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陰陽師 - 靈異恐怖文章區 - 靈異恐怖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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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6 11:59 PM | 只看該作者

首　冢
) L# y: Q+ s0 R: M; T

7 B( H, m( k! j  F8 \2 O$ a
我要寫一寫賀茂保憲這個人物。

他是一名陰陽師。9 ]2 k' a6 w, Y9 S: J; ^
& X$ u+ U+ W2 K" f7 T. Q
他和安倍晴明同樣呼吸著那個昏暗時代的氣息。- J5 |& p0 ~+ `% _
' C( J. w5 E* n$ X- M
賀茂保憲是晴明師傅的兒子——陰陽師賀茂忠行的長子。( m4 n# l0 Y0 B$ f* d3 d& T% g

有史料說保憲和晴明是師兄弟關係，也有人認為，保憲是晴明的師傅。

保憲較晴明年長，但在這裏我不想特別表明他的年齡，因為這樣對以下要講的故事可能比較方便。4 K* E) V) R" b* q

陰陽道後來分為賀茂家的勘解由小路流和安倍家的土禦門流，成為兩支；若土禦門流以安倍晴明為始祖，則勘解由小路流的代表就是賀茂保憲。& {% e8 }/ c, [6 u9 _
' d. J# C  l7 ]& j% U2 c4 v
保憲的陰陽之術據說超過了亦父亦師的忠行，有一則史料這樣記述：當朝以保憲為陰陽基模意思是說，本朝的陰陽師就是以賀茂保憲為首領。' T) [  q; W: J8 q

晴明年幼之時，跟隨師傅忠行前往下京，他最先察覺到百鬼夜行的情況，報告了師傅。這則逸事已多次提及。7 O% W1 G+ z" M# ^  u0 K

據說保憲也和晴明一樣，自幼便能識別並非此世的東西。5 g5 T; I7 A& f& {

《今昔物語集》裏有這樣一個故事：一次，賀茂忠行受一位身份高貴的人物委托辦祓事。7 `1 {0 u* O: v% {# ?' s

所謂祓，是指驅除污穢和災厄的儀式。既有作為慣常儀式的祓，也有具體地清除某種禍事、保護人身的祓。

《今昔物語集》中沒有具體說明是何種目的的祓，但從故事的內容來看，應屬後者吧。

當時，賀茂保憲還只是個未到十歲的小童。! t/ x& ]( f7 ?
9 N% i8 a, `& |3 P- h1 @
這個小保憲向要出門的忠行懇求帶自己一起去。他苦苦地懇求。4 r, O8 O! ]1 X' d5 C( b( H4 ?
* M6 a3 U: Q! l* K" f* x
忠行沒有辦法，只好決定帶上不到十歲的保憲去那個祓殿。1 A9 H; E1 z, M% p) ~: w

所謂祓殿，就是舉行祓的儀式的建築物。有專門的祓殿，有時也在普通的房子中，選一個房間當作祓殿，舉行儀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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祓殿內設祭壇，前置八足案桌，案桌上放置供品，供品為米、魚、肉之類，以及一些紙折的馬、車、船，等等。0 b3 K0 ~" w$ l$ E% u  Y
! y& _/ M1 ?$ m, ^1 y
忠行坐在案桌前，開始念咒。! o9 s- ?% N" ^( {2 d
! [- W. g! b+ o1 R* R; X
委托做祓事的人都坐在忠行的後面，老老實實地低著頭。8 U( _4 r! ~+ f. @' ?7 D

至於保憲，他坐在忠行的側面，一會兒發呆，一會兒左顧右看，一會兒又撓撓耳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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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祓事做完，委托者散歸，忠行父子也離開了祓殿。

歸途之中，忠行和保憲同乘牛車。& B/ b8 J' |, s- O3 T
1 ]2 F2 z9 g6 u: h: _1 ~  G1 w. U
牛車四平八穩地走動著。大約走了一半路的時候，保憲突然開口說道：“父親——”( h8 R- c5 q0 O+ C! m/ G

“什么事？”忠行問道。! ^3 ]) e4 e* o5 c

“那些是什么呀？”保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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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些？”

“我看見了奇怪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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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時候？”
" b' S3 E0 r! ^9 R$ y
“父親做祓事儀式的時候。”/ R+ y" _' }( |0 t4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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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見了什么？”

“在父親念咒的時候，有好些像人又不是人的東西出現了，不知從哪裏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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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昔物語集》中這樣記載：一眾嘍神色可怖，既非人，然則以人形現身，其數在二三十……
1 ~. l+ R$ w* z8 V2 {
保憲還說：這些怪異的人形不但食米啖肉，還騎乘安放一旁的紙馬、紙車、紙船，在儀式進行之時喧嘩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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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見了那些東西？”# l5 U6 D9 p; p# Q0 {
% e3 d* ^4 {* g; `" r) w- O: T
“是的。其他人好像完全看不見的樣子，但父親您也看見了吧？”8 w% l0 H; R, D9 C+ u4 j9 Y
$ i5 W& d' E4 [- q  C
“噢。”) O% X6 p( y9 w$ \, c  _! i

“我一直在想那些到底是什么，可怎么也想不明白。2 {. y0 }4 C) \+ D0 l

所以才問父親的。“  I( |8 A, i- r' L, t! Z
* |, R; j1 T4 @! L5 T
“那些嘛，也就是那樣的東西啦。”忠行說。

“那樣的東西？”. g" }" {$ k- r* {: a* u

“對。”; m9 b5 d0 @% w5 y# J& e' [

“我還是不明白。”* q' m% U4 ?+ }) d: u  X

“這世上存在著那樣的東西。如果你不是我忠行的兒子，我會簡單地說那些是亡者……”
4 \' h3 _3 o; I" j4 R! ~! q# `! R
“不是亡者嗎？”

“是亡者，但這樣說還是不夠全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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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3 }3 c# N( L% L; m4 b
* v& Q! U4 F% V3 ^! `
“所謂亡者，原指人死後，其魂魄變化所成的東西，但你所見的東西，卻與人死不死沒有關係，而是一直存在於世上。”

“……”- o" \" n) I8 Y" J) \+ o

“天地之間，石、水、樹、土，還有你和我，都有那種東西存在。當人的魂魄凝聚不散，附在上面，便會成為你所看到的那種東西。”! w5 d4 R2 \9 ~6 q; W5 ?9 [6 j
. Y$ x) v' y/ r) s4 A5 T# e% T
“唔……”. s* E7 W, E2 M' x( Z6 z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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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似懂非懂地應著。

“不過，爸爸能看見這些東西，是經過多年修行才可以的。你是一個沒有進行過任何修行的孩子，你竟然也能看見……”! O' M3 b$ s! k  h/ u9 r! E8 {

“是的，父親。”

“你得實話實說：除了今天之外，以前你也曾看見過那些東西嗎？”
# t0 b4 z0 [# q9 C4 m
“是的，有時會看見。”
" w9 i2 x) `/ o' A) x# `% {' j
“嗯……”( m8 E# f9 |: Z, b  C2 u) l

“父親的工作，就是跟那些東西打交道嗎？”/ h, X) V; `+ V1 l1 F
4 `5 G/ b% Z/ ~. n& t) k* X+ Z2 W
“不單純是這些。不過，基本上是吧。”3 I8 z( g; _. h5 ^* w- s

“挺有趣的啊。”# ~, i( f# X/ M
" X$ ~) ]6 y8 {4 [4 e0 Q
保憲說著，臉上浮現出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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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以為還是很久以後的事呢，看來該早著手才是。”: i0 F8 v0 D- }& t: `1 O% B

“您是指哪方面的事呢？”

“就是教給你陰陽之道的事。”
( D! t8 X6 o  y; |& C
“陰陽之道？”

“是關於天地間的道理和咒。”/ n1 m4 z) ~) I2 V- \

“噢。”* G! @" s2 o  _2 H- x5 N4 F0 Y
2 h7 j( ~6 L: {$ K* v; X/ c
“因為那種東西隨時會出現，如果你對此一無所知的話。有可能像道摩法師那樣誤入歧途。我要把我所了解的一切都教給你！”; \2 W) b  q4 E# ]  v5 u-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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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行這頭大發宏願，但這個十歲孩子的回答卻有點漫不經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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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

不過，忠行還是實現了自己的承諾。

從歸來的那天起，忠行就像自己所說的那樣，把自己所懂得的一切都教給了兒子保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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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幹涸的大地吸收雨水一樣，保憲將父親所教的一切都變為自己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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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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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至微醺。1 v6 z7 P2 s' y' |3 u

位於土禦門小路的安倍晴明家。  i1 ]. d5 [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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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外廊木地板上，安倍晴明和源博雅相對而坐，自斟自飲。4 a1 L( v# o5 N
$ ]3 u/ s& F( Y. S: b
晴明一如往常地靠坐著柱子，支起右膝，右胳膊搭在上面。5 x" j" P8 R0 ^' ]7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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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很隨意地穿著一身白色狩衣，目光似看非看地投向庭院。

皎潔的月光照射著庭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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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秋天的院子。院子四處長著黃花龍芽、龍膽、桔梗。秋蟲在這些雜草中鳴唱。3 Z1 i$ v( k- T% c/ c; Q

晴明和博雅之間的木地板上，放著一個酒瓶子。

在晴明和博雅的面前，各有一只已斟滿酒的杯子。還有一只空杯子。

下酒菜是香魚。各自面前的碟子裏，是撒鹽烤熟的香魚。7 W' N0 a8 o# Z2 e0 I5 f( B: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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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烤的香魚的香氣散入夜間的大氣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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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秋天的香魚，就讓人覺得傷感。”5 I3 E+ m; K5 N! t)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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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邊說邊用右手中的筷子戮著香魚背。! m* z# k# ~8 G2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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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這樣一到秋天吃香魚的時候，我就不由得痛切地感受到時光的流逝。”

“唔。”# G1 H' T$ B$ j

晴明靜靜地點點頭。

香魚也叫做年魚。

香魚在秋天產卵。孵出的小魚順河而下出海，在海裏成長之後，再返回原來的河流。時間正在櫻花落下的前後。

在清澈的河流裏靠進食硅藻長大，到秋天水溫下降時，隨著一場場雨水來到下遊，再次產卵。產卵後的香魚，無論雌雄都會死掉。

香魚的壽命是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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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年裏，誕生、旅行、成長、衰老、死亡——香魚要經歷這一切。9 T+ Q/ J. d8 _* t4 _# @5 `" v

“哎，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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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用筷子撕扯著香魚的尾鰭，嘴裏嘟噥著。0 i7 Y9 |+ W- D8 V, j+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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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時仍像嫩葉般青綠色的、健壯的香魚。到了秋天就變得衰老，呈現黑糊糊的鐵銹色。簡直就像看著人的一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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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博雅又用筷子扒下魚頭周圍的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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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這樣來吃秋天的香魚，我不免覺得罪孽深重。但如果問我：要是在它沒有衰老時吃掉它，就不會罪孽深重了嗎？我又覺得，那樣也是罪孽深重的。這可真是挺煩惱的，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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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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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人吃什么，就是在剝奪那種東西的生命吧。不剝奪別的生命，人類自己又無法活下去——由此說來，人活著本身，就是罪孽深重的吧。”

博雅放下筷子。

“所以，每當我在這個時節吃香魚的時候，腦子裏不知不覺就會涌出各種各樣的問題。”

博雅左手捏起魚頭，右手按住魚身。他左手拈住魚頭，慢慢掀起，把魚頭連骨一起從魚身拿開。

“唉，這魚骨弄得還真利索！”% _: t6 {! u, L2 T7 m% g9 Q; h2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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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左手拈著魚頭連著魚骨，碟子上留下完整的無骨魚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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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怎么弄嗎，晴明？像我剛才那樣子，魚骨很容易就弄出來了。”# i" a: K8 Y# o+ ^

“是幹手忠輔教你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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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自從黑川主那件事之後，他總會時時帶些從鴨川河捕獲的香魚到我家。”# f( Q3 U1 f  a; o1 u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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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去掉背鰭和胸鰭，嚼起了魚肉。4 s% \; x# Y& @( m1 ~$ V$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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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帶魚子的香魚。”博雅說道。" U- a) B& K+ [*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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碟子裏只剩下連骨魚頭、背鰭、胸鰭和尾鰭。

“哎，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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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拿起杯子，眼望著晴明。

“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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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剛才就注意到一件事。”

“什么事？”! E- [: b, E/ D1 ~' @8 W, L

“就是放在那裏的杯子。”

博雅用眼神示意放在一旁、一直空著的第三只杯子。* f! v. m/ |1 h1 }

“原來是那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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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把它放在這裏？”

“其實是有客人要來。”# @+ ?8 i( u) d1 L) s-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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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人？”$ R$ n$ r+ l3 ]; n  U8 N3 m# V6 U1 B

“在你決定要來之後，對方派家人來過。說是那人今天晚上無論如何也要見我一面。”& n! V+ A% H! V+ K

“那位客人要見你？”

“對。我跟他說了，已和友人有約在先，但對方還是說無論如何要過來，只好決定讓他也來了。杯子是為他備下的。”

“那位客人是誰？”" B* `: T  q- |* e&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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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嘛……”4 y2 R' W/ y, z& v9 H( U

晴明把杯子端到唇邊，呷了一口酒後，臉上浮現出無法言喻的表情。

晴明的臉上呈現既似困惑、又似苦笑般的表情。

“很少見嘛，晴明，你也會露出那樣的表情啊……”

“真的挺為難。”

“為難？是你為難嗎？”8 s# p' u- A7 \6 l% `! @. J8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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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呀。”7 g7 k0 y# S( Y/ D0 c( |

“他究竟是誰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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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饒有興味地大聲問道，身子前傾。

“這位大人親自前來，大概是有事相求。他平時不會輕易動身的。”- e; N0 @* x  o6 ~

“噢？”; J8 ~+ d0 n8 r) |-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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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求的事往往是很麻煩的。”

“所以你要說出他是誰呀！”( z# c* x9 J: m4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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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既然是他，就用不著我現在特地說出來了。”

“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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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他已經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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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的目光移向院子，只見一位身穿唐衣的女子站在月光下，身上帶著朦朧的青光。; ~; M. N3 N9 N9 q5 r

“晴明，是式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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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見了，問道。

晴明微微點頭，說道：“蜜夜，是那位大人到了？”+ V* q+ m& ]& D6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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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被叫做“蜜夜”的女子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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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他過來吧。”

“已經來了。”4 h' {) s6 q' O* o! e2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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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夜說話之時，有東西從她背後走了出來。

“啊……”

博雅見了，不由得輕呼一聲。  V3 @. Y! M9 v, o8 P7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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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蜜夜身後慢吞吞地現身的，是一頭身形龐大的野獸。$ p, [( U' d# L( Q+ g: C7 T& r

“老虎？！”% ^6 N0 y8 m! g. d  G( j: H6 g: C

博雅變成了半站起來的姿勢。

的確是一只老虎，但毛皮的顏色卻不同。6 E& S6 r9 y9 C3 \) E1 e* Y

若是老虎。毛皮一般是黃色加黑條紋，但這只老虎身上卻沒有任何條紋圖案，是一只漆黑一團的老虎。

老虎慢騰騰地撥開黃花龍牙的草叢，從停下腳步的蜜夜身旁走過來。, I( L$ D- ~! N/ |3 B

綠瑩瑩的眼珠子在黑夜裏像磷火在燃燒。5 l2 y. @3 J$ N;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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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微張開的口中，紅得像鮮血一樣，長牙映照著月光，一閃一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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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頭黑虎身上，騎坐著一個人。

這個人並非跨坐在黑虎身上。他側坐在無鞍無墊、光溜溜的虎背上。望著晴明，笑容可掬。

這是一個身穿黑色狩衣的男子。5 n% @( E; o% i5 ?* n

“不必驚慌。博雅。”0 A, J4 r: |, E

晴明把自己的筷子伸向博雅的碟子。- E, k! U: ~8 i* G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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碟子裏是剛才博雅吃剩的香魚。所謂剩下的部分，也就是魚頭連魚骨、背鰭和胸鰭以及尾鰭而已。; O( `  A" v' l

晴明用筷子尖挑起躺著的魚頭，理一下魚頭和魚骨，讓香魚骨成為在水中遊動的姿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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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將背鰭放在魚骨上，將胸鰭放在魚身左右兩邊。# i& o  K& ~6 O1 B% X) p9 e1 x

最後，用筷子尖挾起尾鰭，放回它原來的位置——與魚頭反向的、魚骨的另一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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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將筷子尖按在魚頭上，口中輕輕念咒，然後對著香魚“噗”地吹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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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只有頭和骨的香魚竟然就這個樣子緩緩遊動起來，倣佛碟子裏有水在流動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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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剩骨頭的魚擺動著背鰭、胸鰭和尾鰭，在月光下遊向黑虎和騎在上面的人的方向。. _( V) o- N3 [(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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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

博雅脫口而出。6 b; `8 ^0 A$ ]3 |* E+ E1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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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骨頭魚接近時，黑虎就像咽喉裏蓄養著悶雷似的發出低沉的咕嚕聲。

緊接著的一瞬間——“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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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虎吼叫著，向香魚縱身撲去。0 I. g/ {& B; W- H( |  Q

博雅看見的東兩就到此為止。& o2 E8 F, Q" `! ?9 m$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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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撲向香魚的老虎突然消失了蹤影。
2 U4 a5 u0 ]; b$ P$ K
夜間的庭院裏，只有蜜夜和那位穿黑色狩衣的男子站立在月光下。; \& b" k6 k! W/ s) J%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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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 H/ F- ^) f"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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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黑色狩衣的男子撓撓後頸，躬身，伸出右手，從草叢裏抱起一只小動物。' j( K6 {: i) I
  U& T/ f& D* K4 F# b( g
是一只黑色的小貓。# S! ]! X7 t3 l7 b( r2 W9 |
2 w, ~% p0 n! d4 ~
這貓小得讓人以為是貓崽，但從樣貌四肢來看，應該是一只成年的貓。

小貓不停地呲牙咧嘴，正啃吃著什么東西。3 N- M8 f: b3 q) f

借著月光仔細一看，原來是香魚的骨頭。  S3 q" o# m0 S8 C7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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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的尾巴是一分為二的！”博雅說。5 Z; F$ b+ y) }/ M! ]; k$ \

的確，那只黑貓的長尾巴尖端分成了兩又。

“那是貓又嘛，博雅。”晴明說。

“貓又？”* ~/ P2 w) E& M0 m* f

“就是那位大人使用的式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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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若無其事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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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黑色狩衣的男子把黑貓攬入懷中，滿臉笑容，說道：“我如約來到啦，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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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迎光臨，賀茂保憲大人……”+ Q7 ?4 B/ g9 k; Y

晴明說著，他那點過胭紅似的唇上流露出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8 b' M. O3 X4 D

三' K$ R% m6 M" c, ^
4 A; f, U( B# h) {
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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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保憲加入進來，成了三人共飲。

“哎呀，真是讓您受驚啦。博雅大人……”# s" \; Q5 r0 l* I. \7 A9 j

保憲邊端起杯子喝酒邊說。  x5 J7 t0 J& j+ I8 M) E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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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保憲，博雅當然也認識。3 ^; {: Q9 K$ n

只是剛才事出突然，一下子沒有認出是誰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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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茂保憲比晴明更早供職於陰陽寮，歷任天文博士、陰陽博士、歷博士，當過主計頭，現在擔任谷倉院別當的職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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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了，博雅的官位比他高，所以保憲說話的語氣頗為恭敬。

“我的確是吃了一驚，以為是真老虎出現了。”

“到晴明這裏，總是希望搞點什么新意才好。”1 ^8 L1 k2 [8 C1 v3 j7 _
4 Y4 `  M4 T$ w; j; V8 D: \: T5 Z
保憲顯得很輕松。

“這酒怎么樣？”" J, u7 W; {0 v/ h  A6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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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一問，保憲又端起酒杯喝酒。

“是三輪酒嗎？很不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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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邊往保憲的空杯裏添酒邊說：“保憲大人……”晴明說道。; F! f+ U& J; h.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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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W* r. w1 G/ y

“您今天有何貴幹呢？”5 u2 F4 y: F6 T5 O# {

保憲用不拿杯的手撓撓頭，絲毫沒有為難的樣子，說道：“那件事呀，真是很為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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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么事？”. s! @- Z) A+ @0 L5 }& J* c2 d8 F

“頭顱。”$ k& h, Q6 n& ]1 W9 p( A

“頭顱？”

“藤原為成看來是被一個奇特的頭顱附體了。”, ?4 ]0 g; Q. J/ R* \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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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奇特的頭顱？”  Z, v0 e% \$ c: U9 ?: |4 Q+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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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聽我說，晴明，是這么回事……”

於是。保憲開始敘述起來。  a9 t* r, R# y, y: F; [) k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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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前，賀茂保憲見到藤原為成，地點是在清涼殿。

保憲辦完事，正從渡殿走向清涼殿，迎面走來了藤原為成。

為成顯得雙頰消瘦，臉色憔悴。. o! a. A$ B8 h8 i  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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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甚至沒有馬上察覺保憲已在眼前。- n. T4 _5 G; c  m8 N% d

他之所以注意到保憲，是因為保憲先向他打招呼，叫了一聲“為成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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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聞聲一哆嗦，當明白打招呼的是保憲時，才輕松下來似的長舒一口氣。8 w2 V# J- a( Z9 C9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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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保憲大人，您有什么事嗎？”為成說。

“您氣色不佳啊。”

“氣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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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5 s4 G6 f$ H% t: b+ I' B) m  O

保憲點點頭，說道。7 S8 Z- @. w& P# Z* `; J) r) \

保憲現職雖然是谷倉院別當，但誰都知道他曾在陰陽寮任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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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已離開陰陽寮，卻仍是陰陽師的名門賀茂家的當家，現在仍有許多弟子輩的人任職陰陽寮。

安倍晴明年輕時亦師從賀茂家的賀茂忠行大人。

被這位保憲突然來一句“氣色不佳”，為成當然嚇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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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直就像剛從墳場爬出來的死人的面相啊。”- }$ v+ O5 I* z6 M/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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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這么一說，為成突然變得一臉頹喪。" h7 T6 k3 t& E/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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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求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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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幾乎哭出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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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您救救我吧，請您救救我……”+ p8 R, }+ R7 l8 T

他簡直就是把保憲當成救命稻草，抱住不放。/ k5 h9 b" Q" @; R- `# ]  H$ F" k8 Z#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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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偏偏又是在那樣的地方。4 }" ^( }4 X,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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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是在渡殿往清涼殿走的途中，在那裏被他拉住可是一籌莫展。: {5 r% E6 f, n4 v7 d9 z( _; `

無奈。) m$ }; r- b+ Q$ F' j. o'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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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大人，可要被人看見啦。' ‘保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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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放開了保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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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好像也為自己的失態感到羞愧，他調整一下呼吸。說道：“保憲大人，您看能抽點時間找個地方……”

“找個地方？”4 d. Y6 r0 _) k) \

“說實話，我這次遇上了很可怕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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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可怕的事情？”

“是的。關於那件事，請務必給我出出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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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關於這件事情，如果不是像您這樣的人物，肯定不行。保憲大人……”

“像我這樣的？” “陰陽師——而且還得是能力極出眾的人物才成。”% v3 |- C: d3 H% W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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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去陰陽寮更好吧？安倍晴明在那邊。”3 E4 j8 ]: e9 o! S1 c'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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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我剛才去了，說是他現在外出了，不在呢。”

“那，也不在宮裏嗎？”

“據我了解的情況，說他可能和源博雅大人一起，到逢山的蟬丸法師處聽琵琶去了。”

“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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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我走投無路的時候，您就跟我打招呼了。“7 R1 W4 z  s" Q

“原來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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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聽聽我的情況嗎？我真是太需要您的幫忙了。”+ Y" O. Z* P4 N0 }1 b: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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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百般懇求，保憲也無法拒絕了。1 c/ P: F* V' z( ^2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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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請您介紹一下情況吧。”# r  ~* ^. l7 c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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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知道變成這樣，我也不跟他打什么招呼了……”

保憲邊舉杯飲酒邊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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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保憲盤腿而坐的兩腳之間，那只黑色的貓又盤成一團，閉目養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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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喝一口酒，放下杯子。

他將手指上沾帶的酒在貓又鼻子前晃一晃，這時，貓又微睜開眼，露出綠色的瞳仁，然後伸出紅紅的舌頭，將保憲指頭上的酒舔凈。" b' q6 N+ [& l0 I0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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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指頭往下一滑，輕撫貓又的喉部，貓又便很舒服似的閉上眼睛，喉嚨裏發出“咕咕”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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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因為當時為成大人面呈死相，所以我就脫口而出了……”1 x+ o2 a(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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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呈死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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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9 f6 h" u6 P. g& R1 \$ [4 G9 O

“……”“你當時在就好了，晴明。”8 r6 k5 G+ s, B' Q% _# `1 K;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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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了。”( ]  l- E; x' P! N2 Q4 Z9 y

“據說你是到逢山的蟬丸法師處去了……”

“我和博雅大人一起到蟬丸法師那裏，邊彈琵琶邊喝酒。”; Y$ e( K3 t/ x

“嘿！”

保憲抬起撫弄貓又喉部的手指，撓撓自己的鼻尖。/ |& {; L+ x# O+ H7 f

“那，您答應了嗎？”晴明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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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大人的事嗎？”9 s* a8 x# V, q  z# m;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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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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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哪裏談的？”

“在車裏嘛。”保憲說。* z1 N  j/ j. V; U! K9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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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到為成的車子裏說話，那車子停在門廊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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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做是為了不想被人聽見。

二人進入為成的車裏，放下簾子，將其他人支開。4 H& @* Y, w1 @& g/ H) q8 W(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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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為成開始講起事情的原委。/ K: ~7 ^8 W9 L4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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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不久前跟一個女人好上了，不時上她家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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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壓低聲音說。9 B  s- Y# p: w! i6 t3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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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女人啊。”* W& w. i* h- N" e; s(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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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藤原長實大人的女兒。她的名字叫做青音……”$ c( X* U* _' `0 `; f) W% e

“發生什么事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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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出事的那段時間挺好的，但是，有一天晚上，我跟另一個人在青音的家門口撞個正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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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

“那一位，是橘景清大人。”" p& h8 V' x+ L5 R' O

“就是說，腳踩兩只船，終於露餡了？”

“唉，就是那么回事。”

“然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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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這是不可能退讓的。我不肯讓，景清大人也不肯讓，青音姑娘也不知該如何選擇。最終，大家說好另擇日期，由青音姑娘作出一個決定，是選擇我還是選擇景清大人。”9 \0 l8 q  W2 ]% n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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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呢？”+ m; N* P3 J6 Q! i$ X/ q

“過了一天，青音姑娘派人送了一封信來。”. p, F( `& R( Y! m$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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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寫信……”( e- B+ Q& [- Y" o

“信上寫著，請晚上到一條的六角堂來。”7 y" W" }- f+ b9 g4 J

“如果說的是位於一條的六角堂的話，那可是沒有開放的六角堂呀。”0 a) M& R  V3 Q' T9 i' B

“是的。這個佛堂是先皇所建，預備要安放觀音菩薩像的，但由於佛像雕刻師未完成佛像就死了，最終什么也沒有放，就是那樣一個佛堂。”

這個佛堂也不是一所大佛堂。

從入口到對面墻壁，若兩手平伸向前走十步，手指尖就能觸到墻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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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一個一直沒有佛像、無人理會的佛堂，在風吹雨打之下已呈破敗之相。

由於一直無人使用，門極少打開，於是被稱為“不開的六角堂”。$ p4 P9 Q( E( i& s7 h) q! {8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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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你去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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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信上要我單獨前往。”

“於是，你就去了？”

“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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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什么時候的事？”( o2 L; U+ }3 A) ?, s#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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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晚上。”為成說。不知不覺中，為成對保憲說話的語氣更加恭敬了。看來是把希望寄托在保憲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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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為成是在晚上出門的。- h( D8 U* i: J9 ^4 j+ Y

牛車來到六角堂前，為成吩咐隨行的人明天早上來接，然後就讓牛車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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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角堂中似乎點著一兩盞燈。+ T5 w- ?- |: S3 P0 n

為成進了六角堂，見青音姑娘和橘景清坐在那裏。

“原來不是約我一個人……”為成說道。

“為成大人，看來我也要向你說同樣的話。”景清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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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像聽不見景清的話似的，轉向青音姑娘問道：“姑娘，您今晚特地召我來這樣的地方，是要玩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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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戲呢？“+ n% w7 E; F' u  [6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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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地板上鋪著暈圈式印染的墊子，恐怕是日間預備的，青音姑娘坐在墊子上，靜靜地微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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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兩盞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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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地板上甚至備好了酒瓶和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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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只杯子。! J/ A" K+ z!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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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別無隨從人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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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青音也好景清也好，都把隨從遣回家了吧。, P4 l& p$ t6 c1 D/ G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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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在這樣的地方遭到盜賊襲擊，絕對無從抵抗。用這種方式召人見面，這位大家閨秀也真是瘋得可以。, o7 t! C3 N; w/ r! {7 W" r! C# ^

但是，也正是她這種性格吸引了我——恐怕景清也是這樣吧。為成心想。3 v6 ]% V9 M- [9 u6 e. L; s6 Y)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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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偶爾會和景清在赴幽會時撞車。說不定，就是這位姑娘故意這么安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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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今天晚上的一幕……  N8 L, R# K& S;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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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也好景清也好。要按照這位姑娘的意思，上演一場二男爭一女嗎？至少自己產生了這種想法。$ w# h0 n0 i1 I) a5 b) H%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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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自己話裏用了“遊戲”這個詞，特地要青音姑娘和景清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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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依她的意思，最終選中了自己，這當然是可喜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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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今天晚上的事若為出入宮中的人所知，一定會傳言滿天飛。" ]5 u2 x2 k1 v6 r. `1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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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心想，作為傳言中的出場人物，可要盡量扮演好角色。0 ?$ \0 j+ D( [) K. \0 Q) X;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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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這是青音姑娘早有預謀之事，自己和景清就是她所選擇的出場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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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一點，心裏就很來勁。

“喂，來吧，來吧！”' A# r# B5 |: v- C  n  w

景清也再次點點頭。- h! l5 v  T9 k- ^! a! B( x( d+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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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究竟預備了什么消遣？”

被為成和景清催問，青音姑娘展露出燦爛的笑容，說道：“今天晚上是滿月啊。”9 v$ C- M! ?$ M" M4 k; s

“滿月？”) C# D0 R5 d" b. a7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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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問的是為成。

“不拿燈火也可以走夜路呢。”" v+ T  k; Q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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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說，我們從現在起要走夜路？”景清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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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說聲“請吧”，示意二人拿起酒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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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二人取杯在手，青音拿起酒瓶，替二人把酒杯斟滿。# S  [, i. M% `3 q

看著為成和景清一飲而盡，青音說道：“從這裏到船岡山的途中，有一座首冢，二位知道吧？”

“當然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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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

二人點頭。7 X+ y2 l) D9 p%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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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座首冢埋有五顆頭顱。

大約二十年前，發生了藤原純友之亂，這次動亂被小野好古等人鎮壓，純友被誅殺。這是天慶四年的事。# [( e8 k8 k3 `: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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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餘黨落草為寇，為禍伊予、讚岐、阿波、備中、備後——連京城附近也不時波及，朝廷派追捕使搜尋。4 A& ?* A' q' o* y2 [

最後，捉獲首謀者五入，押送回京城，判以死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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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人在鴨川河灘上被埋至頸部，連續十天不給吃喝。2 Z8 s1 }& P6 y4 C; y8 p%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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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都運食物到他們面前，但只給看不給吃。食物放在面前的地上，香氣可及，卻不能進入腹中。% Q! O+ Z- M9 E

“求您給一口……”% i' C4 ~' S- Z  {( o*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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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以後砍頭，現在也給點吃的吧！”% b# A  J  u0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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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餓呀。”+ X1 j$ a% T1 j( f5 B: k-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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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他們怎么哭求，也不給一口東西。1 c, X# F! V) S' i

在他們面前，狗和烏鴉吃掉了食物。

狗啃去犯人們臉上的肉，烏鴉啄食他們的眼睛。5 d7 b8 l! a$ ?5 q%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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犯人們活了整整十天，簡直不可思議。* A/ j0 a. c' a. A

這十天裏下了三次雨，總算給他們溼潤了喉嚨。如果不下雨，恐怕撐不過七天。( {6 L" F2 W. o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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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第十天，才把他們挖了出來，就地斬首。- [) d9 C, B( n; z'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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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害怕犯人們死後作祟，就把一塊拳頭大的石頭丟在犯人們的跟前，吆喝道：“嘿，吃飯吧！”" _5 j* d& o* w! r' b$ Y#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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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犯人們以為是飯，伸出頭去吃的時候，他們的腦袋被砍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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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砍下的頭顱全都滾向石頭的方向，據說竟有一個頭顱咬住了那塊石頭，雙目圓睜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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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做是為了不使犯人們的心思落在行刑的差役身上。而是落在那塊石頭上。+ \& e, F0 S*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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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犯人們便不會記得砍頭者的面孔，也就無從作祟——這是差役們的想法。

埋了屍首，做個墳冢，將那塊石頭放在上面。: c7 T! M5 f; E& W7 A7 b% m

但是，據說有人夜晚通過那座首冢時，至今仍能聽見從墳冢裏傳出來的聲音。, P0 B0 m( N3 S3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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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餓呀……”

“行行好給點吃的吧。”  h& E- S" w, P; N. z$ T

“誰的肉都行，給我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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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餓啊……”

“嗷嗷……”

據說這樣的聲音會對路過的人緊跟不舍。

當然，這只是傳說。

為成和景清都沒有親耳聽過這樣的聲音。/ R* X; r. e4 m% j% ^) ]9 ]

“那個首冢關我們什么事呢？”景清問道。

“我希望二位今晚到首冢走一趟。”* l( _4 P& R0 E! N' f) H! }

青音孩子氣地說道，臉上挂著微笑。0 e3 l7 ?( r% 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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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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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簡直就是《竹取物語》的故事嘛！”8 A5 P  S# c7 `+ k: f# ^, R

說這話的是博雅。) J7 M4 [1 ~2 L6 |#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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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聽保憲敘述事情經過的時候，博雅脫口說了這么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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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以此來考驗為成和景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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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二人中的一個先離開六角堂，他須走夜路前往首冢，然後再返回這裏。

作為真正抵達了首冢，而不是半途而返的證據，必須把冢上那塊有成年人拳頭大小的石頭帶回來。8 C" w5 r0 M7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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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第二個人就帶著這塊石頭出發，把石頭放回它原來的位置。$ l+ ?4 \9 n. F) P

“第二天早上我們三個人一起出發，看看那塊石頭是否已放回去。”# v# p: H% O  X* \8 m4 N, D& c; [: z, W

青音姑娘這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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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青音便屬於能夠做到這件事的人。”

“如果兩個人都能做到，那怎么辦？”2 {7 d: l4 A) f. {+ N

發問的是為成。9 e# f1 R) l. i  A" N: S# _0 f

“喲，那就再想一個考驗的辦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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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興致勃勃地說。3 F9 S1 `# O8 }; L.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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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兒，博雅便說，是和那個《竹取物語》的故事相類似。

這個《竹取物語》的故事，又以《赫映姬》之名廣為人知。

從月亮下來凡間的赫映姬，遇到五名貴公子求婚。! N5 `; k1 k+ F" {9 `6 P

對這些男人，赫映姬預備了幾道難題。

赫映姬要石作皇子去取大佛用過的石缽，要車持皇子去取蓬萊的白玉枝，要右大臣阿部禦主人去取火鼠裘，要大納言大伴禦行去取龍頭上的五彩玉，要中納言石上麻呂去取燕窩中的子安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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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將是達到要求的人的妻子……”

在晴明和博雅自由地呼吸著京城的空氣的這個時期，《竹取物語》的故事和漢文書籍一樣，是宮中的通用教養書籍之一。

“這種做法，倒是青音姑娘的一貫風格。”晴明說。

“那么，他們兩個都去了嗎？”博雅問。

“噢，去了。”% t+ {" @$ O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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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用右手食指梳理著貓又的喉嚨周圍，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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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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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抽簽來決定誰先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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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的手握著預先準備好的小石子，二人選答是在哪一只手中，答中者先行。: }: c/ c+ |: ?5 ]" }3 ]/ i  w

猜中的是景清。; y9 c# s, o2 q, R: `" H# G, ~8 t

於是，景清先出門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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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在六角堂和青音姑娘邊喝酒邊等待，但總不見景清的蹤影。2 v7 y' Z' u: C' D4 q/ r' P

離理應回來的時間又過了很久，景清還是沒有回來。* d/ q/ U  c+ S4 \- \- K) u2 \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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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半途上要走山路，但並不是難以辨認的路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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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起板窗朝外望望，美得令人嘆息的滿月當空高懸。

如此月明之夜，即使沒有燈火也能走夜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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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途中被鬼吃了嗎？或者遇上了強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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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是被首冢中的犯人之靈攫住？9 H3 q1 V. v5 c/ t5 S

又或者—— . “是膽小害怕，溜掉了嗎？”

為成手端酒杯，喃喃自語。

即使景清不玩了，僅此並不算為成獲勝。要取勝的話，為成必須親自前往首冢，把那塊石頭帶回來。% ^1 B% y1 W3 z7 g1 A/ [, z8 B

但是，如果自己外出，就要把青音姑娘單獨留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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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是她一手安排這件事，她也會感到害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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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不定她會放棄這遊戲，要我不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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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青音自己提出中止遊戲，為成當然沒有必要再去，這場較量也就是為成不戰而勝了。( \: O: @" ?, ^- R9 T2 ], X0 N* y

不，如果我說要去，青音姑娘一定會要求中止遊戲。2 W1 c% @& c) O( |9 G$ ^/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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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呀……” 滿有把握的為成放下酒杯。4 i2 Y8 K/ K+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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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清回來得太遲了，我去看一下情況吧。”2 F2 T8 o6 n/ L3 ~- q& U6 I* C' k

“噢。好的。”8 v# b2 Q8 k7 {

青音姑娘說得很輕松。

“我也正想請為成大人去取石頭，同時再順便看看景清大人那邊情況怎么樣呢，你這樣說，真是太好了。”5 D3 [9 L6 y9 X# |+ h: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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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這么一說，為成就沒有退路了。

“如果我帶回了石頭，這場比賽就算我取勝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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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

青音點點頭。! t' i  g# f( q3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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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在趕路。  y6 z. G* K$ L5 I& Y& _# P

夜路。1 B4 u6 |" e4 ~. f6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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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來到了船岡山前，開始上山，因為月光清朗。夜間的山路比想像中要容易走。% `+ t3 d" A7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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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盡管路好走，晚上前往首冢到底是一件別扭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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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心不免害怕。

景清那小子——“開溜了吧。”為成自語著。( \% @+ _6 a; Y"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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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他在附近安排了一輛牛車吧。1 w6 B! H& T: E- ?1 G6 v/ N

把牛車喊過來，可能就這么乘車回家去了。不，肯定是那么幹的。, y. \- D. ^3 O* l2 j+ q4 J,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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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這不會是設計好的一部分吧——也不妨這么想。

可能景清和青音合謀，要耍什么花招。但是，即便真是那樣，自己也無從識破。! E, f0 Z, O& I& E& g8 ~.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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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只能走一趟了。

坡道上，樹梢從左右兩邊伸過來，遮擋了一半月光。

四周一片昏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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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幾次絆在樹根或石頭上，好幾次絆倒在地。7 S. U0 b3 L)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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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次絆倒了，一只手撐住地面。目光不經意地向前瞄瞄，看見有件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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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人——一個人倒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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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起來，走近仔細察看，果然是個人，而且是一具遺體。& ^! ]! Q" V) v% P* a4 V

那身衣服倒是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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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景清大人……”) T: O/ g1 e*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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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脫口而出。

倒在那裏的，的確就是不久前離開六角堂的橘景清。: A6 @9 X$ P+ H2 d

不過，用手去摸一下，感覺景清的衣服溼乎乎的，觸碰過死者衣服的手指頭黏糊糊的。一股腥味撲鼻而來。, j6 N. `! I8 Z5 P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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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血。

為成大吃一驚。

再仔細看看，這具遺體沒有了頭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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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用手去摸衣服，覺得遺體又薄又扁。; n: p: E1 I6 b& K,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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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上黏糊糊，卻不知摸到的是哪一塊。 . 而且，還覺得特別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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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服裏是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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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清的遺體幾乎只剩下骸骨。

“天啊！”

為成驚呼一聲，想站起來。

但是，他站不起來。4 _. q/ ]" Q( B" k) 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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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嚇癱了。他雙手又雙膝著地，打算像野獸一樣爬著逃走。想逃脫什么，連他自己也不清楚。總之，要逃離那個地方。6 v  A# W( c: W( A2 J6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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爬著爬著，右手觸到一件東西。  D/ O/ |* X# m' P. }, R' \7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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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假思索地一把抓過來，一看，是一截肘部以下的殘肢。

是景清的右手。

“哇！”2 |: z3 _0 B7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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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驚叫一聲，想把殘肢拋開，但自己的手指深深地摳著那截殘肢，無法甩脫。% U" t; R" s0 ]0 M& Q)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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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好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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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景清的右手還抓著什么東西。一看，那是成年人拳頭大小的石頭。7 F2 b+ O6 T/ f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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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這就是那塊石頭嘛——為成心想。: y; y, G. M9 U8 Z*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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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景清已去過首冢了。然後，在歸途中慘遭不測的吧？; `0 S# R8 ^) U& t2 D" c

為成好不容易才直起身來。% F6 x& v. M, G6 Z4 S6 _3 s

他極力抑制著雙膝的顫抖，邁開了步子。很想撒腿就跑，可腳下直打戰，實在是跑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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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從什么時候起，為成左手竟然握著那塊石頭，拿著它一步步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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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盡快往前走。盡快遠離此地。

因為景清的手也不放開那塊石頭，也就是說，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變成了為成握著石頭，而石頭上拖帶著景清的殘肢。) U: R7 V+ C* o

等於為成拎著那只斷手在走。

即便只是步行，也累得膝彎腰折。1 ?& P7 U1 S4 V$ e+ k7 a9 s; y6 w- C

不過，拼了命也不能停。* ~" L5 l/ T5 l  ^2 d6 Y4 [0 k- G0 T

為成幾乎沒有覺察到自己是提著景清的斷手在走。* T' v& o# @9 K,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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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須把這塊石頭拿到青音姑娘那裏去——為成的思維似乎停頓在這個念頭上。( I9 h+ l8 ~, r3 A7 c, I$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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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啊走。) _/ U* _, U! W: j9 q- ~
: Y/ Y7 w. d7 h$ M8 P9 o, Y) ^
月光灑滿一路。7 n: ]) B1 _  x, |6 d

為成熱淚長流。

正當此時——有一個聲音傳過來。& I% r3 R9 v3 U+ i% l- y4 E

聲音很小，是硬東西和硬東西相碰撞的聲音。! _+ o) B4 P. i& E' ^( R

！當！！9 a, g' v' A# O( i% Q

不止一兩個東西。

！！當！8 v  K, ^9 l2 N3 i1 \! S!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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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從身後傳來的。5 h( Z# ?' a4 f) G) {  ~8 z#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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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從身後逼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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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它越來越近，聲音也越來越大了。

好可怕啊。9 q% G1 M# C9 Z  U: t% V- @) n- }9 _/ U*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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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覺得恐瞑，但不敢回頭去看。2 O; l- }4 Z: D( c

正要大喊一聲向前衝時，左手突然被拉向一旁。

一陣戰栗傳到左手，倣佛釣到一條大魚的那種感覺。  U& S* m1 Y' x+ ]* y0 u4 h

為成只往自己的左手瞥了一眼，隨即發出一聲慘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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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頭發蓬亂的腦袋咬住為成拎著的景清的右手。這兩個頭顱正在左右晃動，動作如同野狗在撕扯肉塊。

他不禁松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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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地把景清的斷手扔了出去。3 D' T  C$ v& u$ i# Q' Y

“哇！”

為什么會把那殘肢帶到這裏來呢？, u' t% R( x/ G! Y  y8 }3 G3 J

為什么沒有在途中扔掉它？% w. |* e) U4 N
3 f9 R# N8 d. L4 V0 e# A) e
什么石頭不石頭。管它呢？

青音姑娘什么的，已拋到九霄雲外。

“好餓啊……”+ O3 }/ U( C2 f#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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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聲音傳了過來。& ^6 u- g# ~) \

低沉的，不祥的聲音。是咬牙切齒的聲音。8 |9 v2 Q9 o( W4 |# a; X5 h- |

“你竟然想搶走我們的食物啊！”

“這可是事隔二十年才有的食物啊。”3 _3 f, z+ m2 g3 r&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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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頭望去，只見月光之下，幾個頭顱漂浮著，盯視著為成。5 }) T% L  j5 f7 I/ y7 F8 R' l& Q

“為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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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聲音傳來。是熟悉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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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看，那些頭顱之中，有景清的頭，景清的一雙眼睛怨恨地望著為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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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打算自己帶回石頭，跟青音姑娘成其好事嗎，為成……”

之後的事情，為成就記不得了。# L. Q- `4 L! E/ {' H, H; I1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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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 X! @3 `$ z; d1 ?2 q7 w, _
  G1 Q7 z" G) z! }
他喊叫著拔腿飛奔。; b+ F  b% h: u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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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啊跑啊，他終於回到了六角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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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姑娘啊！”

為成關上門，把吊起的板窗也拉了下來。

“啊，為成大人，為什么這樣慌張？”. f1 k5 b: l0 i8 K) Z

“景清大人被那些頭顱吃掉了啊！”! c0 g2 o' n- i: s, k

已經口幹舌燥的為成說道。 ‘“哎呀——”+ a& D6 Z8 D' t/ X2 g% |4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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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望著微笑的青音姑娘，不覺汗毛倒豎。9 m) S" j/ V1 M$ `! b

坐在眼前的青音姑娘，身體所朝方向與頭部所朝方向竟然是不一樣的！# C# q# B4 ^2 Q, V

青音姑娘身體明明背向為成，腦袋卻面向為成。如果是扭頭面向這邊，肩、背也多少要轉過來，可此時只有頭部轉向這邊。; e/ [' A! A6 D1 ~3 K' J; G

直到此時，為成才發現情況不對頭。4 |1 }; e4 Z2 K4 Q( _! c.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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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坐著的地板上，有一圈東西正在擴散。+ ^: C' v( }# l/ F* X1 y: _% x

是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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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怎么回事？”; F6 \- {+ k3 b. I7 s

青音姑娘的頭顱在燈光映照下輕悠悠地漂浮起來。& ~" u3 _* F8 P& r( l& l

她所穿的唐衣皺成一團，掉在暈染的墊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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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 O; `! X3 o: e( B) L5 P* D. J)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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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大叫一聲，衝了出去。

他跑向飄在空中的青音姑娘的頭顱。4 @' f; h' @( x4 G, F" ~! v2 P

他抓住青音姑娘的頭，向尚未關閉的板窗跑去。, U9 y/ \! ]: i: h  x& D# a! s

“為成大人，你幹什么？”: o  s; W9 [1 L) z4 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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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將發出斥責聲的青音頭顱擲出窗外，把板窗關上。

他扔出那頭顱時，右手的一截手指被咬掉了，但他還是慶幸及時把頭顱丟到外面去了。- C/ ]. \7 B) t0 T+ \% @/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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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等他松一口氣，又有一個重物砸在板窗上。/ b. B  X+ |% J) M8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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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哪個頭顱在撞擊板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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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大人，請把這板窗打開！”( P2 a* f# c& G5 z+ c! N9 U4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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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你的肉給我吃掉！”; g% G7 Y' }5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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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餓呀。”

為成膽戰心驚地透過板窗的縫隙向外窺探，在月光的映照下，發現好幾個頭顱在飛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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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流著淚念起佛來。

幸虧那些頭顱沒有辦法打開門和窗，沒過多久，東方的天空漸露晨曦。: ~  i1 ]0 b9 b&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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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糟啦，天要亮啦。”! X5 R9 ~$ p9 n" e$ x% |. Z

“怕什么，我知道為成家在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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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景清說話的聲音。

“我也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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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的說話聲也傳了過來。0 u2 Q# `! E.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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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再去他家吧！”

“好！”

之後，外面安靜下來。1 R$ U5 p2 D+ s! M7 e# }: }

太陽照進六角堂時，為成已經等不急車來接他，便逃之天天了。" Q2 j, `2 p2 F

十. A9 ~0 o' T) _8 @1 [6 L

“噢，那天中午，在清涼殿的渡殿，為成大人和我正好碰上了。”保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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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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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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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三個晚上，我都保護著為成大人免受那些頭顱的攻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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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事發生了嗎？”

“唉，太麻煩了，晴明……”

“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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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光是防止那些頭顱的攻擊，在他家宅的幾個適當的地方貼上符咒，放下板窗就足夠了。”

“今天晚上呢？”- O& ^! g' O/ l* d

“我放了四張符咒，雖然不是很放心，但不打開板窗的話，應該沒問題吧。不過……”, Y: V' {  i8 Y) I9 o5 m! @

保憲欲言又止，望望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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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晚上這樣也不是個辦法啊。”; n& V" _. v8 ]2 H6 Y% E3 O'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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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大人，您讓那些頭顱從此不再出現，也不成問題吧。”. g% F' u/ B, R6 Z, P4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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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當然。”2 ~+ V6 N  i( e$ W% z#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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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點點頭。2 K& X4 i$ N( x& R1 S#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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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怎樣做才好，我也想了好幾種方法。在實施方面。

應該沒有問題，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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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 }( U' y& \( U5 n1 t

“你很清楚，晴明，我對於麻煩事是實在做不來，光是想出那些辦法，我已經疲憊不堪。趴在地上找東找西呀，四處奔走呀，找人說好話之類，我做這種事特別差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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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

晴明苦笑著。

“派人到首冢和六角堂，找回景清大人和青音姑娘的遺體，把遺體運回各自的家，光是這些活兒，我已經想找個人交出去了。現在雖然還沒有明說，但景清大人和青音姑娘到底是怎么死的，應該很快會傳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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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也是。”8 K$ j3 Y; V3 ^) l! }

“我希望在鬧得滿城風雨之前把事情解決。”. x1 I. m& b9 f* `  y

“解決？”! C4 G( T4 S; q- ?  A2 s$ d

“晴明，你代我幹，怎么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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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代你？”

“對呀，這事情原本也是衝你去的，我好歹也給你完成一半了，剩下的你來做吧……”; ~2 K+ J+ D6 P) i- y) _

“由我來？”

“沒錯。”

保憲若無其事地端起酒杯，往嘴裏送。 “首冢那邊怎么樣了？”晴明問。

“我沒有去那裏，據說有五個頭顱巧妙地從土裏溜出來了。”' H7 ]- E7 |# J' C4 r/ U1 t

“上面放的那塊石頭，似乎寫著什么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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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寫著兩個字。現在那些字也已經消失了……”/ p6 u' k( b% y! `7 j! W7 g% r+ b

“好像是二十年前，凈藏上人寫的字吧？”

“正是。凈藏上人在將門之時和純友之亂時，都作了大威德法，以降魔伏靈。”" M  v. Z$ g$ r: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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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凈藏上人現在是在東山的雲居寺吧？”4 U' [7 d# x0 e"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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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晴明，你連這些都知道？剩下的事真的能獨力承擔啦。”

“要做倒是能做……”

晴明苦笑著。

“怎么啦？”& j* C. b  v: x, ~6 I5 X9 v/ a' I% i! J

“那塊石頭現在在誰手裏？”# z  I* d) ]) p;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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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聽晴明這么問，便把右手的酒杯放在地板上。又把空出來的手伸入懷中。7 {; Z' m2 D$ X7 d

那只手再抽出來時，手裏握著一塊成年人拳頭大小的石頭。2 l( x& I1 o" w6 @. v#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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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裏。”

“您都安排周到了，我也沒法不幹啦。' ‘”拜托。“3 X# M/ f) q# L! E/ A  y* F

說著，保憲又伸手去拿酒杯。, w" p6 T) p* g3 P. ]

十一* a2 M# T7 X/ G8 O6 h+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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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樣就行了？”/ v" c5 f6 t% K) Q& |; K: e

說這話的是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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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在藤原為成的大宅裏。7 o# O5 n# F$ e+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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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廊的木條地板上，站著博雅的家人實忠。房檐下倒吊著一條死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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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實忠跑遍京城才找回來的遺骸。8 P- T" [# S( d* ?

“行了。”$ v( n% O9 c6 F+ S; @

晴明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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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烈的氣息撲向站在庭院裏的晴明和博雅。+ e$ q2 |; {1 l$ _/ L' h

這是由於向狗的遺骸澆了剛搗好的蔥汁。# T* Y8 ^# }1 k6 v* ?

“就這樣，我們只需等到晚上就行了。”晴明說。7 K: }7 j% W' X6 f$ o+ G% I3 h

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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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晴明和博雅在昏暗中靜坐。

板窗都拉下了，也沒有點燈。

只有藤原為成急促的呼吸聲。

實忠半跪在吊著死狗的屋檐附近，把耳朵貼在板窗上。

“我聽見有動靜。”實忠說道。$ Y! J4 ~2 O: \7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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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那些聲響也傳入了博雅的耳朵。

是牙齒咬嚼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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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逐漸挨近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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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餓呀……”

“為成大人今晚還是貼符咒、關板窗，待在裏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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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得見這樣的說話聲。

不久，又傳來異口同聲的說話聲：“咦，這裏有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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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狗肉！”# b! w! U$ Y0 L# M6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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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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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上，那些聲音變成了野獸貪婪地大啃獵獲物的聲音。

“博雅，你看——”8 o' E* V6 a$ z'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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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了睛明的話，博雅從板窗的縫隙向外張望，只見月光之下，飄在空中的七個頭顱，撲在倒吊在房檐下的狗屍上面，正啃食著死狗的肉。3 v8 K; i% j+ X; C3 W5 c

“好慘啊……”1 F) u' f3 G1 Z% T

博雅喃喃著。+ _: ^1 |- V1 V.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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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顱們咬住狗的屍體，吃著上面的肉，而他們吃的肉卻全都從頭顱下方掉到了地上和外廊內。

六角堂的地上掉的那些肉，也可能是經過這樣撕咬後的青音姑娘的肉吧。這樣一來，肉等於沒吃，肚子根本填不飽。

“嗷嗷，好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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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餓啊……”4 Z' R" d1 f; r" }

“怎么吃也吃不飽啊。”  X% V( {; S; Q7 h2 _5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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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得見頭顱們的說話聲。8 O0 a5 ^: d0 {6 d4 Q1 l+ x/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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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傳來了令人心悸的聲音。% i* l4 z! V/ H* X7 R6 V' }

是啃骨頭的聲音。# P# R8 h/ s: D4 n3 H5 z(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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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一會兒，這樣的聲音也聽不見了。接著，傳來了頭顱從各處撞擊房子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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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開門！”

“請讓我們吃肉！”9 F* a8 w) r- l# `. D9 D

“為成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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喊叫聲持續了整個晚上。

將近早晨的時候，四周突然靜了下來。等太陽升起，眾人走到室外，只見整個屋檐前剩下一片可怕的狼藉。9 J7 b# ?8 O7 D/ j+ k

“唉，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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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催促博雅和實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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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忠肩扛鋤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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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三人前頭，一只白狗嗅著氣味領路。/ {4 M6 h" z$ {-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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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在追蹤蔥汁的氣味。”晴明說。0 f( }- u! K7 R" F4 J

不久，白狗來到離為成家不遠的一所獨立房子前，鑽進架空木地板下狂吠起來。

“過去吧，實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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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么一說，實忠便拿起鋤頭鑽進架空的木地板下面。( R2 T) ]  q* O3 s! }1 c

從下面傳來了用鋤頭掘土的聲音，不久，就聽見實忠喊道：“找到了。”

他從架空的木地板下挖出了七個頭顱。

五個是舊的，兩個是新的。3 g; \5 g3 ~- p! D

新的就是青音和景清的。0 h7 G- j/ t. K4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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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就解決啦。”9 c2 |9 u9 I% [0 M1 L

晴明輕輕地說了一句。; M1 K2 G  m* ^0 i6 Y

“哎呀，那實在是驚心動魄的一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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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放了心似的長舒一口氣。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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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和景清的頭顱被葬在一起。7 D) L. ?& v$ ^- a4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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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個頭顱被埋入原來的首冢，那塊石頭由凈藏上人重新寫上兩個字，放在冢上。

也許是因為把大批食物和頭顱一起填埋，自此以後，夜間在首冢附近走過的人就再沒有聽見奇怪的聲音了。. @. s* M' m; m' r! G1 E+ c& c

十四. [; ~+ |5 S4 k- }/ v: h

淺斟低酌。# q4 x. M# B6 c3 B

地點是晴明家的外廊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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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博雅、保憲三人在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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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前不久的那個晚上一樣，保憲盤腿而坐的兩腳之間，睡著那只蜷成一團的貓又。7 T- q4 h( }: H' {  Y) M) s

保憲伸出手指在酒杯裏浸一下，然後將指頭伸到貓又的鼻尖上晃晃，看似睡得正香的貓又微睜開眼，伸出紅紅的舌頭舔舔保憲的指尖。0 x8 I6 j; I. b1 q  h7 @

“哎，晴明，上次那件事情你幹得挺漂亮嘛……”) i7 X  _' q;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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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一邊讓貓又舔酒一邊說道。& z) y" d$ s/ Z' X"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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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裏哪裏，只因您保憲大人把準備工作都做好了啊。”

晴明答道，丹唇含笑。6 u) P+ G4 V  F4 }* R3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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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那情景真是夠凄慘的……”

博雅記憶猶新地說。3 k' m; L% O4 ]9 D' B3 t8 r/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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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吞虎咽，肚子怎么都飽不了。雖說是死不瞑目造成的怪事，但所謂人性，的確也有這樣的一面啊。”9 ]2 n' ]" m" |; G4 v/ D' A3 K9 S# G

“嗯……”3 q$ q! d9 s' Q#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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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那慘死的模樣就是人的本性，不禁讓入又覺得可悲，又覺得可憐。”3 Q- [. j0 H( u: _! E: r

博雅打住話頭，目光投向庭院，倣佛回想起了當時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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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下的庭院，外觀已盡呈秋色。7 u% w/ S4 a+ V7 p) E2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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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候冬天來臨的庭院，在月光下緘默著，文風不動。  ~: A$ N" ^" s

“我可以吹一曲笛子嗎？”9 ^; a* O" |- r( c% W/ o#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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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說著，從懷裏摸出葉二——從朱雀門鬼手上得來的笛子。8 h" B8 ^% Y! {+ l' k( ?

他將笛子輕貼唇邊，吹起來。旋律像一條美麗、發光的飄帶，從笛子滑出。4 X2 E6 I8 d& J0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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笛聲在月光下延伸，擴散到清秋的庭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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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和笛聲溶化在秋之庭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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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法區分何者是笛聲，何者是月光。

坐在廊下的博雅的氣息——連他的肉體本身，倣佛都溶化在天地之間。

“了不起……”5 [" ~/ @0 R; l6 k3 H, P# W

保憲止不住發出讚嘆之聲。) Q* k7 N+ B& m/ v( \) T/ ]

“這就是博雅大人的笛聲呀……”

倣佛是喃喃自語。5 @9 u0 ^5 B) L9 b5 ]: B

晴明默然傾聽，他讓笛聲穿透自己的肉體，溶化在天地間。- l4 W1 R2 W& `* r

笛聲不絕如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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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

發表於 2007-8-27 12:01 AM | 只看該作者

蟲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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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r% B/ @9 Q8 V' ?4 m' @

+ B$ g8 I9 y5 }; a2 r0 a( e
一! I. D0 j9 @* V# d7 j; d
% X' a# r+ i) {, x& \3 @8 J
夜間的大氣中，飄蕩著一種甘甜的香氣。' l1 _3 a9 k8 x" i# N& Z
6 i6 a; q5 i3 G4 x
是藤花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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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深處，正開放著藤花。
4 n+ O9 h2 C& P  _2 ~
藤蔓纏繞著老松，足有一個小童合抱大小的、沉重的花房，垂懸著好幾串。
. {) F: q) J* {! F6 z
是白藤和紫藤。

兩種顏色的藤在夜色中沐浴著藍藍的月光，帶著靜穆、淡然之色，倣佛被水濡溼過一樣。月光似乎已經滲入花房，經發酵變成甘甜的氣味，散發到大氣之中。

“哎，晴明，簡直就是月色芳香嘛。”0 }! [9 {7 {" D6 T) S; y

源博雅把心中浮現的念頭直截地說出來。* u- d, L; P; u

地點是在晴明家的外廊內。- @" C# r: s, z! l$ D9 a2 W

博雅與晴明正相對而坐，淺斟慢酌。

晴明穿著涼爽的白色狩衣。
% c) t! k! M6 P* A+ G3 O& U
他口角含笑，倣佛唇上酒香永駐。% Z1 S( `+ i. Q4 O( @: d

昏暗之中有一兩只螢火蟲。
8 V+ t% O1 o$ p6 e: L; F" ^
螢火蟲的亮光在空中一閃而逝，待目光追向那個方向，那亮光卻又在視線外的另一處閃過。

兩名身穿唐衣的女子分別坐在晴明和博雅一側，見二人的酒杯空了，便靜靜地斟滿酒。  E3 s  g4 f/ M" s8 ?$ C) {

蜜蟲。
$ @& T' X, t6 u8 [3 J$ b
蜜夜。6 w5 [" i% `2 y1 a

晴明用這樣的名字稱呼這兩個式神。1 @' ]9 z% k' C, X4 z7 d, y. {4 n, U
. O! \& T0 s. D: N6 \# g& j
晴明和博雅所使用的，是得自胡人地區的琉璃杯。- @) c1 t0 u# M/ a
& _4 h8 ^: a/ I+ j4 u% H
如果取過滿斟的酒杯，向檐外伸出去的話，月光會注入其中，使酒杯帶上一種色彩：倣佛透過玻璃觀賞新綠嫩芽，因為光源是月亮的光，那色澤帶著藍色的調子。; d3 z' z9 ?2 f, B- Q8 C
0 G* j. O. f  M6 B
“這樣把琉璃杯玩轉一下，它就像是捕捉月光的籠子啦……”8 z* v5 D! z8 M, H5 I" p: F0 H
. O: \. u( |" q, _% q( |" O$ W
博雅一邊擺弄酒杯一邊說。

博雅臉色微紅。5 M0 A; V- T$ H' c2 y7 A$ ]3 t
7 u  C! q' x# @3 H
淺斟慢酌，兩人都已微帶醉意。8 k+ w" A: @5 {  X
. b$ H) l8 ]& A
晴明支著一條腿，像傾聽著輕快的音樂一樣，留意地聽著博雅說的話。  v; R5 Z: x5 p1 G# N/ o

“不，不是籠子。酒杯自己讓月光留存在自己體內，從這一點來看，算是個容器吧？不，是家才對吧……”
9 E8 x0 _8 O# t$ m: I* x7 ]
博雅自問自答。" {( ~8 U( @# }5 j# _( j$ s/ P( f

“哎，博雅……”, L& d9 r, e" z& M0 j
& u5 `4 {: j' ~' ^6 Y. N
晴明開了腔，隨即呷一口酒。
" f2 ]9 o) `( {6 [0 q
“……就是那件事。”

晴明把酒杯放在木條地板上。蜜蟲為他斟滿酒。

“哪件事？”$ K1 J6 L% N' m/ ?8 ~0 Z# z7 h+ y

“抓住，然後再裝進去呀。”
! s5 u0 m9 i/ }( P- ~) P+ F
“抓住再裝進去？”

“對。”3 C8 S' M/ ?/ B* u5 B  J5 Q
( c  j8 D( `! e7 e- A6 p
“我不明白。你說的是哪一件事？”6 N- E* i# Z" d' g

“你知道橘實之大人的女兒的事嗎？”) \! p6 f; Q- p; U; [+ K

“就是家在四條大道的那位露子姑娘的事嗎？”  m$ b5 q9 c- X; Y$ `; p* ~. h. S7 A

“沒錯。”$ c' w6 e3 Y; u1 U5 Q  _
  j9 U& g# H. l9 Z, J$ L4 K+ M
“我知道。”

“見過面嗎？”

“沒有見過。”
4 M5 W8 F: x: d8 {
“但是，聽說過？”0 q, ?. J8 H. d! `1 J2 P4 j
( \  D- @$ `- U. A. ?8 U0 E
“嗯。”1 j+ `% A0 h' S
/ H( T1 N% x4 l& D& ]$ h1 c
“據說她喜歡飼養蟲子呢。”8 Y2 ?7 u2 ^5 e( b! ~

“應該是吧。讓小孩子捉來各種各樣的蟲子，把它們放進一個特別的籠子裏飼養。”
" f) V) U# i  A& X" M& d
“這姑娘挺有意思的嘛。”
0 P4 J8 `3 j' T. T
“你這個‘有意思’是指什么？”

“聽說她不拔眉毛，不染牙齒，即使有男人在場也滿不在乎地掀起簾子，拋頭露面。”

“沒錯。宮中好事的人中，有人把露子姑娘叫做什么‘蟲子姑娘’。”

“嘿。‘蟲子姑娘’嗎……”7 O! s3 ?+ A% N0 |3 V

晴明點著頭，拿過斟滿了酒的杯子，端到唇邊。
3 i5 R6 p% _, ]7 u$ k
“那位姑娘似乎還說過這樣的話呢……”" h: Q) a: m0 I. M" @- ?
. X1 i% s5 a& J- n1 E  t1 X2 s
博雅邊拿酒杯邊說。7 Z% i( ^% q. m4 g

“什么話？”5 J/ E! c* ^6 Q! y0 K

“鬼和女人，都是不為人見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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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1 k( [' T: r7 j# G3 K6 u- z
晴明發出嘆服之聲。
% K' |, P$ A( ]
“難得啊，晴明，你居然流露出這樣的神情。”

“此人腦瓜子好厲害呢。”
* M. p# }5 T2 S, ~: V# J6 l
“所以嘛，橘實之大人也很頭疼。”
. z$ {4 x+ g2 h; E$ U6 s6 X
“為什么？”8 @( h8 i% u+ M( {: g, q) `6 |

“教給她種種禮儀和寫作，本想她就能夠出入宮中了，但似乎這位姑娘沒有這個意思。”
. h2 I8 s7 }+ g0 l- b  t  \* K
“噢。”

“她說討厭那種無趣的地方。”5 ]% [8 Y, y  b' h6 k4 W! x2 }7 z
  P) Y# J6 @, Z) D
“宮中無趣？”

“唔。”

“不是說得很對嗎？”
! {8 J' d! l2 O7 W4 h1 t, I
晴明浮出微笑。
! k6 ?# f! c# E2 O2 a
二; |2 g+ }" A+ H! @& J

橘實之的女兒——露子姑娘，自幼即異於常人。

之所以這么說，只不過因為她的父母供職宮中。其實，露子作為一個小孩子再正常不過。% @+ Z9 G0 E* N- B: _4 j

她的特別之處，就是她長大之後，依然帶著一個正常的小孩子的天性。8 Q6 H2 r& R! v4 S
5 S+ M1 h2 h, B* D5 h
她喜歡觀察事物。
* C4 l' x% Q% g, g3 R
她喜歡觸摸事物。

花草樹木、天空雲彩、石頭水滴——這些東西都是她充滿好奇的眼睛關注的對象。
" [- K: s! U4 }2 h+ K6 F# a; ?
如果下雨了，她會一整天盯著自天而降的雨水從棚頂滴落庭院，在積水裏形成一圈圈水紋。

在外面見到稀有的花草，也要帶回家來，栽種在庭院裏。

頭一次看見的花草或蟲鳥，她一定得問清它們的名字。2 w6 s& H; y. H6 l; M0 Q
( h7 @+ O8 K. `
“那是什么？”% h4 B6 u+ ~9 J$ s
8 p4 `' G3 R& f% i
如果她的問題得不到回答，她就讓人到處去了解。這樣還弄不清楚的話，她就自己給這些花草蟲鳥取名字。
$ n+ @0 m& \7 E) ?- ]
她找來畫師，讓畫師畫下這些花草蟲鳥，然後在上面寫上名字。4 ~/ p5 r# `7 f7 Y  F

長大以後，她便自己動筆來繪畫，為之取名。
  B8 ]& A$ B5 h& q" k
露子對烏毛蟲尤感興趣。1 b" y+ O. v: S: D

烏毛蟲也就是毛毛蟲。8 f. w, a, F7 O& V4 z+ \! D5 g" T

她捉了毛毛蟲回家來，放進籠子裏飼養。& [% L! m& t2 I! z1 L4 S

一開始，毛毛蟲常常死掉，等到明白哪種毛毛蟲要吃哪種植物的葉子後，毛毛蟲死掉的情況就極少了。4 ~3 C  n; V9 [! m$ M8 @( N

籠子是木板做底，木條做方形框架，四面和頂上蒙著紗布。

把毛毛蟲放進籠子，再放入它們愛吃的葉子，然後透過紗布觀察蟲子吃掉葉子的模樣。
) U, u$ K* {. b
有時候，露子會打開籠子，取出裏面的毛毛蟲放在手心裏，托起來看個沒完。9 r2 S9 Y: v3 K8 h$ D. a
* V! P9 c6 m5 g4 y
照料露子姑娘的侍女們對她的這種舉動都惟恐避之不及。‘“這毛毛蟲有什么可愛之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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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有一位侍女這樣問她。1 b1 y4 L* B6 r! d4 Y

“呵呵，因為有趣所以有趣呀。”: v) U5 ]# X. _.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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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姑娘這樣回答。
0 |/ N$ k) O+ [: Q: j' B
“雖然現在它沒有翅膀，但這個地方會長出翅膀來，它就會飛上天空了。這多奇妙啊。奇妙才有趣嘛。究竟是什么在起作用，讓它這樣變化呢？我一想到這樣的問題。

就會整天想著，一點也不厭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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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它現在還不是蝴蝶。連兩片翅膀都還沒長出來的毛毛蟲，怪嚇人的。”

“喲，你不知道嗎？蝴蝶的翅膀不是兩片，是四片！我不是說蝴蝶有趣，也不是說毛毛蟲有趣，是毛毛蟲變成蝴蝶這件事情有趣！' t9 k3 q3 ^+ m8 |: [

“
2 s( w; U, {. [+ |' c
盡管露子作了這樣的解釋，侍女們還是不理解。
( p2 q' K) [5 v% D0 x
“人之愛花、蝶者，尚虛幻焉。人當究其根本所在。”& z9 G, U; Z5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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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的人對於花、蝶之類，僅以其外觀來決定它們的價值，這是很奇怪、很虛幻的事。帶著追求真理的態度，尋找事物的本質，才是興趣之所在——露子姑娘說的這番話，如同出自今天的科學工作者或學者之口。

“以心觀之，雖烏毛蟲亦具深意焉。”" N" K: v# N, e! Z

露子姑娘說的是：仔細看它，雖然只是一條毛毛蟲。

也很不簡單呢——它包含了許許多多的問題！

她收集的東西，並不僅限於毛毛蟲。

她既養了貓、狗和小鳥，還養了蛇、蟾蜍等。9 H& s# [3 I. 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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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侍女們對此避之不及，露子姑娘身邊倒是不知不覺中聚集了一些天不怕地不怕的男孩子，她就支使他們去捕捉螳螂、蝸牛之類的東西。0 F- {8 u5 m# 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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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現了新的品種，她就自己給它們取名字。3 u6 k* v/ n/ E/ |
! O1 x  X( `0 [2 z' `5 u2 `
不僅給昆蟲取名字，她還給手下的小孩子取名字，諸如螻蛄男、蟾蜍麻呂、蚱蜢麻呂、雨彥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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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螻蛄男，你這次抓到的螳螂跟以前的螳螂有點不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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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蟾蜍麻呂，你找到的蝸牛外殼上的渦漩，跟普通蝸牛的方向正好相反。”' C0 W  `- }4 m9 y% R.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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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蚱蜢麻呂，你捉回來的毛毛蟲，原來是獨角仙呀。”

“雨彥，你在河裏抓的蟲子，我給取了個名字叫水嗡嗡。”

當捉到稀罕的蟲子時，露子就會這樣說，並發給他們想得到的東西。這樣，她的屋子裏總是昆蟲滿地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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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她會找人把風，成功地溜到大宅外面去。因為她是貴族家的幹金小姐，不可以任意地出門玩耍。

所以，每逢孩子們捉了蟲子來，她就要聽他們的詳細報告，在紙上記下蟲子是待在什么地方，他們是如何捕捉到的，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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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年滿十八，露子還是不像一般的貴族小姐那樣把牙齒染黑。2 A+ h; A4 M( l3 Z  N/ T2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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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笑，紅唇之間就會露出白齒。" M. c  N4 E, z5 X# V! R/ g6 C/ Z

她也不拔眉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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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她也不必描眉，還是長著天生的眉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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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化粧，不過是早晚用手梳弄一下發際，把頭發撥到耳後而已。

大家閨秀要做的事，她幾乎都不加理會。她所做的，除了這些事，就是讀書、寫字、埋頭樂器——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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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她呢，書尤其讀得比別人多，《白氏文集》、《萬葉集》等，她都爛熟於心。

父親橘實之時常對此發牢騷，她也不以為意。- |: h" S/ B*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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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呀，你身邊總是一大堆蟲子，外人看來很是怪怪的呢。你喜歡毛毛蟲沒關係，可別人都是喜歡美麗的蝴蝶的。這裏面的道理，你多少總得明白一些吧？”

“要是在乎別人說什么，那就什么事也做不了啦。我覺得探究世間萬象、明白天地之理，比關心別人的事有趣得多呢。”- _, S9 m0 J* C. g1 S
1 l3 C# G( l- v% a- f! ?! i# |
“可是，你不覺得毛毛蟲惡心嗎？”+ V3 h' |9 q8 W. {
; L3 _( e# F0 H* P. g
“沒有的事。父親大人所穿的絹衣，也是用這種毛毛蟲吐的絲織成的。由繭孵化出來、長出翅膀的那一下子。' z1 R; W% N4 n
5 y% h" ~4 `! u) N- |& n, q
蠶就死掉了。沒有比這更可愛的東西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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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你的眉毛和牙齒總該弄弄了吧？雖然不是送你進宮，但你也得學學別人，做個樣子吧？否則你可是無人問津啦。即使有如意郎君，遇上你那副模樣，本來有希望的事都成不了呢……”1 i" W7 H. ^6 z4 W2 k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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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大人。很感激您為女兒操心，但我就是我，不要掩飾，如果沒有人認可我，說‘你這樣子就很好’的話，我寧願這事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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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雖這么說，可你還是因為不了解這個社會才會這樣說。露子呀，父親的話，你多少總要聽進去，就當父親求你了。你才識過人，只要稍加修飾，肯定會有好男子賞識……”1 ]) m" m/ X& S& K$ O* b1 `$ ^
1 {8 `2 S5 e4 C9 k6 L4 Q
盡管實之這樣說，露子姑娘還是不放棄飼養蟲子，也不拔眉染齒。

“行啦行啦。就這樣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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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姑娘嘟噥著，一笑置之：“……鬼和女人，都是不為人見才好。”, [1 i! C' [9 [/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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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Q' ^: V9 }$ {. m, a; v8 r

“有意思，好一個‘鬼和女人，都是不為人見才好’啊……”
3 J+ U4 E9 Q  k- @
晴明邊舉杯暢飲邊說。

“不過，晴明——”

博雅開了腔。

“說吧，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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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那句‘不為人見才好’……”

“怎么啦？”$ \0 ]% T4 Y8 m+ Y2 G' |# q
' B4 Y8 t$ c. p" q. |5 l
“女人不為人見才好，這個我明白。”" K+ e7 l# A. h3 B& L! E

“噢。”1 d4 `1 e# V0 a" I6 f% Y, ~

“麗人隱身珠簾、屏風之後，更顯出她的涵養。另外。; r/ K* I0 B1 l/ U4 |, s

正因為看不見，要從其詩文、聲音加以推測想像，更可在對方心目中樹立起難忘的形象。“

“噢。”: L0 a7 g3 X* Y4 u; u- Z9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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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鬼也是這樣呢？”& g; o3 A; d+ `1 w1 e
' c. L2 q5 N7 N
“……”$ m0 F7 \+ J( B( d( k- V6 f5 q

“露子姑娘說‘鬼不為人見才好’，並不僅僅是t 不遇見鬼才好‘的意思吧？”

“那倒是。”

“那么，這句話究竟是什么意思？這個地方我想不通。”

“……”
7 A; i( ~- [# G: b3 l
“晴明，這個問題你講解給我聽，好嗎？”

“這個嘛，就是咒的問題啦。”3 K. ?0 L+ \1 _, d& m2 _6 @
; ~5 I$ S5 ]( q& M. U$ ^
“又是咒？”
9 }8 Y: Y' u2 D: n
“不喜歡嗎？”4 q2 F$ i! Q, c# ~0 o$ B- e

“噢，你一說到咒，不知怎么搞的，我一下子就頭大。”

“其實一點也不復雜。”
( q9 o8 x- s$ n- n
“不不——太復雜。”9 Q/ y2 M3 P4 l6 |

“真拿你沒辦法。”

“有辦法。你講解時不用咒打比方就行了。”

“博雅呀，我並不是用咒來打比方，咒就是咒嘛。”

“總而言之。講解時不要提咒，告訴我答案就好了。”

“明白啦。”
4 b4 [* t! X4 G2 l6 }2 Y% I0 F
晴明苦笑著點點頭。) B! [( d4 i, Y; T) a
3 g/ V, F  `* e8 L
“那就拜托啦。”

“博雅，這就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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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鬼這玩意兒待在什么地方？”% J7 y* N0 L- Q- R  n  P2 X3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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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待的地方？”

“對。”8 N8 b* `) e% s' x
1 j1 s3 n4 J. g: Y) B7 k4 {  m! g
“那、那是在……”, d7 N, D$ d" s" A, Z

博雅欲言又止，然後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衝口而出：“……它待的地方，是人！”

“人？”

“待在人的心中。鬼不是潛身於人的內心之中嗎？”

“正是，博雅。”0 Q" v! \" |  j4 a" X& A: E

“噢。”# v: [' _6 \- X3 j) c1 q$ k

博雅點著頭。+ F3 [" A8 l' X* y, \+ ]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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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人，內心裏都有鬼存在。”! f8 W7 S1 Q+ N% f' z# C

“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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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因為如此，人才懂得珍重別人。”8 R/ P! X- s) Q4 @. j2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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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人也會珍重自己，以免那只鬼從自己心中露出頭來。人為了不讓心中的鬼冒出來，才代之以吹笛、繪畫、念佛。”# t& c/ }" R3 E+ @8 I;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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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了不讓鬼從心裏露出頭來，你也會像珍視自己一樣珍重別人。”

“噢。”7 G, L" P: F4 \: _( A
  S8 N) q+ h" T3 g$ v- x% T
“鬼存在於人的內心之中。但是，正因為那只鬼是不為人見的，人才會害怕他人，也會敬重他人、仰慕他人。

如果這只鬼真的呈現在眼前，這人世間也就很乏味了吧。，，“晴明，這就是說，如果能夠明白他人的心，世上就很無趣了，對吧？”

“沒錯。正因為人心不能看透，這世界才會有趣。”8 V8 p) f. g8 b* J: I0 w+ t: q

“原來是這個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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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幸虧沒有提到咒之類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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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裏的話，用咒來說更加便捷。”3 @6 p; |- n; \# C) k) N. E$ I)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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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咒還是免了吧。剛才那么說就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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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 ^/ F$ V  K& X: F7 e4 q$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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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嘛，晴明……”

“什么事？”2 n0 Y' i& C0 k. t4 N
3 Q% Y7 g% Z2 g
“雖然話是這么說，人會變成鬼的事，還是有的吧？”2 W" y+ W, c1 T3 U

“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s( Y/ g! T! I1 y4 g$ _8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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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所當然嗎？”

“人就是這樣的呀。”

晴明說出這么一句話，喝了一口酒。; R7 I2 [# r6 d- i2 U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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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不錯，我明白你為什么說露子姑娘腦瓜子絕頂聰明啦。”: S1 y+ M) G#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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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望望晴明，又說道：“不過，晴明，那又是怎么回事？”9 j" A# T/ d5 @# r2 k

“哪回事？”

“就是你問我知不知道露子姑娘的事。她發生了什么事嗎？”% G% F+ A* F+ N  m; T

“對。”
" O1 l& s4 V5 [( s! Q  v- ]
晴明點點頭，把酒杯放在木條地板上。
5 p' u/ }0 m) N4 P# W
“其實，今天中午，橘實之大人來找過我……”; B, h- B+ ?& J) B# t* G2 o( M6 F7 N! f

四. `0 B  h$ t) \1 G

橘實之只帶了一名隨從過來。
$ F8 Z4 {4 q  O6 d/ m2 C& K
牛車進了大門，停下，橘實之下了牛車，請晴明帶路入內，倣佛要避人耳目的樣子。
' {7 q$ X* i! b9 N+ a
實之官從三位，身份較晴明高，通常是不會專程前往晴明宅邸的。
+ L, Z+ t$ B& m4 `. s1 @( @- F
這是一次不事聲張的暗訪。" `. v1 k5 p, ]6 C; H

與睛明對面落座後，實之立即直言以告：“我遇到了難題。”# [, L. V% }3 J% e( q

“請問是什么事？”& j* ^, g" E: w- I5 r: z) Q- |  [4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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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沉著地問道。1 }# l1 N7 U* L* P, }5 z" T&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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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女兒的事。”/ S' J4 g2 _2 J9 h6 j

實之嘆了口氣。

“晴明，你也有聽說吧，關於露子的情況……”  }& Y$ P. T0 o" H; C0 J& d% W
& {# `, p9 @  F7 F6 ?
“我聽說她喜歡蟲子。”
/ ^. Y& U+ D! f" P/ D
“就是那回事。”
. n1 u" n  `8 x0 y
“蟲子方面，出什么事了嗎？”" H# P" f0 t, q# R
. c% W2 @( W& i
“是的……”# X& y$ b' c# r% t8 n
% D6 Z! ]. c2 v. z2 s; M( @1 h
嘟噥了這么一句話後，實之縮了縮脖子，像是看見了什么惡心的東西似的。
8 n( e7 J" M! u0 U& D7 e% u9 t# P
“那事情後來弄得實在很可怕。我忍耐了一段時間，終於實在受不了，所以來找你商量。”

“您請講吧。”. |1 G6 j: m4 i3 F0 t  f
+ o  O+ F+ x& ^
“就是烏毛蟲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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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開始講述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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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約一個月前起，露子開始飼養一條奇特的烏毛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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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條漆黑、無毛的烏毛蟲。  X/ l8 U$ }% R# z) Z: V" L3 b

約有成年人拇指般大，身上有紅色的斑點，給人有毒的感覺。) N6 O! |7 W; o1 a+ _/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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捉到這條蟲子的是螻蛄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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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他是在神泉苑尋找蟲子的時候，在齊眉高的櫻樹小枝上，湊巧發現這條烏毛蟲趴在嫩葉上。& f! n( M% G8 _" ]5 H. t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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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毛蟲正在啃吃櫻樹的嫩葉。

棲息在櫻樹上的烏毛蟲一般是長毛的，但這條烏毛蟲卻沒有毛。僅此便已很罕見，加上它的樣子和顏色，都是螻蛄男迄今從未見過的。2 O4 @: p3 M. a0 V8 ^, ]6 N- [

螻蛄男立即連樹枝一起折下，把這條烏毛蟲帶了回來。

“哎呀，真是很罕見的烏毛蟲啊！”

露子驚喜地叫起來。; L* a2 W: f8 G6 ^% E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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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露子也是第一次看到這種蟲子，自然不知其名。8 u5 A  m1 H, Y' ]" z8 k

“反正問誰都不知道，就讓我來給它取名吧。”' H+ p# d. E% }

露子給那條烏毛蟲取了名字。

“瞧它那模樣，身體黑糊糊的，又有圓點圖案，就叫黑丸吧。叫黑丸挺好。”; y& q8 E5 J( B# g0 s5 B) I+ _

就這樣，那條烏毛蟲就被稱為“黑丸”。

“黑丸會變成什么模樣呢？是翅膀很大的鳳蝶嗎？或者像它的身體那樣，是一只黑翅膀蛾子？不過，也不一定因為原來是黑色，就會長出黑色的翅膀呢。真是令人期待呀。”7 M. @  M# h* Q

黑丸被放進了蒙著紗布的籠箱裏。9 n1 I+ [2 A( v" a* k8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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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裏面放進帶有樹葉子的櫻樹枝，黑丸隨即刷刷地啃起來，把葉子吃掉。0 V* M0 x" F' A- d; D4 h6 U- G: ?

覺察到事情不同尋常，是在第二天的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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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籠箱裏，發現昨晚放進去的櫻樹葉子已經一片不剩，黑丸身軀變大了兩輪以上，正躺在那裏。黑丸已有兩根大拇指並攏般粗，也更長了。5 b/ |- ~( ~% n! a) f

“很能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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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給了它很多櫻樹葉子，它照樣一下子啃吃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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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早上，它長得更大了，前一天晚上堆得滿滿的櫻樹葉子同樣不見了蹤影。. k* Z5 y; J1 B& [* S# x9 N" s

“黑丸呀，你究竟是什么烏毛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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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給了它很多樹葉子，依然是轉眼工夫就讓黑丸吃掉了。4 M7 }$ [4 w/ l3 y" u

到了第五天，黑丸已長成番薯般大，那個籠箱已經容不下它了。: L" R, w# s/ O4 ?9 d3 {

弄來一個更大的籠箱，把黑丸放進去，但不久又覺得窄小了。7 J+ M" n' X#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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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樹葉子放了又放，每次它都是一下子就吃完。樹葉子沒有了，黑丸就會發出“吱吱”的嗚叫聲。4 T  G# A: ^# M" n3 l2 U

烏毛蟲發出叫聲，真是聞所未聞。. @! y( U0 b. T' v7 i* F$ m

試著給它喂庭院裏的其他樹葉子或者青草，它也照吃不誤。$ y2 S  A) ?8 Y7 P  e! P, D$ Q- B- h

到了第十天的早上——看看籠箱裏面，紗布被弄破了，黑丸不在裏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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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丸呀。黑丸……” 找著找著，露子腳下忽然踩到了怪怪的東西。一個細長的東西，有點硬，又有點柔軟……0 E& \) u" ^2 a# ?. n1 A*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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撿起來仔細一看，竟然是老鼠的尾巴！, r( ]! H# h! \$ d# e1 x3 \: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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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驚叫一聲，把手中的老鼠尾巴丟到庭院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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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的草叢中，有個東西在蠢動。

走下庭院看清楚，原來是已長成貓般大小的黑丸。' x) q/ k1 |! Y( W' ]

“黑丸！”2 L0 y8 Q+ O( R0 u3 p1 _)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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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丸正在草叢中啃咬著老鼠。9 n1 I& [: S6 c6 c! e! v; H

可是，為什么黑丸這條烏毛蟲能抓到像老鼠這樣行動迅速的小動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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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因不久就弄清了。! D" g# M$ O; h. d8 J1 D) z1 l: {/ G

黑丸長大了，自然也爬得更快，但也不是快得足以捉住老鼠。+ v, S% N1 O) A/ c;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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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丸的身後丟棄著只剩下腦袋的老鼠殘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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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露子追上爬動著的黑丸時，黑丸突然停止動作，蜷縮起身體。. @$ K8 ?- }/ B6 N- ~(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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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伸出雙手正要抓住它，黑丸突然蹦了起來。2 d0 S% T( G6 h7 p0 s0 e

黑丸從地面彈起，以驚人的速度在空中飛過，撲在前面的一棵松樹的樹幹上。7 w' S$ y  d, ^

“天呀！”; n2 U; P5 N# C7 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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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場的侍女們一齊驚叫著，倒退數步。

要是太接近了，被它突然撲到身上可該怎么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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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女們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也是很自然的。$ W) s9 |: s1 z( _6 B8 k- U" F( J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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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露子走上前去。! }  s8 G1 K! B+ M3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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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淘什么氣呀，黑丸……”& w7 E3 s$ m5 U0 u0 G0 [5 b$ l'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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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露子的雙手伸向一扭一擰地順著樹幹往上爬的黑丸時。侍女們發出了慘叫般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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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露子滿不在乎地雙手抱起黑丸，把它從樹幹上扯下來。! W$ H* i/ T; h! }, f0 C/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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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這是幹什么呀？”! k2 m$ h/ W5 j2 p.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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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一它像吃老鼠那樣吃人該怎么辦？”* N& W' i9 [8 n. K: f! w3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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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扔掉它吧！”7 c$ R  y$ z7 {/ t" v% f- i2 i

侍女們看著露子手中那嚇人的蟲子，異口同聲地說道。& t- i: `4 Z2 x5 _! O- g

“嘿，同樣大小的貓，不也吃老鼠嗎？但不等於貓也要吃人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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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黑丸在露子手中發出嗚叫聲。6 U( \: z$ t3 ~3 M" _) ?, F: f( o

用木頭新造了籠子，將黑丸放在裏面，但黑丸又逃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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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竟然啃壞了造籠子的木頭，弄破了籠子。

找到黑丸的時候，已長成小狗般大的黑丸正在啃吃黃頷蛇。4 \! n  x0 J- a" W' N

事到如今，侍女們都躲得黑丸遠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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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死它吧！”

“從來沒見過這樣的烏毛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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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肯定不是尋常之物，是沾了妖氣的東西吧。”/ z' Q: E) f1 M# W4 D%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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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侍女們七嘴八舌地反對收留黑丸，露子還是不為所動。

“說什么呀。正因為是沒有見過的，所以我才要養的嘛。”5 W' a( K' A' i: \" d

這些事終於傳到了父親實之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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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毛蟲吃掉老鼠和蛇這種事情，真是聞所未聞。我看它確有魔力。露子，你還是把它處理了吧——把黑丸殺掉。怎么樣？”

然而。露子的態度很堅決。

“殺掉它絕對不行。在沒看見它能孵化成什么東西之前，也不能扔掉。說它是有魔力的東西，何以見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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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明擺著它是有魔力的東西嗎？”) g7 q2 R7 T+ Z( p6 u! y2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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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說。父親大人是怎么知道的呢？”% U8 F' o2 Y3 |9 ]; e+ t9 R$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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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當然知道。”

“即便是有魔力的東西，我也想看看它的孵化過程。”4 e4 R- Y1 w% |* k- n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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勸說沒有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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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籌莫展的實之只好來請晴明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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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不知該怎么辦才好啊，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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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對晴明說道。

“噢，那黑丸現在長成多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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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時起，已經過去十多天了。三天前我去看了，已經長成小牛犢般大。”

“有牛犢般大了嗎？”" B; H8 K# R/ x. j' q/ H

“也沒法給它做籠子了，就把牛舍再加固一下，把它關在裏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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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姑娘也給這條烏毛蟲——黑丸繪了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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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帶來了。”

實之從懷裏掏出折疊好的紙，在晴明面前打開。2 v8 T& y2 b. q* j3 C

晴明拿起來看，上面果然描繪著一條黑色烏毛蟲，蟲身遍布紅點，與傳說中無異。, {7 E  t( |- E4 `4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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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仔細看過之後，不禁“嗯”了一聲。/ ?1 W% T* f6 V"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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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樣？”0 H. ]# b0 s7 b6 K* X+ X$ @3 X- U

“實之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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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的口吻顯得鄭重其事。8 c) y  u7 C+ _& ?/ w

“您對我晴明已經毫無保留了嗎？”: S9 ^- R6 W5 X$ f; m0 A

實之遲疑起來。

“不不，沒有什么要隱瞞的。”  E9 \! [) W9 y%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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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說完，晴明看了他一眼。2 y5 W, P; J8 i9 X3 `: D# k; G"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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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相對無言。

“啊，你是說我還有所隱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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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恕我冒昧。您有什么忘了說嗎？您能回想一下忘掉的事情嗎？”1 M( M& C4 M;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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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又看了實之一眼。6 [: F  ^5 _. V8 q% D$ c#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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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眼神，似乎連實之已咽下腹中的食物也看了個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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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晴明……”

“回想起來了嗎？”5 _( M4 N9 F" t6 H6 s& P

“我想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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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承受不住般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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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太好了。”+ W- ], r, U/ k# F- r6 h

晴明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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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請告訴我回憶起來的情況吧。為了這件事，您找過什么人嗎？”% }/ H# q/ A5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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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是的是的，我找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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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哪一位？”& X' n  z1 f  E* Q2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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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是蘆屋道滿……”& m$ Z4 Z; P# l, y( \: i1 z

“噢，原來是去過道滿大人那裏……” “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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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做什么呢？”

“這個嘛，就是……去求他幫忙。”

“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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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為露子的事。”9 y, T( n9 ]: d! n4 m7 Q

“然後呢？”$ N+ p2 S3 E% w0 h8 Z

“我請他想辦法解決露子喜歡飼養蟲子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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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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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他有沒有什么好辦法。”

“那，道滿大人怎么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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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有辦法。”8 S* B& n! c2 c! e% B+ a

“什么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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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只要用蠱毒即可。”2 b5 q6 H& a' t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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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原來是蠱毒。”" M2 H. }& x0 A6 Q

據說道滿是這樣說的：首先，得抓來上千條烏毛蟲。什么烏毛蟲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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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齊後，放進這么大小的瓦罐裏；再殺一條狗，將其血肉放進瓦罐。6 M2 j$ J" I% ]) 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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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蓋上瓦罐，在上面貼上我現在就寫給你的符咒。將瓦罐埋入地下，十天後掘出。大概在上千條烏毛蟲中，只能有一條吸食了狗的血肉的蟲子活下來。& Q% a3 N" w( ^$ Z: z8 g) N! b

讓露子小姐捉來這條烏毛蟲，把它飼養起來就行了。& T' G9 j) n  D1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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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么一來，露子小姐應該再也不會說想飼養蟲子之類的話了。

“那，您真的照辦了？”晴明問。' s2 Q, r- E( y9 j

“是的，我照辦了……”# b, @0 W  l8 L+ w6 L

實之厭惡似的撇撇嘴，倣佛憶起了當時的情形。! w0 R: _0 L$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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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的確有一條通身漆黑、紅色斑點的烏毛蟲活了下來……”! M) M  |4 U- R)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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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條烏毛蟲，就是現在露子姑娘所養的黑丸吧？”

“是的。我特地把它放在螻蛄男找得到的地方。唉呀，你瞧我幹了什么事？就因為我幹的好事，女兒被那條蟲子迷住了啊……”

“那么，道滿大人還有其他說法嗎？”

“他說，如果我女兒討厭蟲子了，盡可以弄死或者丟掉……”& U: v( g9 `! v  m;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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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她沒有討厭蟲子呢？”, a- o4 h' p0 d; n* i! ]

“他只是一笑了之，丟下一句‘到那時候，可就麻煩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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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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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不用多久，它就不僅僅吃樹葉，還要吃蟲子或別的活物呢。”' P4 c; D" c; Y4 }- N- i

“他連這個地步也提及了嗎？”

“我問道滿大人，如果到了這一步，該怎么辦才好呢？”

“道滿大人怎么說？”3 Z& X, y& l# \8 g#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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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 ‘你來找我吧，會給你想辦法的。’不過，如果找不到他的話……”9 j; Z" v5 \( J' q

“就去找晴明吧——他是這么說的？”3 d  {& {6 F7 j' u7 M.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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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點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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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聲音裏透出萬般無奈。2 Q  `% _9 Q2 X/ j! r2 E; u%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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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你去跟晴明說，他會有辦法的。”% e3 H' }& y. k0 d+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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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拿他沒辦法。”6 V# ?) p" t& |7 }- Q$ j' \# _, D

晴明嘴角掠過一絲微笑。

“晴明，會找到法子吧？”4 @1 Y3 ?% R% a; x6 t* t  V0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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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來找個法子吧！”+ l! x+ D# \9 S! K4 T&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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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么一說，實之總算現出如釋重負的表情。

“太感謝了。我已經有一種不祥之感了啊。總覺得露子不知何時會被它吃掉，天天提心吊膽。而且，我又不能把這些情況對女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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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說不下去了。- @4 B* h* n& ^* H0 q6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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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我明天就去露子姑娘那裏。”" Y% }" W8 k, V6 O( u! w" @9 P

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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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你明天要去橘實之大人宅邸拜訪？‘’博雅問晴明。

“不，那樣已經不行了。”晴明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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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回事？”

“今天晚上就得去了。”

“今晚？”

“對。其實，我是在等你過來呢，博雅。”

“等我？”. [" S; I9 |/ B1 I6 r3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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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你跟我一起過去。”5 a: k( t; Q: x8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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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去？”

“我想讓你看看難得一見的東西。”

“可、可是……”

“怎么啦？”1 U8 I, F+ M: ?4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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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約好明天過去，又變成了今晚呢？”

“其實是因為她來過。”

“她來過？”

“對呀。所以，明天就變成今晚了。”, |; j; t. L- r% ^* y4 {3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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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晴明，究竟是誰來過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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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露子姑娘本人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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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博雅的聲音一下子變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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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是在實之離開之後不久來的。當時晴明正在庭院裏摘草藥。" b& w3 j8 N) y$ P" i*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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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蟲向晴明報告有客人。

“有位露子小姐來訪。”

蜜蟲語氣沉靜，要言不煩。" _; ^2 N' `" {$ D

“噢——”

說是露子的話，應該是剛才離去的橘實之的女兒了。) W. ~2 ?' g(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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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究竟為何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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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只有片刻時間想了一想。

“請帶她到這裏來。”

要弄清楚她為何而來，問她本人更快捷。3 _7 ?. L$ C; B; s6 J

剛消失蹤影的蜜蟲立即又重新出現了。蜜蟲身後跟著一位身穿男子便服的姑娘。

姑娘身後跟著一名童子，年約八九歲，穿著舊的窄袖便服。  z3 l# x: y/ H! F: x

蜜蟲走到晴明跟前，通報一聲“客人來了”，然後垂首行禮，靜靜退到一旁。

晴明與那位姑娘面對面而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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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的大眼睛注視著晴明。8 {5 j- _' Y6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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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位美麗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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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事前即得知對方是露子，憑她這身男子打扮，一瞬間把她誤認做是英俊少年也毫不奇怪。

一頭長發梳到頭頂，隱藏在黑色禮帽裏。眉毛沒有拔掉。牙齒也沒有染黑。$ L8 ~# l6 E! Q- E( D

在路上與人擦肩而過，露子這副模樣會被人認做男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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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還是俊俏如女子般的美男子……

二人默默地互相打量著，過了足有三四次呼吸那么長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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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漂亮極了……”- s8 t$ s5 ?" C) I, Z# I. N4 L# R

這是露子說出口的第一句話。# O9 h* u2 k8 w5 {- _

沒有涂口紅的雙唇微啟，可以看得見潔白的牙齒。

露子的大眼睛看著晴明白皙的手指，晴明手裏握著剛採摘的草。

“您在採摘車前子嗎？”露子說。

車前子——也就是大車前，這種草可以用做利尿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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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長著茴香呢。還有生姜、芍藥呢。那裏冒出嫩芽的，是性急的龍膽！”3 K1 A0 Q: i3 P0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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蕺草、忍冬、顛茄……露子接二連三地報出名字。都是草藥的名字。

“那邊是南天。那裏長著杏仁。還有山椒呢。哎呀，不得了！這裏還長著附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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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子——即鳥兜（遼烏頭），其根劇毒。尚未開花即已出芽，看不到花，光憑著幼芽就可以說出它的名字，尤其難能可貴。  x5 w3 M  t9 u

“您家裏竟有這么一個像原野般的庭院呀！” 露子的目光好不容易才從庭院返回到晴明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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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太喜歡啦——這個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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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的目光停留在晴明的目光裏。; v- y* o$ G7 H* O# M  Y( T$ o

“是露子姑娘吧？”& x( L3 g( O" ]+ n. }7 G! ~

“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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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點點頭。; d3 N+ E- \1 D& c: ?

“是晴明大人？”% ~- v% `+ l1 Q- 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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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P4 I% \8 C- _5 F) s3 ^4 J/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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睛明點頭。9 Y. ~" h9 j/ [

“剛才我父親來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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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來過。”$ _4 O. B; N% V) C  H5 j6 ?8 Z

“為了黑丸的事吧？”* R' g& V8 G; r0 Z" D+ S: _) T

“對。”, w7 d; w  d" h: Q7 J0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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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頭，又問露子：“你怎么知道橘實之大人來過這裏了？”

“父親到我那裏去，悄悄拿走了繪有黑丸的畫，所以我馬上就明白他要幹什么。”

“……，' ”於是，我就讓這個蚱蜢麻呂跟蹤他。“+ [% ]4 \. o2 t- ]4 U

“原來如此……”

“父親求晴明大人做什么，我也能猜到。不過……”& F( t- Y& s; O; U8 \% ^4 M% j

“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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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求您不要理會父親拜托的事，您會生氣嗎？”: v3 M& P, b3 q# j% w

“我不會生氣。”. M3 P4 V9 [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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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您還是照樣做被托付的事？”

“我沒必要做什么。”# ^* v' J' p- z. Q( X9 `' t; \

“那么，您打算到我家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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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要拜訪。”

“畢竟還是要去的。”1 X8 z4 ?0 T$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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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我不是為了實之大人所托之事而去。”: W& K7 o- ~% N2 a

“那么，晴明大人是為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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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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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一看？看黑丸？”1 N. j  n8 H6 K7 x/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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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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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為了看黑丸的話，為時已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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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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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丸昨天晚上從牛舍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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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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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到早上找到它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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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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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已從小牛般大長到成牛般大了，死死纏著院子裏的松樹，口中吐出白絲，變成蛹啦……”+ A& n* u: n5 _4 e* W3 _0 J+ j
$ r' w" P! K- E! d: q! i
九
* ^& V+ l0 \$ A- N5 B5 a, L
“變成蛹了？”" [) Y+ Y' F2 g; u
/ r) Z6 h4 f* N6 p- Z0 D
博雅發問了。$ V/ b; W" M8 z8 F! D8 e; L& Y0 B- v6 y

“嗯。所以，今天晚上就得去了。”晴明說。

“這是為什么？為什么它變成了蛹，我們就得今天晚上去？”! V( Y8 ?( M2 T& E

“因為赤蠶蠱是在變成蛹的當天晚上孵化的。”
# N1 A& E/ o$ S. t
“赤蠶蠱？”
  ^* k: O! Y0 U) l. _
“就是道滿大人用蠱毒弄出來的黑丸。”& h1 H# `6 N; S6 {

“什么？！”9 X0 P: }( y' U2 y. g1 x) a

“所以，我今晚等著你來呢。”2 ~- R0 g! \, ~$ d& W1 h
4 O, b: z+ \7 T) p) Y1 P8 H  p" C
“等我？”& n. x1 S$ q0 }/ Q
* L; ?& K# a( r
“是的。出發吧。”* p  Q+ A" M0 w) }3 T4 O; @

“去哪兒？”( W% X& [) ?) f. i" x
$ d9 d0 s8 P3 P5 r
“露子姑娘家。”3 a* y: Z( R1 o
1 w$ p% P$ _3 [2 ]8 {
“那……”" `/ W  b# F8 X2 P7 w; y0 y5 k; k

“就到赤蠶蠱孵化的時候啦。這是可遇不可求的啊。”

“……”
) }5 t" Q3 d$ C) n# u' l+ }
“酒已讓蜜蟲和蜜夜備下了。三只杯子。”- y& i8 [* @) V/ x8 C

“為什么三只杯子？”* }8 j. C% m* b, X& j

“博雅，葉二帶了嗎？”

“葉二倒是從不離身。”. E( i+ J( o+ ?+ P
0 G; J* K# M  N, ?" L
“那就好，該出發啦。正是時候。”1 Q  }- w9 Z7 s7 Z! h  y2 k! z
$ y. B$ D, ^3 ]
晴明站了起來。5 A2 a! H9 H& E* r

“喂、喂！晴明……” 博雅邊站起來邊叫晴明。  H- h; e- e/ @: ?) E4 w
$ P, y& |4 n$ v$ U0 q
“怎么啦，不去？”
# \7 r- J% m; X5 E! d! F
“不、不是。”& _  m* r8 E% G
5 n/ {. B7 b( D7 ?  s% b
“要去吧？”
% {* L$ q1 Q0 K- @. `" t; b9 F& \
“去、去！”# z- N, P, d% }4 w# b
4 \* k. O0 m0 Q6 o! T
“走吧。”5 O5 d: I! J- k8 B4 J
. [% ^" ~: a% y# A1 T$ P7 w9 l9 \
“走。”

事情就這么定下來了。
, S, P: h- h1 Z8 b6 L& J
十
; ]7 E0 W% l3 l! l( Z
在地上鋪好紅色毯子，晴明和博雅坐在上面。, f* f# `4 t. b8 m  d
" ^. t7 w; r3 h) z) a
二人跟前放著一個盤子，上面有一個酒瓶和三只杯子。

兩只杯子已斟滿酒，剩下的一只是空的。6 u! S# \* k9 c2 W7 m
; {: m* C* T6 t. {! V' r5 d
月光自中天瀉落。+ K3 u. I% B' a+ @& V0 x+ y! l
3 e# j. ~+ Y; j* Q' G5 x9 B
二人已飲至微醺。

蜜蟲和蜜夜坐在一旁，為他們斟酒。5 ]7 t) ?7 W) v8 S* q4 D! f

稍微遠一點的地方，坐著男子打扮的露子姑娘。! `0 |3 G: r8 Y

她沒有戴黑色的禮帽，長發垂到背上。
" V4 L. {" t; g( e
在地毯前面不遠的地方，有一棵古老的松樹，它粗壯的樹幹中段，纏著黑糊糊的東西。5 f9 g: o. L$ P4 c: g# n

是一頭牛般大的東西。2 ~  K5 s( @/ |! ^
# Y5 J. [1 U& V# L& |
是黑丸——即赤蠶蠱的蛹。# ?* X- y3 G9 k; j. c
3 s5 v3 @$ p' T0 U# {8 Y
“哎，晴明……”
* @, ]( V# a3 `* G2 |' W: W
博雅抬頭望望黑丸的蛹，說道：“……它真的會孵化嗎？”
* ?( N. K3 N, P* J
“當然會孵化的。”晴明說。
. ^: d  ~# V* x+ a4 J: t
“快了。”+ N" |  F- J( e0 v" C! Q
$ {$ D8 v3 H( B5 m' s6 e# Z& K
“可是，如果它孵化出來，不會有危險嗎？”
! N+ m/ |2 }2 k& E7 N: w/ C/ U& M$ L
“啊，這一點可就不清楚了。”) E5 u% E' O' n' ]0 u$ z$ I1 m

“你不清楚？為什么？”3 v7 C2 ~1 p% A; j$ T, n: _% G! e

晴明望一眼露子，說道：“這就要看露子姑娘的了。”; x9 `7 d/ l" h0 a: A( p! T& O2 w

“看我？”6 j; I. K7 N0 s- S- d% F% s$ v
. L7 z. ~" t- z1 l% e
“晴明，這是怎么回事？”
* s: a& g; z+ |: ~
“那東西可是出自道滿大人的蠱毒之法呢。”

“……‘，”孵化出來的，可以說是式神。“& [1 s, |+ x  m4 `1 a, a

“是式神嗎？”
; \9 }. d+ S6 s+ w  i
“不，準確地說，還不是式神。但是，原先飼養它的人的心思，將決定所產生出來的東西。”! S2 z/ b6 P7 m9 l  y

“具體說呢？”: K) R% E! G: ]" p' o

“如果露子姑娘怨恨某人，想置之於死地，則赤蠶蠱在生成瞬間，就會找到那個人，對他作祟。”
  F# Z- e8 X4 w& Y5 i
“那樣的話可就太可怕了，晴明……”
( m& \7 J% ^9 D
“所以嘛，我說過，這全看露子姑娘的心思。”

晴明說到這裏，黑暗中傳來了嗤笑聲，倣佛煮開了什么東西。
2 z5 X; Z+ x/ c- G
“你來啦。”
8 p3 u9 z( U& t  J. X* B
晴明抬起臉。

側面的瓦頂圍墻上有一個站立的人影，影子背後是高遠的星空。影子輕盈地一躍而下，站在地上。然後，緩緩地向這邊走來。( k" G, f2 b* W( e3 f" M4 H
6 W! T3 }5 t, W) `0 J
是個身穿襤褸的公卿便服的老人，衣衫倣佛在泥漿裏蒸煮過。, q) [' r& g# e) Y  @8 r  e6 |

頭發和胡須不加修飾地胡亂長著。黃色的雙眸炯炯有神。

——正是蘆屋道滿。& }0 D. k2 K0 ~9 _# Z% U! b5 V+ r$ K
0 t8 c/ j9 R; H# Q7 P
“歡迎光臨，道滿大人……”晴明說。4 s- l6 x& K. R
$ a4 E  r( v& e8 c" V% H( A
“備酒了嗎？”
3 Y! a1 K: O1 ], v( i2 X
道滿大大咧咧地走到毛毯上，坐了下來。, }' B# i' u$ S5 A0 A' b# Y

“喲，備好了嘛。”* ], F- r1 @  s" {; Y1 k8 ]

他伸出右手，拿過空杯子。0 D5 v$ h; a' K9 J
& x* C) S  y2 ~; K) k9 e2 X: c0 C
晴明往他的杯子裏斟酒。
8 j& V4 t/ C2 X' S7 a
道滿將杯中酒一仰而盡，說道：“好酒。”

“你又尋了場開心吧。”

晴明一邊斟上第二杯酒，一邊對道滿說。5 D8 C/ t9 l( |) }( H: P$ R2 {) q
" l- ~- B1 O5 `# J' f% E
“對。閒極無聊嘛。”. |2 L0 A- Y* ^6 b0 G- G( p" q" \

“可是，如果您想要式神的話，要多少您盡可以自己弄啊。”

“晴明，自己弄式神什么的，我早就煩啦。還是別人做出來的，能夠有點意外驚喜的樂趣。”& i4 {0 U( L- m0 l
$ ]7 c7 F( X- u
“於是您就利用了實之大人？”, I0 o# D+ K$ U5 e' h

“噢。正好讓他趕上了。”
% [7 l  H( u* p+ w9 V0 J7 p0 R
道滿第二杯酒下肚。
" C3 D; x4 t0 u: B- U
“如果是好使喚的，我就帶走，不過得先看看再說。”
- q' \" G& r, q8 B$ Y
道滿望望博雅，招呼道：“嗨。”
, v1 v8 O( p7 Y0 a5 T2 c
“什么事？”博雅問。

“很想聽聽你的笛子。”1 r0 A8 Q) ]% R5 U! L! T: o' p
8 }  ^3 D# @$ Y. C' m8 u
“笛子？”5 ?3 F6 j$ j7 t3 d9 T
- |9 e# t) D) M! p0 P
“我很喜歡聽你吹的笛子，拜托，讓我聽聽吧。”) T9 g6 F" b1 J- `

“嘿嘿。”
; P  `/ k) U5 y% A( x( _: i
說完，道滿笑了。/ T  `9 w# z7 a" Y7 M
  v0 k. \3 e1 t4 a, k% b) o
博雅從懷中取出葉二。
) p: u/ I1 L, \8 f1 N
“怎么樣，你也到這邊來吧？”8 t; f) j4 ?6 _/ y  S5 `# C
, ], S5 c% a  V) P6 F
道滿對露子說。; p1 c9 {% k5 \# `1 m5 T+ X- r2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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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詢問似的目光轉向晴明。

晴明點點頭，沒有開腔。& n; j* h% f0 E' d

“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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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用男人的口吻答道，膝行而前。
% E3 n# Z9 I* K1 [
道滿快活地笑起來。+ ?: A5 F4 C" h: T$ L) }7 t4 U
% l5 c8 n5 V+ M8 {
“博雅的杯子空了。您不介意的話，就用他的杯子喝一杯吧。”; s: ~( R& J) W7 @, |: e" x

“好！”

露子拿起酒杯，蜜夜為之斟酒。
: |2 K- |! w+ P% y
露子喝了一口酒，看看晴明，又望望道滿：“很好喝呀。”

說著，莞爾一笑。/ ~% F* }! l- k# F/ Q0 j
0 a9 t/ j) W' r2 |  q& D
此時——博雅的笛聲在月光中緩緩流出。+ \" {5 q" n" C' h3 M7 \

“太好了……”0 {- w& c* K( X- Q. E
3 b! ]( K% X0 `. c, H+ z
道滿握杯在手，心蕩神馳般閉上雙眼。4 \$ ~  x! H8 o( g) H+ D. I

博雅的清越笛聲溶入夜氣之中。7 M% S. A) v9 D9 }% @2 C% Q5 X
) X% E( |. r4 v" q7 ]. l$ v3 _
“喂……”
$ M/ K8 G6 U9 ?* z+ c& e$ D6 o% q, k" q
過了好一會兒，側耳傾聽的道滿睜開眼睛，說道：“開始啦。”! {- _5 j) U1 z$ V
4 V6 _; w" e3 b1 e( k! M0 M7 @
眾人的視線轉向老松樹那邊。0 M. m; m6 s) X3 k; a+ b7 W2 W"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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孵化已經開始了。, D6 ^' b" T, e$ Q' R
* i. }" o, }+ y$ Q
黑獸般纏繞在樹幹上的東西，背部微微開裂了。
5 r/ `0 {2 q9 m. l0 r7 i0 E& B
裂隙發出微弱的、暗淡的藍光。那條裂縫正在逐漸擴大。

不久，有某種東西從裂縫中探出頭來。9 E+ i4 e3 }- L; K- w6 \
2 s7 Y- }: ]1 a* U/ u1 W
那是一個頭——臉。
4 R/ x/ |- y4 H9 v; \7 A1 o& l
有著蝶眼的人臉……( A" P+ G( ]4 I
9 w2 {+ V8 d  E
隨後出現的，是翅膀似的東西。

最初，那翅膀看似一團樹皮，隨著它在夜色朦朧中逐漸現身，開始在月光下緩緩伸展翅膀。, o* K, s% A! t% _% K, n/ p
( @& e# l, D1 x, g
是一只長著人臉、人手和人腳，背上卻有巨型翅膀的蝴蝶……- b$ Z" j; Z- y: i5 N

翅膀發出朦朧的藍光，在月光下緩緩伸開，顯得安詳、肅穆。承受著月光，吸收了月光之後，巨翼更顯得熠熠生輝。; r+ t# i; Y% s, d) \6 O3 g

令人嘆為觀止的景象。
4 B4 ?' C( k  N
“ ……”2 |9 L# r- T0 g- I/ r' ?5 z9 J
3 k5 H4 G. W0 Q) r" }3 n& E
道滿發出驚嘆聲。  k; H0 P4 C' E4 ]8 H* ^/ @
& [3 p0 y5 M2 t2 ?; L6 f
“真是太美了……”$ J$ ^8 Z1 K: ?1 W% u
- g( V( w8 a6 s% C
博雅邊吹笛邊觀看著這一切。: T, m1 Y) l1 p  q& ~# X
  C# Q/ K+ x* k( R4 B
美得令人毛骨悚然。, V5 O, O$ f8 c8 A8 B) \

不久，翼翅在月光下完全伸展開後，蝴蝶翩然飛舞在夜色之中。" r  p) F2 _! l% E+ r
( ?; v# t2 T; R- z9 I$ a/ B! S
“真漂亮……”
. w+ h7 J& l( H- K- ]
露子說話了。$ k# R( a+ v* I: K! v0 h9 y4 p

“這可不能據為己有啊。”

道滿嘟囔著。
5 w3 {1 k5 ]0 T1 ]! L* ]
“露子姑娘……”7 H2 p2 [( U5 ]& [2 y6 L
+ j0 d/ z4 j4 j. }8 b
晴明對露子微笑道：“道滿大人把它送給你啦。”8 w. A  u9 F$ ?. ]1 s' j

“給我？”" w0 n( n7 {( u/ \1 R$ {' x3 s

“對。”

點頭首肯的是道滿。; A0 y9 U- @" K$ y& B/ ?
7 O- ~% K3 L% E( G. s
“沒辦法呀。對吧，晴明？”' l1 z) D/ ]1 X

說著，道滿又自嘲似的嘿嘿笑起來。

有著一對發出朦朧磷光的巨翼的蝴蝶，在月光下優雅地飛舞著。) N4 i1 M1 ?8 m) p. r4 Q1 A

博雅仍舊吹著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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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

發表於 2007-8-27 12:02 AM | 只看該作者

呼喚聲3 i# a* r( J7 e0 u; s9 N+ Z
1 C" c* T9 k1 Y6 u; i6 T5 y5 c

6 Z% X2 r) z2 W8 F$ M
一

那是一棵巨大的老櫻樹。

如果成人站在樹下，伸開雙臂環抱樹幹，少說也得三四個人手牽手才行。8 k0 w3 E# h1 m- k0 R9 F0 W/ I' x
" w) w; n! ?. R
藤原伊成坐在這棵櫻樹下，彈著琵琶。7 b! Y. P0 T( F9 k

此刻是夜晚。

盛開的櫻花在伊成頭頂簇擁如傘。4 x' w0 o4 n8 b8 a$ |2 b) _% F! H$ Q

明月高懸。月色如水，映照著巨大的櫻樹。
+ w8 O, v: D% b
周圍別無其他櫻樹。在松樹、楓樹的圍繞中，惟獨這棵櫻樹伸出粗大的、開滿櫻花的樹枝，顯示出惟我獨尊的氣勢。
) C, N8 ]: H& }, b/ K- x: R" R
櫻樹伸得老遠的橫枝密簇簇開滿了花，花瓣的重量壓得枝丫低垂。; l3 r8 q5 P$ B+ @1 s# a8 J$ Z
  G3 N5 z% o. i7 ~& p5 O5 K
沒有風。) ^6 t# g' e4 B; f2 \" o

雖然沒有風，但花瓣依然紛紛散落。
# f. r) W9 S9 |+ J
月光中悄然散落的花瓣，倣佛是不堪月光之重。1 D7 \5 w) {4 l  A
. e: N  Q$ L+ i. X) ?2 K  F; `4 w
花瓣落在伊成的肩頭、頭頂和袖口。+ w/ H% k9 f, c  l9 C' Q

伊成似乎在花瓣之中彈奏著琵琶。0 |3 d2 M6 p# {) R# U* ^
& g5 P: Z9 ]- u6 l' M
持撥子的手一動， “琤”的一聲，琵琶琴弦發出動人的音響。* R3 A  ?) w* p1 r- e# m4 D) o7 B* X
+ R8 [' M; ?9 S! P9 L3 n
琤琤——琵琶聲與月色融匯在一起。( G! }; E9 h5 q' Q6 I1 N
2 {4 G( ^% ]- d0 S5 F
琴聲在櫻花瓣中繚繞，在大氣中飛升。

每當琴弦的震顫觸撫到一枚枚花瓣，花瓣便離枝落下。: m+ t  k: b8 T6 m8 g+ A
1 x+ y% P( K0 L( ~" T" f
只要琵琶“琤琤”奏起，花瓣便翩然飛舞。
. Z& g1 ~% F; w: m" \
琤琤. 翩翩飛舞。
! e5 H0 A$ ^7 E# Z
琤琤. 翩翩飛舞。. ^3 g$ B& v3 c6 Z3 @: h

琤琤. 翩翩飛舞。& X' u! t4 G% p
+ u% @, y3 ^4 k: s7 M+ r) z
琤琤，翩翩飛舞；琤琤，翩翩飛舞。
" X6 G- w- X& [0 W: i
琤琤，翩翩飛舞；琤琤，翩翩飛舞……$ a1 t# Z! R; w  Y9 d8 }
! x6 m, R0 @9 U6 p* _
是花瓣在迎合著琵琶聲，還是琵琶聲在迎合著花瓣？/ s( j% Z! m; x) i: O9 z2 Q

琤琤瑽瑽的琵琶聲與翩翩飛舞的花瓣已經渾不可分。
1 Q9 a% B( @+ F9 a$ B3 [7 }
不久，琵琶聲停止了。" C7 S3 D, B: B! D8 W& I

琵琶聲一中斷，情景就和之前一樣，只有櫻花瓣在月光中悄然飄落。

伊成閉著眼，倣佛還在追尋消散在周圍空間裏的琴弦的顫動，也像是在傾聽殘留在身體內的琵琶餘音。

不，對於伊成而言，也許這軀體也好，包裹著自己的肉身的大氣也好，已成為與琵琶聲共振之物，無從區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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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 ，琵琶演奏得真是美妙啊……” 不知從何處傳來一個聲音，像是不勝感慨，又像是唏噓嘆息。
% V- B9 W4 }8 g2 J% n& Y& v; r
伊成睜開閉著的雙眼。5 V! }8 E" s* f6 F2 z9 M- N: F

四下裏不見有人影。) Z0 x& N3 K- u2 O- y1 J' {3 d
/ b5 g& Z/ q$ F$ a5 V0 X2 `) X
明明聽見了人的說話聲——怎么會沒有人？
  r. c* S( R# ^/ D6 S
惟有櫻花的花瓣悄無聲息地飄落下來。3 k, Y$ W2 i6 O4 h- d! r8 ~
  [2 J; }- ~$ `% [
難道是幻覺嗎？  d( b, I# M' w0 W1 f/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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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么想的時候——“實在是難得一聞的琵琶音色啊。”3 @4 r! \9 d" H, S

又傳來了說話聲。

“昨天也來過吧。”: D$ n( Y/ c! ?4 F- m% E* P& d
, J& z, J; F/ T
那聲音說道。
. ~  o. L) i' C( i
但是，聲音的主人依然不見身影。

“琵琶技藝競精妙到如此地步，一定得請教尊姓大名了。”

那聲音又響起……* V$ c4 q8 `; j0 [7 f% e4 N.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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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默不作聲，那聲音又來相詢：“敢問尊姓大名？”( h2 l& z6 j( L5 O$ T2 G5 E: f
( e" ], G* J+ {/ @7 F5 I
被這么一追問，伊成不禁脫口而出：“我是藤原伊成。”

“是伊成大人嗎？”
+ q' [$ _8 {7 x3 c0 E$ m+ x
“正是。” . “那么，伊成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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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5 `2 Y. E8 c3 T. i

“我就先告辭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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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辭？”

“我要告辭了，改天我會去找您。”, j# V7 V# x# c4 o+ Y* {  R1 C
: [" j* p8 T8 X; Z! F
伊成一時語塞，那聲音又道：“告辭啦，伊成大人。我會去找你，可以嗎？”1 ?  W: l9 i% w$ X4 x4 D" ~
1 _/ A. Q0 Y8 L( d; a
“哦，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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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不由應聲道。' c% ?5 \. G1 G% `7 r

二  |3 T2 m5 j7 h& N% ?
* {6 R% s+ c+ {/ M' T) e# \  Q1 t
庭院裏的櫻花正當盛開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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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倍晴明坐在外廊內，與源博雅飲著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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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圍只有一盞燈火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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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白色狩衣的晴明倚著一條廊柱子，秀氣的手拿起酒杯，悠悠地端到了紅唇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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呷酒的雙唇總是浮現一絲笑意。是那種若有若無的笑——倣佛菩薩像呈現的那種。倣佛櫻花瓣那種隱隱約約的淡紅色——是那種輕微的笑。

穿著櫻襲的漂亮女子坐在晴明和博雅之間，二人的酒杯一空，她隨即端起酒瓶，為之斟滿。

今天晚上，是博雅攜酒來訪晴明。

博雅已有好一會兒喝酒賞櫻，賞櫻嘆息了。

“怎么啦，博雅？”晴明問。

“嗯，是與櫻花有關的事情呀，晴明……”
: m- h$ q" {+ w& m) p7 }
博雅將手中的杯子放在木條地板上，望著庭院裏的櫻花。6 z8 g* M0 t6 c9 H- E0 b2 U! A: {

庭院裏，有棵古老的櫻樹。0 g- b! ?4 o! w: o9 [  W
  F  C6 N, q' i6 l9 s  i
月光下，可以看見櫻花瓣靜悄悄地落下。, S8 l8 \* H6 [1 `1 ~3 J0 `
: c2 V9 L+ L( x7 Z
“櫻花怎么啦？”

“就是說。那個……”
8 m1 y, }$ ~, J3 k; a4 j  N
博雅支支吾吾。

“那個什么？”0 g. S3 c) s7 i1 `1 k$ X' F9 B

“就是說，當我看著櫻花的時候，不禁深深地思索起人的生命了嘛，晴明……”. R1 k+ f; C' [% E

“人的生命嗎？”# R' a, j& x2 B2 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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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花瓣離枝一樣，人的生命也會像風一樣，離開人的身體……”
2 X7 T  f! d: w0 t# L- y3 |
“……”& n. C: l  e- B

“即便沒有風，花瓣也會離枝而去……”3 L5 g; o! b, i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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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的生命，也不會永遠停留在這軀體……”' W, ?6 p' V$ {7 n# e4 {+ q
0 o! [3 W# {6 \/ W; c
“唔。”

“晴明啊，你也好我也好，終將是零落的櫻花。”# y( W3 J8 a9 K: `
* R" J# s- _% f  H
“……”
2 A1 [1 E: ~$ G2 V- f
“但是，正因為是終將凋落的櫻花，人才會眷戀這世間吧。正因為了解生命短暫，人才會珍視他人，才會寄情於笛子、琵琶等美妙的音樂吧。”

博雅端起身著櫻襲的女子為之斟滿的酒杯，直視著晴明說：“晴明啊，我能夠與你相識相知，實在是三生有幸。”7 C( O: s3 h$ D8 `4 A4 @8 v9 p

博雅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5 w9 b) f5 B7 W- Z* n% _
博雅雙頰微紅。$ d# s/ B- c0 v- q, ?
2 v7 C6 A( ]3 L* N- m1 R& |
“蜜夜……”4 \4 F0 u+ R' {6 i; d' |5 g

晴明避開博雅直視的目光，對穿著櫻襲的女子說道：“博雅的杯子空了。”: [, e5 L6 f. V+ h" P8 p

名蜜夜的女子會意，又為博雅的酒杯斟滿。& o* U/ ?, T  n4 X( l+ J

“你又逃避啦，晴明。”博雅說。5 W2 B/ K9 @4 }& ~+ O
6 Z0 h: _, |! X
“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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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因為你先問我怎么了，我才正經回答你的。可你現在卻想轉移話題。”! h$ U3 B5 g7 x*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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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也談不上逃避什么的。”' c2 o' a. u2 q. J$ n4 X

“看吧，你就是那樣。”
2 S1 b; k0 M% {) P& |8 w. m
“又有什么事？”5 {2 n0 F6 U7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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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剛才笑了。”0 Q' E. F6 @1 k!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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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就等於逃避？”! e, b2 }3 I7 S: o- P5 N% |$ e
9 @. \& Q4 k; b" Q
“不是嗎？”

“你看，你還是用那樣的眼神來看我。”2 w* u6 \, q1 P$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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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神？” “博雅呀，不能用那樣直通通的目光來看人嘛。”  t4 B9 O5 P: M- _8 p0 V7 R%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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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眼神讓人家不自在？”* l/ k/ J  {: }$ q
6 x" h7 ~! w1 Y
“是不自在。”

晴明實話實說。

“你總算坦白了。”: g" R  j6 y& ~8 c# D( N8 F

“嗯，坦白了。”0 X; M$ r2 i! I# M; R1 u: q+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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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得老實一回嘛，晴明。”# v: [5 H6 Z; k2 P* X

“我就佩服你。”- `8 ^) }* J0 W1 v

“為什么佩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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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以方術操控鬼神，但你自己本身的存在就能驅使鬼神。”& v! p! {9 X! ]' x) @: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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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驅使鬼神？”

“對。你是能驅使鬼神的，博雅。”4 H" X. G) J2 D* j

“我什么時候驅使鬼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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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這樣。”2 }: [2 a* U+ W) j# G3 x/ [!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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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樣？”3 Z6 l3 f" c3 L) ^! ]9 n

“正因為你對自己的力量無所察覺，所以鬼神也為之動容，博雅。”) F0 l0 u. Y# ]9 |! ^
. \* W' t3 C* m, H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么。”

“不明白才好。”; u, G  ]  ]( K" Z' z0 I* p' F

“喂，晴明，你不是又想說那些莫名其妙的咒來蒙我吧？”5 w! |( y, S8 y  i: Z

“沒那回事。”

晴明取杯在手，說道：“不如說說要緊事吧。”1 E# u! P! Y2 j' V- o

“要緊事？”* |6 A  j, b# C

“你今天晚上是有事來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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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有事……”7 q4 b" H9 M5 |

博雅點頭承認。

“我看你剛才一直對櫻花很在意，莫非事情跟櫻花有關？”

“的確不能說跟櫻花沒有關係。”: R7 A) Y( Y- V6 ?9 l
, t! k2 M# \3 f4 S' S) u
“是什么事？”  q, d; q+ h* v9 M; z6 D& O

“其實是藤原伊成大人的事。”博雅說。+ h" f$ V! m9 P2 o3 I( O$ w9 {
8 B# B( L. C0 k! w$ c9 B
“是一個多月之前，在清涼殿演奏琵琶的那位伊成大人嗎？”

“正是。他曾和我一起師從已故式部卿宮學習琵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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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得上冠絕一時的琵琶高手。“! v' S$ L0 Y' b- e+ n2 J

“他怎么了？”/ m! {( e) b8 I- E. _6 m! e2 x

“他這三天來行為舉止頗為怪異。”

“怎么個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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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得從四天前的事情說起了……”. f& k3 P+ S" i  W: ]; ]; n+ x: a

於是，博雅開始敘述事情的來龍去脈。! t4 S' S. V) G  s# I+ H&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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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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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和藤原兼家一起外出到船岡山，是在四天之前。

據說在京城北面——船岡山的中腹，長著一棵古老、巨大的櫻樹，此樹今年花開得尤其好。  u) d- C9 K  n/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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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家聽聞此事，說道：“走一趟瞧瞧去，看好成什么樣子。”

他讓人備下酒菜，帶著隨從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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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邀與宴者，是伊成。於是，伊成帶上琵琶出了門。

到了一看，櫻花果如傳言所說那樣傃麗異常，眾人便在那繁花之下飲酒誦歌，伊成彈奏琵琶。/ z# y6 X, T/ {8 [. L* ]

彈過一通琵琶之後，伊成吟誦了一首和歌。

春來繞彩霞，群山盡櫻花。

一朝飄零落，何惜顏色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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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今和歌集》有這首作者不詳的和歌。如果說花開花落、世事無常乃人之命運，那么，古人主張春夜秉燭夜遊，實在有他的道理。”, P% H2 q' r, |! S* C% n, \' Y

伊成徵引唐人詩歌，深為嘆息。

“櫻花這東西，實在是令人牽挂。”( R$ ^( s+ B7 N5 B1 |) ^

據說他這樣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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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天前，伊成早出晚歸，但第二天他又出門而去了。

這回是獨自一人，而且是晚上出門。; P& e; a' l  u& ^+ u

伊成說，無論如何也要夜晚獨自一人在那棵櫻樹下彈琵琶，於是出門而去。希望夜晚在櫻樹下面彈琵琶——這種心情是可以理解的，可地點也不能沒有選擇。晚上到那裏去，路程算是相當遠的。旁人來看，事情未免有奇怪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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準確地說，他帶了一名仆童前往，但伊成對他說：“你在這裏等候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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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讓仆童在離櫻樹不遠的地方等待，自己抱起琵琶，獨自來到櫻樹旁，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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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按自己的心願在樹下彈起了琵琶，至早晨與小仆童一起返回家中，但他到家之後，卻對家裏人說：“哎呀，發生了不可思議的事情。”0 o( X. j. I8 l; S7 _6 s# n

他說彈起琵琶時，有人對他說話。

原以為是自己帶去的仆童的聲音。但看來不是這么回事。

看不見人，只有聲音傳來。; N, k+ ~3 t4 x

結果，未能弄清楚是誰在說話，他就回家了——伊成只說了這么幾句話，便一頭倒下，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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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人覺得，他這是彈了一整晚琵琶，幾乎沒有睡覺，精疲力竭所致吧。/ \. u$ o7 W# u. ?4 V6 [& B  N

原以為讓他盡情地睡，到傍晚時總該醒了，但到了傍晚，伊成還是沒有起床。

到了晚上，他依然沒醒。到了深夜，他還是沒有醒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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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手放在他身上搖晃，也沒能把他弄醒。( ^" g, V* I5 b( w

等家人意識到情況不妙時——“伊成大人……”& a& _- T. [7 V' E1 n4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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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從何處傳來一個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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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如約前來啦。” 是一個從來沒有聽見過的聲音。而且，發出這個聲音的人在哪裏，無從得知。$ ~& C7 R' q! X6 X; H" w- w

“是否可以‘山’字相贈？”; Z5 M8 @6 J/ _

話說得沒頭沒腦。! N: V/ p+ 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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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人正訝異之際，沉睡中的伊成一骨碌爬起來了。, C. \4 x! U" x  {8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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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在眾人的注視下走到外廊內，面對昏暗的庭院開腔說道：“來得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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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抱著琵琶，在外廊內坐下，開始撥動琴弦。

他一邊彈琵琶，一邊對著夜幕下的庭院說話，倣佛有某個認識的人在那裏似的。0 A3 Y& q  q2 P/ h'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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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樣挺慘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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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想出來嗎？”

“想從山裏出來？”

“給‘山’字？”$ P- I; `& C8 i7 w1 }

在旁聽者看來，這些話簡直就是自言自語。

就在家人不知所措的時候，琵琶聲忽然停止，伊成當即躺倒在廊內，呼呼大睡。0 @( |' ~: Z$ C! L- f$ a

就這樣，伊成又接著睡了一晚上，到了早上也沒有醒來。" k8 R7 [! L5 g3 D$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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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過去了，又到了傍晚，又到了深夜，伊成還是沒有醒來。8 X4 f# ]7 m0 g/ \8 U/ F-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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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粒米未進，兩天下來，伊成消瘦得驚人。$ M7 U1 M! q& [5 o" P- z"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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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不知從何處又傳來說話聲。

“伊成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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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得見聲音，卻看不見蹤影。3 u7 Q: b; q5 W' r$ B

這時候，伊成又一骨碌爬起來。  e3 m! F0 q$ p4 R  U- H/ H

情況與昨夜無異。伊成又帶著琵琶來到外廊內，坐在外廊的木地板上開始彈琵琶。又自言自語起來。" l/ {2 E/ P0 B! V2 _; e, R

與昨夜不同的，是伊成的視線。

伊成昨夜自言自語時望著較遠的地方，而此刻則望著稍近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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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想離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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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面對空無一人的庭院說道。, V2 u/ R$ A$ o  f# N

不久，伊成彈完琵琶便又昏睡過去。

在睡眠中，伊成越來越顯消瘦。1 i' B. k2 D# \2 Y, F

連家人也產生了不祥的感覺。/ V2 w9 t  x0 x+ i+ _& }2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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肯定是有什么不好的東西附體了。0 Z1 J  ]9 `" c) f; V" I4 @

不採取措施的話，伊成怕是有可能被那不好的東西奪去性命。0 H. u/ F0 ?, l  Z1 w; w( `& o! F2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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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伊成大人家裏今天就派了人到我那邊，一定要我來找你商量，晴明…$ g' Y1 x+ |3 T: ?- |) g  P0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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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說。

“可是，他被呼喚名字的時候答應了，這可難辦啊。”" p7 O; P) B5 Q* P- `; R1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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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放下酒杯，低聲道。% L) s7 V% \3 i% e  c. T* c% V

“呼喚名字？”博雅問。

“即使被呼喚了名字，你不答應的話，這呼喚聲等於隨風而去了；但若答應了，就結下一種叫做‘緣’的咒了。”2 w6 m, b* y%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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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咒嗎？”# G( W- J% J0 W' x5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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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咒。”  p  z9 Y9 v+ `, T

“那該怎么辦？可以明天就去伊成家嗎？”

“不。”

晴明輕輕搖了搖頭：“還是今晚去吧。”1 l" h) j5 [! A+ n; \% \  d. n!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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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便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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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關係。這種事還是盡早為好。我們大概能在那個聲音來呼喚伊成前到他家吧。”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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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

“好。”; W& L, d" c% I+ r6 M& h

“走！”$ f$ g0 G5 c- A' m$ _6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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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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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0 L5 x* a" u& Q* L& j" y- D

琵琶聲琤琤瑽瑽. 伊成坐在外廊內彈琵琶。

月色如水，從檐下射入的月光，使伊成的身姿在昏暗中凸顯出來。
1 C; A9 L( T! M  d
晴明和博雅躲在屏風背後，觀察著伊成的動靜。: S. L( v% s5 @9 [" m%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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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與此前一樣，似正與庭院裏看不見的東西對話。& v$ @1 I3 B2 e6 U3 X+ D0 H: V6 }

“你說什么？我不明白你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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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邊彈琵琶邊說。! k( g, p( n0 C3 t+ n" ?5 u8 G9 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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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想離開那座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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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喜歡那首《古今和歌集》裏作者不詳的和歌嗎？”

“你說‘山’字好？”

伊成既像是自言自語，也像是對跟前的某個人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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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博雅遍視庭院，都不見有人的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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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默望著庭院的晴明低聲道：“原來如此……”+ k" s5 R2 S9 K,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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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原來如此’，晴明？你知道了什么嗎？”* v) \  p1 b& |6 G. E3 ?# n8 g;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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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對晴明附耳問道。8 B/ a( o" M8 d!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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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多少知道一些吧。”- r3 U& p1 T4 M- E

“你知道一些？我可是完全摸不著頭腦呢。”# |4 q3 s* K' }7 M- Q: j# C

“你這樣子當然是難免的，因為你看不見那東西嘛。”

“那東西？晴明，你看見什么東西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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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看見什么了？”" n' n. N/ W  t1 J6 X2 r0 P  [
5 Y7 w' `4 e# n) i. H% A& V7 ]
“就是每天晚上都來伊成大人家的客人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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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客人’？我什么都看不到。”" ]' t& L% a* i8 X3 B- D

“想看嗎？”

“我也能夠看見嗎？”

“也行吧。”- e# s3 Q4 h1 E% U) R

晴明嘴裏應著，伸出左手，說道：“博雅，閉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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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一閉上眼睛，晴明便把左手放在他的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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拇指按著博雅閉上的左眼，食指和中指按住右眼。/ y6 F, u6 z- d

晴明的右手托住博雅後腦，小聲地念起咒來。

晴明將雙手撤離博雅的頭部，悄聲道：“睜開眼睛！”

博雅緩緩睜開雙眼。3 V2 v, n( c* ?5 g2 V" D%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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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雙眼睛隨即瞪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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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博雅強咽下這一聲驚嘆。

“有人……” 博雅沙啞著聲音說。

他目不轉睛地注視著眼前的情景。

坐在外廊內的伊成前方——庭院裏的樹叢中，坐著一個人。2 O: H1 u; O1 `& q8 x: A5 [& T

是一個身穿藍色舊窄袖便服的男子。歲數是將到未到五十歲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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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男子坐在泥地上，正與伊成交談。2 d/ \# q( p+ O& x1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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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的額頭上有點特別，像是寫了字。' H. a% [& G+ q: U6 a: F9 V

“晴明，庭院裏的男人，額頭上寫著什么東西呢……”

是一個漢字。

“‘山’字吧。”

博雅自語道。& Q1 ]8 P0 S! Z7 V4 N. e

坐在庭院裏的男子的額頭上，有毛筆寫的一個“山”: a$ w2 W1 g( K1 {; ]1 n&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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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

“博雅，這事說不準會意外地好辦呢。”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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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3 ]. }, w; m& [6 k& R  S- `

“今天晚上不必做任何事了。暫且由著他。”

“不會出事嗎？”

“哦，這一兩個晚上不會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伊成大人可能會再瘦一點，但性命應該無憂吧。”

“那，我們要做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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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去見見那位大人。”! }2 W) y1 q, `1 ]) D$ s) N! h% B: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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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位大人？”" ]8 B. f$ P) V: e* [8 l

“該做什么，也得問過那位大人再說。”

“你說的‘那位大人’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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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見過他的。”0 r. \& K' y! K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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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師傅賀茂忠行大人的公子賀茂保憲。”睛明說。

五6 h3 ^  W: m1 o, w

第二天，晴明和博雅並排而坐，與賀茂保憲相對。! ?) H# A: X4 G# l+ V.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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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現任谷倉院別當一職。他父親是陰陽師賀茂忠行。保憲原先也是供職陰陽寮的人。他仕途順利，當上了谷倉院別當。* s4 V' z! I. p. Y

本來應該是保憲與晴明並排而坐，與較他倆官位高的博雅相對，但這次三人碰頭沒有考慮這些。) L8 `" Z/ F, M2 K#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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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在保憲家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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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穿一身黑色便服，一副無憂無慮的明朗神情，面對著晴明和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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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左邊肩頭趴著一只小小的黑色動物，盤成一個圓圈在睡覺。* y" a- v9 [0 d& U9 [+ X* ^

黑貓。$ j- W. T4 k! {7 T& Y

但是，它不是普通的貓。是一只貓又，也就是保憲使用的式神。& L# M$ S! g9 J  X.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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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剛剛寒暄完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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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今天光臨寒舍，所為何事呢？”保憲問。7 h' C8 K, h0 @) n) Q. \8 O

“有一件事想請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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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略低一低頭致意。

“什么事？”保憲問。8 d. i3 y  }& @1 _$ d'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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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來你可曾施用封山之法？”- k# a7 k, W. n# l6 d)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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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封山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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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這個嘛……”) X' o3 ~7 f- C( u

保憲的視線望向遠方，思索了好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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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說近一兩個月。”' h8 b( S/ C: ]+ h) a8 s+ c&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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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有三四年的時間吧。”

“啊，如果是這樣的話……”

“你還記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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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至於不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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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么時候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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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下，晴明……”1 \; H, e! p: U' G) j3 ~

“好。” ‘“我說出來其實也並沒有太大關係，不過我還是想問一句：你們為什么想知道這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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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我所知，那封山之法，賀茂忠行大人只傳給你我二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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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現在有人使用了封山之法。”

“……”/ T8 p- k7 K/ z0 u7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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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傅已仙逝，現今能做此事的僅你我二人。既然我沒有使用過……” “就是我做的，對嗎？”

“是的。”

晴明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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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是我做的。”1 f, @$ {( e5 K8 v) ]0 u2 C1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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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么時候呢？”2 R0 A4 V6 H/ E# Q! P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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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五年之前了……”) A$ p2 J7 w1 w% |3 m! S  e: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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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經過究竟是怎樣的呢？”

“我會說的，但此前你得先談談你這次的事情。你說完我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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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U- l2 ?* w/ \&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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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點頭，把昨晚從博雅那裏聽來的事講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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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說的是那件事啊。這樣的話，恐怕真的是得讓我說。”保憲說道。: A2 E( X- o" B3 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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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回到剛才那件事情上：五年前是怎么回事呢？”7 g, @* r5 a: f( X  ~! P;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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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么一問，保憲答道：“不就是那男人的事嘛，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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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人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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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問的是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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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這才察覺到博雅正好奇地望向他。- a0 _6 d4 F0 B!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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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我忘了博雅大人也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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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用右手撓撓後腦，苦笑道。+ v  d$ S# K+ [, t

“這是指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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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對博雅說道。

和晴明一樣，這保憲也將天皇稱為“那男人”。而且是堂而皇之，沒有任何不自在。+ ]. N% I- j1 g/ D$ e;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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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五年前，有人詛咒過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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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

晴明點頭。! F+ f% T; T% [7 ^

博雅對保憲稱聖上為“那男人”頗為驚訝，但他沒有像聽到晴明說這話時那樣予以規勸。$ O: _8 B/ z& g$ v0 Q2 ^' d% R7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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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靜聽保憲的敘述。% l$ g# B- u0 J;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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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上連續三天三夜痛苦不堪，就召我過去了。”) {# L' Y. p7 v6 U8 Z3 W+ x9 n"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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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呢？”

“我射出了回頭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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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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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白羽箭射向空中，把詛咒打回頭。因為那支箭飛向船岡山方向，我追過去一看，結果就追到那棵古櫻樹昕在之處。”

“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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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叫海尊法師的陰陽師被我的回頭箭射中胸部，倒在那裏。他已奄奄一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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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算趁他未斷氣前問清情況，便問他是受誰之托…。.，‘“他怎么說？”. t4 w! w0 g0 I' n- z

“這個陰陽師說，誰也沒托他，是他自己要那么幹的。

當我問他。為什么要詛咒聖上時——“

“他怎么說？”* n& x" P$ W; a1 `8 W( P, S1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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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回答。”5 a2 Z' G/ a$ w" e# W. @7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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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沒有回答？”! E0 D# n1 X3 [! _- e2 ?! S, J+ b"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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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尊恨恨地瞪視著我，意思是說，他死了也不會放過我吧。”% y  ~! @' z; Q, [9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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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你……”

“我不怕他作祟，但我也不想以後跟他糾纏不清，便作法讓他不能作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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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你就封山了？”

“沒錯。我把海尊的遺體埋在了那棵櫻樹下。”: _( L4 H+ n  d+ v2 O: W/ s
/ x% @. X: D- g5 @8 g% C$ B* L
“這樣我就明白了。”
3 K2 t' T& p* S. g) G& h' z
“可是，我並不知道事情發展成那樣。”
2 @/ n. o- r, Y$ |8 f9 N
“請問。保憲大人……”
6 ]  y0 f2 j+ i3 k: l
“噢，什么事？”7 ~" J5 `7 B  C8 a5 o) I: c: Y1 {
& I7 Q3 b- a7 \( x0 D6 A4 y4 p7 Y8 t3 t9 R
“此事可否交給我暗明來處置呢？”

“可以。就由你來處置吧。”9 q; ]4 N1 O* ]5 |; J. Z
: @7 D$ W1 F5 f! T2 U
保憲點頭應允，他身體略為前傾，說：“不過，晴明……”& a8 W1 X" g7 b) q6 o9 e# G
) M- e, A/ o+ _" R9 w6 m! l2 T# A( X: M
“什么事？”

“請允許我再到府上喝酒。”8 a1 I, X. S% R3 N- c7 r4 }+ C
) f* V+ O: t6 j3 n' l
“隨時歡迎。”% R% _4 @9 i" W- r; n! s* i( l
2 L3 K% s: Z& c6 d
“我喜歡上你那裏啦！可以很放松地喝酒。”- q) Z& p7 B6 {) ^
% o9 {% n, K# h& k+ J1 h  i/ M
保憲滿臉微笑。

他的肩頭上，蜷成一團的貓又睡得正香。& f1 C5 y1 Y" K* H, c

六2 z5 L7 c, Q+ X! c3 A$ `6 L5 L) `3 `

來到船岡山的那棵櫻樹下時，已是晚上。; p3 i! B* X; `, J) f1 f
' X/ o, I. i7 i) p8 G
櫻花花瓣自枝頭紛紛揚揚地落下。

博雅和晴明撿來枯枝，在櫻樹下生起一堆火。又用帶來的鐵鍬在櫻樹根旁挖掘起來。

火堆旁坐著蜜夜，她將硯臺放在地上，正在研墨。- T: S& h3 I/ J0 C% Q, X$ z

月亮升起來了。
0 b2 d1 z1 ~( C4 y. q2 X) p9 S
博雅鏟了好幾鍬，開腔道：“喂喂，真埋著人呢，晴明……”6 n( I! p  D, H9 H6 i
! _1 K  \, c* l5 Z
“是海尊法師吧。”晴明說。* E5 Q( O. X  y( Z) i8 z
5 k* B1 x  c0 q3 I+ Y/ F: D
不久，這具遺體被掘了出來，擺在櫻樹下。1 ^7 ?2 g/ `1 g2 ^1 `+ N/ ]" C
+ C5 g' {; H! s0 ]
就是博雅在伊成庭院裏見過的那個男子。

櫻花花瓣飄落其上。
/ P( F* X" x2 M) ~4 B6 G% }% Q) I
“晴明，這事挺不可思議的吧？”博雅說。

“為什么？”晴明問。. j+ [5 ]0 A; ?: k7 Q- g6 M7 e" `
8 o# P3 C6 g" y
“就是這具遺體呀。說是五年前埋下的，可它既沒有腐爛，也沒有被蟲子吃掉。”
% ~' Z: A' ^6 e$ g' T7 W4 q( v
“是因為施了封山的咒吧。”
$ H3 a) C' d6 O' x7 K
“封山的咒？”4 P- s# z" k8 i' p
; t  y; o; Z7 r( i4 `8 L" K
“對。”

“這個說法我已經聽過好幾次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n9 s" u  k3 K0 U) z
! {4 m: q+ D+ {1 Z8 w
“就是它。”
1 U( K  `' x# P) X4 f2 n# o' o. v  j
晴明指著遺體的額頭。

那額頭上是博雅也見過的漢字“山”。

“凡被施此咒，魂魄是極少能脫離軀體遊走到外面去的……”/ G" Q! ]4 [6 n
4 h3 ^2 {- Y% G# ?: {/ _
“……”
' ]4 f+ m$ f0 m( P7 S5 k
“即使死了，魂魄仍被禁錮在肉體之中。不能前往來世，肉身也無法腐爛。”9 r6 c" M' n/ q4 {4 I/ C

“但在某種情況下也能逃出來吧？”4 c+ J: ~  E' d3 |$ p' {
( Y9 b3 M. l. B
“對。如果能跟伊成大人演奏的那么傑出的琵琶音樂結緣的話，便可以跟隨著音樂脫身而出了。”

“於是海尊法師就……”

“……呼喚了伊成大人的姓名，結緣了。”

“但是，為什么是伊成大人呢？”* Z+ q* ]  n+ s7 h- A) f' e2 b

“是啊……”/ a/ q9 t0 x. Z! E' v5 i/ m- z
+ f5 @2 k: ?3 C1 v# q: @- F# C
“哎，晴明，你已經知道了吧？”* c" r# w3 X# d* B

“噢，大體上知道吧。”
8 W' w9 K( b  ~! f6 M8 {  A
“那你就告訴我嘛。”* ~0 \& K5 W5 j# D8 a) A& L
# _5 k) G0 c0 T, Q) Q( z5 O: z
“不，這事與其由我來說明，不如找個更合適的人。”1 u4 }6 W8 d! U, D3 u1 P+ s
9 K3 v5 ?2 S: a0 n$ ?, k
“是誰？” “就是這位海尊法師嘛。”2 V! }  W; Q! ?6 z) E- H
. j  L* P9 C$ I$ h" S0 a) U
“什么！”* \5 u2 K& q  }

“加在海尊身上的封山之咒稍後就會解開。這樣一來，由海尊法師自己來答復你，豈不更好？”) r0 Y8 J( F" a6 r- |+ s: y8 e

“……' ，”說實話，就連我也還有不明白的地方呢。“, `' O: G! h5 j: ~, m8 }/ n
1 C  _7 c9 q+ m4 r, g5 K
“喂，喂，晴明……”

晴明背身去向蜜夜說話，由得博雅連聲喚他。2 l0 z; E  D4 O" G0 x( }
5 k5 `3 M- O* B0 i/ s$ ~5 x
“蜜夜，準備好了嗎？”- l0 s  |1 F% {8 g7 c$ P

“是！”' h2 a. \$ Q, m$ D
' }' ?& t. e6 [5 ^) k# S
蜜夜略一低頭致意，然後遞上蘸好了剛磨的墨汁的毛筆。0 m  A2 s8 o/ e% p6 g" B

晴明接過毛筆。6 Q5 R3 Z; g; K& `  }0 t- m% w8 Y
* B. {8 G( A9 l8 R: ~
“你這要做什么，晴明？”/ X; D" X( M# @8 ?# [6 J- N

“就是做這個。”6 L7 N6 `0 Q& j

晴明用毛筆在海尊額上的“山”字下面寫下了另一個“山”字。

“山”字變成了“出”字。

“這樣就行了。”

就在晴明嘴裏小聲喃喃著咒語時，海尊的遺體緩緩坐了起來。) a1 P, i9 X' f& U+ p* N
: M: m0 x7 |' O& t! n/ U
“晴、晴明……”
. H/ i) Y& A" V% [3 y# E# a
博雅啞著嗓子低聲叫起來。5 i; B3 S  p- B% A- F

“不用擔心。”睛明說道。8 M& T' o8 V- L" i( |% Z

海尊緩緩地睜開眼睛，看看晴明，然後注意到落到身上的櫻花，便抬起了頭。% k0 [& K8 T; c/ Y' V& |& Y

“櫻花嗎……”6 C) K9 K' m: h, Y) a2 W

海尊喃喃道，聲音顯得幹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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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他把視線慢慢移回到晴明身上。- ^. y% z; {, w
% H& x' o6 f1 i+ `0 S3 i
“我看見的是……安倍晴明大人？”# Z9 t+ |) x4 X8 a" i) i9 w
7 h9 E9 w4 |4 H
聲音像風吹過幹枯的樹洞。
3 o. r8 K/ Z  F) Z% z
“是海尊大人吧？”
. }$ n" l+ z- y9 G  p7 \
“是。”6 L  p1 d1 }3 S! i- `  E- f
! G( u# }; V* H  ~9 O
海尊點頭。

“我被施了封山之咒，今世和來世都去不了，被埋在此地整整五年……”7 m; J/ ^' {( m' f2 V5 ^/ P- \5 }
6 k" o' i! k$ G, N3 C
“於是，你聽了伊成大人的和歌與琵琶……”

“對。”% S+ V5 s  x8 l  {( J
' |: K- e. i  W2 V
海尊又靜靜地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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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來繞彩霞，群山盡櫻花。/ {: o/ l6 _8 j# R. l; p
& t6 ^  p" f" `! [- X
一朝飄零落，何惜顏色改。

海尊沙啞的聲音念出那首和歌。, b8 C: A$ o" k$ {1 x

“我無論如何也要得到這首和歌裏的‘山’字，便與那琵琶聲結了緣，每天晚上悄悄前往伊成大人家。”9 B0 D2 M! y* o

這樣一來，海尊額上的“山”字就可以與和歌裏的“山”字重疊，成為“出”( i" b$ q) h* j+ u

字。
9 B0 _; l' |# k& y  `6 A: o6 \
“原來是這樣。”
, L0 E0 w' {; W* C5 E
博雅終於明白似的點點頭。

“但是，我還有一件事情不明白。”晴明說道。7 I3 O  ?) g$ _. f, S' n

“請問吧。對於為我解放魂魄的晴明大人，我不會有任何隱瞞。”, Q$ q1 g6 j' [4 ]2 i, T# f1 H

“五年前，你為何詛咒聖上？”

“原來是那件事啊。”
* j; u6 w2 s( y6 {" I
海尊唇邊浮現出一絲笑容。! @, b' v4 w3 t$ A
; D1 K, x* S  I: `% H$ Z. T+ S
“我想要錢。”
# Y( I- y6 s6 u
“錢？”

“錢，和欲……”* g$ k8 Z5 U6 p' k- v
7 Y0 k$ _+ E, W
“欲？”
9 ~7 ^5 \: y0 k9 L3 l9 R/ D
“詛咒聖上並非出於仇恨。當時，我目空一切。心想，反正我下了咒，也沒有人能打回頭。安倍晴明、賀茂保憲等名聲在外的京城陰陽師都不足懼。在他們一籌莫展之時，我便親自出馬替聖上解開咒語。這一來，便名利雙收了……”5 ~$ ^5 P) R5 `4 m

“結果卻被保憲大人把咒打回頭了，是嗎？”
; S' N. Q0 k3 C( e# a# |, ?! w- }: j
“是的。”: k; I; C0 F) N% u

海尊點頭。

“正因為我很不甘心，說要作祟報復，才落得這個下場。唉，實在慚愧得很…1 G; P, T) G4 S7 s3 Q. k7 H& O
6 w) Y" \$ C# \+ [! e
…“* r. x' r+ |4 c1 W: ^! f  L! J5 G! D9 b

海尊望望晴明，深深施禮：“非常感謝。”

他抬起頭說道：“這樣，我終於可以踏上旅途了。”1 w4 }& I/ `* `* B* G# p
( L" {5 Q+ e) l% ^
櫻花紛紛揚揚飄落下來。
) S; {5 ~; [5 @+ P& R9 J) ]1 K3 `% o5 [
“多美的櫻花啊……”
$ [9 r# a; ~" b- }7 D
海尊喃喃著。

“請轉述伊成大人，他的琵琶彈得太美了……”/ }! U+ S6 J. y+ ]7 J. g" r( ^
- K7 a/ v5 `) _/ g  |- i
海尊雙唇吐出這句話之後，悄然抿合。7 S- R$ \: D" j5 J

他直直地仰倒下去，變成了仰望櫻花的姿態。7 {) j$ p3 b- I& e1 q& B

唇邊帶著一絲笑意，海尊的雙眼緩緩閉合。7 o3 q2 K& Q! B0 n2 T

櫻花積在這張臉上。& R% ~" F- V3 Y) f4 |; ~; z  g

海尊的雙唇再也沒有動過。
2 \7 V& U" |. M1 J, y
“他終於走了……”
. h: D$ s. [; O0 y; R4 }7 W" U0 w- E
博雅喃喃低語。6 S3 Z+ {; H& b, ~% |- }
) b1 q: @( D6 K. H* H9 n5 `
“嗯。”! J' i- |$ K% p8 n+ T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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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低低地應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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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

發表於 2007-8-27 12:03 AM | 只看該作者

飛仙  o# k) d! q# h- K/ [# l
0 @! h* N% s# x6 _1 o

一

兩人在淺斟慢酌。* T) j6 X" N) o0 e2 y) U

時已過午，陽光仍照射著庭院。

庭院一角，有一個沼澤似的水池子，好幾只蜻蜓在水面上飛翔。
& l! }" u8 y* W
蜻蜓翅膀的扇動幾乎難以察覺，它卻能懸停在風中。9 f* W# P& ^9 c* R5 a4 h% [1 Z* L
8 {! A# |6 ]$ F  g/ _/ {2 L) t, C
或左或右地俯衝著，捕食小蟲。
/ i; a$ D( f) d
梅雨已經結束。, y6 w/ T3 ]+ e: Q# t4 ^

已是夏日的陽光紫色的菖蒲在水池邊開放著。( z, {! @- V3 p! Y

葉尖上停著幾只蜻蜓。

如果太陽再偏一點，就會涼快許多了，但此刻依然炎熱。

這裏是位於土禦門小路的安倍晴明宅邸——晴明坐在外廊內。與源博雅喝著酒。
* G( \- Q( q" N: T, f% h; @
晴明一身涼爽的白色狩衣寬松地包裹著身體。% ]% i( b* ?" ?8 Z& v  e
% B6 o, {) U* z
他額上沒有一絲汗水，倣佛對炎熱渾然不覺。

他的紅唇不時觸碰右手端來的素白陶杯。沾酒的唇邊。總像帶著一絲微笑。
9 L1 u7 t2 R9 e, M3 v+ s& j* K
“真是不可思議。”
. J% J' X- b4 w/ d6 D
博雅杯剛離口，便望著水池的方向說開了。* x; k# U' P/ k9 S& ]) y) I
* P5 |* q- ]8 S9 S5 H
“什么事情不可思議？”

晴明只是將視線往博雅身上一轉，說道。
- T% U4 E- t! u7 X- M% s1 |& R" l
“蜻蜓呀，也看不見它的翅膀是怎么動的，卻能在風中那樣懸停、疾衝。”

的確如博雅所說，蜻蜓時而在風中懸停，緊接著突然轉彎。衝向水面。  v) N! {: c7 Z8 A
- l- f) F7 I  F4 U3 n
“也不知怎么能設計得這么好。自然之妙真是無與倫比啊。”8 O1 A' t7 Y) N1 g: `- ^# r

博雅感佩地點頭讚嘆。

二人之間放著盛有鹽烤香魚的碟子。
; z+ ]. g/ N2 w! g2 O: y
幹手忠輔送來了從鴨川河捕獲的香魚。: a- i  n$ i1 K$ _+ K6 `+ e

因為晴明在黑川主事件中救了忠輔的孫女，所以每年到了時節，忠輔都以香魚相贈。
  }8 Z1 N( y3 O1 g
晴明把手伸向烤香魚，一邊對博雅說道：“是時候了吧？”& ?8 e8 `' [- y. ?+ N/ n9 o
2 c" C0 x9 I' I2 g. ^$ N6 [
“什么時候？”7 D' S" i: g( u" O
7 T/ |! n" O" s; @; `/ L5 E; ?/ H- n
“博雅呀，你今天到我這裏來，不是特地來讚美蜻蜓的吧？”' G* B: q0 \- |

“對，對。”( z# @% y* n% |. g

“是有事而來吧？”

晴明說完，雪白的牙齒咬了一口手中的香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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烤香魚的香氣飄散到風中。

“晴明，是這么一回事……”博雅說。 “不外是坊間盛傳的宮中怪事吧？”$ Y. J" E- Y' F$ V; Y
4 e. {* H, ~5 L. u8 h/ S4 w
“怎么，你已經知道了？”

“四天前的晚上，兼家大人也在清涼殿目睹了怪事。2 p3 L. C) Q4 C

對吧？“
+ a; p: k" S1 J( S/ y
“就是這事，晴明。近來宮中凈是發生莫名其妙的事呢。”

“還有酒，慢慢說吧。等談完也到傍晚了，多少會涼快些。”

“是啊。”# \; S) J8 ^* v8 L
3 Z. Q9 ~& w/ R, _
博雅點點頭，開始講述那件怪事。
( p/ O/ ^. d( ~1 S/ ^! d
二

最早聽見那個聲音的，是藤原成親。

約十天前——值夜的晚上，如廁的成親在返回時，聽見有奇怪的聲音。8 b  n$ t6 H$ t; g' {
2 R6 h* S7 `5 [, E9 t  G
“喲。這可怎么辦呀……”

是這樣一個聲音。. b7 G: c$ g. a' j( {
* O! W4 c' ]0 _3 o. K( K
一個沉痛的、虛弱至極的聲音。; h; @" e8 Y3 E

在這樣的夜晚，究竟是哪裏來的什么人，在說什么“怎么辦”呢？# N/ Y( T0 `" Z; I$ }8 f
6 a6 F1 d  z6 \% d: G& t' M
這是藤原成親從渡殿走向清涼殿時的事。$ R' Z: l* {  A) F+ F

正當他想：咦，這樣的深更半夜裏，會是誰呢？結果。那聲音又傳了過來——“實在是太難辦了……”

究竟是什么要怎么辦啊，是誰在這么為難呢？
# ]- b" V! W( ~6 w: M. U. N) d; X
雖然還有其他值夜的人，但不是他們之中任何一人的聲音。

不知不覺間，他就像被那聲音吸引過去似的，腳步朝那個方向邁去。/ B; t0 X3 G4 L9 c8 S+ \; e, D0 z2 t
7 C8 q0 z$ D) V  M
是紫宸殿的方向。% R8 I) c0 W. [$ b5 \' g0 O) [

走在紫宸殿的外廊木地板上時，那聲音自上方傳來：“來者何人？”' A7 [/ e/ l& {, p- X  ]% f. @2 Q
3 a7 X4 C* F. Z9 g$ I
聲音並非來自紫宸殿內，而是由外面、且是從上方傳來的。大概是從屋頂上傳來。. @! c& B& N* \. A- y, G- V* T% ]
* c( l+ B; v; z: J! }2 b9 u
有人在這樣的時刻，爬到紫宸殿頂上，在那裏自言自語。0 o/ T% A# ?3 q

那高度並不是輕易能攀爬上去的。; s- w4 |' [  i4 A
8 A. R# x3 F! u/ D* f. r, J
肯定不是人。
( [& T8 \. K  Q: T
想到可能是鬼的那一瞬間，成親的身體不由得戰栗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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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返回值夜的人那裏，匆匆報告了這件事，眾人隨即決定：“好啊，我們就到紫宸殿看看。”
0 T5 O: f  \& M3 o, P1 v) B
然而，雖然這次人多勢眾，但來到通向紫宸殿的渡殿時，眾人卻止步不前了。# l! p9 E2 s0 V( j& `#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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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眾人聽說可能是鬼，都害怕起來，腳下不敢挪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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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停在渡殿，成親從檐下舉目望向紫宸殿方向，只見屋頂最高處有個朦朧的影子。  x! w* r3 c2 @. b! K7 r, q' x' J+ S9 ?

“就是它吧。”成親說。

“在哪裏？”。 “啊，真的有啊。”' \6 s# A8 m- r" u
! a8 ?" `7 |7 Z& G: i! q
“會是誰呢，在那屋頂上？”

正當此時，半邊明月閃出雲端，那個月光映襯下的影子似是一個人影。4 K5 ~9 y; w, W7 x$ I
; k- w9 @% x8 x; M1 @3 `3 t
似乎有人爬到屋頂最高的地方，蹲在那裏不動。

“人怎么會爬到那種地方……”

“所以才說那是鬼嘛！”

就在眾說紛紜之時，有人“啊”地叫了起來。
1 C! P8 V+ }9 u, @* @
原來那個黑影動起來了。
' A9 N+ ~) s0 S6 h: I; e3 e
黑影沿著屋頂的斜面“嗖”地滑下來。當影子滑到屋檐處時，又隨著慣性“呼”地彈向空中。
1 N& N1 d) `" U9 P9 ]3 W
“哇！”* i' `7 F4 l- S% X* |
' R2 }. h/ K% X
見者無不驚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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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理那影子要“啪”地摔落在地面上了，然而那摔倒聲卻不曾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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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影子就此消失無蹤。* ?4 O( f. y5 i1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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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天晚上起，在宮中聽見怪聲的人越來越多。

“遍尋不獲啊……”  z7 G5 D" j9 u3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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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地方都找過了嗎？”# R2 ]7 _  Z# J7 t& Z3 W1 v2 }

“唉……”( l. y& U- f#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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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在沒有辦法。”0 @: K% F  r# b)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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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聽到的是這樣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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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傳，有一天晚上，有人在月光之下，看到一個紅色的東西在宮殿上空悠然飛舞。( G- ^" p1 s7 Z1 y" _6 D

偶然遭遇此事的平直繼讓人預備了弓箭，彎弓射出一箭。

利箭正中那紅色的東西，它搖搖晃晃地掉了下來。' H$ x9 A  O  C% h$ N/ o; v

“咦！”4 f' |5 j3 y$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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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趕過去一看，竟是侍女穿的櫻襲紅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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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有一天晚上，在大內的北面，巡夜的人發現了一個跳著走的人影。這人影“噗、噗”地跳起足有七尺高。& I( |9 x  w% l1 }- e, L1 a

“是誰？！”4 l& x; v* N# f2 W' i, n5 Y2 F

當值夜人喝問時，那人影並不回答，而是跳到附近的松樹上，攀著枝幹，消失在樹上。2 V& f3 x/ f* B# q( {+ M

“別讓它逃啦！”& u- o) r: |* T, k/ s# t3 ]

值夜人喚醒眾人，圍住那棵松樹。

附近無樹無屋，地上又有近十人圍住，樹上的人下樹逃走應無可能。  M& Z  g- a& w! T! {/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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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弓箭在手，但正巧月亮隱沒在濃雲裏，樹上一片漆黑，甚至無法分辨出樹枝、樹葉與人影。( j) y7 I8 L7 m3 T, n

就在此時，有石頭從上面丟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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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塊、兩塊、三塊……9 ~* P# z0 ^% `0 M'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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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何故，松樹上的人把帶在身上的石頭扔了過來。

“敢來這一手！”6 z: {( X, C; r- F( v

眾人彎弓搭箭，估摸著往樹上射去，盡管有箭插在樹枝上的聲音，但沒有命中目標的感覺。. U! G; i$ D# n- y. X( l;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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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著急。”; k3 K/ X7 S' `!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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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這樣一直包圍到早上，等天亮了，樹上是什么東西，也就真相大白了吧。

於是眾人通宵等待，到天大亮了一看，樹上竟然什么東西都沒有。: a8 f+ t2 m# u: T& B* g4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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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爬到樹上去看，只見到昨夜射出的三支箭插在樹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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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是被十來個人團團圍住的，根本沒有逃跑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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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它是怎么逃走的呢？
& }  d) R: i& _( y5 L" }" {
結果，大家得出結論：那不是人，應該是鬼吧。按理來說，人是不可能蹦起七尺高的。+ }. a+ F1 z2 a' b) M/ Q$ ]7 Y

而兼家遇到的則是這么回事——有入夜訪兼家，來者是藤原友則。

友則來告：女兒的病情越發沉重了。$ ^' w5 G, c% i. x  c1 H6 [0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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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前，兼家和友則在宮中碰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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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談到了友則女兒的事。友則的女兒名叫賴子，今年十七歲。' A$ f4 D. w4 s* `- E6 {

“前不久，賴子就患了疝氣。”

據說情況不妙。

“不吃東西，一按肚子周圍就很痛苦的樣子。”

“那是因為疝氣的蟲子進去了吧。”9 W) U; S8 e0 C" m" c

“我也是那么想，便從典藥寮取了藥讓她服下，但完全不見效。”+ Z& \7 d# L+ B

“噢，我倒是有好藥。”

說著，兼家把隨身帶著的藥給了友則。% I: t4 V, I: }. o( n

三天後的晚上，友則來到了兼家的家裏。: s6 B0 s3 ]* w8 a! \
. ?: b0 K3 I+ M9 q5 }
“怎么樣？賴子姑娘的情況有好轉嗎？”

“唉，她的病情還是完全沒有……”# z& E3 b5 \, H4 S  R4 r
5 t: O% j7 G/ [' N
“讓她服藥了嗎？”

“讓她服了，但不見好轉。”
0 ~* U4 t) ^5 F9 \! O# t9 Z2 @
“沒有好轉？”
6 _; v3 }& W4 \
“啊，疝氣蟲子倒是治住了，但這回又得了別的病。”. V& ~+ T3 g7 M: y: U# m: n5 \

“別的什么病？”3 F8 m2 h( x1 j) c, o/ |5 j% I
6 K/ V& C7 `# T/ n% a$ e) R
“是狂躁之症。”$ s% ^, ^4 `$ S  h0 b  G* ^9 v% `$ ^; {
" B* J3 Q7 E& }1 n0 I/ E
“狂躁之症？！”0 u# K/ q  {: j8 n
$ o% B1 p5 E0 j( m3 c
“服用了您的藥之後，她好像被什么不好的東西附了體，變得喜歡往高的地方爬。”
( H4 Y( m% r, ?$ `( j# R1 v( O
“哦？”% X; y: F& c4 ^9 W7 B( r

“本來光喜歡爬高也不要緊，但賴子卻還要從高處往下跳。”. d' P, b$ ?/ z8 A7 R

“跳？”

“是的。她從庭院的石頭、外廊往下跳時還行，可後來就要從樹上往下跳了…8 ~; @) C% M: p0 h7 c. s* [

…“* n" F  z% @7 Y
- R; ~8 \7 Q2 {3 w' O
“啊！”

“我們制止她她還不幹。今天嘛，趁我們不注意她就爬上了屋頂，從屋頂上跳了下來。”( `" }- n: J1 m) D3 h

“竟然會……”

“落下來時摔著頭，昏過去了。”

友則不知所措地搓著兩只手說：“得到這個報告，我急忙趕過去。說實話，現在賴子還躺著不能動。”5 e1 h, R7 d# ]" a+ P4 s  V; H% p# R
4 S' A2 o, }6 u/ P: O# h
他不滿的目光望著兼家。/ P, y& N% I0 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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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意思是：那是我給的藥造成的？”

“我沒有那么說。”

“不過，疝氣的蟲子是治住了……我的藥，和賴子姑娘的狂躁之症可是兩回事啊……”* m) e  z' }8 b& K( J3 ?  I
; r0 z1 k4 E1 E/ z  s
“一來那是服了您的藥之後的事，二來想請您想個法子——我就是為此而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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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無能為力了。這樣吧，去找藥師或陰陽師談談吧。”5 I3 |7 U5 J- J3 w7 {9 m# U

二人談到這裏，友則只好回家去了。2 j1 q1 M" ?" m0 Z

兼家打算去睡，正從外廊木地板往寢室走時，不想遭遇了怪事。$ ?& i! w* i1 l6 D% I0 b6 w% R

據說他正走著，眼前突然出現一個黑影，懸吊在屋檐下。0 ?# I  C6 y0 @9 G/ @2 \$ w. F) k

一個成人大小的東西竟然倒挂在屋檐的內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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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4 k5 c/ |+ N, M+ z+ {6 l+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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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家一喊出聲，那個影子便在屋檐內側走動起來。
2 Z  s1 D* J( G
它倒立著，輕盈地走到屋檐前，仍然照舊向空中邁出步子，倣佛摔向夜晚的天空似的，消失無蹤了。( X* o4 o4 j" F2 \1 m

到這個地步，兼家這才意識到，自己恐怕是遇上目前宮中議論紛紛的怪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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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啊！”

他大叫一聲。% @0 l- x7 s' K
0 _. W: ]$ K% G' \5 `/ A: i! r
“怎么啦？怎么啦？”0 F- T% G: z2 H/ [' x) {

家人匆匆趕過來。! Q+ e, i8 J* D7 J. a; D
5 v+ K% V6 m# Z$ i' ]" N
“遇上怪事啦，有妖怪！”9 G/ Y5 P" Q( V, P0 P

兼家跌坐在木板地上，手指向屋檐外的天空。* j' R9 y% I# @$ x/ j
1 \% T/ S1 A' \5 z1 U) @
趕來的眾人走出庭院，仰望天空，又望望屋頂上面，卻什么都沒有看見。4 w$ P4 h' i& V7 G3 Y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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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博雅，你說是為妖怪的事而來，究竟要我辦什么事呢？”晴明問。3 T3 Z3 z1 I$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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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是兼家大人要我過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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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有事求你的不是兼家大人。”

博雅剛想接著開口，被晴明攔住了話頭：“是藤原友則大人吧。”8 U, y8 I% s- E& |

“正是友則大人。晴明，你怎么知道的？”" L- \, c1 s8 k5 T
0 V9 U* |% a6 R& o) e  |
“聽你說的時候，我已猜出個大概。再說關於友則大人的女兒，我還要做點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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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什么事？”" b. {  o: M5 J, i. J(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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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事稍後再說吧。先聽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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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了。”( L4 N$ L+ e& b

博雅點點頭，看著晴明：“其實，晴明啊，藤原友則大人是為賴子姑娘的事。( G  I+ y' @6 b. I+ J

請你無論如何也要過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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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你剛才所說的事，還有其他事吧？”$ e6 j6 a/ H2 v/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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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也都是跟那妖怪有關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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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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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他也聽見動靜了。”0 O# c7 k  P2 l+ P  [

“說話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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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於是，博雅又開始敘述起來。/ u; o, U* T3 N# t

四& X* }8 N9 l0 r6 ]+ m

昨夜，藤原友則守在屏風後，不眠不休地看視著賴子的情況。2 _* y/ J7 e8 c1 J3 g$ x. F6 t3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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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子睡眠中的呼吸聲傳到坐在屏風後的友則耳朵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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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剛才，賴子還一直鬧個不休。+ s% A: U4 p5 k$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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疲乏終於讓她墜入深度睡眠之中。- R5 `5 c6 D. ]* e- y

這幾天，賴子的病情出現了變化。
6 M# _0 m  H: o; u- Z" I& t0 ~
她不但愛從高處躍下，還不住地訴說身體好癢。; F7 P% _+ h# @

“有蟲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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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子第一次提及蟲子，是三天前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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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蟲子爬過我的身體！”3 _, T, S8 a+ |) R0 @9 C

她邊說邊抓撓著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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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癢。”2 k& K4 N! h% h! G! v

她用指甲猛抓自己的皮膚。8 f: A6 F, `5 g

怎么撓都止不了癢，指甲劃得沙沙響，都要摳進肉裏去了。% S( F% ?* f2 V-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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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癢好癢。”$ H6 P3 `8 U( r

她不是抓某個特定的地方，而是全身——她撓遍了整個身體，而且是像摳皮挖肉似的撓。" L2 l6 Q9 V/ @- i+ W4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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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臂、胸脯、腿、腳、面頰、頭部——所有的地方都要撓。$ @7 b' w5 Q) A) M+ ?5 j5 Z+ b

“蟲子好癢！”

賴子瘋狂地抓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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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膚上遍布搔出的血道子，抓脫了皮，在脫皮處再撓，結果便是皮開血出。3 K. D5 P$ P) P# U6 T. ?

“好痛啊。”. C1 m; d+ G  s! }8 g

剛叫疼，緊接著又去撓同一個地方，邊撓邊喊：“好癢啊！”% Q+ A4 r- H+ O2 M  H

賴子整個身體紅腫起來，好幾處還化膿了。但是，即便化膿了，也不能停手不撓。

終於抓撓得皮破血流，全身污跡斑斑。: s5 L5 K9 n/ p4 s: v2 M: Z7 A; P
4 Q! f  I8 J. w% T
她還要伺機從高處往下跳。

從高處往下跳和搔癢——跟這兩件無關之事，賴子提都不提。# p8 b  `7 S: N0 D
2 I8 D7 R% j% [) n2 P* t! T
就這樣折騰了一整天之後，疲憊不堪的賴子終於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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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醒著的時候，家裏人一直懸著心，只有在她入睡之後，家裏人才得以稍事休息。1 |' g- B5 w/ v" l( j" I' |

但是，因為不知何時她會突然醒來，要去爬高搔癢什么的，所以即便在她睡著的時候，也得有人陪在身邊。7 z& x2 m* d* y6 q4 X

那天晚上，友則一直陪著賴子。0 S( C, U' B: X) t4 q7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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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正當友則開始打瞌睡時，賴子突然喊一聲“好癢”，一骨碌爬了起來。+ y( t, T# Y4 U6 `&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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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驚醒，連忙繞過屏風，按住賴子的身體。8 {/ p' }# q& r5 N4 I- n8 D+ c

他不想再眼看著賴子虐待自己的身體。& V. {- L1 M7 v9 ~( D/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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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什么？放開我！” 賴子暴怒起來。' j5 c$ h/ K3 g' X3 j0 m# ^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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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力氣大得難以置信，實在按壓不住。. a4 P" k6 J# m, m'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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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子，你要挺住呀。賴子……”) R: O! q; D1 k) z/ I& H8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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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友則跟自己拼命掙扎的女兒糾纏不休的時候，不知何處傳來了一個聲音。

“友則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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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喚道。

“友則大人……”

友則好不容易控制住賴子的身體，把頭轉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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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看不見發出聲音的任何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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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子姑娘的病，靠藥師治不好。”

那聲音又說。0 Q+ X6 d4 P# n9 h9 W.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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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那誰能治好？”$ x0 W4 S  d, N1 m0 v% W% [+ s*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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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情不自禁地問那個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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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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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停頓了一下，好像思考了片刻，說道：“這應該是陰陽師的工作吧。”$ H# K( |5 I* K2 C: J% y1 P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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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陽師？”+ _/ v& O$ E$ M2 Y5 x1 L

“安倍晴明大人能治好吧。”4 }- {# m- R" y5 V: W2 t$ f& H
9 y4 ~8 h. N) W. `
“晴明大人……”) `3 v( F( L, C' X

“除了晴明大人之外，無人能治好賴子的病。請晴明大人過府來看病，不就行了嗎？”) L0 U$ p( B$ E* c# s. i, Q

那聲音就此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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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

據說友則一再呼喚，但始終沒有回音。1 q7 }! j4 ]1 l# [# A; f. g$ B; P

六

“好癢好癢。”

原先邊嚷邊扭動著身體的賴子，用白開水服下晴明帶來的藥之後，隨即安安靜靜地入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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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沉睡的賴子周圍，坐著晴明、博雅以及友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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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惟一一盞燈火的映照下，友則眉間的皺紋越發顯得深刻。7 S! y. k" Y3 S& z3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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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跟前預備了硯臺和毛筆。; Z7 @4 ]' `  w5 z% l! t;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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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要給她脫衣服了，可以嗎？”晴明說。

“全部脫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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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的聲音顯得幹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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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就像剛才我所說的那樣。”+ I: y2 l, Y+ q: S! F/ {! ^9 F! o

友則看看晴明，然後，又看看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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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默不作聲。3 G% v* T6 U8 b" s6 f- H+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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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額頭上滲出無數小汗珠。2 n% t  \: T' s3 e* W% O,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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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沒有催促友則回答，也沒有再提問題，他雙唇緊閉，靜候友則發話。

友則點一點頭，說道：“明白了。”8 l1 w+ W( ~3 m

與其說是下了決心，倒不如說是無法忍耐壓抑的沉默似的。
5 D1 p5 D/ t/ \1 ?6 ~3 C& Q: d
“這事情就全仰仗你了……”

友則的聲音微微顫抖。# |7 h2 z1 b)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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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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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垂下視線，略低一低頭致意，然後又睜開眼睛。

即便在這種時刻，晴明緊閉的雙唇依然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淡靜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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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把手伸向賴子的衣服，迅捷地將其衣衫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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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6 l7 o/ \, F2 {1 A2 B. M

強抑著聲音、由喉間發出驚呼的是友則。3 T0 s9 R/ K# \, s; v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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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子身上沒有一處皮膚完好的地方。到處都有抓撓的傷痕，甚至有皮開肉綻的地方。

可以想像，若令她的身體翻過來，恐怕從後背到臀部也都是這個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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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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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低聲道，隨即取筆在手，飽蘸墨汁。

他先用毛筆在賴子左腳的小趾上寫字。3 {% ~  O4 ~. m3 E) i: t
3 j, C8 ~4 R1 i; m% D" u
與此同時，晴明嘴裏喃喃地念起了咒。

寫好小腳趾，接著一個腳趾一個腳趾寫下去。然後是腳板、腳弓、腳後跟、趾甲、腳踝……: F( x8 r" {: _$ W* |4 A+ T4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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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斷地書寫著細小的咒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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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完左腳腕，接著寫右腳腕……3 f: T2 K3 j6 y, X4 P  A+ H( Y

腹部、乳房、右手、頸部、臉面——連耳朵、嘴唇、眼瞼等處都寫上了字。把賴子的身體翻轉過來，後背和臀部也都寫了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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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將賴子的身體翻回仰躺的姿勢時，她的皮膚上幾乎毫無遺漏地寫滿了咒語文字。

只有左手沒有寫上字。1 a/ c$ Z! P" t# i8 s
1 E) l1 X2 n- e. \' b
“寫的是什么？……”

友則顫聲問晴明。

“是孔雀明王之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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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的聲音一如往常。/ }+ o+ q" a- o2 K7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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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是密教的真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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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有效，什么都不妨用。沒有規定說陰陽師使用密教真言不好。”

孔雀明王原是天竺之神。% \- K9 V6 f9 p0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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啄食毒蛇和毒蟲的孔雀變成了佛教的守護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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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吧。”& B$ b6 l# R' g$ t- j2 F( H4 ]$ R

晴明右掌按在賴子腹部，然後左手握拳，食指和中指並攏伸出。  H2 N2 F3 b: c8 U$ [' |6 I- H# a

將這兩根指頭抵著自己的下唇，開始輕聲念動孔雀明王咒。* s6 `5 L. U9 b; {

於是，倣佛對睛明的咒語作出回應，賴子的肌膚表面沙沙作響著蠕動起來。

“咕嘟、咕嘟——”( |' F9 w& a5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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腹部和胸部的肌膚到處一鼓一突起來。

“噗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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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部和右手、雙腿的表面也都鼓突起來。8 k  l2 b3 h7 y& x# 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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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上去簡直就像大大小小的蟲子在肌膚下面蠢動著。

“啊……”
9 s1 i$ ?: \  d* ]6 b  ~
博雅發出低吟似的聲音。

蠢動逐漸移聚到賴子沒有寫任何東西的左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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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臂眼看著變得粗大起來。所有在賴子體內爬動的東西都集中到左臂。左臂變得比大腿還粗。有蟲子似的東西在粗大的左臂裏頭蠢動不已。

“好了！”1 A/ C) o' k' o/ V

晴明低聲說著，用紙捻將賴子左臂連肩處綁扎好。  }- r5 X+ t/ }" V) Z5 D(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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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又取筆在手，在蠢動得厲害的左手小臂上寫下“集”字。# |  ^* {; ^. f1 `5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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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再次以左手食指和中指並攏抵住下唇，右手握住賴子的左手。8 j6 o$ _7 \) N4 a. i7 g- o

他再次念動孔雀明王之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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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那些鼓突著的東西開始集中到小臂，小臂一帶變成黑色。

終於，蠢動的東西都以晴明所寫的“集”字為中心集合完畢。這個位置倣佛變成了紫黑色的大水泡，大小足有一個大甜瓜那么大。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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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驚呼出聲。/ q8 @+ {; U0 M2 z

晴明停止念咒，說道：“應該是這裏了。”

他從懷中取出短刀，除下刀鞘，在寫著“集”字的皮膚上“嚓”地切開。

從裂開的切口處，呈現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東西。

是不計其數的蟲子。( b( W- k6 B; e# E4 n+ {9 c

有黑色蜈蚣似的蟲子，也有長著蝴蝶翅膀似的蟲子。

有似蛾而非蛾的蟲子。8 G0 M3 J9 q; I

有甲蟲似的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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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頭部像蛇、身子像麻雀似的蟲子。- w/ g- @, ^& c3 }0 i

有蒼蠅似的蟲子。; ^4 Z' d# m" D" ^2 M% K& j

有蜻蜒似的蟲子。

有蟬似的蟲子。' f. m' u# v3 n0 S) L3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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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數奇形怪狀的蟲子從切口處蠢動著爬出來了。4 q3 [. m$ n  h6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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蟲子爬出來後，隨即騰空飛起來，從開著的板窗飛到外面，消失無蹤。

不久，賴子的小臂回復到原先的大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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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臂上仍留著晴明切開的傷口，滲出一點血水，但傷口比原先小得多。

晴明給賴子遮上剛才脫下的衣服，淡淡地道：“這樣就行了。”5 R: _0 e  o- A9 v" C9 Q+ {

“解、解決了嗎？”友則問道。) X" k. E/ x' e- l3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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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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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微笑道。/ e8 n  x* @' N*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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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好還是不要把剛才這裏發生的事情告訴賴子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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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被問到，請答以晴明施治、已無須擔心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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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就好了嗎？”# ?; M3 n4 ^1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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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傷口馬上會痊愈的……”

“是、是嗎？”

“那么，我和博雅大人就告辭了。”

“這就要走了嗎？”

“我們還有另外一件事情沒有做完……”

晴明說著，站了起來。5 s6 E! d9 K5 |1 [& f  B8 m&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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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車等候在門外。! r8 w" P: y4 S&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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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車之前，晴明扭頭向後，對著大門上方開了腔：“這樣可以了嗎，妖物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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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昏暗的大門上方傳來一個聲音：“非常滿意。不愧是晴明大人……”

“若有空暇，今晚不妨來寒舍小聚……”+ d- J5 `" }$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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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對大門上方說道。, r* ^* B$ E2 }6 m9 D!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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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您邀請，實在榮幸。”) m. `% O! i5 f- X! N$ I

“酒已備下，薄酌一杯怎么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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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是求之不得。”( q3 o$ e) J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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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務必賞光。”4 n4 `, Z" k, L  X2 }- T( u* P& T

“湊巧南風徐徐吹來，我去撿些石子，稍後見吧。”

“好，稍後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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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完，與博雅一起鑽進牛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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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E8 q5 a0 Y+ G$ n9 i

晴明和博雅對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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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夜坐在二人之間，等二人的酒杯一空，隨即為之斟酒。

“這么不可思議的事，真是讓我大開眼界啦！”博雅說。' D9 ~* e& ?: ~3 [, j% 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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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說那些蟲子？”晴明問。. B" |& Q% `&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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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究竟是什么東西？”& z+ J& K  ]& |

“是天足丸的——唉，說來就是精靈那樣的東西吧。”$ Q$ \: M4 F. d0 `/ x4 i/ ?

“對了，還沒聽你說天足丸呢。那究竟是什么？”

“應該說是仙丹。”

“仙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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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藥啦。”" @' N  {! `% a; u7 u

“藥？”; \6 F! x. M9 m7 f) T4 H

“就是想成仙的人服用的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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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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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自古以來，人有種種成仙的方法。”晴明說。  J8 h8 E' h1 r2 w# D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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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仙——即長生不老、遊於天界，是來自中國古老文化的人類夢想。+ x( {" m# P) A1 Y' r  G0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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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法多種多樣。多數主張通過修行來達到。; Z4 t. q8 n3 I- C; d/ T

傳說有的是通過呼吸，汲取天地靈氣於體內，由此而成仙。- f# B& x6 N/ W* W! I$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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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是通過行為，比如辟谷等調整食物的辦法，從而成仙。

還有得道成仙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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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種方法都不簡單。也有的方法要花數年、數十年，有時甚至是一生都不能達到目的。" O" q$ P' z" E( r- B2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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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輕松的無須修行即可成仙的方法，就是服藥。服用一種名為“丹”的藥。 “丹”即水銀。+ W  M5 |9 U" T' H8 h* i# ]3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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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銀雖然是金屬，卻是液態的東西，鍍金時是必須使用的。

人們認為這種“丹”有奇效，可使人長生不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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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最為上品者，是被稱為“金丹”的仙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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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任何人服下金丹均即時成仙，只是金丹的制作並不簡單。) K+ h5 v' f4 E% F( `0 g9 Q: R5 x

金丹也有許多種類。丹華、神丹、神符、還丹、餌丹、煉丹、柔丹、伏丹、寒丹——總計九種。6 |; _6 c- X% q. a( c6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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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制作“丹華”時，據說須先制備玄黃。在玄黃中加入雄黃水、明礬、戎鹽、鹵鹽、砷石、牡蠣、赤石脂、滑石、胡粉等各數十斤合煮，成“六十一泥”，置火中燒三十六日，即煉制成丹。  G  {5 h+ y$ s& P6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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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究竟是什么材料，尚有許多不明之處。8 F# M6 E: v2 l1 s- E

首先，玄黃到底為何物，我們不得而知。至今還不明白是什么的材料太多了，也不知道可以到哪裏去找。更不知道各種材料的用量。" E8 v# a! {/ Y9 C4 B% B/ A  F

總而言之，造出“丹”再加上玄膏捏成丸子，置於猛火之中，即可獲得稱為“丹華”的金丹。( a/ F" @5 Y2 [/ \: q  @

如果沒有成功，就是某個方面出了差錯，只能反復去做。

其實，花一生時間大概也成不了事。; a4 n, J6 `/ S2 c9 C. n6 `,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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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將蛇骨、麝香、猿腦、牛黃、珍珠粉等無數種草藥混合，加熱熬制，也可制成仙丹。7 [/ p8 y  O* t" d. ^+ ^0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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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天足丸，即是仙丹的一種，與其說是服用後成仙，其實只是能在空中飛行而已。”晴明說。; Y7 H: Q, u. w  a

“所以稱為天足丸嘛。”

博雅點了點頭。

“天足丸沒有使用所謂的‘丹’。”+ o2 ]$ f+ q& Z/ m0 }" 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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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怎么制作的？”9 e2 P( @6 E) X* E

“聽說首先要預備五芝。”% ?: B- d% d0 Q7 @1 }% F9 w4 B

“五芝？”. L  g  O; V. ]( O9 Q  I. l7 ^

“石芝、木芝、草芝、肉芝、菌芝……”; R. Q! B4 P# T5 a: J&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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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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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鳥、雀、蛾、蝶、蜻蜓、甲蟲、羽蟲、蚊、蠅——只要是能在空中飛的就行。”5 l: W6 q5 a% c/ ]!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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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要多少只？”5 `& Y6 j+ S$ T  a!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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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種一兩百只的樣子吧。”; ~3 `/ _. @  M" V  n! m"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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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成千上萬只飛蟲活生生地塞進大瓦缸裏熬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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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煮多長時間？”

“這個嘛……”

“要多長時間？”

“一直煮到所有蟲子都黏糊糊的，失去其原先的樣子為止。”' L! h+ M; _0 G+ }

“也就是說，骨頭、翅膀、牙齒——所有一切都分不清？”

“就是要煮到什么都分不清的狀態。”' }% M/ m$ T. O

“究竟需要熬多長時間，我可想像不出來。”

“就連我也想像不到。”2 Q- l1 a$ m- P

“總而言之，那樣就熬成天足丸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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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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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不行？”8 n! _0 C0 o% y1 b; j

“所成之物百日後喂鳥，再百日後殺死該鳥，取其肝臟。與剛才說的五芝——”4 U# G: L7 d! @7 f

“夠啦夠啦。總之，意思就是說，光是制作天足丸便須歷盡千辛萬苦吧。”6 ?4 @; S' E6 i8 D, t; u6 k6 l

“嘿，這天足丸算是其中容易制的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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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我來說就是幹辛萬苦啦。不過，現在的事情跟那些天足丸有什么關係呢？”% }0 T+ s2 L5 Z&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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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天足丸，簡言之，就是萃取所殺生物之精華的方法。煉制一次所能得到的，最終只是一兩丸而已：……”/ P5 C: _9 k  {$ {# B* D2 ?: r0 Y6 y

“生物之精華？”+ y: E# t# [+ |' k

“那些‘精華’留在服用了天足丸的賴子姑娘體內，剛剛才走掉。”

“噢。”) s4 R0 g# r( \' a3 z# Y* Q- B% ]

“該你說啦，博雅。你了解的情況怎么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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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了解的情況？”

“就是讓你去向兼家大人詢問的事呀。”

“這個倒是弄清楚了。”4 i! B# {- T% p$ D2 f2 o4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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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怎么得到的？”

“他說是約一個月前在清涼殿前撿到的。”* Z# S1 |3 W' s/ I'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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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撿的？”  K1 V$ P6 G- B+ ]& R/ f$ V  T1 d1 i

“從渡殿走去清涼殿的途中，偶然看見地上丟著一個布袋。”* S" l: r/ |0 O* p* {

“布袋？”

“據說是這么大小的一個布袋。”

博雅放下酒杯，兩手比畫了一個成年人拳頭大小的圓圈。

“他說他當時很是在意那個布袋，便支開其他人，把它撿起來了。”

布袋裏約有十顆藥丸，不知是誰掉的。他問過好幾個人，他們都說不知道是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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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過了七天之後，兼家鬧肚子，看來是吃壞了肚子，腹痛，老是跑廁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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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他想起了撿到的布袋和藥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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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開布袋取出一兩顆丸藥來看，丸藥發出難以言喻的誘人氣味。嗅著這種氣味，似乎連自己的腹痛也忘記了，把持不住的拉肚子好像也好了。

因為擔心它可能有毒，為保險起見，便在木桶裏放了水，放進一條活的香魚，再丟下一顆藥丸試試看。

魚沒有死。看上去它在木桶裏遊得更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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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家由此下了決心，將丸藥和水吞下。8 M1 e% [' y* P4 Q& n( J

“說是把病治好啦。”博雅說。

不到半刻工夫，腹部不痛了，控制不住的拉肚子也好了。3 I. u. c! e, N/ e" P! @

“從那以後，每逢有個頭疼腦熱什么的，他就會吃上一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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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都是藥到病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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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他聽藤原友則說了賴子姑娘的情況，便給了他一顆藥丸。”7 p! n0 P/ _, C&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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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那顆天足丸了吧。”6 `  f1 c) c+ U. M: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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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晴明，如果說那就是天足丸，為什么兼家大人不能飛到空中呢？為什么賴子姑娘會變得狂躁，而兼家大人不會呢？”

“這件事嘛，博雅，你不妨問他本人最好。”6 d6 z2 a8 O5 u2 T& C)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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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他本人？”

“妖物大人，您已經到了吧？”* _% H4 S- O2 g6 ^

晴明對著黑夜裏的庭院揚聲道。1 u. T4 V7 m; W*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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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了。”

一個聲音回答。0 K) i  |; |. _8 Y: `7 b;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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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向庭院，只見水池上立著一個小小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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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博雅發出驚嘆是可以理解的，因為那小小的人影是赤腳站在水面上的。

借月光仔細打量，那是一個猿猴般瘦小的禿頭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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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髭須又白又長。身上穿一件襤褸的衣服，只在腰間束了一條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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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嘩啦嘩啦”地踏水而來。每踏一步，水面就蕩開一圈美麗的波紋。

不一會兒，老者的赤腳踏到了草地上。

他走到晴明和博雅坐的外廊前，站住了。6 Q1 M2 j# Z3 w  c: p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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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蒙關照啦。”3 ~% y. _, ^; B1 E: ]: k4 h/ [-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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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笑，滿是皺紋的臉埋入了更深的皺紋中。

“是你掉了天足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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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么一問，老者下巴一揚，點了點頭。8 Z, d7 y! V/ s" u1 _3 _

“沒錯。”

“你究竟是何方人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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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原不打算談自己的來歷，但這回晴明大人幫了大忙，就老實說說吧。”% m6 a0 A2 H! m0 Z. z) s,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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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望望晴明，又看看博雅，接著說道：“我很久以前出生於大和國，人稱‘打竿仙人’……”

“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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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年輕時起，我就對仙道深感興趣，整天不幹活兒，專事仙道的修行，例如食松樹葉、練導引之術等。”5 u0 B* N  Z( _* [( ]6 M. ^7 e

在老者說話之時，蜜夜已預備了另一只酒杯，斟上酒，放在外廊邊上。! K# ~9 |, ~, Z* M' t' }

“太好啦，太好啦……”0 Z7 J% D4 c: ?" a; o; n6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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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取杯在手，一飲而盡，滿是皺紋的雙唇抿得緊緊的，一滴酒也沒有浪費。

“哎呀。甘露啊……” ‘老者瞇著眼睛說道。' c% F. N2 D6 C0 x; J+ s& H

“可是，也許是天生沒有仙骨吧，盡管我修行三十年，結果也並沒有得到多少效驗。”2 n) q4 |/ }5 T/ d# M! b; w5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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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呢？”

“我想，即便不能長生不老，至少得像久米仙人（據日本小說家武者小路實篤所述，傳說久米仙人因逃情，入山苦修成道。一日騰雲遊經某地，見一浣紗女，足脛甚白。不由目眩神馳，凡念頓生，飄忽之間。已自雲頭跌下雲雲。）一樣，能夠在空中飛行。於是我花了十年工夫煉制仙丹。”

“那就是天足丸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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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丹之類是我力所不能及的。說實話，即便是天足丸，也做得並不高明。服食後雖然總算能飄在空中了，但

也就是升到七八尺至十五尺的高度。而且，只能飄起來，不能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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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表情復雜地嘆息。7 W) A) m; x5 k2 d0 w* f: U, t0 E5 z

“我總算可以飄在空中隨風而去，但飛不起來。當我懸在空中時，小孩子便會拿著竹竿趕來，從下面打我取樂，所以，‘不知不覺我就被稱做’打竿仙人‘了。”

老者凄然一笑。

“大約二十年前，我離開大和國，四處流浪。白天像常人一樣在地上走，晚上就避入耳目懸浮在空中。約一個月前，我來到京城，晚上被風吹到大內上空時，把裝著藥和天足丸的布袋丟了。事後察覺時，再去找卻無論如何也找不到了。我想，肯定是被人撿走了，便潛入宮中到處尋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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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被許多人看見了吧？”, j3 f* F4 j4 K, c! O3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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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有一次有人來了，我慌忙避到空中，腳上卻勾住了女人的紅色衣裳，結果紅衣也跟著我一起升到半空。為了這件事，弄得被人從下射箭。”6 i& ^8 z( u. m$ A7 r3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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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天足丸的事呢？”! ?# |9 ~6 W: z$ p- t) b/ v5 k1 s

“對。我終於知道是被兼家大人撿到了，正要去取回時。已經……”

“為賴子姑娘的病，兼家大人已把天足丸給了友則大人，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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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其實，那個布袋裏裝的天足丸只有一顆，其他的都是治病良藥，表面上看區別不出哪顆是天足丸。”0 L6 P  R% x( D6 f8 e% U: Y: @

“結果，這惟一的一顆恰恰被賴子姑娘吃掉了？”

“那顆天足丸只對我有效。因為它全是用雄蟲混合我自己的男精制成，所以當女方服用時，就要出大問題。”, h9 T* k' R0 q8 _" A% D; ~

“所以賴子姑娘便成了那樣……”0 k+ Z; k( T. n2 A9 G: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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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她要從高處往下跳，也是受雄蟲的影響吧。”

“但是，為什么你不自己出手，把附在賴子姑娘身上的蟲子弄掉呢？”. q, i# a' }1 {- u

晴明這么一問，老者寂然一笑，說：“我這副模樣上門去，說是給人家治病，讓姑娘脫去衣服……人家會照辦嗎？”- H5 y! A) C, m5 x3 J9 A1 T# |7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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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不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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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點我很明白。再說，我除了會漂浮在空中，別無他能。所以只能仰仗晴明大人了。”

“原來如此……”: ]% }- o3 t( L/ M

“這回三番五次的，實在是太麻煩您了。”% j$ Q) @2 d8 Y% o1 I) I$ k: K- i9 F

老者說著，將酒杯“冬”的一聲放在外廊邊上。

他伸手入懷，取出小石子，丟在自己腳下。1 w) \7 ~$ S, u' J( c

老者的身體搖晃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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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又再伸手入懷，取出第二塊石頭，丟在腳下。, [9 F$ G: _7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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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瘦小的身體離地約有三寸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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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二連三地從懷中取出石子丟下之後，老者的身體飄. c' T' ^8 n8 A7 c, g  ^/ L

向空中。) u( \. _) e1 ~. t2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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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最後一塊……”- F9 H. w" L' B% M. ]/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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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那塊石頭丟下時，老者的身體已經飄到屋頂那么高了。

搖搖晃晃著，他開始被風吹走。3 L% _" l* P( `3 U0 k*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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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月色下，他隨風飄向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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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和博雅從檐下遙望著老者。2 S7 @: P* Z) D) Z

“真是好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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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的聲音隱約傳來。1 {1 a( G8 A0 b' v;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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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這種活法未免寂寞，但也還是很有樂趣的……”

最後，傳來了這樣的聲音。8 q$ D+ t( V( [3 s9 o- o

不久，老者的身影融合在月光裏，無影無蹤了。  v# d1 y; o+ o/ L, C8 X

“終於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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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手拿著杯子，小聲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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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p6 e4 S* M: {- L% N# b

晴明點點頭。# w2 S) C3 h8 \% ]/ ^4 o" A$ V

外廊邊上，老者放下的空酒杯在月光下泛著藍藍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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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7 12:03 AM | 只看該作者

作者後記( I- W+ o2 ^$ 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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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謹呈上我所喜愛的安倍晴明和源博雅的最新故事集。

這是文藝春秋社刊行的第五本。2 Z5 d* [% M4 ]# k$ g

把朝日新聞社的《生成姬》算在內，總共有六本了。

如果把插圖本《晴明除瘤》（文藝春秋版）合在一起，那就是第七本《陰陽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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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1年，對《陰陽師》來說，算是關鍵的一個段落。" J3 _2 u! N: o9 b" Z7 j

春天，NHK 分十次播出了《陰陽師》電視劇；秋天，電影《陰陽師》上映。5 B( K6 ?& y' r# s+ h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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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V方面，SMAP的稻垣吾郎先生飾演了晴明，好一個坦蕩的晴明。: A* D& g/ 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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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電影時，我曾提出晴明非野村萬齋莫屬，而在TV方面，則一概由制作方做主了。拍電影時提出了要求，拍電視時再多加置喙，這就不對頭了。TV方面擺出的陣容很棒：晴明由稻垣吾郎飾演，源博雅由杉本哲太飾演，蜜蟲由本上真已飾演。TV版的劇本我也幾乎完全沒有參與。+ }  P& R9 d(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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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個意義上，在TV版方面，我雖然是原作者，但其實我和讀者們一樣同處於觀眾的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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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方面，萬齋先生飾演的晴明實在很好。

伊藤英明飾演的博雅也是英姿勃發，道尊的飾演者真田廣之也很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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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演是瀧田洋二郎先生。' q5 `4 V4 D5 E! \! z4 Z) g" I

若就野村萬齋飾演的晴明而言，角色與演員完全吻合，是近來難得一見的吧。' I% S, l& W! R8 F4 c: r- k- r4 g9 u

作品與野村萬齋這位演員同在一個時代，只能說是天作之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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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村萬齋先生只身往那裏一站，舞臺上已萬事具備。

我總覺得，萬齋先生願意出演這部電影真是太值得慶幸了。我以為，即便只看萬齋先生起舞的最後一幕，已經不枉去看這部電影。% i6 c* d" W8 y&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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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我可能涉嫌為其他出版社做宣傳：我要推薦我正在朝日有聲雜志推出的《幻獸少年》係列。. D3 b. ?2 a%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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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說這么一句：我寫《陰陽師》歷時十六年有多，而這個《幻獸少年》係列也是寫了很長時間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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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說的是，在一個美得無可言喻的少年身體內，潛伏著並非這個世上的野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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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頭野獸伺機從少年的體內冒出，一再煩擾著少年。! u6 w6 _/ o, w  j'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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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係列故事也寫了二十年，與《陰陽師》一樣尚未大結局。3 P- r7 s% E4 j5 r# e+ ^6 }* F5 [

我想，夢枕貘這個寫手的所有本事，都發揮在《幻獸少年》這個故事中了。* m+ m8 |" y) [

即便只是在書店站著翻閱一番，也務必請讀一讀這個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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賞識《陰陽師》的讀者，必定會覺得《幻獸少年》有趣。' H1 \0 a# Z2 \  y# n. t! O

可以斷言，是一個漫長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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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保證這是一個有趣的故事。

就談這些，請大家盡情欣賞這一卷中的五篇故事吧。6 m4 e! ^. z* w( b2 Z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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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枕貘於小田原2001年11月2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