
“光是來到本國已有一百幾十年了，一直被孔雀腳踩口啣的蛟，也會盼望脫身吧。遇上從孔雀口中取下、腳下挪出的機會，肯定得利用起來啦。”

“可它原本只是塊木頭而已。”

“只要有人拜過，什么東西都會有魂靈駐身的吧。即便它們只是蛇啊蛟啊之類的，再聽了百餘年的經，就是石頭也會動的。”晴明說。% {. A) W, \# m' |9 o+ w4 I8 ?2 M& }

“根據我的調查，藤原鴨忠、橘好古偏偏在那寺裏喝了水。”道滿笑著說。6 V& J4 q: D+ ]: O

“水？”博雅問。
+ ]4 G; p5 ]. F# r" c; b
“對，的確是那樣。”& p; w" ]+ |; h. ]2 _$ b
) W8 n) N" S5 A" S2 W; X
晴明點點頭。$ h# V0 N& Z& P# a. F3 y

“水？”- z! w! g- H. m( d8 Y0 p8 j
8 L8 x' o$ M8 s, }0 ~9 m
“我也問過明惠大人。我問他有沒有誰在寺裏喝過水。”9 c0 F/ x- ^' |! u$ u  U) x

“然後呢？”4 p- D% F  U/ G2 X
1 S) t4 @# w3 x1 Y
“據說鴨忠大人和好古大人當時喝了從井裏打上來的水。”4 O* @, b1 R1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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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水會有那樣的靈力……”
3 Y6 Q+ j8 A& Q! T0 Z3 K
“蛟是水中的精靈啊。它一旦獲得自由，必然會潛入最近的水裏去。”
2 P% q  }" x' t: C! p1 q1 R
“那么，兩條蛟就逃進了水井……”
3 n7 {4 K. x/ x( ~) p. R
“因為那裏的水最近吧。”

“也就是說，鴨忠大人、好古大人把有蛟的水……”

“對，他們喝了那種水啦。”- A2 P- l: |. Q5 r, J8 I
1 ~2 G5 T4 I% D) }1 N, r- \
“於是，蛟就進入了他們體內？”7 @& t3 ?0 s2 v& M: \

“就是這么回事。”- j  \; G; {5 E
; x8 b4 e, l' S
“但是，在鴨忠大人家裏，有蛟潛入身體的是侍女小菊呀。”
9 ^5 Y4 @; t+ E# l: V" ?/ u5 _
“你不知道那位鴨忠大人有個習慣，凡吃進口裏的東西，必先有人試吃驗毒嗎？”
& G( Q/ P. b4 z: u" T- r# Z- U; G
“那么，小菊就是驗毒之時被蛟潛入了體內……”
+ G) b+ m# H( n& B
“應該是吧。”
9 J; W  B  v1 u# v; I' W$ g0 {
“好古大人身上的蛟為什么增加了那么多呢？”
4 ?3 F" i$ b. k
“那是因為好古大人體內積存的惡氣太重的緣故吧。”5 \) v% n& e! Q
) [# i" u1 M, f; ~- M9 e2 y
“什么是惡氣？”' i$ g# x$ z9 I' u

“就是嫉妒他人、憎恨他人的心思。”

“那么，就是說，好古大人這種心思特別強烈嗎？”

“應該是吧。”晴明說。
- B/ r! w+ K3 m8 L1 j
“我也調查過，知道誰喝過水。於是算好蛟成長起來的時間，就去把它們收回來啦。”8 s1 ]2 H- s, s; R  \$ @

道滿笑嘻嘻地說著。

“收回來幹什么？”博雅問。4 ~* c. m8 v8 b1 t8 |+ L4 L2 V( ]

哈哈哈！$ T) {3 [5 E+ I

道滿痛快地大笑過後才說：“當中的緣由，你向晴明打聽吧。這個家夥一旦親自出馬，就不會空手而歸。”9 [$ D8 l) e0 a) j

他悻悻地說著。2 W: i9 A* R; _& l

飲宴持續到半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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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3 j, V9 L' }6 k" Q2 H* i) \! Y- d
, l% v. V/ y6 ]9 ^: K& O
“晴明，那是怎么回事？”

博雅發問時，已在歸途中的牛車內。, j- H0 L& y' o4 R/ p
4 a  T5 b  j7 ]( ]6 x
“什么？”

晴明反問，似乎不知道博雅所指為何。, Y! h$ N8 x# {
) m; \- }: b/ H* R8 ^1 A! r
“道滿大人不是說問你嗎？”' t# V% B+ w. y- I9 r. T

“哎呀，他是指什么事情呢？”

“別蒙我啦，晴明。我問的是，道滿大人很幹脆就撒手罷休的原因。”& W- P6 r$ _, N$ E3 l! Y* s

“是這件事啊……”

在昏暗的車裏，能感覺到晴明從懷裏掏出什么東西的動作。
. Q1 A2 r; w& g
果然。晴明取出了一件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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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東西發出朦朧的青色磷光，在黑暗中隱約可辨。
, E& _4 ?9 H- \8 n8 ]  H
它的軀體被晴明的右手握住，尾巴纏繞在晴明的右手腕上。

“晴明！”

博雅在黑暗中不禁向後縮去。

“這、這是……”' N6 s+ ^9 E: i$ p# J( s5 y; o2 i( G- c
( N3 Q4 \% G1 W
“就是蛟啊。”

“可是，它不是放回那邊的孔雀明王座下了嗎？”! P5 \# e+ [) t" {

“那已經只是純粹的一塊木頭啦。”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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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什么？！”

“我想要的不是蛇形的木頭，而是附在上面的東西。: s: s1 X1 q) m1 T9 b2 X/ p( L; y* o. B; h

在這一點上道滿大人也懷有同樣的心思，因為正好有兩條，我和道滿大人便各得其一啦。“
2 V1 I5 Y4 b4 z9 m# ?
“竟然是這樣……”' \! O, F* Q' a  I  x/ V5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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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道滿大人所謂的‘不會空手而歸’啦。” “可是，這樣……行嗎？”

“什么事行不行？”
( r$ E# q1 i( T0 t6 P
“你打算怎么跟東寺方面交待？”8 f$ B2 E# z& X* y2 E( G
8 L& F3 A7 e1 }
“當然是說已安全取回嘛。”/ T1 h7 X5 h2 g% F$ L

“他們不會知道嗎？”

“知道什么？”
8 c) a0 B0 C7 n. l, |& W! b
“就是——那東西已是一塊純粹的木頭的事。”
* G: Y* j2 d2 u: h: _- `
“他們要是知道，就不會鬧出這種事情來。如果有誰知道那玩意兒已經變成純粹的木頭，明惠大人反而會大松一口氣呢。”

晴明在黑暗中微笑著，他用左手食指輕撫著蛟的顎。
( Q& X; r$ ~2 s* W
蛟顯出很舒服的樣子，在晴明的手上屈曲著身體，緩緩地蠕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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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

發表於 2007-8-26 11:55 PM | 只看該作者

作者後記5 ?' w. [+ m5 p" r5 F
+ A* |" n, P+ c- N
8 K( f; L) w3 A: Q/ }
) D+ b' Z1 j5 S5 c  a
初夏。

我家周圍一帶，已經從新綠季節向著正宗的綠色繁茂的季節脫胎換骨了。
+ M* u+ O9 I. H4 e( x
能夠在這樣一個季節，向諸位奉上《陰陽師》係列的第四部，我感到萬分欣喜。* P/ n7 n: p3 W, [" N3 B% B

動用數個構思，寫作一個短短的故事，這樣的作業非常有趣。
0 e7 D0 p$ q' V, c. P
一個主構思，再想出一兩個與之相關的副構思，然後，就是作者的技術與資質問題了。不！甚至不妨徑直說成是“體力”問題。然而，這么說就未免太過直白無味了。

無所事事地打發著日常生活之際，突然之間，倣佛神靈附體，構思從天而降——這樣的好事，還是不要指望為佳。! V8 Q' g. V6 h. L) ]7 d
0 z9 ~- Q0 y' F, |
我不敢說絕對沒有，但是恐怕不妨說，遇上那樣的僥幸，一生之中幾乎是絕無僅有的吧。& C7 z/ B- O) p" W: p( |- ]6 B, V

就連那位星新一（日本當代著名作家。擅長小小說創作，尤以科幻類作品居多。）/ h' l4 Q/ q: I0 Y( w+ v4 O; E

先生也說過，得來全不費功夫的構思，僅僅在創作最初的一兩篇時有過而已。其餘的作品，就只能憑借精神和意志的力量，鍥而不舍地絞盡腦汁、搜索枯腸了。
$ S. Z; T  h: p8 Z" L! o& z
至於擠出構思的最佳方法，在此不妨姑妄言之，那就是：“鍥而不舍地集中精神苦思冥想。”! _( L8 O! U* o( E, T) h2 c
" p/ J9 H* H: V
舍此無他。

苦思冥想，直至腦漿熔化、從鼻孔中流瀉出來，全身心地思考。——也許還有許許多多其他的方法亦未可知，然而這方法卻毫無疑問是最佳的，並且是效率最高的。

看來，我是耐得了這項作業的人。1 d% H( |: j8 C; V' X; U' D1 E

每個月，大約總有十來次，我得經受這樣的磨煉，然而卻總也適應不了這項作業。& U2 l' `! q" o( e! }3 ^# r. n

由於清清楚楚地知道這項作業是何等地苦不堪言，所以情不自禁地，會尋找借口，將這項作業一推再推。於是，總要將完稿時間用得一幹二凈。
& q4 ]; \9 y3 r) y4 |* r% g
晴明與博雅的係列作品也不例外。不過，在這部作品的寫作過程中，我可以體味到在其他作品中未能體味到的樂趣。; C/ u2 B7 z" c5 E2 @

對自己創作出來的人物，這么寫似乎頗為矯情，不過在我而言，寫作他們兩人的新故事，就像趕去和他們見面一樣。4 C! f. K8 P8 n. [& [! y; Y6 d2 U; E
5 B3 z- C9 n, e
去同親近的人會面——一個字一個字地，用著拙劣的字在稿紙上填著格子，孜孜不倦地寫稿。一想到這樣的工作是為了同他們會面，與他們交談，與他們在外廊內舉杯共飲，痛苦便轉成了快樂。

這本書很有趣。; D& H4 |5 `* R% c7 k
& h; s* J# w0 h2 G4 q$ f
在審讀本書的校樣時，我竟然不由得保持著前傾姿勢，津津有味地讀了一遍書稿，幾乎忘記是自己寫的東西了。: i  y! [5 [8 `+ H
# e5 Y1 O" n& k: A2 i9 s) m& y
我覺得，已經寫了這么久，卻依然不減當初的興味，也許這正是本係列故事人氣不衰的秘密。
9 }6 O: b' t) \  E- J- `9 x
十多年前出版的第一部單行本，都已經出了文庫本，卻依然銷勢不錯，這豈不是一件挺了不起的事情嗎？在此，還有件事情要通知諸位。9 |7 [6 R: ]! U1 K) _$ Z$ J; j
; h. d+ v2 D1 c; k- w- ^
我在因特網上開設了一個網站。5 Q1 P9 y$ Q2 E1 g
9 M6 S/ h3 z1 {, x
在網站裏，有我的日記，有新連載的作品，（居然有《陰陽師》新作的彩色插圖故事！）還有《陰陽9 幣》專用的留言板等。! C% v( k/ n5 [
+ p# N! v: y8 q/ h" V7 [: f
部分網頁需要收費，但是作為答謝，我準備定期向諸位贈送我的《陰陽師》親筆手稿。諸位如果感興趣，歡迎惠顧。

夢枕貘的正式網站“蓬萊宮”，自六月一日起試運行。自七月一日起，網站正式運行，將開始連載夢枕貘與村上豐合著的彩色插圖版《陰陽師》。該網站將包括夢枕日記、讀者投稿、數碼博物館、事務所日記、新書資訊等多種資訊。
+ c5 t6 Q" X' o& w8 ^8 R( R6 \% p9 w0 e3 @
《陰陽師》有搬上銀幕的計劃，如若該計劃得以實現，有關資訊將率先在網站內公布。  t, j; `& m, Q/ G, a7 P3 a& K

. d8 t# E6 H& @6 ?: w( K# f
夢枕貘2000年5 月14日於小田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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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

發表於 2007-8-26 11:54 PM | 只看該作者

一

春天已經來臨。; R; o- M4 b5 c$ l1 {; }2 J$ O

櫻花還沒有開放，然而令人渾身發抖的嚴寒已經消失了。
3 b. Z$ ]! h+ O) m8 |3 k3 x
在冰涼的外廊地板上，晴明側臥著。& |& X! J) T% p# f

晴明豎起右肘，右手撐著頭部，閉著雙眼。

在晴明面前的地板上，放著一只剩了半杯酒的琉璃杯。- ?: B2 A* ~# r+ |7 S0 ~

琉璃杯稍前一點，放著另一只酒杯，酒杯再過去一點。是源博雅坐在外廊內。
6 c" x3 y; e3 U7 I- B! N
梅花謝了，桃花也謝了。

現在。櫻花正含苞欲放。1 {9 U, ]( }+ V0 a5 _. l- b" \

有些枝頭上，已經綻開了一兩朵性子急的櫻花。
2 ]3 m7 r% T8 Y9 d
晴明宅邸的庭院內，幹葉萱草、繁縷等植物炫示著綠色的葉子，可是，大概過不了多久，就會被後來居上的野草埋沒。不見蹤影了。* g! i4 \1 @4 h- `* I

午後的陽光，柔和地照射在庭院內。
8 R) p% o" c+ D; I
放置在木條地板上的琉璃杯，也有陽光投射其上，將閃閃發光的綠色投影映在地板上。" D% b* G9 ^, Q& J

博雅滿臉迷茫，望著晴明已有一陣子了。看上去好像還有點近於怒容。% N' Z8 `, h0 K* }/ N$ k

“晴明。你真的不在意嗎？ ”

博雅忍不住問道。- j) V; M2 w  R9 S5 H
- j) I( \, }6 z' t+ G0 |1 W, s
“什么事？ ”  ?- h/ R5 Z9 {/ N' [8 s7 A
  B# I1 ^( Y3 _4 _
晴明依然閉著眼睛。
/ g0 q8 l, j3 @: O$ R" S8 D
“就是明天的事呀。”6 G$ K# m- X4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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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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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明天不是要與蘆屋道滿大人鬥法嗎？ ”% z1 R8 x2 L  ?% C

“哦，你是說那件事啊。”6 b% M1 ~! R: V& e1 D9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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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還有別的事？我擔心得很，特地趕來看你。你倒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優哉遊哉地躺在這裏閉目養神。”

投射在琉璃杯上的陽光，反射回來，在晴明閉著的眼睛上舞來跳去。

晴明似乎感覺炫目，睜開了眼睛：“可是，就算我起來了，也不會因此而改變什么呀。”% g5 A" a$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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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將臉龐移向旁邊，避開反射的光線。2 b2 t& B; |* s) R' ~7 N- E

“但是，對手可是那個道滿啊。”

“嗯。”: N# h) M3 E7 f7 Q/ Y

晴明點點頭，終於撐起身來。0 c; ]+ c0 c& h1 v&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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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盤腿坐在木條地板上，背倚在廊柱上。5 P' ]- A- h  u1 x2 o

穿在身上的白色狩衣，有一部分被陽光照著，令人目眩。' H  p1 f3 g9 c# y2 h6 I. w/ y

“你為什么要接受這樣的挑戰？ ”

“為什么？哦，博雅，這難道不是你讓我接受的嗎？ ” 　　“我只不過是奉聖上之命，沒奈何只得向你傳話而已。4 K$ P# b& `  v( ^0 a

我以為你一定會拒絕的。“7 B" K2 q, S6 n3 x,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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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人讓我辦的事，能拒絕得了嗎？ ”. D% _6 S  N/ w7 H, P8 C7 Z-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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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微笑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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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的“那男人”，便是村上天皇。9 s, d$ Z" L3 j+ S$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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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唔……”  v) U4 ]/ p$ e; `' Q3 M: L$ l* w  w%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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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硬是把話咽回去。只用無可奈何的眼神注視著晴明。

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四天前，在宮中，晴明和道滿的能力成了眾人談論的話題。

地點是紫宸殿。5 j' g; z/ ?) ~& r( h# [2 f

以村上天皇為首，在場的還有幾個其他的殿上人。不過，主要的發言人是左大臣藤原實賴和右大臣藤原師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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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往今來，的確有不少高明的陰陽師，但是如果只推舉出一人的話，那么該是誰呢？ ”) n6 F% J5 ?6 i

首先提起這個話題的，是村上天皇。% O* f2 v+ j2 @

起初，大家議論的話題是技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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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從琵琶名手以誰為最說起，繼而又議論繪畫以誰人最妙，當談到相撲力士中誰最強大的時候，村上天皇漫不經意地隨口插了這么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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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是漫不經心地隨口說出，但既然是天皇的金口玉言，眾人便無法置若罔聞。! t, m% ]; F1 _, {+ b

“要說陰陽師，已故的賀茂忠行大人聲譽極高。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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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論當今第一的話，他有一位公子賀茂保憲……“' A7 V6 ?2 L& S. k5 c/ d, K

有人這么說道。

“不，若論當代第一，恐怕非天文博士安倍晴明莫屬。”

說這話的，是左大臣藤原實賴。' v8 l( n0 x0 d5 J8 p. Q  L

有人點頭讚同。

“聽說安倍晴明會使喚很多式神，還曾在寬朝僧正的遍照寺內，只用一片柳葉就壓扁了青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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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事我也聽說過。”

“我聽說這位晴明大人，還在一條戾橋下面飼養著式神呢。”

“果然如此，晴明大人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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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大家議論得津津有味時，只聽一聲：“且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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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話的，是右大臣藤原師輔。

師輔是實賴的胞弟，有事無事，總是要跟乃兄唱唱反調。4 @0 H$ v  y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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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我不是否定晴明大人的能力，可是，並不是只有陰陽寮中的陰陽師才算得上陰陽師呀。”" v, {' A( F: |5 H6 p7 s, F7 F

“什么意思？ ”實賴問。4 f: i- J* m. H0 q3 F; ?

“我是說，江湖上也不乏高明的陰陽師呀。”' F! E# ^! ?2 ]1 z2 ^. j% a& {- n

“是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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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說播磨國的眾法師中，有一位名叫蘆屋道滿的陰陽師。據說他是位法術相當高超的人物。”

“蘆屋道滿？ ”

“聽說他收人錢財，專門替人施用魔魅、蠱毒之類的方術。還會使用咒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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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夠危險的。”

“不．如果說危險的話，則保憲大人也罷，晴明大人也罷，只要想幹，他們也都能夠像道滿一樣，大施魔魅法、蠱毒術之類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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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難以想像保憲大人和晴明大人也會施用咒術啊……”

“那當然。不過，道滿大人也並不是自己故意去詛咒別人呀。如果不是有人出面請他施用咒術，他也不可能做出危險的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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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白太政大臣藤原忠平一直沉默不語，聽著實賴和忠輔兩人唇槍舌劍的對話，此時開口說話了：“這位蘆屋道滿倒是聽說過，不過他的能力究竟怎么樣呢？ ”6 U. g! h. I. G$ M2 o3 x: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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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平是實賴和師輔兩人的父親，為了不讓兩人繼續進行毫無意義的爭吵，便故意插進話來。# \  S8 f7 I0 Y# g9 q! U* t

“聽說他用手一指，飛鳥便會掉下來。他還會在水上行走。”師輔回答。1 e. _: n; d- V( h* S9 Y7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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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有趣得很嗎？ ”忠平說道。$ R: ^9 R* K&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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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趣？ ”

“我是說，把安倍晴明和蘆屋道滿兩人召進宮來，讓他們兩人鬥法，較量一下方術啊。”

“是這樣啊。”

“這的確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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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賴和師輔都表現出濃厚的興趣。

“聖上覺得如何？ ”% y5 F# z7 y- J1 B(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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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平詢問天皇的意見。6 e$ ^: b, O% y8 c1 {2 f, J9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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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鬥法嘛……”

天皇點點頭：“的確有趣。不過，晴明倒也罷了，道滿人在何處，你們知道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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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西京有座殘敗的寺院，他就寄居在那裏，可以派人去那裏尋找。”師輔回答。

“那好．立即派人去找蘆屋道滿，問他是否願意與晴明鬥法。”忠平說道。! Q5 U/ v! |/ v8 c0 V4 A5 D

“是。”師輔垂首應道。' c) g; B3 H; x* {/ A. m" ^! _* m' U# P4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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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大人那裏，誰去為好呢？ ”忠平又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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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博雅大人怎么樣？ ”6 ~- H6 L) D! x( {: V: 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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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道理，博雅大人平素便與晴明大人很有交情，就勞駕博雅大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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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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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幾個人隨聲附和。結果，天皇便命博雅去完成這項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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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前．博雅專門為這件事來到晴明宅邸。1 i: G; H; s4 X%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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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想阻止什么鬥法不鬥法的。可是晴明，那天我恰恰不在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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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訪的博雅十分過意不去，抱歉地對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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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是聖上親口對我下詔，不得已我只好來了。如果你不想接受的話，只管拒絕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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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說完這話，就回去了。4 R- l8 x# _0 q( ^

這是三天前的事情。3 @! ~7 F  z5 X, Z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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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博雅又來到晴明宅邸。- z7 e: j, [' R8 p. \4 }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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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聽說晴明答允與道滿鬥法，急得坐立不安，連忙趕了過來。

來了一看，發現晴明正半躺在外廊內喝酒。, f* Z* T+ h& K, r

“博雅，來陪我喝一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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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晴明這么說，博雅只好坐下來。就這樣，此刻還在和晴明對酌。

這場鬥法，就定在明天。2 A  @+ U; ~. N! f+ S4 D

“晴明，明天你們鬥法後，還要讓你們卜卦，猜出裝在箱子裏的是什么東西呢。

這消息你聽說了沒有？ “博雅問。- d! p6 J: z3 H- ^( O) N: X3 J,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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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聽說了。”( m1 v( ]% V+ B( ~$ f6 ~

晴明若無其事地輕松回答。' l0 m2 U; d' G: q

沒有絲毫擔憂的樣子。# T( f7 w' _7 z!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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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今天你在這裏多待一會兒吧。”, i" }% i$ b* a- y1 a7 l" q0 V" a& J&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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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眺望著春天的庭院，說道。7 X! j7 c, e6 l+ |3 Z0 M/ n

二4 N* @& `. M7 d! d+ a* H, v/ g

清涼殿——晴明坐在臺階的木條地板上。

坐在晴明對面的，是一位奇怪的老人。6 N6 ?) r/ `* m7 l* z5 [! p4 C

老人滿頭白發，亂糟糟地猶如茅草，胡子也是白的。  `  v) n8 ?8 I& p: }

刻著深深皺紋的臉孔卻是黝黑的。3 I. a; V( O8 q1 V0 ]3 ?

不知道是被太陽曬黑的，還是生來如此，抑或因為骯臟的緣故。! T4 d$ k6 U4 a2 Z6 Y6 w8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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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著淺笑的嘴唇不無嘲諷，露出的牙齒又黃又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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蘆屋道滿——這個平曰不修邊幅的男人，這天倒是衣冠齊整，一身新衣。  y' Z3 ^; N9 S2 w

那是有資格上殿的人平素穿戴的錦衣。6 o! R7 d& E2 ^( P1 z" o8 o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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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煥然一新的僅僅是外觀，裏面包裹著的依舊是那個道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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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第一次在宮內與晴明見面時，道滿用右手指搔著後腦勺招呼道：“啊．晴明——”( V$ R7 J5 U# i9 g)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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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角浮出一縷害羞似的笑容。, ^, q& ^9 C, Q2 ]

“這身衣服，可拘謹得不行。”

若在平時，依道滿的身份是不能進宮的，可是這一天．天皇特別下詔，允許他上殿。8 f" @1 O8 G2 G: n# C/ 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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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與道滿相對而坐。在兩人對面的房間裏，已經聚集了眾多與這件事相關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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裏間竹簾後面，坐著天皇。

在低一級的臺階上，左大臣藤原實賴和右大臣藤原師輔分坐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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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白太政大臣藤原忠平也在座。還可以看見神情緊張的源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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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藤原恒清長篇大論地致詞，介紹今天的鬥法時，道滿只是漫不經心地眺望著屋檐外的藍天和流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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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晴明紅色的嘴唇上浮現出若有若無的微笑，閉目而坐，宛似睡著一般。" w& `/ q3 z0 D/ q$ K

庭院裏，四五只麻雀在地面上啄食。4 a$ O, _0 a- x' F* s3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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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詞終於結束，恒清道：“那么，接下來如何開始呢？ ”5 {2 ^6 j0 W) v  L3 f6 ^$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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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呀，多好的藍天啊。”' o8 k: o" Y' y, T/ m9 E& f

道滿低語著。目光穿過屋檐，望著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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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聽他這么一說，都不約而同地舉目仰望藍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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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賴和師輔也探出身子，眺望天空。4 `$ b  j' e; C* y8 V

而坐在裏間的天皇，卻無法看到天空。+ l% o, N* P5 C. h*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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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湛藍，灑滿春天的陽光。; M- ~$ L. }0 b$ s%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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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雲飄過，一片，又一片。

“雲彩飄過去了。”7 ~7 o6 P0 J0 q8 A, V7 r

道滿倣佛一位和藹的老人，輕聲細語地說著。% l3 C0 [: _- [  M: P! I8 M"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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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是這樣晴空萬裏，只要龍神願意的話，轉瞬之間就會掀起一場暴風雨啊。”; B. X9 ^' ]. Y3 s' }  f)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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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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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弄不明白道滿到底在說什么。　　似乎他馬上就要露一手，但是，沒人知道他究竟打算搞什么名堂。, }# }7 R. W) d" \- S, Z7 [/ E4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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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坐在裏間就無法看見雲彩和龍神是如何行動的啦。”; H' [$ X7 e- ]2 ~+ O( g: E: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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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輕輕揚起右手，朝著空中招了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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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流過空中的一朵雲改變了方向，飄飄忽忽地，向著清涼殿飛落下來。* V, r+ V) y- h& W

眼看著那片雲飄到庭院上方，而且，居然飄進清涼殿裏了。& P' z  Z$ t2 h( u1 w' 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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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 O/ C& y; }* P3 @, }( r$ D-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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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不禁驚呼起來。

雲朵盤踞在清涼殿的天棚上，轉眼之間變了顏色。: s; m) R2 i  _8 [: T7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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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雲變成了烏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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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眾人的頭頂上，烏雲翻滾，開始閃過細細的綠色雷電。+ B. f2 b  `$ l0 H"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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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是龍！ ”

有人大聲驚呼。

黑雲中，一條身體上卷纏著雷電的龍，正在翻滾騰躍。6 M+ v5 w. _: @  I, L" V" Z3 |8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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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黑雲之間，隱約可見藍色的鱗片。9 s0 Q5 X% W7 g

“是龍！ ”

“有龍啊！ ”8 ^+ c3 d$ a9 n/ S#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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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正在大喊大叫，耳邊猛然響起一陣猛獸的咆哮。3 H6 ~" d6 L! l% B

回頭一看，不知何時木條地板上出現了一只白虎，黃色的眼睛炯炯放光，仰頭怒視著天棚上的黑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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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是老虎！ ”

“白虎來啦……”

一片驚呼聲中，只見白虎四足一蹬，猛然躍向空中．縱身撲進黑雲裏，與龍激烈地搏鬥起來。

這時，只聽見“啪、啪”兩計擊掌聲。剎那之間。倣佛夢幻一般，黑雲、龍、虎，都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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擊掌的人，正是晴明。6 A" `/ ?" j7 [7 l% A, R3 r*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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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睜開雙眼，微笑著注視著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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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這是？！”/ e( f5 w! C( v& ~6 N) R

關白太政大臣藤原忠平大叫。2 A& v; R. c7 k% V2 j: b0 P

眾人順著忠平的視線望去，只見地板上落著兩張分別剪成龍虎形狀的紙片。

透過屋檐抬頭望去，只見晴空萬裏，好像什么事情也沒有發生過，雲朵依然悠悠地飄在空中。

就在剛才，就在此地，道滿和晴明之間似乎進行了一場激烈的鬥法，可是，雙方究竟動用了何種力量。施用了什么法術，卻無人得知。# w% `" w2 k: b9 K) R( F) S

心知肚明的，只有晴明和道滿兩人而已。' [. ~/ V; V$ ^# r( g6 P4 Z

三( z, E. X+ y# L' I* B! s!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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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煩請給我準備硯和墨……”1 e6 B# O8 a$ H, u

說這話的是晴明。* c2 [! r" w4 Y; b5 v9 v5 ^

“墨？ ”

實賴詢問道。' z$ N; E; E6 P5 L; `9 |: u8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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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順便準備少許水和一扇圍屏……”: `3 @; I8 V9 W! `2 D  F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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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拿來了。晴明認真地磨起墨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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磨好墨，晴明從懷裏取出一支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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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的面前，已經準備好一架絲質圍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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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用筆飽蘸墨汁，單膝跪在圍屏前。* g8 ^! K* ?, ?1 L1 Y7 B  D. }" Z, e

從圍屏的左側開始，筆尖從左向右滑過去。

由左及右，畫出一條直線，將圍屏分成上下兩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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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放下筆。為了讓眾人都能看清，在外廊內，將圍屏換了換方向。# j; e- y% D0 z! C$ p%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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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什么？ ”忠平問。. b5 a1 U' `. {9 t; _1 J/ @

“大海。”晴明答。8 _$ m6 I1 ]% q; M' a" Y; \4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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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這么一說，將圍屏分成上下兩半的那條水平線，看上去的確不無大海的感覺。0 {' L- k. X, C& ]) f, A7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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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將右手伸入懷中，取出一把折扇，打開半面，在一旁靜靜地扇起來。0 D+ r/ c5 h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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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又是什么？ ”忠平又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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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風了。”& n: o, H& c: W4 e5 m8 Y

晴明似答非答，自言自語似的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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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來了……”

晴明話音剛落，圍屏上左右勾勒的那條水平線，開始微微地上下波動。- b/ q9 j" w1 a* p: e3 h2 i2 r) F%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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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大起來啦。”

晴明加快了扇動折扇的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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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高起來啦。”/ ~* h0 \1 S! a. e3 O( W9 k

圍屏上浪頭越來越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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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只是單純的一條橫線，現在卻完全變成了大海。! y1 V1 F+ y* `. O) J

在圍屏上出現了滔滔波浪。

“浪越來越高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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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用力扇著扇子，海浪越來越高，前浪催後浪，濺起了水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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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水花，飛濺到屏風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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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

“好涼啊！ ”( i# O! e& a7 [5 a9 K! [" }

坐在屏風附近的人們，一個個都捂著臉，連忙退身向後。　　波濤洶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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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隆”一聲，海浪溢出圍屏，流向清涼殿中。$ M$ R4 O! X7 P$ R( [

這只是個開端。隨著第一波巨浪，接二連三洶涌而至的波濤不斷溢出圍屏，終於，海水宛如瀑布一般，從屏風中飛流直下。

“哎喲！ ”- u& g8 X9 b; X* ]( V) A& ?, U

“不得了啦！ ”

左大臣實賴、右大臣師輔，以及關白太政大臣忠平都慌忙站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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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 ”$ R: ?% S, [3 l

博雅也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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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竹簾後面，連天皇也站起來了。( g" _8 r5 l0 ?1 B( b

滿屋子的海水流向屋外，又從臺階流到庭院。

依然端坐不動的，只有晴明和道滿兩個人。/ {. [/ h, Q6 L/ X6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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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把右手伸入懷裏，取出一個粗陶杯，把它放在海水流過的地板上。3 ^# v6 Y! G' p: o-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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杯子竟沒有被海水衝走，穩穩地立在地板上。, _+ W, G' D  w9 J- u

接著，漫溢出來的海水，以道滿放下的素陶杯為中心。打起旋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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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比坐著的道滿膝蓋還高的海水，不斷地被吸進素陶杯裏。3 U5 f% `7 B+ x, g9 o

眼看著水位漸漸下落，等回過神來，清涼殿也罷，庭院也罷，任何地方都沒有一滴水了。

剛才看上去淹滿了水的地板、臺階等居然並不潮溼。

連身上穿的衣服也絲毫沒有濡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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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木條地板上，只剩下一架畫著一條橫線的圍屏，旁邊坐著微笑的晴明。

道滿的膝旁，放有一只杯子。' B1 H0 s; S- u4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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杯子裏裝滿了水。) y; j  {- ~7 `8 j( c  ]0 x( O: g#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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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把它拿起來，恭恭敬敬地遞給忠平。

“請……”4 ]3 S, l1 t' F: b- Z: {3 ~  i3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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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平惶恐不安地接過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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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喝吧。”道滿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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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我喝這個嗎？ ”3 w1 V* F7 s: H7 N

“是。”7 [3 h  E8 M* |, W  J4 _,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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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垂首行禮。

忠平向竹簾後掃了一眼，下定決心豁出去似的，把杯子送到嘴邊，呷了一口。: |7 G; u8 V  c5 h

水剛一含到口中，忠平的表情頓時變得十分古怪，似乎是想將口中的東西吐出來，卻又望了一眼竹簾後面，“咕嚕”一聲，把水咽了下去。2 V) P, Y( h( r$ V

“好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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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平大叫著，伸出左拳擦了擦嘴巴：“這是海水！ ”忠平說道。/ M% s, }% ?$ g0 q$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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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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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向著晴明伸出右手，手掌握成拳頭。指縫之間，露出茶色羽毛般的東西。3 |( c5 S' P, u3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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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剛才庭院裏遭水淹的麻雀。”道滿說道。

“請問晴明大人，這只麻雀究竟是活著，還是死了？ ”, s/ q* A( t7 z* z# q

“呵呵。道滿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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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嘴角浮出微笑，說道：“我如果說還活著，你大概會把麻雀捏死在手中。

我如果說死了，你大概會把麻雀放回空中吧？ “% R9 ~% i3 g  I2 u5 `9 z4 h

“哼……”* ]& ?( }# \4 Z+ f)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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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尷尬地苦笑著，攤開右手。! M* O5 [% E% l. w5 U* k

於是，麻雀從道滿的手掌上騰空飛起，迅即穿過屋檐，逃向天空。" z; Z' }& A" [' z, c" m5 _

“呸！ ”& f; r  s& W* g7 ?, t( {

道滿嘟囔著，用右手搔著右耳朵後面，搔得咯吱作響。  p: I+ B2 D. M; 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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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道滿！ ”

這時，響起了忠平呼喚兩人的聲音：“我們已經欣賞過兩位的方術了。接下來，請用我們備下的物件來猜東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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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8 d, N5 z8 n) ~

“猜東西嘛……”

道滿和晴明同時小聲說著。1 L  A2 C# {( ]1 \5 t4 o

“是射覆。”忠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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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射覆，就是猜測被覆蓋或者隱藏起來的東西是什么。7 }( @  h9 F! k$ \

放在晴明和道滿面前的，是一只表面飾有龜鶴螺鈿紋樣的箱子。  }! `# t9 Z8 |; A; q( u/ c

箱子上扎著紫色的絲綢帶子。

“請兩位猜猜這裏面藏著的東西是什么。”忠平說。$ |2 q/ H# e2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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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猜數目，晴明猜裏面是什么東西。”- M8 o% e7 T/ \/ v
. M+ Z/ c9 e0 e
“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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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點頭答應。7 _( V: h. f7 r% G6 G: d

道滿注視著那只箱子，問睛明：“我先回答，可以嗎？ ”
* y7 q8 d# d7 x
“請。”( v$ }9 e& K2 F5 E( ?: [5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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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表示同意。6 v- G* }* T- K4 L

“裏面是十二只老鼠。”/ a/ j5 O. Y: a' S' r!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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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脫口而出。/ I1 t' X! B- k5 D2 P6 ^4 m
0 K4 y' {% ?! ^
“你、你怎么……”) `6 k  M% i7 ~% Z

右大臣藤原師輔大叫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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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一眼失聲大叫的師輔，道滿笑道：“是一十二只老鼠。”# m  y4 ^. @2 j8 E9 R2 ~- P
* S4 ~5 E( Q, f; D- {5 F
他滿臉得意的笑容。+ ~% A8 X5 e# O- \) y' S- C0 I% r

博雅在對面驚訝得險些站起身來。3 Q% P$ c6 D  q# {5 O# {- H!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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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較量應該一方回答數字，一方回答是什么東西。　　如果讓道滿先回答，他應該說“十二”才對。# ]. n$ {7 }" h0 Z;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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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道滿卻一張口就把兩個答案都說了出來。5 V) v9 w  l( R6 m

假如這是正確的答案，那么無論晴明是回答數字，還是回答藏在裏面的是什么東西，都會被大家看成是模倣道滿。8 j$ S. w' W% c5 b4 G6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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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晴明卻處亂不驚：“是四只大柑子。”

他表情沉靜地說道。

大柑子——就是酸橙。! p5 G$ G. @# C1 ?! \* ])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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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喂！ ”

這次是博雅驚叫出聲。

大柑子，應該在夏天才結果。現在這個季節，樹上恐怕還沒結出果實呢。也就是說，箱子裏根本不可能藏有這種東西。

“原來如此，你竟然來這么一招啊，晴明大人……”3 K0 o) p% P) i# {5 J

道滿低聲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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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只老鼠。”

他又一次說道。  Z+ S, ^; f  Q& g0 z-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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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只大柑子。”

晴明也再次報出答案。7 _7 _! q. i: S. B, W# `; P5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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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道滿再度輕聲說：“十二只老鼠。”

“四只大柑子。”5 e5 e( m* ~3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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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也輕聲說。

“十二只老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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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只大柑子。”# f4 V0 F8 v" x: @  P$ y5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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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此寸步不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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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大人——”- O4 ^6 M: ?6 R- _9 n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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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你先回答了，然後我也回答了，沒必要再這樣爭執下去了吧？ ”9 e- B- L+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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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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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點頭。

“那好，打開一看不就全知道了嗎？ ”0 H8 X  E& G&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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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平這樣說著。‘晴明和道滿都沉默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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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我打開啦……”7 f0 a) [% U# N" X1 d9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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箱子打開了，果然如同晴明所猜的那樣，裏面有四只大柑子。

“怎、怎么會……”) W& \: y4 y2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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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輔驚詫不已地大呼小叫。

“哈哈，真不愧是晴明大人，我的方術遠不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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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的模樣毫無羞慚，縱聲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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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D- ?7 U- w# t% }, s5 t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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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悠然自得地喝著酒。

夜晚——晴明宅邸庭院的櫻花，因為白天天氣暖和的緣故，已經開始綻放了。( B6 L3 }  {, I. s( N; ]9 L

從外廊內抬頭望去，在黑暗中，依稀可以看到點點白色的花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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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和博雅相對而坐，正在喝著酒。5 O" O6 x, j6 P+ i7 y7 K

外廊內放著一大瓶酒和三只素陶杯子。# E" Q% r' y# K& ?7 _. U9 G4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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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兩只杯子已經斟滿酒。

兩人不時舉杯喝酒，漫不經心地眺望著夜晚的庭院。7 c! Y" g) ['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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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晴明與道滿剛鬥過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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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回來，我還是大吃一驚啊，晴明……”博雅說道。

“你和道滿兩人，各自堅持老鼠和大柑子的時候，大概在彼此較量吧。”

“啊，的確如此。”, t/ o: n3 O9 ], d- ]; s6 B7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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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輪流說，最後說出那東西名字的人，他的咒語便決定箱子裏的東西是什么，對嗎？ ”6 f6 ~" o& a% u& D1 {+ ^! U6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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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S4 {0 _8 E9 \4 K!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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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起先道滿大人說出答案時，連數目和東西名字一起說出來，我真是急得不知所措啊。其實，對於搶先回答的道滿大人來說，反倒不利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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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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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晴明，更令人吃驚的事，倒是在你和道滿大人走後發生的呢。”

“哦？ ”

“你們走了之後，右大臣藤原師輔大人第一個衝到箱子前。師輔大人的神態好像有點不服氣，一會兒拿起大柑子，一會兒反復查看箱子裏面，看了左一次右一次……”
3 Q. v0 B7 y& n/ O& c2 j% z
最後，他好像想到了什么。& g5 \9 m$ z3 J  z"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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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輔喃喃說了一聲什么，開始用手去剝大柑子的皮。2 e0 p' u% t) X+ v#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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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位大人，麻煩大家把這些大柑子的皮剝開。”+ G" p2 q0 W+ C$ t'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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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話，幾個人動手將四個大柑子的皮剝開了，沒想到裏面竟然爬出了萱鼠。6 {; Y2 H  a' D: C- b1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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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四個大柑子中，每一只柑子裏都有三只小小的萱鼠，柑子皮還沒剝到一半，它們便從裏面爬了出來。: |" o+ N) w; F! A

“原來你和道滿大人都猜出了箱子裏是什么東西呀。”! x4 `( ]% ^" j: P* c6 O) ?  S

博雅又說：“不僅如此，從箱子裏爬出的萱鼠，個個嘴裏都還叼著一件金光閃閃的小東西呢。你知道那是什么東西嗎？ ”4 J7 ?/ N3 b6 _

“是金制的十二神將吧？ ”晴明答道。

“你怎么知道，晴明？完全正確。萱鼠叼著的，正是用金子雕成的十二神將像，每個都有小手指大小。” 　　十二神將是藥師如來的部屬，一共是十二位守護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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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神將，宮毗羅。7 ?6 N5 C  ^" n- {. Y  h

醜神將，伐折羅。

寅神將，迷企羅。5 a% Z) F( U$ u8 J) `

卯神將，安底羅。

辰神將，安爾羅。

巳神將，珊底羅。

午神將，因達羅。  m0 i4 v  o9 {& M8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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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神將，波夷羅。& @/ w9 E3 h3 r$ K2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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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神將，摩虎羅。) d5 m' f8 u6 b9 u6 L

酉神將，真達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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戌神將，招杜羅。

亥神將，比羯羅。2 R; |; P$ C& k7 i+ m& A( ]+ Y. G) Q

“眾人連忙慌手慌腳去抓那些口中叼著神將的萱鼠。% w+ p1 y8 Y1 R: w( M  v

他們這么做，其實大有緣故。“

“放在箱子裏的東西，‘原本就是這十二神將，對不對？ ”: K; u/ i) j6 @( v, z* l

“晴明，原來你知道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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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藤原9 幣輔大人的寶貝吧？ ”- X- r$ [7 v+ n" O. [1 z) b7 C

“嗯。多年前，藤原大人請東大寺的佛像雕刻師制作了十二神將像，據說極其精美。這次是師輔大人親口提議把這些神像放進箱子裏的。當時在場的人，據說除了師輔大人之外，就是實賴大人和忠平大人了，一共只有三個人知道這件事。”  {! H  ?& p0 {+ v3 h2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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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 ?2 [8 z; L  }( k( 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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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十分遺憾的是，有一只萱鼠逃走了，怎么找都沒找到。它口中叼著的那尊神將，也就去向不明了。”' B7 M4 x" b0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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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個神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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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時的安爾羅。”

“呵呵。”* A% J4 \$ R( 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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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話時，庭院裏似乎有人來了。

六

博雅向庭院縱目望去，發現院子的黑暗處，依稀站著一個人影。

是一位衣衫襤褸的老人。' e. b1 ]' O7 W6 E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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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草似的白發，白色的胡須，都十分眼熟。0 ?" n+ ], z9 n% t

“道滿大人……”

博雅低聲說道。

果然是蘆屋道滿站在那裏。4 t0 ^* G2 h- v1 Z" ]/ P8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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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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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輕聲招呼。* h7 \& L* `; h0 i2 W4 F7 W5 q

“啊呀。道滿大人，正在恭候您的大駕呢。”0 T# k8 i8 U- {  w%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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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對道滿說道。! {8 \2 y8 a/ t! b(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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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來取約好的東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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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我知道。不管怎么樣，先請這邊來，喝點酒再走吧。”% J) R, o" Y- u( G) T5 N# p

“噢。”

道滿答了一聲。* ^% m6 l& j8 ], P0 p* }+ d) |' ?'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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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便走了過來，登上臺階走到外廊地板上，坐在兩人之間。

“說實話，那身裝扮可把我累慘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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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搔著頭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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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拿起酒瓶，往空著的第三只杯子中斟滿酒。道滿津津有味地喝起來。．“好酒！ ”

道滿伸出舌頭舔去沾在嘴唇上的酒滴。

晴明輕輕打了三下響指，從庭院裏傳來響聲，一只萱鼠沿著臺階的扶手，爬到外廊內。3 }6 e0 }' y+ ^3 G" W" A$ l

萱鼠的口中，啣著一個金光閃閃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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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東西，真了不起。”

晴明說著，從萱鼠的口中，把那金色發光的東西拿在右手裏。2 U$ d3 j; m1 a+ g0 e5 z5 Y
* [1 X$ C, k# e! ^9 ]
“這？！”& w7 J) O7 j* e) \8 v% `

博雅驚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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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黃金十二神將之一——辰時的安爾羅啊。”. h1 s6 r$ v; K3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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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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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就是龍。; _0 E3 }8 O- a* m4 m

“果然是極其精美。”

晴明拿在手中，把玩了好一會兒。3 j& D, n8 f1 U: ]*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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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吧。”, ^, @/ D. H9 Z*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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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把神像遞給道滿。2 L4 Y3 ~! Z* Z1 ?) J

“那我就收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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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接過神像，理所當然地把它放入懷中。　　“這可是師輔大人的……”4 Y3 e8 C* }+ F) ?) r$ \5 x# J'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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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

晴明對博雅說道。% b% D3 b& C2 A. w4 N2 u) [- w4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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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會在這裏？究竟怎么回事，晴明？難道一開始你就打算把這神像給道滿大人？ ”' z" X) W$ v( G# v4 @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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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因為這是我們事先約定的。”

“約定？這是怎么回事？ ”博雅追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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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那小子先玩花招嘛。”道滿說道。4 g6 @8 |4 K/ v/ g4 F+ y

“那小子？ ”4 d* b7 Z. i$ J' @5 }2 w. S5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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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原師輔。”' ]' g' T/ B6 V- ?# a

“什么？！”

“師輔那小子，先跑到我這裏賣乖。說是跟晴明鬥法時。要比射覆。連那箱子裏放什么東西都告訴我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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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師輔大人？ ”! N: w  V, `- l) C+ v( v5 S

“說是既然他在宮中提到我的名字，為了體面，一定要讓我贏才行。”/ ]8 s0 j$ M8 Z9 C/ e. X7 q# l7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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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1 m5 U. \" a1 p$ ^6 u- F0 _6 r0 b2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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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兩天前的晚上，道滿大人來找我啦。”晴明說。3 y$ ~' s8 O, e/ H4 D&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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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道滿對晴明說：“兩天後的這場鬥法，我來敗給你怎么樣，晴明？ ”

又補充說：“作為交換條件，我想要一件東西。”

“什么東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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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箱子裏的一個神將像，隨便哪個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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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 ”! \- S5 G, g2 C* O0 w

“我要懲罰這幫家夥，他們簡直無聊之極，居然想得出叫你我鬥法。晴明，我讓你贏。你得名，我得利，怎么樣？ ”道滿這樣說道。. L2 ^8 G. F/ X9 o( l: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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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我答應啦。”晴明說。

“什么？！”0 Z( v5 c  a* ]: Z

博雅不知該說什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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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用自己的法術讓他們開心一場。太便宜，太便宜啦！ ”- A1 w8 e! I9 X) T

道滿一邊說，一邊把酒杯舉到嘴邊。5 g! \5 j# v- @0 W0 L

“難怪箱子裏出現大柑子時，師輔大人失口驚叫，原來是這么回事呀……”

博雅倣佛終於恍然大悟似的低聲說道。6 u6 X7 h+ k- D  K7 l8 v6 f

“來，喝酒，博雅！ ”, y/ P+ w3 `9 A: w' w5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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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往博雅的酒杯中斟滿酒。# A2 b3 R0 B& }. S* x;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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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嗯。”

博雅端起酒杯。* y9 L4 ?# x. t2 O8 t

月亮沉到西邊的山巒——“真是太好玩了，晴明……”2 B1 j/ r: X- w0 z5 a9 E%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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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說了一句，然後站起身來。

“是啊。”$ q9 _9 R( W0 g( F( }/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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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緩步走過外廊，走下臺階，走出院子。5 C; c) j3 M& ?* r2 [$ 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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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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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頭也不回地說道。

就這樣，道滿的身影消失了。( C/ T! b3 C7 T: P

“博雅，的確很有趣吧？ ”晴明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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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了好一陣，博雅才低聲回答：“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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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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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6 11:54 PM | 只看該作者

一

清澄明朗的月光，照射著庭院。

這是秋季即將走到盡頭的院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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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葉紛紛飄落在滿地行將枯萎的花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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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淩晨時，庭院裏大概會降下白霜，形成宛似積了一層薄雪的院景。季節正在由秋向冬轉換。大概再過十來天，庭院的景色就不妨稱做冬天了。9 u' a. ]% X% N+ o7 M0 a! c: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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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空清澈澄明，空氣中的清寒徑直垂瀉到大地上。! C7 w0 A6 T- Q* ?$ q$ c

“真是光陰似箭啊。”

源博雅充滿感嘆地輕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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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之前才剛剛送走夏天，此刻卻已經快要進入冬天了……”0 j+ `& O9 [( Y: I. k

他們在喝酒。, m8 }% J7 `; l* f% z'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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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點是在安倍晴明宅邸的外廊內。兩人相對坐在粗木條地板上。! q4 A- w4 J- E) u% k5 E( x8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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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廊內只點了一盞燈火，晴明和博雅悠然自得地在杯裏斟滿酒，不時送入口中。

‘“人大概也一樣，無論曾經何等強壯，肉體也會不知不覺地衰弱，有朝一日回過神來，也許發現自己已經只剩一具枯骨，散落在荒草叢中了。”+ n  r1 L$ _, p- h3 `6 P* j: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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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e9 b/ ^) q# ?) r& f- F8 b1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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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漫不經心地點點頭，舉酒送到唇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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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心中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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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有時候，人才會像從前那位永興禪師所看到的那具骷髏一樣，厭棄俗世皈依佛祖吧。”博雅說。3 l. _  t4 `1 x4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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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是這番話觸動了晴明，他似乎心中一動，眸子轉向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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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永興禪師的故事嗎？ ”. \0 u5 R* J, J0 O. L3 B. |* ~

晴明身穿白色狩衣，背靠廊柱。

眸子炯炯閃亮，似乎對博雅的話很感興趣。9 J& z  r  E2 r

“他就是南菩薩——都城原本還在奈良的時代，他是東大寺良弁僧正的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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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一邊舉酒送往唇邊，一邊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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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興禪師——從晴明和博雅的時代上溯二百餘年，也就是在女帝稱德天皇的時代，是居住在紀伊國牟婁郡熊野村的僧人。因為地處皇城南方，故被稱做南菩薩。

“不過，晴明，說老實話，對我來說，這個故事有點恐怖。”6 t, ]/ W0 k" z/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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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的確有點。”晴明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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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是這樣的——一天，有一位和尚來找永興禪師。; o0 f: `% p5 C; @' t8 {4 h  K"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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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尚只帶了一部《法華經》、一只白銅水瓶和一把繩椅。

“貧僧想在南菩薩大師門下修行，請大師收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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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興禪師聽他這么說，便讓他留了下來。, h; ^. l& ?6 @% I

這位和尚的修行法，便是誦念《法華經》。每天清晨、午間和夜晚，只管不停地念誦《法華經》。除了少量的進食和少量的睡眠以外，其餘都用來一心念誦這部佛經。- E/ Y- P% E4 H7 c+ A, |3 b: c% 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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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大約過了一年。　　“至今為止，承蒙您多方照顧，不勝感謝。貧僧這就打算告辭，準備穿過伊勢國，進深山去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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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尚說罷，便把自己的繩椅留贈永興禪師，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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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興禪師送給和尚兩鬥糯米幹飯碾成的糯米粉，並派兩位居士陪伴他，把他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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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步行了約有一天。5 D+ T# C) F0 P2 r'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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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和尚對兩位居士說：“請就此止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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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便把兩鬥糯米粉及《法華經》、缽盂送給兩位居士，打發他們回去了。+ B" g0 C- e* c6 w+ p

自己手頭只留下長三十多米的繩子和那只白銅水瓶。9 R+ e7 F3 w8 `4 e6 q# p8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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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以後，約莫過去了兩年。一天，熊野村幾個男人一起到熊野川上遊的山裏伐木，打算將砍伐的木材編成木筏，從上遊將木筏放流而下，用這種辦法把木材運回自己的家鄉。& c% {- L+ e$ _  y) `! z" K. u

這群漢子正在山裏砍樹的時候，遠方傳來一陣人聲。

好像是有人在山中某處念誦經文。側耳細聽，原來念的是《法華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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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定是哪位尊貴的大師在山裏修行。”* W# q9 m: Y/ a; v

十天過去，一個月過去了，三個月過去了。那聲音卻始終不曾中斷。8 M6 d% t4 v7 ~6 C: e.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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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聲音喚起了漢子們的信仰之心，，他們打算給那位念經的大師送去一些吃的東西，然而卻到處都找不到他。1 w8 k( Y$ ~5 K4 ^  {

又過了約莫半年，為了放筏，漢子們再次進山，沒想到那聲音還在日夜不止地念經。" N& e; ^( p* e& f1 e

這下子，眾人深感事情有點蹊蹺，便把這件事稟告了永興禪師。  ^$ a7 `7 e3 o: d

“就是這樣，現在依然可以聽到念誦《法華經》的聲音。”6 `8 {; ^" C2 t# c% G/ h

永興禪師進山去探訪，果然聽到有人聲在不斷念誦《法華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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循著聲音進入深山，只見密林之中懸崖高聳，一具人的遺骸倒挂在絕壁之上。

雙腳捆著麻繩，看模樣，似乎是下定決心，縱身從崖頂跳下來的。那繩子湊巧勾在懸崖頂的一塊岩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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遺骸已經化作白骨，懸崖下卻有一只似曾相識的白銅水瓶。/ K( w- Q+ {5 i! l5 |*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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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呀，這不就是約莫兩年半前，說是要進山修行的那個和尚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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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和尚，死後依然還在不停地念誦《法華經》。5 P* l! X  q3 S& r  x: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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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野的山，自古便是靈山，被認為離極樂世界最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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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他是為了求佛法而舍身的。; e2 [  X8 E% ^# I: l: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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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座懸崖根本無法攀登，永興禪師只得聽任遺骸留在原處，揮淚返回寺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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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三年過去。熊野村的漢子們又來到永興禪師處。# f/ {- @3 |0 d8 |1 T5 p

“前些日子我們又進山啦，這次還是能聽到誦經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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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永興禪師再次來到那個地方。這次，繩子已經腐爛，和尚的遺骸掉落在懸崖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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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仔細一看，那具骷髏口中的舌頭居然不僅沒有腐爛，而且色澤鮮傃，正起伏蠕動，不是在念誦著《法華經》嗎？ “大概是堅持念誦《法華經》，積下功德，才會如此。: g- w: X8 P% v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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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人一定不是凡人，而是一位真正的尊者啊。“% M6 g+ o, G: a: N6 F- |

永興禪師說罷，雙手合十以表敬意。# G1 g. o$ J0 ?7 U& H2 n7 ]

二

“誠然。這不妨看做是《法華經》靈驗無比的例證，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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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倣佛正在思考如何才能更準確地表達自己的想法。

“可是什么？ ”8 Y) H7 k) ]5 k0 p6 d+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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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說呢，晴明？一想到熊野山中，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無論春夏秋冬、白天黑夜，骷髏中的舌頭一刻不停地念誦著《法華經》，不知怎么回事，我怎么都感覺不到他的崇高，反而感到毛骨悚然呢。”

“的確如此。”2 ]" r1 U# c1 a: ]8 u3 x

“你也這樣想嗎？ ”) ?. p4 `5 X+ c+ \+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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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呀。”3 a( }; u0 y* k# x4 c6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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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的紅唇上浮出一絲冷靜的微笑。+ R' E* Y5 z+ R% ~

“人若是過分迷戀某位美人，失魂落魄之餘，有時也會變成魔鬼的。”

晴明注視著博雅。+ i; }5 y4 E2 C3 a4 o

“嗯。”

“執著心過分強烈的話，人有時也會變成魔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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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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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誦《法華經》，祈願往生極樂，同樣也是一種執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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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 y  A/ r( e$ v3 G2 l

“這位和尚恐怕也是執著心格外強烈吧。”/ Y! o+ d% F: }, ]; W& E. K1 i2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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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這么說，晴明，舌頭念誦《法華經》，並不是因為《法華經》靈驗的緣故嘍？ ”# X7 k. U( N7 |8 |

“是呀。恐怕是那位和尚強烈的執著心造成的。這大概也是一種鬼吧。”% F+ A! h& L/ h+ p9 p5 v. \3 ['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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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鬼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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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是吧。”% P% n7 f! w7 |

晴明點頭，把目光轉向博雅：“可是，博雅，沒想到是舌頭……”

“舌頭？ ”

“嗯。你提到骷髏舌頭，真是幫了我的大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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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說什么？ ”3 a" B3 |' V- A- H1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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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舌頭嘛。”  {. L, g+ T4 Q5 J7 T; I

“舌頭？ ”7 z# Y4 `3 F/ E3 ?" T9 m% G: k* p5 j&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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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骷髏呀。”; D% D/ b$ ^3 E7 Z# n! t

“骷髏？ ”+ U# t! j9 q& q" T(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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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正好有一件事情，我在猶豫不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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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 ”6 q: }, |& s2 E, i" C$ P+ l*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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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事其實也與東大寺有關。多虧你提起舌頭，我已經心中有數，明白該如何處置啦。”# P; A) }; }% h3 M" T) G8 P+ m% d& |

“究竟是什么事？ ”

“在西京，有一座寺院，名叫最照寺。” 　　“那個寺院我也知道。”/ s2 ^, ^. Z2 h4 w" _/ G- n

“約莫八十年前，曾在東大寺修行的常道上人創建了最照寺。這位上人曾蒙空海大師親行灌頂禮（佛教真言宗授與修行僧人以阿閉梨資格時舉行的儀式。）。”" T9 l/ u/ T  j5 |0 W9 S

“嗯。空海大師與東大寺，緣分原本很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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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七十五年前，常道上人就已經去世了。如今，最照寺的住持是一位法名叫做忍覺的和尚。”- _1 p& Y' G) o. \9 b9 S8 ~, Q

“這名字我聽說過。在宮中還見過他幾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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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今年將滿五十六歲。就是這位忍覺和尚最近遇上了一樁怪事。”2 _$ Z/ e# y! W; Q3 b$ N# D

三

最初察覺到忍覺和尚情形不對的，是他的一位法名叫元心的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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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修行的時候，忍覺沒有露面。元心感到很詫異，便去探視，發現忍覺還在寢具中熟睡。

忍覺清晨修行遲到，與其說是難得一次，不如說是從來不曾有過。元心心中反而感到松了一口氣：就連師傅這樣的高僧。偶爾也會睡過頭。3 f8 R3 x- y' S/ f# \

“忍覺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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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呼喚道。

然而。忍覺絲毫沒有要醒來的跡象。

“忍覺大人！ ”( G  m& K- ]) R  u+ l#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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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他提高了聲音，可是忍覺依然毫無起身的跡象。' {' b% e5 }. V7 [)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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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非過世了？元心走到近前，把手放在忍覺肩頭摸了摸，很溫暖。而且忍覺還微微打著呼嚕。原來他還在熟睡中，只是叫不醒而已。; i/ ?/ o0 [( l9 x& b$ t* a;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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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心一邊呼喚，一邊輕輕搖晃忍覺的肩膀。然而還是叫不醒他。6 C) b# c4 [.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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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心只好將嘴巴湊到忍覺耳旁，一邊大聲呼喚他的名字，一邊使勁搖晃。9 O: t' r0 t# p! v

不論發生什么事，這樣應該叫得醒任何人，可忍覺依然沒有睜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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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覺大人叫不醒。”6 }# Q" I8 j$ N  N

聽到元心的通報，其他僧侶都聚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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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嘗試了種種辦法，又是呼喚，又是往忍覺嘴裏灌水．結果還是沒能讓忍覺睜開眼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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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的是，他只是長睡不醒，此外，沒有任何不正常的地方。5 B! r# z# n8 X- G#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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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眾僧決定姑且讓他睡一天，觀察情形，倘若還是沒有醒來的跡象，再考慮應該怎么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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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整整一天過去，忍覺猶自高眠不醒。2 k0 F+ D4 v8 H# B/ J0 n

眾僧正在商量該如何是好，冷不丁忍覺當著眾人的面，“啊”的一聲，嘴巴大大張開來。

起先的一剎那，大家還以為忍覺醒過來了，然而不是。忍覺只是張開嘴巴繼續沉睡。- o4 ^0 ~" ]1 N* C3 I

然後——“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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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覺口中不斷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呻吟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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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看忍覺，他的臉由於痛苦而扭曲變形，涎水從張開的口中流了出來。) O2 N( u# l, D+ L0 b) |( o: k! F

忍覺看上去很痛苦，身體左右扭動，不斷地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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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會兒，從他的口、鼻、耳中冒出煙霧，氣味好似肉被燒焦一般。, p* s6 c- a5 B/ q- _3 z2 P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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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可危險了。9 K& Z& h# p" P+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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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僧弄不清忍覺身上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情，只能一起動手打算按住狂躁不已的忍覺。沒想到卻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反彈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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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 ”  ~1 b# F$ B7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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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覺高聲發出一聲慘叫，猛地撐起上半身，睜開了眼睛。$ K( w" O* S0 _8 K7 l8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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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覺渾身汗水淋漓，倣佛剛剛洗完澡一般。　　他又狂鬧了一陣子，才漸漸安靜下來。神智似乎也清醒過來了。0 F: d( g, n2 ^0 @& b: M

“元心……”

忍覺意識到大家都在身旁，便喊了一聲弟子的名字。3 p% b! r# r% F8 Y

“您醒過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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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心答應道。

“原來是做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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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覺輕聲自語。

“您夢見可怕的事情了嗎？您看起來非常痛苦……”6 N; E# i! l( Z! I+ r.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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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是……如果是夢，剛才那光景簡直太……”

忍覺似乎想說什么。又止住了話頭。9 \* T# R! |1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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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心……”8 P0 r: c' c' Q2 X3 f( g

忍覺看了一眼弟子，說：“立即查看一下這間屋子的地板下面，看有沒有什么可疑的東西，如果發現什么，馬上拿到這兒來。”1 X& N5 T9 K9 v2 u;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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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疑的東西？ ”

“不論什么東西。總之，你馬上鑽到地板下面去看看。”

聽到這話，元心便走到外面，從外廊下面鑽到屋子的地板下。2 C/ Q- o4 `6 M2 _1 n2 u3 w. _

不久，地板下傳來元心一聲驚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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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呀！ ”0 H2 v$ D, d5 S6 \4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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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一會兒，元心回到房間裏。

“這地板下面，竟然有一具人的骷髏！ ”+ b3 M. F, Y2 J6 p$ [3 v3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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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心向眾人報告。7 z& a8 c  k: m  `: ?" _5 M-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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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吩咐我把它拿過來，可是，太可怕了，我不敢碰它……”元心又說。

“去把它拿來吧。那具白骨，就是兩年前去世的壽惠大師。”忍覺說。

“可是，壽惠大師不是埋葬在寺院後面的墓中嗎？ ”- l  S* |# D$ A% u9 z4 k/ f" ]

“你去壽惠大師的墓地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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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奉命而去的元心，臉色蒼白地走了回來。

“壽惠大師的墳墓被扒了！ ”3 u9 N& s" ^3 a1 _& G2 `4 g; _

“不是被扒了。那是壽惠大師的白骨自己從墳墓裏爬出來時，留下的痕跡。”* E) k" V/ L' z0 Q/ S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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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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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而言之，快到地板下面，把壽惠大師的白骨拿來。' i2 a4 @- W6 N+ |2 _, u8 N+ i6 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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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害怕，壽惠大師救了我的性命啊。“

面對著從地板之下拿來的骷髏，忍覺講起自己的怪誕夢境。) b9 \6 z& u1 Z% z; K7 a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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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先，我還以為是在做夢——忍覺這樣說道。1 ^8 r2 H( i& x/ @, i  {4 q5 l7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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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夢中，忍覺在山上行走。- W  K+ |: v- G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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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如果說是夢的話，那一片片樹葉、一根根野草卻又是那樣分明。( q: j; s* i" [# R3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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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著溪水向下遊走去，連潺潺的水聲也那么清晰，用手觸摸一下溪水，那水也是涼冰冰的。野鳥啼鳴，一陣風吹過，頭上的樹葉便隨風搖擺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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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也不像是夢境。* ^3 T. u) \& y  b) u3 ~)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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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哪裏會是夢呢？然而，如果不是夢，自己究竟又是什么時候到這個地方來的呢？涉過溪水，登上山路，再繼續前行，過一陣子，眼前出現一片開闊地。# Y7 |/ N- q3 O5 B) l# u8 C

那裏建有一幢房屋。

大唐風格的瓦屋，遊廊似的建築細細長長，房屋一間間隔開，看上去好似僧房。! t) w, q& O- }

走進裏面一看，果然有位僧侶的身影，而且似曾相識。5 C% X4 I6 d. ^/ L7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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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不住想上前打招呼，但忍覺打消了這個念頭。因為他忽然想起來：這是以前住在最照寺的僧人。約莫三年前便已經過世了。0 }' k- P; R6 e- V

莫非是那個和尚死後變成了惡鬼，就居住在這深山老林裏？正在狐疑不定，對方也察覺到忍覺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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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和尚臉色發青，走近前來。5 p- Z5 e6 G$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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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會到這種地方來了？這裏可不是常人隨便能來的地方。真是奇怪……”/ }  {8 B+ A# |% O% C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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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尚滿臉認真的神情，看上去並不像成了惡鬼，然而，忍覺卻聽不懂和尚的意思。" ?1 g: J; m4 X  x: F! O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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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你不知道，這裏實在是非常可怕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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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尚渾身顫抖著。

聽了這話，忍覺越發覺得莫名其妙。5 _( `8 w& F: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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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一個聲音傳了過來：“唉呀，忍覺是我喊到這裏來的。”

循聲望去，原來站在那裏的居然是忍覺的師傅、兩年．之前便已過世的壽惠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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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壽惠大人，您怎么會在這裏？ ”

“唉呀，來不及跟你慢慢說啦。那些家夥馬上就要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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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家夥？ ”9 u! u, a4 t: L, F) A1 M

“那是一群可怕的家夥。我們每天都在這裏受著痛苦的煎熬，你可一定要親眼看一看我們所遭受的痛苦。”

“痛苦？ ”

“啊，不錯。就是痛苦啊。”

最先見到的那個和尚流著眼淚說。9 L+ z0 a4 ~  ~% w

“您如果也在那所寺院中過世的話，那么有朝一日也得到這裏來。”* q2 f: {  i+ W! x0 z( u

那個和尚的身體依然在顫抖。' h) {% o: ?( l. _: t! Q& F: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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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讓你親眼看一下我們在這裏的情形，我才去把你喊了來。我跌跌撞撞地趕到你那兒，結果卻無法進屋，於是便鑽進地板下面，等你睡著之後，就把你帶到這兒來了。”

壽惠上人滿臉憔悴地說。　　“啊呀，時間到了，那些家夥要來啦。”+ L( w  j) J1 G, U/ D. X8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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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先遇見的和尚說著，牙齒格格作響，嚇得直打戰。; z' q0 r+ h6 d$ k# h5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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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聽好：找個隱蔽的地方躲起來，好好看著我們受的是怎樣的痛苦。回到人世之後，你要想方設法救救我們。”" b8 d) {& U& Z0 I  Z

“壽惠大人，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 Z' I7 F/ }, n: J4 \" K0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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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所有的弟子中。你是最為出色的一個。我相信你的能力，萬事都拜托你了。已經沒有時間詳細解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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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趕快躲藏起來！聽好：無論你看到什么光景，千萬不能喊出聲音！ “

剛說完，壽惠上人便推著忍覺的背，要他趕快躲藏起來。& w5 Q' v8 U& b3 g0 R) d2 t% n*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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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覺慌慌張張地藏在一塊大石頭後面，剛躲好，便看見對面的天空中，有一群人飛過來。$ @. q: s7 M% c

那些人的衣著打扮倣佛是唐人模樣，一個接著一個從空中降落在庭院裏。總共約有四五十人。; J7 K9 O4 g. a2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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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啦。今天照常開始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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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一個看似首領的男人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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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 W. K/ g% @) ]9 b: y* A( v

眾人齊聲回答，隨即在院子中幹起活兒來。

他們先是挖土，然後架起像是磔殺竊賊用的行刑柱似的東西，又不知從哪裏搬來木柴，燒起熊熊大火。在火上架起一口大鍋，放入銅塊使其熔化，像是煮一鍋通紅的開水一般，咕嘟咕嘟煮起沸騰的銅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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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首領模樣的男人坐在胡床上，注視著這一切。4 z1 P! |+ F/ z- }* Q# y6 A& ?

在他的身後，插著好幾面紅色的旗子。, L: g+ m4 Q$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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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切都準備齊全，領頭的男人下令：“來啊！把罪人拉過來！ ”

於是，唐人們七手八腳闖入屋內，接二連三地從裏面拖出十幾名僧人。0 t+ X- v. V$ T+ y) E) `! 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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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一看，其中有幾個僧人是忍覺認識的，都已經謝世多年了。# `& r  ^7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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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既有在這裏最先遇見的那個和尚，也有壽惠上人。無論是誰，都因為極度恐懼而五官扭曲，甚至有人在號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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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就從你開始吧！ ”

那首領指著一個僧人說。於是，幾個唐人圍了上去，抓住那個號啕不已的僧人，把他綁在柱子上。

“饒了我吧！饒了我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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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唐人對準他的嘴巴，把一雙又粗又大的金筷子塞進去，把他的嘴撬開。嘴被撐到最大限度，那個僧人甚至連聲音也發不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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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張只能發出嬰兒般的嗚咽聲的口中，涎水滴滴答答不斷流下來。

“至今為止，你有三次把飯粒掉在桌子上，卻聽之任之，沒有撿起來吃掉，是不是！ ”% M1 ^* p1 o. q! ^7 d7 D! e*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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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首領又說：“所以，你必須喝三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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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另一個唐人取出一把裝有長柄的鐵勺，從大鍋裏舀出滾湯似的黏稠銅汁，朝著那僧人的口中灌進去。9 q1 y0 P7 ?' s4 b

不多不少恰好灌了三杯。

從僧人的鼻孔、兩個耳孔裏，說不清是熱氣還是煙霧的東西冒了出來。. N: n, c- K' T4 k& u9 S

不久，僧人排出了鮮血淋漓、又黏又稠、倣佛是熔化的內臟似的東西。8 p. b2 K" D: q9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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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間，又一個僧侶被拖出來，綁在另一根柱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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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最照寺掃院子時，居然不加小心，一共踩死過七只螞蟻。所以你是七杯！ ”

於是，這名僧侶被強灌了七杯滾燙的銅汁。) N; h# r% e& z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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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有打死正在吸血的蚊子的，有掐死虱子的，都被逐一問罪。僧侶們一個接一個被綁到柱子上，撬開嘴巴，灌入銅汁。

最後．輪到壽惠上人。/ S) Y! C( S9 W; A) p$ t

“你在十九歲那年，看到過一位年輕姑娘，心中生了茍且之念，是不是？ ”5 t7 U! a) ]+ A

那首領喝問。$ I0 g4 |$ H$ M+ [- |0 j

“那可是還沒出家之前的事情。”

壽惠上人剛說完，便有人用金筷子撬開他的嘴巴，灌入熔化的銅汁。2 b# Z" m5 N9 G$ Q

僧人們的耳朵、鼻子裏，都泛出了煙霧，發出燒焦一般令人作嘔的氣味。壽惠上人也在痛苦地掙扎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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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在慘不忍睹，忍覺終於按捺不住，“哎呀”一聲，情不自禁喊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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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好像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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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瞬間。唐人們圍住忍覺藏身的岩石，發現了他，將他帶到首領面前。

“ ！你還活著。雖說你早晚還是要來到這裏，但現在還沒到時候……”' c1 b* ]  t( Q6 b- h! E5 c4 q4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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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首領的嘴角露出了得意的獰笑。* p4 X! d* V2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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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我知道了，是這裏的人把你喊來的吧。是誰喊你來的？ ”2 t6 `! M2 p$ S9 M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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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問題當然不能回答。只能緊閉雙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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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你也喝點嗎？ ”那首領說。3 O1 ]2 m% U/ k) c3 D" _" y! U! d1 G"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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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覺“哇”地大叫一聲想逃命，然而卻無從逃脫。最後如同其他僧侶一樣，也被綁到柱子上。) Q0 ]: q4 t, {  i. p6 b; ~3 j

嘴巴被金筷子撬開來。

“來呀．味道好極了。快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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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人說著，把熔化的銅汁灌入忍覺的口中。+ N: P! u! r# X' h*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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燙得忍覺幾乎昏死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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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苦苦掙扎時，耳邊傳來壽惠上人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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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是我把這人帶來的。忍覺，趕快睜開眼睛！只要醒過來，你就可以逃離這裏！ ”1 Q# Z4 I4 L' u.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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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漸漸遠去。

周圍的風景逐漸變淡，越來越模糊，終於看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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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用。就算逃得了一時，日後也要把你抓回來。一定．要去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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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領說話的聲音，也漸漸地遠去……

終於。忍覺清醒過來。

五1 p' u# c" ~0 X' z&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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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這也太不像話了。”博雅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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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嘛，只要活在這世上，總會有不小心踩著螞蟻的時候吧。掉落飯粒會有，見到美貌的女子便怦然心動也會有，如果說這也是罪過……”

“那么。這世上人人都難逃法網，個個都是罪犯了。”1 _3 ^2 A5 c& x. h

晴明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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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呢，結果怎樣了？ ”博雅問。( h1 G- }' i2 r  h( P' S0 ]
# p+ b! P9 r  ~) Y
“你是說忍覺大人嗎？ ”
3 o& [  l" z. n1 i
“嗯。”

“忍覺大人知道在地板下發現的骷髏是壽惠上人，正是這位壽惠上人與其他僧侶死後在某個地方遭受著可怕的折磨……而且，希望有人去拯救他們。現在所知道的就只有這些了。”4 m2 _5 @5 S( ^$ e' g; [& {: ^/ [

然而。不知道該如何著手。
! u1 g' ~* @( Q3 W/ J- M
不僅如此，那個首領還聲稱，一定要來把忍覺抓走。7 \) D. z# |0 b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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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到萬一睡眠中被抓走，忍覺便驚恐萬分，不敢入睡。! e- J0 V/ E% w$ i4 z* v( s6 L" }" a

就算相信這一切僅僅是一場噩夢，然而，那地板下面又為什么會有壽惠上人的骷髏呢？而且。自己逃走以後，壽惠上人又受到了怎樣的折磨呢？只要一入眠，也許就可以明白所有的一切，可是，睡眠已經成了一樁十分恐怖的事情。

“就因為這個緣故，聽說忍覺大人已經三天三夜沒睡了。”) f/ n6 o! a- c/ @
9 [3 `1 [; I( s7 T+ {; E% A
“唉……”

“因為實在看不下去，剛才最照寺那位名叫元心的和尚，趕到這裏來找我了。”

“既然這樣，你再不趕快行動的話，忍覺大人不是就要睡著了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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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每當昏昏欲睡的時候，他便念誦《心經》，讓自己保持清醒。”$ v3 O6 i, }: y' M

“現在還不該動身趕去最照寺嗎？ ”; Y) ?  N& K3 `
2 ]; V# x) \$ V2 E
“是啊。但是去了之後該如何行動，我還在猶豫不定呢。幸好今天晚上你要來，所以我告訴最照寺那邊，說等你來後，和你一起去登門拜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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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跟你一起去嗎？ ” 　　“對。你也一起去。因為你常常說出我意想不到的事，幫了我很多次，今晚也是一樣啊。”

“今晚？我說了什么？ ”
0 e1 B  G: s1 R6 W: g* k
“你不是提起永興禪師和骷髏舌頭的故事嗎？ ”* C1 O! r$ W, u# Q% ~# X
* ^2 k4 w8 V" u$ r* C
“不錯。可這又有什么關係呢？ ”+ V( w: U+ j2 B2 S( x: Q- Z- F% _
- i8 q+ i  Z! z0 U+ H) r  N
“總之，博雅，這話咱們在去最照寺的路上再慢慢談吧。你說得一點也不錯，是該動身了。”$ y6 r+ L( d9 b* Y& X

“嗯。”! J9 s+ z! x& v& u

“去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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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吧。”2 @) @% O% l  i$ W% X% z; ], M
# S) u$ ?$ `1 i, A) t7 E5 \+ s5 f
“走吧。”: O7 C. g2 {! P
# ^/ M; x+ m1 w# Q
於是，事情就這么決定了。0 U5 F+ ?. n2 L+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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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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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 C5 [) o" f( K* p! i

晴明說著，兩人已來到最照寺的山門前。
" X$ X0 z5 W( t6 A) b  ]+ z4 ^+ p4 @
山門敞開著。5 x& f2 Z% j# x* ^5 R! N+ r

進門之後，沿著石階走上去，上面另外還有一扇大門。門內就是正殿。4 h; I/ k7 H) n1 h* Z) A6 W0 a

“怎么了，晴明？ ”博雅問。4 z; s2 z) J7 v7 P& P

晴明仰望著黑漆漆的、聳立在古杉木之間的山門。  ]# V: o- Y) B* K; L" R# S+ ]
  U! J$ K/ ?6 D0 q
“聽那位來找我的元心和尚說．山門這裏應該有人迎接我們啊。”
9 l: D/ g* c* `3 y
晴明低聲說著，穿過山門，登上石階。! @2 E1 \1 Y$ u
8 ?1 o/ g( m2 g8 e) m4 R; G* A1 r
博雅緊隨在晴明身後。2 f/ v1 U1 @3 p" c. J$ h4 t: J

左右兩側，古杉的枝葉覆蓋在頭上。6 Y+ R3 e* o: S' x  w9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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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階的中央，月亮的清光恰好投落其上，好像照出一條小徑。9 M3 {9 J0 {! L/ p. ~9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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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沿著石階來到大門前，發現這裏的大門也敞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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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沒有任何人影。% u% L  y# W1 T: d! u5 k5 K
0 W4 H0 S9 }- s+ M
跨進門內，依然沒有人的動靜。

朝著庭院方向走去的晴明，突然停下腳步。' G+ m7 }$ I- {2 s6 A: h8 \

“怎么了，晴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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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壓低嗓門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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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來啦。”

晴明倣佛私語似的說。, W& s! \# s9 Y
/ M! |; _( A0 v  F( q, N8 x, u0 f
只見正殿的陰影處，出現了幾個人影，正在朝著庭院方向走來。) Y$ @$ B, z# T" |4 i, t6 m& X

一個，兩個，三個……共有五個人。

四個男人是唐人打扮。一個是身穿僧衣的男子。/ b* c8 ]" {3 v2 m2 N6 C
" m: V8 F* ^) y
身著僧衣的男人，右手被一個唐人打扮的男子牽著。+ I$ F. [3 v1 t# z0 `

走在前面的唐人似乎是領頭的，正朝著這邊走來。' q: m/ X0 M$ u2 d7 C) A) i: s

“你看得見嗎？ ”晴明問。' w# X5 k' D/ ]. c- l2 M6 k2 `) K

“如果你指的是向這裏走來的五個男人的話，我看得見。”博雅回答。

仔細一看，五個男人在月光下，個個都全身發著朦朧的青光。透過領頭的男人的身體，依稀可以看見跟在後面的男人的身姿。由此看來，這些人似乎都是不具實體的存在。
7 d  w/ b: V) h. l
“都是陰間來客呀……”* \" M, q# v4 h% \

晴明低聲說著。' ?4 t7 j, x4 V0 C, f4 Z+ X

唐人打扮的男人們走過來，在晴明跟前止住腳步。
' g  x4 c+ S7 a% l
“咦，在這種地方，居然還有兩個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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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唐人說道。

“這兩人沒有睡著。”

“他們醒著。” 　　幾個人紛紛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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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牽著的就是忍覺大師吧？ ”晴明問。
( I5 o& n, @, F) I
“你認識這和尚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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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前面、首領模樣的唐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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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果然是他啦。能否請你們松開他的手？ ”
0 k3 n6 L  [! `) n, O" o( v9 k* \
晴明語調平靜地說。1 N+ R  I( o0 d8 F$ x

“這可不行。待會兒還得讓他飽嘗滾燙的銅汁呢。”

“請放了他。”

“再礙事的話，連你也一塊帶走，讓你也去喝銅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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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想試一試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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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絲毫沒有畏懼的神情，微微地笑著。1 c( g& E  d1 e7 Z1 a3 B8 Q

“哎呀，煩透了。幹脆把這兩個家夥也帶走……”+ G# P& ?/ |, R) i' Z9 O
  r1 C+ G$ i9 h- M0 k) o
那首領說罷，嘴裏念念有詞，伸手指著晴明。( |" l) H1 b( ^4 q9 Z0 n

“奇怪！你怎么會睡不著呢？ ”0 d1 Y% M1 _3 i* N! V/ r( M5 w
. J0 B) K9 t9 h: z# `1 ]
“你這一套，對我是不靈的。”) ^3 o( X1 j% b, T, F

晴明說完，那首領的臉上露出憤怒和驚訝的表情。

“好啊，原來你是陰陽師！ ”0 Z! Q) o1 ^; A

他大叫起來。6 n0 |% s0 |" R

晴明不回答，只有一縷若有若無微笑浮現在紅唇邊。

“算了，今晚姑且回去吧。”+ x' r. Y9 h" F% y$ b4 p

那首領說完，“呼”地一下，他的身影淡了下去，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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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另外三個唐人的身影也漸次消失，倣佛溶入月光中一般。9 L" @# ^% S5 C+ K)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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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下來的，只有忍覺一個人。. e* `3 s: B+ ]) G/ \# ~) b2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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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一定正在什么地方睡覺吧，能不能麻煩您給我們帶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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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晴明說完，忍覺緩慢地邁出腳步。& e* v5 ?" s7 S2 n0 w
. W& y, O- J0 N; w! L* x* r: X
七' u# J) c% }2 W0 }

“好。那就開始吧。”

說這話時，晴明人在正殿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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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巨大的阿彌陀如來像前，晴明、博雅，還有忍覺、元心四個人坐在地板上。( V- g- K& c( z! J8 K/ {, M

晴明和博雅並肩而坐，與同樣並肩而坐的忍覺和元心對面而坐。

四座燭臺上，點著四盞燈火。( d# C' s) w" T0 y8 Z1 y
$ O3 e+ F1 Y% P8 p8 }& O0 {( y
四人的旁邊，是正佛阿彌陀如來像。對於晴明和博雅而言，佛像在右側，對忍覺和元心而言，佛像則在左側。  s( z" j, G" F; O+ x

對面而坐的四個人之間，放著一具骷髏。

放在地板上的骷髏，臉朝著晴明的方向。' `7 y, z$ T9 a5 U2 v, I&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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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莫半刻（古時將一晝夜分為十二時，配以十二天幹。其四分之一叫做刻，約相當於現在的30分鐘，故半刻大致等於現在的一刻，應為15分鐘左右。）之前，晴明和博雅將正在熟睡的元心和忍覺喊醒了。8 C" I3 z8 G+ H9 n. h

其他僧侶也在熟睡，但晴明和博雅只叫醒了這兩個人。之所以沒有喚醒其他僧侶，是因為無法分辨他們究竟是被唐人施了法術，還是處於自然的睡眠中。既然唐人業已離去，讓他們繼續睡下去也無妨。1 @/ i2 ~4 A+ n2 @+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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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晴明和博雅先叫醒元心與忍覺兩位，四個人再一起來到正殿上。* w$ L6 w  o9 S! G4 ^3 M

忍覺清清楚楚記得自己在夢中為晴明所救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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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覺說，本來正與元心一起念誦著《心經》，漸漸睡意襲來，實在忍受不了，終於昏昏睡去。( x  F2 G7 Y6 n$ V2 p% r

剛一睡著，唐人就在夢中出現了，正當自己要被他們帶走的時候，幸好晴明與博雅及時趕來了。

“那好——”, j9 N( R  I: A1 Z1 X
' w7 F/ O4 N1 S# n
晴明依舊坐著，從懷裏掏出一張紙片。

又請元心準備好筆、硯和墨，提起筆，在紙上寫下幾行文字。  s7 x, S* v; l1 l* w3 f0 I

——是咒文。, B: j# D, t* t

就這樣做好一張咒符，晴明把它放入面前壽惠上人的骷髏裏。7 Z  ?& {3 f8 A0 b8 X/ r6 @

“總而言之．下一步該如何行事，我們就向壽惠上人請教吧。”: ?' R' Z# C  R3 B4 B- [( k# B) ?
) Q* C# d# I" @8 l! g; D& T# N
晴明說罷，便握起右手，然後伸出食指和中指兩個指頭．將指尖放在骷髏的額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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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中輕聲念了兩三句咒語。

“啊！動啦……”

博雅小聲叫起來。
/ i: Y9 a  p, R: C. H
注目看去，原來放在骷髏裏面的咒符在微微地顫動。

沒有風。
2 r6 g( ~# ~3 ?" x, I% `4 D5 q
沒有一盞燈苗在搖曳。
3 S+ B. A. A0 a$ G3 m3 X* \
然而，骷髏裏面的咒符，卻開始顫動起來。3 ^/ C! l# s3 ?9 u; t2 A

隨著細微的顫動，咒符在骷髏裏發出聲音來。

“這、這是……”6 I5 S7 k  X; e- |$ ]" D" i

博雅驚呼出聲，看了看晴明。　　“壽惠大人是把咒符當做舌頭，在說著什么吧。”

然而，在博雅聽來，那不過是紙張的顫動聲而已。仔細傾聽。那聲音的確像人在說話，但要問到底說了些什么。就完全聽不懂了。

然而，看晴明的樣子，似乎那是清晰的人語。

晴明好像是在回應咒符的顫動聲，或問或答：“後來呢……”' z% k/ B6 d! U4 d& _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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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這樣。”

“那好……”
3 k5 e! d! q, W6 T6 C3 L
交談在繼續進行。2 W) b2 [" Q- z0 ?4 F( I! t4 H" _
( d9 d, E4 E$ ^% b1 C( P1 b" M
“那是在什么地方呢？ ”; `) A, H" D# J( ^7 H1 x( d3 i

晴明向著骷髏問道。

咒符倣佛是在回答他的問話，像舌頭一樣，顫動了幾下。

不久，咒符停止顫動，晴明也不再向著骷髏發問或者點頭示意了。
  Y' b% s4 h* |* J
晴明收回放在骷髏額頭上的手指說：“我搞清楚啦。”" E  i! |  A/ Y# M9 f6 o

“你搞清楚什么啦？ ”忍覺問。

“比如，剛才他們要把忍覺大人帶到什么地方去。”" ]0 T0 o7 }; G0 U5 p

“要帶到哪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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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經樓。”. N' _1 X, v. r
# J' U) M/ A! Y- h7 r: K" c
“藏經樓？ ”

“貴寺藏經樓的角落裏，有沒有一個約莫這么大的金色壇子？ ”/ b1 `, |" P* q8 g5 J  r" E

“有。那壇子怎么啦？ ”$ Y6 P) }3 _7 i" l/ d8 a

說這話的是元心。" Z+ l6 H  w  g# u* \7 u6 l
; p% A8 T( ~  q& f% k; O2 u1 E  a
“對不起，能不能請你把那壇子拿到這兒來？ ”

晴明對元心說。0 S& O, j# E5 n5 s) l  {1 o% \4 j
' K. Z4 B: r+ r
不一會兒，元心抱著壇子，回到正殿。

壇子放在骷髏的旁邊。/ c8 J1 W# ^* e2 h: k( O, }1 ?

壇子足有一抱大小，表面涂著美麗的金色。

這個壇子似乎是在表面涂上金色後又燒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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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知道這究竟是什么壇子嗎？ ”

晴明問忍覺。

“據說是常道上人創建本寺時，從東大寺拜領的禮物。”忍覺回答。
# Y8 k+ v. o& Q6 d$ q* B
“其他還知道些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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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 |' X& A0 f9 s- M% w4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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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這壇子是從前大唐使用的東西。”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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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 ”

“聽說是空海和尚把它帶回日本的，曾寄放在東大寺，後來又傳到貴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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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事情，都是這骷髏……壽惠上人告訴你的嗎？ ”* L$ \" ~. ^) Q. `( j1 }
6 q: q2 S! q: o( p& w% k
“正是。”

晴明點頭，然後又問忍覺：“那么，您知道這壇子以前在什么時候、曾派什么用場嗎？ ”" ]3 k& o# E$ v0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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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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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是長安某個道觀的懺悔壇。”- [4 ?" F- s; D5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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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懺海壇？ ”

“本來是放置在寺院或道觀裏的壇子。修道時，若有一些妨礙修行的雜念，就可以向這個壇子傾訴。比如，偶一失足犯下了不便告訴他人的罪過，或者無法向人訴說的秘密之類，只要對著這個壇子輕聲訴說一番，便可得到解脫，繼續潛心修行……”& L4 U$ i  a) I1 f% y7 B" k( 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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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壇子先傳到東大寺，再傳到最照寺，一來二往之間，大家都忘了這壇子的本來用途……”

“唔……”

“結果再也沒人來向壇子懺悔自己的罪過。不知從何時起，這個壇子只得自己出來尋找懺悔罪過的人，再把他們帶到這壇子裏去。”! O8 V* ^% i8 @* n9 ^8 Y/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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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壇子竟然具有這種力量？ ”# T9 C1 B* G& H& @4 K

“是。這是空海大師親手挑選的壇子，在大唐曾經年復一年地吸收了道士的懺悔，來到這裏以後，這壇子又日復一日地聆聽念誦經文，所以不知不覺中，便蓄積了這種力量吧。”

晴明抱起壇子。) {2 U" Q2 t6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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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我是答應過壽惠上人的……”1 g: q1 M! |& S8 ]5 e

說罷，晴明將抱在手中的壇子摔在正殿的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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壇子轟響一聲，破碎開來，碎片散亂在地板上。
; s3 l* ]3 h# b
“啊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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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呀！ ”3 c( q( U- W( p  C. S

忍覺和元心同時大聲喊叫起來。

從破碎的壇子中，大量的血流出來，地板都被染成了紅色。這壇子裏本來連一滴水都沒裝，這究竟是怎么回事？難道是從壇子的碎片中流出來的嗎？更加不可思議的是，壇子碎片的內側，居然畫有一些圖案。4 Y* F% D/ M$ U4 _- K* M

借著燈光把碎片拼起來一看，原來畫的是建在深山裏的一戶大唐式宅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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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就是這房子，在這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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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著地上拼起來的圖案，忍覺驚叫起來。, `  P% {1 e/ q( K
: A& z! C( i4 b8 ]/ c4 f
仔細一看，只見圖中畫著許多身著大唐衣裝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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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他們。他們把我們……”

唐人中，有幾位手中拿著長柄鐵鏟，正抓著罪人模樣的人，拖到宅院的前庭去。

庭院一角，畫著燒得火紅的大鍋，裏面大概是滾沸的銅汁。* U1 ?- ~" X, j; s: v1 I! w
2 B: P8 d1 m  S
“啊呀，這、這可真……”

忍覺結結巴巴，也說不出什么來。

“都怪這口壇子，怪這幅圖畫呀。”/ S% W2 q9 ^) p+ i* \" d

元心輕聲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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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方便的話，能不能把這個給我？ ”

晴明問忍覺道。8 w$ s, W  e1 n7 d  T/ N

“這口摔碎的壇子？ ”

“正是。”6 Z8 m" K, F& T9 P.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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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點頭。5 j( o! B' A' R; m* L

“這可是空海大和尚從大唐帶回的壇子啊。雖然已經摔碎，仍然是上乘佳品。" u3 U2 g  |- @6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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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曰後還可以有什么其他用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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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奉送，敬請收下吧。”. [8 ^- |" R, U) {& l, V* W+ A6 D: Q9 j

忍覺垂首行禮。

“萬分感謝。”) \: n& F% j4 S/ l6 E) a. a& H, W

晴明謝過之後，看了一眼博雅，心滿意足地說道：“博雅，全虧了你，今晚才可以圓滿解決問題。現在回去的話，大概還可再一面賞月，一面喝上兩三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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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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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

發表於 2007-8-26 11:53 PM | 只看該作者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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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晌午起，兩人便一直在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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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在安倍晴明宅邸的外廊內。兩人就這么席地而坐，源博雅右手擎著斟滿酒的琉璃杯，面對著晴明。- i; p4 o8 c  A: G& m
0 N9 D+ |. E) `8 ~* @2 O! s0 ]1 I
晴明纖細的右手手指中也擎著一只琉璃杯。, S- Z. i; i7 m+ ~$ ]2 D8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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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異國的酒杯。來自胡國。+ @+ J) q0 V' Z# O8 w
! k/ b. N5 ~# z4 ~3 \0 m( D2 I
十來天前出梅，季節已經進入夏天。% [! E8 Y! c7 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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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值文月，即陰歷七月月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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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烈的陽光照射著庭院。

熱。
* m4 h/ ]; o- m& B" K, }/ ]1 e
即便端坐不動，博雅的脊背上也已經滲出了汗水。
" ^, [* ]8 u% p/ X) V: i
庭院中茂盛的夏季花草，已經高及人腰。

桔梗、女郎花已經開放，但遠不及雜草勢頭強大。庭院的景象倣佛是將山野中鬱鬱蔥蔥的一部分，原封不動地搬移到了這裏。

每當風掠過花草，便會送來灼熱的青草氣息。
# e, n+ T4 X1 x" I. }
太陽總算開始從中天西傾，但距離落山，還有很長時間。

晴明隨意地套著件白色狩衣。

背靠廊柱，豎起右膝，拿著酒杯的右肘支在右膝上。: D' O: Z8 K1 E7 K
9 W9 m# v, V4 C" p$ t
額頭上也罷，頸脖上也罷，都不見一滴汗水。

晴明纖細的手指拿著琉璃杯，那透明的綠色充滿涼意。* y8 q; S+ s9 y1 G
" D6 F3 x) N. @/ h
兩人之間的地板上，放著一個瓶子。

還有一只盤子，盛著撒上鹽的烤香魚。

兩人正以香魚下酒。
( S) _4 @& F: f+ x, K3 m3 ~
“晴明，你不熱嗎？ ”博雅問道。

“當然。”

晴明將杯子從紅潤的唇邊挪開，說道：“這還用得著問嗎？ ”

“可是，一點都看不出你感覺到熱的樣子。”

“看得出也罷看不出也罷，熱總歸是熱的。”

晴明一臉若無其事的表情。4 q( z4 w& G6 X! P1 `- {! H,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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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能夠保持這副樣子，就讓我羨慕啊。”

博雅說罷，挾起香魚送進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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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香魚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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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一邊嚼著松軟得從骨頭上整片脫落的魚肉，一邊說道。

“這是鴨川河的香魚。”

“哦。”! d4 J: q7 ?6 R&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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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養魚鷹的漁夫賀茂忠輔剛剛送來的。” 　　“哦。就是發生‘黑川主’事件時那個賀茂忠輔？ ”% i; Z) a$ A; l
5 d' `. C2 z- `
“就是那個幹手忠輔。”

“可是，忠輔為什么沒事送香魚來？ ”* p. g1 v0 }: h3 ^2 ^9 }# G- J.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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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那次事件過後，他一到時節，總會送些香魚過來。不過，這次還有別的事情。”

“別的事情？ ”) l! w  ^5 ~  l# k6 a# w. B2 s7 [: v( U

“總之．是非我不能處理的事情嘍。”

“難道忠輔那邊又遇到怪事了？ ”! G( U- _0 W3 ?! t) r
+ |# j( X; |9 @+ |) q) ~
“啊，怪事倒是有，不過不是忠輔出事。”

“那又是誰出事了？ ”

“是忠輔的熟人，篾匠猿重。”
( X& E' r5 N  n# Z. C
“篾匠？ ”, ~1 ?& \5 Q6 u# {) s, ^

“他進山砍竹子或者藤條，再編成籃子、簸箕之類，拿到市上去賣。本來名字叫重輔，因為身體輕盈、擅長爬樹，常爬到大樹上去割藤條，所以一來二往大家都叫他猿重了。他本人也喜歡這個名字，也以此自稱。這些話都是忠輔告訴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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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怪事又是怎樣的呢？ ”% u: i; R1 c, L' D3 K7 p

“聽忠輔說，事情是這樣的……”  p/ R  G7 w& ?2 y; P0 V

晴明開始講述起來。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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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家住在鴨川河畔，距法成寺很近。0 W) d, _( V5 Q' y  J
  y: z0 m* A/ B0 g/ E5 N6 i
就在河水難以漫過來的土堤上搭了一間小屋，與妻子住在裏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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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日砍來竹子割來藤條，編織成各類器具，再拿到城裏去賣，勉強可以糊口度日。也經常編一些魚簍子和裝魚‘鷹的筐子，送到賀茂忠輔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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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碰上怪事，是在六天前的夜晚。. |- R- y0 ?9 e& j! m) S9 X! f

因為有事，夫妻倆去了一趟大津。事情就發生在回家後的當天晚上。

在回家途中，為了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夫妻倆發生了口角。& ?& d, {: u6 l5 X; T4 F

他們到大津去，是為了賣捕魚用的魚筌。, `( d% Q: a* r

那魚筌，是猿重費盡心思自己設計制作出來的。) C7 C- e5 S& n. {8 Z4 m

他用竹篾編成筒狀的簍子，將簍子腰部編得細細窄窄的，入口處卻很大。同時，再編一個小小的竹篾筒子。不是簍子。而是兩端都有口，是名副其實的筒子。不過，這個筒子一端開口大另一端開口小，呈漏鬥型。- k% R8 Z- j, K& |1 q
4 U- V' P5 M5 r; `3 L
然後把它嵌入剛剛編好的竹簍腰部狹窄部分裏。

小竹篾筒子的小口朝裏，大口朝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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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口的尺寸與竹簍腰部的狹窄部分大小相同，恰好可以嵌得嚴嚴實實。! ?3 M+ @1 l7 i6 L! R& O

然後，在竹簍裏放入蚯蚓、死魚等誘餌，沉到河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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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么放置一個晚上，第二天清晨從水中撈起時，裏面便會有許多鯽魚、鯉魚、河鰻，以及雜魚、蟹等。

雖然有些漁夫也使用類似的魚筌捕魚，然而猿重精心編織的籠子顯然要好使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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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家住大津、平日在琵琶湖捕魚為生的漁夫們聽到這樣的口碑，都紛紛來訂購魚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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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只是為了在鴨川河捉魚養家糊口而想出這么一個點子．這籠子也只供自家使用，然而忠輔覺得有趣，便也開始使用猿重的籠子捕魚，這竟成了普及的契機。: l* ]' M& U3 W4 s- M- D& F- L
; v1 p  ~. P! ~2 {4 w/ X0 q: {: ^
“這玩意兒可真好使啊。”4 y1 _2 z9 C9 O+ \; u/ A9 G. G/ e
' ^2 W- m: [. R+ h
大津的漁夫們從忠輔那裏聽到有關猿重魚筌的傳聞，便都爭先恐後地希望自己也得到一個。: V7 i+ y4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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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夫婦倆便是去大津送貨。

回家途中的口角，是妻子先開火的。3 _, J7 j* g' W5 ]3 t' n

“你幹嗎把什么都告訴他們？ ”

妻子抱怨著。& k/ {" ~1 ]3 e# Q

猿重不僅賣籠子，而且連獨自精心發明的籠子編織法也教給了大津的漁夫。1 @  `4 \/ k2 U+ S, R/ H6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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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正是為此而埋怨丈夫。
; b* c; d. T/ R$ v0 D
“可是你想想，就是要瞞也瞞不住呀。看到我編的籠子．只要手多少有點巧的人就可以倣造，隨便多少都能編出來。”9 ], u% G0 O- M0 K. |0 k8 B5 s

“話雖這么說，可你也沒必要連編織方法都告訴他們啊。”" }7 `$ M) \. O7 C5 J4 }& L9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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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別這么說。一來他們都非常高興，再說我們不也賣出了好價錢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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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

一直到鴨川河橋上時，兩人還在爭論不休。　　當晚，兩人分床睡了。
+ D1 Y! y& O- T1 Y4 ]1 r
就在這天晚上，一位不速之客來到了猿重的小屋。

猿重已經睡熟了。) A9 m3 G" @( ?0 l/ e
5 t1 c& Z0 W& A) s, G) o
“喂……”: y  [' J& W( h" s* L+ d
# P% |4 @# L. a* @4 H. T( `; C
猿重恍惚聽到外邊傳來呼喚聲。1 H6 i' S% s3 V: R0 k0 {! P

“有人在嗎……”- c% d! L+ r# q0 `) ]

聲音來自小屋外面。, u- N$ j: i# N3 H# ^' ?2 g
' K2 L8 l' O) X8 a' G
在黑暗中，猿重睜開眼睛，只見細細的月光從挂在小屋門口的草簾縫隙中鑽進來，照在小屋內。
8 V2 q) z$ T# k' G
“喂．猿重大人……”/ L; ^! \" C. _0 I8 }

聲音就是從草簾外傳來的。

似乎有人站在門前呼喚猿重。

猿重揉著惺忪的眼睛，站起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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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依然半睡半醒，頭腦昏昏沉沉。
6 D) }5 B' [3 b0 G2 F* O
“馬上就要衝走啦！ ”
  N8 f; q0 g) C! E7 a0 W
那個聲音說著。

是個男人的聲音。2 D# n, H) u3 C$ d' ]8 s& i

“你不管的話，馬上就要衝走啦！ ”. R$ e4 E7 W6 v8 u6 H) J
* @" z2 h! K' o. r
這聲音猿重以前從沒聽到過。7 h1 r; c2 [7 W' V$ [7 e

掀起草簾，只見月光下站著一個男人。身穿印著碎花、襯有內襠的和裝男裙褲（形狀略似裙褲．肥腿．長及腳踝。穿時將上衣束在腰裏。現多做禮服用。）。

“快來！請快一點！猿重大人……”* _/ S/ C- U; O

猿重站在門口，左手被男人伸出的右手拉住了。

“要衝走啦！要衝走啦！ ”5 D8 z0 f& K5 y( D

就這樣，男人牽起猿重的手就往外走。
8 \2 t# m; g! |* T* m
究竟是什么要衝走了？而且這跟自己有什么關係？猿重很想問個明白，可不知何故卻說不出話來，感覺喉嚨倣佛被什么東西堵住了似的。好像有泥土、小石頭或是其他什么東西堵住喉嚨一般，發不出聲音。  W" w1 \0 v8 ^, p

“要衝走啦！要衝走啦！ ”* y% R, g) H" T/ g9 n! l9 q8 v
7 E# W5 `% z; T( u$ u8 J
男人心急火燎地拉著猿重的手匆匆走著。$ y- V, ], L. _, e+ x

沿著鴨川河，順著河堤朝下遊走去。* Y' s) b3 z) E3 e- e

月色分明。: ]' J& m9 \" ^' M& u3 r
! F; z2 V" r$ s' z, J! @" ^
河水聲從黑暗中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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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眼前出現了一座橋。# S3 h: a  a- T/ m& G

就是白天猿重夫妻走過、架在鴨川河上的那座橋。- p* }7 W3 I  G0 E  T) N1 l+ _

碎花橋——這一帶的人都這樣稱呼這座橋。

“來來！到這邊來……”$ ^& o( l% x  a2 E6 D

男人拉著猿重的手，在月光中上了橋。

猿重跟在他後面。! e% }) T7 q( K, y
. S6 l% n' L$ P- F' _" ]# M
“要衝走啦！馬上就要衝走啦！ ”

男人口中不停地喃喃自語。

走到橋中央，男人突然變了方向。

向左轉——' [, ~" r8 S. ^7 [

男人拉著猿重的手，朝上遊方向的欄桿走去。

“來來！就是這裏。”: y, n" M. U" e6 }: T! F
% S8 T$ z5 x2 Q& g- R
男人越過高高的欄桿，縱身跳下河去，手仍然牽著猿重。# x: s2 D/ w* a5 s: H

猿重的手被一股強勁的力量牽著，眼看就要掉下河去。8 ]# I. C6 S3 W1 C

“你幹什么！ ”9 D; s: c0 R( Q8 U( Q,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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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邊忽然傳來一個女子高聲呼叫的聲音。- M5 b! A  Z# E! u
) s$ E) c# g% u1 y8 U/ n% a+ p6 W
“危險！ ”

一個人緊緊地抱住了猿重。0 T) M- }! f: Y7 N/ G

回過神來一看，原來那女子正是自己的妻子。而自己的整個上半身已經探出欄桿，正從橋上俯視著下面黑黑的河水。差一點兒就掉到河裏去了。; w7 n+ Y$ S6 z

“你想尋死嗎？ ”* w! j% G- V+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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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責問猿重。1 _! I# `/ a0 E8 y# S$ E
* v" d6 `; a: J: h2 f
猿重額頭不覺大汗淋漓。- \9 E" Q% f! ]6 |/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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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是，哪裏是尋死呀。剛才有個男人來訪，我是被他一直拉到這裏來的。”- j6 S$ v: p0 V) u6 ]

猿重臉色蒼白地說著。- T( A: |4 M+ r( E

“你胡說什么！你一直是一個人呀。哪有什么人拉著你的手？ ”& C! b) [# W$ ?4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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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你看，就剛才那個男人還和我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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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人都沒有！ ”妻子說道。  F! P5 H-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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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告訴他，事情原來是這樣的——睡在床上的妻子，被鄰床的丈夫起床的聲音吵醒了。5 U/ I) T7 K.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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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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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喊丈夫。; F# W7 W5 r3 r/ V

然而丈夫似乎根本沒有聽到。& S8 p- f% e) S! Q  ~+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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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會兒，丈夫便掀開挂在門口的草簾，走到外面去了。. K# r, C/ n, z* T* c

起初，妻子還以為丈夫在外面養了個情婦，肯定是要到什么地方去跟女人幽會。3 a* a. w2 W8 K+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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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便決定在後面跟蹤。

跟著跟著，發現丈夫只是獨自一人順著河堤朝下遊走去，不久，來到了白天從大津回家時經過的那座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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丈夫走上了那座橋。- y5 L, u& j, E; m) c. ~/ M(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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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橋中央時，丈夫突然改變方向，打算躍過高高的橋欄桿。! S; ?: T0 g$ D/ H3 l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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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為了白天的口角，丈夫也不至於尋死呀，然而，如果躍過欄桿掉到河裏，那他就必死無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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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妻子急忙大聲呼喚丈夫，丈夫才醒過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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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妻子的一番話，丈夫不禁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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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怪事又發生了。8 v  |# \* A%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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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猿重睡在床上，感覺妻子從床上爬了起來。, ^  _/ g& d2 I+ p& n#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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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去茅廁吧。可是，又覺得有點不對頭。( c0 ^9 n2 ^1 }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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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廁在外面，直接走出去就可以了，然而她卻站在草簾門前說：“是……”' g  }  Q& D& w9 L* C- C7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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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在跟誰說話。: X7 K( m) H3 K  ~. f4 A

直到這時，猿重依然處於半睡眠狀態，頭腦尚未完全清醒。當妻子走出屋外時，才猛然醒過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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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起了昨晚自己遇到的事。

於是，猿重趕忙從床上爬起來，追趕著妻子來到外面。+ B' X, e3 A, `. [. L

然而，門外已經不見妻子的蹤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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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已走到河堤上，還在急匆匆向前趕去。2 b! o$ H! n+ x0 @, ]4 w- G1 a5 B

借著月光，可以看見走在河堤上的，只有妻子一個人。# I& n. F: @1 G4 O$ 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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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左手向前伸出，似乎被誰牽著手，一個勁兒地朝前趕。

明明是在走路，然而速度卻快得猶如小跑一般。  F6 G3 G* U- F

猿重暗想：會不會——會不會是昨晚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這次又發生在妻子身上了？昨天夜裏，自己的確聽到了男人的聲音、看見了男人的身姿，然而妻子卻說沒有聽到任何聲音，也沒有看見任何人。與此刻自己親眼目睹的情景一模一樣。9 L( v6 V" T+ s$ P* i- n

也許，妻子現在正聽著誰的聲音，看著誰的身影也說不定。而且，她可能確實感覺到有人用力拉著自己的手吧。

猿重想追趕妻子，然而，卻兩腿發軟。% r* @: ]- L% e) r7 n/ i! y: P

如果自己不知道真相，自然會毫不猶豫地去追趕妻子、呼喚妻子。

可是，自己已經從妻子口中明白了昨夜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1 Y2 N: O) [8 V'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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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的模樣顯然不對頭。

昨天夜裏拉著自己，想把自己拖到河裏的那只手，恐怕現在正拉著妻子的手。% `. G. h0 L5 L) a

一想到可能是某種可怖的鬼怪或是妖異纏住了妻子，追趕妻子的念頭幾乎不由自主要消失了。8 q2 S1 n3 g7 \5 z!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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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躊躇不決時，妻子的身影很快越去越遠了。5 p+ ?' @- h) O- u, I# i* z- u

到底不能扔下妻子不管，這個念頭還是佔了上風。猿重奮力追上前去。

妻子的腳步很快。4 n1 Z: ^+ e0 l: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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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要追上的時候，妻子已經走上了那座橋。  Z8 _3 [4 F  d8 V# A5 _

猿重趕緊加快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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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的腳剛剛踏上橋面，妻子已經到了橋中央，正要躍過欄桿。

“等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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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大聲喊著，一面呼喚著妻子的名字，一面飛跑過去。

聽到猿重的呼喚，妻子渾身一震，回過神來，然而，上半身已經探到欄桿外。

猿重衝上前去．從背後抱住了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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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被重新拖回橋面，發現救了自己的就是丈夫，當即依偎在丈夫身上。

身體禁不住微微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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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似乎已經明白在自己身上發生了什么。

回到小屋，聽了妻子的說明，猿重知道昨天夜裏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一模一樣地在妻子身上重演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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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來找妻子的不是男人，而是女人。! Z2 z. o; }2 t. E9 h4 _; ~: C

這天夜裏，妻子聽見有人喊自己的名字，掀開草簾門一看。一個身著藍色窄袖便服的女子站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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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快點去的話，就要衝走啦！ ”1 n. U* K$ V& s6 y( Q1 v5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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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個女人說。/ |8 Y9 ~6 c% @' J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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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來，快點啊！到這邊來……”5 g& B  u; R3 d5 U* U(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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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女人拉起妻子的手，舉步便走。6 Q/ C4 U3 n6 C7 ]' K- g6 Y& O+ {" W7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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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還在睡夢中。

“昨晚走得太慢，所以沒趕上。今晚得加快腳步了。”

說完這話，女人便疾步走去。

如果不是猿重及時趕來，妻子就像昨天夜裏的猿重那樣。險些掉進河裏就此喪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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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夜晚降臨，猿重和妻子都沒有睡覺。! `; w/ m! {. T1 i

腳邊放著砍竹子用的砍刀，地爐裏燒上火，為了不至昏昏睡去，兩人不停地說著閒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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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子夜時分——“喂！ ”& N4 ^' ~' Z9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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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 ”0 I* X& r2 ^* t* C3 ~, b*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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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外響起一男一女兩個人的聲音。

事後兩人交談才知道，原來猿重只聽得到男人的聲音．而妻子則只聽得到女人的聲音。+ J  x- \) {8 s- _& Q3 L' ]! 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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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來呀！ ”" b3 `' s# 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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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來吧！ ”# m+ }- k# y/ z& g  b'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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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的聲音分別傳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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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不快點，就要衝走啦！ ”6 V% T' q3 J3 w" {8 t

“就要衝走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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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吧！把這草簾掀開吧。”

“掀開吧！ ”

“掀開！ ”$ g7 T  _5 \, a"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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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簾！ ”, X* B$ D+ l' J+ a; n7 Q

猿重和妻子，倣佛要相互制止對方的顫抖似的，在地爐邊緊緊地擁抱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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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右手握著砍刀，咬緊牙關。牙齒還是禁不住打戰，發出格格的響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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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掀開草簾的話……”

“我們沒法進來呀。”

“請快點開口說：”進來吧！ “‘”請快點說吧！ “

“不然的話，我們可要自己找人口啦！ ”  i6 a' |1 o# U* z8 }5 ?

“我們自己找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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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未落。對方似乎開始行動起來。4 G7 [+ I- }) C, y!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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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似乎左右分開了，一個往左，一個往右。小屋外左右兩側都聽到了類似腳步聲的動靜。" V* [) N9 D, o3 Q7 Y

腳步聲停止了。

“是這兒嗎？ ”# c( g. G% l7 Y

“是這兒嗎？ ”* H# F4 C4 J8 @" g- t

每當話音傳來，釘在小屋外側的木板便發出嘎吱嘎吱的響聲。

“這兒太狹窄了吧？ ”( R; D! @; R( T5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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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木板只能挺到四天以後。”+ T2 V9 Q: R$ ^# o# d,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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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刮風吹走它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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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吹走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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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吹走它，我們就能進去了。四天以後就行了。”

“可是四天以後就來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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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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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的腳步聲又回到小屋門口。# P) R; k. C5 X& }'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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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猿重大人……”6 x) N" e. u# Z2 O+ D" Z;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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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

“請開門呀！ ”

“請開門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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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說一聲‘請進’吧！ ”' u4 C! N+ N, R& X. x/ u

“快說一聲‘請進’吧！ ”' i$ L% ?. e3 j" C7 m

“不然的話，就要衝走啦！ ”

“不然的話，就要衝走啦！ ”

兩人怨毒的聲音持續了整整一夜。, r+ l. {$ S0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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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第二天、第三天夜裏，都發生了同樣的事情，猿重夫妻終於忍受不了，到朋友賀茂忠輔處來商量對策了。* ]- H# A5 D' ?- w# ~% o1 x4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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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2 _9 T1 Z- ]9 Z# ?( 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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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今天忠輔送香魚來的時候，順便告訴我這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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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把事情的經過講完，太陽已經快落山了。( M' M8 ]* A# b! N

夕陽斜照在院子裏。& V0 ^% L& C. W) {4 P6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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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朵似乎在快速地飄動，影子也投落在庭院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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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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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點點頭。1 f! C5 a) t: x& Z1 I

“可是，為什么這一男一女兩人進不了小屋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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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又問道。

“房屋的墻壁，其實原本就是一種結界。對於毫無緣分的東西來說，是輕易進不去的。如果猿重夫婦與這一男一女之間有著某種強韌的聯係，那就另當別論了。$ _5 m# y" u& ^" W) o/ }+ ^' [7 \

假如不是這樣的話，只要裏面的人不說‘請進’，或者不將門窗洞然大開，那么即便是妖物，也並不能輕易就進得去。“' O; ^* D1 O9 N! d0 ]# z) w0 z! a& m

“噢。”
3 R' h  j% @2 V" N. J7 E9 L2 f; l
“不過，要是妖物的欲念比現在更加強烈的話，遲早總會闖進去。”
& I' w$ H2 C- a/ @0 T. \
“唔。”
3 d0 q3 z# }% d9 A$ [, }
“看這情形，恐怕今天夜裏就很危險。”
3 q- t" \8 {& D5 u: l3 L
“不是說四天之後的夜晚嗎？ ”' Q1 C4 Z" {" s2 x

“那就是今天。”

“唔。”

“今天夜裏大概要出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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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不無憂慮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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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什么事？ ”* j% {4 U4 ?' I) c, {  w0 b

“這個嘛……”4 J9 s% x9 S- J7 [  V( r3 w2 v

晴明仰望著天空，不知何時，天上已經濃雲滾滾，自西向東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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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朵遮蔽了陽光，周圍變得昏暗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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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風了，庭院中的花草吹得沙沙作響。7 b, @# t% M! e, ]* b3 J, s: ^- r

“晴明，你是怎么回答忠輔的？ ”

“承他經常送來鮮美的香魚嘛，雖然不知道能否辦妥，但總要去一趟的嘍。”

“真去嗎？ ”# _: j, o# |; Y1 V$ g) W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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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時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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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4 i' N$ J0 H, O
* D1 H9 W  P. D6 {. w, J
晴明仰望著濃雲越來越多的天空。　　“博雅，你打算怎么辦？ ”晴明問。

“哦……”, Q2 v( s! Z: P4 O1 Q2 v# }" }
  g& s4 v/ Z% M
“去不去？ ”! \) W* m% {4 F7 L; ?& Z$ H
9 R$ j3 u" @# a& }1 ]$ @
“嗯。”

“去吧。”. n  q% N% x1 `) ~1 Y! P/ T
. \! q3 I+ M8 W. k! X1 ]
“去吧。”: A6 R! }: g0 j+ N

於是，事情就這么定了。

四

晴明和博雅由忠輔領路，來到猿重的小屋。

周圍已經漸漸黑暗起來，河灘上的草迎著風左右搖擺。& x* ^( `, O3 A( N( `% T

不僅是因為已到黃昏時分，而且因為厚厚的雲層覆蓋了整個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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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暴風雨要來了。”& W" o/ ]7 @" ^6 O3 o# |8 Z! S

博雅話音剛落，一滴猶如小石子大小的雨，砸在晴明的臉上。4 s$ h# H6 h9 O"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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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輔將晴明和博雅介紹給猿重後，便匆忙返回自己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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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受寵若驚。

晴明親自光臨小屋，就已經足夠讓他誠惶誠恐了，更何況連殿上人源博雅大人也一起駕到了呢。

而且，兩個人都沒坐牛車，是徒步走來的。0 v* W/ B- o  P* G- R& U# [4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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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黑川主”一事，猿重已經從忠輔那裏聽說了有關晴明和博雅兩人的事情，然而一旦兩人真的站在眼前時．猿重連話都說不出來。2 }8 j$ D: h8 {4 _

晴明一走進小屋，便在地爐前坐下，從懷裏取出兩個木制的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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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一個小木人拿在左手，從地爐中撿起一根燒殘的木炭，在上面寫下猿重的名字。而在另一個小木人上，則寫下妻子的名字。

“那么，請兩位把自己的頭發給我幾根吧。”) c% M2 m% M- ?5 y& M9 m* ?' Q- r# i

晴明接過猿重夫妻二人的頭發，將它們分別扎在小木人身上。猿重的頭發扎在寫有猿重名字的小木人上，妻子的頭發則扎在寫著妻子名字的小木人上。

“另外，你們身上穿的衣服能不能隨便撕一塊給我？ ”$ j6 k# H! J* _9 v$ a: Z3 O8 Q(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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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和妻子當即各自從衣服上撕下一小塊布條。好像給小木人穿衣服似的，晴明將布條裹在小木人身上。

從猿重的碎花裙褲撕下的布條裹住猿重的小木人．從妻子窄袖便服撕下的布條裹住妻子的小木人。0 m' c" `& ^) P) X-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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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啦，都準備妥當了。”晴明說道。9 p! j3 D9 f) W) P* y

“這樣，就可以平安無事了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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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忐忑不安。

“應該不要緊了吧。不過我另外還有一點擔心。”6 p( n- K) O- H/ B%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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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話音未落，便由遠而近傳來一陣地鳴般的低沉響聲。

這響聲逐漸增大，隨即，猛然響起暴雨猛烈敲擊小屋的聲音。

小屋周圍的草叢沙沙作響，開始劇烈地翻滾、起伏。

“是暴風雨！晴明，暴風雨終於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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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大聲說著。

“生火……”9 {9 a6 n; |% }2 P5 i# \. R

晴明一說，猿重連忙把準備好的木柴放入地爐裏，點起火來。　　木柴起初冒著青煙，不一會兒就劈啪作響，熊熊燃燒起來。2 I1 ]1 p0 i+ ~/ \&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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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晚上，它們也會來嗎？ ”

猿重驚恐萬分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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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肯定會來。”0 D# i* z3 G" C,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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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把握十足地回答。* B( O- O+ I6 I: Y. i5 M)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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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吧，博雅，把準備好的酒拿出來，乘那兩位還沒到，我們先喝上一杯，邊喝邊等，怎么樣？ ”5 w6 O; m6 [1 b! P- ]: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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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2 n6 t9 B9 X- n6 R  p'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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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在喝酒。

圍著地爐，晴明、博雅、猿重，以及猿重的妻子，四人一起用素陶酒杯喝著酒。* d) n6 ^3 T. X0 y( `# ~4 D: C

外面，狂風暴雨愈加猛烈。

鴨川河的流水聲化作隆隆巨響，從黑暗深處傳過來。

大塊的岩石竟被濁流衝走，甚至可以聽到河流中岩石相互碰撞而發出的砰砰聲響。8 K7 g3 o3 _1 f4 y& X

閃電不時從天上劃過，接著，便是地動山搖的雷聲轟鳴。4 O2 r) W+ ?8 Y; u* V
7 J; h) s7 Y2 W7 W2 _. @& t: L
剛才憑借著燈光才可以看清晴明和博雅的臉龐，當閃電劃過的一瞬間，兩人的面孔便從黑暗中浮現出來。+ u+ ]- N4 }! c

“真夠厲害的。”

“噓！ ”

晴明壓低聲音示意博雅噤聲。. D! c# [7 @; p9 P1 V6 i8 q7 k7 @7 [

猿重夫妻頓時緊張起來。; h& m# @: B; `8 n, r# _&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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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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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平靜地說道。- B& K1 K$ }' z6 v0 l; y$ A/ Y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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倣佛應聲而至似的，一個低沉、可怖的聲音隨即傳進來。2 v& B& P* S/ h# V7 U#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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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似乎站著什么人，牢牢堵住了門口。5 O; B$ k% F' G4 o* W1 L
* _& ~+ Q# X0 v# {9 d8 x" j9 Y
“喂……”

“喂……”7 J5 m- U9 k( O$ \! F  _/ [& z

混雜在暴風雨中，可以聽見細細的人語聲。7 k7 r5 W, `) ~0 g- m) ~

猿重和妻子哆嗦著縮成一團。  @+ X/ |" j& y3 t! A( a% L7 s( R# k

“晴明，好像有誰來啦。”博雅說。; e0 P" Z+ N2 n2 u, f

“呵呵。你也聽見了？ ”

“嗯。”

“是這驚天動地的喧囂，使你的心也跟著一起激烈地跳動起來了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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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沒有激動啊。”

“只是一個比喻而已。因為你的耳朵能夠分辨出笛子和琴類那微妙的音響，所以才能與這驚天動地的喧囂相呼應，這才分辨出那門外的聲音。”

“猿重大人……”' w2 J+ r8 b6 f& h4 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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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 a/ M; U7 K+ i5 R$ Y  X

在晴明說話的時候，門外面一男一女的聲音不斷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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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快點走，就要衝走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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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上就要衝走啦！ ”

“來來。快點吧！ ”

“來來。快點吧！ ” 　　倣佛是應和著這話語聲，一陣更為強勁的狂風將小屋屋頂掀了起來，隨著一聲巨響，一部分壁板被撕扯開來，猛烈的風雨立即傾瀉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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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打開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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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上次咱們說的那個地方。”6 C6 W- `" f3 L4 b- M" v'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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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響起兩人喜悅的聲音。* q2 G2 d/ ~! b

“快對他們說：”現在就出去！ “‘晴明對顫抖不已的猿重和他的妻子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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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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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臉色蒼白地點頭應道。! \; u$ A# |: s( l)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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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現在、馬上就出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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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的聲音近乎哀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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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上就出去！ ”& Y7 W$ z  s% C& Z1 @: S5 e

猿重的妻子高聲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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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 w" G1 u8 D* ~$ W: n$ a4 \

“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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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快快出來吧！ ”+ c6 e* C' c7 \& P+ f4 l) t0 r! D'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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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快快出來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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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裏，晴明走到博雅的面前，說道：“你把這個從草簾縫中遞到外面去…

…“6 w0 \2 w3 X1 Z0 m$ d( W-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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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拿出已經準備好的兩個小木人，交給博雅。2 [- f6 T, q3 N- H# g# b' z9 v

“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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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接過小木人，撲到草簾前。

一邊把小木人從草簾的縫隙中塞出去，一邊透過縫隙觀察外面。! v% T- H. a- S' q; Y$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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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閃電劃過，站在外面的兩個身影在黑暗中浮現出來。  q! O& u* W; W! w, i5 D3 Y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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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男一女全身承受著猛烈的暴雨，得意揚揚地露出笑容，這幅情景牢牢印在博雅眼中。' G* l+ q1 n( b  R$ X' D- h/ S: H& z

兩人的身影消失了……' ~3 W/ R0 Q+ c, c0 m  _5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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倣佛被搶走一般，博雅手中的兩個小木人也消失了。! C2 W; k2 ?9 o% _5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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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得太好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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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得太好了！ ”) I9 u  F* w& f% c) q) v

只聽草簾外傳來兩個人歡喜的聲音。$ D% {( G+ z& q( f#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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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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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走吧。”

那聲音已經距離小屋很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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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們追上去吧，博雅。”晴明說道。2 j$ Q4 ]3 F3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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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冒著這么大的風雨？ ”

“咱們得看看接下來會發生什么事。”

晴明既沒戴鬥笠也沒穿蓑衣，撩開草簾便衝到外面。/ m- [$ O2 b3 [9 j9 P1 `

“等、等等……”* ?2 E- a. B# w5 R( `'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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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隨後也跟著衝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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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點不斷地敲打在身上，兩人當下便全身溼透。

“不用擔心。我們還會回來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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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對著小屋裏面招呼一聲，然後在暴風雨中疾步走去。

博雅緊跟其後，淋得像只落湯雞。

漆黑的夜色，伸手不見五指，只能聽見天地的轟鳴聲。

暴雨。& f3 T5 d9 L& h' ?! T!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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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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滔滔的河水聲從黑暗中傳來。2 W" ^' @" g& {" x: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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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博雅分辨不出東西南北。

“晴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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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高聲呼叫。

“博雅，我在這裏！ ”

晴明大聲回答。) T  J# x8 M)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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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走過去，撞到一個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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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正是晴明。) p# Y6 z, L0 Q7 O1 E1 J0 W- A3 u

“博雅，抓住我的衣服，跟著我走。”. h& b" m7 S% |; H% `
# f( ~3 {- j  }& d7 ^
博雅抓住晴明的衣服，晴明再次邁開腳步。

沿著河堤，應該是在朝著河的下遊方向走著，然而．博雅不敢肯定，已經完全暈頭轉向了。& n# }' e" a; `/ v6 @+ |

“咱們快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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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加快腳步。

雨點敲打在身上，讓人感到渾身生疼。簡直就像在水中行走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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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上就要到碎花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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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完，停下了腳步。; z6 m& U: Y8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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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大的水啊，博雅……”* x9 i0 |2 `8 {- p* I

大概是在說河水，然而博雅根本看不見。

“這就是橋了。”- E( j& g0 ?: F0 l

“橋？！”

什么都看不見，只有狂暴的風雨聲在耳邊呼嘯。河水滔滔。

“那兩個人走上橋了。”% C: B5 x5 S8 y  e+ a#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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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把眼前看見的情景告訴博雅。2 o& A2 @! i/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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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這河水太大了。這樣下去的話，橋可堅持不了多久。”晴明說。( B) T+ {9 Q/ k$ v

“可是，最近好多年，不論多大的洪水，這座橋都沒有被衝垮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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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大聲說道。+ u* T5 ]8 x8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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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也就到今晚為止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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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剛說到這裏，不禁低聲驚呼：“啊，橋晃動了？！”2 ~* Z( Y0 O) h, M) s  N3 h*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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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橋要被衝垮啦！ ”' v5 S0 g- R* y( G9 K" V

話音未落，只聽吱吱呀呀、嘎嗒嘎嗒地，橋被衝毀時發出的聲響傳人博雅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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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一道閃電從天上劃過，眼前猛然一亮。& l- ^+ g9 k9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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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還是漆黑一團的世界，一瞬間浮現在光明中。- A+ A# s! L# K, h6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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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

博雅看到眼前的景象，不由倒吸一口涼氣。

那是一幅異樣的光景。4 x& S, O" h( \5 k$ j; _$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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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看到一幅讓人魂飛魄散的驚駭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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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從前所熟悉的鴨川河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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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所熟悉的鴨川河，是一條河床寬闊、河面分成好幾道細流、向下遊潺潺流去的美麗的河。# b+ B( h: z/ t1 V: l- U)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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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那條鴨川河，現在已變成一條大得驚人、只有一條河道的黑色濁流。

河水一直漫到兩岸河堤的頂部j 翻滾著比人還高的浪頭。如同屋子般大小、黑瘤一般的巨浪一個接一個地撞擊著橋身。9 b1 E. f7 `! Z

水漫過橋面。

受到水勢的衝擊，橋身開始傾斜，橋面中央部分已經扭曲。; {+ o9 U3 p0 A7 L

從靠近橋中央的欄桿上，不知是有意跳下去，還是不小心摔下去，一男一女兩個身影正向著下面的濁流掉落下去。. k0 |+ R3 a1 @" M: a

“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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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博雅驚叫出聲時，這景象已經消失在黑暗之中。宛如巨石落地似的雷鳴，轟轟隆隆響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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橋崩潰時的聲響，令人驚駭地在黑暗中回蕩。6 P  P+ E9 ]  p)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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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站在風雨中。4 f3 O/ V3 ~6 ~9 @

不久，這聲音從他的耳邊消失了。

“晴明——”# e& t: E) z$ T: B$ r

博雅呼喚晴明。1 H" k3 r9 b! j$ i6 T
! a) d) _8 c# V
“博雅，結束了。”

晴明說道。' a( J& a8 d7 t, Q" V. U- @# ^

六, l  x  [* J9 S

“其實啊。博雅……”

晴明坐在庭院的外廊內，和博雅一面喝酒，一面說：“‘碎花橋’這個名字，便隱藏著破解秘密的鑰匙呀。”: M! i4 f% u8 t8 s( {* F7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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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在晴明的宅邸。+ L- h4 s# I! A" Y: d8 X

自那個暴風雨之夜以來，已經過了三天。, K/ E/ Q3 g/ D; ~  a6 a$ c
" ?! s, P2 g  p& [
今天，風靜雨息，夜空中挂著一輪明月。‘“什么鑰匙？ ”博雅問。9 \8 L9 h8 ?0 a8 F/ N3 ~0 I; B$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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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祭河神啊。”3 L  y% H0 x! A

“祭河神？ ”
" I& {+ J! p- ^
“嗯。”

晴明點了點頭，開始述說起來。

從前，每年到夏天發洪水時，架在鴨川河上的那座橋便會被大水衝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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橋被衝毀後再造，造好不久又被衝走。這樣的事情無數次反反復復發生。

“一定有什么原因。”! f( r3 \" |! q1 ]1 m%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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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皇便把陰陽師召來詢問解決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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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陰陽師說：“要以活人祭河神。”1 m5 u& F1 q! K; m" I

又說：“而且，不能是普通人。必須是身穿白色碎花裙褲的男人，才更合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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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來說，在故老相傳的陋習中，用活人祭河神時，以使用女子或兒童為多見。0 o" \- n  u" c. j2 g

女子和兒童，在五行中屬土，如按五行之說，正是“土克水”，可以堵住水、支配水。! B! y1 c& H5 q" \) f8 X3 r' I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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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那位陰陽師卻有意不照常例行事，說用一名男子祭神就可以了。5 T# Y& \- r+ A& l/ n&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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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天皇立即下詔：但凡有知道身著碎花裙褲的男子，一律不得隱瞞，必須立即舉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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舉報者賜以巨額賞金。

當然，即便有誰知道身邊熟人中有穿碎花男裙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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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因為知道一旦舉報便是送他去死，自然不會去告密。8 k8 G" ]# o  g1 F& K7 v

然而，卻有一個女人聲稱：“我家男人，愛穿襯有白色內襠的碎花裙褲。”

妻子出面把自己的男人告了。

這女人經常與自己的男人發生口角。$ Z8 p* U% d, {, J5 G$ w% p

於是，她便打算乘機把男人告了，還可賺一筆賞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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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跟你生了十個孩子，可女人呀，說到底就是這樣一種東西啊。”1 D  ~6 G  ?, o4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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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人哭訴著。4 ~7 u# d* h! q* M

這時，有人站出來說話了：“要祭河神的話，通常不都是用女人和兒童嗎？如果單是男人的話，還是讓人放心不下。同時再用一個女子祭神豈不更好嗎？ ” 　　那男人聽到了這話，說道：“如果這樣的話，就請用我的老婆來祭河神吧。我們夫妻倆情願奉獻性命，護佑橋梁。”

男人的懇求被採納了。於是，男人和妻子一起，被埋在橋柱下面，祭了河神。' N9 U8 d5 y. c3 d/ e

從那以後三十年間，無論發生多大的洪水，這座橋都沒有被衝毀。! o5 R% X# _+ b4 u3 w. j

“但是，今年終於被衝走了。”

博雅感慨地說。+ _( X" }' ?! r( v! j" O. ^

“那對怨偶是知道這件事的。所以，在橋被衝走之前，便四下物色新的祭河神的供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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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猿重和他的妻子被盯上了。”: g  u, ?9 A3 D0 @3 U.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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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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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為什么偏偏是他們夫婦呢？ ”; K: I* `% ], u- t.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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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出現怪事的那天，猿重和他的妻子不是正好一邊爭吵，一邊從那座橋上走過嗎？而且，猿重恰好穿著碎花裙褲。簡直是雪中送炭啊。”' {/ ?; J  x  U

“不過……”& M% {) b3 B" a% ]; {

“怎么了？ ”/ S% C# P7 h7 P' i. T"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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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對變成妖異的夫妻，本來都不是自願去祭河神的，可是一旦做了祭河神的犧牲之後，竟還忠誠地執行護佑橋梁的任務，原來也都是不錯的人啊。”2 g) g1 k4 e3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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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說罷，喟然長嘆。: w2 C9 a! ?. ^, ^. U4 \" U

七
; s# ]: }+ f% ]' }: @  r
暴風雨平息之後的第七天，水終於退下去了。人們來到那座橋畔，橋已經全無蹤影，只在河流的左右兩岸，各殘存著一根橋柱。! c8 b0 x9 g0 K# z4 r; n

為了重新建造橋梁，在挖橋柱子的時候，人們發現兩具已經化作白骨的屍體。& q6 ~; T) i+ B

其中一具依然穿著碎花的裙褲。而且，據說在兩人早已化作白骨的手中，居然還各自握著一個小木人。' E; w6 B' g' e7 k5 B9 ?%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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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據晴明的建議，就用這兩個小木人代替活人祭河神。埋在新橋的橋樁下。( k' H" j  A1 j" U# W9 Z1 Y6 p6 k

據說，從此以後，無論這座橋遇到多么大的洪水，都沒有被衝垮．一直維持了整整四十年之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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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中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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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

發表於 2007-8-26 11:52 PM |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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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花飄飄灑灑地凋落著。/ A4 ], e: O; S: e+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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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無聲無息地，花瓣片片飛舞，飄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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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風。, u4 t6 N1 l'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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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瓣因承受不住自身的重量而離開花枝，飄落到地面。

滿樹盛開的櫻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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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憑花瓣不停凋落，然而仰面望去，滿樹的櫻花依舊不減豐姿，幹朵萬朵壓低了枝頭。* a& r+ X; p5 e* h+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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蟠的花枝上空，高懸著一輪皎潔的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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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真是不可思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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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口說話的，是源博雅。% x( h8 D* p: c( t
% o+ S! L7 B2 B$ E3 V
“什么不可思議？ ”' j3 X% N. I; S8 }( b

晴明低聲問道。+ s; E% `& d3 S& [

“就是櫻花呀。”, O+ G! p+ ~2 E- n1 x. x* Z
. |1 L( o4 l4 X
博雅用陶然欲醉的聲音說著，舉目仰視著櫻花。

這是在晴明宅邸的庭院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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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裏有一棵高大的古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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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未生長齊全的春草，星星點點地在地面上探出頭來。+ E: X& a5 `) X0 B% b0 o/ l# m

晴明和博雅在那棵古櫻樹下鋪了塊毛氈，坐在草地上。2 X" ?0 H3 }- Z- x: g

那是一塊深藍底色、印有美麗的大唐風格圖案的花氈。0 g; c* l; _' S' z+ e, j5 D; u

它來自遙遠的國度——大唐。" T/ h# g  p( g6 i# W# Z

兩人之間，靠近古櫻樹幹處，立著一具燈臺，臺上點著一盞燈火。  D. M4 v; v6 a  F8 f- b

一只裝著酒的瓶子，放在兩人中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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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兩只酒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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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握在晴明的右手中，一只拿在博雅的左手中。; x7 R/ p, [' A9 u4 z% P- |( @2 n0 E! t

此外，沒有任何其他東西。

惟有櫻花花瓣不斷飄落，積了厚厚的一層。

藍色的花氈上、博雅的身上、晴明的白色狩衣上，都落有繽紛飄落的花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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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手中的酒杯裏，也浮著兩片花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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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無聲無息地，櫻花花瓣靜靜地飛舞著，從兩人的上方飄然落下。* ]# {; w' X# w" p1 w% W* ]5 s) k

倣佛積雪似的，兩人的身上以及周圍不斷地有白色的櫻花層堆起來。; E* Y" e( V" r8 v8 D* I

“櫻花？ ”晴明問。　　“從許久之前，這棵櫻樹的花瓣便已開始飄謝了，然而，這枝頭上的櫻花，卻絲毫不見減少……”
0 ?: O3 l% }  q$ q% T
“嗯。”0 o- P2 |) o" Z, q$ c, n! V+ x
3 q5 p) W1 O9 w: }; I/ J. F# K
晴明的回答不冷不熱。/ A0 \, z$ x( c.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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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直就像你似的。”

“像我？ ”
9 K0 p" |$ q  e! s% ~
“是啊……”* p! X+ n9 p$ q5 R' {  \. w+ h

博雅將拿在左手的酒杯送到嘴邊，連同花瓣一起，一飲而盡。* R5 {# F8 L& Y8 a
! P: H1 Q0 R9 m0 _, Q
“我是說，人的才能——安倍晴明其人的才能，也像這櫻花一樣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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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意思？ ”
4 O( z' _- u) Z2 i
“即使什么都不做，你的才能也會自然而然地漫溢出來。”# a. y* @! W3 G2 Z

“……”

“而且，無論漫溢出多少，你的才能卻一點也不見減少。”3 C& P5 ~9 t) l6 O$ ]0 v' u0 Z

“呵呵。”

“就好像你的體內有一棵高大的櫻樹，枝繁葉茂，一邊是無窮無盡地花朵怒放，一邊是片片花瓣紛紛飄謝。”, O3 ~( A) A" S+ u2 M# w

晴明體內有一棵花朵永遠怒放而又不停凋謝，永遠保持盛開狀態的櫻樹。( i2 O6 D! e+ S" h% ~  E  G9 ~& \
1 k, P+ }# y5 }' \! l4 V
倣佛才能的花瓣越是不斷地飄謝，晴明體內的花瓣也就越開越多。7 w1 g( n2 W  B0 s) \

博雅用簡短的比喻表述了這層意思。, R  k' A1 z8 S& P5 t
8 q% }4 P- s' w9 J
“博雅，世上沒有永不凋謝的花。”% `9 I( `& N) z& L
2 Y$ l1 G9 c0 ~4 S1 D& e; J9 B
晴明把酒杯送到紅紅的唇邊，靜靜地呷了一口。0 R$ w" P5 P6 ?( F, [0 O. M6 M
1 E. M0 ^% |9 v/ J
“花之所以為花，正因為它終會凋謝。”- D+ o$ Z5 H4 U3 _8 q* k7 C
3 o( a' q: |; |4 W( i2 o2 L
“可是，在你的花枝上，我可看不出花瓣會全部凋謝啊……”- {1 E) K5 O! Q
+ [( V: }" u: S/ i; ]6 ~
博雅大發感慨。

晴明的嘴角浮現出一絲盡量不至於讓博雅感到困惑的微笑。" X1 p% \- m6 _' V# {8 C8 [
# b: s/ w# j) q
他倣佛是在享受夜晚的寒氣緩緩滲入狩衣的樂趣。
  ~3 i9 T0 j! D0 R; }3 Z6 @0 H! X) j
“博雅，今晚你來，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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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晴明，其實這件事……”- a$ g9 `0 G5 c0 B% H8 r: v( t* [
! F# T5 ?( Z7 i
博雅放下酒杯，說道：“藤原為輔大人，你知道吧。”  |# J- I& ]+ u#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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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他去年當上參議（當時官位依次為：太政大臣，左、右大臣，大納言，中納言，參議。參議是很高的官位。）了吧。”

藤原為輔，是前右大臣定方之孫，左兵衛督朝賴之子。歷任藏人、朱雀院判官代、尾張守、山城守、右大弁等，於天延三年（即公元975 年．）升任參議。, ^! f0 W5 _+ |% J6 C/ n

其年齡與晴明和博雅相差不多。% ]: z6 O7 b7 ^, ~' ?

“就是這位為輔大人，據說每天晚上都有人前來拜訪他。”4 ^3 ~* F9 K( u1 H
7 Z( K9 V) ~6 l7 U) r7 e2 D! U
博雅打開了話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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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4 S3 w$ o/ {% C3 L  K
深夜——為輔在臥室剛剛入睡，耳邊忽然響起一個聲音。

“喂……”

是一個男人的聲音。

“喂。為輔大人！請醒醒吧。”% F: v: \# C# m7 U2 x- F

為輔睜開眼睛一看，發現枕邊黑暗中站著一個老人，身著襤褸不堪的白色便袍。. _# o5 a2 D- u" E" t4 I
6 q5 ?, i  {( d& W2 _; d: W
白發，白髯，滿面皺紋，臉上倣佛被強摁了一束稻草似的。* E9 v' Z1 S$ c! J
0 Z9 J& I& m3 V/ p8 ^7 X
一頭白發猶如被狂風吹亂的茅草一般，亂蓬蓬地叉開來去。9 t+ C; C* M$ b3 P+ A0 e+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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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了就趕快起床吧！ ”) b/ V. X2 a$ m2 B

是誰？為輔還未來得及詢問對方是誰，右手就被緊緊抓住，上身已經被拉了起來。" F- Q4 o  C( u5 P- Y
! ^# J2 U9 o' v7 b
“來來，快點站好！ ”" g/ r' N1 D( t9 E/ p

不可思議的是，為輔毫無抵抗能力。) o  }. a0 }) c
' q& C* f" L" H7 i# A- X9 O& M# r
為輔按照老人的要求站起身來，老人牽著為輔的手邁步走了出去。9 t: e" C6 I! M  j# R" J
! ^- f  F; Y% [
“好。咱們去吧！ ”

他覺得這老人似曾相識，卻又覺得這張臉是頭一次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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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是獨眼。1 _4 s/ q- D& z2 M8 `7 s

左眼已經瞎了。) t. g. R2 S& {

走到外廊內，赤裸著雙腳就徑直下了庭院。. h0 S" @5 Y9 K6 Z

走出大門，又繼續向前走去。2 E" M6 I$ H+ C  H5 R' k$ {+ _2 g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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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裏好像明白是在朝著西邊走，然而卻弄不清楚到底要去什么地方。

起初，赤裸的雙腳踩在泥地上時感到一陣冰涼，然而走著走著，便漸漸什么都感覺不到了。兩腳倣佛踩著雲朵似的，飄飄忽忽地不聽使喚。4 o3 D$ }" A7 R  H; `' k3 a1 q/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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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究竟走了多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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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方忽然出現了一個紅光四射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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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總算快到啦！ ”老人說。6 C/ y& Z1 W4 w,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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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為什么，為輔突然開始害怕起來。
" L! F  y4 I2 v1 V
他很想從老人的左手中掙脫自己的右手，“哇”地大喊一聲逃之天天，但卻絲毫沒有力氣。雖然為輔感覺到那抓住自己的力量又輕又弱，然而一旦企圖掙脫，那力量便會自然而然變得極為強勁。% L! n% ]/ Z' j,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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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沒在琢磨什么鬼主意吧……”

老人陰陰地一笑，口中露出藍色的舌頭。/ U$ |: Y* L- J7 ^  Y3 O& U% L% \% a

舌尖從當中裂成兩瓣。

為輔越發感到恐怖，然而自己的內心似乎暴露得一清二楚。萬一逃亡失敗，天知道自己會受到何等對待。於是，他只能就這么老老實實地任由老人牽著手。0 N' Q: k* w( _-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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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光四射的東西漸漸逼近眼前。

“來啊。這裏就是啦！ ” 　　走到近前一看，原來是兩根燒得通紅、足有一抱粗的鐵柱子。+ I3 Y, k, v( h: ]8 T2 p, a#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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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柱子牢牢立在地面上。5 e1 ~8 N6 o6 W$ k" F, D: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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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輔，上去抱緊它！ ”老人說。9 F( w8 N, Q' N3 o0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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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緊這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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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輔聲音顫抖。% b, s) j: Q, ~% H/ [  r7 k

這兩根鐵柱燒得通紅，倣佛馬上就要熔化一般。假如真要抱住它，怕不要把皮膚燒焦，連肌肉也吱吱響著被燒成焦炭吧？而且，回過神來再看自己，竟然是赤身裸體、不纏一絲。究竟是從一開始就沒穿衣服呢，還是途中被剝掉了？為輔拼命回憶，腦海中卻沒有絲毫記憶。- G- r. w' t: m3 k) L7 h/ \

“上去！抱住它！ ”' z  i# z6 r# e% @* N/ E8 U

老人聲音中增添了一份恐怖。

雖然老人厲聲發令，然而那鐵柱子燒得通紅，根本無法靠近。6 G+ E3 M& m, j) `

正呆立在原地，背後有人猛地用力推搡了他一把。. I2 r( T3 _/ I.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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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輔身不由己向前摔去，跨出一步，結果剛好從正面抱住了那根燒得通紅的鐵柱子。8 t- L& T! 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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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燙啊！為輔連喊帶叫，直想朝後跳開，然而身體卻緊緊貼在柱子上，離不開。
3 K# O1 h4 @7 J" G$ B
腹部、胸部、兩腿的內側、環抱著鐵柱的雙臂、貼在柱子上的右臉頰，任何一部分都逃離不開，全身都被燒烤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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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輔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  I! r9 J: L- E/ e

為什么自己要受到如此嚴酷的刑罰啊？他不禁涕泗滂沱。

一邊哭泣．一邊抱在鐵柱上。+ x$ i' _  w, y. S& i  ]
5 O6 N. Q$ N7 }; f' h
可以聽到自己的血肉倣佛已被煮沸似的，發出咕嘟咕嘟的響聲。7 }1 N2 ]% L5 j# i7 f# q* c3 P4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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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終於把他拉下來的時候，與鐵柱接觸的皮膚，已然整塊脫落。# Q9 _+ t* `# p/ H+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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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姑且到此為止吧。明天再去找你。”老人說。
9 E8 d! y* F' W
明天？ “明天晚上，是那邊另一根鐵柱子。”

於是，老人再度牽起為輔的手，讓他回到家中。5 l) o5 C" T1 m" I/ j; G% F

三
1 N4 z1 f. \; y2 y. Y
“聽說這樣的怪事一連持續了三個晚上。”博雅說。

“三個晚上？ ”  W; a( N  `% K
  t/ a9 E& }2 B
“起初為輔大人也以為是做奇怪的噩夢呢。”' W/ b5 X. ^) {

早晨，為輔大人夢魘似的亂說起夢話來，家人把他喊醒了。

“熱呀……”
6 Q* F& p+ U( Z" W# b" b
“燙呀……”4 a( |) X% X0 D+ h

為輔在床上不停地呼喊、呻吟。

醒來後，臉頰和腹部的確覺得發燙，還火辣辣地痛，但是皮膚並沒有燒焦的樣子。; u6 b! j% \0 T3 s9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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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他以為，一定是一場噩夢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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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第二天晚上，又做了同樣的夢……”" c' i* N" _4 y* S+ \
" |# [) K: U( B4 u4 P" |$ f  s* E
深夜——他正在熟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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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為輔大人……”
) R% o- D0 H- j  {
又聽到一個聲音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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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一看，昨晚的老人又站在枕邊。

“好啦，走吧！ ”- Z, ^% B5 c;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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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牽著為輔的手，又帶他來到燒紅的鐵柱子前，這次命令他抱住第二根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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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晨，為輔又是在夢魘時被家人喚醒過來。/ f4 m3 v# {0 x$ m$ D4 x2 m0 h+ E
2 Q- m6 x5 o  O: F$ n9 B1 s+ T
老人在第三個晚上再次出現，這次又讓為輔抱住最初那根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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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輔終於忍受不住，來到博雅的住所，說自己不明白為什么每晚都做同樣的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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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不能麻煩您去請教一下晴明大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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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么與博雅商量。　　這是今天黃昏時分的事。( t2 R7 \9 J8 U

“總之，好像就是這么回事，晴明。”博雅說道。' Y0 P" f! v: n
1 Z$ {% |* M( R- M1 p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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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抱著胳膊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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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如此，明天過了晌午就去拜訪一下為輔大人吧。”晴明說。9 C9 g- X. k# L

“你真的肯去一趟嗎？ ”

“嗯。”

“那就去吧！ ”. A) l; z- N- F5 v4 R, Z8 g, l

“去吧！ ”; m$ H% v% |( ?

事情就這么定了。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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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邊的人都已屏退，藤原為輔獨自與晴明、博雅相對而坐。4 e. b' x4 L5 P( ~7 u!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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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是這樣，晴明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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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輔將昨晚博雅所說的故事又重述一遍。9 U$ t' l# I9 y

“那么．昨天夜裏情況怎么樣？ ”晴明問。

“晴明大人，老實說，昨晚又發生了同樣的事情。”" ]" y  Z/ D( W* z# E9 c9 ]6 `  \& R# C

算上昨晚的話，也就是一連四夜，連續發生了同樣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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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不會是有誰，用魘魅或者蠱毒之類的手法對我施咒……”  C; D7 w; D  C3 }, ~5 R

為輔一邊說話，一邊用溼毛巾敷在臉上。' f' @3 _2 i0 m  @' a$ `

仔細看去，發現為輔的臉上又紅又腫。9 ]8 m5 C4 h( K$ i. S1 K& |
; d& g, O* F+ E7 e& ]% e3 y
“那又是怎么回事？ ”晴明問。7 s+ t" F) \1 x6 n5 B$ Y9 r

“啊呀．與其口頭解釋．不如請你們看看這個吧。”: ^% J3 Q* {  M2 i! c, I
2 O. \  O. S! q( v+ y
為輔站起身採：“我可要失禮啦。”* ?4 H$ @5 ]& q4 D$ ~/ S&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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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解開衣服的前襟，將身體前面的肌膚，暴露在晴明和博雅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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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

“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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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和晴明不約而同地低聲發出驚呼。

為輔的前胸和腹部，皮膚已經燒焦，布滿了水泡，有些已經糜爛，流出血水和膿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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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是硬撐著與兩位見面，現在我是十分痛苦的。# M& N% i- n% g/ \: X, ]+ Q
% r! K+ n) a8 X
今天兩位光臨，我才勉強打起精神來。“

為輔合上前襟，回到原處坐下。$ U' u6 `- z+ e$ b- \6 X: d; G  E%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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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大人，實際上並沒有燒傷，我的身體上也會出現這樣的變化嗎？ ”1 h! v- S8 V8 \' E5 b( ?- Q

“會。咒，真的擁有這樣的力量……”

晴明頷首答道。

“接好！博雅……”8 h2 a( N6 |, n8 G5 n

晴明拋給博雅一個紅色的小東西。

博雅莫名其妙，但還是伸手想接住晴明拋來的東西。

“那是一塊燒紅的石頭。”5 {* l; A: c) i% P: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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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馬上接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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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燙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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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雙手接住晴明拋來的石頭的一瞬間，博雅大叫一聲，雙手將接住的石頭拋了出去。

石頭在地板上滾動了幾下，停在為輔的膝前。　　仔細看去，哪裏是什么燒紅的石頭，原來僅僅是一塊略呈紅色的小石子而已。

“怎么樣，博雅，剛才感到石頭燙手了吧？ ”

“嗯。是燙手。”# O5 F- g, Z* w+ ]

博雅點點頭。
7 q  G) {7 k7 @( F3 |5 I
“這也是一種咒。”晴明說。3 g( C* F: v3 J1 p% m. m

“原來是這樣。只要事先讓你相信是燙的，那么即使對並不燙的東西，你也會感覺到燙。”

“對。”: F) C" G/ B; i5 [0 t1 Y. l

“就是說，關鍵是人心的問題嘍？ ”

“完全正確。”# w  D9 ]9 g# s4 I. F-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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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再次點頭答道。

博雅在一旁略帶不滿般地撅起了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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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夜，越來越深。

博雅依然撅著嘴，向著晴明抱怨：“喂，晴明，想來想去，剛才你那種做法還是不夠意思嘛。”$ v2 @9 Y7 B&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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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聲音低得像自言自語，然而博雅內心的不滿分明表現在話音之中。8 W7 r$ i: M9 N; l) M6 F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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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那塊石子，害得我在為輔大人面前丟了好大的臉不是？ ”& V7 v: }4 ?& y6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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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博雅。”晴明說。+ W8 c. @; w" x

“你可以向我道歉，可是不要嬉皮笑臉地道歉好不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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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了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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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

確實如同博雅所說，晴明的唇邊看上去挂著若有若無的淺淺笑意。

“沒那么回事啊。”6 a0 _4 @/ N% d# U

“有。”6 D( O" V9 S! _# i$ T4 G! h/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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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又撅起嘴來。! f9 R+ y* u: @2 z. g: G

這是在藤原為輔府邸的大門外。6 a0 t. T6 D+ {

大門附近長著一株高大的松樹，晴明和博雅正躲藏在樹後。2 u3 b2 H/ ?2 D: y0 b* b3 N"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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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說了，博雅！ ”3 {  M1 h3 @- j7 Z;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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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捂住博雅的嘴巴。6 j8 ?6 \;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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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正想說什么，晴明又“噓”了一聲制止他。

“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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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微動嘴唇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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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博雅的眼裏沒有任何東西，惟有高挂中天的月亮，將松樹濃濃的陰影投射在地上。

不久。吱呀——門軸發出了響聲，大門打開了。

博雅依然被晴明捂著嘴巴，只能瞪大雙眼。

晴明將手挪開，博雅立刻說：“喂！晴明，我可沒看到什么東西走過去嘛。可是．剛才那扇門卻真的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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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從這兒走過去了。”; s' B# w" W( n& }9 o

“是什么？ ”( X( ~7 k$ ?  F8 ~2 l0 A+ z

“就是脅迫為輔大人的家夥啊。”9 M1 i" h4 ?2 e2 t

“真的？！”

“剛才，我已經在這裏布下結界，等它出來後，我們就在後面跟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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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蹤？ ”

“那樣一來，我們就得走出這結界了。”" a2 e; D9 @6 k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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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你把這個藏在懷裏。”9 a  W6 f7 o8 u5 x# f( P) l2 }: e

晴明從懷中取出一樣東西。　　拿在手上一看，是一塊比手掌略大些的木符。6 F9 N1 c. H- ^2 T1 F- ?

借著月光，可以看見上面寫有文字。

“這上面寫著什么？我根本看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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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能夠讓百鬼夜行時看不見你……”( A3 U: j  L* `( ~

“哦，是嗎。”9 c+ I: P" i! G. O" J8 L/ i

“知道嗎，博雅？跟蹤對方的時候不要發出任何聲響。( \7 D: C' x9 w* c* p" p;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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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話對我說時，只能用呼吸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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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知道了。”. n: F1 I3 X# h  q2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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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博雅點頭時，晴明說：“來啦。”3 g3 ^& f' b' Z( g: v$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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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會兒，從門裏走出兩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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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身穿襤襤褸褸的、公卿便袍似的白衣，白發白髯，是個老人。- q5 B2 h% m/ I/ o5 _*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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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另一個，正是藤原為輔，手被老人牽在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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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輔全身赤裸。

身體的正面與白天看到時相比，糜爛得更為厲害，肌肉被燙得白乎乎的。4 o6 U9 e/ x* C- L# H- E6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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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輔挺著松弛、前突、並且燒得糜爛的肚子，被老人牽著手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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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跟上去！ ”+ w* q7 R, D3 o8 g  t5 z: Y8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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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跨步向前走去。4 K$ {  g! F  K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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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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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跟在晴明身後。

六

老人和為輔向西走去。2 }% u) B0 e/ \/ w

兩人已經走到城外。/ c( V6 R- _# i8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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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看上去似乎是在悠閒自在地走著，可是實際速度卻遠遠快於普通人。

博雅幾乎是在小跑。

剛才橋下的那條河，便是天神川。0 M- v5 g% W% d/ ^0 W, m! p/ T3 w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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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圍已經看不見人家。

沿著荒野小道，不時地忽而向右，忽而往左，然而始終是向西走去。! d  W, }4 `4 o

走著走著，前方隱約出現紅光。

再走近一看，果然如同為輔所說，是兩根燒得通紅的鐵柱子。. p' `$ X2 F0 f6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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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松開為輔的手，說：“上去！再抱住這根柱子！ ”

為輔哭喪著臉望著老人。" `8 @0 P% {3 d0 C+ ~( ^* X1 C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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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磨磨蹭蹭的話，就叫你永生永世，每天夜裏都到這裏來！ ”老人說。% ^5 t2 j" J5 P1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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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輔極不情願，拼命左右搖頭。

“去吧！”

老人猛然在他後背上狠推一把。為輔一腳蹬空，倒在柱子上，倣佛害怕倒下似的，緊緊地貼在柱子上。7 N0 k! b; x4 R5 f

“燙啊！ ”

“燙啊！ ”

為輔凄厲地號叫著。, H/ {  N8 q) G' t

與此同時——為輔身上開始冒煙。; A2 i& U$ u* ~+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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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多久，只聽為輔“啊”的一聲悲鳴，身體開始燃燒起來。2 U1 W! u& D8 _& W2 c7 \

火焰熊熊，越燒越旺。

渾身裹滿火焰的為輔，緩緩浮上了半空。$ q/ o6 y3 `" c/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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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睛看去，原來那並不是為輔，而是剪成人形的一張紙。3 {" c& h2 y( h) _/ ^! s* K) @

那紙燃燒著化成碎片，在空中緩緩散開。2 ^0 y; U* i3 M7 x  h" A& H) 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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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小子！ ”* [8 J" N2 f- f6 f(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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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咬牙切齒地怒吼著：“居然敢暗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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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瞪眼怒視周圍，又喊道：“為輔那小子哪有這樣的本事！一定是哪個和尚幹的好事，要不就是陰陽師出面……”

“你已經明白了？ ”7 g+ c4 g( r- O# {4 L5 V& ]: i2 p$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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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悠然回應。! d( U; x3 K4 L4 l6 M3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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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回過頭來。! O- E' d% q9 D3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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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真是造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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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向著老人走去。" M- g' x: r! y/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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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晴明……”( U$ n, s8 U$ w' z! P6 D  S! T/ }

博雅小聲說著，以手握住腰上的長刀，與晴明並肩站立。準備保護晴明。　　“行啦，現在說出聲來也不要緊了，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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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T, W. r1 H' b! j( t# J7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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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倣佛放下心來似的，長吁一口氣。

這時——老人用一只眼盯著兩人：“是你們兩個臭小子跟我搗蛋嗎？ ”7 ^. A/ o' k% c/ F( w0 e

說話時．露出舌尖分成兩半的藍黑色舌頭。; Z" J4 [, k: Y6 h
" O& {3 L' w; }% H  T* B
“下次要不要去你們兩個臭小子的家，讓你們也來抱抱這柱子？ ”2 v, C  L4 l2 U/ q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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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了這話，博雅脊梁骨一陣發涼，縮了縮肩膀。

“不、不管什么時候，盡管來好啦！ ”博雅說。2 V3 K0 A$ j1 \/ r# w8 |" ?7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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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博雅！ ”晴明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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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氣不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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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姦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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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回應了我的話，那你運氣可不怎么樣。明天晚上，就可以去你那兒登門拜訪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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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他那分成兩瓣的舌頭飄飄忽忽地搖來擺去，突然，老人消失了。! e2 \' H. B  T3 w/ c+ V2 B# U2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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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回過神來，發現這裏是春天的原野，一棵高大的櫻樹在兩人頭頂上枝條舒展，開滿櫻花。9 G* K; K. m4 L+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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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枝上，片片花瓣沐著月光，悠悠飄落下來。6 U3 E$ c, f: I# I.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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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和晴明就站在樹下。

既沒有老人的身姿，也沒有燒紅的鐵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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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了什么不合適的話了嗎？ ”博雅問。& U* `$ [2 [! n5 {' E

“說了。”# ^/ ]- d6 K. s

“是嗎？ ”

“這一來，那家夥就要到你家去找你的麻煩啦。”8 O/ H2 b/ Q: `5 K

“真的嗎？ ”" M5 j: L' i5 L/ I4 f& H* o# X  f
5 G8 ~1 {. }  d! P# v8 L; U8 I7 k. r( w
“博雅，因為你授人以柄了。”3 h% z+ |. I9 o

“授人以柄？ ”, V- w# ]" I  b  j! X6 N

“你中咒啦。事已至此，得趕時間了。今夜就得把事情了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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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怎么辦？ ”

“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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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 ”7 G& m) O! X- n3 w+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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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藤原為輔大人家。”

七

“這么說，五天之前，你到天神川對岸去過，是不是？ ”晴明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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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藤原為輔點頭承認。

一間昏暗的屋子裏，只點著一盞燈火。! d  H; }# X(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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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人都已經退下，只剩安倍晴明、源博雅與藤原為輔三人。

遮雨窗板已經放下，灑滿庭院的月光，也照射不到房間裏。' C& Z8 n% K: f

屋內只有一盞小小的燈火亮著。9 a2 I0 i# g( W7 y' d( w& C

“聽說渡過天神川，朝著嵯峨野方向走不多久，那裏的櫻花開得十分漂亮，所以就去賞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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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輔牛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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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隨從。- \6 L" N$ L$ e+ f2 o

預備了一些好酒和填肚子的東西，大家出門時已是晌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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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在一棵櫻樹下鋪上席子和毛氈，讓樂師們彈琴吹笛，大家飲酒助興。不久，天氣漸漸冷了起來。, z/ F2 _/ \9 h$ w7 Q* J1 n"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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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陰雲密布，時時有浮雲蔽日。下午又開始起風．氣溫下降，令人頓生寒意。% y* I% |) J( W/ R8 P# v* X

雖然準備了可供燒水用的木柴，然而，用來取暖卻不夠。" ?. [+ Q- Y+ X* B4 e! i2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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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巧，這時來了一位賣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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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上衣扎在腰裏，頭戴一頂草帽。! a8 N% D$ I  |; o5 E) b

說是在嵯峨野的山上砍的柴，正打算進城去賣。7 i! r% ^) A9 m& O8 F+ G" x
' `3 m, A7 Z, k& W
“這還不全部買下來嗎？ ”

於是，大家將男人的木柴全部買了下來。5 Y9 H7 h* k" I0 H

之後．眾人在櫻樹下一邊燒柴取暖，一邊飲著美酒。7 P6 t/ m- q- h, _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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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來了一位奇怪的老人。# e$ ~  ?# y) P# Q+ S: @8 Q/ l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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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穿著一件看似公卿便袍的白衣，但袍子襤褸不堪，到處都是破洞。: Z' x2 x: i( N0 g7 O8 Q. D; `0 F9 ?- F

“請大人賞給一杯酒喝喝吧。”老人說。% B) M7 I6 V% L" [0 Y

抬眼看去，只見老人的臉頰痙攣般地哆嗦著，喉嚨像是在吞咽酒漿似的上下蠕動著。

酒是帶來了，但卻並不是很多。9 j7 Q! ?9 w0 [" h7 M1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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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托了，給一杯就可以了……”

連那說話的聲音都在痙攣似的顫抖著。

老人衣著骯臟，臉部以及所有暴露在外的皮膚都布滿污垢，身上還散發出難聞的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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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不能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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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輔拒絕了他的要求。

“喏，別這樣說嘛，只要一杯……”) Q) O/ l: x% W) n' K+ F; E3 A9 p& @

老人死氣白賴，遭到拒絕也毫無離去的意思。　　一個正在撥火的侍從，從燃燒著的篝火中撿出一塊通紅的炭塊，向著老人拋過去。& l: \" y* {+ g- K+ [1 i

炭火飛落老人懷中。; @" @+ T0 Z# W! A6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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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好燙！ ”, N  U& _& o7 ~: R- b! [

老頭喊叫著在地上打滾，好不容易才將熾炭抖出衣外，便即離去了。

眾人又喝了一陣子酒。不知什么時候，一條蛇出現在毛氈上面，大約是因為篝火旺而回復了元氣，從洞穴中鑽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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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爬近放在毛氈上的酒杯，正刺溜刺溜地將信子向杯中酒伸過去。! k$ J9 z7 F7 a/ P# H) @0 {

為輔嚇了一跳，隨手抓起正巧燒得通紅的火鉗朝蛇的頭部戳去。

火鉗的尖頭刺入了蛇的左眼。# ?/ a  q; R" z! M1 E.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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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 ”

為輔大吼一聲，將火鉗和蛇一起拋了出去。蛇和火鉗掉落在附近的灌木叢中。! d  w9 ?) ]. ]- Y" L1 r. l

老人也罷，蛇也罷，兩件事都讓人十分掃興。盡管櫻花依然繽紛絢麗，可為輔還是早早地打道回府了。; d: p0 j7 d) Z1 a4 M  m. O

“仔細回想，就是在發生這件事的當天晚上，那個老人來到我枕邊的啊。”為輔說道。0 g- N& h& \) d5 v1 Z

“來討酒喝的老人和來到枕邊的老人，是同一個人吧？ ”

“一點不錯，晴明大人！可是，為什么我到現在才察覺到這一點呢？ ”

“大概是對方施了咒，不讓你察覺到吧。”) l/ M  ~4 h$ T; ~! {& q/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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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為什么現在又察覺到了呢？ ”

“那是因為對方暫時將矛頭轉向了別人。”

“別人？ ”! [! c3 ?/ b4 ~9 g' F

“就是這位源博雅啊。”  _. r# ?4 I. 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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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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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輔看了看博雅。4 K  i% v0 `3 P# P9 p9 s

“這個嘛，我也莫名其妙，總之，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啦。”博雅說道。, @$ h6 S$ W. H0 P& ~  \3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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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要緊？ ”為輔問。

“為了這事，還要請大人幫忙。”晴明說。9 Z+ g0 U+ K6 ^3 C

“什么事？ ”, W0 V5 D' r% o0 X* _
( m# @+ L8 Z4 \! ]0 Y8 Z0 e
“能不能給我們兩瓶酒？ ”, r4 A' T  }2 S) M* \2 {-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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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為什么？ ”

“我要與博雅一起喝酒。”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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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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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花在紛紛揚揚地飄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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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優哉遊哉地喝著酒。) J# J* b- _1 [# r, G# p9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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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花樹下，鋪著毛氈，點著一盞燈火。

博雅和晴明正在月光下飲酒。2 r, H5 o) {+ ~5 c6 F0 b0 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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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花飄飄灑灑地飛落。" A& c7 G- m6 F%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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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風徐徐吹來。

櫻花已經過了盛期，只要風起處，便有無數的花瓣離枝而去。

兩人宛如置身於飛雪之中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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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就可以了嗎，晴明？ ”博雅問。

“可以。”晴明答。

“光喝酒就行？ ”6 j: X' [/ Y' h8 j) h2 e

“行。”

“什么都不做？ ”" Y) q1 P1 q4 q

“不是在喝酒嗎？ ”) F( d( ~4 `3 _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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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往博雅的空杯中斟上酒。

博雅接過這杯酒，送入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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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有沒有帶笛子？ ”

“葉二，我總是隨身帶著的。”

葉二，是博雅從朱雀門鬼那裏得來的笛子。

“能不能吹一曲聽聽？ ”5 |4 J5 S( I; j0 O+ E. k) s; T0 o

“好。”# [1 U9 G" H/ F4 r8 c. @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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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放下酒杯，從懷裏取出葉二，放在唇邊，開始吹起來。2 b5 Q. _5 X# j# n- x6 T' F2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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笛子裏滑出流暢的笛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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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笛聲倣佛是一條身披藍色鱗片的龍，穿過紛紛飄謝的花瓣，向著空中升騰而去。

笛聲裹挾著月光，朝著四向流去，溶入夜色之中。

吹著吹著，博雅陶醉在自己的笛聲中，閉上了眼睛。) G. K' ^6 T4 H, c4 c

“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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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低聲說。  r5 I2 ~  V# b" P" N9 {1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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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睜開雙眼，不知何時，燈火對面的月光中，站著那位白發老人。& A6 N7 i+ D% J4 |0 _"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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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續吹下去。”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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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傾聽著笛聲，瞇著眼睛注視著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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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剛才那兩個小子嘛……”# s- c! @; f7 p3 O: R2 A

老人喃喃自語。　　老人朝著晴明走了幾步，問：“你們來幹什么？ ”7 f- }, e4 U4 S# e*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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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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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明回答。5 H1 ~3 \  b9 w1 {" n#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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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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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要一起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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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剛說完，老人的喉嚨咕咚響了一聲，伸出舌尖分成兩半的舌頭，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怎么樣？ ”- d. J' f! w" H* @6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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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再次催促，老人又走近幾步，坐在毛氈上。

櫻花依舊紛紛揚揚地四下飄落。) n" D! K* K0 a7 ]#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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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的笛聲在與花瓣遊玩嬉戲，與月光狎近親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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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吧……”

晴明在自己的酒杯中斟滿酒遞給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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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可以喝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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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請你喝的。”晴明說。$ }8 c( b5 d" P9 o+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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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嗯。”, T9 f: P. u9 D* v- p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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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溜一下，老人的舌頭又伸了出來。

老人用顫抖的雙手接過酒杯，湊到鼻子前，嗅了嗅酒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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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香如甘露呀……”- v. U- [& Z" x, `9 P4 |7 V2 j

老人閉上眼，將酒杯舉至唇邊，傾入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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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心醉神迷般地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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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樂世界啊……”

老人嘀咕著，放下酒杯，“呼”地長長舒了口氣。5 x' V  I. x" `1 F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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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後睜開眼睛，看了晴明一眼：“那么，我該從哪兒說起呢？ ”

老人低沉的聲音開始講述起來。$ j+ _# z- t- l$ X) L3 s+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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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已經不再顫抖。% N8 A4 S* a! t1 p8 B

“從哪兒都行。”4 w! f) F$ F. O! M. \

晴明淡定地答道。3 g$ ^+ d6 H$ N5 @7 E0 |5 n$ {! A# |, @

“就算是對這酒的謝禮，我把事實都告訴你吧。”

老人閉上眼睛，在紛紛飄落的花瓣中開始述說起來。  {! f+ Q/ n4 w( I+ G3 f4 Y,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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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姓史……”$ J' P" J+ k8 F9 Z* S+ ?! h-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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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你的祖先是大唐人嘍？ ”0 ]8 v/ l5 I' ^6 Z; K8 B

“對啊。”0 ?) _: a5 c&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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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低聲說道：“我本是漢氏的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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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古代歸化倭國的移民中，一向被稱為雙璧的，便是秦氏和漢氏。

秦氏多是技術工作者，而漢氏則多為文士，憑文筆出仕朝廷。: l' U! h( y5 Y1 i4 e/ t+ {

五世紀時，朝廷另賜史姓，設立史部，史姓一族遂得到繁衍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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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史氏家族也曾經如這櫻樹一般繁花似錦，然而現在，卻勢衰人減，還混入了不純的血脈。當今之世已經成了藤原氏的天下，史家往日的榮華早已經成了明日黃花。”; _  ^2 n0 x7 M8 `3 `

老人睜開了閉著的右眼：“我年輕時便好酒使性，後來因為酒醉與人爭吵而闖下殺人大禍。當時我還不滿三十歲，只好四處流浪，依樣畫葫蘆學著做道士，一做就是四十五年。終於，一百二十年前，就喪生在這棵櫻樹下……”  `! p7 p8 s4 S& {/ b- `

老人低聲說著，又閉上了眼。7 [. A) \7 C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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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死之前，我好想喝酒啊，哪怕只喝一杯也行。然而卻沒有酒。就是這個欲念讓我不得瞑目啊。”) s& j5 `3 k% |) n# ]1 V' t7 u

老人微微仰起臉，又一次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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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花紛紛飄落在他的眼瞼上，他的白發上。+ K7 ^9 e) ?6 `# G* w8 m

“於是，五天前的晚上，時隔一百二十年，終於又嗅到了酒的芳香。實在忍無可忍，哪怕就乞討那么一小口也好啊……”1 w7 Y& @, Q( f2 R3 P  b5 o3 o6 h( H)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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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你就出來了，是嗎？ ”. d' [& {) B' A: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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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

“可是你不僅沒有喝到酒，還被火鉗戳中左眼……”

“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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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被刺中眼睛的蛇呢？ ”

“就在櫻樹根附近的草叢中，有我的骷髏。約莫六十年前，那條蛇開始棲息在我的骷髏之中，我的欲念便寄身於蛇．我們是一體同心……”9 m8 T+ s. I7 z* W2 r8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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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老人的唇間伸出長長的：舌尖裂為兩半的舌頭。舔了舔放在膝前的酒杯杯底。1 @6 L; B# C  {8 m7 Z8 R+ N' c" Q%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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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樣的櫻花下喝到如此美酒，聽到如此美妙的笛吉……”3 N; g1 i( e! K7 s$ ?$ x;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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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的語音哽咽了。

從老人的眼睛中，熱淚一行一行地流了出來。8 Z- i7 y# r2 ?" W9 d  J

“前世修來的福氣啊……”+ W8 D$ _1 `/ X  ]1 V  m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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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聲留下這句話後，倏地，老人的身影消失了。# V# d8 p7 }& A8 m5 k8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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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和博雅舉著燈火，找到老人所說的那片草叢，果然看見一具骷髏倒在那裏。7 \; ~; K, C* W. c1 I3 t( q3 C

骷髏中一條單眼受傷的赤練蛇死在裏面。0 t! X- v8 P0 q- L+ T5 X# f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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骷髏的旁邊，一副火鉗直直地插在地面上。5 K$ @! n7 j1 F) l0 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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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打開第二瓶酒，將酒傾灑在骷髏上，於是，那骷髏似乎淡淡地泛起了一層紅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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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6 11:51 PM | 只看該作者

一* ]/ _6 V# F/ A6 ?

滿月剛過了一天，月亮高懸在空中。& v" |( f; _, ^( h6 }

月光穿過屋檐，斜斜地投射下來，傾灑在外廊內。

月光下，源博雅和安倍晴明正在傾杯對飲。# ^; x5 B, |& v7 E. i;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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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對面而坐，中間放著盛有酒的瓶子。自己的酒杯空時，兩個人也不分彼此，就伸手將自己的酒杯斟滿。

都是自斟自飲。7 _* t) X# v# B8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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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中密密地覆蓋著一層夏季的花草。每片草葉上都凝結著露珠，每一滴露珠中都包孕著一輪明月，閃亮、晶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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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又一只，螢火蟲在黑暗中飛舞。6 @' R3 O& m& ~2 S1 B0 z

螢火蟲一旦降落在地面上，便難以分辨出究竟是露珠的閃亮，還是螢火蟲的閃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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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身著寬松的白色狩衣。他豎起單膝，後背靠在廊柱子上。

他左手擎著酒杯，不時將杯子遞到紅潤的唇邊。

博雅出神地欣賞著月光，喟然長嘆，再喝一口酒，還是一副感慨無限的眼神。& Y, M* [- L1 v1 u

“晴明，今晚夜色真舒服啊。”2 J' j6 x+ l. b3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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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喃喃嘆道。8 @1 a5 t% ?7 G0 u  V* m5 d

在博雅說話時，晴明有一句沒一句地回應一兩聲，大部分時間都在傾聽著博雅的自言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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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的嘴角含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看上去似乎是用呷在口中的酒，來培育著這份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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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啊，你聽說前陣子那件事了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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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倣佛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問道。. U& A0 T1 t&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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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件事？ ”

“就是聖上和菅原文時大人的事啊。”! ~4 q3 {# C2 f/ S' W# h3 p$ u1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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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怎么一回事？ ”, @6 G7 h. X# Y/ 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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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聖上把文時大人召進宮裏，命他陪著作詩那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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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的是詠鶯詩嗎？ ”* O, ]& {9 V. |! \- v4 b

“怎么？原來你知道了。”7 q# t/ F, [5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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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鶯囀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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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低語似的輕聲念道。, t& g4 j+ c1 t! C3 {$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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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這首詩。”: i& g& ?( N% Y+ a: O+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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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拍了一下膝蓋，點著頭說道。. Y# w4 E5 T5 S% g6 \7 G; [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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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是這樣的：不久之前，村上天皇把菅原文時召進宮去，命他作詩。2 g: u+ \. a5 j) g

在歷代天皇中，村上天皇尤其鐘愛風雅之道，對藝術深感興趣，喜歡親自擺弄和琴、琵琶等樂器，據說技藝甚精。有時還作幾句詩歌。算得上是位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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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個時期，說起歌，便是指稱和歌，而詩，則指的是漢詩。- D5 Q& E0 ?4 L; v! \' m-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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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提到的這個話題，正是村上天皇作詩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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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題為“宮鶯囀曉光”。　　他作的詩是這樣的：露濃緩語園花底月落高歌禦柳陰大致意思是說：“清晨，在庭院中露水濡溼的鮮花底下．鶯兒在優雅地鳴囀，月亮西傾時，它又在柳樹的陰影中放聲高歌。”9 g9 t; ^; _3 P2 {1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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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上天皇對自己作的這首詩十分滿意。8 A; B( f7 g+ g8 [/ |!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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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他命令隨侍在旁的侍從道：“傳菅原文時覲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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菅原文時是當時首屈一指的文豪，是赫赫有名的菅原道真的孫子。曾任文章博士。  L+ J  u# E; s6 d) g3 r  s: e; v  _; X

村上天皇召見了這個人物，拿出自己剛作好的詩給他看。

“怎么樣？ ”5 h: s( B3 f: V0 W1 l3 b7 K

“很好。”菅原答道。

“你也作一首看看。”, r% l" X, w5 P1 }0 c

村上天皇命文時以相同的題目另作一首詩。) L; G9 d% ]' u7 H1 y

當時，文時作的詩是：1 [% [/ Z0 B5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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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樓月落花間曲  b9 ?) l7 f6 Z' f

中殿燈殘竹裏聲

“淩晨殘月西斜時，鶯兒在花叢裏吟唱，中殿殘燈未滅時，鶯兒又在庭院前的竹林中鳴唱。”大體上就是這樣的意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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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上天皇看完這首詩，嘆道：“朕以為此題無可再作，然文時所作之詩亦甚可喜也。”8 R! h! t1 R% o) g0 O

村上天皇說：原來以為自己作的詩，是就這個題目所能作出來的最佳之作了，大概不會有人超出自己，然而，沒想到文時作的詩句居然也極為優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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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村上天皇對文時說道：“我們來品比品比。”

“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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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時．我們來比較一下，你的詩與我的詩，到底哪個更好？ ”9 K8 p" }2 Y6 s8 s& i/ f/ K& t3 [

對此，文時十分為難：“聖上所作乃絕佳上品，尤其是對句七字，實比文時高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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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必吧？ ”' B3 ?" n% ^$ S. `- t-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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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可能有這種事呢？ ——村上天皇對文時所言不以為然。4 p- i5 _; i' J- M' u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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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大概是你的恭維話吧。老實說出你的真實意見，否則從此以後，無論你所奏何事，都不得上奏於朕。”. i! K# S, C3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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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臣從實稟告，聖上禦制實與文時之作平分秋色。”( o! C5 l% T; J9 e7 y; U+ X1 C

文時大為惶恐，稽首於地。$ ]& W2 O9 n/ }; u' o: d! b

文時說，聖上的詩與自己的詩不分軒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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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如此，你就在此立下誓言。”

村上天皇進一步逼問文時。

“其實，就目下而言，文時之詩尚比聖上之詩略高一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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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時窘迫之極，只得說自己的詩比聖上的詩稍微高明一些，說完，便溜之大吉，匆忙退出了宮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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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呢，晴明，文時這么一說，反倒是聖上感到過意不去了。”+ D8 o) f( E$ t2 @

哎呀，朕不該這么難為文時——“聖上這樣說。還一個勁兒地稱讚文時心地誠實，敢承認自己的詩更優秀一些呢。”" Z) U! w9 K+ d0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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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是那男人的作為。”0 f8 ~# }1 _' \; Y! o9 b. P)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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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微微一笑，說道。

睛明所說的“那男人”，指的就是村上天皇。

博雅似乎想開口指責這一點，正要開口時，晴明說道：“那么，博雅，昨晚的事你已經知道了？ ”# v2 e; D2 m  F- S. l$ {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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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什么事？我什么都不知道。”

“博雅啊，你剛才說的事，還另有他人為此大受感動呢。”* j" o% a7 C1 R; r6 }# a) M

“大受感動？ ”

“你知道大江朝綱（大江朝綱（886～957），日本平安中期的學者，精通中國古代典籍，《新國史》的作者。曾任文章博士。）大人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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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當然。是八年前還是九年前，在天德元年去世的文章博士大江朝綱大人吧？ ”0 D+ L3 g% v5 p! o

‘“正是。”: i2 y: H. i2 X- D% I

“他怎么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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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么一回事……”7 G& `, g) B5 S  o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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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開始講述故事的來龍去脈。

二* x+ R4 @3 Z2 t4 F
2 L5 l5 M; m% V/ X
昨夜——也就是八月十五的夜晚。: k9 u) y* ]4 P0 D7 f

幾個愛好舞文弄墨的朋友聚在某人的府邸，正在開懷暢飲。

談論的中心話題，正是不久前發生在村上天皇與菅原文時之間的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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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愧是文時大人啊，真是敢於直言……”5 ^; a  }$ R' E. N& Z

“哪怕對方是聖上！畢竟詩文之道與官階無關啊。”

“哈哈。那么倘若是你，你敢像文時大人那樣直言相告嗎？ ”3 ^! U* h; U& {3 o/ c  J"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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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當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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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不定過後會受到什么牽連也不管？ ”1 {+ B* [" d0 `2 H3 Z% @

“可不是嘛。要做到文時大人那樣，可不是容易的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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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文時本人不在席上，眾人正好暢所欲言。

“我說啊，真正了不起的其實是聖上。你瞧，聖上不僅沒有處罰文時大人，還大大地誇獎了他一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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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聖上大概也覺得文時大人的詩比自己的好，所以才幾次三番要文時大人實話實說的吧。”

說著說著，話題扯到了至今為止能有幾位文人能與文時相提並論上來。7 t( y; c  s- T' k
* X' C1 m- e/ b4 _: e* x
“首先，古時候就有一位高野山的空海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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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誰這樣說。0 T5 M* W4 v, p2 O; c6 V+ x3 n4 A

“文時大人的祖父菅原道真大人，難道不也是一位出色的人物嗎？ ”; m* R" p# v: u

又有人這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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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么說來，同樣曾任文章博士的大江朝綱大人不也寫得一手好文嗎？ ”

“唔。朝綱大人嗎？ ”

“謝世已經有不少年了吧。”) i, q: A4 h, h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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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八九年了吧。” 　　“他的府邸好像在二條大路與東京極大路的交叉路口一帶吧？ ”+ W' I- E) C* `7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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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聽說現在沒有人住在那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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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正是天賜良機。怎么樣，咱們現在一起到朝綱大人的府上去，一面痛飲美酒，一面暢談文章好不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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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那倒是有趣之極。而且今晚恰好是八月十五，中秋月圓之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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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如此，乘明月之興，各位吟誦幾首自己喜愛的詩作。豈不很好嗎？ ”

“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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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 g8 B. e( p* [5 b" h

事情就這樣決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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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準備好酒肴，結伴同行，向著朝綱的故宅走去。

三* V: i( S  j' D: z7 Q) A

一行人借著手中的燈火照明，穿過正門。只見庭院一片荒蕪景象，整座府邸已然傾圮，處處雜草叢生。; s1 ~  y6 D0 `' g/ g

月光將眾人身穿的衣裳染成青色，並傾灑在這一派荒涼景象上。

連屋頂也雜草叢生．難以想像這裏曾經居住著文章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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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呀，這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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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只有活在世上時，才算得上一朵鮮花呀。”* t: C7 Y( ]% B7 p4 f

“這話不錯。不過換個角度來說，眼前這光景不也很有情趣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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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l  t" Z% [) B4 p% X
* r. m. {' B6 C* D0 S
眾人衣服下擺被雜草上的露水濡溼了，大家邊走邊看．發現只有灶間的屋頂尚算完好，沒有圮毀。1 Q( i9 |" m$ @9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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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就在這裏坐下吧。”% _# i" G, K* 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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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在這灶間的外廊內落座。, x- @* |6 B5 c( Q# z1 \

有人放了塊圓墊坐在外廊內，有人站立在庭院中，你一杯我一盞地喝著酒，隨興所至地吟詠著詩句。

其中一位詠出這樣的詩句：' L* Y" L& B" T6 k# u, o

踏沙被練立清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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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長安百尺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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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著河岸的白沙，肩披著柔軟的綢緞（此處似可視為一種理解錯誤。”被練“宜解釋為月光灑在身上，並不是真的在肩頭披上條白練。），站立在清朗的秋意中，明月升上中天，高懸在長安城的高樓上……”3 F6 k7 y+ J' q; H% ?0 O6 @

那漢子這樣解釋這首詩的含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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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樣，這是《白氏文集》中的詩句，與今晚氣氛十分相配吧？ ”

白氏，即白樂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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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當年白居易居住在唐都長安時，賞玩中秋明月而作的詩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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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果然是好詩，令人心中感慨無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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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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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正在齊聲讚嘆、爭相吟誦這兩句詩的時候，忽見東北方出現一個人影，在月光下，踏著潮溼的草叢，靜靜地走過來。- n% C; b/ U& k, H( o3 j
% s! Y/ K( T' B/ P/ z
仔細看去，原來是一位僧尼打扮的女子。

女子來到眾人跟前，問道：“係誰人來此清遊？ ”

“今宵月色宜人，故來此賞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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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今晚月色分外明亮美麗，所以到這裏來一邊賞月一邊詠詩。  F/ |+ X; f* H2 M9 f! r

其中一人這樣回答道。

“可知此地係誰人之府邸乎？ ”- S' C2 J* [; f; V

女子又問道。2 L+ c4 ]% X+ v% v1 V$ d. s
7 R, t* k5 P+ E7 a
“不是大江朝綱大人的寓所嗎？ ”4 \" W; Q, u; Z9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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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論賞月吟詩，再沒有比這裏更合適的場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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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答道。　　“話又說回來，尊駕深更半夜只身一人前來這種地方，您倒是何方人氏呢？ ”* K* w7 s% B# `5 w  j+ n* s; K; q

男人們七嘴八舌地回答過女子的問題後，又反過來詢問那女子。

“我本是侍候朝綱大人的女侍之一。昔日眾多曾經服侍過大人的人，現都已各奔東西，死的死，走的走，如今留下來的就只有我一個人了……”

女子落寞的聲音答道。

“雖然只剩我一個人守在這兒，更不知明天將會怎樣。6 N$ Z2 X  J2 C7 H
4 D  K8 R# i$ D1 a
然而，我卻打算在此度過餘生。“, m$ h% H' O+ F: z. R! z9 C
3 b- s+ _# ]- Y( X* G( Q
聽了這番話，來客中竟有漢子潸然落淚。3 G2 j3 T  J: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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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聽到有人吟誦《文集》中的詩句，不知是哪位大人……”女子問。

“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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吟誦白樂天詩句的漢子答道。  ]4 K: h- t& M) N

“剛才您將對句解作‘明月升上中天，高懸在長安城的高樓上，，不過，從前朝綱大人並非如此解讀。”女子說。' ]/ |) W" }0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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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 ”. d. D; x( C" U1 t9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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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又如何解讀？ ”

眾人興趣盎然，紛紛湊上前來。0 e& l  ^: d: x, x'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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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那旬詩應該這樣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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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在眾人面前，女子清澈的聲音吟誦道：“明月誘人登上長安百尺樓……”

“啊呀，果然有理。細細讀來，確實是這個意思呀。”- A* l0 x" M& J# x3 A9 e& x+ x# }
7 k' l- R5 j& f& l4 v7 C
“並不是月亮升上了百尺高樓，而是詩人乘著月光登上了百尺高樓。仔細想來，的確這樣解讀更有道理啊。”4 Y. |% M  S% n6 E8 a" |9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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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們無不欽佩，七嘴八舌地讚嘆起來。
( G! ]2 W& @; h% e3 @5 w- D
“我有一事相求各位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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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用嚴肅的口吻對大家說道：“我曾蒙朝綱大人惠賜這樣一首和歌……”% ]% z9 H9 X% U

“哦。是什么樣的和歌？ ”* ^2 t" P* J! D* k+ |

眾男子深感興趣地注視著女子。& X5 v" l( Z; M;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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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影彌堪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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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華猶可憐2 }( I* d4 X0 n7 t% L
( _  \* e  D4 n" d, i2 i# w  l
此宮繾綣處

踏沙且流連（此處指短歌，為日語詩歌（和歌）的主流，無韻，分五頓，計三十一音節，故別稱“三十一文字”。此處姑以五絕形式譯出。）1 Y3 }  S' m6 c8 \5 v$ G- B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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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未聽到過嘛。原來朝綱大人還作過這樣一首和歌啊。”。) z# d0 h- ~( D  K5 b4 v+ H0 O

眾人紛紛議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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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懇請諸位大人鼎力相助，幫我解開這首和歌的謎。”女子說。2 g) v! r4 l&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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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謎——意思就是解釋和歌包含的隱意。$ v* e3 m* \2 n) V8 M
* e1 |- I0 p2 S, S& V) l7 j0 o
“唉，不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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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有什么含意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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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苦思冥想，女子以悲哀的眼神仰望著月亮。2 l: [3 X. M' I
5 N+ N5 _; w6 P( H4 F! S
“煩請諸位大人記牢這首和歌，如果有哪位明了其隱意。務請煩勞大駕光臨此地告訴我一聲。”

靜靜地說完之後，女子在月光中深深低頭致意。& k7 B- q3 @0 O- B

然後，倣佛溶進月光中一般，女子無聲無息地消失了。6 W' K& D' F9 S: \3 o& u3 R8 M8 A
# R- t1 ?% u1 @# z) F- N
四, a, s' }3 S! `/ d6 g: y7 j' k

“喏，事情經過據說就是這樣了……”晴明說。
0 C2 J# d6 ^/ |/ }$ y3 |
“可是，晴明，你又是怎么知道這件事的呢？ ”博雅問道。8 P1 B- n+ j; u2 C+ |7 z! G1 O

“女子消失之後，眾人突然恐懼起來……”晴明微笑說道。% m6 L, @/ U" M2 k3 B

“呀．這女子肯定不是此世之人……”4 b7 p  T- @  ~# @4 @
% J! [! o& W  T
“我們既然聽她念誦了這首古怪的和歌，如果對其中的謎語置之不理，是不是會發生什么不妙的事情？ ”9 n! A, N$ `5 O' \1 e  ~$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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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憂心忡忡，於是想到了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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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早上，有人上門來找我商量。”1 s! ~9 `, @7 a- e+ d! e" `!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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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4 m2 h' d$ e/ T* S. g, 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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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點點頭。+ ~5 U! n5 V! h8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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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怎么樣？和歌的謎底你解出來沒有？ ”

“沒有，還沒有解開。不過，我打算去見見那位女子。”5 Q- C8 M$ t; I: x" ]4 }.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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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田，她？ ”

“夜裏去的話，大概可以見到她吧。怎么樣，今晚就可以去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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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 ”0 P" b: F7 |1 W# w3 R;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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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你的意思是，我也一起去？ ”

“要是你害怕，那我明晚一個人去也可以。”

“害怕倒是沒有。” 　　“那么，一起去嘍？ ”0 r+ _7 @- z: T# o2 B

“唔……”. B% G4 @* `! v' E# A" d

“去嗎？ ”3 ?0 ~( w) y; F. f( y'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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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到底去不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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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 h' L/ n* u) O8 h8 e  h

“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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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事情就這么決定了。! U  W; q8 Q, H2 z2 ~3 a"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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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U. ~0 f  G* Z5 M7 D. j$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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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來到朝綱舊居時，已經是深夜。( S, V7 m2 q  C$ Q7 J0 O% D

晴明和博雅一起穿過大門朝裏走去．庭院裏果然是一派荒蕪景象。

“那位女子在不在這裏呢？ ”博雅說。, |# [& v, P* X0 {- g, C4 g1 e)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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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在吧。”2 c# v# e6 K( B2 d  {+ d'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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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踏著雜草，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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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到哪兒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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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是東北方向嘍。那裏應該能發現什么東西吧。”* V, Y" p) W2 B4 _# w$ A

博雅跟在晴明的後面。走到舊居後院的時候，晴明停下腳步。

似乎有一個小小的墳墓，埋沒在草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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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把《文集》中的那首白詩讀來試試。”

聽見晴明這么說，博雅便朗聲詠道：踏沙被練立清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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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句尚未全部詠完，草叢中便出現了一個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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舉目望去，正是眾人所說的那位僧尼打扮的女子。, f( W" k, D* J!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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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來了客人，今夜又有人來，請問是哪位大人？ ”

女子細細的聲音問道。

“我們是來破解你昨晚所念誦的和歌的謎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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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晴明說罷，女子的臉倣佛受到陽光照耀一般，頓時變得明朗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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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破解那首和歌的隱意了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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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還沒有破解。不過，應該總會有辦法可以解開吧。為了解謎，有一些事情，還得請你稍微詳細地說明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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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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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這首和歌是朝綱大人贈送給你的？ ”

“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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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是在何種情形之下，你得到了這首和歌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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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R; ^7 p& }* x' ^6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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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深深頷首行禮，答道：“那就坦白告訴您吧。我本是服侍朝綱大人的侍女，但實際上，與朝綱大人還有著男女之間的關係。還蒙朝綱大人親手點撥過漢詩與和歌。”

“然後呢？ ”

“大約在大人去世前一年吧，朝綱大人把我喚去，當時就送給我這首和歌。”

女子說，朝綱大人告訴她：“你悉心照料我很多年，我的生命已不會長久了。# z( p# x0 O7 Y) W* ~: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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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一我有個三長兩短，會留下足夠的東西給你，你就用來度過餘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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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綱又說：“還記得嗎，我教你讀過《文集》裏的那首詩？這首和歌跟那首詩有關。萬一我出了意外，你就把這個打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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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朝綱把一紙和歌遞到女子手中。  [/ r  b( F4 l; `" O: o

“朝綱大人去世之後，我打開一看，上面寫的就是這首和歌……” 　　女子悲哀地低垂雙目。* i: l  m( E  i0 {+ R& t2 Q

陰影彌堪惜

月華猶可憐% m6 M1 e2 U1 N7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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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宮繾綣處

踏沙且流連

晴明低聲吟誦著這首和歌。% E0 E8 ^* j/ N6 Q& E+ L) V

“怎么樣，博雅，你弄明白了嗎？ ”晴明問。

“不明白。不過這裏的‘陰影’這個詞，既可以指心中的陰影，又可以指月亮的豁闕，正好一語雙關。我也就能明白這些啦。”

“只要明白這一點，就該會有辦法猜出整首和歌的隱意吧。”0 }4 r" e: [+ t2 |! t( o4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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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有辦法，那么，晴明，你真的弄清楚了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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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轉向那女子問道：“白樂天詩中的月亮，是八月十五的滿月吧？如果這時的月亮豁去一部分的話，會變成什么樣呢？ ”

“月牙兒？ ”

女子低聲應道。

“不。滿月過後的月缺，應該是半月，朝綱大人的意思莫非是讓你珍惜半月、憐愛半月？ ”* s9 A+ F7 G; P( Z& P

“可是，那又怎么樣呢？晴明，我實在是摸不著頭腦啊。”博雅道。0 l7 ~- O! W, p

“另一句中的‘此宮’，其實指的就是這座府邸，而詩句中的‘沙’，便是河灘上的沙子嘍。博雅，如果白樂天詩中所說的地點是長安，那么這裏指的就該是曲江的沙灘——了 "9 S& i4 d: b2 b: N5 G+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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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0 m8 a- [  X3 u6 B( a2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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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問，朝綱大人常常流連的地方，有沒有與水有關聯的地方？ ”- F& z) g& l3 S6 F1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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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問那女子。8 A. D& Q: v1 C. B8 i;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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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來了……”; d* m1 Z: s- ^% ^9 [. q. L. P

女子點點頭道：“朝綱大人引水造了一個池塘，曾經好幾次說過，如果將此地比作長安的話，這池塘便是曲江了。”5 i0 d: [. w0 ^1 E& k1 `5 P# }% n1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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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請帶我們去那裏看看吧。”) }+ Q6 F; X; @. H1 \

女子快步行走在草叢中。不久，女子停下腳步：“這裏就是了。雖然現在池水已經幹涸，但從前這裏有個池塘……”

“觀賞池塘時，朝綱大人經常踏足的地方在何處？ ”3 H2 e0 t& H+ e  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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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那裏。正好是您現在站立的地方。”

“那么．就在這裏挖挖看吧。”8 k5 L7 h3 x; K) f( l

晴明從廢屋中拿來一塊木板，用它在自己剛才站立的地方開始挖掘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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挖到一尺深左右時，木板似乎碰到了什么東西。
1 Q* g, Y1 U  d8 [2 l& {2 @3 {5 Z, p
“瞧啊……”

晴明用手指將那東西捏了出來。

“終於現身啦。這就是半月。”6 [' h! T/ i$ K) t( U3 {

晴明將手中的東西舉到月光之下，原來是一把呈半月形的象牙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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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

女子發出一聲驚呼。2 x, {0 o9 j; a: P

“事情到此還沒有結束。因為和歌中明明說了，要憐愛月亮、珍惜月亮嘛。喂，博雅啊，能不能換你來挖一下？ ”

博雅接過晴明手中的木板，繼續挖起來。不久，木板又觸到什么堅硬的東西。$ ~6 J2 T4 k; d* d$ E4 Y0 a& C$ J3 F

“有東西！ ”3 A; K& X  F1 ~" C% Q: w. n% B3 Y5 O
3 g2 ]. F; \% T: e* @
從又深了約莫一尺的地方，博雅挖出一個單只手掌上就足以放得下的小罐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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罐兒上有木蓋，用繩子捆著。

把罐兒放在草地上，解開繩子。
0 Y4 D+ }3 X& h# k
“來，我要打開了……”
/ K/ l5 F, u2 ~, V* m
博雅揭開蓋子，只見有什么東西沐浴著月華，在閃閃發光。
) R+ y6 k; g; Z" x  U
“這不是黃金嗎？ ”博雅說。! M- [- N  J) I3 L

原來是沙金。" B8 j8 D/ x1 N7 j6 E' n
0 F# ?( z/ H! G5 t5 T8 D
罐兒雖然小，但裏面裝的卻是金子。

“就是它了。朝綱大人留給你的東西，就是這個！ ”晴明說道。. t4 X& l: o' @2 ^7 ^, o9 j

“太感謝了。”, q& O; C7 V: w  k- x  J, G# k

女子垂首說道：“朝綱大人去世之後，我心裏始終牽挂著這件事，因而始終不忍離開這座府邸。死後也因為挂念此事而無法瞑目。現在，我終於可以安心了。”$ z& \4 S% w- H9 o. Q* i) t$ Q" M

女子看著晴明說道：“麻煩您就用這些金子，請哪家寺院的僧侶為朝綱大人和我念誦一段《觀音經》吧。餘下來的，請您隨意處理就是了……”

說著說著，女子的身影倣佛溶入月光中一般，漸漸地淡去。* F& E+ o2 a, @% o6 }

不久，女子的身影消失了。
) Y& `: z2 }! T1 A* A1 Q
“居然會有這種事情，晴明……”7 }" q" L) W+ _8 E4 a  `! b

博雅手裏依然拿著木板，充滿感慨地說。

“這下總算大功告成了。怎么樣，博雅，咱們還繼續下去嗎？ ”

“繼續什么？ ”5 X- ~3 N  S' u' R$ r
/ i' [# h5 R! Q" S2 Z0 {
“回家繼續喝個痛快啊，一直喝到月亮看不見影子為止。”3 G2 c# a( @4 j

“好．就這么辦吧。”- G- q- `" V8 ]& g
4 w* A. [  m/ X6 X
“嗯。”) s, h! c/ M+ _8 [' G1 G

“嗯。”: z  T0 U6 ?. F  j

草叢倣佛被蘊含著夜露的點點月光濡溼了一般。晴明和博雅踏著雜草，朝著朝綱府邸外走去。
. z( s2 l/ Y2 B5 p# Y, o6 G
到大門口，“ 當”一聲，博雅將手中拿著的木板拋到了地上。

兩人踏著月色，悠然地舉步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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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中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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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

發表於 2007-8-26 11:49 PM | 只看該作者

一5 \6 }8 O7 O* P; N

二人舉杯對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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濃濃的秋意漫溢於夜色之中。3 a/ R7 t' s2 ?- _  S  E7 [
1 X5 s! p. i. _! y
秋意拂過杯中滿滿的酒面。倣佛是在飲著這份秋意一般，晴明和博雅不時將酒杯送往唇邊。抿一口掠過酒面的秋風，便覺得深深地充盈在大氣中的秋意和著酒一起，徑直滲入肺腑裏。
8 `$ @  i8 R! Y5 g* v
“你的心很好嘛，晴明。”2 P- t! y! S) S" X2 N
  X+ Y& ?/ J/ ~5 x
不僅僅是因了酒的緣故，博雅陶然欲醉似的嘆息道。

這是位於土禦門小路的安倍晴明宅邸。
( f3 P4 ]" }9 ^/ Y" n
在面對著庭院的外廊內，兩人相向而坐。$ c+ b$ s7 F: T% ~, L

博雅坐在圓形草墊上，晴明則身著白色狩衣，背倚著一根廊柱。" i2 M0 x6 f& [4 l( R: h

晴明右手擎著琉璃杯，目光漫不經心地投向夜色中的庭院。; E. ~: |' U0 }' y& w6 {
  \& K2 U- Z3 n' J8 g
一盞燈火孤零零地亮著。( `" K: J& o  \2 Z( h! h

一陣陣溼潤的風颯颯地吹過庭院中的草叢。1 @" n* L+ U$ }( G( O6 ^8 A2 l

女郎花、龍膽、瀕臨凋謝的胡枝子花在風中搖曳。  e6 D# D4 r; \
! r$ H* f& e0 r  b" u: N0 }
將近滿月的青色月光，從正上方潑灑下來。
8 A8 V; b6 L6 m% N9 D
夾雜在金鐘兒、金琵琶、蟋蟀的嗚叫聲中，邯鄲的音色分外清脆，回蕩在夜晚的大氣中。

這庭院倣佛是將秋目的原野原封不動地搬來這裏一般。

五天前，剛剛有過一場暴風雨。
. s6 T2 u; r4 f* O
暴風驟雨將殘存的夏日餘暑，從大氣之中掠走．不知帶去了何方。

夜幕降臨時，天空變得清澄，充滿了涼意。; R8 R. I8 _+ l; P" p1 q+ X/ u
' v2 p+ X% D& o8 Z, `
“這樣的夜晚，不知為什么，總讓人覺得有些傷感啊。”博雅說。
8 U3 M. V7 x: S  J6 V/ n/ [9 M; V
“是啊。”: S& y3 G: h  t0 }0 @0 I

晴明簡短地應道。
  u2 @" l8 F: U
二人有一句沒一句地交談著，不緊不慢地飲著酒。

“真是美好的夜晚啊……”
  g. G/ R5 e4 b5 q+ g$ R8 H% j
博雅呷了一口酒：“如此良夜，就算是身為妖怪，恐怕也會情不自禁心有所思的吧。”
& Q4 g6 H4 ]  l0 P8 J1 c. I
“妖怪嗎？ ”
5 p2 a8 B6 _7 Q4 f+ d9 x# p( y
“是啊。”．“即便是妖怪，也無非是生手這天地之間，和人不無關聯。人心如果有所觸動，妖怪的心只怕也會有所觸動吧。”: S4 U+ s; Z$ N4 M; A2 F/ b& V
/ ?* M8 h8 G' u3 X
“照你的說法，倒好像人心能夠左右妖怪似的。”: U4 m! P! D2 K- N
7 K9 k+ c. M) p  ~8 z- C7 |. f- d. E
“不是好像，我是說能夠啊。”1 y: M3 q6 b& J+ B% J" `, p
; o0 ^4 }. Q. m3 Y/ ~
“人心能左右妖怪？ ”6 J& h; G! f9 Q* Q2 v
/ M, j' d  f6 o7 f
“嗯。” 　　晴明點點頭，打算接著說下去。

“等、等一等，晴明！ ”; }* w6 k( D* g7 [- D* b
* g* j: n" \, h; v) y% w
博雅忙說。
% g3 v- }$ ]8 ^0 d: O
“什么事？ ”

“你現在是不是打算談咒的事？ ”# n9 H2 [7 S5 p) h

“沒錯。果然是知我者，博雅也。”
7 S$ z9 ^- R2 `0 B
“得啦，咒的事就不要多說了。”) o5 y. s+ M$ y7 f0 J
2 E1 ~( H, ]4 p" _# y1 m
“為什么？ ”

“因為我覺得一旦你談起咒的話題，我心裏的快樂情緒好像就會離我而去啦。”/ x1 S; }; G  r2 b- Q
! _( e0 b" a  p) y
“是嗎？ ”
* z+ b5 ~# M8 Y% Q6 J) X' P
“所以說，晴明啊，你就讓我這樣安安靜靜地再喝一陣子酒吧。”% |1 j9 Y7 F. J( q1 W" s

“唔。”

“我呀，就像現在這樣，悠閒自在地和你一起開懷痛飲，心情最舒暢啦。”& l7 p# t9 z' x( ~

“是嗎。”$ X: M. s% d/ j* E6 v

晴明露出一絲說不清是苦笑還是微笑的笑容，支起一只膝蓋，興趣盎然地望著博雅。9 {$ M- ?  V9 `! Q! ?& N- Z
7 V: F7 ~" v, ]  n
“對了，你剛才的那句話……”博雅說。

“剛才的哪句話？ ”# t5 h" S  C/ N: E  U

“就是妖怪也會心有所思那句……”# ?+ m4 b. P) L1 Y

“那句話又怎么了？ ”
8 A/ |# R# u0 b, @  n# x
“五天前那個暴風雨之夜，橘基好大人好像遇到了呀。”

“遇到了？遇到什么？ ”

“怪事呀。”

“呵呵。”3 L7 G, ^6 P/ V: |, ]0 [2 K
/ w# ]0 E6 u9 a
“在一條大路的木造望樓裏。”( L4 x* s. F- Z; K4 z

“望樓？那樣的狂風暴雨之夜，基好大人又為什么跑到那種地方去呢？ ”7 z# S* g, h0 A# |/ ~4 Q
( h- A' x- X1 w" S
“還不是為了女人嘛。”2 ]$ }5 T4 L( }7 u, a

“女人？ ”  E; }5 V3 o' d. U7 B

“基好大人也沒說對方是誰，反正那個晚上，基好大人在望樓裏和一個女人幽會，就是那時候遇到怪事的。，，博雅打開了話匣子。6 Q" F9 I6 D2 Z  W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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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夜裏——從傍晚開始下起大雨，天色愈晚，雨下得愈大。" T% D# `: t7 D; w; \
" L' w( x5 @2 s* D
橘基好和女人在木造望樓裏，心不在焉地聽著風雨聲。

木造的望樓，原本就不是供人居住，而是為了觀賞在一條大路上舉行的賀茂祭（又稱葵祭，京都三大祭之一，陰歷四月酉日（現為5 月15日）在京都下鴨神社及上賀茂神社舉行。）而建造的。

兩個人都已將自己的隨從打發回各自的府邸去了。

事前已吩咐隨從，天明時再來迎接。可看到眼下這情形。基好有點後悔，不該打發他們先行回去。
+ M6 B1 ]' V  p" n6 \. `4 T
室內點著兩盞燈火。

雖然也預備了酒菜，然而，因為木板窗透風的緣故吧．燈火搖曳不停，令人心神不寧。木板窗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根本不是飲酒作樂的氛圍。3 C3 e2 y6 q6 h& V% _, b$ N

隨著夜色加深，風雨愈來愈強烈，木板窗被劇烈地拍打著。
) L; n6 @- o5 V9 T
木板窗的護板輕輕抬起，一陣疾風吹進來，把一盞燈吹滅了。

到了深夜，狂風驟雨越發強勁起來。& T4 a1 R0 c/ }' A/ K
9 N: e( \0 j/ R6 L5 r, P, }
結果，剩下的一盞燈也被吹滅了。
: @7 i/ n: v( {. h6 s
雨點擊打著屋頂，狂風在屋檐邊呼嘯。: u1 S- o1 V' ]0 E! ?1 k
  J4 X- R& g/ ?# l
整個木房子在風中搖晃，簡直像漂浮在空中一般。
( V9 p) P& L+ ]7 G" ]# W1 Y
倣佛有一只巨大的手，不知是從天上還是從地下伸出來，拼命地搖晃著木造的望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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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驚恐萬狀，緊緊地摟抱在一起，不停地念佛禱告，不知不覺中竟昏昏睡去了。
0 t( ^2 @* w8 l8 G: p& ]! a
之後——等他們猛然醒來時，發現剛才那劇烈的風雨聲已經聽不見了。' L6 Z2 }7 b/ M
2 I# ~0 C' h' }/ r" t7 ?, y9 o
劇烈地擊打著屋頂的雨聲也好，喀嗒喀嗒搖撼著木板窗的風聲也好，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正是這種無法形容的寂靜，竟然使兩人從睡眠中醒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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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不知從何處傳來了聲響。

那是低沉、蒼老的男子聲音。' I* t2 o; m- t( R# L  w
8 O( A( Q( t# _. n: Z
側耳傾聽，那聲音倣佛在念誦著什么偈語。

那聲音漸漸趨近了。/ C9 `& W7 g* w6 ~+ x; ]  C

諸行無常

諸行非常
% G% l5 }; K1 |1 @, p% r
萬物變幻

遷移他方
4 o* M! t1 K9 A; _8 `
似乎是在低誦著這樣的詩句，低誦完畢之後又唱誦起來：
) z$ @6 Y2 n( w# v) a9 }7 X
諸行無常7 w9 m/ y4 v$ p' K# L$ d# U

是生滅法9 X: N6 a- L6 i8 Z/ m1 S
, `6 F, p% e* K5 _0 R& j
生滅滅己

寂滅為樂　　倣佛歌唱一般，那聲音高聲誦讀著《涅桀經》中的一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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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啊……& d. p. N& b9 H" a3 `" I1 V
) s' |; k5 e' o6 J0 ?( R0 U6 g
基好覺得不可思議，便打開了木板窗，才發現不知何時已經風停雨息，雲開霧散了。清澈的夜空中，月亮探出臉來。! ^! c3 `2 B" ^+ u- w5 _% g
2 y3 q" D, f& ~$ A. b
是半月。
' c  s, G6 k% y6 G
從疾速流過天空的雲朵間，青青的月光把一條大路照得明亮亮的。6 a' J9 D7 [' H* e4 b

大路中央，有個東西披著月光正在行走著。1 i2 b6 p$ ^! ^+ V

仔細望去，發現是一個身高直抵屋檐、長著一個馬頭的鬼怪。

原來就是這個鬼，在念誦著《涅桀經》。9 N( W; G$ j* L

“諸行無常，是生滅法……”
0 e6 k1 P3 A" `$ C
一邊朗聲誦讀著，一邊沿著一條大路由西向東，悠然邁步而去。

這光景既讓人感到恐懼，又讓人覺得慟心。5 \  I2 Q& K& j9 D- f
. a8 L: E9 V5 J! i5 K" F2 Z: c
就這樣，基好和女人躲在木板窗後的暗處觀望，只見馬頭的鬼魅走過木造望樓前，在皇宮方向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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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總之，晴明，事情經過大體就是這樣……”, }5 T7 y% _( z

博雅滿面感慨地說道：“這難道不是好事一樁嗎？就算是妖魔鬼怪，有時候也會陷入這樣一種心境啊……”: |5 R* N( `( g& \: a. Q3 w5 F; @

博雅擎杯在手，大口喝酒，倣佛要讓酒滲入五臟六腑裏一般。9 ]% q5 V& x7 Z9 L3 u; L

“那是雪山童子的舍身偈吧。”晴明道。

這雪山童子的舍身偈，原是《涅桀經》中的一段故事。' R& l+ x) K# @

有一天，雪山童子為了追求佛法而行走在山中，不知從何處傳來一個聲音：“諸行無常，是生滅法……”

此世的眾生萬物都變幻無常，有生就有死，這才是此世的真相——那個聲音這樣吟唱道。* n$ c9 B& r4 e

雪山童子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走過去一看，原來竟是個妖魔，在深山中念唱著詩句。6 {5 t* k. o8 J: F6 b
6 t" v1 y3 s: |6 ~$ G
“求求您了，請讓我聽聽下文吧。”雪山童子說道。9 `, ~$ m5 t& w5 ]  ~
6 h) E) \9 K' B( _
“我肚子餓了，唱不下去了。要是讓我吃上幾口熱乎乎的人肉、喝上幾口熱乎乎的人血，就可以讓你聽聽下文啦。”妖魔這樣說。! p& s7 R5 ^4 q- T5 V2 @0 F" q( w

“那么．就請吃我的身體吧。”

“生滅滅己，寂滅為樂……”+ p- N' @8 A9 W7 D) ^5 L8 y: x: y

童子話音剛落，妖魔便唱起後半偈。

擺脫有生必有死這一無常的痛苦，並且消除心中的迷惘，就能獲得心靈的安寧，這才是真正的安樂——那妖魔如此說道。
4 O$ l: j0 d/ f) Y  M
童子喜悅至極，在周圍所有的樹木和石頭上一一寫下這些句子，然後自己縱身投入妖魔的口中。

霎時間，妖魔變成帝釋天的形象，唱誦著喜慶的祝詞。抱著童子向著天空飛升而去。
7 s3 O$ r% N- G9 `
這便是雪山童子的舍身偈故事。  C7 b2 ~& }) L. K" g

“是啊，把這個偈語唱給雪山童子聽的，就是妖魔嘛。”) t$ r: Y2 \6 |4 z8 _6 f

“可那不是帝釋天變幻的嗎？ ”
6 Z* ~; E+ j: I8 z2 ]1 n
“是啊。所以基好大人看到的鬼怪，說不定也是下賀茂或者什么地方的神變幻的呢。”

“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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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說，鬼也罷神也罷，從這個意義上來說，都是相同的嘛。”

“是嗎？！”) |% G! J( ~5 _,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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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對博雅的這番話似乎頗覺吃驚，不由得提高了聲音。
/ Q% e( d# v+ y/ t, a* e9 D+ P
“怎么了？ ”
/ n% V; a  V# @4 {
“好啊．博雅！因為你說得很驚人啊。”9 \' z- D# |9 n6 w

“什么意思？ ”

“你剛才不是說，鬼也罷神也罷，都是一樣的嗎？ ”

“是說了。那又怎么樣？ ” 　　“所以我才說，這很了不起啊。”
# R+ L( ?  N! i. C# p
“怎么了不起啦？ ”

“因為事實正如你說的那樣。”
7 N' `' s' T6 i
“……”# j" M& z0 b  |# o/ |: f
" v; ]: J: Y' \7 |6 w4 L9 P; R
“鬼也罷神也罷，歸根結底，如果不和人發生糾葛．他們就不會存在於這個世上吧。”' u. x! U3 ]" x5 {$ y
' L8 \4 ^' c, T6 a4 K+ }1 w
“什么？ ”" Z  @# x/ l' ?. z0 ^) R# Z/ M
( I5 ]8 }1 U8 g0 y% s
“正是人們的心，讓鬼神之類生到這世上來的。”# P& k6 b$ G( J" t% u

“你該不是打算說，是由於咒讓他們存在於這世上的吧？ ”
' v1 `/ U# p6 h) I: d  k) Y
“正是由於咒，鬼神才存在於這世上的。”

“……”+ Z. N4 U7 @8 K1 p; G! {- D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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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塵世中所有的人都消失了，種種鬼神也會隨之消失了。”" D( N! d1 s  j- m

“好了，晴明啊，你說的這些話太深奧了，我聽不懂。”; v  j3 V+ R& Y) B) n#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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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可不是我說的。是你先說的啊，博雅。”- h3 w. y' c6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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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不記得我說過。”
6 ]4 w* H; r  q$ a& o
“不記得，才是你最了不起的地方。”- F9 P) z0 @0 ^, m2 h

“別把我當傻瓜。”
8 e( g7 w. w) x7 M) m/ b
“根本沒有。”9 Z7 B2 W# h2 e* q

“真的？ ”

“我這是在讚美你呢，博雅。”" j! S, }& H2 J% R

“你可別拿這種話來糊弄我……”

“我怎么會糊弄你呢？ ”

“真的？ ”' I8 q5 z1 e  i8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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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 k/ |- Q$ U! e! S
% E) _: `% q% K; @
“不行不行。我還是感覺好像又被你騙了。”: \7 m( n3 I- q2 N
, P" {' @* Q7 h2 {
博雅把酒送往唇邊：“也說不清是怎么回事，我覺得剛才滿腔的陶醉心情，此刻好像已經煙消雲散，不知飛到哪裏去了。”
+ a5 W! L7 T4 [1 A- C# ]
“那可真是抱歉嘍。”0 ]0 c% v6 d+ A# O& [

晴明用食指搔搔額頭，說：“既然如此，作為補償，我帶你去一個有趣的地方吧。”. I% f! h- j$ L! N; V) y* z
8 U9 u6 z5 s/ K+ e" G
“有趣的地方？ ”
+ a5 M$ h6 t- @: M* b# [5 M
“明晚你有空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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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空是有空，可究竟是怎么回事，晴明？ ”) C' ?# e5 @  H
0 Z' d# f5 I' z3 b1 [/ ^
“用你剛才的話來說，就是因為人心的緣故而產生了鬼。”$ R$ Y3 |' p4 u7 r/ E5 |
2 p. G" j  F1 g& e
“鬼？ ”
3 G$ P# z/ L* L1 @$ u
“是的。”

“究竟怎么回事？ ”
6 l1 P5 f' Y- B* L3 N" C
“讓鬼產生的，是鴨直平這個家夥……”
$ M  _. I6 X1 I5 W
於是，晴明開始講起這個故事。! B- r- }2 x2 ?$ M

四
' x' W3 C5 I) n4 l( A
有一個名叫鴨直平的男子，年齡約莫四十來歲，是個眉目間依然殘留著幾分清秀的男人。

直平的妻子名叫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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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虔心信佛，雖然目不識丁，卻能誦念《涅檠經》。: g* k& z$ g" W* {

雖然結縭已有一十二載，可是約莫一年前，直平新結識一名女子，到春天便將妻子休了。: W# r. A2 v1 }- H* T( Y$ }-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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遺棄妻子之後，直平便對她再也不聞不問。一個月、兩個月、三個月過去了，隨著時光流逝，奇怪的流言傳到直平的耳朵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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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流言並不是說妻子有了新的男人，而是說每到夜晚，妻子便開始做稀奇古怪的事情，有了莫名其妙的舉動。1 o6 Z* |* m4 }2 r- x

據說是每當夜色降臨、四周漆黑一片時，妻子便會走出家門，一邊飛也似的四處奔跑，一邊呼喚著直平的名字。
* b9 w4 _: u  q
“直平大人，直平大人……”

她赤裸著雙腳，一會兒跑到這邊的小樹林裏，一會兒又跑到那邊的大森林中。

“親愛的直平大人，您到底在哪兒啊？ ”! Z, U, y/ @6 _) e
" F2 E' |4 \' t8 z8 ^" F1 z& n- q
她高聲呼喚著疾速飛奔，有時，聲音又陡然一變：“你這個壞蛋，直平……”

聲音極為可怖地大吼大叫。% A' W% W( Q! [# S
0 K; a7 L) b% k+ W
有時也會整晚都不出房門，獨自守在家中。2 n+ i$ w* [0 X, a$ K1 ]' q

有人擔心出事，偶爾前去打探。8 y4 ?$ j# h) a8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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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平大人，直平大人……”; ]" U2 u0 L. W8 i) r$ X" ^
8 T8 \3 I4 `+ ?
這時，只見她口中念念有詞，吭哧吭哧，用牙齒啃著家裏的木柱子。6 O2 @, Y4 M0 K. [( J. \, y

據說到了夏天，荻突然開始不吃東西了。( G( ^8 p* {, }! x2 z6 J

左近的鄰居偶爾遇見她，只見她僅剩下皮包骨，一天比一天消瘦、衰弱下去。8 }9 N( t5 C. O  A7 m, L. T

聽到這風聲，直平開始有點擔心起來。一天，他突然心血來潮。決定去看看她。

然而，走去一看，發現屋裏一片寂靜，絲毫沒有人在這裏生活的跡象。: ~+ j+ B! \7 H
2 Y* y1 ^  C/ }: O+ Q3 }
直平膽戰心驚地朝裏面窺望，發現有一個人倒在地板上。$ o/ r3 A1 y; J4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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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進去仔細一看，發現倒在地上的正是被休的妻子荻，而且，她早已斷氣。更為可怖的是，死去的荻裸露的牙齒咬得緊緊的，怒睜著雙眼。' W" X; C3 H; N. H+ f8 @3 t

死不瞑目——也就是說，她是懷著滿腔怨恨死去的。

“從三天前起，就沒有再聽見聲音，大概就是三天前死的吧。”

鄰居們議論紛紛。: v4 e6 n* s1 c% m  w5 {

這個女人，父母都早已去世，也沒有其他親戚可以投奔。3 P* P* ]+ q) v& c+ S4 R' A, H

所以。沒人來安葬她，遺體就那樣擱在家中。0 M8 J8 J' b& f
0 i" O6 N7 ^/ Q
然而，直平已經與她離婚，事到如今，這個女人雖然死了，直平並沒有考慮要為她做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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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就這么聽任她的遺體擱置著，直平競自回家了。4 f: n7 _* R  p4 x6 R
+ a2 j& U4 p. [. K* S* b8 y9 Q
不久，又有奇怪的流言傳人直平耳中。　　任憑許多天過去，蔌的被棄置不顧的遺體，竟絲毫沒有腐爛的跡象。6 a4 T9 J& M, D  I. e9 @
+ S' ^0 @) _; k; i
頭發也不脫落，骨骼也不散架，全身依然原樣未變。. d! J% C( H$ F9 I

不僅如此，據說一到半夜，家中便亮起青光，房子裏還會發出聲響。- M* ?9 @" G9 V7 w
: u2 n3 }! X5 i' D
“直平大人，直平大人……”

而且，據說屋內還會傳出女人呼喊的聲音。' h  Y6 ]4 ~6 b+ R' L

直平畢竟覺得奇怪，終於又決定去看個究竟。+ w7 Y" L6 ^  @: O! u  T"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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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還是讓人害怕，所以他是在白天去的。2 f8 X5 U) [" g! C9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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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過門縫朝裏面張望，果然發現有女人倒在地上。
( ]; |' L7 ^" ?
去世已經四十多天了，蔌的遺體確實沒有腐爛。頭發也沒有脫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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蔌的遺體又細又瘦，變得如同木乃伊一般，面孔正對著大門的方向，眼睛依然怒睜著。
  Z3 f" E' R. O) u8 C
全身以及臉部明明都已經幹枯，眼珠卻還泛著溼潤的光澤。4 c0 ?( E" O% {0 q1 [$ `+ V

直平忍不住“啊”地脫口驚呼出來。4 Z; \8 W' F# e6 U
5 x& Q: a8 ~8 P% j* Y, f" _
臉往後一縮離開門縫，向後縱身跳了開去。7 z$ T/ m! J3 H8 t# h1 ]0 r

五6 t9 G6 r! d7 u8 o5 {# c2 a
8 p: @* V- J1 w/ B0 @
“這是兩天前的事情。”晴明說。9 j  ?- t" ~1 D9 T% n0 D- @

“可是，晴明，你怎么會知道這件事？ ”博雅問。

“鴨直平今天中午到我這裏來過一趟。‘’”原來如此。“

博雅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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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直平說完。晴明扳著手指一天、兩天地計算了一下天數，對直平說：“這可是一件相當棘手的事情，一兩天內不想辦法解決的話，恐怕就要危及你的性命了。”
+ h% S) @# ^% X
聽晴明這么說，直平不禁驚慌失措：“請救救我吧。不然我會被那個女人折磨死的。”

“雖說有不少方法，今晚……不，還是明天晚上最為穩妥吧。”+ G; e: T+ @( B

“我該怎么辦才好呢？ ”/ i! C$ Z/ R/ {% k% s* E, ~
3 X& x, _! p$ @, {
“好辦法倒是有一個，不過，這辦法恐怕得要你擔驚受怕，飽嘗恐懼。你有這個準備嗎？ ”$ r4 f, o' P4 {  f) k8 v: m4 k
$ |$ t" `4 o  D' Q" K0 B
“準備？ ”
2 ?" V, ]7 ^1 T3 J0 {  i2 \
“本來起因就在你自己嘛。就算擔驚受怕、飽嘗恐懼，也總比命歸昔泉好得多吧？ ”! @; R' D5 k- g  f

“是……那倒是。”
8 N$ T$ O, n) Q
直平點頭，又連連懇請說萬事拜托，然後才回家。3 _& ^, p" s, C/ o7 Q
0 Z5 g- e1 Y# c
“那么，明天晚上，你到底打算怎么辦？ ”博雅問。; X! W" U  h# H& ?6 A0 B0 D
& [, w& _- `9 n8 K0 ^: k
“這個嘛……”. L* k) O  s- W" f0 E# M
. I% i0 a/ F+ f3 o% o5 ]
晴明從懷裏取出塊手掌般大小的人形木片，說：“是我今天剛做好的。”
% t. V+ O$ i5 A( J8 L& g
博雅接過木片，湊到燈火前仔細一看，發現上面寫著當事人的名字“鴨直平”。

“這是什么？ ”

“就用這個，能救直平的命。不過，明天晚上，他大概會嚇得半死吧。”% r& N( W, @  D; z& n
3 @8 M: D3 v! Q% o! l. W6 y
“怎么？你說要他擔驚受怕，原來是真的啊。”

“那不是理所當然嗎？ ”* P2 M% `/ @5 A' z) G

“可你不是經常拿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來嚇唬別人，自得其樂嗎？ ”% R' D  v0 W8 W# m# V" i' B

對於博雅的話，晴明沒有反駁。+ _7 D! N, ~! H, c; E1 o

“是啊。”
2 Z( P% I, X6 c9 }
晴明反倒點頭讚同。
! r' y8 w% d2 d, w( c
“不過，這次可是真話。如果不照我說的去做，直平弄不好就沒命了。”
, B% T" @/ n3 ]1 p
“你究竟打算怎么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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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晚你來了就知道了。”3 C! Z" k4 w9 H! W

“明天晚上嗎？ ” 　　“傍晚以前直平會到這裏來，然後我們一起出發。”

“去哪兒？ ”

“下京。就是那女人的家。”
2 j/ i& z# ^/ Z. d7 f  j& t. S
“下京？ ”& [( M$ m, l' o- J  H7 l" @)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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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樣？你來不來？ ”" D) g% z  u) D; n

“唔……”

“去不去，博雅？ ”( w1 `3 {5 ^: B) `; j( K
8 N, K2 O0 r/ _/ ?
“嗯。”

“去吧。”# O. \6 U# y: K7 ^2 {# b
0 m2 k3 O* i( C( x' x. L
“去吧。”. S9 Q7 B! H: N& ?- i
0 j1 N# [* c7 \3 W5 i
事情就這么定了。

六

安倍晴明、源博雅、鴨直平，三人站在一所房子的門前。太陽已經西沉，黑暗逼近了四周。; D. x- p1 m) ?0 \8 v& ^

雖然西邊的天空還很明亮，但那所房屋的周圍，漆黑的夜色卻顯得尤其幽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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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屋四周野草叢生，一片荒涼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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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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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催促著。
$ O! _; f& m# Z% ]
於是三人走進屋裏。
3 a1 _- ~1 V2 }
“不要緊吧？ ”7 O7 E6 X5 P" R& G; Z3 q" L0 i

直平忐忑不安地問著。

“只要你意志堅定就行。”晴明說。* v0 D& r+ ~8 Z% y
) i7 W% j) ~7 E) B- X4 @
走進屋裏，發現整棟房子裏都泛著朦朧的青光。

果然，屋裏有一具女屍俯臥在地上。

一如流言所傳說的那樣，她的身體既沒有腐爛，頭發也沒有脫落。
1 Z! ^! X; p% Z% j
直平的身體止不住地顫抖著，躲在晴明的背後望著女人的遺體。1 Q$ E% J; R- e4 }! [" `! l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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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怎么辦？ ”9 \* q/ k+ x% X; K8 ?& |4 ?/ ]2 @%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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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聲音嘶啞著問道。" p  N  q  L  V+ j& p; ~

“請跨在這遺體的背上。”% I+ J6 \. j# f+ e& S: B
. V( b# v& p, r, i8 h) a
晴明簡短地說。. T& |7 p! U  e0 T

“跨在這、這個上面嗎？ ”

“沒錯。”$ K9 {$ L1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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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平哭喪著臉看著晴明。4 U9 M( ]8 n  v+ M) F

“來，快一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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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完，直平用求助的眼神看看博雅，最後，一副聽天由命的模樣，跨到了女人遺體的背上。

“好。抓住這女人的頭發，無論發生什么事，絕對不能松手！ ”

直平伸出顫抖的雙手，抓住了女人的頭發。. C% E- e8 p9 P, ~7 h/ h# g9 h
$ S7 O' j) ?0 B6 i5 e/ `* A
“好。現在張開口……”晴明說。

直平便張開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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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晴明從懷裏掏出昨晚給博雅看過的那塊人形木片。說：“來吧！用牙齒緊緊咬住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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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將木片放入直平口中。+ K: C* X' o7 l. G3 B/ q- j' x6 P% V

“準備好了嗎？接下來，不管發生什么事，你絕對不能喊出聲，抓著頭發的手也絕對不能松開。這些事哪怕做錯一件，你立即就會被鬼吃掉，一命嗚呼啦。”

直平的下巴不停地抖動著，點點頭。6 c4 h# q- R! V+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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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口中咬著木片，上下牙便會因為發抖而格格打戰，發出響聲來。

“好了，博雅，我們守在這裏。”4 U0 ~" [( a3 P6 H6 b: ~% g: N6 U

晴明把博雅帶到房間的角落裏，口中小聲念起咒語。　　“我在這裏布置了一個結界，只要不大聲嚷嚷，鬼兢不會發現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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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等晴明把話說完，博雅就喊道：“快！快看……”* t+ z! G- Z  T- ~# d4 J
3 p( i2 w/ i" f' f/ X! {& B- i; G
“晴明，那是什么？ ”/ Q9 v7 O% m9 _; P+ d. m
* v( m+ l& {9 V, D
只見直平身下的女子遺體全身開始發出青光。

“哦，快要生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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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回事？ ”& B8 ?7 a7 T% k" n3 M& ~2 }

“鬼要生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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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話時，那女子的遺體緩慢地蠕動起來。

接著，那遺體雙手撐在地上，抬起了上半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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蓬亂的頭發，猛然披落到臉上。  x, t4 j7 D( Q& ^& x0 r

用鐵青的眼睛盯了幾眼周圍，接著，女子的遺體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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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神望去，原來那是一個渾身鐵青的鬼。
- B3 S  [4 L- k+ G; {
直平一副隨時都會高聲悲鳴的模樣，死命地騎在女鬼的背上，兩手緊緊抓住她的頭發。

“啊，好重啊！身子怎么這么重……”1 i; y7 ]- c% C2 m$ k
6 c$ Y5 x; f: N& X8 b6 ^, r2 G
女鬼用極為恐怖的聲音念叨著，又長又紅的舌頭在口中躍動。" }/ i( j, j# i2 R  X/ W1 c
( D( B% b/ |4 ], `  b. \8 L9 A
“啊呀，總算熬到七七四十九天了。終於可以抓住那可恨的壞蛋直平，生啖他的肉了。總算到時候了！ ”

女鬼縱身躍出屋子，竄到了長滿莽莽雜草的院子裏。

“直平，你在哪裏啊？ ”( Q3 x: D: k7 t7 i

說完，女鬼疾奔起來。
- O0 V& f6 Y3 c  `$ }& O
七

快步如飛。
% f- W0 K( l% o) h; w
像疾風一般，女鬼在黑夜的都城中奔跑。

颼颼的風聲，在直平的耳邊鳴響。+ _% _. K8 l. S+ L0 g
8 i. O4 ]2 W0 B( j! ?
“他躲在這裏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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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鬼首先來到直平的宅邸。2 b$ {, E( q,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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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直平不在家裏。' s$ W$ d6 B' T8 ~$ {
* f' B2 Z7 k7 G: ~6 _6 y
接著，來到直平新歡的家中。

“在這裏嗎？ ”

然而，直平也不在那裏。! {# A, z* n2 b/ h1 m9 W1 O2 ?7 S9 y
/ m0 m$ x! g8 X
“啊！我聞到那男人的味道了，那家夥一定就在這附近。”

女鬼這么說著，又沿著都城的大街小巷飛跑起來。

然而，還是找不到直平。

“直平．你到哪兒去啦？你這沒良心的東西！ ”
% G! }# m1 M8 b8 M  b
女鬼一面疾奔，一面高聲吼叫。7 {: K, O! g7 w  c" h

直平嚇得魂飛魄散。& O, n; N) W! ~2 S3 f

“對啦！一定是哪個陰陽師把他藏到什么地方了。” 　　事實正如女鬼所說，可是她卻沒想到，直平居然就藏在自己的背上。

“啊呀。身子怎么這么重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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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一夜，女鬼一面抱怨著，一面滿城飛奔，到處接尋直平。

終於。東方的天空開始發白。: x: _+ s1 W3 e& l

“好吧，今晚先回去再說吧。明天晚上可一定得找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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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鬼喃喃地說著，背著直平回到自己家中，又倒伏在原來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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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m. L1 v/ N'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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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松開她的頭發，站起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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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對著直平說：“危險已經過去了。”/ B& t  R7 z) Y; G1 G/ ]

盡管晴明這樣說了，但直平卻還是一個勁地渾身顫抖不止，抓著女鬼頭發的手怎么也松不開，更無法從女鬼的後背上爬下來。4 I- {% k% C4 O: I* M1 v

晴明握著直平的手，把他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扳開，直平才總算可以站起來。

直平淚流滿面，鼻涕橫流。& l7 e% w$ j' L
3 R) K" v/ o, |0 c
因為一直咬著人形木片的緣故，口涎從兩個嘴角拖挂著流了下來。3 x# X8 x  J; s, L' W  r- t  Q

晴明剛把木片從直平口中取下，直平便顫抖著牙齒說：“她、她說，迷、明天還要再去找我。難道……我每天晚上，都得這樣做才行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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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
0 K, `& N, B! h9 ?
晴明一邊說，一邊把人形木片放在趴在地上的女鬼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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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那鬼陡然睜開眼睛：“原來在這裏啊。直平，你這混賬！ ”

隨著吼聲，女鬼猛撲到人形木片前，把它一口叼住，嘎吱嘎吱地嚼碎，然後又吞咽下去。9 C; s8 O2 ^; T  P. r

吞咽完畢，啪嗒一聲，那鬼又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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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一趴下，女鬼的頭發便開始脫落下來，肌膚也開始片片腐爛，周圍頓時充滿了令人難以忍受的腐臭氣味。8 Y( P+ {8 Y7 l3 R' z* k) ~0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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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耳邊傳來低低的嗚咽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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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望去，原來是直平在淌著眼淚哭泣。
0 {* H, Q# r6 a
“你怎么了？ ”6 ^" @0 P3 L7 z. ^1 T- N

博雅問直平。

“天哪！我這是造了什么孽啊！ ”; D9 A. O1 @" V5 w0 ~
8 D# N" `; W" x: n: y
直平哀嘆道：“今晚，整整一夜騎在這個女人的背上飛跑，我害怕得半死。然而心裏卻萌生出另外一個念頭。”
- e9 f2 U% ]$ [
“另外一個念頭？ ”

“看到這個女人拼命到處搜尋我，我真是不忍心啊。* F( w4 e3 ?. ~' S

甚至想幹脆把嘴裏咬著的人形木片丟掉，告訴荻說，我就在這……“ 　　直平說完，只見倒在地下的女人開始蠕動起嘴唇，用極其細微的聲音開始念誦起什么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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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行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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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生滅法# _/ Y: f, D: q2 y

生滅滅己  ]8 C# l1 p0 w* P+ {1 R

寂滅為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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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誦完這些句子，女人的雙唇便停止蠕動了。7 D: W: Y; w4 }& t7 a: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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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腐爛、散發出惡臭的女人的雙唇，看上去似乎浮起了一縷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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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中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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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6 11:48 PM | 只看該作者

陰陽師第四卷夢枕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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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b8 n) x0 v* g: d+ J/ f( e4 W
陰陽師第四卷

4 p4 u! Q2 U' j, g( `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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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倍晴明坐在外廊內，背靠著廊柱子。) b; f0 P# U! V! L+ C
5 o' t4 d1 l5 K2 ]3 T
他隨意地曲起左膝橫在地板上，豎起右膝，右肘支在右膝上，右手托著右頰。$ u: b% w- a7 X* Z! y" u" w

晴明微傾著頭。頸部與頭部勾勒出的曲線，似乎飄溢著一種妙不可言的風情。

他左手的纖細的手指擎著玉杯。不時呷一口盛在杯中的酒。$ Y2 o4 E/ c* h; v  S8 s1 \% O
( I2 f3 f6 j* S' N6 k7 @- g1 V9 L
無論飲酒與否，晴明朱紅的嘴唇始終浮現著微微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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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博雅與晴明相向而坐，同樣在舉杯暢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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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邊腳兒高高的燈臺上，點著一朵燈火。1 I" r, T' \: z* K& ]9 M

只有幼兒小拇指般大小的火焰，倣佛呼吸一般，在微微地搖曳著。0 h) M" I- A$ s) e8 |9 E
2 M0 Z! `8 E; |9 e5 }& H
時間是夜晚，剛剛進入梅雨季節。

白天還一直下個不停的雨，現在似乎已經停了。5 t0 |' p*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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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分不清是雨絲還是霧靄的細微水汽，在大氣之中不浮不沉，飄來遊去。6 i, L+ ?# x3 U3 s' A4 E

月亮似乎躲藏在天空中某一處，夜空的黑色蘊含著隱隱的青光。夜氣倣佛將那依稀散發出微光的青墨，擁入了自己的懷抱。) T8 m0 s$ O5 Q1 Z
6 K( {+ H) `2 b8 C: L0 @/ F
晴明和博雅的身畔，是在夜色中延展開來的庭院。1 r- j8 a' Y2 ~; ^1 I( o6 h/ m

庭院，宛如山野或原野的一部分，原封不動地切割下來移置此地一般。2 O) X  i0 E6 |; K& d0 \
# v% }' d# u$ V* }; k* G
有的地方荒草又高又密；也有的地方，白百合還綻開著雪白的花瓣。0 o& }3 e( _$ w0 u. T

夜晚的空氣，雖然充滿涼意，但還不讓人覺得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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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身上的白色狩衣，因為吸足了夜晚潮溼的空氣，變得沉甸甸的。7 q1 v9 _' a: x# f
2 H0 D  |8 j9 M
“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晴明。”

博雅放下酒杯，語調好似在喟然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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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不能再想想什么辦法嗎？ ” 　　“博雅，辦不到的事情，歸根到底是辦不到。”

“不過．這可是聖上的聖諭啊。”; [# _: U: v0 g7 {4 e: H'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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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聖諭也罷，不是聖諭也罷，不可能的事情總歸是不可能。”

“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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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運行的原則就是這樣。”" T2 s0 y) d2 `* G4 l* k
( u- F  N! U/ t/ ~
“嗯。”: C) b; w# w8 C: \0 |9 C$ A, S
' f+ \6 J' d/ y; r' Y& A
“這就好比聖上降旨，命令明天的太陽不許升起一樣——那是不可能做到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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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並不是不願意做，而是不可能做到。“: b% R7 r+ e0 O6 D

“我明白。”) s* W/ X( e, t
1 P  Y  Z: _; e
“要讓人不死，那是絕無可能。就算像白比丘尼那樣，能夠做到青春常在，但終歸有一天，她還是逃不脫死亡的宿命。這是天地之理啊。”5 ?  R$ r6 N0 w  v; S

“可是，祭祀泰山府君的事，是聖上提起來的。說實話，晴明，我也非常為難……”

“祭祀泰山府君這種事，可不是隨便誰都可以做得到的。”1 A% s1 q2 C8 D5 X
) m2 m) W7 n3 b; Y# n& s& r
“的確不是誰都可以做到。聖上說啦，是要你晴明去辦這件事啊。”博雅說。7 t/ c, N4 n* o5 a% N+ H4 D
$ k; Q9 x% t3 V) Y) A
“不過，話又說回來，那男人怎么會提起泰山府君的名字呢？是不是有人從旁出什么主意？ ”

“這個嘛。倒好像確有其人。”

“是誰？ ”" m$ j9 J; C, x0 Q  G' u& v3 a
( j. j, I, g! d3 Z5 V$ [5 ~
“好像是道摩法師。”! s. G' t2 R+ B$ Q3 J4 f
/ Z, X& ]* T1 _! f4 t- a$ N
“蘆屋道滿？！”
7 n7 l! N! U; M" C- O
“不錯。據說就是那個曾經施過還魂術的可怕家夥，提議把晴明你喊去，向泰山府君要回那和尚的性命吧。”
% `9 ]7 @9 `; {
二

大約十天前，三井寺的智興內供奉（有資格主持皇宮內各類法事的高僧，共設十名。）病倒了。

與其說是病倒，不如說是睡著之後，就沒再醒來。; E, I$ x: [8 J' g! S
. I# ~3 A: v  l( x
平日在清早修行時必定按時起床的智興內供奉，今天卻遲遲不見身影。心生疑惑的年輕僧侶便跑去看個究竟．發現智興仍在熟睡。呼喚了幾聲，不見有醒來的樣子，於是就伸手去搖晃智興的肩膀，卻還是搖不醒。

年輕僧侶心想，他一定是昨天太累了。便任他繼續睡。然而，白晝逝去，夜幕降臨，甚至到了次日早晨，整整一天過去了，智興內供奉依然沒有醒來的跡象。  Z0 R5 H" h* n0 V0 u2 R3 x; ^1 {

到第三天，大家終於感到大事不妙了。

大家又是喂他水喝，又是拍打他的臉頰，試過了種種辦法，可還是沒能讓他睜開眼睛。

睡眠中的智興不時發出痛苦似的呻吟，喉嚨還會不時地發出響動。

第四天，智興的呼吸終於漸漸變得細弱。第五天．雙頰凹陷下去，再這樣下去，看來勢必要危及生命。到了第六天，本來只要把水送入他的口中，他好歹還能咽下去，現在也不喝了。終於，連藥師也束手無策了。
3 v# T# O1 @2 Z* y3 \2 ^
大家也曾疑心可能是什么妖魔附體，於是請神念咒、誦經祈禱，卻絲毫不見效果。
9 C$ M4 P* V; K1 Z* l
第七天，一個名叫惠珍的弟子，領來一位自稱是法師的人物。

這人蓬頭亂發，胡子拉碴，牙齒發黃，惟有雙眼炯炯發光。
* ~1 J; H7 h8 g
他正是道摩法師。

道摩法師一會兒把手放在熟睡的智興的額頭上，一會兒用手指按按他的臉頰，又在腹部、脊椎等處探摸，渾身上下摸了一次又一次，終於說道：“事已至此，大概無可救藥啦。”

“啊？！”
: y# G7 b- e9 O5 Y! R+ I
當眾人擁上來看的時候，智興已經沒有呼吸，心臟也停止跳動了。　　“看來，除了求助於安倍晴明，請他趕快央求泰山府君助力之外，恐怕別無他法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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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摩法師這樣說道。4 V% C& D. o! q8 V5 F2 C& w/ C

泰山府君——原本是大唐的一位大神，是中國五岳之東岳泰山的大神，別名又稱東岳大帝。- J6 X0 ]6 r' z* @
8 z' {9 F$ `  E# A0 q: r
泰山，自古以來就是死者的靈魂會聚之地。在這裏審判死者魂靈善惡與否的大神，就是泰山府君。據說，自從佛教傳入日本後，泰山府君便與地獄的閻羅王形象合而為一，負責掌管人的壽命生死。

如果再進一步說明，那么，將這泰山府君作為主神，負責主持泰山府君祭禮的角色，便是由土禦門係的陰陽師來擔當的。其中，尤以安倍晴明最為有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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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又說回來，道摩法師的話終於傳到聖上的耳中，是在第八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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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第九天，源博雅被悄悄傳喚進宮，聖上命他傳達詔令，要安倍晴明立即舉行泰山府君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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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到了第十天，也就是今晚，博雅避開眾人耳目，悄悄來到晴明宅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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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p6 L% Q; t3 U2 j7 ]# [+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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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情況就是這樣，晴明……”博雅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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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那男人為什么對三井寺的智興內供奉這么關照呢？ ”3 t% o6 n9 l6 `3 b

“這個嘛……”- O" j; F0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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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放下酒杯，朝庭院望去。% ^- t% a0 I2 V8 f5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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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在平時，每當晴明稱呼天皇為“那男人”時，博雅必定要責備一番。但今晚他卻沒有這樣做。6 t" Z7 G  ?1 i$ J9 A2 P1 h%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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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聖上曾經受到智興內供奉不少照顧……”$ w" F- c# x, e: i' z# B4 @

“什么意思？ ”9 x" S" w2 q5 s.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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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秘密。很久以前，聖上思慕過一個女子，她死後就埋葬在三井寺。有一天晚上，聖上非常想再見那女子一面……”

“結果呢？ ”

“結果智興內供奉便避開眾人，當著聖上的面，將那女子從墓中挖了出來，讓聖上與那女子重新相會。”( ?  u5 L1 f1 J4 I) d: x)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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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那女子的遺體相會？ ”/ i( X+ F0 @2 A) r% ?

“嗯。聖上借著火把的光亮凝望著女子的遺體，眼淚撲簌簌落下，說‘死亡原來就是這個樣子，人生在世應該盡情歡樂才不枉一生啊，以後參加宴席時要常常回憶這般容顏’……”+ Z- |# ~) M3 x9 O!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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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8 K- B  @" Z6 s3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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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了什么時候，聖上年輕時不是與一名女子山盟海誓，說將來一定娶她進宮嗎？還記得嗎？就是那個每夜坐著沒有牛拉的牛車，要到宮裏來的女子。”: K4 U' P$ v; E, f

“她好像是叫龍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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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她的墳墓就安置在三井寺。”" N  y9 i6 r' |

“哦，原來如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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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興內供奉就是如此特殊呀。聽到他過世的消息，聖上情不自禁下詔要為他招魂續命，也是情有可原的。”8 s( ]# ]9 `: g7 ?; |

“唔。”% n9 p2 L2 [- V# ^$ w# x/ }

“可是，自聖上下詔後又過去一天半了，也許上意會有所改變也說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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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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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智興內供奉的遺體與活著的時候一模一樣，絲毫沒有腐爛。恐怕是看見這種情形，聖上才異想天開。; J% U6 _, X! G" J. N% V

說出什么讓智興起死回生之類的昏話吧。此刻嘛……“3 B5 d8 q7 M4 x) J, K0 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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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話還沒說完，晴明打斷了他的話頭：“等等！你剛才說什么。博雅？ ” 　　“我是說，內供奉的遺體與生前毫無兩樣。到底是有德高僧啊，遺體也和二般凡夫俗子不同……”, Z& a) z: T2 R2 Y( }-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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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博雅，說不定那智興內供奉並沒有死。”

“可是，呼吸也停了，心臟也不跳了呀。”; u1 U# Y; `2 q-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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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嘛，要我自己去確認後才知道。”  s4 ]7 j! @% B" `* r

“你肯去嗎？ ”

“嗯。”! @0 L% b$ s6 i4 h& i: R! I

“那可太好啦。”. j) ]" d$ a# T; S1 G

“如果智興內供奉只是患有什么疾病，或者有什么妖魔附體的話，那倒不是沒有我晴明的用武之地……”% ]7 j# e$ Y0 k) \' j

“唔，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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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還有件事讓我覺得奇怪……”. z  }; M, X$ j; r! X

“什么事？ ”/ @* ?% F6 i6 ^8 v7 F4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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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蘆屋道滿大人和泰山府君怎么會牽扯進來？ ”+ C) J8 j5 F/ l$ ~9 F
3 N$ d% _  y/ x, X
“唔。嗯……”! R& l2 @: Q. G- A8 v9 P0 x

“好了．坐在這裏冥思苦想也不會有結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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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怎么辦？ ”

“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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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8 C: R6 D7 y; U( P9 o, Q4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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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 e3 o) c$ `( [  e

“走吧。”

事情就這么定了。1 _0 y5 W# ^) G% @0 Z6 b

四2 d/ b5 d3 D& c5 a0 _* W

第二天中午，晴明和博雅來到三井寺。( b- d2 ~  |( `6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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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來接待他們的，是一個名叫惠珍的年輕僧侶。

智興內供奉仰躺在床上，晴明和博雅坐到他的枕邊。

“昨天，還有前天，從比壑山請來師傅，作了祈禱。”! O# F* T9 _( C; ?- `5 T1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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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珍向兩人說道。& }  z: k* m7 }: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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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沒什么變化吧？ ”

晴明若無其事地說道。5 x9 N8 y3 O+ @
1 U7 r, v+ ?) X  y
“正是。”

惠珍點頭。

“可是，為什么請比壑山的和尚來呢？ ”博雅問。

“從前，圓仁大師從大唐請來赤山明神供奉在比壑山山麓，其實就是泰山府君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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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回答說：“大約是因為聖上開了金口，所以就搞了個徒具形式的泰山府君祭禮吧。”' Y% j1 p! K(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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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比壑山也派什么人來了嗎？ ”4 ~6 y3 }# P. @- l

博雅問惠珍。

“已經吩咐人赴比壑山通告，說晴明大人今日駕臨，所以應該不會有人來了。”' |) v8 E( ]" ?

“那就太好了。”) B8 V& b- u' D2 r1 T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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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晴明將視線轉向仰臥在床的智興內供奉的臉。  T* ~1 @7 \" z& ^, x% ~

因為其他人已經回避．所以除了智興，便只有晴明、博雅、惠珍三人。

智興的臉頰消瘦，兩腮的肉倣佛被刀子削去似的。眼眶凹陷，眼球形狀清晰可見。顱骨更像是只蓋了一層入皮似的。! Z* G, B% x- b7 i# w)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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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呼吸。把了把脈，脈搏也沒有跳動。然而，肌膚依然殘留著微微的滋潤，身體也很柔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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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手觸摸其面頰和頸部，也並沒有冰冷的感覺，似乎還殘留著微弱的體溫。9 e  r0 ^: Y4 u9 }

晴明將右手掌放在智興內供奉的臉上，隨後緩慢地向著頸部、胸部以及腹部移下去。/ x0 e) L6 Z- Y# A1 E*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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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多久，晴明收回右掌，說道：“好像是有什么東西。”+ `3 m  Z) Y/ L. p4 s! s" X

“有東西？！”

惠珍忙問。5 m, k  m  W- E+ W1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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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么？ ”

博雅也探身問道。, k1 O" @, V; c

“究竟是妖魔附體，還是什么其他東西，情況還不太清楚。但有東西在體內，那是沒有疑問的。”' }: d4 L0 ]* y* y

“……”/ N3 Y$ ?, m3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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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興內供奉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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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 　　“救他性命是可以做到的，只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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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過什么？ ”

“我覺得奇怪的是，泰山府君的大名為什么是從道滿口中說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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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的意思是……”

“這個房間裏的人，可能誰會有生命之虞。”

“這個房間裏的人？晴明啊，到底是誰？ ”

“不是我，就是你。再不然，就是惠珍大人嘍。”

晴明輕描淡寫地說道。9 t' C  I( ~0 C. O- V9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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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我的話，這條性命絕不吝惜。進入三井寺已二十餘年，一直修行至今，成果仍然不如人意。這樣的無用之身，若能為內供奉大人一死，實在是求之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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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珍答道。7 B  l5 i. q6 I' h% C% N: g3 R& ~: s

“既然有此心志，那么能否請你準備好筆墨紙硯，拿到這邊來呢？ ”

晴明說完，惠珍立刻把所要的東西準備齊全了。/ H& R; T8 J3 x+ n2 A0 ?" f9 Z4 W2 }

“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就是騙過我們要祭祀的大神泰山府君啦。”$ b4 c1 Q/ H' h7 C. Z+ u!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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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一邊磨墨一邊說道：“弄不好的話，我自己的生命也很危險。不過，在事情辦妥之前，就讓泰山府君把注意力集中在你的身上吧。”( j( Z* a  l+ x# M; q+ \

“我該怎么做才好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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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稍等一下。”# V* j9 x3 ?" W

晴明用筆蘸足磨好的墨，拿紙在手，迅速地在上面寫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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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你在寫什么？ ”  C* ^5 @. g9 G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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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文。”

“祭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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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用唐文寫的祭祀泰山府君的祭文。”9 j* |7 k6 J$ Z& Q- k1 W3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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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完之後．晴明將那張紙遞給惠珍，說道：“能否請你親筆在這裏簽個名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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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珍接過晴明遞過來的筆，在祭文的最後簽下自己的名字。

“好了，請把它放進懷裏，在外廊內支起圍屏，坐在裏面念經。”! O2 o: V6 W! m"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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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什么經呢？ ”* M* b  S! d0 R4 m

“《法華經》也行，《心經》也行，念什么都沒關係。; S8 Q# G: a3 U' V3 |% s& Y3 F

只要我沒說停，你就要一直繼續念下去。不然的話，你我的性命都會十分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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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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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珍的身影消失了，不久，便響起了惠珍誦經的聲音。. c: f5 T' z' L" v% I) n8 ~. p%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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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你這是在做什么？ ”+ d" {! p/ Y  @9 f" ]*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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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祭文的意思是，惠珍自己情願代替智興內供奉，把生命奉獻給泰山府君…0 r/ J" Y* U% x6 P. y, 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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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惠珍大人他……”, @, S/ b/ {( b

“沒關係，只要他一直在誦經，就不會有問題。趁這段時間，只要我們把這邊的事情解決好就行了。”/ U" d# _- f3 L) [- P: s! h/ r8 b.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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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解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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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啊……”

晴明將剩下來的紙拿在左手，再從懷中取出一把小刀。

用這把小刀，開始裁切那張紙。

“你這是打算做什么？ ”

“你只管看著就是啦，博雅。”

晴明用那把小刀靈巧地裁出兩個東西。

一個是小小的紙人，身披盔甲，腰佩長刀，手持弓箭，好像是全副武裝的武士。7 H3 _8 a% J' `; A: U' X. R

另一個則是豆粒大小的狗。

“把這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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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伸出左手，用手指掀開智興內供奉的嘴唇，再撬開牙齒，把小紙人塞入智興的口中。

接著，晴明拿起那只豆粒大小的紙狗。, R) W3 r* g* w. W: e( ~*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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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左手掀開智興身上衣服的下擺，把右手中的紙狗伸進那下擺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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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是在做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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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這只狗，塞入智興大人尊貴的後庭中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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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作業似乎迅速便告結束，晴明的右手從智興的衣服下擺抽回時，手中捏著的紙狗已經不見了。

晴明口中開始小聲地念起咒語。- P$ v3 Q' k: G; 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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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智興內供奉的下腹部猛地抽動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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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晴明，腹部動了。”1 U( L& H6 G, {) 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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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沒有回答，繼續念著咒語。3 v, }1 [/ }) @

於是——智興腹部又猛地抽動了一下。

“又、又動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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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提高了音量。. Y! z! \: K*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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抽搐。

又抽搐。

智興內供奉體內有東西蠕動起來，接著，這蠕動漸漸向上半身移去。# ]- K& ]: U! a- q0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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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怎么回事？ ”1 n/ {! D+ |! H) ]$ w6 k

“那只狗正在驅趕智興內供奉體內的東西。”$ r0 [" N' ~.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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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回答博雅後，又繼續念起咒語來。  S1 R& p3 T  o  Q( v6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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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智興喉頭一帶的肌肉倣佛有東西在從內向外擠壓。

一凸，又一凸。向外鼓動起來，就像一只小小的猛獸在暴跳、奔突。+ b6 r) e$ z& S5 b) E2 c

智興雙唇之間不時突然伸出獠牙，又縮回去。" a$ y2 Z' a! _% i: j

而且，他的額頭上好像要長出角似的，一會兒高高隆起，一會兒又變得平坦。0 B8 a3 G/ u6 |0 B+ C"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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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裏的皮膚已經撐裂，滲出了鮮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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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呀！晴明，內供奉大人被妖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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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管它，博雅。暫且就這樣由著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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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如晴明所言，獠牙也罷，額角也罷，喉嚨中的暴跳、奔突也罷，都漸漸平息下來。+ O$ a' Z5 p/ C2 q" y# T5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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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一切重歸平靜。& A( b" }' |% Q% c*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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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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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用左手掀開智興的雙唇，撬開他的牙齒，在智興的嘴前張開右手掌。3 j+ k, D& `( s) l$ P(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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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從智興內供奉的口中，走出了牽著狗的武士。

“晴明！ ”: ^4 P2 `1 N( T* |7 o$ C/ f3 J#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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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武士連同狗，一起走到晴明的右手掌上。3 }6 b) f% K+ O* T+ c0 N( C

仔細看去，那武士雙手抱著一個雀卵大小的白色的圓球。

“結束了。”

晴明話音剛一落地，武士和狗立即變回原先的小紙人和紙狗模樣，晴明的右掌上只剩下兩張紙片和一個白色的蛋。

“這是什么，晴明？ ”

“就是智興大人體內的東西。”

“在他體內？ ”( j) U  v) R# [+ |# v$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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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妨稱之為蟲，也不妨稱之為病，總而言之，可以說是寄居在智興內供奉體內的邪惡之氣吧。”

“它又為什么是蛋形呢？ ”

“是我讓它變成這樣的，目的是讓它暫時動彈不得。”. t: ]  j& r& f6 V. t, f

“讓它動彈不得？ ”+ l" B5 C$ z$ C. V# H$ m( \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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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如果它動起來，附到你身上的話，博雅，這下就該輪到你變成智興內供奉這副模樣嘍。”

“那么，智興大人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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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平安無事了。這不是已經開始呼吸了嗎？ ‘，聽晴明這么一說，博雅轉眼看去，果然，盡管還非常微弱，智興內供奉的胸脯正在緩緩地上下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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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快就會醒過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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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轉向博雅說：“已經差不多了。博雅，你去把惠珍大人請來吧。”2 c; M9 b! m- g& y% F# c% L

五; i7 v4 C/ t) {- W9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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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智興內供奉的臉頰依然憔悴不堪，但臉上已經恢復了血色。

就在剛才，他多次吸吮浸滿水的布巾，喝下了不少水。1 @) Y* v, q) v, s$ z: W#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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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智興內供奉閉著眼睛，發出靜靜的鼾聲。' d  c6 k8 \4 J, Y2 ?) B+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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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枕邊，坐著晴明、博雅，還有惠珍。3 n! ~/ g& W% Y$ h( }$ e

“接下來……”6 d* E1 e5 h- {1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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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向惠珍說道：“有許多事情，不得不請你向我講清楚。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

聽了晴明的話，惠珍似乎下定決心，仰起臉來，點點頭低聲應道：“是。”

“你們究竟做了什么事，被道摩法師抓住了把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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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晴明的問話驚詫不已的，不是惠珍，反倒是博雅。

“喂！晴明，你怎么突然問起這種話來？ ”. T1 E2 k  C# N2 ~2 H6 Z/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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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蘆屋道滿，說來就好比是寄生在人心裏的蛆蟲。是人的心主動去招惹這個家夥來的。而且，他去吞噬別人的心．僅僅是為了排遣無聊……”8 t+ ^6 }+ h) A, }

“……" ”但是，即便是道滿，如果不是你們自己有所貪圖，他對你們也是無可奈何的。你們究竟要那家夥為你們做什么？ “

被晴明這么一問，惠珍低下了頭。1 o/ Z+ Y6 i) L4 H  n) D0 X,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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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犯……犯色戒……”2 I' H! q% l1 j5 g0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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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珍聲音沙啞著小聲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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犯色戒——就是說，身為僧侶而觸犯戒律，與女性發生肉體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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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不如說是智興內供奉吧，他到底怎樣犯了色戒？ ” 　　“是屍、屍體。智興大師用女、女屍犯了色戒。”) x- {3 N- f$ Q) d: L, Q* t* o

惠珍聲音期期艾艾，說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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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 ”

晴明追問道。5 X' n2 S( c  a6 n5 X7 a

惠珍嘶啞著聲音，開始低低地述說起來。3 y4 ~  W4 }8 Y4 e' f" i) J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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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做童男時起，我便受到智興大師的寵愛……”# s, u5 y1 Z% d$ v% i#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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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童男，就是寺院舉行法事以及祭禮的時候，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參加儀式的童子。/ r, ^6 Y* M* Q$ }

一般是七至十二歲左右的兒童，有時他們還兼任神靈降臨時的媒介，稱做乩童。) o- w4 |0 ~$ n7 x% ^- j

有時，由於戒律禁止僧侶與女色有染，於是，童男便成為僧侶發泄的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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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珍其實是親口坦白，自己還是一名童男時，就已經成為智興的禁臠。

惠珍長大成人，正式當上僧侶之後，兩人的關係依舊持續著。

“這樣下去的話，難道我竟要連女子肌膚是什么滋味都不知道，就這么死去…5 b) z; V' [3 m4 i3 d& V) D( \7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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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珍說，大約從三年前開始，智興偶爾表露出這樣的心思。. P: e9 v' G1 a/ Z' g, ]+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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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智興已經六十二歲。

身體已經衰老，體力也逐漸減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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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去之前，哪怕就一次也行，真想體驗一下女人的身體究竟是什么滋味。”

然而，戒律規定不得觸犯色戒。( @4 T3 v3 o! M: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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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道摩法師出現了。3 l8 ~" r  a  L6 G7 k3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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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夜裏，惠珍正要從智興身邊離去的時候，智興內供奉夾雜著嘆息，再次喃喃感嘆類似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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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有一個聲音鑽了進來：“人生如夢，為歡幾何？既然這么想做，卻又為什么不真做呢？ ”9 q' s9 W1 t8 A% S: ~) r

朝外看去，只見夜晚的庭院中，道摩法師沐浴著月光站立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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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奉佛主也罷，侍奉鬼神也罷，同樣是為人一世，連女人肌膚的滋味都不曾嘗過，這樣的一生該是何等索然無味啊。”. f; z1 I$ s% M, q7 j2 M' j, |6 x"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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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摩法師得意地微笑著說：“喂，能不能給我弄碗泡飯吃吃啊。吃完以後作為謝禮．我會告訴你一件好事。”) h4 [( ^. U6 m9 d+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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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奇怪的男人。

雙足赤裸。& K" `8 n1 L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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渾身骯臟，身上穿的是下人們穿的破爛不堪的窄袖便服和肥腿褲。8 v# h4 O1 {, b: b' L

他究竟是從哪兒鑽進來的？然而，他卻擁有一種不可思議的吸引人的磁力。) f; s8 j+ U6 _0 e

惠珍不由自主地準備好一碗泡飯，端了過去。4 `7 A3 z0 i4 \/ m7 i+ N. m. j

道摩法師就那么在庭院裏站著，一眨眼的工夫便把泡飯吃光了。

“就叫我道摩法師吧。”7 |) E6 f6 q/ k; |- J* P& t3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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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他把飯碗放在外廊內。+ j, h/ k$ N4 ]+ {, b

這個人既沒有剃發，也沒有穿法衣，真不知算是哪門子的法師。) B4 G: W, c0 a$ h6 t0 X1 U

“法師大人，剛才所說的好事究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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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珍倣佛鬼迷心竅似的，問道。

“想知道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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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既不犯色戒，又可以跟女人幹那好事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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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摩法師得意揚揚地說道。

“那怎么可能？ ” 　　“今天中午，後山埋葬了一個女人。剛剛死的，才二‘十四歲喲。你聽好：死了的女人就不能算是女人，只不過是一件擁有女人肌膚的東西罷了。最難得的是守口如瓶。

現在還沒有生蛆生蟲。不過，要是錯過今晚，那就不會再有機會啦。我說要告訴你的好事，就是這個了。“

說完這些話，他丟下一聲：“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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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摩法師轉過身去，便無影無蹤了。% @1 f4 R7 h, X6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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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的！說些什么鬼話……”2 `  E5 K7 T( [2 f8 O-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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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珍說著，轉身回頭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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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瞬間，惠珍將還未說完的話咽了回去。. |  b% J9 ^1 L9 p8 j
# X) c! o! e" ]! n) o% e+ }
只見智興兩眼發直，身體微微地顫抖著。; [7 K5 |; ~$ m5 t+ r: S

站在那裏的智興，分明與惠珍此前所了解的智興判若兩人。; G1 [2 x& k; c- O* v2 s$ v
0 [* z1 h) C  o5 n
七5 L4 \4 M; u5 Q  e

“結果，你們真的去了，是吧？ ”晴明問。7 F7 u! H  r5 O1 k8 J+ l0 ?
  i4 |6 r% c5 W
“是。”

惠珍點點頭。) X# n% B$ G# T; w

“是我用鐵鍬，把散發著濃烈泥土氣味的女人挖出來的。然後……”

“智興內供奉做了？ ”# O/ I8 G7 r/ m% e, S" ^' W* a# j

“是。做了三次。”7 Q3 o! \3 i2 \
0 n$ w9 t* y: B% Y( N
“三次？ ”

博雅不禁驚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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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次結束時，有個聲音從背後傳了過來。”& @8 X. s5 F# ]) c5 @5 a% f/ X

“看見啦！ ”
: g. P+ n! ]% T. I7 {/ T: c! ^
“看見啦！ ”/ d, m# j' Q/ w3 X

那聲音讓人膽戰心驚。

回頭一看，只見道摩法9 幣渾身倣佛沐浴著月光，站在那裏。; X5 K  e# G; C1 N2 S- x

“真做了呀！真做了呀！ ”* k' W. H4 f) L3 {1 W6 H7 g; v* U
/ e  q' @& `/ _) ~2 ~
道摩法師哈哈大笑。) q% f6 Q; K# Q  w# E

“喂，你知不知道，這個女人三月二十八生，是屬蛇的女人喲。”4 s! o0 Z; B- r9 t! r/ Z

他樂不可支地說著。& {3 q) G9 K3 r6 E

“你玷污了與泰山府君同日出生的女屍。這件事意味著什么，你大概不會不明白吧……”

道摩法師的口氣似乎迫不及待。
; S* U3 U# E! j3 I
“你可是偷了本該奉獻給泰山府君的供物啊。呵呵，後果該會怎樣呢？ ”0 ?1 O+ I9 ~  R9 x4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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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在月光下，道摩法師手舞足蹈地消失了。9 S; X7 W" C4 M! ?( Q5 S6 z9 `9 b

“那是十天前晚上的事？ ”晴明問道。

“是。”

回到寺院後，智興就說頭痛，身上感覺不舒服，於是便上床倒下了。

“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惠珍說道。5 o7 s* `% Q2 m2 C7 G4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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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你還把道摩法師領來過一次……”( m* G) G; Y) U$ L1 y7 q0 i
4 w6 e" e1 c/ c$ x5 S# ]/ L
“不是的。其實是道摩法師自己到寺院裏來。說是來打聽智興內供奉是否無事。”) p1 n& J$ g- [: J,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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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大概是實話吧。”

“他這又是為了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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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目的是說出我晴明的名字，好設下圈套讓我到這裏來。”6 c) ^$ k; w8 B9 T3 ]% s$ c0 h+ I
) L* P" I2 Z- N3 D% i' A  Y/ H
“那法師……”

“沒錯。迄今為止，大家都被這家夥玩弄於股掌之中。. |1 u+ S  P# Y) \0 C!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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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如此，我也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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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了晴明的話，惠珍不禁啞然。　　”真是危險得很啊。不過，現在已經沒事了。“晴明說。# o" S: I3 H9 H#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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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嗎？ ”0 b/ N/ [7 E1 p" E6 f0 N. O8 J
, L6 |; L6 w' a5 u6 c7 ]: ]. l
“請把我剛才交給你的咒文，還給我好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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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接過惠珍從懷裏取出的咒文，攤了開來。拿起一旁還沒有收拾的筆，把惠珍的名字涂去，在旁邊寫下了自己的名字。1 @0 P) i) e+ f: \5 C- Z* q- [) u

“啊！ ”, v5 H6 G( W1 ?" F. i4 r

惠珍驚叫出聲。0 G! f6 f) ~; k7 c

“這樣的話，晴明大人，您……”( }9 t4 |  }: t  M9 @$ o, O! e
8 |- }& x8 X& Y, t# ?5 l+ s2 h4 s
“我的事情，不用擔心。”

“喂！晴明，你要幹什么？ ”

博雅慌忙站起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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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裏的事情完全辦妥了，我要回去了。你不妨這就去向聖上匯報，就說晴明說的，事情已經全部結束了。”, k) U- P7 v9 y5 x" p

“喂！喂！ ”7 G9 e7 j# }# ^+ k0 L- z0 Q

博雅向著已邁步走去的晴明喊道。3 v0 ^: W6 x4 N

“我得抓緊時間。今天晚上還得做好準備，迎接泰山府君呢。”

八$ X9 w" Y: J& Y) W! W- \2 l

兩人在飲酒。; }6 k  A& H/ T

地點是在晴明宅邸的外廊內。

和昨夜一樣，只孤零零地點了一盞油燈。

晴明背靠廊柱，悠閒自在地舉杯送往唇邊。" r( o* h3 B( u# E+ ^
) A9 x5 `; M0 j
博雅雖然也舉杯送往唇邊，卻顯然是一副心神不寧的模樣。0 |3 |) c  U. h7 V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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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之間，另放有一只琉璃杯。

杯子裏放著一個小小的蛋形物。+ p0 X4 q7 a. \

這正是那個紙做的武士和狗從智興內供奉體內趕出來的東西。

夜晚的庭院與昨夜一樣，漂浮著極其細微的水霧，難以辨明是細雨還是霧汽。# ^3 ~; u4 R; {2 h

不知是因為將近滿月，還是充盈在大氣之中、宛似霧靄的水汽較昨天要少的緣故——輝映在天空中的青光似乎多少要比昨夜明亮。+ m2 r/ Z. h3 s+ [* u4 Q( W- M
; ]4 H: ?) _, w
溼潤的植物氣味濃濃地飄溢在兩人周圍的夜氣中。

“可是，到底是怎么回事呀，晴明？我現在覺得還是一筆糊涂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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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一邊端起酒一邊說道。6 n4 t1 X! B# }: R.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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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說了嗎？ ”

晴明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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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什么了？ ”  ]1 J0 P/ L1 t; a  g

“是那位道滿大人讓大家陪他一起消遣、打發無聊啊。”7 j$ o+ `$ z" |, c6 Q+ F* Q( f) G9 b

“你說什么？為了消遣？ ”& Z. E4 ~; W" m! t8 X2 {- q: `

“沒錯。那家夥第一次出現時，慫恿智興內供奉去搞女人。那時他就已經下了咒。”- C6 ^: H3 U7 v& V; v$ }6 X/ \

“又是咒啊？ ”) H/ P* `9 J/ {&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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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而這恰恰是智興內供奉心中渴望的事情，道滿只是原封不動地把它說出來，這樣就牢牢俘獲了智興內供奉的心。”
; d& O' [  Y- n
“哦。”: J: N4 `0 i+ J

“在這次事件中，力量最大的咒大概要數泰山府君了。”3 ]5 t5 A8 A0 O+ h+ x# A; [
+ ]! C; }; ?0 E
“泰山府君？ ” 　　“所以智興內供奉才會惶恐不安到極點，體內自然而然便生出了這種東西。”

晴明看了看琉璃杯中的東西。$ r! u9 h4 X9 L+ [
9 e! s$ |7 p" X' D5 p9 i% A
“這到底是什么？ ”# i, {/ h1 d. E  z$ ^+ u( f#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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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智興內供奉由於驚恐過度而在體內生出的東西，說得簡單些，就是鬼了。”9 b4 N- J5 ~2 S7 B8 q$ n( {
4 J5 B( Z) M: S, X9 Y! Y. \8 _! O
“你說得一點都不簡單。為什么說這東西是鬼呢？ ”# E2 |# U8 }! x4 S
2 f; F- r/ t5 f: A9 D8 j
“對智興內供奉來說，雖說對方是屍體，但畢竟還是犯了色戒。這種罪惡意識加上對泰山府君的畏懼，以及智興內供奉苦修了幾十年猶自割舍不了的種種欲念，都在這裏面。”

“哦……”: e$ ^+ i" P" Y. s

博雅似懂非懂地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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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這東西孵化出來，我打算拿來當式神用。”
4 h5 Q% K4 C) J+ o8 C
“用這個嗎？ ”
4 b; n2 a5 W% K
“嗯。”8 P- _, v$ V$ j4 b

“會孵出什么東西？ ”* T) D$ s5 k. W# p* q5 R3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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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嘛，就不得而知了。因為這原本是無形的東西，所以我只要下令，無論是什么蟲的形狀，或者是鳥的形狀，大概都可以孵出來吧。”* b: }8 J" S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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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這么回事啊。”3 O2 b0 g' t6 a& X*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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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這樣了。這可是無價之寶啊，博雅。”

“這算什么無價之寶！ ”

“你想一想嘛，這可是那位智興內供奉長年修行之後仍然未能割舍的東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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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會成為強有力的式神。“; d0 a, L, G* u; v/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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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弄不好你從一開始就是為了這個才到三井寺去的吧。”. ~& C/ x( N5 ]+ M. P4 C, u+ @-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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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怎么可能？ ”+ T" \/ Z2 {$ R* m0 d" Q
' F" l  [; O0 M* }
“值得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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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聽說了道滿的名字，感覺到那家夥是在誘我出面，所以才去三井寺的。”6 k: V7 r$ S2 ~& @) {6 W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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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剛才不是說，那家夥是為了消遣才做的嗎？ ”: U- g! w  b# }; q- K# v- G6 F

“我是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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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明知是消遣，還偏要趕去嗎？ ”; a* U$ F( R  ?. N0 }$ R6 }. F" f# y

“我也想去消遣一下呢。道滿大人究竟預備下什么東西來打發無聊，我也很感興趣呀。”8 @% T# U4 q/ O( s8 b. j, c

“可是，弄不好會出人命，對不對？ ”

“嗯，是這么回事。”; |& ?! e3 D/ r: ~

“而且，照你的說法，這件事似乎還沒有了結，是不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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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1 y- r) u( S# c# K$ E

“泰山府君會來這裏把你帶走嗎？ ”

“這個嘛，大概是要來的吧。”+ H5 X# i" ~) y  U

“真的？ ”

“真的。”) Z7 X- g$ x! _" ^( H5 e+ i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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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我還是覺得難以置信。所謂泰山府君，真的有嗎？ ”; Y1 Z/ k  v% ^! Y# P
* H3 K- G! g6 ^8 `
“要說有，就有；要說沒有，就沒有。這次，道摩法師是用泰山府君的名字施了咒，所以應該會有吧。”

“我聽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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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這個世界是由好多‘層’和‘相’構成的。”

“……”

“在這些‘層’和‘相’之中，有一個便是泰山府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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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怎么也不能相信在某個地方有個地獄，那裏有一個名叫泰山府君的東西，可以隨心所欲地決定人的壽命，想延長就延長，想削短就削短。”, S8 q0 a0 M7 ~6 X& b

“博雅，我不是曾經說過嗎？雖說是泰山府君，歸根結底也僅僅是一種力量而已。是這種肉眼看不見的力量支配著人類的生命以及生命的長短，從這層意義上講，泰山府君無疑是確實存在的。”' F+ @- g4 T$ Z& g# _0 Y

“……" ”當人們祭祀這種力，並將其稱之為‘泰山府君’，那么從那一刻起，這種力就成為泰山府君了。而當這個世上沒有一個人知道‘泰山府君’這個名字的時候，那么‘泰山府君’也就消失了，只剩下這力還存在罷了。而且，如果改變對這種力量的稱呼——也就是改變咒的話，那么這種力就可以既是泰山府君，又可以作為別的迥然不同的東西出現在這個世上。“' J# R3 C* S, V
2 w( E$ ~0 I. w& ]# p! B4 @
“說來說去，使得泰山府君之所以成為泰山府君的，歸根結底是因為人們施了咒？ ”

“正是這樣。博雅，這個世上所有的東西，其存在形態都是由咒決定的。”

“我搞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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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 ”

“搞是搞不懂，不過，這位泰山府君今晚還是要到這裏來，把你抓走的吧？ ”! y. M/ j* e/ x" d6 X9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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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我把那紙上的名字改成我的名字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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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來了的話，我能看見它嗎？ ”7 I% w' k7 w( E

“想看就可以看見。”

“它究竟是什么樣的？ ”2 i/ G# {' p# W9 W! c) B# O

“總而言之，你覺得泰山府君是什么形象，它就會以什么形象出現在你面前。”+ J$ E/ l9 y# f! F/ `" X- p; _#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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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那是一種無比強烈的力。不過，到這裏來的，僅是這力的一部分而已。”

“那么，你不害怕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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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到橋頭自然直。”$ U& e$ I' l. D' N+ l2 e. i" o1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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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正這么說時，庭院裏突然現出了一個模模糊糊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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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什么？！”& x! @; d" B) I/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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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剛要起身。

“是我。”

那個影子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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蘆屋道滿——道摩法師正站在庭院的草叢之中。3 Y8 X- u8 P% ~( D  |$ f  n1 ]

“歡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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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淡淡說道。

“我看熱鬧來啦。”1 e  r% y9 a  i

說罷，道滿穿過草叢，優哉遊哉地向著兩人相對而坐的外廊走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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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足下與泰山府君如何了結啊。”& B* T; C. H1 s6 K+ U- F5 x( B1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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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得意揚揚地笑著，一邊盤腿坐在外廊的一角，一邊抓過放在外廊內的酒瓶。) c. K. g) z  F! e5 U

三個人喝起酒來。, S, F6 d- [8 J% M9 G5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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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沉默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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惟有時間在流逝。4 U$ \; `0 N" y' q  e6 h7 ~

也許是心理作用，天空的月色倣佛變得明亮起來。3 F2 t5 f+ x: G9 r3 p,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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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笛子……”" W5 o' C, Z9 h# E' H( s

博雅從懷裏取出葉二，貼在唇上。# L! J6 ]7 _" g# k( d3 ^5 A

笛子的旋律流入夜空之中。- N% i; T2 y7 ~5 K9 r' f$ C" ]!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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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流逝。9 _" W8 W' \8 }4 b

突然——“來了……”' Z4 `0 h+ l4 p, C% w" U

道滿低聲道。3 K- ?. x- v; x! l

博雅剛打算停止吹笛，晴明用眼神制止了他。

博雅一邊繼續吹著笛子，一邊縱目凝望庭院深處。: x' ~* g& f" E- y

只見在大楓樹下的草叢中，依稀浮著一團白色的東西。

夜色中，那白色的東西像是由沐浴著月光的細微水霧凝聚而成，又像是一個身穿白色官服便袍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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倣佛是隨著博雅在自己內心中將它看做人影，那白色的影子便緩慢地變成了人的身姿。

那影子似乎盤踞在草叢中，又似乎在側耳凝聽博雅的笛聲。

無聲無息地，它緩慢地移近前來。: P1 v4 J4 l' ?9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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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本沒有看到它在走動，這白色人影卻已在不知不覺中來到附近。, `$ l1 g  S' e5 u, X;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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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雙冷靜的眼睛，看上去既像青年男子，又像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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臉上毫無表情，令人不由得毛骨悚然。

一種恐怖的氣氛彌漫開來，讓人覺得即使它冷不防張開血盆大口，露出猙獰的獠牙，也並非不可思議。$ g! Y+ L6 s9 m: i# a

當這個東西終於接近外廊時，晴明伸出右手舉起那只裝有白色蛋形物的琉璃杯。2 H7 b* E( I7 ^

蛋形物在杯中裂開了。5 q, v1 q: U4 @

從裂開的蛋中，一種煥發著柔軟的光芒、倣佛霧一般的東西漫溢出來，它從杯口向外漫溢出去，形狀緩緩增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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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變成了一只麻雀般大小的藍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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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左手從懷裏掏出那張寫有咒文的紙。把紙遞至蝴蝶前，蝴蝶輕飄飄地浮在空中，用腳抓住了那張紙。8 H- p/ |! P8 C) v1 V* y& F

是一只美麗的藍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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蝴蝶的頭部，是晴明的臉。2 c- Z5 Y+ ~8 p$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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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蝴蝶就這樣抓著紙，飄然向空中飛去。. O' j8 b* k5 a- W3 u1 A7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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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白色的影子蠕動起來。# S: U) ]  p*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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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不見有任何動作，白色的影子飄然浮到空中，將藍蝴蝶擁攏在雙掌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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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感覺到銀色的霧氣在夜色中流動，一剎那，白色的影子和藍蝴蝶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晴明舉目注視著白影消失的地方。

博雅從唇邊拿開笛子。7 n' Z" w! S0 c& k  U; M$ d7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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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結了嗎……”/ W" E( T" H* ]1 M$ B. i. N2 Y

博雅聲音嘶啞著問道。; V$ ~) ~* l* z) B+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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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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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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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好了。我要不是在吹笛子，也許會大叫大嚷著逃之天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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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深深地呼了一口氣。. H/ J" O7 A9 k1 d$ _+ r: `9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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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是泰山府君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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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問晴明。% V9 u& t; l. g/ d; y

“沒錯。”  X/ |7 T7 {* p

“我覺得看上去很像你，是一個身穿白色狩衣的美貌青年男子。你看著覺得它像什么？ ”0 ?1 I6 p  O  i- e

然而，晴明沒有回答博雅的問題。* H  h% {" M2 U+ u1 R

“真是太絕了……”/ w; d; {0 O: M% r
3 F6 i  s  o/ D; a$ X
道滿說罷，放下酒瓶，站起身來。5 d, v9 h) K% y* @

“泰山府君把你做的式神，當成你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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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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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靜靜地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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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 ^- ?" r6 D! |8 G4 _# U2 v

道滿小聲笑了笑，朝院中走了幾步，又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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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晴明……”9 x, k+ j" ?6 p*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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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過頭來，心滿意足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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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次再陪我玩吧。”

轉過身子，道滿再次邁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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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願意隨時奉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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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靜靜地說。8 J  f* z; W. F2 S; i

道滿撥開草叢走去。" {4 Y. O, g* G1 P0 j"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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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靜靜地灑滿他的背部。5 d; a$ B, G# t: S; y

不一會兒，道滿的身影也溶入庭院的黑暗中，看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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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輕輕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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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中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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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6 11:44 PM | 只看該作者

作者後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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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喜愛的《陰陽師》係列——博雅和晴明的故事的第三部。9 T, {( e* b- v4 |7 K2 Y
* [! v7 H) F# i, Y% e2 G
推出第二部後的第二年就有了這一部。比起第一部至第二部之間花的七年時間，這樣的進程可謂漸入佳境了吧。因為幾乎被岡野玲子女士的漫畫版超過，所以，目前我以每三個月一篇故事的速度拿出新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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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我想明確指出一件事：岡野玲子女士的作畫能力和品味在當代首屈一指。
4 o, ~$ M$ L) X0 b- _: ~! I
所謂品味，包括了作畫的感覺和創作故事的感覺．而岡野玲子的品味的最大特點，是其無法言喻的部分。

本想在此讚美一番，但遺憾的是，我卻找不到恰當的詞匯來描述她的品味。找不出詞匯、無法言喻這種事，真叫人沒脾氣。$ Y( D' O9 [* _% @8 E# D6 r* |* B
" z+ D% X7 @$ z
然而，她的品味客觀存在著，這樣的品味使她的漫畫版《陰陽師》，在無數描繪平安時代的漫畫中獨樹一幟。4 W4 Y" e; ^  T+ w8 v( m% ^

所謂“無法言喻”，簡而言之，就是他人無法模倣。$ g0 A1 b! F. g
& x3 A( F: u, R0 S0 J8 H
以此之故，它不但在表現平安時代的漫畫中脫穎而出，在上百種漫畫風格中也是別開生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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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品味——或者叫做感性吧。
+ |8 _: s- P/ Q9 c  J% c0 ]
岡野玲子的漫畫裏面，有著不可思議的留白，奇特的時間．以及空間。這不單表現在作畫時的構圖中，也不單表現在情節的安排上。+ J2 x" a# }) T( |- x& N
6 W5 j& F  k. o# p
甚至在感情、感性、故事、影像的部分，都存在著這種不可思議的留白、時間和味道。5 E- Q' g. n: i0 c. z$ {9 m2 C

還要再說一點：岡野玲子是個有學問的人，對於平安時代的事，我總要向她討教。
! W: N- w" t, O/ e6 S  _" c, {# y! H
可以說，小說版《陰陽師》能夠邂逅漫畫版《陰陽師》——也就是說，能夠邂逅岡野玲子的才華，真是太幸福了。漫畫版《陰陽師》正在《COMIC BURGIER 》上面連載．該刊同時還在連載我的《餓狼傳》，也屬於遇到了好的插畫者的幸福例子。

《餓狼傳》的插畫者板垣惠介和漫畫版《陰陽師》的作者岡野玲子，都是既以原作精髓為中心，又能夠不拘於原作而自由表達，這種特點正是他們所創作的漫畫版的優勢所在。

若漫畫版的作者是有才華的作家，則距離原作越遠越有意思。$ T5 ]+ v5 }' [

因為作畫者的資質決定了漫畫版能夠在多大程度上脫離原作，這一點正是漫畫版是否有趣的要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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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第三部《陰陽師》結集出版了。

我要不斷地寫下去。期待大家的賞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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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枕貘1997年10月21日於小田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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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中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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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

發表於 2007-8-26 11:43 PM | 只看該作者

吸血女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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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_% }4 Z2 g! M" O5 i) C3 N. p5 r
一
7 U* r# l3 E- R  F7 W
暑熱。9 X1 k- ]7 Z2 p$ X1 u% V7 a8 i
3 F1 a, o3 m& S/ l3 f1 s: X0 q
陽光從頭頂直射庭院。" g* M7 ?8 s& k! G& O$ {

院子裏夏草繁茂。

烏蘞莓，紫菀，露草。庭院裏幾乎沒有踏足的空隙。
5 p. J' u% T3 G9 c* V* Q
這些草倣佛都煮開了，在陽光下直冒熱氣。" @5 z2 d7 l3 h* `

反射自庭院的光線，甚至映照到坐在外廊內的晴明和博雅處。1 u; K7 b4 }+ i; ?" {0 H* I/ p

晴明支起一只腳，一只手擱在膝頭上，有意無意地眺望著庭院。

沒有風。
* m' ~2 x1 |5 f/ S# Q- O
院裏雜草的葉尖，連徽微搖晃的動靜也沒有。

晴明身穿寬松的白狩衣，額頭上找不到一顆汗珠。6 B% \+ e; m3 I3 n! u# Q  u6 O$ K; p

“晴明。真熱啊。”博雅嘟噥道。( S( j' F. z1 `+ \

二人之間放著一個小盆子，裏面盛滿清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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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說有涼意的東西，就只有晴明的白色狩衣，和盆裏的清水了。

梅雨剛過，隨即連日晴天，一滴雨水也沒有的目子，竟持續了三十多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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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酷熱之下，為什么草木還能長得這么旺盛呢？ ”* L! [7 e* C$ E. n
2 I! U- C3 k& I4 Q) J9 {
“因為有夜晚吧。”晴明答道。& Z$ N2 g( P9 f4 |5 G$ o+ T8 e6 g( R
$ ]: a0 i1 }  C& m3 E6 S
“夜晚？ ”" P7 V# x. ~8 n/ A2 j* ]: k  w
" }! X: a5 m( z( s
“到了夜晚，就會降下露水。”

“對對，的確如此。”
0 G! q% ^* J% P/ _4 e9 V9 C
博雅點頭接受這個解釋。$ X- ?) Z8 j1 ]# d$ V8 @, s6 W

他知道，晚間降露，就如同下過雨一樣，早晨庭院裏的草溼漉漉的。
5 E7 }% a4 o0 y0 Q" L" \2 X/ D" ^
清晨漫步庭院之中，衣物的袖口、裙裾，都像放入水中似的沾溼了。這些露水落到地面，可溼潤泥土，被草吸收。

“但是，不下雨還是不行吧。”7 B& Q9 g) v( ^4 N+ {9 o5 Y
) k, X, K* F* M- D9 y
博雅把手浸入水盒，再用涼爽的手撫著額頭，眼睛卻看著晴明。

“晴明，以你的能力，可以讓天下雨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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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了博雅的問題，晴明嘴角浮起一絲笑容，他以手扶額，輕輕搖了搖頭。. M; D& V8 `#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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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嗎？ ”
  g$ E1 `, l8 e. V9 c9 @: G
“這個嘛．你說呢？ ”
" @  t  u6 D, e3 s
“貴船神社的祭神是水神吧？那邊每天都在祈雨，但還是沒有下雨的跡象。”" C; g% n# K" n. H- R* I6 S- H

“噢。”: z$ ?, Q$ G9 t% g& I$ d5 S

“據說，從前空海和尚在神泉苑祈雨，雨就下了。”

“聽說是吧。”
/ W6 O. Y$ a/ E- q' }# ]. {
“說起來，大約十年前也有過大旱的事，東寺的妙月和尚在神泉苑祈雨，也很靈驗，就下雨了……” 　　“若論神泉苑池水，應該是船岡山的地龍通過地下的地脈伸出頭來喝水的地方，作為祈雨的地方倒算合適。”/ K- b* `$ V4 C3 I
& [1 i; `$ k1 x
“當時妙月和尚是抄了佛經，投到水裏……”/ A0 n& N$ {, Y) d3 h  \

“是佛經嗎？ ”5 J# Z' n: K6 y3 B$ T
; U6 z5 X* ~8 O) Z$ e+ ]
“大約十天前。中納言藤原師尹大人不是帶了幾個侍女．聲稱在神泉苑祈雨，大開宴席嗎？ ”: E: m  P( j8 j  Z$ @
# n3 {4 b  `4 g
“就是讓侍女跳人水池那次嗎？ ”

“對。據說讓諸龍念誦了可如願以償的真言，讓女人在水池裏玩。”: X% A! K* ^( A- {. I; b, o

晴明念了幾句古怪的話。$ J7 U8 \6 f' v, F+ n

“什么意思？ ”
# H  ^: h* z) \2 {: x
“諸龍的真言呀。空海和尚用於祈雨的，妙月和尚也使用過的，都念過這種真言吧。”
2 y$ d5 i3 L; _# k6 G* L- B; B
“晴明，你不但懂咒，連真言也很了解嗎？ ”" Z: J( @7 l: X+ ?- {8 @$ u7 V( e- d

“因為咒也好，真言也好，都是類似的嘛。”
  i& @  @. a( x$ ^) _! Q) r) f1 E
“既然如此，用你的咒和真言，總該有辦法吧？ ”

“你是說讓天下雨的事嗎？ ”) d5 V+ X7 I# @5 n  L' c# g

“對呀。”' u1 t* S9 M4 \5 D) z7 V( h0 o
7 E, c( `. E2 d
“博雅，無論怎樣的咒或真言，都左右不了天地的運行。”$ b+ P  p4 ^/ q3 V. o: J" a6 W) j
: t5 z1 n& t% o& `) Q4 ^
“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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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說，召喚東海龍王、求佛出世、阻止星移日出，都是不可能的事。讓天下雨，也是同樣的道理。”
3 G* k4 {  t$ u: s. \
“可是……”‘“如果是關於人的心靈，倒是可以努力一下。”

“人心？ ”
4 f" G7 d. }4 f+ i# E- g5 r4 W5 F
“對。比如說，沒有下雨，卻可以讓你感覺到已經下過了。可是，這和真的讓天降雨是兩回事。”- q$ Y5 C4 S, g2 e

“但是．空海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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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他是個腦瓜子好使的人嘛。”& w. N) R8 l) @0 H

“腦瓜子？腦瓜子好使就會降雨？ ”$ X# M1 g+ a% E" Q- K9 \! @5 {

“不是。”

晴明搖搖頭，又說：“測好天要下雨的時期，再進行祈雨的話，就下雨啦。”& W: i, B3 ^; ~) Z! Y) U4 C
6 J( a$ _' a4 K/ ~. F3 d7 a4 h: w
“什么？ ”# L( e* u% o- n0 S" ^/ |( R* E
0 _( F7 s! E! Y6 r- B: `( h
“雖然不能讓天下雨，但知道天何時下雨，也是可以的。”

“既然你這么說，那你是知道的吧？ ”6 i/ ~9 @/ j0 l, x- j% q2 X

“知道什么？ ”
2 z$ I# I& I9 U7 ^7 }8 `9 p! j
“我問的就是：你知道什么時候下雨吧？ ”3 i: _" H3 J" n* [, f; k# N. F

“怎么說呢？ ”/ q; y; c+ I: V5 b8 X* Q( M
" Z2 e3 `8 i/ x3 n: t% w6 H8 d
“是什么時候？ ”

“該是什么時候呢……”
. g6 U- W' ^! o! W1 O6 K# {
晴明看著博雅，笑得很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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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件簡直成了笑話的事吧：師尹大人祈雨之宴，差點把侍女淹死啦。”) z$ G8 x5 o9 Z

“是嗎。”, f1 ^  f) t4 B

“侍女到水池裏去念誦真言，掉進水深處，差點淹死。

幸好危急關頭獲救了，不然就沒命啦。“4 [% B5 B1 b' P  E7 d
$ l. `' O/ \0 R% _
“呵呵。”3 M" P1 d, e  u; {
8 b7 s% C& u9 V1 ?8 s
晴明抬起頭，仰望屋檐外的藍天。9 j, \) H! U. _; s% W, R# p3 |5 d
2 P' p# I4 C5 o
天空藍得讓人絕望，不見一絲雲彩。: P. h) h" {7 Y% m9 U5 P

“你怎么啦．晴明？你在聽我說嗎？ ”
- ?* R5 L* m( h, e* L; c% X
“聽著呢。”$ ~0 j3 r( ?0 x
9 t! T- @1 T# e: W  t# M4 J
晴明點點頭．仍舊仰望著天空。0 V( ~+ f# G# ]6 m1 J,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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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怎么啦？ ”

“沒什么。因為馬上就要外出，所以在想能否涼快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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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變涼快？ ”

“應該有牛車來接，但熱成這樣子，乘牛車也並不輕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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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受不了這種酷熱？ ”3 V3 y/ ?, }3 V- y8 i7 i! \
5 P, w0 y- ~/ R7 C5 }9 b1 x
“博雅，兩個人擠在牛車裏搖晃，也挺不好受吧？ ”! e  t8 n  l% ]- I4 f

“兩個人？ ”
* M: z$ f5 i. U( t
“我和你。”  J, M/ V- p4 m& w; |5 ^, L; U

“我也去？為什么我要和你一起乘車？這是件什么事，晴明？ ”; G( r( [/ ?! w( o' u6 J! e8 {

“就是剛才我們談到的中納言藤原師尹大人，他召我們去。今天早上他派人來，說因為有事請教，今天是否可以過去。”

“今天早上？ ”+ _( r- |- \* e, H( K! Y6 z+ @. a
7 l9 N3 {+ @( ~1 y1 W
“我說今天和博雅有約，對方說和博雅一起來也行。怎么樣．一起去吧？ ”6 H! W& {/ g$ r  v

“我也去？ ”
! u$ x1 F0 }+ n7 K. E. l
“看樣子他有了為難之事。正好作為避暑吧。談好之後，就可以涼涼快快地回來了。”& a5 V* f8 A% }' f4 D! i; M

“但是，事出突然啊。”

“我不擅長應付那種入。”- Q, ?( t7 h# X
, j4 e, y* |% T8 q! U
“不擅長？ ”

“你不也說過嗎？神泉苑祈雨的宴會呀。”

“噢。”
2 X6 \5 q" C" i& r0 w8 @2 J
“我對那種不擇手段自吹自擂的人很感頭痛。”

晴明是說，他不擅長應酬那種以轟轟烈烈的方式吹噓自己的人。  J, y( \6 {1 M
1 @0 a5 i' N& h/ l& c
“要說宣傳自己，由池人來做而不是自己上陣，效果應該顯著得多。”
0 a* y2 D& f  ?5 c/ |9 W( U3 e0 r
“是這么回事啊。”/ \# T. P" j! X/ ?
3 c0 N/ `) R8 [  @9 \
“召我去並沒有什么，問題是我很有可能不自覺中說出惹他生氣的話。那時如果有你從旁緩解，就太好了。”

“我要是去了，就太好了？ ”0 d# X7 s0 f: X' ?3 i
) @0 ^+ E1 I, p0 t& W
“對。而且，這樣的場合，還是另外有人在場為好。”: ^9 w! h2 ?6 W% m0 j% F
5 y$ ~: d4 v+ b; j
“是指我嗎？ ”

“無論他怎么生氣，如果博雅從開頭就看到了，師尹大人也就不會胡說八道了。”/ B* x# [# Q5 _/ @
! \" Z( q( y0 j( n0 R& Y
“所謂‘胡說八道’是指什么？ ”

“例如，我給他出了主意，但最後他卻抓住某一點，私下到處散布‘晴明也不過如此’的話。即使善始善終了，他卻說不是晴明幹的，是他自己幹的。”4 D1 E; K- i4 T* C
( J6 ?% }8 z$ G6 q
“他的確幹得出來。”

“沒錯。”& m' V7 K% H8 w+ [; t" |4 q6 o! y9 q# o

“其實說到神泉苑的祈雨宴，那也是影射性的。其實，我剛才沒說，據說他到清涼殿上拜見天皇，對天皇說什么‘這種時候和尚也好，陰陽師也好，都無能為力，實在是沒有辦法了’。”( |0 t# q* [! c5 _) L

“最好的辦法就是別理他吧。”4 Q, I* A# k, U" F$ ^. J
; k* v+ m( X  J. U- M9 H
“要是這樣，沒答應去就好了……”

“我看那事情還挺復雜的，覺得不去不行，當時決定過去看看。”

“究竟是什么事情？ ”; A; h' T9 G4 r2 ?* g

“據說是被吸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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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 I% E+ I% C/ N, U
“被吸血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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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

“據說一到晚上，就有東西到師尹大人宅子裏來，吸侍女的血。”$ N& [" ?+ n6 N8 U4 M- ]" |' v
' j2 }, G8 f% [4 s
二; v2 e6 }5 ~. p$ F9 D) I7 b8 D( ^
/ r, t) s% K; T1 K) J
事情是這樣的。

最早發生在約八天前。0 N. s, N& v/ [( d

師尹的大宅裏，有一個名叫小蝶的侍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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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蝶到了早上還遲遲不起床，其他侍女就過去看她是不是病了，順便叫她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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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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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別人來招呼她，小蝶從床上抬起臉說：“我身體很疲倦，手腳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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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看她，果然臉色蒼白，沒有血色。而且，臉頰也凹了下去，像個老太婆。握握她的手，指尖冰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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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我馬上起來……”! @1 V3 V' O1 N+ g& _&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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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蝶想起來，眾人趕緊勸止：“不要起來了，還是躺到有精神再說吧。”2 h) z8 }6 [  b$ D!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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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蝶衣服的領口開了，露出了脖子。% G# R; r; k: S' z2 y0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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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右邊脖子赫然有一塊嬰兒拳頭大小的痣。是一塊令人吃驚的青紫色的大痣。  p2 k8 P7 c$ d" I+ ]

“咦，你有那么一塊痣？ ”: ~6 Q1 m8 `8 s  F

聽別人一問，小蝶才注意到那塊痣的存在。什么時候有了它，是什么原因導致，連她自己也不知道。

這天且讓小蝶休息了，第二天——這一次是一個叫水穗的侍女，到了早上起不來。/ c6 ^6 K) {2 Z  b& O

其他侍女去看她，情況和前一天小蝶一樣，臉色蒼白，沒有精神，兩頰消瘦。

還是讓她臥床休息，為了慎重起見，打開她的領口查看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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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 ”

水穗的脖子上也出現了紫色的痣。

這樣的事一連四天出現，先後有六名侍女遭遇同樣的事。/ M$ ?' k8 b. ~# G; D2 h,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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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都是一到早上就臉色蒼白、消瘦，脖子上出現。& _5 q6 e) t" G# e" i-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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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尹的大宅裏共有十四名侍女，近半數已經脖上有痣。

夜晚入睡前與往常無異，但一到早上就已經出了問題。. _9 m, {# u2 V; q

師尹感到問題一定出在晚上．他吩咐隨從派人通宵把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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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時代，侍女們的住處基本上是大房間通鋪。侍女們睡在寬敞的大房間裏。& [' a" O$ m) K: b

沒有小房間，只是根據需要設置屏風之類的東西作為分隔之用——實際上只要擺上屏風，已經與獨立的房間一樣，有私下的空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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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燈火熄滅。4 W0 u+ S& u8 ?3 Y) R; l: F1 u+ 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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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下來的房間周圍有兩個男人坐著值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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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這天晚上過後，還是有一名侍女脖子上出現了同樣的痣。' m; o& [$ J1 c)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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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是通宵值夜的入睡著了，第二天早上醒來一看，又發生了同樣的事。

接下來的晚上。值夜人增至四個。1 ^5 z  e0 O  R- j*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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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還是發生同樣的事。　　一到深夜，無可抵擋的睡意襲來，四個男人相繼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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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到早上一看，又有一名侍女脖上有痣。4 E1 a6 R' _% \2 [2 |- _

請了醫師來看．醫師說：“好像被吸了血啊。”" Z: R5 k$ U+ l$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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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東西一到晚上，就出來吸侍女們的血。吸血的痕跡便形成痣留下來。" n, I( h, A9 H8 N. K

過幾天，被吸了血的侍女們臉色逐漸好轉。進食之後，內又有了血。事情不致危及性命。但實在令人心悸。

太可怕了。7 e5 A5 t7 B; j0 j+ `$ }2 V

一到晚上．人們就提心吊膽。甚至有的侍女提出要回家。" F9 E4 n2 O; m6 g. D9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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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師尹大人就來哭求我。”晴明說。

“怎么樣，去嗎？ ”9 I' L( m0 w6 S2 j

“我也去？ ”% G5 k$ X5 U'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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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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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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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名正言順地在侍女們的住處待到天亮啦。”

“那也不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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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去吧。”

“嗯。”

“去吧。”1 R' W$ i' k7 {6 w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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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動身吧！ ”% c5 x( ]8 h# A4 S+ _  q; `

“走！ ”
5 e- F. V8 _0 i) j$ U
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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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g5 l" u4 p+ c* w: \

“事情就是這樣，只能拜托安倍晴明大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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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原師尹說道．他的口髭下的嘴唇不安地忽上忽下。/ I5 ?' q9 t2 ^0 V( h$ [

他正對面的晴明旁邊，是端坐著的博雅，所以師尹似乎很不得勁。' }; w8 w5 r) u: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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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尹的官位是從三位，在晴明之上，但旁邊有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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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官正三位，自然比師尹高。8 b2 x7 K1 Q+ `& [7 U#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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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事不宜遲，今晚就看看情況怎么樣吧。”* U. u( t: j8 V8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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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是說……”" K; k  f: S3 y: |) E; O

“什么？ ”1 j* W! |! E. b; b% }, t. f9 c

“是在侍女的住處看情況嗎？ ”& o; ]2 q/ J+ Y4 ~- L1 h. d8 |; \# v

“是的。”' d* i% @6 o$ B5 \1 R.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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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源博雅大人也一起？ ”
5 z: q0 s6 C0 W
晴明輕瞟一眼博雅，點頭確認：“是的。”. i  l1 ^. \3 n" b# L0 f( ]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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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好嗎？ ”

“什么好不好？ ”博雅問道。$ ]* ]0 q/ B" z+ ^, M( w
# {3 Q9 b% R$ h1 y0 [
“啊，麻煩博雅大人在侍女住的地方專門通宵守候，實在是不敢當……”. N& g6 f7 W$ z* q9 w5 \* _+ q(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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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不得勁。煩。' F0 T3 j6 j( A& T. M. I% l

但是，這感覺可不能說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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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位在上者來到自己的家．而且還要人家做那樣的事，自己去睡可說不過去。& Y& K9 E/ l" O4 d

師尹知道博雅和晴明同來，但他怎么也沒想到博雅還會那樣做．他早就知道晴明和博雅有交情，但交情如此之深．卻沒想到。

“沒關係，你不必介意。” 　　雖然博雅這樣說了，但師尹仍一副極困窘的表情．竭力搜尋著下一句話。- {* k; `6 r4 }, ~" u' A! r0 H

“那么，我也一起來……”

他終於擠出這么一句。  |$ Y( h3 `/ h; Q# m  z! T7 |

“那就不必了。如果您關注的話，就在自己的寢室裏等結果，好嗎？為了慎重起見，您找一兩個能幹的人．一聲招呼就可以衝進來幫忙。讓他們在附近找個地方待著。”" P9 V. |4 A, `) b3 q# f/ C) i

晴明這么一說，師尹大大地松了一口氣。他額頭上冒著汗，說：“那就有勞兩位大人了。我照您的意思安排……”

四8 F- i/ x5 I: Z, G#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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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沉沉。) a9 ?# s+ ]4 D& U' l1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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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火已熄，晴明和博雅並坐在板間。* _) p: Z! v" W+ {  X9 s+ v

二人背後是侍女們的睡眠之處，那裏下了簾子。. H8 r: Z9 I2 I$ v; i& M2 c# h( }4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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簾後傳來侍女們睡眠中的鼻息。1 V) S/ W. X& k'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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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睡眠中的呼吸聲時大時小，有時是沉悶的嘆息。7 M8 K7 l) `- P9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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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身時的衣裾塞率聲混雜著指甲抓撓皮膚的聲音。8 D; Q3 n1 V) L* g, E: `; N

幾乎所有的侍女都還沒有入睡，或者只在很淺的睡眠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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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是庭院。/ l9 {4 }" E+ 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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貓爪似的細月挂在西邊的天空，月光使庭院依稀可辨。

晴明特地沒有關他們所在處的板窗，他認為這樣好。/ f$ }1 e) V" ^- T/ {' G* ^/ }%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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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幾棵樹木——有楓樹、松樹和杉樹。! V5 G4 N; m+ X% ]/ J)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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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是灌木叢，有一個小小的水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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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池倒映著小小的月亮。. k3 e- R; P1 C! x9 w,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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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會來嗎？ ”6 @- [0 r6 \0 T/ t& |5 b

博雅壓低聲音說。; W  t; H  Y% D9 I3 X3 X$ v9 H+ a

“會來的。”  I8 J( ?- g5 k5 _) F2 f7 K2 t

晴明答得很幹脆。9 v" k. Z5 X* N$ `8 l

“你不害怕？ ”) _% b8 \. e5 y6 o* b  a2 w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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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怕。”3 x9 `( R: [) B" a4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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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不知道會是什么，但它可是吸血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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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又不是吸我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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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迄今只是侍女，下次可能就是吸你我的血了啊。”+ b/ a) b# T: \& Y- s

“有這個可能性。”& t& W2 P1 @: x! z- k5 }.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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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很可怕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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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害怕的不是我，是你吧？ ”+ i& R( N7 j* j; h; |! @* H

“沒錯。我害怕。”
* d4 ]. m& q; ~; U# m
博雅直率地點頭承認。

“跟你做朋友，總是遇到這種事。”

“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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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要是來了，你會怎么辦？ ”

“要是來了？ ”' {$ V- `! [3 F

“吸侍女血的那家夥啊。既然要來，不就是在打開板窗這個地方嗎？直接就盯上我們了吧？ ”

“這個嘛……”2 [& ]& X" k' }. W' I! o: j8 n
/ O% F# S3 a6 M& R; B- g( G* W/ \
“晴明，別做沒有把握的事啊。” 　　“不會沒有把握的。它要來的話，我會提前知道．到那時想個法子就行。”

“那樣就行？ ”, ~+ n" ^! H0 b* w' \3 }- C) y

“對。”; {4 P+ p2 N2 {, K5 w1 \

“但是，不是說來的時候大家都會變困、睡過去的嗎？一旦睡著了，來沒來，就不知道了啊。”
) ~! T; n- F+ S
“關鍵在這裏。”
) O" U, L0 p# e1 T1 [4 e* f3 d  m
“關鍵在哪裏？ ”- `, q( H+ {! m. }

“關鍵在於我不會睡著。”

“……”$ o9 K, h( q+ l* ?- {( y2 T
" h5 ?2 @* m/ b6 X  l" S
“你會睡著，博雅。”

“我？ ”& g# G, v' }9 s# m) A2 r

“對。你會睡著。你一睡著，我不就知道它來了嗎？ ”. }: b4 G" C: F8 y! s

“這招是不錯，但我睡著了怎么辦呢？ ”
  Z8 H) ]# x/ r1 C+ j- o- f+ v6 w. q
“或者就讓它吸點血吧。”: A/ \1 \& x6 m: k( u; c
' C) m- t. h+ y0 ^+ ~8 N/ u9 f, X
“喂．晴明。莫非你又要重施故技，像黑川主那次一樣，把我哄來當誘餌？ ”

“沒有哄你。此一時也彼一時也。”" x, H4 z- Q7 r  X

“你這表情，分明就是哄人。”- k, n: ?$ H( y/ I. Y6 l
* N2 P" U9 K1 S3 W
“什么都沒瞞你。”

“但是．晴明……”- {" h4 ^4 f- }  l: g. d

“什么？ ”. M$ t' U6 W( w+ h
* u) m& }8 S& B! c) g# K$ C2 b
“你總是……”
5 e4 P0 J& q- m0 ]1 Y, v
“總是怎么樣？ ”
) {0 F, \  c6 j9 e6 H. s
“總是在這樣的時候……”% }2 S- o- k2 O

“怎么樣？ ”
7 c9 }( K5 D- k0 P/ C; o9 F
“怎么說呢？你總是……”  t5 _. Q/ a$ {9 g
, ^1 t+ Q2 m3 m3 j2 j' t3 [/ ^, V
博雅的聲音逐漸含混不清，然後頭一歪，腦袋向前耷拉下來，睡著了。; W6 q, L' ~$ j
/ J( t' j/ a, A+ {2 p3 k: @$ M7 S/ h
五
) [/ F& `' o& u  ]
黑暗中，晴明把食指和中指按在熟睡中的博雅額頭。
& m4 t9 O9 ?# I
按著額頭的同時，又在博雅右耳根小聲念唱著。
' `1 G1 N" \1 K9 D! T/ |( p
念唱完畢，晴明嘟起紅唇，“噗”地往博雅的耳孔輕輕吹氣。

博雅睜開眼睛。

“博雅，察覺到了嗎？ ”  n* D. [$ M( S. y. r: W- \% r
$ i( V! J, A7 J
“晴明，我怎么了？哦，我睡著了？ ”7 b( p. I2 P2 j
8 V" w5 W- X' J3 f4 u; u6 T1 [' V
博雅揉揉眼睛，抬起頭。$ l$ n0 {) v0 n  I" G8 p$ s% y
+ E8 P& A1 A" Z; x: p; G* H6 R
“不要做聲，來了。”. V. j/ T2 m$ w% q0 S
" B% f" p* d6 c8 Y% `6 G' m/ p
晴明對博雅耳語道。2 H8 y8 p" Q( V/ `( g) w9 t
% t1 L- |  ^5 X/ ~7 m9 \! `
“啊？！”

“把頭低下，從簾子之間悄悄看裏面。”
& G, s/ e7 D/ ^8 r: F
晴明這么一說，博雅便膝行而前，把臉貼在簾子上。

黑暗中，裏面站著一個發出朦朧的淺綠色光的東西。

那光比螢火蟲的光還微弱得多。

是個人影——女人。. L$ z# n1 W; O

女人站在侍女寢室的中央，嘴巴張大。3 H3 t( _7 A2 o1 S

“呼！ ”7 A, l# o6 y1 q9 D! ]1 s
/ l8 K: ]; F* l& |% y/ U- @' ^& J
“哈！ ”. Y* s- i3 o7 Y4 b2 ~: A( r  u

——她在呼吸。! V# ]1 q: b' N( {, T) F2 V5 {

每當她呼吸，好像就有東西從她的嘴裏跑出來，侍女們睡得更沉了。4 E2 ^) [" d/ I# G; N& ?1 T

“是她？ ”博雅問。! M! G+ j3 ^. O/ j) q/ c

“對。”9 ]; Q0 l$ {4 v4 D

“怎么辦？ ”

“稍等一下，等她開始吸血。否則，師尹大人也不會相信的吧。”  z, ]( t5 x$ [

晴明說話之間，女子鎮靜自若地走著，俯視著腳下。

她站住了．說：“哎．這女孩子．三天前已經吸過啦……”5 x1 P; v/ ?& B- H: v! w: }) c

又邁步走動，然後又站住了，說：“這女孩子太瘦，血不多呀……”7 d' R4 y; P! |  a, V
0 g, Z" u& n1 e: G4 G$ P% r# C
又走動起來。, w$ [8 I4 x3 Z$ H+ y2 h3 w1 }! O& `
- |( u+ _2 V1 J9 a* l
“咦……”4 R2 y9 F& }+ L+ ~. J# U$ m; s

她發出歡喜的聲音。

似乎在黑暗中笑了起來。

“這女孩子胖嘟嘟，一看就知道可口得很。”
3 w- Y9 S4 C7 n) \! n1 G
女子站住了，她的身體下沉般地縮小，趴在一名熟睡中的侍女身上。
. Q  i9 E  \) \- J7 V9 F
“好．行動吧。博雅，點燈！ ” 　　博雅按吩咐點著燈盞，晴明提燈站起來。# F9 z4 f  B# O+ u$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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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
- @2 i) {, T  r1 M
左手持燈，右手撥開簾子，晴明人內。
1 J+ _4 q& s8 a# j
博雅緊隨其後。
! d' p, |8 H0 U
即便晴明和博雅進入房內，那女子依然趴在一名侍女身上一動不動。

像嬰兒吸吮奶水一樣，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 l7 j& _/ o/ g9 d5 L1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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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滿不在乎地走過去，把左手的燈火按在她捏著侍女領口的右手上。
" x- b1 x# }+ W" j0 l/ O
“哎呀！ ”

女子驚叫一聲．滾落一旁。* J; m0 ?3 O* h' F& U: p
' F8 A# J1 v0 n0 g  ]# }; ^
“幹什么嘛，要妨礙我進餐嗎？ ”

女子站起來。
8 ^9 E+ X: F* N- V
她嘴巴周圍沾滿了血。

“噓……”8 T. A( }# f7 q/ A! p
# }2 x+ S- }5 w' J" k
“噓……”8 ^6 k9 s/ u3 k0 b) p6 t
* \( Q) \+ [! _# r6 }! ]8 Z- L$ {
女子的呼吸聲響起。

然而，令博雅吃驚的是，如此大的響動，侍女們卻完全沒有要醒來的跡象。

“博雅，這裏交給我，你去叫師尹大人來好嗎？ ”

“明、明白。”  b# v- K* J' i- n( i# S
+ {* S( o4 n6 r+ k- x, @* w6 c  P: G
博雅點點頭，後退著出了外廊。然後轉過身匆匆跑向師尹的寢室。+ W5 O; h" Y# w$ P
6 h% b0 r2 |# x, t! i) E
六, x' G; o! Q0 K

“這不是葵嗎？ ”- L/ Q2 p/ f5 T  L8 m5 J, P
! j8 ^* K2 \# W) U# D- }# ^
說話的是藤原師尹。
, H- h- `% h2 Y- D- p
他站在外廊內．俯視著庭院。
' J8 N0 c2 ^$ o9 y. G. o/ O
庭院中，外廊跟前，兩名隨從左右拘押著一名女子。# L7 S* q* M# I) G5 I; |0 _
, T5 O9 S/ F( i2 m: A( d- A  h- X+ ]
看見那女子，師尹脫口說出了那句話。6 n8 {1 H9 }2 N7 d% ?% @5 D0 f

左右燃起了篝火，熊熊火焰映照夜空。

師尹的右邊站著晴明和博雅。9 ~1 @+ b0 w) m

“那么．是葵天天晚上吸食侍女的血嗎？ ”師尹問。

“是這樣。”晴明點點頭。

“其他侍女呢？ ”師尹又問。
, G8 ^2 [- A& h3 ]3 V
“都平安無事。被吸血的侍女也好，其他人也好，都會睡到天亮。現在就處理掉這件事的話，是誰吸血的問題，就可在不為人知的情況下了結。”) D" H4 ~# A: t0 J* D2 A/ y
; a9 K( _8 D9 G: M' H
“但是，該怎么辦呢？晴明大人……”+ l' }; |. Q& k+ p- s# v

師尹還沒有說完，女子——葵便喊叫起來：“喂喂．我要喝血，我要喝血……”" K: H. Q8 ?$ g9 q7 e
% ~" Z: i- \9 Z" l9 X( r4 |5 F
她嘴邊還沾滿血跡。

“那個女人的身上，看來是有邪物附體了。只要把鄂物驅除，就圓滿解決了。”
8 W, S5 t3 n/ E% s' C& t; p3 G
“怎么才能驅除呢？ ”
7 r) C8 f7 d* k: y
“讓我來。”
. G( P7 G, t9 m, w: p7 q4 k+ P
晴明徑直走下庭院。

他向前幾步，站在被左右按住的女子面前。2 ?. b* J) a$ j, i

“呸！ ”葵張開嘴巴，往暗明臉上吐痰。

晴明用左袖擋住她吐出來的東西。

黑血粘在他白色的衣袖上。

晴明不動聲色地看看臟污的衣袖之後，右手食指伸向女子的額頭。/ b$ G3 {7 i! F, f4 Q
3 k6 _8 z- y4 V8 z. ]& u, d- r
“哧！ ”
( j: n, l0 ~5 Z; o
女子想咬晴明的手指，但當晴明的手指觸到她的額頭後，她一下子平靜了。

“說吧，你是誰？ ”

晴明一發同，女子便開口回答：“我是住在神泉苑，活了一百五十年的水蛭。”

“你為什么會附體在葵的身上？ ”
& T! G+ _0 }9 J. Q0 F4 d4 S
“從前空海和尚在神泉苑祈雨，將寫有諸龍真言的紙投入池中。我在池中碰巧吃了那張紙，因此獲得神力，得以長生。”

“然後呢？ ”$ e9 H4 @/ b/ f% Y
; u: |9 {) D6 F0 G- n* z( u
“我忘不了那種滋味，便一心期待著寫有真言的紙再次投下來，結果十年前有妙月和尚寫的諸龍真言投下來……”

“也被你吃了？ ” 　　“是的。吃了兩回，就更加想念那種滋味。每年都盼著：今年還有吧，明年還有吧。十天前，不是有念著諸龍真言的女子下池中了嗎？我馬上吸附在她身上——就是這名女子。”$ y4 l$ |. Q1 ^- K# Q
7 Z. c! B: t; d- K* `8 ]/ C3 }5 J
“果然不錯。”

“附在人體，而不是在水中，一到晚上便口渴難耐．饑腸轆轆。於是就……”

“就吸食侍女們的血？ ”
6 q4 g- H+ ^0 C4 f
“是的。”

“但是，事以至此，你也該乖乖回去了。”

說著．晴明用手指尖按住女子的額頭，口中小聲念念有詞，將女子的鼻尖含在口中，“呼”地吹入一口氣。6 Q$ H9 X4 r7 l) R* l" |; o

於是．女子“啊”地張開了嘴巴。. o- `: V5 W5 D3 j0 _% L' V

“怎么？！”
% u4 |% I$ E0 Y$ J7 M. ~
外廊內的師尹喊出聲來。
- k( P/ F7 A7 d; K$ _# h' n
女子張大的口中．有東西爬了出來。

是一個肌膚黑亮黑亮、滑溜溜的東西。, L* b2 o7 T5 T8 ?4 e' H7 F

那是一條小孩子略膊般粗的水蛭。3 K0 `6 [. @+ c7 n; k$ H5 H

水蛭從女子口中爬出來後，蠕動著爬向水池。

“因為想要祈雨的真言，不惜弄得烈日當空，就是你搞的鬼吧？ ”
# c8 e5 P" p& r
晴明又煞有介事地接著說：“池中之水引自鴨川河。你可由此遊出河中，人海前往東海龍王處。不妨向龍王傳我晴明的話：快快下雨……”
3 d/ j' t: G+ m8 g
也不知它是否聽見了晴明的話。
8 P) y0 ^: q! `8 q+ j- h$ c
水蛭從池邊滑入水中．消失在黑色的水裏，隨即無影無蹤。5 j' m. k# s/ j) \3 }

師尹設酒款待晴明和博雅。黎明前，兩人乘牛車離開了師尹的大宅。

晴明和博雅登上牛車時，黑暗的夜空突然響雷，開始下起雨來。7 K: I2 X: y. _) U$ @8 k- H

七

“哎，晴明——”8 ?( }8 \# Y  e$ G' o; I

歸途的牛車上，博雅開了腔。

大雨猛烈地敲打著牛車和地面。5 L& G& c# N3 @" t9 _9 ]
; c. h3 m, u2 C- E" Z; e
“這場雨是你造成的吧？ ”- [* O, l0 H' K/ m+ D
* R  E% v# ~6 l
“唔。”% M9 _! {% H6 T8 s9 o; K/ ~
+ k9 R% r9 @- H  @
對於博雅的問題，晴明面帶微笑，不置可否。
" Y) [/ a5 ?% ~% V; ^6 x( Q3 B
“哎，晴明，這場雨不是你弄出來的嗎？ ‘’”我白天不是說過了嗎，博雅？
2 }. U0 \% O1 E. t1 ^
“

“說過什么？ ”

“無論念什么咒，都召喚不到東海龍王，左右不了天地運行……”$ R, i: r7 s9 D* F+ ]$ ]1 t( Y
6 S6 B  A) O$ z* u0 G( a1 F
“可是，不是下雨了嗎？ ”
3 N; U1 y, c2 U$ u
“呵呵。”

對於博雅的追問，晴明只是微笑而已。

“哎，晴明……”
7 U  _+ X5 \% D0 P) Z! h: b
“什么事？ ”

“下雨太好了。”
. R  q% `! N) p$ ~5 w, d+ U( M
“是啊。”

“還得說一句：不論是否你造了雨，那位藤原師尹大人準以為是你造的。”$ t9 j9 Q% `& J; L
3 S, o, F0 X4 b- X" ]2 Q3 G
“就讓他那么想吧。”1 R$ ^- l  _! G. N! I" e

“不用多久，朝廷上就能聽到對你造雨的好評啦。”

“會嗎？ ”

“會。”: E2 a. E2 F, o* P
! @# w1 [2 w! A0 d/ K
“那樣的話，也不枉特地跑一趟師尹大宅驅魔了。”
# v8 Z+ G9 a% {  P
晴明說著，嘴角挂著笑容，傾聽著簾外大雨打著地面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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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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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

發表於 2007-8-26 11:43 PM | 只看該作者

撲地巫女

; ]! ~( N: ^$ O( ^
# v6 F9 o; p, Q$ S$ I# l8 j
一2 P% s: d$ h0 R' S5 U

此世即我世% Z+ I' C" x* B# }9 q# D

如月圓無缺

據說此詩是藤原道長（藤原道長（966—1027）日本平安中期撮政．權傾朝野。) p" H' R% T4 C& }+ U

955 年成為藤原家族的首領。1017年任太政大臣。著名隨筆《枕草子》中包含許多道長的事跡．據說《源氏物語》的男主人公即部分地以他為原型。）立女兒威子為皇後時，在晚宴上的抒懷之作。0 i- o7 G6 H1 Y: A, e! Y
5 U9 c! ^# q7 }' L: i# {
平安時代中期，藤原道長在宮廷鬥爭中取勝，成為為所欲為的權勢人物。
5 T0 V. z/ k+ ]$ s
道長法號行寬。官職是從一位。是藤原兼家的第五個兒子。他喜愛《源氏物語》的作者紫式部，對在宮內沙龍中提高紫式部的聲望作出了很大貢獻。

他一家就出了三名皇後，人稱“一家三後”。

但是，盡管如此，“此世即我世”，和歌開頭便下斷言．實在厲害．還把自己的情況比做天上的月亮，也很不得了。
8 i3 W. M. u; U* x3 ^
“如月圓無缺”．可說是大言不慚、忘乎所以的威勢，把這些比喻人歌，實在是令人瞠目。  ~/ X4 t9 Y- R7 ?9 u" Y4 N% `

就算說作者是開玩笑，但和歌是道長所作，就不再是俏皮話了。8 w) _" M% w, `. e; s8 B# ~( J* E4 H
. x8 h4 {4 T1 \- r2 R) X4 f8 X9 C
如果一個部門經理無視董事長的存在，聲稱：“這公司是我的。”“我就能這樣。”只要他把這話說出口，馬上就會被抓住把柄，被扳倒，從權力的寶座栽下來，這就是現實世界。

而且．這也不是鬧著玩，倣佛在某個小酒館裏，向身邊人說悄悄話之後吩咐各人“請保密”。; b3 e' q5 j  g, c9 Y! X: s& K

分明是明知故犯。
6 n8 P, a& G% E  |1 E: i
說來．在董事長孫子的結婚儀式上，那場合有部門經理、常務董事、總經理，有關人士濟濟一堂，如果一個部門經理在這個儀式上發言：“這個公司是我的。”
3 W% V6 ]: F5 e
情況就相當於這樣。  O" g/ H9 `. S# d& Q  ]# k) s

即便董事長孫子的結婚對象是自己的孫女，這話也是萬萬說不得的。/ U" G" Y3 U  b# Y& L, y6 u
3 @! m& M$ O0 L2 Y$ J6 n
對自己的地位是如此自信，沒有想過這種話會威脅自己的存在。　　或許可以說，這種人與源博雅這樣的好漢，是正好截然相反的人。

當然．這並不就意味著道長這個人不具魅力。
1 c& T2 H7 Z3 z" }
可以說，如果作為小說的人物，在角色刻畫方面，道長可以成為一個極有深度的人物。
7 V8 W- }/ i+ U! T9 W3 w0 `
不過，這次不打算談論道長。但事情也不是與他完全無關。+ @2 H2 d& o" r6 J5 G  l! q

這是關於道長的父親藤原兼家的故事。+ I& j# G& k' I4 W7 s

這個時候道長剛出生不久，還只有兩歲。

這是安和元年（即公元968 年）夏天。
& ^5 d4 J# a8 m% u1 n  }# e# c
當然．安倍晴明和源博雅還活著。6 ~3 H5 h1 _" G

二  V8 \$ W7 o3 n$ ^3 B
( k5 u) v2 X, ^( c3 ]
午後的陽光，炫目地照射著庭院。
7 e: G+ G3 @5 f# N
數日來，一到午後便陣雨驟至，庭院裏的花草樹木7K分充足，在驕陽下長勢旺盛。; [8 |6 y3 `. n

地面熱得燙人，但外廊卻是個納涼的好地方，時時有涼風吹過。+ m4 R5 z9 N) c) e1 X* W

外廊內，晴明和博雅相對而坐。
/ e) w9 j" f. [9 k3 ?, Y  j0 e
兩人正在大吃甜瓜。

誘人的大甜瓜放在盤子裏，已經切開。. J9 P: _: {% g" E) W7 N
) H+ W! J% ~" K' T: q: @
兩手捧著瓜塊。任汁液流淌，兩人吃得正來勁。! N2 @5 C9 f) ?% t' c2 \) u
$ z0 y  ?" m$ Q6 ]2 |0 M
連風也帶上了幾絲甘甜、清爽的瓜味兒。" p; k/ \$ b9 v7 C3 E

晴明身穿白色狩衣。
' R& V2 _! H1 g7 E. P* J$ L, X
看他無所顧忌地吃著瓜，寬松的狩衣上卻沒有沾上一滴汁液。

“好瓜好瓜。”晴明說道。( s, f# o! x# j: e

“嗯，真好吃。”" Y3 r6 ^4 e6 \1 _2 z' ?! C- u0 d
4 W) M5 D' m2 [5 l9 p0 l( ~& S
博雅邊說邊用手指抹去唇邊的汁液。

博雅把瓜皮放在盤子裏，問晴明：“不過．晴明，你那么愛吃瓜嗎？ ”
# P* E: E+ O. k" j
今天早上，一只白鷺啣著一封信飛到博雅處。信上寫著：“白天能帶上一兩只甜瓜作為禮物來玩嗎？ ”) n: i3 u( l- i) {2 f

是晴明在傳遞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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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3 p) n5 q. b2 O; G; |, w;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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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就在信紙上寫了回復，白鷺把信帶走了。* A/ E- N9 w: U

博雅如約帶上兩只甜瓜，來訪晴明。+ h! X$ F- D1 t  G( r9 h

晴明把博雅帶來的瓜撫摸一通之後，說句“吃了吧”，便用刀剖開瓜．在外廊內吃起來了。9 g, w$ T) @4 p' ^* [) I
  H5 F1 |2 j; t, h
“並不是因為我愛吃。”: e* B9 Y% S5 ~" [

晴明邊將瓜皮放在盤子裏邊說。# G8 k0 w8 j2 g- s2 q9 m
  V- B* C- r* s2 |* n
他濡溼的紅唇晶亮晶亮的。9 _7 J+ b- K  _7 ~( u- f5 Y

“不愛吃甜瓜，你還讓我特地帶來？ ”3 X- b/ l* V0 r/ Y9 R( g) J
2 g% R. z+ _4 O+ @- r) e
“不．我沒說我不愛吃。我只是說，並不是因為想吃瓜，才要你帶瓜過來。”7 U9 C5 j: X% c; |

“那．又是什‘么理由呢？ ”$ u& f2 _/ d0 V

“也算與工作有關吧。”
9 N& P! B" p3 k0 T+ A" Z: T7 H
“工作？ ”6 H% k9 ^4 A7 O  z- Q
, v) ~1 s, B4 o5 Y, ?/ `
“有人托我處理瓜的事。過一會兒我必須外出一趟。所以．事前我得摸準瓜的情況。”9 Y" X. d0 b6 I* d( H+ \: K

“哎．晴明，我不明白你在說什么呀。”
/ j3 r9 y! G) P. b
“哦，就是我要處理關於瓜的事。”$ Y2 Q. A3 i' A1 H

“誰托你的？ ”% e$ V2 [& F7 B8 O! r9 l

“是藤原兼家大人。” 　　“藤原兼家，就是不久前晉升從三位的那位嗎？ ”
6 {- j* E& N+ @) }: N- V# C
“正是。”0 v' ~: ~( ]3 Z' s2 ~7 l
$ [% K3 v4 j( f8 v7 c: k) @; u
“晉升從三位，這下子他就超越他的兄長兼通大人了，宮裏的人都說他非常能幹。”( u2 Y2 q/ f/ l; t4 s9 ~
1 C) @: R& w4 u
“我也聽說了。”
4 a# E* n7 P6 W& O, ^9 [
“他兩年前得了第五個兒子吧。”5 _% y  O. \2 Z% @. [
6 K! Z4 A( z' R" c0 t
說到此，博雅歪著頭思索起來：“為什么兼家問起瓜來了？瓜和你有什么關係嗎？ ”6 C3 _' K! {/ x& w' R$ }& |

“博雅。你聽著，我現在按前後次序告訴你……”

“噢。”# H3 m5 a  X$ D7 _
  Q& N6 O! |) n5 i7 D5 h* p
“在談兼家大人之前，你有沒有聽說過撲地巫女的事？ ”! a! q4 y. P1 L
& L, o1 o/ _3 s" K& ?; ?
“撲地巫女？ ”: T/ l" {1 f' \/ F

“對。”7 ^/ }4 M, g" F  ^- Y, d4 u6 J

“對對，聽說過。據說是個搞佔卦的、異常美麗的女子——是說她吧？ ”9 s/ b0 }* V! k# w3 Z% x0 s& y8 H& ]0 f

“應該就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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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兩年經常聽到她的名字。說起來，剛才談及的藤原兼家大人，似乎也熱衷於往她那裏跑呢。這次升官晉爵，很大程度也靠她佔卦的功勞吧。”" t& D/ c6 t: K  U6 H9 O  o
5 X4 w6 E1 _1 A' n8 s# E
“據說兼家大人每次聽那女子佔卦，都衣冠束帶，她撲倒的時候，就把她的頭枕在自己的膝上。”
* c) M; x* r& K2 H4 @. S
法然院亦常召問．深信其言。每有召對，必衣冠柬帶．置其首於膝上問之。因應對合宜，故常召問也。0 ~+ y' ]  f6 c" z2 |: Z4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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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昔物語集》有以上的記述。所謂“法然院”即指藤原兼家。. O0 _, e' ?% u/ t7 ]1 a; g

“ ．這巫女頗受重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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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什么原因呢？ ”

“這一點嘛，博雅……”. h4 n- X) }4 E

於是．晴明說起了緣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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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8 i! [! N/ p) n* [9 A) L

三年前，西京一座小庵的女子佔卦很靈驗的說法，開始流傳開來。

據說這女子原是價錢便宜的妓女。這女子在男子離開時，會說一些很奇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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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事將臨了。”5 b) c. [5 L2 ?8 g

“不是女兒。是兒子。”

“還是不要外出為好。”! A8 \) G  \  x  C2 o1 r  o
5 g7 E* B& Q* Z4 l$ }
結果，數日之內，被預言好事將臨的男子在京城大街上撿到了錢。0 [# l+ p8 A$ T" Z, v, M5 @' F
& @) Q4 H% b$ T* ^* x$ I
被預言生兒子的男子，妻子當時正懷孕，生下來果如其言，是個兒子。5 d$ \8 }0 b+ Z' p# k: p

被勸說不要外出的男予，次日出獵時墮馬，摔斷了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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佔卦——不如說，是預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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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預言往往靈驗。! E: q, V' y+ ^, E

後來．來買春的客人，反倒不如來聽取預言者為多。

這名女子作預言時的方法有點特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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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先是端坐閉目，接著合掌念咒數次。在這過程中，合掌的雙手開始顫抖，然後全身顫抖，接著向前撲倒，最後僵臥不動。( ^) Z3 @) r+ Y( B# s$ ?( j% ]

不久起身，說出倒臥時看見的情景，這就是她的預言，算做是佔卦。& H8 V( I, `2 s0 K  f; r

預言時有時無。沒有的時候不收費。另外，若想知道特定的事情．為此特地來詢問的，卻幾乎都行不通。

例如．問明天天氣怎么樣時，答復卻與天氣無關。+ w2 ]: {  K. h2 m

偶爾說“天晴”二字，卻不清楚究竟說的是明天的天氣．還是十天之後的天氣。

所以，若單論預言的對錯，準確率大約在十之五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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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有十之五六的準確率，已經很了不得。

因為這女子總是先撲倒再預言的，所以不知自何時起，人們就稱她為“撲地巫女”。4 a0 V9 C7 @& }9 s3 l4 r9 U1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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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兩年前開始，藤原兼家知道了這女子的事，也常常找她佔卦。* i  m8 ?5 z, E4 ~9 ?9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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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最初問的是兒女事。( l: j* y/ j) O* U( k

那時，兼家的妻子正懷孕，看樣子會難產。+ {. ]( R" }% h: o: Z% r6 G&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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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兼家便前往這佔卦女子處。& D( S& }+ A3 A& Q0 {6 _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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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會生下圓滿無缺的十五之月吧。”# y8 R' q1 E# I3 L) D6 v

兼家得到了這樣一句話。

想生則生．生則平安得子。/ k+ W( C0 }4 w3 j* k
0 G# v$ I% D9 L7 s; n9 ^4 ^
預言後數日．生下一個男孩。這孩子就是道長。

自此以後，兼家經常找時間前往巫女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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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從巫女那裏得到了很不錯的預言結果吧。

約一年前起，兼家開始衣冠束帶地前往巫女處．當巫女撲倒時，他用膝部托起。　　到今年，．兼家受到特別的提拔任用，官位超越了兄長兼通。: q5 G  @5 Z5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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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從現在起要談到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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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對博雅說道。

十天前——兼家前往巫女處，得到了奇怪的預言。

“是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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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女說道。! _3 o& q8 G% V: n' ?

“瓜？瓜怎么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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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瓜。”0 J/ z* [3 ~0 v- \
' b5 G" `7 z' ^! i9 q
“那么，瓜是好的徵兆，還是壞的徵兆？ ”

“不知道，我只看見了瓜……”( H: [2 C; W/ {

事情就是這樣。

瓜是人們喜好的東西，總會設法弄來吃的。可預言說瓜又是怎么回事呢？想不透，於是便把預言放在一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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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兩天前，兼家大宅前有賣瓜的經過。- M* [5 y: F9 l. l! |5 t7 J+ l

聽到叫賣聲，兼家讓人買來了兩個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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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隨即就要開瓜大啖，這時候，他想起了巫女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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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好的徵兆還是壞的徵兆？ ”; W7 w( U. \3 g$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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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好的徵兆，吃了也沒有問題；但如果是壞的徵兆．吃了會出大事吧？結果，那天兼家沒有吃瓜。第二天——也就是昨天，兼家又到巫女那裏去了。& N% p8 J" [: R& W0 }!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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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我這裏來，是個明智的決定。”巫女說。) q3 H8 \  V7 N5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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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壞消息嗎？ ”$ u. O5 g/ E6 v* a

“沒有。”8 ^+ [& ?( c0 C7 P- |

不知道是吉是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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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想知道這事，在京城裏，只有安倍晴明一個人能夠做到……”

巫女這么說。: J( q0 v9 t9 a2 ^" _2 S* J7 p

“於是，就要我到兼家大人家裏去一趟。”, a: U$ A, O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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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對博雅說道。6 A& L* T' N* ?: [+ |# C3 {

“我要去判斷是吃瓜好，還是不吃好。”+ b/ b3 Y4 i3 f3 z
/ s9 [$ u3 y. E
“原來如此。”

博雅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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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去作判斷之前，要真正地吃瓜、摸瓜——接觸過才行。”+ V0 @$ i* O5 t' ~+ w7 L3 E

“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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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頗為讚同。* A0 D0 c. H* h5 Z- I; D
* o0 K* `1 O, f3 Q( m" A
“怎么樣？你也去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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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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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Z. a5 Z9 i8 ~1 ~6 e( R
# z% S" Q  P. K; N9 O! f# {" ]
“去兼家大人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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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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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好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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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經跟那邊打了招呼，說有可能與源博雅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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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去嗎？ ”, R7 m& j# s. }+ J1 P: b! R
: Q7 Z+ ]9 f, Y6 S3 L6 }
“好。”

“走吧。”% v* {" f/ _6 `) \5 U

“走。”- n6 ]  ?( J/ d2 i: {4 N

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 P" h! h( R- `# [  m1 I
7 n* V9 W3 u) b$ O8 |) f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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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金黃、誘人的瓜放在盤子裏，擺在晴明和博雅的面前。! l+ u7 G( a% @" z+ B3 ]" J4 ]

香甜的氣味散發到風中，倣佛刀還沒有切下，裏面的汁液已滴滴流出。

“真是好瓜。”晴明說道。

隔著放瓜的盤子，坐在對面的是兼家。6 Z5 s9 a. p/ G; M8 b: x9 i

“一定要請晴明先生看看，應該如何處置為好。”) b( [# j9 ]' N: b1 ]& x

“可以拿起來看嗎？ ”  U* F* @! r% I! s4 {;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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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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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伸手拿起瓜，感覺沉甸甸的。7 E2 ?) y* w, J6 I/ M2 B/ ?
3 Y6 N! A2 f# Q- p$ E) r5 v" B5 A; \  o
撫摸了一會兒，晴明會心地微笑起來。6 W3 _& \3 w( @

“呵呵。”

“有問題嗎？ ”$ x4 C& \; X6 S6 g'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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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瓜不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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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 b' B% t0 \/ h, L6 ]2 K2 N/ M

“這是很危險的東西。”+ D3 p" O/ F( T7 E9 i;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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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是說……”- b- u, C, o. X4 e

“這是用近似蠱毒的方法下了咒。”+ k% N* w8 X  _)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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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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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等一下。”

晴明對兼家說道：“請預備筆墨……”" v: g* r+ L) C2 E

再讓人拿來紙，紙已用小刀裁小。晴明拿起筆。+ ^# l1 v" A2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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睛明在原來三分之一大小的紙上，“刷刷”寫下幾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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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像咒文，又像是什么圖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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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把紙放在瓜上。

他右掌按在紙上，嘴裏念念有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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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一會兒，把手挪開，說：“把瓜切開看看。”4 R$ L2 X) {4 D0 c" _+ \

小刀的刀刃一下子沒入瓜中．晴明把瓜切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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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看之下——“哇？！”8 \  P  Y* O% o; l6 o$ j3 {

“這是……”/ D$ U+ o+ t, h: z% f

兼家和博雅同時叫喊起來。/ ]) J: `/ r) z# t$ {8 J4 n' E+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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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條黑蛇扭動著，從瓜裏爬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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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這是怎么回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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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家提高了聲音。  }6 {' ]3 U: n, T. \# n

“就是說，有入把惡咒下在瓜上。”

“就是這條蛇？ ” 　　“蛇不是放進去的。是我把惡咒變為蛇的模樣，只是為了讓你們更容易明白而已。”2 B9 ~& v6 E& a5 G7 F

蛇已爬出盤外．從榻榻米爬向兼家的方向。

兼家恐懼地後退著，站了起來。9 _' f  I+ L- J/ `% n1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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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想想辦法，晴明！ ”$ F- N: q6 s" i7 i: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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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5 H3 f3 y& q1 f8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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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微笑著伸手抓住蛇，把扭動著的蛇塞進袖中。0 N* y  [! o' \- _0 ]

“要是吃了那個瓜，結果會怎么樣？ ”

兼家用手抹著額頭的汗，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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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條蛇會在兼家大人體內把五臟六腑都吃掉吧。”: a. q; }4 v1 _* d  X' _

“那就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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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得極重的病，有可能會導致死亡。”

“啊，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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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家語塞。- r: k1 @/ `$ v6 K( c& J) X: A# Q

“這事究竟是誰幹的？ ”

“瓜是向誰買的呢？ ”

“是一個女人。那女人來賣瓜，因為瓜看上去很好，就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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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天黑還有段時間，雖然不知道是否能夠弄明白，但我還是去查一查吧。”

“拜、拜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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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如果你不介意走一點路，那就一起來好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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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當然。”

博雅站起來說道。

二人走出大宅。  {0 f+ y, E0 t;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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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外走，在大門口，晴明停下腳步。9 _0 a8 ]+ ?( \& ~/ m$ ~' L% o3 J

晴明從袖口取出那條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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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蛇纏繞在晴明纖細、白皙的手指上。

“好啦，回主人那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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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晴明把蛇扔在地上。# C- c" O+ U; O. a. Y1 N7 d
2 F; ~3 H; d* k' h9 `/ }
蛇貼著地面爬行。

“哎，博雅，我們跟著它走吧……”. N6 A' `) W  r. b0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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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邁步就走，博雅跟了上去。

五2 t* N8 o* u- s5 ]0 i5 V+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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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京城的東端。$ O! [7 T# T2 @+ J  R) C! |3 M

蛇仍以人的步行速度貼地爬行。

進入山中，不知從何時起，置身杉樹林中。一人合抱、兩人合抱的古杉一棵棵指天而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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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氣變得涼沁沁的。$ G6 L& D" Y8 x7 q# ]* ^* C! J

離傍晚尚早，四周卻已經顯得陰暗了。

因為杉樹的枝梢遮擋在頭頂上，陽光照射不到森林的地面。( U" }( G+ E, r

隱隱約約可見人的足跡和石階的痕跡。, t& _6 z; U7 N, P4 R* n7 m

林中的小徑延伸著，蜿蜒向上。" A9 m! M$ }.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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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啦，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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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望著小徑的前方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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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叢之間出現了一個屋頂。  d* B3 z* y  W- ]) k/ V; R! O

“就是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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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跟著蛇一起來到那所房子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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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所殘破的寺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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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頂已經腐爛，一部分墻壁都剝落了。: g% X, i7 u" K0 W- T: p: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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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樣子至少已十年以上沒有人居住了吧。  P2 D0 e) p7 k+ |8 b, j%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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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緩緩爬人院子。- x2 r) |.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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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和博雅正要隨之入內，裏面突然出現了人影。

是一個女子。5 |" v  k8 x. J+ d4 m

一個年約四十的小眼睛女子。- `8 n5 I. H$ a

“是安倍晴明大人吧。”. i5 h! o2 ~. a. X6 o8 L

女子小聲說道，倣佛在喃喃自語。6 T$ i6 I2 T6 _8 w7 l9 X! P

看來，她就是上門賣瓜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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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晴明點頭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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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人等著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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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說著，請晴明和博雅入內。5 E- d3 g& k/ B. G" {9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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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已經知道我們要來？ ”

晴明這么一問，女子點頭稱是。* M7 O  D- i  y" }! E- k  i6 V; @7 y

“我家主人早就說了，能夠應付那個瓜的咒的人，也就是晴明大人了。如果有人解除了這個咒，與之同來的話，他就是安倍晴明……”# ]' ~0 \4 S' G# [+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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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低下頭行禮，示意晴明往裏走。& i0 `! O. O  b) {4 O5 o" s

“止步吧。不必進來。”

屋子裏面響起一個聲音。是一個男人無奈的聲音。1 W  T. S( F) i

“請別介意。” 　　在女子的催促下，晴明和博雅進了屋。0 H# X* I: ]( A3 D5 V& G% X

這是一所小寺院，進門即為本堂。但是，沒有供奉本尊。/ S! j. a- T0 }/ V. A+ D+ y;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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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內有兩名男子。: V& `5 Z5 p3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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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一名男子似有相當身份，穿著講究，與殘破的寺院很不相稱。8 [1 ^0 a0 K  G/ X) Q9 v) [

此人站得靠裏，背向來客。" z! o7 V' {2 }& f# j# G

另一名男子是個老人，一頭蓬亂的白發。

他穿著骯臟的公卿便服，污垢斑斑，無法估計已有多久沒有洗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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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臉因曝曬和骯臟而呈黑紅色，無數皺紋深深地刻在上面。獅子鼻。一雙閃爍著黃色的光的眼睛如猛禽般銳利。- t3 K, a% L" X) |5 p

不用說晴明，就是博雅也已經不是初見這副尊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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邪條黑蛇盤在老人腳下。

老人嫌它礙事似的用右手將蛇撿起，托在掌上，舉至頭部的高度，嘟起嘴巴啣住蛇頭，然後一口吞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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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來啦，晴明……”老人說道。& f4 E7 ?' {8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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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不出所料。”

晴明的紅唇浮現淺淺的笑意。( F5 ~$ t+ R( `+ l; s) m, H, e

“能做這事的人也沒有幾個，所以我已經想到是你。”+ s$ u3 S4 n+ a7 r( |" F) h# |: e

“晴明，這位老者就是那個……”博雅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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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蘆屋道滿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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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出他的名字。& p! W  c' ?% O6 w" z5 P4 G

“久違啦，晴明。”

“還是後會有期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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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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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成了這副模樣？ ”

“受入之托啊。”

“受人之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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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已至此，我自己當然不會想這么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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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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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遣解悶嘛。”% h* f" T8 k0 I) [- d3 ]2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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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是消遣解悶？ ”

“對。晴明你這樣愛管閒事，也是消遣解悶吧？ ”

“我也是受人之托。”  H. s! |" f4 r8 f5 K) \!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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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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蘆屋道滿瞟一眼裏屋。! V! A& B, p* _8 ?! [

“我對那位大人說了，若是賀茂忠行、賀茂保憲，兩人中來任何一個都不妨，但晴明出馬的話，事情到此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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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原兼通大人……”

晴明說出了那人的名字。5 j4 \; C( v9 I/ ^5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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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藤原兼家的兄長的名字。

被說穿的瞬間，背向他們的男子肩頭猛然一抖。

“不必轉過來。看不見您的臉也好。而且，剛才說的名字．只是隨口說說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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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否真的是您，誰也不知道。如果到此為止．那么我睛明和博雅也沒有打算向兼家大人說出來．“4 v8 e. o* Z; t$ @- x

“聰明人呀，晴明……”

道滿哈哈大笑。; }* E1 W, Y' P+ i$ t0 S' W

“您覺得此事可以到此為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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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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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答應一聲，又說：“晴明，這次的事，你就對兼家說，是我道滿開玩笑而已。使他擔驚受怕了，為了向他表示歉意，以後有晴明也做不到的事，我道滿這裏隨時可以商量。想召喚我的話．在西風猛烈之夜，將百枚寫有我姓名的木牌投向空中．三天之內我就會上門拜訪……”7 G: ~' v7 g9 ~. p! r3 _

“我一定把話帶到。”( `1 v$ j  G0 H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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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此結束。”% S1 v" V( H& h;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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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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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回吧，晴明。”

“明白了。”0 H% w* x3 O0 N: y* D0 k

對低頭致意的睛明，道滿又說：“等一等，晴明。”

“還有什么事嗎？ ”6 w% G. }+ H# r

“你要到那女人那裏去一趟吧？ ”  r+ y* C+ H6 `1 z* z# c!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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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此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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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好。”- K. D; v: U- I6 t

“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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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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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示意博雅，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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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啦，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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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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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挺驚人的，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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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開口說話時，二人剛走出杉林。7 Z6 D* M# y* m

太陽已在西山的山頂上。

“沒想到是兼通大人做了這么一件事，是因為……”. }% y* `5 V+ |: k3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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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弟弟的官位超過了自己，氣憤難平吧。因為兼家大人為超過兼通大人，也曾在朝裏多方活動。”8 x. Q4 H% v# a4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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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 U6 P3 X# n7 \& E

“這件事還是不能對兼家大人說吧？ ”

“這樣比較好。”

“我也覺得這樣好。”博雅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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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曰後我們也好辦。”9 N( C- p3 F1 }* i$ k

“好辦？ ”/ Y( q  G6 T! M' V, `* \' r5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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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一將來朝中有事，危及你我時，他就會出手幫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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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的‘他’是……”

“藤原兼通大人啊。”2 n5 m3 ^$ }- Y/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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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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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們在那裏看見了他的臉，或者向兼家大人和盤托出，只會惹他怨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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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機會，他就有可能叫人來謀取我們的性命。剛才以那種方式了結是最好的。“  x) I$ y0 Q( ~( m+ r2 w! F+ \8 j; d$ s

“道滿大人說你‘聰明’，是指這回事吧？ ”

“跟鬼呀、怨恨呀打交道，廣交朋友是很必要的。”# h) J. @  G% I+ ]! u

“不過，說是這么說……”1 w. ^" L) j. D3 I% 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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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在人世上生存下去．就要這樣子處心積慮。”7 C6 P) d1 ^- J# e; ^1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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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做事，剛才道滿大人說‘晴明做不來的事’，這是什么意思？ ”

“就是我做不了的事嘛。”9 _/ R+ n7 ]! C)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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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2 M  u% W) F" k$ w

“例如以咒殺人之類的事。”1 E) m% O3 P9 C0 G5 b  R6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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睛明這么一說，博雅停住了腳步，打量著晴明。4 r3 e  J( d3 q/ X#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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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了？ ”

“我這才松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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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臉上呈現高枕無憂的神色。/ e" C( F' m/ ^, w" J. t! h, A

“咳．為了在這世上活下去，有許多事要違心地去做。
1 u' ~4 \" L0 T( L
但是，如果你做得出以咒殺人的事……“
7 i8 I  B& x: x- |# a) l# }
“如果做得出會怎樣？ ”
  X, C3 N; o0 _
“那、那就……”
1 S% o- P% P# Z
“你怎么啦？ ” 　　“我也說不好——也就是說，我可能會討厭活在這個世上了。”. a, Z, n5 T# g) {- `6 R# ]% d

“哈哈哈。”
4 V5 \; c% K% b6 @, ]5 V( b
“我是這么想，晴明，因為有你，這個世界還不算太壞。”( y/ O! d" H/ a* Y( ?

“……”$ {2 P4 S+ X' h7 E

“無論你怎么冷眼看待世間，有時我也不明白你的事，但是，我明白你最根本的地方。”

“明白什么？ ”, x! T. G, n# A* w+ u& C
8 O$ ]. j% r9 B3 ?4 P% `0 n% a
“其實是因為你總認為自己是單槍匹馬。老實說吧，晴明，你其實很寂寞，覺得自己在世上是孤身一人。我有時也痛切地感覺到你的處境。”
( F: X# h4 _, i4 T0 }- O% {/ A
“哪有這種事。”7 Z% `5 b4 C, Q6 \7 U4 h" M
5 A4 [6 ?6 `* M5 X+ ~
“真的？ ”

“不是還有你嗎，博雅？ ”
/ z8 ]+ V$ }) U$ M& V
晴明冒出這么一句。# @1 c1 v: Y6 q+ v  R! M
8 [! A( E- X" X5 g3 A( N# N
出乎意料的話讓博雅接不上話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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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瓜。”4 Y' O/ Y' y" a9 m5 I4 X& M6 n

博雅只說出兩個字，他面露慍色地往前走去。* C, T. }4 n% ]. H. R$ R- F  g6 z
- ]+ [. L* s8 [
走在後面的晴明笑嘻嘻的。

“不過，還好。”5 d& w- M# G. u" Y' T: W# c

博雅向身後的晴明搭話。3 h" X# h( c' I. T, c- }
4 N. M2 g9 K" ^  I. b
“什么‘還好’？ ”4 _7 {( X# O2 J- Z9 W! S, o5 m

“因為我終於知道．你別處還有女人。”
3 d2 x  y% `  p% v" c6 m3 C
“女人？ ”$ `7 f4 o5 m6 P8 o0 i! l0 v

“這不是要去見她嗎？道滿大人不是說過嗎？ ”
- [+ X& q" K& B
“哦，你說那事。”) W5 I/ c, z, M/ n( U$ [

“晴明．她是個什么人？ ”

“就是‘撲地巫女’嘛。”( x% |, u! A$ S" y7 j: z+ i

晴明脫口而出。
) b5 }+ }* Z0 A" x. G( C* s0 |
七
, {+ o; B. @6 a# z0 J# C. s' {5 q
夕陽西下的傍晚時分．晴明和博雅抵達京西的一所庵。/ F" {' h2 J8 i& Q0 |+ h0 I* ]" z
# j$ L5 ^! b/ n5 Y6 ^; z. \1 n' p5 t5 h% y
庵不算氣派．但屋頂、墻壁完好．足以遮擋風雨。3 l# V) l5 m3 _& \

外有垣墻，加上一個小門，圍成簡單的院子。
7 b% Y) j# h, U" v; R
庭院裏．暮色下還能看清開花前的胡枝子，綠意盎然。% k: H1 t7 ?# R

庵裏已上燈火，從外面能看見紅紅的、搖曳不定的光焰。. a1 `% K% B7 _0 I! i' a) u1 o

走進院門，庵內走出一名僧尼打扮的漂亮女子。2 |0 J  G$ {: W6 w6 j

“正等著您呢。”女子說道。: e" q4 t1 T7 D# y" x
+ a, v8 Q8 o  ~3 A
“晴明，這位師傅是那位……”' I  |) @  }- ^0 _! e' q, b

“對，你也見過的。是八百比丘尼師傅。”

從庵裏出來的，是數年前的一個冬夜，來到晴明家、在雪中裸露身體的女子。/ w. o- f5 u& b;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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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那位說是吃了人魚肉、活了數百年的白比丘尼。1 L' o3 M% r( [
8 L' W5 ], `: o" r6 f$ s# X: W! z
在雪中的庭院裏，晴明和博雅幫她除掉了體內的禍蛇。. ?$ f; ~" f# S! u" g. Q
( f2 ]4 ~. x6 ?) o& P4 D! M. ]
“那次你們真是幫了大忙。”

八百比丘尼鄭重地低頭致謝。8 I6 _: V1 u" x) a% T8 j
8 R- A4 U/ F  o" b6 H, ?3 @  _" b
“那么．你就是‘撲地巫女’了？ ”
6 M2 a: F7 b2 D& l; \8 j
博雅這么一問，她答道：“是的。”

然後，她引導二人進入庵內：“請這邊來。”  n# W0 ^, K/ D4 K* ?

室內的地爐子生著火，架在上面的鍋冒著湯氣。

打量一下，地爐邊上有盛滿野菜的碟子，連酒也備好了。

晴明和博雅在地爐旁的圓墊子上就座。( c4 w4 z( @! \9 L# b
* v4 G$ h! |/ ^+ a# R2 O( y  l
小小的酒宴開始了。

“您都知道了吧？ ”

杯酒下肚，將空杯放回盆上時，晴明問道。' w% B8 [1 d# K$ ]1 u, A$ f
, J  B) h% X- k; N  m* |
“是。”2 E% Z! X0 l4 Z0 h3 l

八百比丘尼點點頭。0 P9 m" L9 {+ J- Q
+ K" L$ C; F" B
“不是馬上就明白的。但當我看見兼家大人拿上來的甜瓜時。就聯想到應該跟兼通大人有關了。”
3 Y; ?8 K2 I1 n) Z  L8 {! g
“是那家夥幹的——這一點也想到了嗎？ ”( Y9 `3 ]: c! T-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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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做到的人，也就是晴明大人、保憲大人——沒幾個人。因為這兩位是決不可能做這種事的，剩下就是那位……”$ i1 _+ J' r2 I  @5 O
0 \1 Z8 q& r" H! Y
“蘆屋道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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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把名字說了出來。' I  a% [7 V$ A2 [7 W/ C, J
7 n2 g2 Q, L  O$ y: V; b
“對。”

八百比丘尼點頭認可。　　“對方若是那個道滿，像我這樣的就遠不是對手了。所以……”
7 b$ {9 u, m. b
“就拋出了我的名字。”

“對。”
1 ^% R; X, W. e. e
八百比丘尼垂下白皙的眼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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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此又可以見到晴明大人和博雅大人，實在太高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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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百比丘尼伸出纖指拿起酒瓶，為兩只空了的杯子斟滿酒。

“像我活得這么長的，也能獲得不可想像的能力啊。”
% l" M, }' f* U! S' x
八百比丘尼說道。% g6 s# D" B8 F. T3 k

“是佔卦的事嗎？ ”: T& s: k/ x3 S- m7 z  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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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問道。

“是的。隨口而出往往就很靈驗，於是人家來求，就模倣佔卦。不過，明白將來的事，也並不見得是好事。”- ?7 @% Z( M8 p  H4 n8 `5 f: _
* M9 [9 K% e# U- o' j: b9 z7 `6 U( K( q
“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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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話之間，夜已漸深。  ^4 t2 M; m' I6 [5 h/ F

“那位大人其實很寂寞吧。”

八百比丘尼說道。

“哪位大人？ ”0 }4 R0 _$ O! L
* j, G% U0 E# r( P3 d/ @+ Y
博雅問道。" c! A- y7 C% M2 U

“蘆屋道滿大人……”

“是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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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因為我也一樣。”

“一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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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同於一般人嘛。天生與眾不同的人，不能適應人世。可又不能去死，只好弄點什么事來做做，打發至死方休的漫長歲月。”

“那家夥說了，是當做消遣的。”; n6 X! D8 e3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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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像是他說的話。”

“……”- e! W6 {1 P4 Q7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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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方面與眾不同，等於在那個方面出類拔萃，因此而感到寂寞——晴明大人，您也是一樣的吧。”

對八百比丘尼的恭維，晴明只是苦笑。; p. ~/ f7 Y2 T- [

“哈哈……”6 W4 s0 B" G/ P

博雅笑起來。# F  l5 D0 ?0 a; @# e  W  T) I
- `/ T2 ^3 }$ u
“博雅大人，您也是一樣的呀。”

八百比丘尼小聲說道。

“博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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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對止住笑聲的博雅說道。$ G5 X( b% e1 y' r# O1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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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 ”

“你帶了葉二嗎？ ”8 R. H4 \/ J+ a)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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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著。”* {" n0 u3 D4 y"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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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好。我想聽博雅的笛子啦。可以吹一段嗎？ ”

“好。”( X! H2 o* q" D  O

博雅答應著，從懷裏取出葉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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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二是博雅從朱雀門的鬼手裏得到的笛子。; S" H& }8 w7 M- L) n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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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的唇輕輕貼住笛子，靜靜地吹起來。

不用說人，就連天地、神靈也感應到這笛聲，大地上的種種氣息都以這所小庵為中心，悄然聚攏，祥和靜穆的力量自上天降臨小庵上方。

博雅仍舊靜靜地吹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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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中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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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

發表於 2007-8-26 11:42 PM | 只看該作者

不思量2 {2 Y8 ^  u6 F" w3 f- Y" i2 R3 a

: r! S/ `, ]+ v0 L) ~
現誇說採已是從前之事。其時聖上居於東門院之京極殿。三月二十日前後，乃櫻花滿開之時。上皇於寢殿日：南門櫻開極盛，其美無可言喻。此時南廂房內忽有詠歌之聲傳出，歌曰：離枝尤香是櫻花…？？上皇聞聲暗思：“誰人在此？ ”乃挑簾外望，因未見人，轉思：此何事體，說話者何人？命眾人遍查未獲。報稱遠近均無人。上皇甚覺意外，競生出畏懼之心：莫非神明所言？關白殿（關白．日本輔佐天皇的大臣，位高權重。“殿”相當於敬稱。）來見．上皇具言此事，關白殿奏日：“該處常有此事，不足為奇。”  ^0 {8 T8 P0 g' g/ k9 z8 y& [

《今昔物語集》第二十七卷《於京極殿有詠古歌音語第二十八》

一( _3 }3 o# I# n* T

首先，不妨想像一下大唐這個國家。

這個王朝從七世紀初至十世紀初，延續近三百年。! s; _  _0 ]) w0 A( F

在唐王朝近三百年的歷史中，若論最具大唐風採的，或者說大唐最盛的時期，毫無疑問是公元712 年至756 年的四十五年時間。

這就是一般稱之為盛唐的時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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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怎樣一個時期呢？此一時期，玄宗皇帝統治大唐，他與楊貴妃的悲劇性戀愛廣為人知。以李白、杜甫為首的才華橫溢的詩人們，拋金撒玉般寫下千古詩篇，也正是在此一時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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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時期的都城長安，不妨說是行將離枝墜落的。爛熟期的果實。- m# n9 w% f/ ]& F  U& V# T(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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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寶二年（即公元743 年）春天的一場盛宴，就倣佛象徵著這一點。! i5 W- g' V9 h3 O0 v

地點在長安的興慶宮。時值牡丹花盛開之際。在宴會氣氛最熱烈的時候，玄宗皇帝宣李白上前，命他作詩。4 l4 D3 [- i# b

醉醺醺地來到玄宗皇帝面前的李白，橫溢之才由筆端瀉出，即席揮就一首詩：/ q( Q/ O' g: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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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想衣裳花想容* d4 M  ^* w% \2 B: C( B' k* I)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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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風拂檻露華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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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非群玉山頭見1 ?3 z( Q: i( l, X2 h

會向瑤臺月下逢4 h2 o! k4 l1 t,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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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首屈一指的歌手李龜年把這首即興詩當場演唱，楊貴妃在宮廷樂師的合奏下翩翩起舞。  W- o5 l" z7 r& Z* ^- H) h3 z4 X

有幸觀瞻的人之中，還有當時出使大唐朝廷的安倍仲麻呂。後來發生安祿山之亂時，以絹將楊貴妃絞首的宦官高力士也在場。) `7 |) ^  z, [5 S  B, b

此時的長安，是一顆雖未離枝、甘香誘人卻離腐爛只差一步、果肉幾乎已溶化的果實。興慶宮之宴不妨說是這般長安的一場歡宴。+ S; q, G6 Y& X0 R/ W
+ d/ e& ]3 {; P
那么，本朝又是怎么樣的呢？平安京的歷史中，是否有過與李白作詩、楊貴妃起舞的大唐盛宴相當的宴會呢？有過。8 u% Z! g4 ^) w9 K
  b3 b8 A5 z2 G' x0 {' F$ S7 J
村上天皇之時．在天德四年（即公元960 年。）春天舉辦的宮內歌會就是這樣的一場盛事。
8 V4 r" C1 I9 P. Q8 o) d6 h5 n
什么是歌會呢？所謂歌會，是皇宮裏舉辦的一種活動。是宮中的人分為左右兩方，雙方分別呈上事前所作的和歌，比較哪一方優勝的宮廷賽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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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法有多種多樣，不但注重競技性，娛樂、歡宴的色彩也很濃厚。' I( m! N. _" j

是一種管弦歡歌、觥籌交錯的活動。! e. c& g0 G5 m- h( B2 a$ I, \8 E

從仁和元年（即公元885 年。）至文治年間（即公元1185－1190年）的三百餘年，廣為人知的歌會舉行了四百七十二次，類似的活動還有三十次。在合計超過五百次的同類活動中，天德四年由村上天皇所舉辦的宮內歌會，無論其規模、格調、歷史意義，都可以說是出類拔萃的。　　不是神事，不是祭祀，沒有儀式，本質上純粹是玩樂。# I. k8 \# U  ~- z8 e,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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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在平安京持續近四百年的歷史中，這一次是最為豪華、燦爛的宴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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猶如在枝頭沉甸甸地開放著的傃麗的大朵牡丹花……; P# U0 o5 y& U- i"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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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李白作詩、楊貴妃起舞的興慶宮之宴象徵大唐王朝的鼎盛期一樣，天德四年的宮內歌會，也可以視為象徵日本古代王朝文化的一個事件吧。6 V' m9 v, q3 P3 l/ [

具體是怎么一回事呢？首先，主持這個活動的，是當時的天皇——村上天皇。( w2 Q! W: b! H

時間是天德四年三月三十日——陽歷的四月二十八日。- j1 h) M: |9 U

地點是宮內清涼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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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先的契機，是前一年，即天德三年八月十六日舉行的詩會。分為左右方的男子，分別預備了詩文，比拼哪一方的詩、哪一方的文章更為優勝。, f' Y" b& B6 ^
9 V. H. h$ \+ z( G9 G3 h$ C
這個活動刺激了宮內的女官們．於是她們說：“男子已鬥文章，女子該比和歌。”

“總是只有男人們玩得盡興．我們也搞活動吧。”

“那我們女子就來賽和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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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想像，女官們中間進行了這樣的對話吧。9 t# W8 B" W: C6 `; k/ 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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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上天皇將這個想法和自己的趣味結合起來．興之所至，組織了這場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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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歷代天皇中，村上天皇尤其喜歡搞這種活動。他自己也吟詠和歌，在樂器方面，箏、笙、橫笛、篳篥等均極精通。他是這些音樂的秘曲傳承者。記載天皇逸事的書與管弦有關的，以《江談抄》、《禁秘抄》為首，還有《古事談》、《文機談》、《教訓抄》等，可謂不勝枚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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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這樣一位朝廷的最高權力者，利用自己的力量，打算在京城裏搞一次空前的風流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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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上天皇在當年的二月二十九日確定了左右方的“方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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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方人”，在這裏，是指作為歌會主體的女官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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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人不作和歌。5 D6 Z* R9 e& {0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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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是委托和歌作者創作作品，然後在歌會時將這些作品交給講師朗誦。女官們自己則在旁助戰，為己方吶喊助威，喝彩取樂。6 c( l9 n# N' w3 k

這次的方人是宮內的女官們。以更衣為首，典侍、掌侍、內侍、命婦、女藏人等女官分列左右。每組十四名——一共選出二十八人。

這項旨意傳達給左右方的頭領更衣時，是在三月二日。( l9 _9 P# w8 S6 V* H& Z, |, s

決定和歌題目、頒給每位參賽女宮，是在三月三日。# K/ o( g0 ^( A  F+ l- f3 w; ]1 A% ~

女官們根據自己得到的題目去安排創作和歌．競賽當天，左右方各自拿出預先準備的和歌一較高下。6 X& i. i% o1 M! v6 {
+ [# t( \" Y/ D. l3 ~* {
順帶提及，這是二十回合決勝負的比賽。事先便須定下各題所詠和歌之數。根據題目，有的要作一首，有的要作兩首，作三首、五首的情況也有。按對決的順序，各個題目與所要求的和歌數目，具體如下：霞，一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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鶯，二首。+ w9 n& f( r% [!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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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一首。6 ^. i$ t  _; S- ]7 f( |7 ~" ]0 m

櫻，三首。

迎春花，一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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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花，一首。5 ^7 l. g% v3 U

暮春，一首。

初夏，一首。

布谷鳥，二首。0 E: I$ I% v; o

溲疏，一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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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草，一首。

戀情，五首。

有關春的和歌十首，有關夏的和歌五首，有關戀情的和歌五首——總共二十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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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左右方各預備二十首和歌來參賽計算，總共要創作四十首和歌。, y4 F" ^; F7 A) C& `

女官們肯定興高採烈地討論各題目請哪位作者來負責創作吧。

“請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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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做的戀情詩可謂驚天動地啦！ ”% d# B$ W$ I" p" o% m$ E/ {

——和歌作者們向女官們推銷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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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地方有高手呢？ ”1 Z8 F+ q2 o3 K! J) R2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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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官們和有關的人都會四處向熟人打聽。0 L; K% ]. q- w8 e( n1 i, J  _*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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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不說過程了，最終選出了如下的歌人：左方為——朝忠卿（六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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橘好古（一首） .6 Q4 W2 q: h( ~7 `

少式命婦（一首） .  ?# t' U6 T3 Z8 c+ s4 b& z+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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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順（二首） .

上望城（二首） .% p- g. v6 b: L- C: ~9 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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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中臣能宣（三首） ." {- H5 t0 K8 S* t5 ^9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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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生忠見（四首） .、本院侍從（一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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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方為——中務（五首） .$ G* e- [4 W) V; O0 c

藤原元真（三首） .1 ?, x) s: {2 c6 L4 Q

藤原博古（一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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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兼盛（十一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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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方為八名，右方為四名。

其中，朝忠、順、元真、能宣、忠見、兼盛、中務等七人屬於三十六歌仙。3 x- Z# a; }7 Y* H# X2 P#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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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人數目之所以少於賽歌之數，且左右方歌人人數不一，是由於並非一人限一首作品，而是允許一人作多首和歌的緣故。2 Z+ P+ G6 v: r+ }: B* k

歌會的一般做法，不是到了現場才知道歌題，即興作歌，而是允許根據題目事前做好。5 n5 F  P/ X% M& I

左方的方人領隊，是宰相更衣源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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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方的方人領隊，是按察更衣藤原正妃。. Q5 U' E. ?& a

裁判由左方的上達部、左大臣藤原實賴擔任。- X) `7 z0 e! d! l6 y

本應中立的裁判由左方的人來擔任雖然有失公平．但作為僅次於天皇的掌權者，由他來做裁判，也是個合適的人選吧。4 J! P1 ^, L9 L/ T( z

然後，左右方各有一名朗誦者，即講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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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方的講師是源延光。

右方的講師則是源博雅。& n0 {6 s( \( G( V8 p$ p

在三月十九日，公卿們也分為左右方，其他“念人”

也在這天選定。7 a9 x. Z' ]. `) {) w

所謂“念人”，不像方人那樣要為本方爭勝．而是為雙方歡呼喝彩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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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場集當時平安京傑出人才於一堂的活動，參加者有貴族、文化人、音樂人、藝術家等。) f; C6 g" f5 e' r9 `& G

於是，天德四年三月三十日下午四時——這樣的一場歌會開始了。. s5 p2 p' I( t4 d5 j0 M7 c+ M

二

博雅在喝酒。9 q- J: d# N9 U% n0 }! G: |1 U1 E6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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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安倍晴明家的外廊內，面對著庭院，盤腿坐在蒲團之上，將斟滿酒的琉璃杯端到嘴邊。. @" J. ?( k#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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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是來自異國的酒。* B: F5 Q8 d1 {

用葡萄釀造的胡酒。: d% K& g5 x5 d" G( e)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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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身穿寬松的白色狩衣，支起一條腿，背靠在柱子上。

晴明跟前也放著琉璃杯，斟滿異國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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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春去夏來之際。+ L2 n8 V1 l; l# s! n% D8 n

時間已是夜晚。

晴明和博雅之間放著一盞燈，火焰的周圍飛舞著一兩只小蟲子。

庭院裏芳草萋萋。

後來居上的夏草，長得比鵝腸菜、野萱草等春草高，春草被淹沒在夏草中，無法分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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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其說是庭院，其實更像一塊野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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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木在晴明的庭院裏自由生長。青草和綠葉的氣味，飄蕩在夜色裏。% P+ G) R; h* t

博雅一邊深深地呼吸著混雜了胡酒酒香和草木清香的大氣．一邊喝著酒。

庭院的深處有櫻花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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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八重櫻。6 b& d9 z$ X! y& ^" z! t9 j

葉問密密麻麻地開滿淺桃紅色的花朵，把枝條都壓墜下。, U; ~! G9 ^. g* C4 i# y* r7 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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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此之外，對面有開著花的迎春花，遠處纏繞著老松樹的紫藤也垂下好幾串花朵。0 e3 d6 l+ @6 W

八重櫻、迎春花、紫藤本是夜間開放的，所以它們的顏色和形狀無法看得太分明。

但是，花朵和葉子的氣味，比眼前所見予人更為深刻的印象。

“哎，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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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望著夜幕下的庭院開口道。
3 C* G6 u6 m) f
“什么事？ ”1 a' V8 B3 z4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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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應道，他的紅唇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
6 W. I- ]+ w8 [' S
“並不是只有眼見之物才存在啊。”( b+ h6 B" h4 ~, n& @+ x

“你指的是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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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說，紫藤就是。”" A1 r8 Y' y: h( v1 j2 W7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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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藤？ ”

“雖然看不見它開在院子裏的什么地方，但卻飄來令人心醉的香氣。”9 m, H8 G: b! f* E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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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7 e% L1 h+ N& T1 p5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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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靜靜地點點頭。

“你和我也是一樣嘛，晴明……”

“哦？ ” 　　“今天見面之前，我們處在不同的地方，對吧？雖然待在彼此看不見對方的地方，但一見面，我們就又在這裏喝上了。就算見不著對方，我們都確實存在著，對吧？ ”

“嗯。”
1 P( F) q) P+ L4 M; @- @2 h
“就說紫藤，它的香味也是一樣。雖然眼睛沒有看見，但它的香味是不容置疑的。”

“你想說什么，博雅？ ”- I. p3 F1 b; M7 I% W1 R( X/ o

“就是說嘛，晴明，我覺得，所謂生命，也不過如此吧。”

“生命？ ”

“對呀。例如，院子裏長著草，對吧？ ”& G# e* X6 h  z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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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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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就以野萱草而言，我們看見的，也不是野萱草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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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意思？ ”

“我們看見的，只是它的顏色、它的形狀而已。不是看見野萱草的生命。”
! H' {- C$ L- p; Z6 e' e) j' @1 b
“噢。”

“我和你也是一樣。我此刻只是以人的模樣，看著一個我所熟悉的、叫做晴明的男子的臉而已，我並沒有看見叫做晴明的那個生命本身。你也同樣，所看見的只是一個叫博雅的男子的模樣和色彩。也不是看見我的生命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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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

“明白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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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呢？ ”, I# W2 k4 D+ O6 d) X! t

“‘然後’是什么意思？ ”

“接下來你得說‘因此就怎么樣怎么樣’吧，博雅？ ”

“沒怎么樣，就是這樣而已。我只想說，盡管眼睛看不見，生命還是存在。”

“博雅。你剛才說的話真是很了不得。那些陰陽師或者僧人，明白這個道理的人也是極少數。”

“是這樣嗎？ ”

“就是這樣。明白嗎，博雅？你所說的，關係到咒的根本問題。”" q; F9 d7 O. X8 Y

“還是咒？ ”7 ~* J2 q0 O. U7 l) V

博雅皺起眉頭。2 }! S% N9 N8 L7 E" ^
+ ~$ ^. C+ z+ ~
“是咒。”8 I5 \$ I; l. Z; i1 _0 w

“等一等，晴明，我剛剛好不容易明白點，正心情愉快地喝酒呢。你一提到咒，我的好心情一下子就會無影無蹤了。”& J8 O+ |* ?4 S2 i
) t0 Z3 g9 m6 n' {; x( G
“不用擔心，博雅，我會用你明白的方式說……”

“真的？ ”7 _( s2 z& V" ?4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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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半信半疑地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放下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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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好吧，我已經做好了準備。晴明，我會用心去聽，拜托你說得盡量簡短。”0 m' _. u3 N3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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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的。那就從宇宙說起吧……”) |0 Z+ x+ l: g. `; h* Q9 c; z

“什么是宇宙？ ”+ k4 ^+ e& ^) I  C9 B& l1 b1 p! m+ p

宇，即天地、左右、前後——也就是說，是空間。6 ~' r, n. }1 \  E8 c

宙．即過去、現在、未來——也就是說，是時間。% M8 Z8 w- J" q# m8 m9 _

將之合而為一，作為認識世界的詞匯，此時已為中華文明所擁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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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為了理解存在於天地間的事物，使用了咒的概念。”

“啊？！”3 m+ Z& T! ~6 k3 Q6 ]  i, u

“也就是說，人是運用咒的手段，來理解這個宇宙的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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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什么？ ”

“換個說法也行：宇宙是由於人看見它才存在的。”

“不明白。我不明白呀，睛明。你不是說要說得讓我能懂嗎？ ”8 \# C# Z9 J1 s8 D

“那就來談談石頭吧。”

“哦，談石頭吧。”. _+ \  t4 P, }# u+ S
# b) w" Z7 y; @
“是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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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頭怎么了？ ”

“例如，有個地方有一塊石頭。”8 b& d  F6 H$ [% i6 e% H+ _

“噢，有一塊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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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還沒有取‘石頭’的名字。也就是說，它還只是一塊又硬又圓、沒有名字的東西。”

“但是，石頭不就是石頭嗎？ ”

“不．那東西還沒有成為‘石頭’。”" h0 D8 `8 T& R( B, F1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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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z" P# f! \1 y! j- G# p1 d6 R! F0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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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看見了它，給它取名為‘石頭’——也就是說，給它下了‘石頭’這個咒，石頭這東西才在這個宇宙裏出現。”0 f& s4 T' p3 j7 {-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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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明白。比如說，不管有沒有人給它取名，它從前就在那裏．以後也在那裏吧？ ”7 ?* t  d7 ^5 D5 U5 V4 \3 b' w
7 y" H- y" S* z3 J) I" f& v
“對。”

“既然如此，那東西是否在那裏，與咒之間，就沒有關係了嘛。”

“然而．如果不是‘那東西’，而是‘石頭’，就不能說沒有關係了。”# y  X. \$ @6 v% e' S

“不明白。”7 ^  S( |8 D4 I  G- |

“那么．那塊石頭到底是什么？ ”7 ]  P. n* f+ o. Y

“什么？！”

“石頭首先就是石頭。”2 k* o  Y, a4 n; a4 w8 d

“噢。”

“假定有人拿它砸死了人。”" `$ q- q+ b, S% f$ \& [5 G/ R) d
- Z- N# e  M' L; ]" \& @
“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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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石頭就成了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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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說什么？ ”& x2 q- r/ p# x+ M; Z, h"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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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雖然只是塊石頭，但通過一個人拿它去打另一個人的行為．那塊石頭就被下了‘武器’的咒。以前也舉過這個石頭的例子。你怎么看？這樣的話，明白了嗎？ ”

“明、明白……”7 \& k9 k1 d. I, R#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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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勉強點點頭。

“跟那個例子一樣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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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道理一樣？ ”! K3 L2 E0 N& q) r"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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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說，最初只是躺在地上的那塊又圓又硬的東西，僅僅就是那個東西而已，它什么也不是。但是，它被人看見了，被加上了‘石頭’的名字。也就是說，有人給它下了‘石頭’的咒，這世界上才出現了石頭這種存在——這樣說是可以的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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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以。”0 I8 c7 [( I+ L9 H.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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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東西不可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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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晴明，你不是想蒙我吧？ ”! b  U) c, g: r

“沒打算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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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你有這個打算。”9 V4 w: }4 Q2 E# e3 J/ E$ v,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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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那就來談談和歌也是一種咒吧。”

“和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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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心裏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弄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於是把它寫成和歌，抓來捆綁在語言上，終於弄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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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清楚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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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原來我們在喜愛著誰那種感覺。有時候，人們必須在這種感覺上加上”1 k) l" ]) n  p, N: m

和歌“這種咒，使之成為語言時．這才明白了自己的心思……”

“所謂咒，是語言嗎？ ”

“噢，算是吧。很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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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近？ ”

“雖然很接近，但語言本身並不是咒。”* H, V1 Q8 p) t# r+ A1 N3 e8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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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又是為什么？ ”

“因為語言只是承載咒的容器。”/ ~# q( }2 z/ c; z, f

“什么？！”

“所謂咒，暫且先以神來比喻吧。咒，是奉獻給神的供品。所謂語言，就是承載這份供品的容器。”# v4 }* c% Z+ D4 u3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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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明白，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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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悲傷這個詞匯，人們才能將心中那樣一種感情．裝載在這個叫做悲傷的詞匯之中。悲傷這個詞匯本身不是咒。只有在承載了心中的那樣一種感情，這個世界才產生了稱為‘悲傷’的咒。咒並不能單獨存在於這個世上。語言也好，行為也好，儀式也好，音樂也好，和歌也好，只有被這些容器所裝載，這個世界才產生了咒。”

“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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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方說吧，心愛的人啊，我見不到你，每天都很傷心——這樣說的時候，你能從傷心那個詞匯中，僅取出傷心的感情，博雅，可以把它給人看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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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者相反，不用語言、不用繪畫、不呼吸、不喘粗氣、不做任何事．你可以把‘傷心’這東西傳達給別人嗎？ ”/ Q) r6 F2 ~$ M; c" {. }! e' f

“……”8 e& Y, ?) a/ l3 J* d&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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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言與咒，就是那么一種關係。”6 T* x, N3 _% M+ Z

“……”8 H2 Z; l5 z- S" S6 j3 i

“也就是說，這和生命本身不能夠從你我身上取出、展示給他人是同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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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命這東西，只有存在於你我呀、那邊的花草呀、蟲子等所有生物之中，才能看見，才能呈現在這個宇宙之中。沒有這樣的容器，顯出‘生命’本身、讓別人感覺到你的‘生命’等，都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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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微笑著說道。" p0 I( h3 p) O/ l3 ]" L! \' O0 ?

博雅顯得憤憤不平。

“你看，還不是像我說的那樣子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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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那樣子？ ”3 L- t# ?* w0 p+ z9 G

“你一談咒，不出我所料，我就變得糊裏糊涂的了。”

“不．你很明白的。”

“但是，我剛才的好心情好像已經不知所蹤了。”- t0 f& l& \# u. [9 E4 A

“對不起。”

“不必道歉。”

“但是，博雅呀，我剛才吃了一驚呢。你不依賴復雜的理論、思考，就直截了當地抓住了事物的本來面目．能夠做到這一點的人，是極少有的啊。”7 {# A4 N: U/ `  {6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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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是誇我嗎？ ”

“這是理所當然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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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哼……& u3 z0 v, g4 R8 z%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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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了。”

博雅盯著晴明的臉看，然後喃喃道：“雖然說不出所以然，不過我覺得你像是真的在誇我。”% q) z" K% `- i7 P

“與其聽陰陽師的無聊戲言，不如聽你的笛子，心情更為舒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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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晴明，去年也是這樣子，到了這個時節，我一下子就回想起那件事情。”7 }# y' I* }( y!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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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件事？ ”

“就是前年舉辦歌會的事。”3 C' E1 @6 \2 @+ g- |0 u  M' ?1 V

“對呀，那場歌會也是這個時節的事。”5 s' b) H! l: A/ \: _$ ]

“三月三十日——那時候，也是櫻花盛開、紫藤和迎春花也開了……”8 a, z2 l* @$ A4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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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來，就是玄象被盜的那年啊。”/ x, |9 v& J  J; L5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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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為了取回被異國之鬼竊走的琵琶玄象，我和你不是還去了羅城門嗎。”9 Q1 e. Q& h% {4 E$ t4 e4 G9 E;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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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剛才你談到和歌什么的，所以我又回想起壬生忠見大人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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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那位吟誦‘戀情未露’的忠見大人嗎？ ”

tt你剛才說的事，讓我聯想到忠見大人。真叫人無可奈何啊。“+ q5 P' d$ I6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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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剛才說的事？ ”& P; E2 G1 T7 H  H% b/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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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說，和歌是咒嗎？ ”

“是那個啊……”# D# {. A! Y3 Z" P

“歌會進行的時候，我也夠狼狽的……”' l& u0 f& b7 `/ d,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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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呵……' c! U% _% Z6 ?& I5 I3 R  o

晴明見博雅撓頭，拼命抑制住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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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你當時把和歌念壞了吧。”

“請你別提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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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先提的呀。”5 w! U  K* x" j3 D4 J1 K) L

“我怎么就非提這事不可呢！”: o1 q2 n0 s7 d, V) L/ w- ?

“這可別問我，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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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揚起頭，望向昏暗的庭院深處，倣佛想起了仟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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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星光燦爛的晚上，我覺得已是夢中發生的遙遠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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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宴會，過後再看的話，即便是昨夜之事，也覺得好像是發生在遙遠的從前的事。”# I4 S) n9 l1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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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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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直率地點點頭，自言自語般嘟噥道：“真的像你說的那樣啊．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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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D$ P" w" [5 z9 {$ E' |& P/ G

天德四年三月三十日，宮內歌會開始於申時——下午四點左右。8 x( U' W2 Y. T4 h" v&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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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點在清涼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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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當日的清晨起，藏入所的雜役來到這裏，忙著布置會場。+ `2 [8 G( l7 }- x* H5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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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涼殿的西廂的七個房間一律挂新簾子，中央是聖上的禦座，放禦椅。禦椅左側放置屏風，有一張放東西的桌子。
1 K6 Y' V. \' }: \. y5 H! y% n! u# ~
禦椅左右是女官們的坐位，在連接清涼殿和後涼殿的渡殿，設置了以左大臣藤原實賴和大納言源高明為首的、左右上達部的公卿們的席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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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式記錄中表明．聖上出現並於禦椅就坐，是在申時。

《禦記》有記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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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是左右兩方向天皇呈上和歌的沙洲型盆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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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盆景，是模擬水灣沙洲的盆景。7 F" m+ k, s, d  L

盆景有兩種，分別是書案型盆景和簽筒型盆景。一是放置未朗誦和歌的盆景，另一個是放置已朗誦完畢的和歌的盆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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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左右兩方各預備了書案型盆景和簽筒型盆景，所以共有四個盆景。) q* E& J3 K. p8 X4 I/ Y2 F3 s9 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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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在天皇面前的，是書案型盆景，雙方將各自的和歌放在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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簽簡型盆景放已讀過的和歌，在此次天德四年的歌會中．簽筒型盆景放在兩方各自的旁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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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一點需特別指出，歌會時，左右兩方的衣飾顏色是分開的。$ a. S8 @. S+ Q: n# d7 n

左方著紅，右方著綠。/ _: V; @9 g3 \+ I6 h, c+ j% c$ S

甚至連所焚的香，也左右有別。

關於這一天的歌會，許多人或作了記錄，或寫在日記中。9 |3 y5 f* i+ s. C(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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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大臣寫了歌會的裁判記錄。7 _: z* y/ \, w/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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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皇命人寫下了正式記錄《禦記》。6 }' A( U& x* D" c

藏人私人撰寫了天皇實錄《殿上日記》。, c1 ]% A- 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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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有數種以假名撰寫的《假名日記》。; }. T# X4 E* O/ F$ D" w

其實應該還有更多關於這次歌會的私人日記。記載之多正好反映了人們對這次活動所傾注的熱情。, A3 z% X2 U2 ?

各人根據自己所見所聞寫下的記錄，多少各有差異，有時．某人接觸之事，是其他人完全沒有接觸的，所以有關這一天的諸多日記，共同反映了這一天的歌會。3 e1 M* ]* Z6 ?$ c- G& i

一位假名日記的作者，這樣記述了當日的盛況：左方，典侍著紅色櫻襲唐表，配紗羅的褶裳．命婦和藏人著紅色櫻襲，配上淡下濃之紫裳。焚香為昆侖方。右方，著青衣，配相同之紫裾。焚香為侍從。5 l8 X7 `% Y# v8 d% ~! G8 E; I

日晴則歌會遲。左方既遲，右方先進盆景。盆景以沉木為山，以鏡為水，浮以沉木之舟。銀制河龜二．龜甲內夾色紙，上書和歌。花足以沉木制，金色。淺香木為座。覆以柳及鳥形之刺繡。墊淺縹綺……

高貴華麗的情景倣佛歷歷在目。9 J: u0 K/ ^6 ~5 k& V7 m: ~4 ^% I'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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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方的典侍著紅色櫻襲唐衣，配紗羅的褶裳；命婦和藏人著紅色櫻襲唐衣，配上淡下濃的紫裳。而右方則一身青綠。

左方的盆景臺，是淺香材為底托，以沉香木做花足案承載，不是用單一材料做成。　　與左方重視材質木紋及顏色相對，右方著重強調香木的珍貴。而且，材質的色調，右方以青色為主。% y- A! Q4 L1 m& Q( a9 m6 X

左方盆景的遮蓋，花紋與底托相同，是蘇木紅的濃淡混合的花紋綾，繡有紫藤枝和五首草書的和歌。" l# c# o9 [- L6 d) U! m& `  t*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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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方的遮蓋用與底托相同係統的青裾濃花紋綾，繡柳枝，也遵守花紋與色調的統一和對比。紫藤對柳枝，左右方均使用了與本次歌會題目相關的刺繡，可謂用心良苦。# e- v: O( k. b. f- I/ s$ _+ ]7 R

這些盆景的底墊，左方為紫綺，右方為淺縹綺，這裏也維持了左紅右綠的色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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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右方的盆景以埋石為山，以鏡為水，這點是相同的，但左方的盆景中站立著銀鶴，右方的盆景放置了銀龜，旨趣各不相同。6 c3 ?+ r+ M/ C$ ]- F$ C0 @1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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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方盆景的旨趣，是站立的銀鶴嘴啣迎春花枝條，花朵以黃金打造；與之相對，右方的銀龜夾著色紙，上書和歌。

左右方都依據題意，將詠花的和歌夾在盆景的花木中，詠鳥的和歌啣於鳥嘴，詠戀情的和歌置於漁舟篝火。. I1 g  d& T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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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銀、紫檀，用當時最昂貴的材料，極工藝之精妙，再加靈動的巧思，制作了這樣的盆景。

就這樣，日暮時分，點起篝火，享用著美酒佳肴，開始了歌會盛事。

歌會最高潮時，發生了兩件事。

其中之一與源博雅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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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是右方的講師——也就是說，他被右方選為朗誦和歌的人。* c* X$ t; ^6 w: q

這時候，博雅居然弄錯了要朗誦的和歌。

以鶯為題的和歌要朗誦兩首，但博雅跳過了一首，朗誦了下一個題目的和歌，是詠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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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歌競賽規定不允許重來。

“失序者為負。”

因為擔心次序弄亂，讀錯的、漏讀的，兩者均視為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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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上日記有載：白玉缺，仍可磨。誇日之謂也。" y. d( W* I' {+ t- w0 c4 K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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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經》上有這樣的話：白玉即便有欠缺，仍然可以打磨，但說話有錯誤，就無可挽回了。這話就像是說今天發生的事啊——博雅這樣評價道。6 J0 u  D6 b7 `"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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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此時一定相當狼狽，直冒冷汗吧。  g6 V/ a6 C1 ?;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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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件事，發生在歌會最後對決之時。5 v: ?! R8 ^# n* K0 c( q: k$ a6 I

左方壬生忠見的和歌，與右方平兼盛的和歌實力相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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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擔任裁判的藤原實賴也難分優劣。9 e3 }* H8 u8 y3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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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見所作的左方和歌為：7 ~) @- |" H  r% _

戀情未露人已知. o8 T& ]( Z7 H.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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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欲獨自暗相思! x% }$ _' d2 z( M& E$ R+ Q- S;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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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盛所作右方的和歌為：

深情隱現眉宇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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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人已知我相思

題目是《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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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最後第二十首的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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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原實賴抱著胳膊沉吟之時，左方的朗誦者源延光又大聲念起來：“戀情未露人已知，本欲獨自暗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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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右方的朗誦者源博雅以蓋過源延光的音量吟誦己方作品：“深情隱現眉宇間，他人已知我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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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無論怎么使勁，依然難分高下。

實賴為難之下，上奏天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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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方所作和歌均極優秀，實非臣能斷言一方為勝、一方為負。”

但是，聖上畢竟是聖上，不會說“那你就判雙方平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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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話。" d# L: u  n* B/ @: q9 U( i-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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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賴呀，我明白你的意思。雙方的作品都很好。不過。即便這樣你也要分出勝負啊……”8 ^, `# {# e: W7 U! v: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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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俱為佳作，仍須裁定。”聖上說，你還是作個決定吧。- ^# T9 W9 w1 T& {/ x3 @) d1 i

擔任裁判的左大臣實賴被難住了，無奈之下，打算把裁決的職責讓給右方的大納言源高明。8 i* \2 s' U2 O5 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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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明大人，您意下如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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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高明大納言一直彎著腰．臉上堆著殷勤的微笑．就是不吭聲。

這期間，左右兩方的人此起彼伏高聲朗誦著本方的作品。  C- I# {: j8 g%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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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賴一直在窺探聖上屬意於哪一方，但卻一無所獲。

一想到萬一自己的選擇與聖上的意願相左。他就無法拿主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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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此時聖上正小聲嘀咕著什么。實賴豎起耳朵偷聽，天皇似乎是在念叨著和歌。, j8 P' M9 p( z
, `* \( R% r' i- V1 y" o: U$ ?; u# o
“悄吟著右方的和歌。”/ m8 M, A4 s% @- T) j

實賴自己記的裁判記錄上寫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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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上是在念平兼盛的“深情隱現”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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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高明也聽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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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意在右啊。”

高明向實賴悄語道：似乎聖上喜歡右方的和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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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實賴終於下了決心，判右方獲勝。6 x- o. U, \3 h

結局是——左方十二首獲勝。, n0 z" t# i  \0 t5 h/ y

右方三首獲勝。& N: J! u3 K* ]

平分秋色的五首。

即便沒有源博雅讀錯兩首次序因而判負，左方仍獲大勝。

比賽結束，盛大的宴會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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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酒佳肴，歡歌笑語，能夠擺弄樂器的人都一顯身手。- a) [$ j2 i5 B

某假名日記的作者寫道：夜深，勝負已定，乘興玩樂。眾人歡聚一堂，管弦之聲不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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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方．左大臣彈箏，朝成宰相吹笙，重信大人舞蹈．藏人重輔吹笛。之後實利朝臣唱歌。琵琶伴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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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方．源大納言彈琵琶，雅信宰相跳舞，大藏卿伴奏．博雅大人吹篳篥，之後繁平彈箏，公正唱歌c 笛子伴奏。

博雅此時還彈了和琴。8 j  N8 |( t( I  V
; k' ?* m' L0 G+ s% U
博雅的音樂才華出類拔萃，因為他作過《長慶子》的曲子，頗得女官們的好評。

沒有不散的筵席。: K' u8 y* R  I: _

《殿上日記》這樣記述宴終的情景：東方既白．儀式結束，大臣以下，歌舞退出。) {+ v- b8 `+ W8 M/ r
3 A9 w3 b1 r- u( I5 W
宴會持續到黎明時分，天皇已回深宮。不久，大臣以下．眾人載歌載舞地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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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一場名留青史的歌會就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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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後來發生了一件事。. z4 c6 M$ J" H6 y/ U! |3 Y

因為這一件事，這次天德四年三月的歌會．就更為深刻地銘記在歷史上了。

左方進行最後一個回合的賽事的作者，與右方的平兼盛一爭高下的壬生忠見死了。  }- r# q* q: c4 U  j  X0 n4 @& _
4 G; F# i1 @% U0 X' \. M
忠見的“戀情未露”和歌，與兼盛的“深情隱現”和歌比拼勝負，失利之下遺憾萬分，鬱鬱不解，轉成“拒食症”，以至衰竭而死。; L4 D! _6 o# V2 d' {

壬生忠見變成了鬼，夜夜出沒於宮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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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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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說呀．晴明……”

博雅邊飲酒邊說：“一到這個時候，我就必定想起那次宴會和忠見大人。”( J  Q1 E& l0 x- H- ^; Y; o
3 A. D1 S, O' H3 x$ Y3 `
雖已時隔兩年，但似乎博雅仍未能與過去的歲月拉開適當的距離。

只有些微的風。

夜色中，庭院的雜草開始輕輕搖曳。5 S. @2 B: g8 ~* l: x8 |( p. L9 y1 r
, e9 y" s" g% E: T+ R& i$ W2 @
博雅貪婪地呼吸著充滿植物芬芳的大氣，淺斟慢飲。

“竟然還有那樣的鬼啊……”博雅嘆息。

“鬼？ ”
4 R0 M* D- G8 u9 J- @
“忠見大人的事嘛。”

“忠見大人嘛……”# l! u* {% l) i

“聖上知道忠見大人鬼魂的事，是在什么時候？也許是一年之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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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那種地位的人，對那些無聊事——像宮內鬧鬼那樣的事，在乎得很吧？ ”. F3 N& r8 T  t9 g3 i

“‘他’是誰？ ”

“聖上啊。”/ I5 `# B( n' F, I. a% s
" j8 v' c+ ?0 `5 |, F4 x/ }: N
“喂，晴明，我以前不是跟你說過，別管聖上叫‘他’嗎‘”
) h* h9 e0 F+ x! D
“是嗎？ ”

晴明無所謂地微笑著。7 v/ c; s7 w9 P- C1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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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先因為壬生忠見的鬼魂而鬧事的，是那些工匠。

五' b7 z. r! n7 t% q8 o

源博雅為壬生忠見鬼魂之事拜訪晴明，是在應和元年春天。" k, z4 _% K8 F5 U- l
4 T8 G1 z  @3 }  F7 S
也就是距天德四年那場宮內歌會約一年之後。- W% S% b+ F8 B2 Z1 j" x* T6 a1 I

像往常一樣，博雅和晴明在向著庭院的外廊內相對而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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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八重櫻開放之期尚早。1 a! P& U. D! e
5 p( V& D$ _* Q; _5 ]) D% l: w
而庭院深處的山櫻已是花團錦簇，花壓枝低。* Q4 g3 \' w# x4 G

淡桃紅色的花瓣，無風之時也一片片悄然墜落。
* C6 `4 K2 B* l) C: t! y: L5 Y# W
一片飄落，尚未著地之時，男一片已離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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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次不期而至的拜訪。博雅不帶隨從，獨自步行過來——他雖為朝臣，偶爾也有這樣率性的舉動。

時值上午。正是院裏雜草葉尖凝著露珠，還沒有幹掉的時候。+ d- B1 l5 [% W" n

“不礙事吧？ ”1 h4 D$ l  T( w  N
8 T8 Q4 b& X& O5 |
博雅同晴明。

“中午有一個客人來，在此之前有時間。”* E' r3 }7 y+ Y4 g# d) p9 }

晴明望望博雅，後背往柱子上一靠，接著說：“有事的話，說來聽聽。”

“忠見大人的怨靈出現在宮內，想必你已知道？ ”& T: k; ?. z$ y+ \

“就是壬生忠見大人的鬼魂那回事嗎？ ”

博雅點點頭：“沒錯。”

壬生忠見是壬生忠岑的兒子，後者作為《古今和歌集》的編者之一聞名遐邇，他作為歌人，死後被列為三十六歌仙之一。& W( A# r5 `0 k6 f8 `4 Z

天歷三年——從天德四年的歌會算起，七年前舉辦歌會時，忠見也為多個題目創作了和歌，兩次歌會之間的時期內．他還好幾次在其他歌會上推出作品。; {, {" |$ h8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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稱之為歌會專家有點難聽．但這樣的歌會人才，相應的名氣也不小吧。- P8 ?3 E& {. V"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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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年約三十出頭，是個小官，任攝津的大目，屬於地方職位。以官階而言，是從八位上。/ v# Y2 `+ e1 J4 ^

他沒有錢，上京參加歌會時，住在朱雀門的曲殿。所謂曲殿，是大門警衛睡覺的地方，說白了，就是門衛的值班室。

他以暫借一席之地的方式，棲身在那裏。- S- u0 J- _+ y; j

這一點。正好說明壬生忠見在京城裏連個把熟人也沒有，沒有人照應一下他的落腳點。/ c9 ~3 b. X# H7 ^2 ~. \

金錢方面肯定也相當困窘。5 Q  p- F; L6 e# G* G, x2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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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定是在攝津聽說了歌會的事，饑一頓飽一頓地趕到京城，推銷自己的和歌。3 z) ?$ B, Q' `: _$ s* \

對於像忠見這樣的低級官員，歌會正是難得的機會，讓他們獲得公卿大臣們的認可，爭取額外的收獲。# ^9 L) r$ z. h' k, s+ u

壬生忠見的怨靈出現在宮內，是去年春天宮內舉辦歌會活動結束後不久的事。/ l7 j( @) c) m& {/ U" Y

忠見自歌會結束的第二天起，就病倒了。  [$ r9 n" s5 Z9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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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患了拒食症——食不下咽，日見消瘦、衰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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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硬把食物塞進他的嘴裏，就會嘔吐。' @0 b  L5 j0 z6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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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好不容易喝了一點稀粥，還是馬上就吐出來。只有兩眼閃爍著異樣的光芒。　　人們紛傳．原因在於他的“戀情未露”和歌負於兼盛的“深情隱現”和歌，使他心氣難平而致病。1 O& y5 W8 ~( A+ R4 ?8 @  y7 u- u& J7 |
1 \; m/ v* Q0 E% N  Z) O
兼盛和忠見年齡相差無幾，都是三十歲出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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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盛特地去探視此時的忠見。7 h9 E4 T4 z* k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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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見看上去已瘦成皮包骨的模樣。$ {5 m) c  G7 W8 {. T. p# p

兼盛到訪時，忠見正躺倒在鋪稻草的地板上。6 h5 d; ]7 k6 e6 R1 d' `9 v- y1 g8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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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戀情、未露……”2 [& r2 e/ `! B, O9 P. t$ W4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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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緩慢地欠起身，小聲吟誦著自己的和歌：“……人已知．本欲獨自暗相思。”2 e3 U5 h5 G- X

忠見的臉向著兼盛的方向，眼睛卻沒有看兼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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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樣子他沒有換過衣物，也沒有洗過澡，身上散發出動物般的臭味。

“他簡直是要變成鬼了。”4 Y, @0 M2 b% B% _/ A# e4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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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兼盛從忠見處回來後，這樣說道。- s" x( e9 d$ P

歌會後過了半個月，忠見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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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他瘦成了幽鬼的樣子。抱起他的遺體時，身子的重量還不到病倒前的一半。) }) Z% c% u; j. U. e.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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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忠見的怨靈變成了鬼，出現在宮內。

夜半三更之時，忠見之鬼便出現在舉辦歌會的清涼殿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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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戀情未露……”6 A5 Z1 B$ ?& I

他用沙啞、凄楚的聲音吟詠著自己的和歌。7 f8 r+ W6 v, y5 @) U
4 X* f4 `0 [$ _0 s0 k" d
邊吟邊走過仙華門，穿過南院，在紫宸殿前消失。

忠見的鬼沒有幹什么壞事。他出現、吟詩、輕飄飄地走過，然後消失。

僅此而已。1 a- r% f6 {- K4 D8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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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過的人不多。9 V0 G. {4 h# A9 C- K" a0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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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夜的人偶爾看見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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害怕是害怕，但因為出現也不多，甚至某種程度上，這件事被當成了玩笑。! D  p$ c. Q5 M5 p+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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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見今晚有何貴幹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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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在苦吟新作吧。”

在知情人中間，對忠見一事有默契：只要不傳到天皇耳邊就行。! H/ v) K& }. Y* B$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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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聖上最終還是知道了。”博雅說道。4 a# d3 ]/ @+ T( x1 g

“好像的確是這樣。”. l3 f8 _2 G0 n% H+ ~: g

晴明右手托腮，點點頭。9 G  i( Q) u9 u2 ^8 F5 ]2 q( i%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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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你也知道了？ ”

“是因為工匠們看見了，對吧？ ”. \* _/ G) E) ?4 N# m6 U

“沒錯……”, A: N+ L( ~1 \4 p7 b: t" ~) }

博雅點點頭。) B: K8 l! P6 e0 h/ Z" h, z
9 a% t2 t2 g% |7 c1 Z  a) N) W
誰都知道，此時清涼殿來了很多工匠，在那裏幹活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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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打雷起火，燒著了清涼殿。這是去年秋天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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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復工作從去年起就一直從早到晚地在宮內進行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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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聖上急於把它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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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十天前起，好幾個工匠深夜仍未離去，要把能趕出來的功夫都用來趕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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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場燃著篝火，有時要趕工到深夜。- }' o1 X* c5 `0 L0 r/ b7 p! E

那一次——據說在六天前的晚上，偶爾留下來的三名工匠看見了忠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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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從什么地方傳來了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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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始以為是幻聽所致，再側耳傾聽，的確是人的聲音。4 ~1 V. q( f8 w; ~3 [& C  U

一個男子用沙啞的聲音吟誦著：“戀情……”

隨之．從僅修好一半的清涼殿陰暗處，出現了一個身上發著慘白磷光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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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影吟著和歌，緩緩地從黑暗中輕盈地走過來。2 x8 f+ b& M/ f: H3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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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影好像完全沒有察覺三名工匠在場一樣，通過了那個地方。" k: a3 V# k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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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露人已知……”2 M3 Q, C4 j% h+ U* O6 V2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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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影邊吟邊轉向左邊。

“本欲獨自暗相思……”( i9 f& G7 p" J# W1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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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向紫宸殿方向後，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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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後只留下沉沉的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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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情況持續了兩個晚上。

壬生忠見的怨靈變成鬼出現，夜夜吟誦著自己的和歌，在紫宸殿的方向消失…

…

這個說法傳到了天皇耳朵裏。

“然後呢？ ”晴明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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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上對此大為緊張呢。他下令讓……”+ O6 d) ?" {! g7 Q3 j" ]" g

博雅眼珠子向上翻翻，看了看晴明。

“讓我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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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我嘛．也見過忠見的怨靈幾次，但他是無害的。他不向外．全都是向內的。4 i) M4 c! \# v# G: Q; }

讓他留著，現在這樣子，在某種情況下還是有用的。“

“你這是什么意思？ ”) t7 ]* e% f8 x: F

“也就是說，因為整個宮內的氣脈，包括忠見在內，都很平穩。如果驅逐了無害的東西，以致破壞了穩定，反而有可能發生怪事，有可能被更加不好的妖魔鬼怪附體呢。”

“晴明，既然你這么說，此話應不假。可是問題是聖上並不是那么想的……”$ h9 ?, P9 v2 U, \( N0 S

“他……”; i, Z* F- w' E5 F9 C.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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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喂，不是說過不要那樣稱呼了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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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式神每天晚上到他那裏去，在他耳邊小聲叮囑：別管忠見，就讓他那樣好啦——好嗎？ ”7 o" s9 t1 k! x9 u( G# w. L. s

“要是暴露了，你可有性命之虞啊，晴明。”

正當博雅說話之時，一名身穿唐衣的女子，從對面婀娜地走過來。3 a+ \  t! J3 q6 w+ u) u% l#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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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來到晴明跟前，略低一低頭行禮說：“您約的客人到了。”6 f+ r5 |! k; c8 p$ {* [, q& d0 ]$ J% @

“帶他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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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完，那女子又低頭行禮．循來路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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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我且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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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想站起來。& B$ h9 Z% |& f3 G, u+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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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博雅。你就在那裏好了。因為這位來客所要求的事，與你剛才說的情況不無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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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怎么回事' ”2 N2 [% K8 U5 b, b- A- j% L

“因為客人是壬生忠見的父親，壬生忠岑大人。”

六; _' T" |' [' ]( h7 s

壬生忠岑穿著陳舊褪色的窄袖便服，端坐在晴明和博雅面前。

這位老人年已八十有半的樣子。兩鬢雪白。看上去像一只猿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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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介紹了博雅之後，忠岑小聲說：“您是歌會時右方的講師吧。”" Z8 c: g% E!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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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生忠岑曾做過泉大將藤原定國的隨從．為是貞親王歌會、寬平禦時後宮歌會、亭子院歌會等創作過和歌。他作為歌人的實力獲得認可，被任命為《古今和歌集》的編選者之一。2 k( T; {. T- N2 U& j* G

延喜五年（即公元905 年）在平貞文歌會中，左方的第一首和歌是他的作品：春來吉野山: r# ?, ~# ?9 N  V4 c, V3 {, d&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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誇朝影朦朧4 A9 |) z" V/ E

此作被選為《拾遺》的卷頭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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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年，他為泉大將藤原定國的四十大壽獻屏風歌。又過了兩年，宇多法天皇行幸大井川，忠岑扈從，吟誦了和歌，留下了有別於紀貫之的《假名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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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古今和歌集》以前的歌會中，忠岑留下了不少與紀友則等人並肩的作品，但自延喜七年為大井川行幸獻上和歌之後，他就再沒有留下作品了。. t% d! K+ u* E1 u4 i1 m

博雅當然知道這位歌人的大名。; A# r% F8 J* G( h. ?* L9 N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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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擔任了講師。”博雅回應道。1 `3 ]8 |# g0 e3 _% r& g; y1 P

博雅的官位是三位，忠岑的官位是六位——這樣的身份差別，一般不可能同坐於廊內、正面相對，但在晴明的宅院裏，這樣相處變得理所當然。

反而顯得博雅尊敬年長且已負歌人盛名的忠岑。

“忠岑大人……”- x/ c' k( W: H' h

晴明將視線移向王生忠岑：“這位博雅大人也是為了同一件事過來的。”

“哦，是為了忠見的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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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p5 u: u5 T) K7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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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予以肯定。7 Z, m. I; L* u

“那么，博雅大人也知道聖上要下旨鎮住忠見之靈？ ”% m/ d& s# I/ f2 p

“是我帶這道聖旨來給晴明的。”* k1 F, b8 v& C

聽博雅這么說，忠岑嘆了口氣。

“唉．真是……”

“您有什么隱情嗎？ ”博雅問。3 Z* K/ h) t8 V* ?2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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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忠岑大人請求是否可將第二十首和歌的賽事，換一首和歌再比賽一次。3 [9 S# O4 v1 \9 m1 |5 Y1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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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大人說，這是鎮住忠見怨靈的最佳辦法。“1 u" [) F  J; b: V8 H

“再比賽一次？ ”7 f7 R8 u' Q)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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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是私下進行即可。如果兼盛大人答應的話，加上兼盛我們四人就行。裁判由晴明大人擔任，講師則與那一晚相同，是博雅大人……”' \( x0 d8 r2 l4 }

“但是，為什么要這樣做呢？ ” 　　博雅這一問，忠岑便深鞠一躬，說：“說實話．其實那首‘戀情未露’和歌，並不是忠見所作。”/ Q% |1 {* f2 F  Z7 j6 G4 s: a) I

“是代作嗎？ ”- c$ C* Q! b& W" l4 Z

“是的。”' e& r6 k6 t" t

忠岑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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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代作並不稀奇。迄今許多人的歌會之作，都是他人代作。僅此並不足以成為重賽的理由……”晴明說道c 情況正如晴明所說，這一時期拿到歌會上的作品，未必都是作者本人的創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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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多歌人把別人吟詠的和歌當做自己的作品推出，這樣的做法很普遍，也是被認可的。: ^3 A9 K5 i. M5 D" b

“但是，說是代作，在此我卻要老實說出來，創作那首和歌的，其實是鬼。實在是很丟臉啊。”

忠岑滿臉慚愧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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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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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不覺叫了一聲。

“是鬼。而且不僅是那首和歌，那天晚上忠見所有的和歌——不，迄今我和忠見在歌會時吟誦的所有和歌，其實都是鬼吟誦的。”7 O# h5 b9 [5 o& t1 S0 i. h# m" j- a

像是豁出去了，忠岑一口氣說完，這才打住。+ E; z. o: ^1 H; k

“全部……都是鬼？ ”博雅問。% @) ?7 O. |4 R0 O# l,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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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X7 J" D( Z( I7 G,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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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會有這樣的事，”

“說來話長。我初次遇鬼，是在寬平三年的春天……”

“那么說——”

“是距今七十年前，我十八歲的時候。”

忠岑喉間帶著痰音說起來。1 |0 ~# [# ~: o: }0 F

七

我生於貧困的地方官之家……$ M. c. T' R) I$ w

壬生忠岑開始敘述。

因自幼便深切體會到貧困的滋味，從明白世事起，便有了進京謀求更高官位的心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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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卑微的小官真的很糟，不做到高級的宮位，不可能過上像樣的日子。”: x0 n0 J# V  r8 v$ b9 h8 U) n$ ^

這是父親經常念叨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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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喜歡創作和歌。$ l' k8 ]  m4 x2 F5 d

雖然不是高手，但好歹也算自幼能夠吟詠和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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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方百計想要以創作和歌為進身之階，只要有歌會之類的機會，便到處找門路推銷自己的作品，然而都失敗了。

只要有錢，便能托上更大的人情、門路．也能推銷自己的和歌，但他既沒有錢，也沒有門路、熟人。7 t: U3 g8 Z5 a3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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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降生在一個什么家庭啊！忠岑甚至詛咒過父親的窩囊，但後來，他明白到自己並沒有創作和歌的才華。

好歹能詠歌——然而畢竟只是還算不錯，卻實在不是歌會那樣的場合拿得出手的。2 U- C5 t1 k4 e1 b4 N1 w  `  U

不過，是否好歌，自己還是能明白。

只要他聽過，就能判斷出那首和歌的高下，分得出是好歌還是壞歌。他察覺到這一點。

因此，他也能估計自己的歌才大致在何種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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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具備辨別和歌好壞的眼力和創作和歌，看來是兩回事啊。”忠岑嘆道。$ h# r9 j1 Z: L, K5 ]

那一年，忠岑來到京城推銷自己的和歌，但心願未酬，更痛感自己沒有創作和歌的才華。1 |$ n7 n; F  f! z

錢花光了，回鄉不成，他上了比壑山。/ u- T( ?* Z* G- }! U; K$ d

跟和歌分手吧。只要能回故鄉，再也不進京了。6 m: _& `( M! g) N2 N'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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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也不作和歌。

他邊上山邊想，淚流滿面。0 a' ?( j+ |)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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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是春天，是山櫻盛開的時節。山路上沿途開滿櫻花。, V, n# F" Y& r; r

花團錦簇壓枝低，花瓣在沒有風的時候也散落下來。

滿山嫩綠之中，置身山櫻盛開的一角，倣佛被輕盈的白光所包圍。( Z* v  i$ D9 _5 c$ Q" F

多美啊……

自己除了和歌之外，別無他能。自己惟一的才能，又較之他人為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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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如此年輕便知道了自己的才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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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白的櫻花，在忠岑眼裏呈現一派傷心之色。$ a6 ~% G. A! ]: C* D$ O# Q0 B
# X# D$ {  r) n; m0 w
正當此時——他聽見了不知從何而來的、倣佛是神的聲音。& N# j' y5 |5 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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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芽嫩綠蔚成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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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枝尤香是櫻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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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歌。　　而且，似曾相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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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是在哪裏聽過？正尋思時，又聽見了吟詠同一首和歌的聲音。

那么……

有人在吟誦這首和歌嗎？那聲音好像發自眼前盛開的櫻花．也似來自頭頂上的櫻花樹梢。

但是，既沒有人攀上櫻樹，附近也沒有人跡。* r  O' G0 n. e$ i

對了，是《萬葉集》吧……

《萬葉集》的無名氏作品中，應有這首和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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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為了應和那個又傳過來的聲音，自己也吟誦起那首和歌。% f5 g2 g4 ?$ q3 o! O! S

當那個聲音說：“新芽嫩綠蔚成霞——”

忠岑便接上道：“離枝尤香是櫻花。”4 v6 |# h$ ]9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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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樹幹上方傳來愉快的哈哈笑聲。

可是，左看右看，都不見人影。* a9 ?5 V! H/ f: g+ b5 `1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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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是看不見身影、卻喜歡和歌的鬼嗎？難道是鬼對這山中盛開的櫻花美景一見忘情，情不自禁地脫口吟出了佳句？就算真的是鬼，忠岑也不覺得害怕。! g6 l; ^" h( z- U3 E! `% o
4 c  }& X4 l2 ~; Y: K
當時的事僅此而已。

回到攝津國，幾天後的某個夜晚，忠岑正獨自苦吟。

他想創作和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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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 b  Y7 X. n( e' X1 P! K! y

但是．越是苦思冥想越不得要領。) R0 b+ p) |% L$ l4 \* m9 I

自己沒有這方面的才華——似乎自看透這點的那一刻起，他比之前更加難得好詞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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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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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試說出第一個詞組，感覺還不壞。" F, w8 V  D* o3 V2 Q7 a3 N, V) ^

其後應接上“惹愁思”呢，還是其他表達？他遲疑不決。
% N! O  {, V  G
“入春——”( s$ W& z$ E$ ^( U* B*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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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把同一詞組說出口時，一個聲音不知從何而來：“即念吉野美——”

“吉野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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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剛一接口，馬上有一個聲音結句：“山繞飛霞心中現。”

“入春即念吉野美．山繞飛霞心中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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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一佳句。. t1 m+ }6 z; z1 l; a' t
1 B! w3 r- ~4 n7 r! D' }+ `3 B" |
“是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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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一出聲，那個聲音便道：“是我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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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 ”, k9 v0 ]1 R  p. ?# e/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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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前不久，我們不是還在比壑山相會了嗎？ ”! f! u( J4 w  T0 z

“那時候……”" }0 D$ }& r& x: J  O- }
4 k# X6 Y% e# o1 ^
那聲音沒有答這個問題．又說道：“我為你作和歌怎么樣？ ”

“作和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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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你當時不是在想．自己沒有作和歌的才華嗎？ ”

“照此說來，你不就是鬼嗎？ ”! p( U+ K( o" E; V' u4 n3 n

“對呀。我就是你們所說的鬼啦。不過，我也並不是一開始就是鬼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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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8 L6 B# x# y+ L+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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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萬葉集》裏的那首和歌：”新芽嫩綠蔚成霞，離枝尤香是櫻花‘嗎？ “: D" @: ^6 {, [

“當然知道。那天，在比壑山的櫻樹下，你吟誦的不就是這首和歌嗎？ ”: W' b( D* k1 g- X) R0 ^

“這首作者列為無名氏的和歌，正是我的作品。”: S7 I1 i) v3 Y

鬼的聲音大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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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

“我作的和歌流傳世上的，除此之外還有一兩首，而且都列為‘作者不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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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多么可悲的事啊。我實在是太惱火啦！ “3 i/ |; @% N. x7 G2 k1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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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鬼的聲音變得高起來。7 \1 r4 r  o5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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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能夠容忍這樣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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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嗚！嗷嗷！鬼放聲痛哭。8 D7 T* H* ?3 T; j- c
5 P: x2 L" J* J
“我死後，因為執著於和歌，死不瞑目而變成了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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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鬼，一見美麗的櫻花，就自然地將自己所作的和歌吟誦出來——那聲音，也就是鬼，說道。

“你不想參加歌會？ ”5 G( F2 c. H. |( h$ t* j/ r1 w#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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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倒是想。”

“既然如此，你就讓我來寫和歌。我代你作，你可憑這些和歌參加歌會。”

“行得通嗎？ ”

“沒問題，因為是我作的。”鬼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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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又勸忠岑：你好像想過不再作和歌了，對吧？不如接受我的提議，怎么樣？2 [) k. X  J- Y9 {% L8 z

讓我一顯身手吧。你以參加歌會為樂，我則以自己的作品在歌會上被朗誦為樂。這樣豈不兩全其美？遲疑再三，忠岑最終聽從了鬼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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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每當傳來舉辦歌會的消息，鬼便找上門來。

“我來啦。”鬼打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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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拿出什么作品好呢？對了，這個怎么樣？ ”

鬼興高採烈地創作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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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如此，三年仍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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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連兒子忠見也被鬼附了體，直至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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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對晴明和博雅說。

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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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情況已大致明白了。現在那鬼的情況怎么樣？ ”" O8 i' J" w: |$ e0 G5 h

聽完忠岑的敘述，晴明又問。0 @6 j% b$ U/ V* W; z, A

“它和忠見一起來京城之後，直到現在，將近一年都杳無音信，不知道它在哪裏，在幹什么。”忠岑回答。

“是這樣……”

“不過，事情至此還沒有結束。”, V6 C) ~- o; R( U0 B& \

“還有什么事？ ”& |) X8 J/ S% n# T

“請看一下這個好嗎？ ”

忠岑從懷裏取出一張紙片，遞給晴明。" Q. I2 d: ]9 c
) c3 I! n2 V3 Z0 ?& k. N
晴明打開紙片，看裏面的內容。9 N0 Q4 p2 S6 C3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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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面寫了一些字。+ u, `# z5 F) j

像是和歌。

一看紙片，晴明不禁稱奇：“哎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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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是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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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晴明身邊探頭窺視的博雅也不禁喊叫起來：“哇——”( c* ~. b*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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紙上寫的是這樣的和歌：眉宇之間隱深情人問是否我相思“晴明．這不是……”, j3 C+ K5 x7 H& Y8 |

博雅說道，“……和兼盛的和歌一模一樣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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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一模一樣……”  G2 g/ t2 d2 d, l7 e; L4 B# e0 Z

“怎么會這樣呢？ ”

“忠岑大人，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晴明問。

“那旱我編纂《古今和歌集》時，沒有收入集中的許多和歌作品之一。”7 f2 R% o# q$ u) f; V! |
( A5 p+ y. ^( a) ]
“它為什么會和兼盛的和歌一模一樣呢？ ”8 `- I( Z6 D# t

“不是它與兼盛的和歌一模一樣，而是兼盛的和歌跟它一模一樣。”" m/ k9 L" c1 ?! y+ Z8 J

“也就是說，兼盛的和歌以此作為原歌，倣作了‘深情隱現’的和歌。”. l8 w1 ]6 r& N& W
; a( M: `% G7 N$ o& T
“是的。”

“擔任裁判的實賴大人或聖上知道這件事嗎？ ”

“恐怕不會不知……”8 R; }& @6 [! k; P6 b
& `: N5 E! B0 B, i9 h" p
以某一和歌為原歌，模倣原歌男作——這種被稱為“摘取原歌”的手法，在當時是普遍的做法之一。& G9 `& a, }- \9 m!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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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歌會時若出現這樣的和歌，無論多么好，評價都很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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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與對方的和歌難分高下時，如果一方的和歌是沒有原歌的新作，當然是新作獲勝。

也就是說，以此看來，兼盛的和歌應輸給忠見的“戀情未露”和歌。+ A, l1 c  Q3 J4 N3 U

然而，兼盛卻是勝者。

“不過，這件事兼盛大人沒有責任。”忠岑說。　　如果有人應為此事受到指責，那就不是兼盛，而是擔任裁判的藤原實賴，或者是推崇兼盛之作的天皇。此事與他們的和歌修養有關，雖然裁決是根據天皇意志的，但是又不能對天皇說：你錯了。9 t  l7 S& n6 F$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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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是這樣。”( v: X3 I* Z9 X-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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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抱起略膊，凝神閉目。

過了一會兒，他睜開眼睛，說道：“總之，我們三人先去見一次忠見大人，應該沒有錯的。”

“我們來努力一把的話……”

“成不成尚是未知之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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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該怎么辦才好？ ”6 L; D- s$ d* I( C' H)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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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會怎么樣，看今天晚上。忠岑大人且先觀賞一下京城裏的櫻花什么的，請晚上再到這裏來。”( }* L8 X) F0 ^+ f( w" ?8 C; x

“打擾了。”! E7 o: y7 b0 v8 r. Q
( T8 \5 l) X" p" i# x
“博雅，你也可以吧？ ”/ w% j, o- c2 M: q0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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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博雅答道。+ B  c% Z4 \  `1 e, D& {& T

“那么．忠岑大人，您走之前請把一個東西帶在身上。”/ O# {4 K6 J( t# ?

晴明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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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么東西？ ”

“是類似護符那樣的東西。只要有這件東西，你盡可放心地在京城裏走動。”2 i7 w+ V% g+ U8 _2 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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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揚起頭，“啪啪”地擊三下掌，說道：“青蟲呀青蟲，把我的文具準備好。”) g0 [! c8 Z" x+ ~4 C* g2 i; x9 \, N

隨即．剛才來報告忠岑來訪的女子，挽著唐衣的衣裾出現了。3 Y3 |. C! n& C$ g9 N% B7 u  ^: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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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手上拿著硯盒、紙張。, x/ n" ~0 V  s

晴明自己研墨，然後取過紙筆，將紙舉起以使博雅和忠岑看不到，揮筆“刷刷”4 d' T+ k. Y6 a1 q2 h3 o' ^

寫下幾個字。3 k& }- t  M" h,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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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墨汁幹了，晴明把紙片折疊幾次。說道：“好，把它放在懷裏，放心觀賞櫻花吧。”7 L) E2 o0 |) r(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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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一邊接過紙片，一邊問：“非得賞櫻不可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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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是跟晚上的事全無關係，所以務必……”; x6 W! o# G4 {4 ~  X# c

“明白了。”

忠岑將折好的紙放入懷裏。，“哎，博雅，到傍晚還有時間．趁著現在讓青蟲買酒回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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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買酒？'‘”對，因為等待忠見大人的時候，會覺得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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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朗朗地說道。/ w9 N0 ]$ a! L9 A0 k% o, p

九; q( K# x1 x# f# i& e  Y

紫宸殿前，四周被黑暗所籠罩。* h+ {1 H. Y+ Q; Y0 @# @' E3 N&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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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高懸天上，灑下滿地青光。只有大門和建築物的背光處黑糊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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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上鋪了墊子，晴明、博雅、忠岑坐在墊子上。. c7 r# \' l/ B0 K+ w3 K
5 k6 @5 h& E  G  ~
各人手中端著酒杯，飲酒。

斟酒的是青蟲。0 M7 q1 E' 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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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樣，博雅？幸好備了酒吧？ ”

“對、對……”5 h( Q2 E# d/ M&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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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表情勉強地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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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入靜。; A/ w( P# w. f. X+ w" U  H' e

工匠們今晚沒有一人留在清涼殿。, f2 x4 Q/ l) L2 s9 H-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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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有忠見的亡靈出現，眾人都在天黑前走了。2 c1 T6 e6 w, i; |( w" c8 x& l

“忠見大人今晚會出來吧？ ”博雅同晴明。4 l( b, C+ i, v7 H/ U4 n! E. K7 W

“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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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端起酒杯。: _5 S0 w/ _# O7 N$ t/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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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從清涼殿方向冒出一個高亢的聲音：“戀情未露……”

“來了……”1 ~. @9 E1 ]0 K* t0 Q% w  l7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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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小聲說。

“……人已知……”

聲音緩緩地接近。) P, c! y$ R9 Q' c' V, t2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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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僅僅是聲音。某種動靜也隨著那聲音一起向紫宸殿方向移動過來。

“晴明，是忠見大人……”

博雅壓低聲音說。  }+ S0 x' `8 b+ }3 [1 N! Z+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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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下出現了一個人影，發出朦朧的磷光．從清涼殿方向走過來。  s/ O5 ~' k4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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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步，兩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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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右腳緩緩地交替邁向前方——壬生忠見慢慢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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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欲獨自……”- c8 \* Z$ r$ ^. V1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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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弱的尾音長長地拖著。* ~1 N$ Q5 X& p; |6 C

“忠見！ ”) u# h4 R! G- d& c

忠岑向兒子打招呼，但忠見的視線沒有任何變化，倣佛這邊空無一物。

——他只看得見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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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是走著。0 \, ^3 e- v' z

眼睛凝望著虛空。; D. M- @4 S, W+ V4 j

“……暗相思……”

最後的聲音在月光下拖曳，倣佛蜘蛛絲細長地延伸，然後消失。　　在聲音消失的同時，忠見的模樣也消失了。% j3 O  u& [! A( G6 x. ?

博雅茫然呆立。/ [9 t3 t$ ~/ ?

“竟有那樣的鬼嗎，晴明……”7 i% R) p9 A2 F

博雅喃喃地嘆息道。& o/ p! ?9 D6 Z% J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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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忠見……”! U- M& x1 C  O, l- r7 O4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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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宸殿前，掩面站在忠見消失之處的忠岑小聲呼喚著兒子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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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見，忠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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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奇特。; D  k- y4 C+ 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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並不是之前忠岑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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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見，忠見，你變成那個樣子了嗎？忠見啊……”

他拾起頭來。

雙眼在月光下閃爍。

是淚光。

忠岑在哭泣。( n$ ~+ K5 T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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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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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想走過去，被晴明阻止。* C: B. T, b4 [! Q1 q/ q8 f1 {2 @3 V

“等等，博雅。那人不是忠岑大人。”0 t" r" m6 c) S% O-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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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什么？ ”

博雅僵住了，他細看原以為是忠岑的男子的臉。) r$ s+ ~, h1 e1 t' R( l. V' `

那男子嘴巴歪著，長牙突出，放聲痛哭著。' N( C, E# `% H2 |

“怎么回事，晴明？這人究竟是誰？ ”/ s1 b6 S1 ~" U+ ^.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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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附身於壬生忠岑大人、忠見大人兩代人的鬼嘛。現在，它以忠岑大人的身體為憑借，附身於忠岑大人。”& U: ^% F2 U. ]' t; N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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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是你幹的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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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我把這鬼所詠的‘新芽嫩綠’和歌寫在紙上，作為咒使用，讓忠岑大人拿著，喚它進來。鬼便附身於忠岑大人，一直來到這裏。”* m9 l4 i. H+ w- c8 p$ p4 n,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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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來到忠岑跟前，向附身於忠岑的鬼問道：“歌會的時候發生過什么事？ ”

但是．鬼答不上來。

鬼抱著頭說：“啊啊，忠見啊，對不起。是我把你弄成了那樣的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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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得跟我一樣。“1 u- R* l, ^  d( L5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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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生了什么事？ ”晴明接著問道。

“那家夥——忠見那家夥，最後一首沒有讓我來作。他說要自己作，然後就作了……”( K# I  v, {: g4 p) e. x%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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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那首‘戀情未露’的和歌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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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忠見第一次拿自己作的歌參加歌會，然後輸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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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一來就明白了。”

“你明白了什么，晴明？你們陰陽師懂得什么？陰陽師能做的，就是這樣子把我們抓住、又放掉而已。那又怎么樣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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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喜愛忠見父子，對吧？ ”& K5 j* `7 f" X&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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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喜愛。我就是喜愛他們。他們愛和歌懂和歌，但是．沒有作和歌的才華。9 n* Y: N$ p(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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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們需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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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給他們創作歌會的和歌很快活。這次特別高興。如此奢華的宴會前所未聞。

我也很樂意和他們一起作。哎，F 回要作什么和歌？ “$ t; d- a2 P/ J! c5 Y* m* E

“我想問一下：是忠見大人說他自己想作和歌？ ”

“對。他說無論如何也想作。就這次。所以我就說，你作吧，不妨一試。無論是怎樣的和歌，由我做點手腳，能贏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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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見拒絕了你的幫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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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忠見說，別多此一舉。我要以自己作和歌的實力來參賽……”% I1 D& Z# M;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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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那首和歌就與兼盛大人的和歌比拼第二十個回合了。”8 ?% Z% {; D; y- Z$ l

“對。我對忠見說了，我隨時可以讓你取勝。歌會那個晚上，我也在現場。我說，我會在場的，一定會在場。所以．無論什么時候，如果你想借我的力量取勝．馬上站起來說‘我想贏’就行。我還在。我留在現場了。忠見啊，為了告訴你這一點，我在講師的耳邊嘀咕了，使他弄錯了讀和歌的次序。你不覺得那事情不尋常嗎？通過那件事，你知道我在現場了吧？ ”

“那是你幹的呀？ ”  r: D. f/ u& b

博雅的聲音變粗了。# Y, A- H: W8 H/ E" I&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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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呀。就是我幹的……”, f6 s. w3 c1 j1 |& \2 Q9 W+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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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沒有實施？ ”

晴明還是接著追問。2 S& G2 u, S4 X1 K0 B&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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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原打算無論忠見想不想．都要讓他的和歌獲勝。可沒想到……”

“沒想到什么？ ”* U9 S5 W$ Y  O8 q3 `/ P: t!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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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盛提交的和歌，竟是我的作品！ ”* ?' k6 i# S2 R( k&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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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 ”0 F" @8 ^0 V6 @# F: N4 V;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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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宇之間隱深情．人間是否我相思。”0 ^9 G* R  }' K% [2 d

“那不是兼盛大人所作和歌的原歌嗎？ ”" e% k* e5 D: Z( D6 l! ^: x7 `

“兼盛把它稍微變一下拿出來了。而且，他改過之後，竟比我的原作又好了幾分……”

鬼的聲音顫抖著，將忠岑的腦袋左右搖晃。4 x$ |% F* {- V6 A! z0 w

“我心亂如麻。不知讓哪一方獲勝為好。無奈之下，便撒手不管了。我逃走了，勝負就看天意吧。沒想到……”

“‘深情隱現’勝了……”* `+ e% i$ ~9 D9 `7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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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e% a: k1 M2 q8 P  \1 W- j/ n/ Q0 d

“……”

“然後，他竟然那樣就死了。我真糊涂，沒想到他是那樣固執的人。”
5 d) Z2 T! f, e) ?
“原來如此。”

“晴明，你要把我怎么樣？把我消滅嗎？ ”5 w8 _# V) r" }) p' G" q% r4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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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 @; j% @8 a: {$ H/ d  A. c

晴明伸手到忠岑的懷中，取出寫有和歌的紙片。0 I! [% Y8 K" C9 a%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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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神色哀傷地望著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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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滅掉也無妨吧……”. ?# M7 T3 ]. N) m" H

鬼小聲嘀咕道。/ |; D5 F- \# S' v7 P9 e& n+ m

他凝望著黑暗的虛空，好一會兒才凄涼地笑笑。

“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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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抽走了什么東西似的，忠岑的表情復歸原樣。+ p' r( h* c& w% E! ?

“晴明大人，這是怎么了？發生過什么事？我剛才是怎么了？ ”& X$ F  {- k3 `9 o/ V2 D$ A3 t: d

“鬼附體啦。”
3 W+ X- _# [6 b% Q- }/ a
“鬼？ ”' J" R9 M+ v$ h+ D" [! L% K0 l
5 o5 F; u% A2 Z! M3 {
“以後再詳細告訴你。都明白啦。”. f- M4 e, Y  F5 C$ k0 M

“忠見呢？ ”
' Z2 S5 }/ L9 d; I
“忠見大人已經無可挽回了。這樣的怨靈不是我晴明之力所能應付的。由得他是最好的辦法——我向聖上稟報好了。”

“晴明．鬼呢？ ”8 B3 N6 p& [* [, B

“走掉啦。”

“走到哪裏？ ”

“哦，去哪裏了呢？ ”
# n, I- M, j: c/ A- l. l
晴明喃喃道。0 v: d# R# p" S( ~0 K' l) f

結束
: \' W, ~9 R1 s
“竟有那樣的奇事！ ”; D5 ~* @0 h/ F& h8 n

廊內，博雅感慨良多地喝著酒。
9 h+ S; b1 a6 z& ]  l( @! r: ?
事過一年，匆匆春又來到。+ a  e& R2 {8 q  T3 R6 u( f
. ]4 O" X- h1 O* m3 R* u
“哎，晴明，忠見大人今晚還出來嗎？ ”
) H) d+ V4 k- o; x. a
“應該會出來吧。”
8 I8 a) h+ f7 C( G4 Z% s
晴明的聲音顯得落寞。
9 |' }+ p: V$ j9 i
“不知怎么了，突然想見見忠見大人。”
$ y' |# n2 l+ A2 ]% x
“是啊。”
; a" I0 r: X, K; i# @: N, k
晴明點點頭。& {) e* {4 l$ w8 V  b
6 b' v/ c! N* ?) s0 D/ a% U8 x) T
“要去嗎？ ”
# C/ X: S; k: e. k  X& T* }
“走吧。”

“走。”

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
8 ^+ B1 v& _3 x
提著酒瓶，晴明和博雅在夜風之中，向宮內走去。0 s* F! _7 q- k1 M
3 R/ I7 C, Q7 X/ o9 E
“忠見大人也要喝酒吧。”
4 K. R5 E# T; u3 R
“是啊，他喝不喝呢？ ”
8 x" z6 G3 @5 [. r6 l$ T6 o7 F
二人邊走邊說著不著邊際的話。1 x1 ~/ _; H. F& L( {5 h. H

“月色好啊，晴明……”

博雅冒出一句。

TOP

冷色調

中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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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

發表於 2007-8-26 11:40 PM | 只看該作者

迷神; M4 W" V  e1 e( E& r
$ _5 l/ e. J6 X

, F( s. y! x9 `* `
一

櫻花盛開。

密密麻麻的花朵，連枝條都壓低了。) n" G5 f% P4 b! L

沒有風。
! N/ |! ^: R9 N0 x" j4 Y
風連一片花瓣也不願吹動。7 n% y, r5 O9 {% s' X
: w% `* i- J5 y$ T7 [# K4 M
陽光明媚，照著這些櫻樹。5 m5 A& U( I% _% s  J4 x: ]

在安倍晴明的家裏——源博雅坐在外廊內，和晴明一起眺望著庭院裏的櫻花。
/ c  d" j7 J; @) J$ t
二人跟前有一個裝著酒的酒瓶，各一只酒杯。杯子是墨玉做的高腳杯。$ L& }: }- a9 R
% N! k- `: I" j) S
那是夜光杯。. v% R% d% Z  d: E

葡萄美酒夜光杯6 D& [3 m; n1 Z2 m* k7 `
+ V& \, z7 G1 H% U) r( R
欲飲琵琶馬上催是來自大唐的王翰吟詠過的杯子。

看一眼櫻花，喝一口酒，放下杯子，再看一眼櫻花。! T) T; u% m% d9 f" a
, }7 }$ a3 U* s9 t$ g+ [$ X
突然，一片花瓣飄落地上。/ n( t, A& s* c% l! z

僅僅一瓣而已——倣佛照射其上的陽光滲入了花瓣，令花瓣不勝重荷。* k6 d) d" D0 u; P+ K3 D5 ]
; r+ u$ _2 _+ j* ^1 g- p- F8 S
“晴明啊——”% Y) o* V" c. m" p: q. c0 z

博雅壓低聲音說話，倣佛怕自己呼出的氣息會驚落花瓣。6 ^! p% l1 A( M+ `4 C# \% {; I
8 j+ n( c9 i  I2 I* l$ b
“什么事？ ”$ t! v( V/ o- g

晴明的聲音近於冷淡。/ V* y5 @/ N' P! Z8 W* O3 S

“我剛剛看見了動人的一幕。”

“看見什么了？ ”

“我看見櫻花的花瓣，僅僅那么一片，竟然在沒有風的時候飄落地面。”9 c8 [$ l7 i6 T) I6 V

“哦。”+ [% P8 e0 d) \& v- b& E# _, c( |
2 b0 H) e8 j: B3 e1 o9 a- p
“你沒有看見？ ”
& C8 x# c0 h9 {+ h, J
“看見了。”2 b1 M7 _: q' k! O2 x- ?
$ r6 K/ S$ x6 c" p% t: V8 `
“你看見了，沒有產生什么感想？ ”! P6 F: n7 \5 B3 [( w
& p  @% s& C+ _; L
“什么感想？ ”

“就是說呀，晴明，那邊開著那么多櫻花…．．”

“沒錯。”

“在那數不清的櫻花花瓣中，在連風也沒有的情況下．卻有一片花瓣掉了下來。”( Y/ d, i4 a8 o+ f! u) g: B$ P

“噢。”
6 z8 m/ r0 I0 w. N$ z
“我看著它掉下來。可能過不了幾天，櫻花的花瓣就開始逐漸散落，到那時，落下的是哪一朵哪一瓣，就完全無從知曉了吧。可是，剛才掉下來的那一瓣，說不準就是櫻樹今春落下的頭一片花瓣呢……”0 D2 ?9 d& |- ^. G6 D8 ^6 E& |- Y# e9 V
7 b, S! H) }; I
“噢。”
3 r9 ]9 Z9 M  x& t+ E( b4 o$ i0 F
“總而言之，第一片落下的花瓣讓我看見了。這豈不是動人的一幕？ ”: g6 ~( V. j" ?; v
& U! n& g; R( f6 K/ o
博雅的說話聲大了一點。* ~7 R- T; `! A) [! w# ^

“然後呢？ ”/ s1 P7 Z" L9 G' z2 Q1 d/ O4 H

睛明說話的腔調還是不冷不熱。

“你看見了那一幕，什么也沒想？ ”
% S* n$ x- J  c1 j
“倒也不是沒有。”

“還是有吧。”" ?: a4 X8 V2 f  L9 \

“有。”2 z) t6 c; N* @3 ]) r

“想了什么？ ”4 Z7 |; Z3 q& e! N
" H& H/ v# A- L2 p5 d, A
“比如說吧，因為花瓣落下這件事．使你博雅被下了咒之類。”0 c3 r4 p1 N6 T
$ d1 L' K3 v5 N) Q7 Y
“你說什么？ ”

博雅似乎不大明白晴明的話，追問道：“那花瓣掉下來和咒有什么關係？ ”- `; U% Z1 K8 W: V6 z4 O

“噢，說有關係也行，說沒有也行。”

“什么？！”9 g' l" _! `7 i0 U% `

“博雅，就你的情況而言，應該是有關係。” 　　“等一下，晴明。我一點也聽不明白。如果說是我的話就有關係，換了別人，也可以是沒有關係嗎？ ”/ ?1 h7 O' Q1 Z3 N, M3 ]/ Z
0 }) d1 y9 y3 c
“正是這樣。”

“我不明白。”
$ N) m2 u- D! ^$ @7 ^+ {/ A6 M3 r( x
“聽我說，博雅。”
: ]( _7 u. o2 x& Z% K8 x' e
“好。”( X5 z4 m1 T3 Q3 y: A  m+ A
+ d" {- p( K4 t! S% k2 M1 V$ Y* C
“花瓣離枝落地，僅此而已嘛。”

“嗯。”
; _0 W8 D6 o5 H9 Y( L9 j( M& k+ R
“但是，如果一旦被人看見，咒就因此而產生了。”
) }" x) P2 [/ k4 R
“還是咒？你一提咒，我就覺得你把問題弄得麻煩起來？”$ F) @* o( s" s# a0 P# A
+ A0 ~! a2 V, w; u0 Q) J% h
“哎．別這樣，聽我說嘛，博雅。”& E; I! m9 s4 ?4 O+ `
4 ?' t! k& W& N  J! j" O
“聽著呢。”

“例如，有所謂‘美’這回事。”) a4 o& p" m* T$ Z* \2 p( B! o
9 Y% f7 S$ o+ A" ?7 J* ?- u8 a
“美？ ”+ D& W0 y5 e9 z: S
' E# u1 P9 Z% J
“也就是漂亮呀、愉快呀什么的。”

“那又怎么了？ ”! M; k3 P3 G+ Y8 A

“博雅，你會吹笛子，對吧？ ”$ E3 i$ a. G! S! }) v
. G0 C: }. |7 S2 s5 X
“對．”

“聽到別人吹出的笛聲，也會覺得美吧？ ”
, k  b2 F. P: O
“會。”

“但是，即便聽了同樣的笛聲，也會有人覺得美，有人不覺得美。”. O  r& C+ ]" {' {' w

“那是當然。”

“問題就在這裏，博雅。”3 M  L" P' v4 p& V0 r5 g* ~

“在哪裏？ ”/ Y* |7 C2 D: C) i6 L
, Q, U" v9 `, ~
“就是說，笛聲本身並不是美。它和那邊的石頭、樹木，都是一樣的。美，產生於聽了笛聲的人的內心。”

“唔，對。”0 L) i7 G5 q3 v4 f( i' y

“所以。笛聲僅僅是笛聲而已，它在聽者的內心產生美，或者不產生美。”. u5 _& `6 e7 }4 {: P
% {3 z0 q2 q: m8 O/ e. K# p
“對。”% G: U8 N% o3 d

“美也就是咒啦。”) v! ?$ }# U$ m$ q

“對。”

“如果你看見櫻花瓣落下來，覺得美，被感動，那么它就在你的心中產生了美的咒。”' F1 e! i* {# V( P
. M9 ^$ E8 T% T  g% P
“對。”

“所以嘛，博雅，佛教教義中所謂的‘空’，正是指這件事。”' S. o% d5 h' U2 u( D% P

“你說什么？ ”. Q  h# V- r- E" W
; U5 b  Z& U, C  {, K( Q
“據佛家所言，存在於世上的一切，其本然均為空。”

“你是說那句‘色即是空’？ ”% v4 N7 O" X) o0 U% ?+ i6 x# g# P

“說‘有東西在那裏’，必須同時有那個東西，以及看見那個東西的人，才可成立。”

“……”

“光有櫻花開在那裏，是沒有用的。源博雅看見櫻花盛開，才產生了美這東西。/ z% e3 z, e9 U
& f) ~  y5 H8 W  p% h
但是，光有源博雅在那裏也不行。有櫻花，有源博雅這個人，當博雅看見櫻花後被櫻花所打動，這才產生了美。“! g9 b* E+ [7 P) S% a) J

“……”  r9 Y' `" m, X( N' W2 {
/ h7 }; w% W/ `9 e/ G2 i9 P7 [/ ]1 w
“也就是說，唔，這個世上的一切東西，都是通過咒這一內心活動而存在的吧。”2 K$ L" l; m' R  A2 q6 [6 @5 f: Y6 U

“晴明，你平時看櫻花的時候，老是想得這么復雜嗎？ ”
. X2 H7 F$ x: r  z+ I& I; l% F
博雅泄氣地說。

“不復雜。”7 d" H% }$ S; B1 Y& E
+ i3 e! e7 |/ \: a/ ?/ j* A
“晴明，你直白點吧。看見櫻花落下，覺得美的話，你就認為美，不就行了嗎？要是覺得很奇妙，就認為很奇妙，不就行了嗎？ ”
4 U' f: j6 s/ ?1 ?7 G- o! W
“是嗎．很奇妙嗎……”
% u+ c* f# l* c0 v
晴明喃喃道，似乎在考慮什么問題，沒有說話。  ]6 c% q/ Q! g/ S; ]( d; [

“喂，晴明，你怎么啦？ ”3 F4 i9 z, t" K, l3 A

博雅催促沉默下來的晴明。

但是，晴明沒有回答。
& j# f6 x" D" e: W. g
“喂喂……”' H  |! O% H5 r
. ?9 [0 [4 n: Z  Q
當博雅又一次向他搭話時，晴明說了一句：“是這樣嗎？ ”7 P/ C8 c) M* x7 J
. M9 A* N6 F" @, o! n) t4 T
“什么‘是這樣嗎’？ ”$ c0 w/ C' p/ S. ^3 v* ]2 F

“櫻花呀。”

“櫻花？ ”
$ Y- \7 ~6 r: z( b6 h
“櫻花就是櫻花嘛。剛才不是說過了嗎？ ”

這么一來，博雅不明白了。

“博雅，這是你的功勞。”& S1 M- J; t: I+ Y" v+ n
2 M3 G6 j) H9 ]% b
“什么是我的功勞？ ”
* \4 M9 q- x( ^) ?6 \( u
“多虧你跟我談櫻花的話題。”8 o8 P6 j% F4 F, s, ?/ I+ I) e

“……”8 w$ E- }) d2 H3 c* i+ O

“雖然我自己說過櫻花僅僅是櫻花而已．但我並沒有注意到這點。”

雖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博雅還是點點頭說：“原來是這樣。”* h6 Z: |1 N1 A0 V$ i8 v" ?2 I4 q

“其實從昨天起，我就有一件事情想不通。怎么想都捉摸不透，現在終於明白該怎么做了。”
6 @& ~/ V1 z4 R3 T' S6 ?: a. @
“晴明，是什么事？ ”5 o4 t, B% m6 C: H

“稍後跟你說。在此之前，先要求你做一件事。”/ ^6 R5 ~& g0 f0 E/ W& _

“什么事？ ”( e3 P: H1 z. C9 s4 w: {. Y8 q
* c0 ?9 I& k4 @3 X$ b- z2 X
“在三條大道東面，住著一位叫智德的法師。我想麻煩你走一趟。”: j- o1 D. |  n( x5 z! O+ |5 Z# S

“可以。問題是，到他那裏幹什么？ ”0 G& s3 v+ [: L% o' f

“說是法師．其實他是從播磨國來的陰陽師。三年前起就一直住在京城。稍後你去他那裏，幫我問一件事。”

“什么事？ ”& K9 H# [1 m- m+ t" G6 y
7 ?3 F2 U$ G6 o5 W+ I
“你就問：鼠牛法師現在住在哪裏？ ”
; B3 z+ D# ~/ d
“就這句話？ ”: m# m+ P# s( _3 w/ r

“他可能說不知道。但是，不能就此罷休。我現在就寫一封信．如果對方答不知道，你就把這封信交給智德法師．請他當場讀信。”/ v5 g4 c0 ~& j* {& J. a
# h- j* Z9 {0 |. O4 w; i5 q" K
“接下來呢？ ”4 G! `. n; [8 \7 ^1 j# _
; U* i0 l) _- E  D8 N; G/ b0 s
“可能他就會告訴你了。那樣的話，請你馬上回來。在此之前，我就會做好準備工作。”5 [8 B, [( q' U

“準備工作？ ”
" c! n: e) s4 D' D
“一起外出的準備工作呀。”+ c6 u# z  m6 G' l6 L
1 R. V& m% a; O0 q2 D
“去哪裏？ ”
$ l8 F- w& [" X" ^$ D2 o
“就是等會兒你會從智德法師那裏獲悉的地點。”* a: j, M$ r. L2 {: x7 G

“我不明白．晴明……”, r+ i( L* d% }- s5 l5 ?

“你很快就會明白的。對了，博雅，我說漏了一點：你不能對智德法師說是我派你去的。”" j1 L  b1 d( _9 q8 W2 M) D7 I* p2 K( N

“為什么？ ”
' g% U) F& M) @
“因為即使你不說．他讀了信也會明白的。聽清了？到了那裏，不要提及我的名字。”
+ R- @+ [" b4 O
雖然不明白，博雅好歹還是點了點頭，說聲“明白了”，就坐上牛車出門而去。  Q- H8 q3 ?# K6 u

二$ v/ V6 v- [3 S; @9 t8 O
: h0 q# a7 X2 l) Q
過了一陣子，博雅返回。
8 u5 \" E( M4 `
“嚇了我一跳，晴明。跟你說的完全一樣啊。”% o5 B9 W4 i4 w* N

地點和剛才一樣，仍在外廊內。
3 C  E3 ?# F# e( w7 i5 I
晴明穩穩地坐著，慢條斯理地端起酒杯。

“智德法師身體還好吧？ ”6 ^4 [9 D6 d  l+ U. l5 w( w7 E
( D. N4 f5 G( O9 m1 ]) N
“誰知道他好還是不好。他讀了你的信。一下子臉色蒼白。”
  z, x, U- _/ Y
“不出所料。”
6 }! X) f& h5 Y& p* i) d
“之前還說不知道什么鼠牛法師，結果一下子就老實了，乖乖地說了。”
6 [" @) g* X" I0 U* K. r
“地點呢？ ”
, D1 J. N; S# d
“在京西。”* K8 o8 }/ P) C) W. i

“是嗎。”3 E& I& l: R: D3 a5 z# y* o; _! {
# c* a7 i) C% O- _& o
“哎，晴明，你信上寫了什么？智德法師還畏畏縮縮地問我：你看了裏面的內容嗎？我說沒看，他竟松了一口氣，叮問一句‘真的嗎’。看他那模樣挺可憐。”

“因為你是櫻花嘛，博雅……”
) @% Y! t7 _0 g9 P2 {
“我是櫻花？ ”& i. g' N' H. @7 i$ B" u( h

“對呀。你只是作為你存在於那裏，是對方自作自受落入不安的咒之中。你越是誠實地說沒有讀過，對方越是害怕。”. V: S9 \" j* y' u
6 S6 r9 O, V. a- z4 |) n
“跟你說的一樣。”' t! Y1 L% Y# l
4 }( g9 w5 Q9 l% D
“那就太好了。”

“哎，晴明，信上究竟寫了什么嘛。”  W3 K3 I8 x' ?
5 m3 ]' B1 y/ G: m8 N  E
“名字。”

“名字？ ”
, h: o7 i, j4 g) V" F+ ?
“是智德法師的真名。”

“那是怎么回事？ ”" M" S$ L' ]  @' f# _( z

“明白嗎，博雅？做我們這種事的人，一定是將真名實姓和另外的名字分開使用的。”- b$ ], i) n7 Y. X4 g  w& e3 d
6 Z% c! w2 u! r+ l# g2 Z( P: j+ q" q
“為什么？ ”
) E: I$ H$ _, x+ t6 n# w# W% \2 {. ?
“如果真名實姓為人所知，而他又是陰陽師的話，就很容易被人下咒。”5 a* ?" V0 i" [1 W
6 n4 Z$ Y' c% ^9 i0 c( L1 n
“那么．你也是除了晴明之外，還有別的、真的名字？ ”
. D7 F! `  x8 d
“當然有。”) [$ U4 B1 L4 T$ Y
4 U( X/ X9 {* ?1 V  D. b( C4 B  @
“是什么名字？ ”

隨即又道：“不，你不說也可以。如果你不想說，問你你也不會說．我不想讓你為了不想說的事花心思。”5 T/ I7 Q9 S4 c( @9 }0 N

博雅連忙加以補充。

“還是問這個吧：你跟智德法師之間，以前發生過什么事嗎？ ”% s/ K1 e7 W% _9 q" l. }4 m$ G

“說有也是有的。”" ^$ L2 f. S. K/ B! t

“發生了什么事？ ”5 y2 @! G  d8 s& c/ a! S0 W& f

“約三年前，智德法師要來考驗我。結果，智德法師所用的式神被我收藏起來了。他求我還給他，我就還給他了。智德法師竟然因此而將真名實姓寫下來給我…

…“# O3 O. g, {. R' P9 F; {
6 {" F8 X, Q5 e1 J8 {
“可是，把如此重要的姓名交給了你…∥‘話說到一半，問題又變成：”晴明，你是使了什么手段，讓他把自己的姓名寫給你的吧？ “% u' g( a' y* p0 _! x! p
2 f* C! x# E0 [* v  |' |' T
“算了……”# m% @* Q: e0 N, e( R+ U" h* e# G/ j

“如果是他自己主動要寫的．他見了我也不至於那么慌張吧？ ”
/ s  m- \/ y; i5 W3 c/ y& \/ D
“唉，先不管它啦。”# G, J6 ^9 H2 v
( T. V7 o4 C- S' ~
“不管不行。而且，晴明，你讓我去跑腿兒，自己就一直在這裏喝酒賞花呀？ ”" v" C; X: l5 z( p- S9 i

“沒錯。”8 s/ S* [% _  r" c% I
- i! {, a8 Q) U8 w: ?
“我是因為你說要做許多準備工作才去的。可是你……”' Z) ?5 z) V4 ?/ \
4 t2 }& f2 R7 L& q0 P7 ]
“哎，別急嘛。這趟差事不能由我出面，所以才請你出馬。”8 h. y& ~& A  }8 ]  Z/ ^* q5 h
4 _, P( m  `( K. K0 I" w
“為什么你就不行？ ”4 h, \2 l! M3 f- ?' b
, J0 }& i, u  {$ w: p
“因為照我的想法．這鼠牛法師應該是智德法師的師傅，我一問他就說出來，事後鼠牛法師可要生他的氣了。”) y* Q2 v4 c% B' V/ [% s" C

“為什么要生他的氣？你正和那位鼠牛法師鬧矛盾嗎？ ” 　　“不一樣。信上絕對沒有晴明兩個字，只是寫著智德法師的名字。所以，智德法師對自己也好，對鼠牛法師也好，都可以辯解說沒有受到晴明的威脅。這點是至關重要的。”
4 X2 G' ^- I& J0 L
“晤……”

“總之，既然知道了鼠牛法師的所在地，我們動身吧。”! A: ~( l. b. I* e

“唔，也好。”

博雅還想說什么，但他點點頭，把話吞了回去。( E+ ^& _7 U, |* |0 P

“能動身了嗎？ ”9 s" {, I5 ?: |5 g/ S7 @! M4 n
& p: z" T! q) X0 t  H
“走吧。”8 w6 t& ?' }; E- J; s1 S( a: M4 x

“走。”; a3 N% T: j9 R+ C# N

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9 U' x( x  Z, o* @$ f9 u' Q, n
5 }2 a8 J( q3 I  m# h; M9 P% k8 C
三- w2 X  w& L. C5 \; n2 C' u

牛車四平八穩地走著。

大黑牛慢吞吞地拉著載了晴明和博雅的牛車。
6 t& [  a; o! p. z4 {
既沒有牧牛的小童跟隨，也不見趕牛車的人。牛只是隨心所欲地向前走。
( d- ~1 S1 f7 _( N. O
“哎，晴明，你把來龍去脈告訴我吧。”% c/ I! F% Y3 i1 v+ u3 Q, X1 F

在牛車裏，博雅向晴明道。$ R8 e5 w7 \; G' |6 d. ]& K

“噢……該從何說起呢？ ”5 T# Y. i* k5 b( l. _6 t9 v

晴明似乎已經決定說出來了。. R0 w. C! P9 I# w% r& t

“從頭說起吧。”# c- D) B4 M/ U
% @% B9 F( ?( R0 c" U
“既然如此，就從菅原伊通大人的事說起吧。”

“究竟是誰呀？ ”

“他是住在西京極的人，去年秋天亡故了。”3 G' N' S' O) C

“然後呢？ ”$ v( C! ^2 |+ C( X
$ {. m, s% o2 E
“他的妻子名叫藤子，藤子還活著……”

晴明開始敘述起來。* n* V& @. y- I8 v) n
9 |5 Y+ {- x$ V1 ~  ~- e
四

菅原伊通出生在河內國。

他年輕時即已上京，因為頗有才幹，所以在朝廷裏做事。

雖然沒有專門拜師學藝，但吹得一手好笛子。, G% e- ?7 {) [8 K1 _
. y# P4 L! z4 z5 b! W: O
伊通娶的妻子叫藤子。

藤子出生於大和國，她父親為給朝廷效力而進京．她是跟隨父親來京城的。
* H, ^+ _& Y9 F' N9 ^2 z' \
父親和伊通相熟，成為伊通和藤子相識的機緣，他們互通書信，以和歌酬答。9 T* b2 @6 k$ f' D0 B$ m* W- y
& k% Y% c+ D6 Z& a* S* \
在藤子父親得流行病去世那一年．二人結為夫婦。5 p) Z6 W' P. S+ x' R6 u

二人琴瑟和諧。6 w0 V% M" ?+ M% h6 }. o

在月明之夜，伊通常為藤子吹笛子。

然而，在藤子成為伊通妻子的第三年，伊通也和藤子的父親一樣染上了流行病，不幸去世。0 ?$ p; Q! E8 `1 Z,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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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去年秋天的事。”晴明說道。: p2 \8 P1 P0 T! }" V4 w- c
( |; D0 x. F" \
藤子夜夜以淚洗面。
$ h- M6 B2 K" R* }' i* j5 `. }( {
一到晚上，她就回想起伊通溫柔的話語和摟著她的有力的胳膊；每逢月出，她就回想起伊通吹奏的笛聲。
2 K% a- |  a% y, W# i
再也見不到伊通了，再也不能被他有力的胳膊擁抱了，再也聽不到那笛聲了——每念及此，藤子淚如雨下，萬念俱灰。% P1 n3 t% I" J' }% E9 f1 m% I/ A1 S- ?. L
0 t0 R! A; h8 [. {! H
最終．就算丈夫已死，她也想要再見死去的丈夫一面。# M9 n7 Y6 t3 Q$ f  v.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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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去找的是智德法師。”

藤子哭著懇求智德：我無論如何也想見丈夫，請法師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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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遺憾……”

智德只是搖頭。. d+ i  k6 L# R. Z0 V

“我沒有辦法讓死者回到這個世界。”

“那么．法師知道誰夠能做到嗎？如果能夠滿足我的願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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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子說．多少錢她都願意出。: L2 d7 q  W- u2 Y$ ]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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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和丈夫留下來的財產多少有一些。. y0 {2 `2 ?5 O  r5 Z( {

她聲稱，甚至賣掉房子也在所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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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

智德法師答應了。$ t; Z# W) U  S# h6 O1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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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德法師不知從哪裏給她找到了鼠牛法師。”' l, z5 I& h! K)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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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

博雅點點頭。

論歲數，鼠牛法師是五十出頭的樣子。4 {# A" `$ }. ~& m/ j7 _' }

他很快就收了錢，施了秘術。　　“不會馬上就出現。需要五至七天，有時要花個十天才能現身。因為從那個世界到這個世界的路程很漫長。”8 [( e9 `. C1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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鼠牛法師說完就走了。

“今晚會來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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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會來嗎？ ”

在焦急的等待中，迎來了第十天——是一個美麗的月夜。

在臥具中無法人眠的藤子的耳朵裏，聽見了不知從何而來的笛聲。再側耳傾聽，是久違的伊通吹出的曲子。

笛聲越來越近。+ @2 t- ~* D* M( l) E8 P0 ["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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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子大喜，立即起來，等待著笛聲靠近。7 N0 j& Q7 s+ F" M

笛聲更近了。# Y2 A& t6 m3 G1 D2 h

隨著笛聲接近，與歡喜有所不同的不安心情．逐漸從藤子心中滋生。

他究竟會以什么模樣返回呢？變成厲鬼、以鬼的模樣出現？或者，變成像空氣般沒有實體的靈回來？見到了死去的伊通，又能怎么樣呢？但是，即便伊通已死，還是想見他。

可是，自己心裏很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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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害怕，還是想見他。- W$ X* y" l& I1 z5 M$ J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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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子被這兩種心思折騰著的時候，笛聲來到了家門口，停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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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子呀，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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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低低的聲音傳來。; y: P" H( O8 R3 f; l. k

“請打開這扇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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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真萬確，正是心愛的伊通的聲音。! G1 R* Z8 p4 ~1 j9 [4 p& p- B/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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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板窗的縫隙向外張望，只見伊通全身沐浴著月光，站在那裏。

除了臉色略顯蒼白之外，與生前並無二致。可她既愛他，又莫名地感到害怕。

他裙褲的帶子解開了，看到這一點，她體內升騰著依戀之情，但卻話不成聲。

是開門還是不開門？就在此時，伊通吟誦了一首和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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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越死出山# n/ W- ?/ G+ I% L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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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傷失故人

和歌的意思是：跨越了死出山，如今身在冥途的我是如此哀傷．是因為見不到我愛戀中的你……

但是，藤子開不了門。  j0 U. ?+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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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你太想我了，你的念想變成了火焰，每天晚上我都被這火灼燒啊。”

透過板窗的縫隙仔細打量，只見伊通身上各處都有煙冒出。4 I* x; T7 Y4 K$ |$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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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害怕也是有道理的。念及你那般苦戀著我．不忍心看你這樣，就告了假，好不容易才趕來，但若你覺得害怕．今晚我這就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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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伊通又吹著笛子離去。% ?# l: q  g% a+ X. |9 @8 b$ b) t+ Z

連續三個晚上都是這種情況。3 E# F. w. T,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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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每次藤子都開不了門。7 I4 z) h: B)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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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6 e) y, f' k  {  T6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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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到這種情況以後天天晚上都將持續．就連藤子也害怕了。# n6 ^8 ^3 k9 C; j* w

於是，藤子夫人又到智德處泣告。( B6 a* W9 n0 {! e8 S

我不見亡夫也可以了，請設法讓他不要來行嗎？ “那叫做‘還魂術’，豈是我這種人處理得了的？ ”智德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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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能再請鼠牛先生來嗎？ ”

“我不知道他此刻身在何處。即使知道，也不知道他肯不肯。即使他肯來，恐怕也得再花錢。”5 B: p8 W* q0 Z2 T+ V

藤子被冷落一邊。$ K7 A1 y; l6 V9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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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她就來哭求我。”

“原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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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還魂術並不是誰都能做的。在京城裏，除了我晴明，大概還有兩個人吧……”$ ]; o$ m& d" @- [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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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心裏有數了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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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是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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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誰？ ”

博雅發問時，晴明突然往簾外望望，說道：“好像已經來了。”! k& z7 ]# c: Z; G) {7 F0 s2 g

說著，晴明掀起簾子，向外眺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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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已經來了。”

“什么來了？ ”, t( d6 J4 G, m6 p7 {2 K, H

“從鼠牛先生那裏派來接我們的人。”

“接？ ”& A) r7 k! M- t  g1 j- ]$ P

“對。鼠牛先生很清楚，接下來我們會去找他。”, W: `- U# Y(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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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 ”2 v8 B9 |3 |' z  t

“大概是智德法師跟他說的吧。”5 ]. `! K, M2 O# ^# t

“他說了‘已經告訴晴明’這種話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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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他呢！不外乎發生過如此這般的事情吧。即使我沒有報出姓名，像鼠牛法師這等人物，自當看透是我晴明在背後。現在派人來接，正說明了這樣的情況。”6 {% Q9 g+ u! K  D" t

晴明邊說邊把簾子挑得高高，請對方看。

博雅往外窺探，見一只老鼠漂浮在空中，盯著牛車這邊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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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只老鼠有翅膀，正吧嗒吧嗒地振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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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鳥那樣的翅膀。是蝙蝠式的翅膀。但是，它並不是蝙蝠，千真萬確是只小萱鼠。有翼的萱鼠一邊輕輕扇翅膀，一邊在牛車前面飛翔。

五

牛車停下。8 H2 u$ `9 l# Z. A! E, _" ?2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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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車一看，是一片荒地。# R7 @0 b) r5 q( c3 w

太陽向西邊的山後傾斜，紅光斜照在春天的原野上。

牛車前面有一所荒廢的房子，沐浴在紅紅的陽光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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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廢的房子旁邊有一棵參天大楠樹。6 H6 t/ y, q  E: C% u2 r

晴明注視著破房子，他的前頭，那只有翼的萱鼠在飛翔。

晴明伸出左手，萱鼠停在他的手掌上，收攏翅膀。. E$ H5 `3 j' L0 J; `5 Z

“你的任務已經結束啦。”! n( ^7 S- X$ o) j4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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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著，合起左手掌，再次打開時，萱鼠已經無影無蹤。

“那是什么？ ”博雅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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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式神呀。”

晴明說完，邁步朝破房子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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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你要幹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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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跟鼠牛法師寒暄。”

博雅跟在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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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名字挺狂的呀。鼠和牛，只把幹支的第一和第二連起來就算名字，不嫌乏味嗎？ ”! i2 f/ y# }+ k' @" j/ M5 |

晴明說著，進了破房子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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晦暗的房間。

半間房子是泥地。% N6 K; V& E' f+ C; r/ h; ?( L

有一個爐灶。

靠裏面半間有木地板。* B4 P+ i  @' |( `

強烈的光線從窗戶射進來，另一邊的板壁上，倣佛懸挂著一塊紅布，形狀和窗戶一樣。另有幾線陽光從板壁的空隙射進房來。

微微有一絲血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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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間裏躺著一個法師打扮的男子。

右肘支在木地板上，右掌托腮躺著，身體的正面向著晴明和博雅。- ^7 B6 Y5 c6 Z% T8 V) O

頭發亂糟糟，臉上長滿胡子。, m  j3 ^7 l9 N

男子面前放著一個酒瓶，和一個有缺口的陶碗。

酒味彌漫屋裏。) Q' V* H. \% c% Q)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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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你來啦。”

那男子照舊躺著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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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歲數，應該在五十有半的樣子。

“久違了，道滿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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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道，紅唇上略帶一絲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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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什么？晴明，你剛才說什么？ ”/ G) G* R1 @/ S, `: h/ A( X

“博雅，這一位是鼠牛法師——蘆屋道滿大人……”

“怎么會——”: |0 n' p0 s% b% J: n  Y4 K,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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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與晴明齊名、在京城裏廣為人知的陰陽師。# a8 x0 i0 O9 W! z' y

播磨國有賀茂家、安倍家係統之外的陰陽師集團，作為來自播磨國的陰陽師，蘆屋道滿是最出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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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以來，播磨國就是盛產陰陽師或方士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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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過來喝一杯怎么樣？ ”

道滿笑著找話。: i7 C" A( z- Y2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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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種酒不合我的口味。”1 j. U$ f' ]4 e' D' M9 @

說著，晴明的目光向上瞥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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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上方垂下兩條線，分別倒吊著一只老鼠和一只蝙蝠。5 b! e; q5 b/ R- l$ u6 h2 k

它們的嘴裏淌著血，血水一直“滴答滴答”地滴落在酒瓶和陶碗裏。/ I- w8 z% ~) p9 \+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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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那、那是……” 　　“博雅，你也看見了吧？剛才在空中飛的老鼠嘛。那式神是道滿大人在這裏如此這般炮制出來的。”

“有何貴幹，晴明？ ”0 m  z& @0 B2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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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對向著博雅說話的晴明說道。

“你做了罪過的事啊。”

“你是說我給那女人的丈夫施還魂術的事？ ”! X" L9 D7 t6 L$ Z7 V) l"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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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7 @7 d8 F7 C/ E; A(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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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不過是滿足了她的願望而已……”

“你置之不理的話，那男人就會每天晚上上門找那女人，最終會把那女人逼瘋或者逼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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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是這個結局吧。”; O! ?" ~2 f9 ^/ v* G6 q, C

“死人和活人相見是不好的。”7 r1 x! N4 F0 R(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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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得好聽，晴明。還魂術，你不是也幹過嗎？ ”% N2 L" I+ s1 w7 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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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欠起臃腫的身軀，盤腿而坐。  K, t3 a: t0 w8 t- G# b

“道滿大人，你是為了錢而那樣做的嗎？ ”

博雅往晴明身旁一站，說道。

“你說我是為錢而幹的？ ”' p' O+ Y4 J' }8 C0 f

道滿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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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晴明，你告訴他。做陰陽師達到你我的層次．那么一點錢算什么？智德那種小人物姑且不論，錢是打動不了我們的。”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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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要做的，是咒。”( {6 s2 l: q8 @3 _2 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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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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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咒而動。”

“那、那就是說……”

博雅的話變得含含糊糊。  o/ a( i# `  I/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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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為了人心嗎？ ”博雅說道。4 m) x% ]1 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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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咒還有些認識嘛。你說對了，我們是根據人的心願做事。明白嗎？即便是還魂術，沒有人的強烈願望，我們也是無所作為的。正因為那個女人的強烈渴望，那男人才到她那裏去的。誰阻止得了？ ”

博雅“噢”地欲言又止，求援似的望向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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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大人的話是真的……”! h4 P7 l. m( {6 u! s0 |

“晴明，對於人間的事，你就適可而止吧。我們介入人世間，只是即興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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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晴明？你也是這樣看吧？ “" w% N+ D- k! ^& b$ H: l* D/ Z

道滿又哈哈大笑起來。0 A9 I8 e/ I8 J# @! w0 p

“即興地猜猜匣子裏的東西，猜不中的也有。怎么把有生之年過得有趣一些，僅此而已吧。唉，近來甚至還覺得，連這一點也無所謂了。有趣也好，無聊也好，活夠時間就得死。對了，晴明，這種問題，你不是比我懂得多嗎？ ”/ F5 X1 P: x* p  k$ z/ \) f. o/ d0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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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射在壁板上的、紅色的夕陽，慢慢地褪去顏色。! W1 M1 h' q' M4 M

“道滿大人，由別人來解開所施的還魂術很危險．一不小心，女方也會死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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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別管，晴明。看著那女人發瘋，不也有趣嗎？ ”, ]; d% c' J. |: Y% U: _2 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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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我最近覺得，看花開花落，多少也是有趣的。”( ?% L# ^6 u' L

“行啊，你去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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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順其自然，任由花開花落，是有趣的，可道滿大人已經介入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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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要我阻止花落嗎？ ”; u' n6 y8 P9 Q$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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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還是笑。  Q, k% z/ W$ Q" q

“不是。只想讓它自然地落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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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話挺有意思，晴明。”

道滿笑得露出了黃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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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如此，你不妨一試吧。也好見識一下你怎么解開我道滿的法術。”

“那么，允許我自由行事．對吧？ ”/ r. R- v  p3 f, X) _'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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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我不加指點，也不幹涉。”0 i5 q0 M9 w2 I0 d5 Z$ l6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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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不要忘記這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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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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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答話時，陽光已經完全消失。# A# u* ]6 |( L! ]$ H9 a

“因為事情很急，我這就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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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略低一低頭致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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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3 V* _, x; L1 F% T% ?3 a5 Z

晴明催促博雅出門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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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嗎，晴明？ ”7 P, t0 @1 ?) E% w1 j, }

“他對我說，對此事將不幹涉。這就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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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急急走向牛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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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下來的天幕開始出現繁星點點，在漸濃的暮色中．傳來道滿的笑聲。# p. \" L" S: D1 Y' W/ 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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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意思。難得這么有趣的事，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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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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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達女子在西京極的家時，天已黑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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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火之下，晴明和博雅與藤子相對而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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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問——”

晴明向藤子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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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是否給了鼠牛法師屬於伊通大人的東西？或者是伊通大人身體的某一部分？ ”; l" j, `$ p" k. ?" T6 e- n(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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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留著伊通大人的遺發，所以就把遺發……”

“給了頭發？ ”* b# W! O4 O5 ?9 j7 N7 |

“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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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鼠牛法師沒有打算要你的頭發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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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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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您給了嗎？ ”

“是的。”

“伊通大人的遺發還有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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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了。全都交給鼠牛法師了。”. F5 Q# i9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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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  P4 X7 ^" v( N  C- r, W0 }6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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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壞事嗎？ ” 　　“不，不會。我們採取其他辦法。為此，需要你正式與伊通大人見一面。”

“怎么正式法呢？ ”

“打開門，把伊通大人接進來，或者您自己走出去——能夠做到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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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我想我能夠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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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子點點頭，一副豁出去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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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我和他來做準備工作。”! j7 }6 V, b- s0 {

“準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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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給我一些鹽，以及您的一些頭發嗎？另外，這裏的燈火能否借給我一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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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走在手持燈火的博雅旁邊。8 U& V9 P% I9 }4 U& d' q6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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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邁左腳，接著右腳上前，左腳向右腳並攏。然後再先出右腳，再邁左腳，右腳向左腳並攏。之後又再左腳先邁出——反復地走著這樣的步法。, E3 m+ g, Z* u6 x3 U# m4 z7 Y

這是驅除惡靈和邪氣的方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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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走邊口中念念有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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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泰山府君——冥王的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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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做的事，最初是將得自藤子的頭發引火燒掉。然後將燒成的灰一點點撒在藤子家周圍，現在正像是在灰上描摹似的仔細踩踏一番。

是在如水的月色之下。

終於，晴明踱完步子。9 B) T7 b% U0 m: ~. z8 x2 N, }

“如果伊通大人闖進這結界之中，和泰山府君的緣分就斷了。”# B" X9 z8 h+ }. {

“哦？ ”

“因為泰山府君也是我的神，所以不能採取過於粗暴的做法。這樣應該剛好吧。”

“啊？ ”6 [  J, E/ a3 b$ w: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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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完全摸不著頭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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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伊通大人要來的醜刻還有段時間。在此之前，有事想要問我嗎．博雅？ ”

“問題多的是呢，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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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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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談到了頭發．那是怎么回事？ ”

“我是想，要用最省事的方法來解決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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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省事的方法？ ”

“對。還魂術有好幾種方法。聽說鼠牛先生要了頭發，我猜想道滿是用頭發來搞還魂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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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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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大人恐怕是將藤子和伊通大人的頭發焚燒，用灰來作修法。”1 O& ~' Q* @) T' m* r& h1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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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修法？ ”" B& Q. N+ T5 _# M4 [1 w; C1 V& `

“大概是在埋葬伊通大人遺體的墳墓上面，激下二人頭發的灰，在那裏讀一二日泰山府君的祭文之類的吧。還有其他種種方法。如果仍留有二人的頭發，我會將其切碎．撒在墳墓上，由我取代道滿來向泰山府君祈求解開還魂之法即可。此時，若道滿要幹擾我，他只需相反地祈求不要解開還魂之法即可。”; X* `# r* x6 D. Q4 v)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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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

“如果對方是不如道滿的人，事情總好辦，但這一回．應該是先施了還魂術的道滿的咒更強。”& Z+ D8 v% w$ `- w, s. U* H

“那，你剛才在做什么？ ”# Y' ]4 q' |1 w* s& U1 _$ l3 f

“就是櫻花的花瓣啊，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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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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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教給我櫻花花瓣這回事啊。”+ U3 |2 |& d, t! M& p% \8 n& s

“我不明白你說什么。” 　　“經你一說我才醒悟的。關鍵時刻，直接出示櫻花花瓣原來的樣子就行……”

“道滿也說過吧？不僅是還魂之法，所有的咒，其實都是人心的願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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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某種意義上，咒可能比這世上的任何事物都強。因為咒擁有比我、比你更強——甚至於有能夠推動泰山府君的力量。”& A& F( C  x& x6 u; Y

“我還是不明白。”1 m1 \, G, X, E1 X% `) ]

“不用理它。你對於咒，其實可能比我懂得更深也說不定呢，博雅……”

“真的？ ”/ |/ D+ y& j' ^/ e7 A3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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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博雅，葉二帶來了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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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在我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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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通大人可能還會吹著笛子走來吧。他來到結界附近，可能會有所察覺而停下來。如果出現這種情況，你就吹葉二．好嗎？ ”( H& w0 \2 q# ^- b$ G7 x3 E

葉二——據說是博雅得自鬼手中的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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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了。我照你說的做。”" R9 \) G3 J% c# D5 n;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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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燈火之下，晴明和博雅在藤子身後等待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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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有一點點風，門扇不時發出很小的聲音。% ^4 ^0 E% ]- @1 J+ G$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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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嗎？ ”

藤子小聲問道，她仍舊端坐。8 U6 |% z9 r7 H5 A" u& @1 q  `4 f+ ?7 P

她的聲音之所以顯得沙啞，是因為太緊張而使嘴巴和喉嚨幹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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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您把持得住，其餘的事情由我和博雅設法辦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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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話柔聲細氣，與平時不同。6 B: i7 \/ W% w*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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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沉默下來。三人靜聽風聲。4 ~3 P4 n/ ?% A: J: W: Y1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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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來啦，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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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低聲耳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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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不知從何處傳來了笛聲。開始聲音很小……但越來越大，越來越近。6 }  O9 n' v+ J# c$ y7 a

“開始吧——”7 r. _$ ~; t% G# o,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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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點頭，藤子站了起來。* ~0 V& Q/ g; O/ Y  G$ _7 l/ f

倣佛等待握手似的，晴明和藤子一起來到板窗旁邊。& l0 C# D: n- ^3 d$ |3 w+ z

博雅緊隨其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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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在板窗旁等待，聽著笛聲逐漸大起來。+ [& O0 c9 G' t+ m! j, z* v+ \( [7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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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已握笛在手，調整好呼吸。0 u  |+ r$ |% x1 J( X; _' J

接近了。  M4 L. Y& u!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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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稍微啟開板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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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縫隙窺探，看得見屋外灑滿月光的景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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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道矮墻，墻外有一個人影。

是個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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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穿生前的公卿禮服，戴著烏帽子（舊禮帽．現神官戴。）。2 f6 w) ^( p2 o& X% `) p, i* B" L

那男子吹著笛子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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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圍墻前，男子突然停下腳步。" m% k, H: R* p) @' {, M0 G

“博雅！ ”5 t' V0 Q, X3 V' `' V+ e

晴明一開口，博雅便將葉二貼在唇上，平靜地吹起來。

從博雅將唇貼在葉二上．一種無法言喻的聲音便悠悠地擴散到夜間的空氣中。

那聲音不但攝魂奪魄，甚至連身體倣佛也變得澄澈透明了。' s) y; D, T!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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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子和博雅都專注地吹奏笛子。博雅和著他，他和著博雅。8 T& l. U% U% ~5 \) P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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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說不上是哪一方在前，和悅的笛聲像溶入了春天的空氣裏一樣消失了。

“藤子呀，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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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聲從外面傳來。0 r: @& e$ B* F4 U

倣佛蜘蛛絲從門口的縫隙潛入一樣，是低低的、若有若無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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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打開門吧……” 　　見晴明的眼神示意，藤子便用顫抖的手開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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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打開的瞬間，混雜著春野氣息的濃烈的泥土味撲面而來。0 H9 w! w, }+ e$ E, a

“終於肯開了啊……”伊通說道。7 u0 c; I9 a/ c; B/ u. P- v$ V

他的呼氣帶著腐臭，讓人想別過臉去。  m! b9 a0 g9 ^% {#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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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臉色蒼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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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上的禮服到處冒煙。% O8 `% @* H) ]# L7 H3 Z&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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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如水，灑在伊通身上，泛著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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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通對站在藤子身邊的晴明和博雅倣佛視而不見。- Z$ r  {3 K+ n

“既然你心裏那么痛苦，我就回來待在你身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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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通的聲音溫柔體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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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子熱淚盈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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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不可能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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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子的聲音細若遊絲。" i) Q( e6 r6 J! K# Q# A,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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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足夠了。已經可以了。對不起，還把你叫來了。& f2 x8 i7 i* ^% J+ f$ {$ ^" x

你可以放心了。“, D; g# C8 x) Z2 Q

她哭著說道。- i' r8 Z2 |9 F9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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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再需要我了嗎？ ”  T/ K8 p  {% K3 ]

伊通聲音備極哀傷。! e8 \1 Z; s$ C4 X3 b* F4 W) \

不！不！藤子搖晃著頭，倣佛說著一個“不”字。然後，她又像說一個“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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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似的點點頭，說道：“你可以回去了……”

伊通望著藤子，幾乎要哭出來。他又求救似的望望晴明。望望博雅。  g8 J* w4 W) K% K# k5 _6 J& A

他的目光落在博雅手上的笛子上，說：“剛才是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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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的聲音哽咽在喉間，他只是點點頭。. S: d9 V. \) E% q8 l) h

“您吹得真好。”: b! b/ C$ @) W/ _5 X%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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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伊通的臉慢慢潰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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肌膚的顏色在變化、溶解，眼球凸出，露出白色的頰骨和牙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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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伊通想要喊叫般地張大嘴巴，卻沒有聲音發出。

他就這樣潰敗下去了。

呈現在月光下的，只是一具人的腐屍，且是在土裏已埋了半年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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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成骸骨的手上，緊握著一支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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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除了咒的櫻花花瓣，飄落在骸骨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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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默默地啜泣，過了一會兒，變成了壓抑著聲音的慟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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