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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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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1-30 04:17 PM | 只看該作者

(轉貼)《姚夜書》seba(蝴蝶)

部落格, 出版社, 蝴蝶

姚夜書 2 h$ Q2 x' s  o7 B2 x3 }
2 c) p9 ^3 G2 A# w* R5 k7 H
楔子

其實，我並不叫這名字，甚至我不姓姚。
2 [4 J) f4 V; t5 z# P: r9 o
姚夜書是我的筆名，而需要筆名的，也就只有靠寫東西維生的人。

是的，我是小說家，當然你沒聽過我的名字。因為我是個三流小說家，還是半紅
不黑、銷售量一直沒有長進的那種。
5 k: ?  d. H" c2 O4 V
這個事實讓我的編輯、出版社，甚至我自己都很難接受。我擁有自己的部落格，6 y% a* B7 Z- w$ r  C
在作家族群裡頭自稱作家的人成千成百，但我一直都高居點閱率第一。我的讀者
非常多，海內外都有，但是我的出版數字非常淒慘。
3 @' L5 O, y- f) t
編輯也不懂，他堅持我的作品很好，但是銷售數字能這麼糟糕，算是一種奇蹟。0 B9 W: k5 W& x% ]! p7 `. y
8 U3 k- A7 {0 y# W9 |7 [& ^- N
因為出版社老闆也喜歡我的作品，所以就算銷售數字奇慘無比，他還是義無反顧
的幫我出書，也才讓我能有碗飯可以吃。

當然有人推測我因此感到懷才不遇，鬱鬱寡歡，才會發生那些事情。
% F! `# o6 O5 Y5 s9 z
但是我很認真、也很誠摯的告訴你，我對這些並沒有什麼不滿。甚至我可以告訴
你，這樣的結果是應該的。( D% ?& @8 w: ^4 e
: K8 ?5 W. E# g' H' S& a8 `
我是個波瀾不驚的人，從小到大都過得很平凡。所有的喜怒哀樂都是書裡頭讀到4 R4 c2 }& k* Y' n2 N
的，複製過後的情緒消化得多完整，能感動人的部份畢竟很有限。

被我吸引來的讀者，自然只是純粹的被我的才氣所吸引，但是才氣並不是一個偉
大作家的唯一要素。7 H6 y- Y& p- G
4 w1 z! ~. L& b
我太正常，太平凡了。網路上的要求低，我才能夠有片天空。不然那些充滿愛、
希望與勇氣的作品，年紀大一點的孩子就會馬上拋棄了。
. _! Q- E8 k1 H8 z9 T
當然，我的讀者很多，甚至會互相爭風吃醋。我甚至有過一個讀者當我的女朋友; f1 r1 B& P% p+ ]5 \
，即使時間很短，卻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交女朋友。6 \4 s! J  p/ r& J% x! t( @( L
# N: _! @9 u2 K. ~0 j
分手不為什麼，只是很偶爾的讓我發現她的炫耀文。拿我當名牌包包還是鞋子一
樣炫耀，有網友諷刺她只是為了我的名氣才當我的女朋友，她很乾脆大方的承認+ O; ]  Y, H- T0 A  L4 I, S
了。
( E4 j/ d3 }- @  Q  d  ^
我的確是個宅男，長得其貌不揚，而且有點胖，走在路上沒有人會看我一眼。但
即使是宅男，我也有自尊，甚至有種精神上的絕對潔癖。9 S" r# Q% |) G( _: r( C! I2 M/ v
: c4 E8 y  c: }
很乾脆的，我和她分手了。我知道她又哭又鬧，到處說我負心。但是她也只能說6 z- @4 L' W+ ]' r- s# _# Q
我負心，因為她爬到我的床上時，我並沒有碰她。她會哭鬧，只是為了面子掛不
住。0 C6 p5 v( @( z) C1 G

我沈默了，不再和任何讀者有交流。我覺得讀者是種奇怪、可愛卻也可怕的生物$ U3 ^& u% A( o! M! j" n5 t
。說不定在黑暗螢幕另一頭的是個變態呢，他們能夠這樣掏心掏肺的愛著一個陌& P5 O0 x, w) y9 p* i6 E
生人。
7 X2 n6 t% c! ~8 o- N; z" c* u! T- r# r% M
更讓我心冷的是，比我寫得更爛的作家，也擁有這樣火熱的崇拜。

只要會敲鍵盤就有崇拜者，我的心涼得要結冰了。4 k, X. I- {. U3 t6 A6 W: x5 Z: r: {% H) t
9 d' ?- i* r5 s8 i
所以我沈默的寫小說，沈默的當我默默無名的小作家，沈默的封閉自己。我漸漸" P2 v& V4 F9 |2 C8 X: ^) {9 C
的越來越像個修士，安靜的蝸居在租來的住處。- h7 s* a. z1 s" W- [  p  W3 q
/ T1 p* O% U2 Y/ ]% K$ x! z
只是人生總有種種變化。我也沒有想到，這樣的變化，會出現在我身上，甚至變
成現在的我。% m) x8 ?* r2 `1 K
. b3 I% a6 Y8 T8 T% Q5 H1 I
第一個變化是，住了好幾年的房子，被房東收回去了。

第二個變化是…) G0 j& @  P% p7 J1 u. O& g2 ~  }/ g

我遇到了鬼。

[ 本帖最後由 bluejamie 於 2007-2-2 11:01 PM 編輯 ]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bluejamie

版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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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發表於 2007-1-30 04:30 PM | 只看該作者

第五部回家' @  o$ z2 J7 B, I5 e7 i

8 l; u5 [( W, @. {
「真的不能在一起嗎？」她沒有轉頭，甜美的聲音不斷顫抖。# y' Z. v& j3 M+ ^8 d6 K" t
: P8 I2 S: X" b4 w% m* G4 D' u& J1 @
「不可以。」默默看著她的長髮也掩飾不住的糜爛傷口，「我得回家。」

仔細看了幾遍，我拿下眼鏡擦一擦，又仔細看了看。唔。, o" z$ n4 p* t( \; U
! O  T3 L9 f* z* G9 a
今天的陽光很美好，樹影下像是有千百個光影在追逐，一陣陣的嘩笑。是個適合
出門的好天氣。6 u2 `5 U9 m# [; R8 o; q

反正我還有幾本書想買，那罐骨灰也不能夠一直擺在我的房裡…若不是我大吼大
叫的從浴室裡衝出來－－狼狽的只穿條短褲，打掃房間的阿婆可能把那個罐子給& U& i3 t& L! F) ?
扔了。
( T2 w/ d% W3 B8 N: b. C+ C
地基主被我嚇哭，說我怒吼的嘴拉到耳邊，眼睛噴著鬼火。這根本是鬼扯…只是! s# f3 q+ G7 f1 ?$ c  ^
嚇暈的阿婆馬上回家養老，不幹了。
  L" A1 i. R# f
這到底是醫院…這罐骨灰一不留神就被清掉了。我知道我寫作寫到一個程度根本' b. I# y4 |! L0 C- A8 z6 k
就是三重苦，有眼無視、有耳無聞、有口無言。在這種時候骨灰被送到焚化爐我
也不會知道。
5 o, f( H; j5 p" O" T
天氣很好。很適合出門。我的身上也不是沒有錢…雖然我被認定為無行為能力，8 \0 V1 H* S0 B/ T. g
但是上回編輯來看我，不知道為什麼，我跟他打劫了五千塊，叫他從我的版稅扣' _. x6 p5 m" _- L
。

他糊塗了，我也糊塗了。, W1 e2 \1 F# Z5 D* W/ a: h
" a& a, E" G( m+ W- e
說不定就是為了這個明媚的晴朗吧。

列了一下，多多少少還是有幾條瑣事。老讓出版社幫我跑腿也實在抱歉，我自己8 a# S' F6 [) |/ ?' l) b0 ^
去辦好了。

「小司。」9 ~* o+ f  p8 i. \7 a' V
$ p: I( N! P0 f" r
他嘩的往牆上一貼。這個小陰差年紀最小，當陰差還沒多少時間。所以修煉還不
夠，得多受些陽氣才能夠冒充成陽人。他無處可去，前輩又勸他在這陰地足以聚
形的地方留下來，多晒點陽光，他才留在我這兒不走。+ a  ~. ~' k, ]$ M: J0 N" X
; ]' t" i/ \+ U! v4 |
「別、別過來！」他拼命搖手，「我告訴你喔，我什麼也不會幫你的！你不要過
來，不要過來！我好不容易聚一點點陽氣起來…媽的，你真是人嗎？為什麼你的: O3 v2 b! R# f% M( Y
鬼氣比我重啊～救命啊～」

我蹲在他面前，看著他涕淚泗橫的臉，有些許悲傷。被陰差這麼講，真是…

「好吧，我不過去。」定定的望著他，「你變成我的樣子，我要出門。」
& g  g" Q) |7 J, i9 }
「…不要！」他想都沒想就回絕了，「你出去幹什麼？吸引更多的妖魔鬼怪嗎？
這醫院還不夠鬼氣森森？真奇怪這裡的瘋子怎麼沒逃走啊～」! i1 S( t; ~( j3 t

逃得走還叫做精神病院嗎…？% o" ?  c4 z* E

「變成我的樣子，你可以用我的電腦，還有網路線。」
; x- |6 Z3 D) }1 R& d# U
他不但馬上變成我的樣子，而且還很興奮的開了個門讓我悄悄離開。「有錢能使' S' V% @7 k7 h8 t; a# y" H! F
鬼推磨」好像可以改成「有電腦能使鬼推磨」…

換上簡單的衣服，我出了醫院，招了計程車。結果計程車司機在我前面停下來…5 K* B5 I) y' h9 b" O1 n
撒了一把冥紙，加速逃逸。) f. S- p* ]& _  k. Z9 V; s$ s& D

無言的看著燦爛的陽光，和我身上的白襯衫牛仔褲、球鞋。難道看起來這麼像鬼
，連陽光都不能幫我加分嗎？2 n( ?2 a9 k. U0 D

正在冥想時，一部計程車倒退著停在我旁邊，臉色發青的計程車司機看了我很久
，又看看我地上的影子。/ K3 O7 g8 e7 K  |; M+ K

「對不起對不起…」他再三道歉，還下車開車門，「真的很抱歉，大白天的，把
你誤認成…」他勉強嚥下一口口水，「那個。」

把肩膀黏著的冥紙拿下來，我坐進後座，「現在開計程車要隨身帶冥紙？」5 m3 @3 i, l% l( S. Q

「唉，我們這行也不好幹啊…」他發著牢騷，「昨天七月十五，我們天天路上跑8 F4 N5 Z  k, d" L# a; D
，什麼怪事沒有？帶一些也比較安心…」, e8 M3 M4 j+ M# g# A

「哦。」其實人類生存的本能也頗靈敏呢…咯咯咯咯。

「冷氣開太大了？」司機撫著手臂，將冷氣關小一點，「怎麼越來越冷…」5 U* m; C) d) d9 [: n' J. W
- ]4 x, s% z. R/ i: J
等到了目的地，凍得直打哆嗦的司機接過我的車錢，逃命似的呼嘯而去。
3 a/ u( c. d( g  {  B( d" u8 B9 p
…大概會感冒幾天吧？我默默的把沾在袖子的冥紙扔了。

當初要出版社幫我在靈骨塔買個位置時，編輯差點被水嗆死。我猜他是想叫醫生8 S- R+ ^7 b" R) @! B$ [
吧，如果不是稿子實在太趕了，他非叫醫生來好好幫我整治一下。為了要命的稿
，他足足跟我講了一個小時的勵志哲學，我還偷偷地抄筆記。

「不是我要用的。」淡淡的說，「我要安置一個孩子。」
4 R& C# w% Z" B9 ?
不過他也真的幫我買了，一臉古怪的給我單據。
/ x2 i1 d2 Y( G, D9 |
到了靈骨塔，我拒絕工作人員的好意，親自抱著她，放進去。可憐，什麼都沒有
了，又沒有足夠的靈識了解自己的死亡。到這種地步，只能依附著自己的屍骨。

「雨淋白骨血染草，月冷黃沙鬼守屍。」
7 s' y9 `+ E( _$ P( t
突然滿感慨的。& B/ w+ {3 t  r1 k

8 {( D. [1 S0 U' j9 O0 z
好心的工作人員幫我叫來倒楣的計程車司機。然後這個都市不幸感冒的人又多了" d- R- x' ^+ n6 J  K
一個。7 y; Y: n9 G3 ^- Z

其實說感冒不太正確，正確的說法是，「風邪」。不過醫生不會在意當中的差別' m+ h2 [0 }" p; t
。' L3 s, B4 i  ?( c3 p8 v& Y: E) e
. h* o6 c+ D9 v' @0 h+ q
在久違的繁華逛了逛，我買了想買的書，搭著空曠的捷運到淡水。不是假日，街. r% Z. _1 U7 W! z
道空曠。我隨便挑了一家咖啡廳，婉拒了優雅的廳內，我選了可以照到陽光的陽
台。
, i/ j3 Z- h/ i/ c3 F8 `# U
「…但是，裡面有冷氣…」服務生大為訝異，畢竟在盛暑的正中午，硬要待在室2 U) g4 k( g  g' Q* A! K. ~9 i
外的客人頗奇怪吧？
* R. d: |8 Q& G; |/ n: C8 g
「我抽煙。」亮了亮預備好的香煙，服務生才恍然大悟，馬上體貼的送上煙灰缸: i, \$ Q) R% A6 t2 d
。
, {! R3 h1 O. W+ N- M' X
其實這煙是我拿來當幌子的。對別人來說，八月的陽光可能很毒辣。但是對我這! g8 l9 {9 d. H8 q0 m- {6 `& K
樣被鬼氣浸潤遍了的人，如此的陽光才可以晒暖我傷痕累累的靈魂。
4 U/ d' _0 K, B3 N& @' n6 m
而且，海風這樣的清新，在這樣的晴朗中閱讀，真的是一大享受。; ]/ {9 k, d: Z$ L

喝著咖啡，閱讀「龍槍傳奇」，安靜的午後，只有獵獵的風呼嘯，吹著口哨。沈' w" X7 P: M1 P1 M. [  Z0 C: m, \7 E
浸在閱讀中，我也是純粹的三重苦狀態：無視、無聞、無言。零零落落的客人，
有人進來有人出去，我完全沒有察覺。" M* g$ y% E2 z
" X/ O! m  U( E# D" q! m
「你…你是夜書吧？」驚喜交織的聲音，帶著一點點的顫抖。
% I/ F/ J& g  K" Y: ], I5 j
聽到了自己的名字，我才茫然的抬起頭。聲音的主人已經拉開我身邊的椅子，坐' B6 N; |3 Q3 D4 h
了下來。「你…你變得我快不認得了！當初我就叫你減肥麼…減完變成帥哥了！
」
% G5 x' @! a/ o% n2 F
我還沒有完全清醒，直直的望著喋喋不休的女孩。很可愛，很甜，個子小小的，) G  U- j1 r* W$ L. Y+ G9 x
完全是我過去喜歡的那種典型。# ~) Y/ g8 Z* E* }

不過是過去了。現在想起來，我不知道為什麼會喜歡這種泡泡糖似的女孩。
8 e* [1 X9 k' m; T% Y7 ?( u
她曾經是我的女朋友，雖然時間很短。分手的時候我多麼痛苦…但是現在我卻想
不起她的名字。看到她也沒有高興的感覺，反而有點不悅－－打擾我看書。0 m1 m# n3 Y# ~# E( K5 x

「嗨。」我淡淡的笑，瞥見映在落地窗的面容，不禁苦笑了一下。長久的厭食和& O7 P/ R5 h2 O4 B2 C0 g& t% V
鬼氣的侵蝕，我的面容顯得秀氣而軟弱。自己覺得不男不女，卻可以吸引世人的
眼光。. K9 P$ ^! f# V; M) h* I

這個世界的審美觀真的病了。
& T& x; D  E0 Y. k& M
我若還是過去那個粗笨、微胖的模樣，她大概會裝著不認識趕緊跑了吧。( O+ a% H* B9 D8 q, F0 E- e

「我就說嘛，網站的消息不可靠！」她還是那樣沒大腦的樣子，「都是亂講的！
他們神經兮兮的跟我講，我就說哪有可能？我可是很了解你的…」2 Z: Y9 _8 r' N5 D6 @: q) Z0 g; j- L
# Q! c4 z7 _  x& q3 U% o
「是真的。」我漠然的說，低頭翻書頁。
* J8 _) i8 k6 w/ Z+ m' o8 ]
她尷尬的住嘴，小心翼翼的打量我。「…夜書，是我害你的嗎？…」

抬頭看她，除了懊惱內疚外，還有一點點竊喜。真是無言。有個男人愛她愛到發) P# \' |- x5 v& N2 {. a8 j
瘋，大概是種光榮？而且還是個網路知名作家呢。* y2 K" u8 A2 O
4 a5 [2 g+ Y8 i6 k! n' g1 r8 I
我相信她愛過我，就跟愛她的ＬＶ包包一樣。

「不是。」我對著她盡量陽光的一笑，不過鬼火效果比較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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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有點本能的人類大約跑光了吧。但是她雖然開始發抖，卻滿眼興奮黏得更緊一1 o$ V: R# U5 @4 W  h3 G' `1 e
點。「那…你的故事是不是…是不是真的？你真的有…陰陽眼？」# r) d3 b! L, `" K
  I3 Z  k7 A6 ^" u, Q; d
無聲的嘆口氣。就算怕，也覺得刺激。摀著眼睛看恐怖片，尖叫得最大聲的最愛
聽鬼故事。她怕我，但也覺得很特別。+ x$ E  Q; B! L! f1 s
, [( Z' X# Z8 x+ a( T+ L
越危險越有趣，這樣嗎？

試著把我自己的手臂拔回來，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整個人僵硬了。

「有什麼？你看到了什麼？」她尖聲叫起來。
+ |, e$ x- G& G! b
「什麼也沒有。」我的目光回到書頁。

「不！你一定看到什麼？！」她拼命抖，「是不是有什麼…有什麼纏著我？」6 y3 _: k) n, m; U. i' f
9 y4 m7 O$ H7 x5 k
「沒有。」我抬頭望望天空，有點雲了，陽光弱了些。我身邊的溫度又開始降低
，「不過妳若不離開的話…」. ~, Y* X' N5 r% Q  \" Z

她跳了起來，像是看到鬼一樣狂奔而去。  V, H2 L, v9 I8 v/ b3 s2 b

…其實我只是幫她拍頭皮屑，需要這麼害怕？

看完了那本書，雲多了起來，看看錶，快三點了。再拖下去不是辦法，還是去赴0 y( s. e# A  U& p) G
約吧。結了帳走出大門，一個女孩緊跟著我走出去。" z% g0 h2 j0 P/ E4 H, N% r1 c/ |

她滿臉的害怕，緊緊的握著裙子，「請、請問…你真的有陰陽眼嗎？」1 V, \1 q* H: G
1 o  e) c  A3 e/ I! Q- A
回眼看她，她抖得更厲害。我相信她是害怕的，不管我裝得多正常，但是我也沒
辦法把鬼氣收乾淨。正常人會盡量迴避我這樣陰陽怪氣的人，靠近我都會覺得冷
。8 ^' D( M- {8 W4 d
0 h# G7 x$ v* U+ Q8 m1 ]
「我、我不是…我不是故意偷聽。」她的眼淚快奪眶而出，「只是我真的不知道  b" I( ]( o* p4 ]$ p
，不知道該跟誰求救…我沒有發瘋，請你相信我…」& T# g: E9 L( B5 N0 M' O
8 ~% J' b* c2 [+ R
她一定遇到很嚴重的事情，嚴重到求助無門，才會去跟一個可怕的人說話吧？& J0 K: s! u$ g9 V$ ]7 f
) m: O) I' m& a- |3 G  i7 o; J
「妳的眼睛沒有狂氣。」我沒有笑，這是地基主的建議。她說我不笑看起來比較1 \' ]8 b* r. q
友善，「有什麼困擾呢？」

她明顯鬆了口氣，「請問、請問…真的有…」聲音越來越小，帶著嗚咽，「真的
有嬰靈嗎…？」1 r* X$ l( v2 x. ^' \  G2 v

我皺起眉，看到她腳邊有著隱約的黑影。

「沒有嬰靈這種東西。」我很誠實的回答她，「這是日本那邊流傳過來的，還算* v6 D7 A" Z; [+ l; }5 a7 M- F' B
是新名詞呢。不然妳去各大辦事處…我是說，正統的佛寺道觀問看看，師父一定
會笑的。」
/ Z; n& ~2 L* s7 @& B
她似信不信的，滿臉恐懼，「但是但是…我、我…」她哭了起來，聲音是那樣的
心碎。壓抑著，不敢哭出聲音，充滿愧疚和痛苦。

我說過，我的心靈滿是縫隙，所以許多負面情緒無法抵擋。我很怕這樣的感染，3 \6 v$ n7 z, ^
但好像來不及了。當她叫住我，而我也給她回應的那一刻，就已經來不及了。5 y( A+ j$ U( C' A" x, O4 ^

「我問妳，妳認為還沒出世的孩子有罪嗎？只有妳一個人可以懷孕嗎？」我的聲- X; u& D0 m3 P3 G% _3 d/ m% K
音變得細軟，顯得很陌生。
% W- D6 l1 J' p4 N" A8 T0 H. N
她愣愣的看著我。

「胎兒還沒來得及有罪，為什麼要那麼倒楣，綁在妳身邊作祟呢？當然是早早的3 F2 R  \& ^' }
投胎轉世了…如果妳拿掉孩子有罪，就算有，妳的罪也只有一半。讓妳懷孕的男
人哪裡去了？他難道不該扛起另一半的罪孽嗎？」

其實我還有很多話想講，但都不是我自己想說的。像是周邊蒙著迷霧，神智清明7 x$ H3 v/ o, y8 S
的地方只剩下一小角，腦海裡翻滾了許多痛苦的情緒和破碎的畫面。
; S0 s  C  ]* m9 u
勉強奉子女之命成婚的人，被經濟和生活壓垮，然後毒害自己的幼小的孩子。畏" s% ]0 D) ^! h) |% s+ {3 a) T2 O/ A
懼嬰靈這種莫須有的報復，卻毫不在意的笞打、甚至殺死自己的孩子，這是什麼, j4 g) K. _: b9 L0 q; v! W% o7 g; j" K
道理？那不如一開始放了那孩子，讓他去已經準備好、成熟的家庭，不要製造更$ j% t6 r: ^2 Y/ Z; q) J' G
多無辜的幼小亡靈。+ {* g* ~6 r. w# ?$ 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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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是長大起來，心卻墜入鬼道的孩子。: d! ^* b6 I3 X4 ^. h9 Y/ p
/ `) @  U2 y9 @7 i& [: c
我的頭好痛、好痛好痛…好像有著什麼用斧頭劈我的頭顱，痛得我幾乎快要昏過4 A9 {" I" F# H
去。

「他在哪裡？」淒厲的聲音把我嚇了一跳，沒想到這會是我發出來的，「他在哪' D0 T5 S4 y* k7 D1 R/ b
裡？！讓妳懷孕又不能生下來的男人，他在哪裡？！妳知道將來可能會因此不能
生育嗎？這才是那個男人給妳的毒咒，不是那個孩子！那個孩子從來沒有恨過妳' ]& A% |- s" A9 m1 Y2 ^
、傷害過妳！妳怎麼可以怕他？妳怎麼可以污蔑…」! S. f. _3 q# Y3 A- ?5 ?
5 k* N7 Q9 _7 l- H" Z
妳該馬上去找到那個男人，殺掉他，好讓這種毒咒可以解消才對…% s7 O2 s8 s- {' A, q
6 l& B8 G  o4 ^0 Y: U
我愣愣的看著被我緊緊抓住的女孩，她的手上被我抓握過的地方，出現了烏黑的" v) u1 u3 k# Q$ j5 X
爪痕。

原來是這麼回事。幸好我沒把那句說出來，沒有唆使她去殺人。語言有著特別的# W) B1 A0 ^' ?, Q4 x" ~
力量不是嗎？我的語言對人類沒有那麼強烈，但也有一定的影響。/ v, X2 n* D" O6 v1 E7 K/ f
9 r: j  m0 K2 {# B
「妳都讓陰差帶走了，又何必把恨意留在我這裡？走開吧…」我喃喃著，頭痛和
巨大的壓迫感消失得無影無蹤。0 B4 X# v- Q: e, M3 |/ U' s
) n: F% d& w8 ~- g' T( e
像是被蠱惑的女孩，呆呆的望著我。她沒喊痛，雖然鬼爪的痕跡這麼深。

「沒有嬰靈。」我找回自己的聲音，柔和的，「真的讓妳疑神疑鬼的是妳的內疚
。拿掉小孩是很傷身的，妳若是希望將來還有自己的小孩子，就別再這樣了。至
於那個讓妳痛苦不已的男人…忘了他吧。妳會找到愛護妳的人，會認真的去防護
，不讓妳受到這種身心雙重的痛苦。」1 [! J! D. c" b( ?& G* e

我鬆開她的手，她像是大夢初醒。「我覺得…突然很輕鬆。」她笑著，雖然還在7 Z" y7 w. L1 v6 @
流淚，「我還有幸福的可能吧？」

「一定會的。」我肯定。- A6 ?; B6 R) W8 T" _' j5 H2 i

我知道一定會的，因為她腳邊的黑影，虎視眈眈的跟在我後面。這就是多管閒事
的下場。仔細的看著他，我知道，這是很古老的妖怪，一種叫做魍魎的小東西。( B$ {2 Q2 s3 ]: B* q" j
他會附身在女性身邊，將女性的生氣吸乾，病亡而死。% D& d% x( R! P& m' O# v) k
% d! d2 h3 n0 E5 X  N$ Q: o
從來都沒有什麼嬰靈。只有這種小妖物，依附著嬰靈莫須有的傳說，驚嚇著女人
，拿走她們無辜的生命。
- E7 X$ O5 s' H( u% ]. V
不過，我是男人。他們想要啃噬我，得花相當的力氣。

很想說故事給他們，讓他們離開。但是我覺得心煩意亂，文字完全無法組織起來7 c- @3 z( C( T
。8 G- W9 q# c! i' z8 B
$ Z7 Z/ F$ t9 {/ L
四點多了，太陽快要下山了。我得趕緊去赴約，然後回醫院。不然滿是縫隙的心  ?2 e) |  R/ Y% M: O) N3 u) X
靈，沒辦法抵禦這些外來的侵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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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鬼氣浸潤透的魂魄，在黑暗那邊的眷族看來，應該是閃閃發光的吧。黑暗造成
的創傷，是永遠不會痊癒的。
2 l, I6 j( c8 Q
走進捷運的瞬間，我發現，我迷路了。在錯綜複雜的地道裡來去，但是一個人也  d" w/ I5 j6 x5 I+ H- W
沒有。' i8 h9 f, P3 Z+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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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說什麼話，魍魎依舊如影隨形。腳步聲漸漸的多了起來，一隻手拍了拍我的
肩膀，我卻沒有轉頭。

「哎，怎麼這麼無情？」那個活潑的女孩快走幾步，抱著我的胳臂，「你也是去
聽演唱會的吧？」她仔細看了看我，驚喜起來，「你是姚夜書！我看過你書裡面
的照片！」; L* S/ a9 u5 D, h6 }5 f% G9 v9 e! s
0 T9 c# Z* |- {
我想說話，魍魎突然發出「哇哇」的嬰兒啼聲，我的聲音，被鎖住了。唯一的武
器就這樣被剝奪。! h! u5 N4 b4 K4 N, z; m# U! y+ D

女孩親熱的偎著我的手，她很年輕，嬌嫩的像是初綻的花朵。留著一頭很長的頭; _+ C! O7 c  ^6 q  B$ S
髮，指甲俏皮的畫了好多小花。/ c, `0 k+ c, v$ S. M9 Q( E* J

「我也很崇拜你呢！你的每一本書我都有買喔…」她嬌笑，「當然我更喜歡他…: B* G' j2 t) Q5 i1 o. o
他唱得好棒，我愛死他了！每一場的簽名會、見面會，我都有去喔！他好帥好帥
…」

她喋喋不休的說著，神采飛揚的。旁邊的人群也開始應和，嗡嗡的讚美和渴望，6 j5 o  j7 L7 ?8 S
充塞在整個地下道，間雜著幾聲興奮的尖叫。: f9 g$ ~3 v% t8 h. `

「他是誰？」我在束縛稍微輕一點的時候開口了。8 k* ^& k/ ?3 A* P' p
" N8 V! j2 m5 d4 |1 E" A& c
女孩露出迷惘的神情，我猜她也不記得那是誰了。我們兩個人站定，她努力回憶
著，而我，又在魍魎的兒啼聲中，失去了我的聲音。

' ~& Z- D. |- \2 ?& v- n4 X  s
如潮水的人群中，我們兩個像是擋路的石頭，不時被推擠著，身不由己的往前走
。2 C4 ?; y8 G5 w+ b
$ u* f- Q# s' t9 v6 o- P1 u. e$ S
「他是誰呢？」女孩喃喃自語，「他是誰呢…真奇怪，我那麼喜歡他，現在我卻
想不起來。我好喜歡他啊，每天都聽著他的歌，看他演的電視劇，房間貼滿他的
海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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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想起什麼，她從口袋掏出隨身聽，「你聽，他唱的歌…」她很慷慨的分了一
個耳機給我，但是我只聽到一片寂靜。! l2 G- N$ A6 q9 \

「奇怪，為什麼壞了呢？」她很苦惱，「我好喜歡他…天天都希望可以跟他在一4 k/ b$ V' C" V% @/ y$ z% {- p
起，甚至和他結婚呢。為什麼我記得你，卻不記得他？」

我默默的被擠著往前走。現在我只希望，那隻魍魎可以被人潮衝散，但是那隻魍- {2 T' @5 O& V  m3 Y' [
魎卻緊緊的跟在後面。- P  \1 g  U5 h3 t$ u

「為什麼呢？為什麼…」她望著我，「是不是我比較喜歡你，所以才想不起他的
名字？」$ Y9 D  h- |! j  b) n. n

不是的。我在心裡無奈的反駁。每個時代都有偶像，也有為了偶像而死的少年或
少女。我覺得，我好像陷入一個龐大而精巧的詭計中，策劃的，是叫做「命運」
的詭笑者。" F& T: x% h: G3 s8 t: W
  \% \1 H) D, a/ s& b
在鬼門開的第二天，誤蹈這些狂熱崇拜者的行列。他們依舊在尋找當初為之殉死. [, S" x* I/ B  V) z
的偶像，但是他們再也找不到了，因為死亡的洗禮，他們什麼也想不起來。

原本只是苦悶的青春中投射的虛影，遺忘也是應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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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潮開始騷動，因為不知道要去哪裡。我依舊被鎖住聲音，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在這種狂烈的氣氛中，魍魎陰惻惻的「哇哇」兩聲，所有的人都安靜下來，一起
盯著我。

「是你吧？事實上，我們在找的，就是你吧？」女孩滿臉夢幻，牢牢的看著我。* U4 d0 l# F; g3 C9 X) c7 `

我絕望的望著這群狂熱的…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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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推入冷冰冰的水裡，連呼救都不能。迷霧又來了，但是蒙蔽得住大部分的清明
，卻沒辦法蒙蔽痛苦的感受。成百成千的鬼魂試圖侵入我的身體裡，那種寒冷到- K1 K* S) g9 U0 m- l* M0 R3 y
極致的痛苦，像是火燒一樣，他們在我身體裡翻滾、吞噬，互相撕打。' b6 l5 S  E# x

這樣痛、這樣的難受，但是我連昏過去都不能。我看得到月光蒼白的在遙遠的水1 K4 {  I3 z" g( V& }
面，像是一朵蒼白的山茶花，幽藍蕩漾。但是我卻溺水而窒息。# @: O, O  X( f0 r' }
1 {1 c  x9 }3 H7 X1 g, c
或許是太荒繆太痛苦，我居然想起一道叫做泥鰍鑽豆腐的菜。將活泥鰍和豆腐放
在一起蒸煮，因為越來越熱，耐受不住的泥鰍就往豆腐裡鑽。這還有個好聽的名
字，叫做「草船借箭」。
; e2 d5 t! N5 |2 O
現在我就是那塊倒楣的豆腐，讓無數的鬼魂穿刺侵蝕，破碎的靈魂更加粉碎。2 u, W& m) t% E. U" h& a/ j

說不定，我早就知道會這樣。我一直躲在精神病院，就是尋找一個穩定安全的環& C3 B$ _4 h/ W- T9 S- Z) L
境。但是今天…今天無論如何都一定要出來。* x( r2 u" ^, A" y: q
" \' \- l: _( e" J5 w" R
今天可是，可是我媽媽的忌日。姊姊趁著爸爸出門，要我五點半的時候，回去替, G1 }" V; s( B/ p
媽媽上香。

哪怕我瘋到什麼程度，我還是希望可以，可以為母親上一柱香。

「媽媽…」我喊了出來，緊緊跟著我的魍魎突然游開，還沒來得及逃離，已經四
分五裂。還沒搞清楚發生什麼事情，一隻有力的大手將我從水裡提了出來。  p9 H( |' l* W  D5 r3 s. o- W9 B  ]

無數的鬼魂從我的身體裡逃逸出去，在朦朧的眼睛裡看起來，像是鋼青色的煙火) S: _2 S$ A5 c8 a1 ]
。# R' v5 r+ O# x, ]  m  s: u
5 k6 [1 e$ @3 z, v5 q$ C
「姚小哥，你還好吧？」我看到一張蒼老的臉孔，這不是跑去賣大腸麵線的陰差; N7 c+ i* A8 n1 [% u: g! o
嗎？! H& S+ k0 T9 K

我還活著。咳了很久，一陣陣的發虛。被迫再次面對自己的無能，我喘著，並且6 I/ b5 n& u' o! I" J
苦笑。

「喂，饒了你們就很好了，還在這兒裝模作樣？」老陰差吆喝著，「快滾！」, h2 ~( c* B) ]$ q/ U$ `

我這才看到，那個女孩還抱著我的腿，長髮覆面。她讓陰差罵得畏縮起來，轉身8 m- G5 O: u* l  \; c
要離去，又戀戀不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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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不能在一起嗎？」她沒有轉頭，甜美的聲音不斷顫抖。& ?! ^* O! d5 A1 P7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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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以。」默默看著她的長髮也掩飾不住的糜爛傷口，「我得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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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掩著臉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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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我有回家嗎？其實我不記得。我只記得昏過去的時候，聽到低低的哭泣。那
哭泣的聲音…真的很熟悉。從小聽到大，一直都是這樣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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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老陰差怎麼知道去救我，他的臉抽搐了一下，「這…當然是有人通風報信。
」! _6 _' z; m/ j% X8 b& c5 f4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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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是誰呢？「…怎麼還不投胎去？」難道是因為我吃了她的心臟？我還她，我可% z6 Y: k: }+ N6 c7 J
以還。

「心裡擱著事情，怎麼走得開。」老陰差發著牢騷，「當人子女的自己保重，別2 T; ?1 ]; ?& I, B: X1 n8 P
讓父母放不下，那就是盡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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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魂魄受了重傷，還是因為受寒，我生了場大病。但是再怎麼痛苦，我都
沒有流一滴眼淚。/ V) o% ?' c# f5 b/ v!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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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讓她，再有什麼掛心的了。

, U  @( ~+ S$ p
醫院開出來的診療書說，我病情惡化。

其實也真的是惡化了。被陰鬼這樣穿刺，我癒合的不太好的靈魂，又千創百孔，# p3 F9 R; G  W4 T+ _  c# l' L
在發冷發熱之餘，連連暴吼，好幾次短暫的清醒時，發現自己被綁在床上。/ ?2 Z( [" @1 a
0 Q6 e* k4 L- D. E
但是我沒有流半滴眼淚。

我想回家，我真的好想回家。但是家人深恨我的畜行，不會讓我回去上香的。懷
著絕望的鄉愁，和被鬼蝕傷的靈魂，我只能用淒厲的慘叫抗議，一聲又一聲，一, ~0 e( G4 O; r/ E$ r/ E
聲又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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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還是，沒有流半滴眼淚。  C6 C. @+ }' \5 g& [8 J% G2 J5 T

在痛苦莫名的瘋狂中，我半昏半醒的夢見那個滿天流星雨的夜晚，和那杯甜美至
極的水。我好想喝，好想喝…

上弦月像是一抹傷痕，蒼白的透過雲層看著我。我在昏沈中，看到楊大夫身後有
著極大的翅膀，雪白的三對羽翼，將乾淨的水放在窗邊，曬著月亮的幽微光芒。& V1 C' Q# l# c5 z
: L- p! i6 C; U4 Q3 V
「喝罷。」他將水湊在我嘴邊，「本來我也很猶豫要不要救你…但是你也奇怪，
既然那麼多眾生都屈服在你的魔力下，你的故事是他們的罌粟…為什麼不叫他們! L  N& D) c/ f/ U
救你？」

我喝下了那杯讓月光晒透的水，迷霧被驅散開了，腦海中的清明擴大許多。+ K4 d# i  Y) |5 h6 V* W$ x
, b6 D3 V' M8 q8 C- m1 X
「…他們不是我的奴隸。」叫喊過度的聲音嘶啞，「他們跟我什麼關係？只是我8 @+ [$ J5 P# E% N+ ?' h( ?# v& q
的讀者。」( B( D9 X) A) y5 w4 c1 u- q(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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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過，我性格軟弱。我沒辦法去利用別人…尤其只是幾本破書，和幾個漏洞百
出的故事。精神上的潔癖太過，我甚至無法承受他們為我做的任何事情。因為我8 _; i" `& M; m: v) e! U+ i- V
比誰都知道，我完全不值得尊敬和愛戀這種高貴情緒。

我不知道怎麼還，我也可能永遠還不起。
) w1 Y3 t' q( L* B4 s/ n
他幫我解開繩子，我呆呆的望著牆壁上的抓痕。那是我痛苦莫名的時候，拼命在0 m  H/ I8 l* Z6 ^, @
牆上抓爬，將水泥牆壁挖出一條條小小的溝渠。  E4 j" w1 F8 P1 l3 [
2 g& Q& |& A+ @; Z
楊大夫沒有說話，若有所思的望著我。! O" H  p8 a( a5 I8 p
3 b7 ^* e( F- _6 _) r
「你要不要轉院？」他提議，「換個環境。而且，我所在的醫院比較『乾淨』，
甚至可以給你某種程度的自由。」他頓了一下，「如果你還真的想繼續寫下去。
」1 A0 O/ u0 D( l" \- r/ q, L
5 @3 q0 h2 w# ]! U+ `9 @6 J( h) v
「…讓我想想。」我訝異了。我相信楊大夫並不太喜歡我，就像我不太喜歡他。
或許，因為他不會被我的故事入魔，我反而相信他。
0 J" U* z: b1 j1 a  D. d( j: {
那杯月光水讓我的魂魄傷痕漸漸痊癒，雖然是這樣疲憊欲死，但我真的好起來，1 a! E. l- o; D* A6 I
而且可以坐在電腦前面寫我的故事。7 K5 x3 y$ p! F# f3 c$ L

若不是發生了一件事情，一個修到有點神經的散仙硬把「肉芝」血淋淋的塞進我
的嘴裡，而其他眾生包括地基主都默許他的行為，我可能還舉棋不定。
, u8 Z1 L1 r8 A( L* |8 d; q9 M: D
不管怎麼嘔吐，我就是不能把那種血腥味吐出來。那是一個小人兒騎著馬，雖然# E1 a: {3 X  Q6 H0 L$ Q
小得只有食指高，但是他卻這樣暴力的逼我吃下去。

就怕我早早的死了，故事來不及寫完。

就算這種「肉芝」可以長生不死又怎麼樣？我真的心灰了。果然，我跟讀者不該
混太熟。他們眼中的「對我好」，只是讓我更痛苦。
9 l. n0 [  q$ z- o9 q- _
我又吃了人了。& r5 H  @5 x4 k; |# z

吐到膽汁和血都跑出來，虛弱的倒在洗手間，我沒有落淚，只是失去了活下去的
力氣。

「喂！」小司從外面走進來，嚇壞了，「你是怎麼了？沒個人扶你嗎？發生啥事
了？」他將我拖起來，粗魯的扔在床上，隨便拉了條布在我臉上亂擦。

雖然知道那條是抹布，我也沒糾正他。「…他們逼我吃了肉芝。」6 S& }" m' @6 t& O
2 {! g# A) l" a% M+ }
「噁。」他皺緊眉，像是也想吐，「怎麼逼人吃那個？多噁心。」- A/ k5 k' N4 V& T0 i. x

我笑了。當一個人不能哭的時候，也只能笑了。

「小司，你喜歡我嗎？」我拉著他的手，輕聲的問。) h, ^7 Y/ c, {6 h0 S

他唬的一聲往後跳，「你幹嘛用那種娘們的語氣和模樣問人？」他拼命的撫著雙  Z8 ]7 Z* l7 ~9 y
臂，「我只喜歡看你的小說，可一點都不喜歡你這個陰陽怪氣的傢伙！」  C. E8 Q$ N  @2 {/ e8 a8 v

「那好。」我點頭，「我要轉院，你跟我來吧。」; M$ G+ A+ A$ ]+ q2 O+ C9 P  @+ ]; P
( N& S$ G0 I' K) r
「我？為什麼是我？」他大嚷大叫，「我有那麼倒楣嗎？我相信別人會更想去吧
？為什麼是我啊～」
  \, m% d" n: l9 Y* \& z$ B
呵呵，因為你不喜歡我。更不會逼我吃下任何東西，你是個…非常單純的讀者。% k! \/ a+ g% v* U7 q, e4 d8 `7 b
我是個卑鄙的人。既然我沒有能力對抗這個世界，我需要一個人擋在我前面，而
他，不喜歡我。. j" Y0 A' y  V2 K% r, L3 o( `

最後我轉院了。也告別了這邊的眾生讀者，說我不告而別也是正確的，只是臨行
前我說了一個故事，讓他們再也不能去找我。

後來我轉院了，當然也又發生了一些故事。有些時候楊大夫會默許我到處亂走，7 y( N  Y3 }% d8 Z4 Z+ T& H
小司是最可憐的，可以化為人形的他，苦著臉跟著我到處亂竄，還得負責保護我( E2 F1 b3 g$ c$ Z' m. }
這個脆弱而鬼氣森森的人。8 @  J7 K- S$ X6 C
5 h* j+ S, ^' n$ `4 u2 j; T8 p# G
當然，我也還在寫作。至於鬼魅，也沒有放棄過將我拖入黑暗中。. M! ^& w" \2 X' T
3 x; b6 }& K2 y5 n7 B, g" F% T7 H2 z
我凝望著深淵，而深淵也用綠汪汪的眼睛，凝望著我。& Z9 G1 x1 N; d5 X" z

咯咯咯咯。2 w- A% S; ~! O+ o- q, f6 W4 g1 c0 D! j
6 \& i1 t) m6 w9 O8 R5 n
（全書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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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jam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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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5^#

發表於 2007-1-30 04:29 PM | 只看該作者

第四部訪客- T, k+ [: j!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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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我。」我向她伸手。  B# p- Z& U$ ^6 }  x6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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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她痛苦莫名，「我什麼都沒有了…」9 ?! X+ Q; S2 v; `$ {3 }1 L

「她沒辦法走。」我嘆口氣，「她少了腳踝骨。」

0 C4 }- }+ V% t1 d
現在我有點懊悔了。多管閒事的下場就是再也沒有清靜。/ G" t; C& S/ I'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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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來以為我住在世界上最安靜的地方－－還有什麼地方可以比精神病院更死寂
？但是自從我幫了那個美麗的訪客之後，我的麻煩就層出不窮。* H$ Q: g) P# x*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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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天，都有許多抱著希望的訪客來見我…我不耐煩，醫護人員更不耐煩。
' u# |: i9 j: M9 z" J' w
我不是道士不管抓鬼，我不是牧師不管懺悔。醫護人員簡直要煩死了，他們也說% T' b  n5 Q) M
，醫院不是姚夜書的，他們也不管送往迎來。

我心情很壞的看著牆上響個不停的電話，心情真是糟透了。

其實精神病房不該有電話，畢竟危險…但是也不該有電腦、網路線…好吧，我是$ R: ^+ K; x0 n% T" _1 p' [
自費病人。% ?; i, {. B1 I0 i5 ?: `
) \# x. c, u, d
這個電話是一連串的事故以後「長」出來的。

畢竟天天得爬到二樓通知我有訪客，護士小姐臉色不會太好看。當被煩到一個程9 p2 w6 _- Z0 r( K
度，口氣當然也不會太好。我完全可以諒解。

但是我那群「特別」的讀者，不能諒解。於是在第五個護士在我的房門口莫名其( o' U0 {1 \5 k; f8 G) n! X$ S' Q
妙咬到舌頭，程度必須縫合傷口的時候，我終於大怒的砸了電腦，把滿屋子的「
讀者」趕出去，足足兩個禮拜沒寫半個字。; K2 L: s; Z3 P" ^0 R% x. }. a7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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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砸電腦的時候的確是激動了點，但護士和醫生的反應大得不得了，我不知道挨
了幾針鎮定劑，等我昏昏睡醒的時候，房裡多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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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也沒人爬上樓來叫我去會客，用客氣萬分的態度透過電話通知我。+ a8 A6 ?$ y5 ?2 s

這有方便的地方，也有倒楣的地方。方便是，我拿起電話筒說，「不去。」一切
都解決了。倒楣的是，電話不休息也不看場合，尤其是我正在運指如飛的時候。% D  B3 ^( b+ E1 }" B
: m) ]. r# C7 f8 N- c$ X9 `/ n
不想管，但是該死的電話一直催命。# J$ d  O& ~1 B/ Y
; U+ g% @) a1 ^- l* C; P
打完一段，我終於忍無可忍，拿起電話，陰惻惻的說，「不去。」

「哎呀，夜書。是我呢！」歡快得過分的聲音傳過來，「我好久沒看到你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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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頹下肩膀，像是被五百磅的重錘捶了腦袋。饒了我行不行？你到醫院來作什麼
？你得了一條命就趕緊逃生吧∼有點生存本能的人不逃得八百里遠？

但是我相信，萬物都有相生相剋的道理。我被這個笨蛋吳大夫剋得最緊。他，絕& @' h& \) K' X/ e0 s0 }
對是我的天敵。& Y* S( W7 ?: v9 }

我本來想豪氣干雲的說不去，但是卻聽到自己軟弱的講，「你別動，我馬上下去
…」. n% H4 g; \# ~
+ i7 P# V3 c, c0 L, v: q
垂頭喪氣，我穿上拖鞋下樓。真糟糕的時間…傍晚的逢魔時刻。正在喧譁著領飯" K: Y$ h4 q- y
盒的病人和護士，突然安靜下來。整條通道「刷∼」的讓出來。

只有我的拖鞋踢踢塌塌的聲音。一路走，雜鬼畏懼的鑽入地板，退出窗外，大約; O. n; s6 l' t" U( j! B
是我兇殘的讀者不知道怎麼整他們的。2 P; O8 k. C. J

也說不定，和這些異類相處久了，我的鬼氣更深了。不過我面容的陰森，卻不是
因為鬼氣的關係。4 ~2 d( u: ~5 N$ k" k: H! x4 E3 z1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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咬牙切齒的打開會客室，「誰讓你又來…」我的肩膀一垮。' }: X# y  e8 Y7 i: |' |7 H

四個清醒的倀鬼依戀的靠在吳大夫的身上，上下摩挲著他斷臂上的傷痕。我毫不
客氣的踢桌踹椅，把他們趕到一邊去。這些倀鬼還記得血肉的氣味，這個該下鍋' G- H1 \( F0 o- ~6 [! ?  C% n
卻還活著的活人，正在刺激他們的食慾。3 x" P, v& D: y1 ?2 ~/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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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書，你的脾氣變壞了。」吳大夫小心翼翼的說。

坐在他對面的椅子上，我斜斜的用白眼看他。我脾氣壞？我脾氣壞是誰害的？
7 |% e+ A+ P! [' ^/ t1 H
「夜書！你怎麼瘦成這樣？！」他大驚失色，過來就要摸臉，「你瘦得下巴都尖
了！」* E9 D  n9 c, J( \$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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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趕緊躲開他的手，被男人摸豈不是太噁心？「我一公斤也沒瘦！拜託…」我沒6 v  Y& K7 y3 _3 I1 D; O1 w
瘦，只是臉型改變了。我沒辦法控制自己的長相越來越像女人。7 h$ t  b9 k* N& b9 d%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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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囉唆很久，泫然欲涕。我默默忍耐著。我想他當輔導老師一定不會出什麼問3 _& m1 @/ K% n, m5 ?' M. B
題，學生應該乖巧又聽話。被他這樣煩下去，最頑劣的不良少年絕對會痛哭流涕
－－煩到哭。要揍他麼，他少了一隻手臂，又哭哭啼啼的，欺負這種人會遭天譴
。% h- M) F, ~8 k  X2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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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過了，最可怕的是天真善良的好人。尤其這個好人愛哭又嘮叨，那才叫做會
走路的地獄。4 @7 t% v  C$ g'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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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無聊賴，我只能東張西望，順便用眼神警告倀鬼別給我作亂。1 w  J) C7 O/ c7 S& \3 g

不對。怎麼算都不對，怎麼會是四個？還有一個呢？難道他們這麼敬業，被血肉
吸引來還留一個看守曹錚然？

心不在焉的聽完吳大夫的廢話，我馬上要把他趕回去。

「我覺得很奇怪。」他還做最後的掙扎，「夜書，為什麼你不叫我的名字？我早6 W4 p, s2 k% `0 h% @: p" L
就不是吳大夫了。」

「我不記人的名字。」很乾脆的回答他，拽著他的胳臂往外推，「你不是順路來
看我？看也看到了，快走吧。」0 W5 D0 q, l! V, s! ^9 H

好不容易把他扔出去，我轉頭看著四個倀鬼。吳大夫不在，我就不用掩飾我身上
濃重的鬼氣了。斜眼一個個看過去，倀鬼有些畏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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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記人的名字，是因為我發現我有種能力。這不知道是怎麼來的，但是喚名，
就可以約束一個人。我不喜歡那樣。9 r; U5 H  u. F$ U# t+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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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阿明。」我用命令的口吻，「鍾曉齡呢？」8 j; a' T# j, j; x# l/ J1 G7 R

很像是雛鳥情結。我幫他們取回名字，他們也害怕的服從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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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回家了。」徐阿明低下頭。/ r) `7 S* K% j) o: g- r-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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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讓我迷惑了起來。回家？就算清醒過來，倀鬼也受到一定程度的魂魄傷害。他( l$ V+ A5 }: A1 `& l" X7 O- `
們陽壽未盡，又沒有人來接。得在人世渡過他們最後的歲月，而且不能離主人（
哪怕是主人的屍骸）太遠。/ s" I+ e* o1 K+ W4 F
( d  [* J2 b. c; v0 r$ e% _7 ~
事實上，倀鬼是有些弱智的。: i! U& o: h- P, M-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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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有個逸脫的倀鬼回家去了呢？距離這麼遠…太不可思議了。( \' ?: V0 c$ B9 B. U1 ^& T

我又問了好久，但是翻來覆去就是，「她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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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點氣餒，真像是在詢問喜憨兒一樣。無力的揮了揮手，他們默默的回去，然  S# ?9 I6 W  Q# ?
後我又聽到遙遠病棟的淒慘叫聲。. Q* s; S$ m4 A5 }" v  u9 e  w+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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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上工還真的很賣力。

走失了一個清醒的倀鬼很稀奇，我問地基主和常來的鬼讀者，大家面面相覷，說
沒聽過這種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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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別人看我的日子似乎覺得很難打發，其實不然。我很忙，要看資料消化資料
要寫作。靈感這玩意兒比鬼魅還難捉摸，常常讓我有挫敗感。當寫不出來的時候
，在我身邊蹭的地基主和眾讀者就倒了大楣，被我抓起來嚴刑拷打，吐出來的故2 e5 i" [5 r5 v; l1 u
事很自然而然的拿來批發零售，還常常被我嫌不精彩。2 }, z9 w" i# S5 ~!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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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基主是最可憐的苦主，她常哭訴被剝皮剝得很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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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許多跟鬼魅有關的知識都是從這種嚴刑拷打裡頭得來的，這可是別人沒有的第4 Z* Y9 }' ]( _+ a# t! h* t; V
一手資料…雖然常常被罵妖言惑眾。

能夠有智識到可以聊天說故事，兼論三界八卦的鬼魅眾生，多少都存在久了，有0 L0 u0 m5 M( W1 l8 c; b
些道行。他們都沒聽說過這種事情，我不禁皺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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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非有人把她帶出去。」書生老鬼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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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帶？她只剩個鬼魄。」我沒好氣。

「阿你沒看過師公做法招魂喔？」但是他也承認，「現在幾乎沒有合格法師了，
招魂都是做做樣子的。招魂有用，哪需要陰差四海抓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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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司－－那個小陰差在牆角拼命的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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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魂。我心裡動了動。要招魂，也要先知道倀鬼在這兒啊…誰會想招她的魂呢？* Q: w( F; {, z" ^7 r0 |+ p9 ?3 Q
我想到那個美麗又哀傷的訪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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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起來，姊妹情深。真要招魂就由她招回家吧。反正她妹子成了倀鬼，主人發瘋
，她也不會再造罪孽。好好的供養，說不定還有轉世投胎的機會。& C  u- I# W. ^) P) R0 C

我把這件事情拋諸腦後。到底我不是救世主，管不了那麼多事情。除非發生在我
眼皮下，我是什麼都不想管的。! `8 @& Q8 i8 _"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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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我說過，我只是小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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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大夫走後，我過得很稱心。後來接手的大夫我連姓都沒記住，卻相當心安理得1 H6 ~" p) X+ C$ n
。他們是標準的鐵血男兒－－鐵氟龍的心臟、液態冰的血，既沒有仁慈，也沒有
溫柔，可以看病人在眼前休克抽搐還談笑用兵，下藥又重又快，毫不考慮後遺症
。滿腦子只有「當醫生賺大錢」的偉大抱負。

我不惹麻煩，他們不理我，大家相安無事。

這些泰山崩於前不改其色，唯有新台幣方可笑春風的醫生，居然被嚇得鬼哭神號3 }! C4 ^; H1 V5 O9 c
，車禍的車禍、住院的住院，這倒是滿神奇的。漸漸的，我們這個位於山腳的精, d9 ~: i$ i  v% ^
神病院附近居然盛傳鬧鬼，傳媒天天來這兒吵吵鬧鬧，還真的讓他們拍到幾張靈* q" Q; A( }# X% L% y" D
異照片…: G' F4 u) V0 \/ B1 q4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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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叫老鬼他們別太愛出風頭了！真是…這樣我的日子怎麼過？

這種兵荒馬亂的時候，美麗的訪客居然來訪。我滿腹狐疑的下樓，但是會客室空% F) w6 I5 y. s7 G7 ~! ?" {# X
無一人。$ z2 ^( S/ w2 d) [( \$ ^; j% F%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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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呢？1 c6 s1 D: V) }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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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等了半個小時，最後護士通知我，她有急事，走了。2 |/ U7 w( R" k: q& T

我望著夜幕低垂的夜空，隱隱覺得有事情發生了。但，關我什麼事情？聳聳肩，# R) F: R" U& C
我對護士笑笑，她居然臉色大變的貼在牆上，簌簌發抖。

後來我聽地基主說，我衝著她笑的時候，陰森森的，雪白的牙齒在沒開燈的會客  j* \6 u. Y% b% W' t6 Q+ Q, p1 _
室，粲然的發出鬼火。8 Z* x' X3 \# ]0 \7 r$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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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種氣氛下，會客室外傳出慘烈的尖叫聲，像是傳染一般，讓護士小姐逼著嗓+ V( `: y, R0 q/ X
子慘叫，幾個如狼似虎的醫護人員衝進會客室，不由分說就把我反剪雙手壓在桌
子上，可憐我跟那個護士距離三尺，居然蒙此不白之冤。0 I9 M- a+ z+ A%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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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時候反抗是最下策，不但會因此受到傷害，還可能引來什麼電擊治療，我覺
得口吐白沫很醜。放鬆筋肉，讓他們把我的臉壓在桌子上，盡量用最溫和最理智
的聲音說，「在打鎮定劑之前，先看看外面吧。順便檢查護士小姐有沒有傷口。」5 H( s% H' a# Q3 F'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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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驚慌的群眾面前，越鎮定越有效果。尖叫的護士小姐終於回魂，「不、不是他/ o9 X( K& H' F" y
…是外面、外面…」" `4 Z( v5 W" z

我的臉瘀青了，但是沒有人跟我道歉。精神病患者不被人當人看，我早就習慣了; z$ y2 T$ j5 P% I3 x. K7 H
。趁所有的人都衝出去察看，我默默的跟著去探頭看看。+ u, O& _& _+ U( @6 @6 a. r/ n

外面有個昏倒的警衛，他的前面，一大灘血。但是警衛身上乾乾淨淨的，似乎沒2 ?/ B* L# p+ Q0 f
有傷口。在路燈的昏暗中，那灘血延伸到大門外。7 K, o+ r) k, z& X+ g: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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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奇怪的痕跡。像是拖把沾著血，一路拖到大門外。  O' M# J, D& V( B2 g& f

我還在尋思，某個大夫看到我，大喝，「看什麼看！快進去！」舉起手來作勢要) C- y2 h, b, x
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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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定的望著他，大概三秒鐘吧。我咯咯笑了一聲。在這樣詭譎的場景裡，特別刺7 g0 i8 k. R, L" L$ S  H( J
耳。' C1 v) M' t. i/ B: X7 T

他嚇壞了。不過就像許多鐵血醫生，衝過來就想給我好看。旁邊的護士趕緊揪住2 P* P* y. ?- U; f
他，顫著聲音，「姚夜書，晚上冷了，快進去吧。」

那個鐵血醫生馬上矮了一截，躲在護士背後開始發抖。6 w. X0 G* t1 y; m; _' H

沒說什麼，我安靜的走回去。地基主冷哼一聲，「那護士救他一命。」+ w3 ]  ~; F9 x( Z

「鬧亂子我就三個月一個字也不寫。」我也冷笑，「妳知道我的性子。人鬼殊途, V  n8 y. S3 G& N, P% [
，特別不要插手我的事情。」

她張著嘴，狠狠地跺腳，氣得好幾天沒有出現。2 o% {. [; c6 P&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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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著臉，我上樓回自己的囚房。那灘黝黑的血，一直在我眼前迴繞。

拜網路之賜，我開始搜尋醫院附近的靈異事件，範圍擴大到各大ＢＢＳ的鬼版。
並且開始過濾，哪些是鬼讀者出來上鏡頭，哪些是跟那灘污血有關的新聞。此外
我也認真的尋找倀鬼的資料。

很可惜倀鬼的資料真是少得可憐。只有一句成語證明他們的存在，「為虎作倀」
。但是多如繁星的網路資料，還是找到一些，更有趣的是，我是在大陸的網站上4 S1 }8 Q& s2 ^$ L& G1 b4 B
找到的。

地基主鬧小性子，一直留在我這裡的小司就慘遭酷刑逼問。他不甚情願證實了我7 y9 J$ q4 Q% h9 `6 `
某些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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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理一下，醫院附近第一起的靈異事件，引起一樁不大不小的車禍。一個下班的' K4 B, L, {/ \. X% k, h
醫生，碾到某樣東西，擦撞了路邊的電線桿。他要下車察看的時候，車窗出現一( J- H. i5 p1 ]0 q% {/ ]
隻慘白的手骨，在他的車窗上拍著，留下幾個血手印。他暈了過去。

這個醫生的位置，在距離醫院大約一公里的山路往省道的方向。第二個犧牲者又
近了一點，這次比較尷尬，是對偷情的護士和醫生，他們的車停在路邊，也被印5 e& L- G( h+ m) I  q& n4 \! n
了幾個手掌印，衣衫不整的嚇昏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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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如此一個禮拜了。這次，到了大門口。

我仔細想了很久很久。「…小司。」4 _+ D8 F( J8 h

他像是貓一樣，躬了起來，只差沒有發出「哈∼」的恐嚇。「幹嘛？你要幹嘛？# X- z' s' b) W8 w  ^' ^+ ~8 B
你想對一個列冊的陰差幹嘛？」$ E! s0 ^8 w9 R( r- F4 G; a, {( m

沒理他的過敏，「陸判官說，我就算抄電話簿，也可以迷惑眾生。真的嗎？」1 q" L- S  o9 n3 M

他瞪了一會兒，氣餒下來。「…你就算讀現金帳，我也覺得是很棒的故事。你的
作品是眾生的罌粟。禍害，禍害…」

嗯。我也明白我是禍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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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兮歸來，去君之恆幹。何為四方些，舍君之樂處。而離彼不祥些。魂兮歸來% c0 D- a& u' }) R1 J. g; C9 c
。」我喃喃的對著窗外念著。% s3 [2 l! g- n9 Q' a" J9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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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司張大眼睛，「…『招魂』？你…喂！你不要亂招！你要招誰出來啊？！你到
底知不知道你的故事會造成什麼樣的結果啊？…」" T4 m# e+ ^#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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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發瘋的禍害，當然知道啊。

「南方不可以止些，雕題黑齒。
得人肉以祀以其骨為醢些，蝮蛇蓁蓁。

封狐千里些，雄虺九首。
往來鯈忽，吞人以益其心些。8 _0 M0 u9 n; f. K+ M" q
歸來兮，不可以久淫些… 」, M) U; v. F3 Q0 g8 F  I* z3 n5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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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這樣悲戚的寶藍。死去無法復生、肉其白骨皆是虛幻。獻祭任何人，都沒辦9 x% |% {% f6 D# N- t
法得回妳年輕無辜的生命啊…/ B' b8 N* A  u$ {' ^# R1 w&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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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兮歸來。」! K/ N! ]) q) o9 t) v% f+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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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亂的風壓彎了樹的背，像是呼嘯的哭泣。在虛妄的招魂中，眾鬼放聲大哭，淒7 D) d$ b0 @' b0 p7 ~  t& b& g
然如暴雨的悲鳴。

交融一氣。

小司恐懼的看我很久，大叫一聲，摀著耳朵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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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念了七天，這個醫院簡直變成墓地，每天都有護士辭職，整個醫院天翻地覆，
充滿鬼哭。不過哭歸哭，其實真能忍耐這種哭聲的，倒沒有幾個。還跟我嘔氣的- @' f- ]0 e) o2 e8 V4 f
地基主蒼白著臉孔爬出來，求我不要念了。

「拜託，我會哭瞎。」她腫著核桃似的眼睛哀求。3 e2 C9 t4 n3 a+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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睇了她一眼，在晚霞滿天的黃昏，我開始「招魂」，她也很捧場的放聲大哭，然
後設法躲進地底下。& k% i; r3 G5 G+ ^; i% K

第七天，醫院裡的鬼魂跑了個精光。只能遠遠的聽著我的「招魂」，然後悲泣。! `, Q' E9 {: Y) G
啪的一聲，整個醫院突然停電，此起彼落的驚叫聲突然寂靜下來。我現在只能祈
禱醫院裡沒有人有心臟疾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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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有某樣東西在黑暗中爬行，我可以想像，她身後拖著長長的血跡。蠕動著
，痛苦的膝行。我似乎可以聽到她爬動的窸窣聲，沈重的啪、啪、啪。咽喉滾著
血的呼嚕，而且越來越近。8 d1 y, }9 t+ u0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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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見，爬上樓梯重重的聲響。水滴聲。嗆咳。拖著沈重，慢慢接近我的門。

蹦。房門重重的撞擊，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嘎聲。像是鐵製的大門也承受不了這種
猛烈的力道。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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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完全的暗下來了。黑得如此迅速，如此不自然。一顆星星也沒有的深邃夜空/ t" B: O+ X9 n, `$ B) M8 j
，細得像是傷痕的下弦月，卻照亮了黝暗的囚房。$ z- E: k& J  ]' b6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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蹦！又是一下撞擊，整個門都在劇烈顫抖。我並沒有鎖門，只要壓下門把，應該
就可以進來。但是外面的「人」卻沒有如我希望的壓下門把。) Z! G5 E3 s5 @+ r)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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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次。整個門發出淒慘的呻吟。鐵門上面傳來抓爬聲，無聲的、無聲的憤怒。3 @5 L* G2 ]5 @% \. ~

我打開門。

只覺得眼前一花，已經被撲倒在地。幸好我將手臂橫在咽喉，所以銳利的牙齒只
咬住我的前臂，並沒有撕開頸動脈。# v( S' o; M% b% {7 L

「鍾曉齡，不要動。」黑暗中只有我的聲音，「我為妳說一個故事。」

她僵住很久很久，茫然的抬起臉，鬆開了我的手臂。! Q1 Z. m# i" W  _4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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肉其白骨。但是死亡只有一瞬間，重生的痛苦誰了解呢？她還沒長出皮膚，薄薄
的肌肉依附在骨架上。每一步爬動就是鮮血淋漓。眼睛裝在沒有眼瞼的眼眶中，
像是隨時會掉出來。鼻子只是烏黑的兩個洞，當然，也沒有嘴唇。兩排森森的牙
齒露出來，沒辦法停止的唾液，滴得下巴混著血，一片溼漉漉。0 J. \/ |" U  u; q2 I

但是她的咽喉，一片空空盪盪，可以看到晶瑩的白骨。. C1 \6 {3 \$ r1 a2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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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拉過椅子坐下，輕輕抬起她的下巴，審視著她被淘空的喉嚨。這可憐的孩子滿  D  i1 R1 Q- h: V) O
眼畏怯，害怕的抓著我的褲子。十指不全，殘破的指尖沒長出肉來。身上狼狽的
佈滿一塊塊露出白骨的空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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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哭。可怖的眼睛露出極度的痛苦和忍耐。但是她一個字也沒辦法說，因為她: k3 \/ d$ ~9 m  ^8 v
的聲帶連同咽喉一起被淘空了。

極其可怕恐怖，卻也非常悲慘可憐的孩子。我拖過床上的毛毯裹著她，她將血肉
模糊的臉孔埋在我的胸口，無聲的啜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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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心愛的人可以復活，回到自己身邊。這種願望無法責備。但是對於一個被吃! J2 x+ [8 a  f. L
掉的倀鬼來說…危險的返魂術不只是危險，而且對她的傷害特別重。* c5 V& i6 v# L) w3 ~

被吃掉的地方，是永遠長不回來的。所以她的咽喉、股肉、後背、臉皮和雙耳，
還有內臟…都長不回來。( R2 {. q: t7 G( B7 v8 o/ S, c"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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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前的她，一定是很美麗的吧。每個少女都像是一朵花，初綻的生命本身就是美1 u$ U) E, S* N$ c. ]4 v3 J0 P
麗的。像是她完整而光滑的頭髮，活生生的。- I5 C3 V1 O5 h3 R

我，覺得很痛苦。因為心靈破碎過，所以我連建起防禦高牆的能力都喪失，這種9 H  I6 W; X- o1 H. ]5 `! l
衝擊這樣直接迅速，奪走了我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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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為妳說個故事，鍾曉齡。」聲音破碎而嘶啞，「等說完這個故事，妳的苦9 L6 w4 B% N/ ?, D
難就會結束。」6 f* r! E) H. ?, J) }3 e

我說了一個很長很長的故事。關於一個長髮的美麗海妖，來到這世間磨難一場。
最後發現浮生如夢，於是離開了殘破的軀殼，回到海中。9 V: _9 k# t$ ?# W  N/ M: M; g

「她說，『你還會記得我嗎？如果我變得不一樣，你還記得我這副宛如大火焚盡' g" }6 v! g, \. \8 q4 V4 [. P
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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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我會記得妳。記得妳的善良和寬恕。記得妳非常美麗…所有生命的本身
，就是美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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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微笑，整個臉如許燦爛，哪怕她連臉皮都沒有了。」

我停住，試著掩飾哽咽。* [/ J* e$ N; c* U! M

「『我覺得想睡了。可以借我手絹嗎？我失去眼瞼，沒辦法閉上。』一條手絹覆
在她的眼睛上，透著薄薄的雪白，她望著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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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應我，不要悲傷。這不是結束，而是另一個開始。』輕輕呼出最後一口氣，. z7 B; A. F1 }
『陽光好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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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展開新的旅程，向大海游去。蛻下的軀殼，粉碎而雪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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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將手絹蒙在鍾曉齡的眼睛上面。片刻，她被強迫召回的殘破肉體，粉碎成雪白+ ?+ \9 _+ ~4 V+ A# @/ x! K
的骨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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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默的將她的骨灰捧入預備好的罐子，我哭不出來。我希望我能夠哭出來。- J5 S% t8 h, K"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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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能讓她游向海中，因為她無法行走。悶悶的，面牆躺著。

沒錯，我性格軟弱。所以我不想碰任何悲傷，不想扛這些痛苦。我害怕雨天，厭
恨陰霾。喜愛陽光，是因為可以晒一晒懦弱而發霉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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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任何方面思考，我都沒辦法釋懷。為惡者已經在贖罪，任何人都沒有錯…我不
是鍾曉齡的誰，我甚至不認識她。  j$ {& u' y8 x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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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悲哀到粒米不進，什麼事情都做不了。我怕我除了精神分裂，又添上憂鬱+ \; s& m6 A0 ?9 p5 K$ ~  R
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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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再不吃飯…」地基主使出最後的手段，「吳大夫…」

怨毒的望她一眼，翻身起來隨便吃了幾口。別添亂了，我這種惡劣的心境，不需1 g5 _: N7 d/ N6 y
要那個傢伙來找麻煩。那四個倀鬼可不是我的倀鬼。他們要啃吳大夫我無能為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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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根本就沒有任何能力。我只能寫，然後等待。' P" }1 n# u# B* L& s3 P9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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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的人，卻七天後才來。3 M& D! M/ v, k! T*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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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她，我卻沒有吃驚。即使她整張臉、雙手都包著紗布，我也不訝異。之前我
已經問過小司，返魂術很兇險，就算成功，返魂後的人性格兇殘，九成會變成怪
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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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付出很大的代價。' W) A( R! N- b& v2 c2 f

不再泰然自若，她慌張的雙手發抖。「…她在你這兒吧？」若不是找到沒有辦法  n  g3 M! |. O! ?0 S4 r
，她不會來找我的。; f) q& r9 ]* t. e; c3 X. S8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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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我咯咯的笑，陰鬱的看著她。面對她，我不用遮掩身上濃重的鬼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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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把她還給我。」她的聲音軟弱下來，「她是我唯一的妹妹…我沒有親人了…( ^: x4 U, J: d; V
就算有報應也該是報應在我頭上，不應該是她…她什麼也沒有做…」她哭了，眼5 ^( m2 Q9 s1 W. S( l( H
淚浸溼了紗布，乾涸的血透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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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拒絕。」覺得疲倦而麻木。其實我該提起精神，因為地基主說過，我疲倦麻9 i% C8 j+ N1 e
木的時候看起來像厲鬼。「我從來不問妳的名字，也不問妳的職業。因為我不想
聽妳說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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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倒抽一口氣，結了個手印。我的心沈了沈。討厭這種預感，討厭這種從時空閱) a3 Q, f, ]5 e' q$ r5 y
讀歷史的能力。更討厭這種知道一點什麼，卻完全沒有能力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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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默這樣難堪，我覺得很悲哀。

「你什麼都不知道。」她的聲音帶著嗚咽，「父母過世的時候我只有十七歲，要
養活妹妹…咒殺也不是每次都靈的…報應？這就是報應？難道我們餓死街頭就不0 w. \! J- U8 k' s, U
是上輩子的報應？那你告訴我，我們該怎麼辦？我們到底該怎麼辦？」

「我不是神，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人命這樣沈重。每一條都該死的重。」0 V' Q% b, {8 e: Y1 P/ C4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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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又是沈默，窒息一樣的沈默。

「給我。」我向她伸手。

「…不。」她痛苦莫名，「我什麼都沒有了…」* O5 L& n. r- F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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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辦法走。」我嘆口氣，「她少了腳踝骨。」

她突然爆發了，「我當然要留著她的腳踝骨！不然她怎麼知道怎麼回來呢？你為. ?% y$ y3 l! f* E
什麼要阻止我？七七四十九天就行了！七七內只要她吃了『虎』，就可以完全復
活！你為什麼要阻止我？！」5 {; W3 C3 F5 ^5 g

「沒有內臟沒有臉皮沒有咽喉叫做什麼復活？」我低低的說。其實我懷疑這不是; U2 ?+ c& i' x; H6 _2 @$ o
我的聲音。這樣冰涼、陰冷，像是蛇爬過了肩膀，蜿蜒在胸口。「不能走，她只
能用爬的。」: K: P: d$ y9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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艱苦的，從遙遠的家裡，爬過半個城市，爬到這個醫院。連哭聲都發不出來，流
著淚，一步步的爬。& X& t! @: G$ c7 l8 a;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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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看過她蜿蜒的血跡沒有？妳看過她的淚水沒有？妳問過她想不想這樣痛苦沒
有？妳要無罪的她，再去沾染罪孽？」陌生的聲音越來越輕。5 M5 l1 @' z/ A: ?, i$ A

「妳真的愛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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撕裂而絕望的哭喊，將這個夜晚的寧靜擊個粉碎。聲嘶力竭的，無言的控訴。握3 ^* K; n0 G0 P+ f: A- s) J
著一小節纖細的骨頭，她痛苦得幾乎死去。4 y! [. i" _0 N: I: C

無情的拿走那一小截骨頭。! v- i% H% R- [% Y/ r0 F

「你搶走我妹妹，庇護那個兇手！」她猙獰的扯下紗布，縱橫的傷口慘不忍睹，6 e6 p4 [9 U7 C7 k% k/ o# S* b$ d
像是一道道爪痕，「我要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U" r2 f& S! _+ K4 p- m& K%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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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了她一會兒，陰暗中，我輕輕笑了。「隨便妳。」+ C7 y* |" R0 J' g2 ~- I* a! x; X: e$ n

她發狂的撲上來撕打，被醫護人員拖住。遠遠的看，她像是夜叉。我知道夜叉的$ w) O9 g9 R7 [0 J
復仇心很強烈，尤其她又是個很有能力的巫覡。( q# |4 C: X'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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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來。

輕輕的將那截纖白的骨頭放進罐子裡。我不會把妳交給姊姊，對不起。她太寂寞* |7 t& L+ E  F/ J
，寂寞會引發瘋狂。下一次她再試圖讓妳復活，我沒有把握可以把妳叫回來。" y$ t& P0 t: v6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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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什麼能力也沒有，對不起。

抱著那罐骨灰，我陷入昏暈而漫長的睡眠。我看到她能夠行走了，在沙灘上奔跑1 Y1 S  u" B- L% P( K* k
，一切完整，跟風一樣自由。9 G7 A( w& E1 D; T8 s0 j# h, v( J' e

能夠給妳的，只是很長很長的夢境，一切都是虛妄。或許這樣最好吧，一個瘋子$ ~! ]# ]% l' _/ W8 K+ r
的夢境。直到妳的陽壽盡了，有人來接妳為止。: f) d6 ?1 i' R6 F" s( V7 c5 l

這世界，這樣痛苦，也這樣的歡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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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了一點點的改變。0 |7 g$ \/ H/ K' Q

其實真的只有一點點。$ P3 Q& p7 Z, {- n  Z: j
% p' [" {, g9 X" k) ]$ r
我在那個充滿辱罵的部落格開了一個專區，聲明我不見任何人，所以不要隨便來
醫院找我。但是，我是說，但是。( K) w' |: J$ j" S- L

但是你的故事可以打動我，說不定，我會私下和你談談。
; X! b/ n; E+ @4 u1 f
很多人留言只是尋開心，也更有一些是空穴來風，很想勸他們乾脆從事寫作。當
然有更多的謾罵，更多的諷刺，更多的指責…「妖言惑眾」。

不重要。我還是會心平氣和的看著每一則留言和敘述，偶爾，非常偶爾的，我會
請他們來找我。
4 _; a9 G2 `; x
雖然薄弱的像是一根蜘蛛絲，但是在無助的人眼中，這可能是唯一的援助吧。也
因此，我認識了一些人，還有非人。甚至我還藏匿過某界的罪犯…不過我答應要9 d% x7 N: U% r' p. W$ Y) t
保密的。9 g8 _2 S4 P/ r/ G3 f- J

這樣有什麼好處？其實完全沒有。我幫了他們什麼？其實也沒有什麼。9 S; s6 ~' m& i! n% Z3 z
/ m$ m3 ?1 p% ~; c2 m6 [; p. H: i
我只是認真的，說了一個故事給他們聽。他們只是很純真的接受了我的暗示，撞
邪的認為其實只是錯覺，怕鬼的相信沒有鬼這回事，痛苦的相信痛苦一定會過去4 N1 J: i  b# w" o  Y! s% V! _
…! C, s8 {: w  \" \2 p0 ]; L
& D# g4 s( u8 O
仔細想過，說不定我什麼本事都沒有，只是一個瘋子的暗示，剛好大家都能接受. x/ K& D' }( Z: F/ C# I
。雖然見過我以後，我不再跟同一個人見第二次面。我也不懂，大家都很平和的- @# ~+ Y7 T; U; a9 B* m
接受我的任性和跋扈，明明是個和蠹蟲沒兩樣的廢物。! _1 }* s' o! m

當然我也遇到一些有趣的人。像是試圖除妖的道士（這個妖當然是我），和想為$ L8 q9 h" U' j6 |
我退魔的牧師（他居然被退魔師的笑話打敗），他們很倒楣的中招，成了我的讀
者。

在囚室得到無窮的樂趣，和無法拘束的自由。這都是奇特的訪客帶給我的。
: r9 }2 o& ~! b, n1 v( }4 }
我也不知道這樣做有什麼意義，但是我晚上睡得比較安穩，寫作的時候心安理得。5 f" U* B$ R# {/ T3 T
5 u! m2 x6 f. ?7 v8 k7 c$ e* I

「你好像對大家都很好。」有回老鬼來找我喝酒，我酒量實在很差勁。" ~: V  o4 H; `) T
, N2 _/ E, ?; v" f8 B
「我會把你們趕出去，還會摔電腦，支使你們做這個做那個，甚至要偷溜出去的
時候逼你們輪班變成我的樣子，好讓我出去逛大街。」其實我已經半醉了。0 Q1 W+ @/ c$ b. j) r0 C8 r% o/ v

「嘿嘿。」老鬼喝了一口酒，「你對大夥兒都好，但是誰也都不是你的朋友。」5 d" X$ ?" d0 D
9 V% `0 d( E7 w! T3 I
勉強睜開眼睛瞧瞧他，老鬼老鬼，真是老成精。「你們是讀者，不是朋友。」
, b' T; Y1 r8 b4 Q6 r- I6 @
「讀者不可以當朋友？」他的語氣很不滿。
- D! B6 b* n4 ^9 w, @' l
我呆呆的望著天花板。其實，我也曾經把讀者當成好朋友過。在心還很軟，神智
清明，這世界還包裹著玫瑰色糖衣時。7 Q! b; G3 a$ N1 l  k) O

「我剛開始寫作的時候，發生過一件事。」
9 |$ k# |( v2 `5 m5 K
十六？十七？我忘記了。我開始狂熱的寫，開始有讀者，互動的很親密。血氣方
剛的少年，對一切都還揉不進沙子。發現自己的文章被盜轉，怒不可遏，寫了一6 c% F7 d4 l# P& [9 g9 l
篇抱怨文。
& W: z4 [' w% _7 u
第二天，哪個網站從地球上消失了。應該說，架著網站的電腦被攻擊，整個主機! X' K7 H' _; u1 w
都毀掉了。

「後來又發生了一件事情。我在一家很小的出版社出版我的書。」

年紀輕，只會橫衝直撞。出版社是不好，但是傻孩子就是傻孩子，我在網站口誅
筆伐，加油添醋的說某出版社怎麼樣怎麼樣的苛待我。4 V3 @% H* c! n8 s" A" T: A" p
, B5 @5 Y  Y7 p, F  k% {) _6 o
再一次，出版社架網站的主機又毀了，還有一群跟我處得很好的讀者，跑去出版2 ~* D- G4 J1 T  H
社吵鬧，還跟員工衝突，一個女孩子從樓梯推下來，腦震盪。  }; P* w+ j# u5 }/ W
9 g2 }  W/ P# Y' r5 i
「那時候，我好害怕。」可能是酒醉，我的聲音這樣軟弱，「他們為什麼要為了
跟廢物沒兩樣的作家出頭？幸好那女孩沒事…出了什麼事情我該怎麼辦？」
+ G" F6 o1 J5 u) c. h
其實，我一直都很害怕。這種狂熱的喜愛根本不正常。為什麼要喜歡一個不認識3 j& q+ M0 F$ e% E" [, {2 A& m8 G
的人？因為他會滿紙胡說八道？我最了解自己，我知道自己是怎樣的虛無、空洞  r$ U5 d" L3 A
，我知道，我知道…

我只會寫而已，除此之外，一無所有。0 W/ Q' a# x6 v5 Q. M

醉到昏睡過去，我還在模模糊糊的回憶。為什麼，我一步步的遠離人群呢？

因為我害怕。
; X9 K6 h: F: u
我害怕跟我好友相稱，然後把我寫過說過的話，拿去其他地方嘲笑侮辱的人。我# u$ b* n" p: J# H1 H/ N  V7 B/ P
也喜歡過可愛的女讀者呢…甚至上過床。我還是，我還是正常的男人啊…

但是她們也只是彼此炫耀和我有過親密關係，甚至爭相告訴我別人說了我什麼什
麼…; Q, s$ B$ }' ^3 X+ H: `' x- v

我退卻，然後下沈。越退越深，越退越深…直到離群索居，不再說話為止。& ?- ~+ Q( h5 B4 G

並不恨，並不恨那個女鬼，真的。沒有她的糾纏，我還是會走到這一步。只是她+ m$ }3 `" c, c9 y9 L
的出現，讓時程加快而已。說不定在不斷的退卻中，軟弱早就造成了我的瘋狂。
沒有她我可能還是會去挖墳，畢竟我只剩下那一點狂熱，狂著想要取材，想要寫# F4 E2 h% T: E6 d6 d9 w5 d
，想要寫…
! T# `9 U: w$ D5 v& Z
也說不定，我早就蓄了鬼在心裡。

誰也不恨，誰也不怨。這一切都是必然的，必然的。

昏睡的深淵好深，深到看不到底。嘩嘩的水流在震耳欲聾。我在沈、沈、沈。) i, M# Q+ W! I6 B4 O: n+ X" l$ \
% ]  J  q) c! L" A9 e3 J
我的人格有重大缺陷吧。咯咯咯咯。

沒有，讀者沒有讓我受傷。或者說，我故意讓她們傷害我。因為我需要那些傷痕) p$ j$ n2 F1 H+ e
，一筆一縷的寫進小說中，封印起來。

但是夠了。我取材取夠了。現在讀者對我來說，是善良的陌生人，不要再進一步( n" L4 k9 O$ O; L. x& h
了。他們傷害我的時候，同時我也在傷害他們。  N- t& O& Z7 n$ b

就像我用小說束縛他們，他們也用感想束縛我。沒有人是真的自由。" Z/ x( h* d$ [' n; s
- m* u" q% X$ T+ x9 M! A( ^
＊＊＊) W4 v" L+ q: o7 K: Q

醒來我頭痛欲裂，根本不記得昨天說了些什麼。老鬼涼涼的看我，嘿嘿的笑。

「說倒是沒說什麼，」他哈哈大笑，「不過你脫光了在外面的走廊跑。」/ h- A6 L' h$ E* T; Q3 z$ {7 W" [& V
+ @( m, h4 J, v  t" K
「…真的嗎？」我大吃一驚。我知道我酒量不好，但是酒品有這麼差勁嗎？地基
主和小司一起嚴肅的點頭，我沮喪的趴在桌子上。

我真沒說什麼？為什麼我像是沈到一個憂傷的夢境呢？0 I2 a) L8 v, w  M5 E

「剛你有訪客。」地基主咳嗽一聲，「護士不敢叫醒你，把訪客的禮物放在這兒
。」
# i7 L( a5 B2 {0 J
那是一本重大傷病手冊。打開來，「重度精神分裂」。

吳大夫說過要幫我申請，沒想到他真的去辦了啊…我的過去，這樣子蓋棺論定了- T1 [  f; G8 B7 A* y8 t6 X9 ^
。  S- p2 D# _% a2 t7 J. d$ x" U

翻著那本小冊子，覺得也沒什麼不好。咯咯咯咯…

（第四部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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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jam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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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4^#

發表於 2007-1-30 04:29 PM | 只看該作者

第三部陰差

鐵鍊的聲音，從走道拖過去。冰冷的讓人的心臟都為之結冰。

「我來帶你走。」7 j7 N" V& w* I" {4 T

這也是一種必然。

「讓我為你說個故事。」咯咯的笑聲響起，像是喪鐘迴盪在這個監獄裡。# v4 c/ m# ]( |- K8 M9 [2 T& G
3 }" Y1 ~" X" |2 C; f

我從很小的時候，就常常發呆。我媽覺得很憂慮，總是不讓我離開視線太遠。或
許是年紀太小了，所以並不懂看到什麼，只覺得這個世界為什麼這麼擁擠而吵鬧
，我們明明住在非常安靜的山村。

等我上了幼稚園，幾乎是無師自通的學會了國字，就一頭栽進文字的汪洋中，閱
讀成為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或許是知識成為一種屏障，擁擠和吵鬧也在漸漸
發展起來的智能中消失了。
4 [% I- y" K. ]. q
我還是常常發呆，但不是因為有什麼聲音或影像干擾，而是我在心裡彌補或完成
故事書裡的遺憾或者是發展結局之後的情節。% t0 D5 N3 O$ ]* }8 i) k7 s

或許在我還不知道什麼叫做寫作時，就已經註定要狂愛寫作一生吧。
( T9 X! v$ W+ r
當然，現在也是，從來沒有改變過。但是我的心靈破碎了，簡單說，我發了瘋。
這些破碎的縫隙，知識再也無法成為完整的屏障，所以赤裸裸的和這個世界的真
實互相窺看。; n: w) k) c4 V; R  K8 R  G% d

也和童年時幾乎消逝的回憶比對著。4 y8 E0 p5 H( `* g* c0 Z9 {& q9 @

山村的居民雖然不是很多，也有幾十戶人家，幾乎都是親戚。輩分早就糾纏不清
，阿姨姑姑叔叔舅舅亂叫一通。我還記得從山村最大的那條路跑過去，可以從村
頭跑到村尾。陽光嫻靜的相隨著，還有同伴愉快的笑聲。" w2 V" b+ b# `9 S2 o( C8 D( A

陽光，一直是我最美好的依戀和記憶。直到現在，有陽光的日子都可以讓我莫名
覺得愉快。

但是夜晚，尤其是冬至前後的夜晚。我常常在夢境裡驚醒，聽到鐵鍊拖曳的聲音
。那時我幾歲？三歲？五歲？我記不清了。但是那麼小的孩子為什麼會知道是鐵
鍊的聲音？+ t0 p# F* I4 t  N3 [

和歡快的陽光相反，夜是這樣寒冷而幽寂。在清冷的呼出白氣的夜裡，村犬憂戚
的吹著狗螺，像是有著什麼恐怖的東西在村裡遊蕩。
; ]9 v/ j9 T+ V
我聽了一會兒，從媽媽溫暖的懷抱裡爬出來，掙扎著幫自己穿上小外套。悄悄的
走出去。真奇怪…在那還不識字的童年，知識來不及保護我，原本夜晚也該有人
逛蕩的山村，卻空曠的沒有任何人影。

只有狗兒紅著眼睛，低低吠著。跟著拖曳鐵鍊的聲音，在蒼白的月光下，一陣陣
的吹著狗螺。2 h0 C: ^2 |2 L
) W( M# O4 `+ [- a( |% Q
站在門檻上，鐵鍊的聲音越來越近，我也怔怔的看著越來越清楚的「人」。  E8 N% C/ E: R. q

他穿著黑色的衣服，翻飛著。一隻手拿著奇怪的「扇子」，但我還沒看過這種方
方又小小的扇子呢。另一隻手，拖著又黑又粗的鐵鍊，嘩啦啦，嘩啦啦。
; \3 q# e- P. H) K% y* o
看到我他頓了一下。背著月光，我看不到他的臉。但我有種奇怪的感覺，他笑了, U6 H4 t' {0 ~& H" A8 Z6 Z# }
一下，然後繼續往前走。
9 H, _( }9 \" j
就在這個時候，我看到有樣東西從他懷裡掉下來，輕輕的噗了一聲。我跑過去，( t& k, |' O' U. U1 I0 K: f1 \
撿起來，發現是一本黑黑的書。但是書上還縫著線，很奇怪。
( G! j4 u% J: b. k
「叔叔！」我追上去，「你的書掉了！」: ?) G/ B: }& R  v$ C
: G1 x/ s& S) B, L& Z
他似乎吃了一驚，轉過頭來望我，當時還小的我鬆了口氣。這個叔叔的眼睛好好
的在眼眶裡，臉也很平滑。比起那些把我嚇到的奇怪叔叔阿姨好多了。剛看就覺* W" X+ Q# e$ }8 |/ [* ~  a
得好痛，真的會嚇到我。

他只是白了些，眼睛是綠色的而已。* S. x" c/ a7 _2 T% @0 L& ?

這個「叔叔」接過我手上的書，點了點頭看了我好一會兒。翻開那本黑黑的書，
指給我看那一行。
1 z# H" e9 K: `
「姚夜書卒年七十四歲。」
  d' H3 {% T3 _" a
事後我怎麼也想不通，那時候的我，還沒上幼稚園，還不識字。但是我卻看懂了0 w: @) s2 f9 Y& h. _
這一行。
1 A, z6 t* [5 @$ @( t
姚夜書是誰？我不認識這個名字的人。. b1 e8 \" L) E' _: _( Z
5 ]4 }3 Y4 r& j7 i# X$ e
「叔叔」收了這本書，輕輕的將我推向家門。然後拖著鐵鍊，繼續往前走，走到( F  y  ?" g1 C( |/ S& ~" H1 f
舅公家裡去了。* A! U* ^+ L  }. V
. A# K( d4 X2 h! A2 t
我回去睡覺，第二天，就聽說舅公在睡夢中過世。
% K% W4 ~2 O2 A- ~* {$ `) P
＊＊＊

聽著在走道拖過去的鐵鍊聲，突然想起這段幾乎淡忘的記憶，彎了彎嘴角。4 I5 H4 p# d8 O- R4 {6 n

現在我知道姚夜書是誰了。2 _& N+ A. z: L3 m) q  t
0 {2 K- x  c! _0 Z" i1 G. D
夏老說，作家把筆名用到誰也不記得真名，就算寫出頭了。我也算是寫出頭了，
陰曹地府不錄我的本名，而是錄我的筆名。我該感到榮耀才是。, [( r. S: j2 D, s" y3 z

我猜，陰差正在這個醫院走動著，尋找陽壽已盡的人吧。但還不到我該去的時候7 X1 }" ]. f& K" ^
。很安心的，閉上眼睛。+ N8 K: I) G9 X( E  a

但我並不知道，凡事都有意外。許多意外的起因，都只是非常細微的緣故。

, A) ]: O( W% Y0 w( G

地基主在我的房間發出一聲非常尖銳的慘叫。. a( n9 X! V9 h8 Y( d) [
5 z7 l# {' G# i, @7 C
連日陰雨，我心情已經夠不好了，如果可以，我真的很想把她掃地出門。很可惜
，我不能。雖然在她的地盤上，我好幾次真的把她踹出去，但是她總是滿臉眼淚
鼻涕的抱住我的大腿。
& ?9 E/ v# ]$ f$ J$ Y
幹什麼？看起來我像是無良男人在欺負少女似的！# O4 H- o! U  ~, }0 L( {% B$ q5 {5 x

沈著臉，啪的一聲把電腦一關。很不高興的面著牆躺著。

「姚大…」她顫著哭音過來拼命搖，「姚大啊～」( K. \6 Q( Y: s" i% D- Q0 w
4 i) x7 P" Q  g% X* g* \9 M# m
「沒小說！」我快氣瘋了…雖然早瘋了。「有沒有一點良心？有沒有？！寫不出- y6 N  \6 t5 m( h
來我就夠煩了，天天擠來我這兒逼什麼逼？！」
! u( V. I& h/ l
「誰跟你催稿啊？」她還真是哭得聲嘶力竭，「姚大，你怎麼這麼短命啊…」
! \0 S  V5 i) w4 {8 a; i4 }
擠在這屋子裡的鬼魅一起嚎起來，真是地動天搖，陰風慘慘。
, c5 B9 x- d) R* e
「我會活到七十四歲。」用膝蓋想也知道這算是長壽了，哪裡短？5 v- b8 j* y0 ~
  l8 _8 q) N/ g, T8 }& o" j4 x' B
她啜泣著遞過一角文書。陰府拿人的時候都會客氣的發文書給在地城隍，城隍轉2 ]. |- B/ _$ }# P7 ]; C  B: T
交當地土地，土地分發給地基主。
7 o& q8 h* @1 n" i0 \) a% X
狐疑的拿過來看，上面寫著幾個人的名字，當中有個被地基主圈起來，「沈印生5 r5 U% c6 U" z  Z
卒年二十五歲」。0 C/ G7 h3 R* X
6 }/ H8 l  A* e) W6 q% Z
看著很面熟，這是誰啊…？% g7 g$ {* J6 P4 K) r7 ]. P

「哎唷，我的姚大，」地基主擤著鼻涕，「莫不是您連自己的本名都給忘了？」2 i: Z& G0 W$ Y& |8 v
# I( `, q6 N( p
可不是？這是我的本名嘛。- X2 d8 N  {* B8 e/ n4 x6 U8 H) E

我的心猛然一沈。我壽終了？但是這怎麼對呢？我看過生死簿，上面有我的名字
（哪怕是筆名），我該七十四歲的時候死的。1 p) ], M9 k# v* ^$ D' a  V, ^" H
3 y" V. {8 L1 Q( s: ]  D, g
這算不算是行政疏失？這個時候，我真的認真想去當道士，好知道這當中的行政
疏失怎麼折衝。但是也等我把小說都寫完…* b5 n* [6 c- n& L3 S3 k

我現在的煩惱是，我到七十四歲都不知道能不能把不斷生長出來的小說寫完。) q  I* v, _, H$ B! X
: ]" {; E( }3 i) |% f5 o/ _/ ~" c
「我不會死的。」思考了一會兒，「小說沒寫完，哪兒我都不去。」9 D9 I! g1 N) L$ }& P3 p6 K! U. b

聚在我房間的鬼魅獃住了，突然湊在一起吱吱喳喳開始討論起來。

他們可能討論的太大聲，剛剛開門的護士狠狠地倒抽一口氣，把門用力一關，然
後傳來劈哩啪啦的巨響，我猜她可能撞到分藥的推車又撞到什麼爬著出去了。因
為她一路哭著「有鬼啊～有鬼啊～」

這是精神病院，鬼當然很多，難道你不知道嗎？7 Q+ {+ _7 K4 X5 ^

精神病有很多因素，心理生理什麼都有。當中也有很小的一部份是因為什麼冤親0 j1 e' ?5 Y9 d, D9 {0 `  M
債主…就像我這個倒楣鬼。

這些纏了十年八年的厲鬼其實也過得很無聊。人類很像是擁有天生的保險絲，到; P; _4 E: S& u; c- Y
了一個限度就會自動把保險絲燒斷，心靈一但破碎，發了瘋，就可以隔絕冤親債
主的傷害。捨又不捨得走，留下來又無聊。- P& U) c, K6 q1 s3 W, ^

有的會在醫院裡飄飄蕩蕩，地基主查戶口覺得他們可憐，就建議他們看看小說。
然後我就多了一大幫子冤魂厲鬼的讀者。

然後一個報一個，好康到相報，遠遠近近的讀者就多起來，要不是我脾氣差，趕
人（？）毫不留情，發怒起來一個字也不肯寫，寧願腦子裡編，這些讀者才給我5 P* a- H: {9 s3 ]2 N  V
點安寧。2 f$ [/ `8 Q# a7 t+ ~+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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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繼續維持那個老是被辱罵到爆炸的部落格，也是為了不要他們通通擠來我房) l9 ~' s4 m# G" t: [6 Z$ z! z+ d( u
間要小說。
2 g4 h6 z/ H$ B  p: l" i- G/ l2 h3 x: y
「我看，找胡老爹來幫忙好了。」一個老鬼建議，「老爹修行比我們久，過百年
了。上回他跟我要了稿子看，天天催我呢。我想他肯幫忙吧。」' ?) j8 H/ T) S2 s$ D* q0 L
8 ?1 T2 x& S% V" n  u4 @, ?
「閻王要你三更死，誰敢留人到五更？」地基主還是愁眉淚眼的。' j7 _6 q; p# E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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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這事兒。例外多著呢。」老鬼忙著說，「雞蛋再密也有縫，我就聽說過這類& K- L1 E6 J( ]9 n+ n
的事情。瞞過七天，陰差拘不到人是有罪的，得趕著回去受罰。下回再來，也就
水來土掩，兵來將擋了…」0 @$ s' Z1 L+ e4 K& X' K! i) U$ T6 q
( F/ }- W2 P# _. q6 W
仔細想想，我的讀者對我也真的是夠好了。雖然可能白費心。2 x  L6 N4 `/ M" D
" E/ w/ J4 N+ V
但是心意最重要，對吧？我沈重的爬起床，悶聲不吭的打開電腦，開始啪啦啦的9 k6 t) P3 ?! f) O4 i+ I
打字。這次他們擠在我旁邊看我寫作，我就忍著沒趕他們了。
; {" W6 M) B. e1 B
不過那個前世是書生的老鬼吆喝著，「擠什麼擠？什麼時候不能看非現在？該請+ [4 s! i  J# w3 s( X- `
人的去請人，該找人助拳的快去！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真要鬧到雞飛蛋打6 p' U; n5 X" I1 J+ F& `2 c
？到時候姚大歸地府了，我們孤鬼兒搶得到麼？還不快去呢…」

我的心裡微微一動，卻又抓不到什麼頭緒。但是想想不禁啞然，我倒成了產柴的
青山了…! d; `! ~/ Q# I- b

咯咯咯咯…讀者真是種莫名其妙的生物。! i; S5 ~  @  ~4 H+ J6 b& P  k
. D( [# T7 k8 i$ i# K9 z$ T
＊＊＊
7 z% }0 T7 u, r- J+ F
我不知道那隻狐妖搞些什麼鬼，看到的時候還以為是道士呢。他在我房裡鬼畫符
，還在我身上亂畫，一路畫到樓梯口。雖然不知道有什麼用，畢竟心意最重要。
所以手腳不甚乾淨的摸走了我兩本書，我也沒說話，反而要地基主掏出他沒摸走
的書致謝。

他看起來頗羞，跟我道謝的時候聲音結巴而顫抖。4 ^2 i8 K' S) P

我說，你們這些鬼魅山妖個個比我強很多，我大約不堪一根小指，碾也碾死。這& `4 k4 l3 K0 y, @: a3 D. ^! n, u$ u# o% ?' [
樣口口聲聲稱姚大，講話還戰戰兢兢，到底是何必又何苦？我寫的故事不是最好5 Z7 ]8 d5 l" ~! d$ W
的，為什麼這些讀者這樣拼命呢？

「你們要不要看看別人的作品？」我跟地基主說。其實我也想開了，我這人就算
成灰了，不讓我寫是不可能的。死就死吧，反正跟死掉比起來，只多一口氣。天& E) H1 X; f) \% i4 t) S8 F; g
命如此，真的被拘走了，推薦幾個好作家，將來他們也不會太無聊。
7 o; Y! x0 ?. R) ^# G
「不要！」地基主尖叫起來。「我們跟人可不太一樣。對我們來說，你的小說是( s6 `9 n' E) A$ c$ {+ @& H4 u
癮、是咒。一天不看就過不了日子，別害我們了你。」+ ~; k$ Y) ^" e! Y0 H% Q
- Z. x+ d% ?# j! |( U' _; B; X1 N
我無聲的嘆息。這是一種錯愛吧？

咯咯咯咯…) n" g3 l9 K$ ^4 K0 @7 q
+ m7 t2 }2 r' X- E% F2 g

不過胡老爹搞得鬼還滿有效的，真令人意外。
: _4 O/ C4 G$ L3 A2 i! l$ N9 O! l; e
鐵鍊聲在醫院焦躁的拖動，轉來轉去就轉不到我這兒。後來我才知道醫院裡頭眾
鬼團結一致，眾手遮天，把那個來拘魂的陰差氣壞了。1 H( ^# {6 L2 w+ Y: A& a

那個陰差連城隍都沒告，直接去找角頭土地告誦了。當然地基主絞著手指挨了一
頓官腔。& c: H0 Z  |; }

起初我不知道她幹嘛讓我燒化一本書給她，她在我電腦邊看不夠？* b; B! f: O" [: ?9 D! [: p. u/ {3 S( v

沒想到這小妮子扯了一頁當伴手送給老土地，結果土地公公看完那頁，著魔似的! j1 P5 x, y' l9 }- ^
逼著地基主交出整本…然後跟她要了我整套的書，說，化給他的話，他就閉關修, B5 m. A& y2 ?# c' [+ R3 V# `
煉去。
4 d+ }8 w$ J- C! ^) z1 d: L
只是誰也不知道他閉什麼關修些什麼了。

她得意洋洋的回報，到處找著我堆了一箱又一箱的書，又催我快去燒化了給土地5 X* R. M  P, l3 f8 r; z
…我真的狂笑很久。* T5 E7 w8 P0 V
, P+ m, M% \0 X% g
據說呢，陰差去找老土地碰了個軟釘子。人家閉關修煉，好去拖出來？氣得直跳+ C0 b( \- Q2 ^; Q* J! R& A
的陰差乾脆一狀告到城隍廟，哪知道人小鬼大的地基主早早去送禮了，他老人家$ i' u4 M; d" g3 J5 H+ i2 l
收了我的書，居然裝聾作啞，要陰差加把勁兒。

我真的會活活笑死。我還以為用錢可以打點，沒想到我寫的書也可以。這算是搞
笑版的官場現形記麼？0 u( d% Y, }. X
4 T' S% w' ?! T
那個倒楣的陰差在醫院轉了七天，灰頭土臉的帶走了名單上的人，就缺了我。回' n- D! X6 k3 L! u7 a7 d6 H; X
去有沒有挨板子，這我就不知道了。
" X) ?, N% t. \, A8 p
＊＊＊' b, n8 S; N3 r: a4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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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奇怪…」地基主神色有異的走回來。我埋首打字，沒時間理睬她。她也  B/ X) ]4 v+ Z: j
是發著呆，乖乖的坐在我桌邊沒講話。; m: E% [) T/ e# C! _
) w' I$ \- |+ n, A$ Z, w# }/ u
等我打了個段落，停手喝水，她還在發呆。
4 h) m% ~1 W4 E' e* o
「怎了？」今天初二，屬地基主的陰將都去城隍那兒謝賞。她吃了酒菜回來，做
什麼魂不守舍？

「今天呢，城隍爺爺招我去說話。」她眼神透著古怪害怕，「這可是從來沒有的* e8 A9 r8 H4 j) Z% X" n6 @4 b
事情。」

「要書沒有。」我哪來那麼多出版書？「若要稿子，我印出來化給他就是了，有
什麼關係？」2 T8 H. e3 |% V5 ^4 k

「這不打緊，他不耐煩我手腳慢，自己去弄了部電腦。」她漫不經心的回答，「) k8 q/ h* }0 n5 N2 V  e- j
城隍爺爺問我你身體怎麼樣，還問我你小時候的事情。你不跟我說過，你小時候
見過陰差？」8 h6 T! s" Y! T" G6 |; u/ p/ _7 M9 ~' l
+ V6 ~0 u% d! {1 b
我點了點頭。有時候被催故事煩了，我會說些小故事給他們聽。1 R2 q' a- f( z% m6 p6 m% Z3 F
; [! N: M' y- @
「他跟我說，叫你好好把這件事情放心裡琢磨。也讓我們別再搞鬼，讓陰差來。/ S( F8 o9 m8 n% G! L- T& J) ?
」她的眼神透著害怕，「說事情鬧太大，陸判官不會饒我們。」9 V, u8 G' }$ ^, i! s0 Q

陸判官？不是閻王？我覺得似乎有些什麼頭緒，但是又還理不出來。' ]+ |6 X( ?2 j; L# p
& [8 _1 P4 X) p; a4 u) O: z% t  @
「他還說了什麼呢？」我知道城隍是在暗示我什麼，但是我需要更多的資料。

「沒了呀…」她困惑，「哦，他後來就跟其他官員閒談，講現在的新規矩。陰差- W1 N4 C% E* {% d1 |
不能跟人交談，也就只能講制式的幾句話兒。說是嚴防舞弊什麼的，我也沒聽懂
。」

「他沒讓妳退下嗎？」我有點訝異。哪怕已經是民主時代，二十一世紀了，陰府
的體制還是嚴得緊，看神格說話的。地基主算榮譽職，勉強掛個「神」名兒，其  I4 p1 v4 b% ]$ i
實也跟鬼魅差不多。* M; `/ \7 k3 ^$ h/ e
) `, D/ h$ a# h
「呃？」她愣了一下，也對呢，奇怪的緊。城隍爺爺和其他神官神將說話，她一$ U5 w  }' d8 |6 b; r/ q7 p
個低微的地基主哪有聽的份？「沒呢，古怪。」8 |9 [9 i! X: X% N) g

我琢磨了一下。笑了起來。- a, E9 A' y! `7 f) Y, ^) b# g! t
7 L6 @) T# {* V1 R( Q  t4 ^
「幫我謝謝城隍爺。」我將原本進行的故事先暫停，開了新檔案，「我寫個極短
篇謝他。跟他說我明白了，也讓胡老爹來解了這兒的鬼畫符吧。」
( j5 U# j- o+ ]/ p5 t- N: k
「…你在說什麼呀？」張了一會兒的嘴，她叫了起來。

「我說，陰差再來別攔著。」我啪啦啦的打字，「讓他來。」

醫院這幾天亂成一團，到處有人喊著見鬼。我知道是那些厲鬼兒心裡生氣，到處; z& }. X/ N) Q& f! E# N4 k/ Z9 p
惹亂，卻不想去安撫他們。+ Q# X7 E+ c3 J( `  O
3 I% Z4 R4 V- q5 P, |7 n2 {) c6 z
地基主垂頭喪氣，像是守喪似的守著我，真是又氣又好笑。
  O8 |1 ?6 a8 p9 Y% V
但我也沒說什麼，照樣過我的日子。連鐵鍊聲拖進我房間，她埋首啜泣，我也沒/ R& \" {1 K8 X" }2 l
抬一抬眉毛。: P1 v1 F- {" b1 `; k# @9 T( F

「沈印生！速速隨我前往！」如雷的吆喝在我小小的陰暗房間響起。
8 ~4 ~. r: p: \" j
這是我第三次見到陰差。兒時一次，被女鬼纏的時候一次，這是第三次。他沒像
傳說中帶著高高的帽子，一身的黑，倒有幾分瀟灑的感覺。拖著鐵鍊，拿著一個
令牌。現在我知道那不是扇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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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平氣和的看著他，我說，「陸判官要拘我去專門替他寫小說麼？」  q3 m0 c- j/ i  L3 ?

原本煞氣十足的臉，嘩然的比雪白還白，倒退了兩步。哎呀，我猜對了嗎？忍不) S4 `+ Q) W6 n8 K
住咯咯笑了出來。9 q- Z) b6 |# `# @  o1 G( N

城隍爺，真是謝你了。; E2 v* D& F1 I! R0 b# v0 K7 P/ f8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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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0 X( d0 P. n
「我知道你一定要拘捕我回去。」我沒試過說故事給陰差聽，不過，地基主都聽
了，他們應該也可以吧？「但是請給我一點時間，讓我說個故事給你聽。」/ l6 }; \; ?' [( H1 ~% F' _, L5 {

他嚴肅得接近猙獰，搖了搖頭。- k1 d6 m2 U. v5 e6 T7 W% f5 H! y;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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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點麻煩。我轉眼看到還在啜泣的地基主，「不然，讓我說給她聽？你看小姑娘
哭成這樣，也讓我了個心願。」. s# }# ]" r/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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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差為難了一會兒，地基主看著我發愣，像是驚覺了我的用心，聲如裂帛的嚎啕
起來。2 X. v) R- k8 W4 S( Y) ~* E
7 }, e3 K+ T7 X
演得太過頭了，小姐…我堵住耳朵，有點尷尬。一滴眼淚也沒有，怎麼唬人呢…
) Q; n! B- H) O1 P% g
沒想到這麼過火又假到家的演技，讓陰差動容了。我猜他是重口味的，愛情故事
一定可以讓他投降。

我說了一個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背景是古代的人妖相戀。漫長的生命面對短促
如浮游的人類，充滿了痛苦的無奈。哭聲此起彼落，哭得最大聲的居然是書生老
鬼。

在故事最高潮的那瞬間，蛇妖正要把他的生命分給老邁而垂死的愛人時…我喝了
口水，停了下來。5 [$ v5 }7 L- [2 [; {

「…後來呢？！」幾乎所有聚在我房間的鬼魅異口同聲，很不巧的，還包含聽到
忘我的陰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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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所有的厲鬼孤魂指著他，「你說話了！犯忌！」地基主比別人都大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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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臉刷的白到發青。「…我完蛋了。」他哭了起來，「等等再說吧，後來呢？
」7 D; ?# Z+ T& t/ l
7 @+ X5 m( P9 i% o+ z+ ^+ j
基於一種憐憫，我把故事說完了。底下一片淒風苦雨，擤鼻涕的聲音此起彼落。

陰差哭得握著手絹都快斷氣了。他有氣無力的看了我一眼，又放聲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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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然後他走了。& C$ t6 z" G  g' \( I. X' }

我說過，地府的體制很嚴謹並且嚴厲。規矩是怎樣，就得照著走。犯忌就是犯忌
，懲罰是免不了的。但是官罰還不是最可怕的，更可怕的是，他露了長官的餡。6 z, s. ?! @) l, e, L) `2 y. Y
回去不是挨幾板子關幾天就算了，大概關不完就挨了什麼暗算，魂飛魄散都有可0 n1 F+ N. E/ @" f7 i
能。# z9 ?: X) l/ l% }' e! _$ K: g

所以他寧可在人間住下來，聽說跑去賣大腸麵線。偶爾我會吃到他做的素麵線，/ L# G7 H* L+ |4 q8 q
通常都是我有新書出版的時候，此是後話。! e* I# t: ^4 P  Y' r8 L; Z
  l# e' Y3 C+ {% ^
後來陸陸續續來了六個陰差，毫無例外的中招，好好的來，哭哭啼啼著走。沒人
敢回地府，都留在人間苟且偷生，沒事就來罵我坑害他們，順便來Ａ書。
1 t- _0 ~$ ~8 C
好到可以互相罵來罵去，我把情報湊在一起，覺得城隍對我還真的是好的了。3 m# W' S5 N1 S# `

我甚至強迫他們把生死簿讓我看一看，果然，姚夜書的那條濃墨槓去，添了一筆
沈印生的，還用蠅頭小楷註明，「姓名有誤，特此更正」。3 n  v. _. K0 _$ Q% o(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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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便把我的壽算也「更正」了。+ b* @! u0 E, O
4 @" X0 g! G' }# J8 Z* u! P$ ?8 n
也對。閻王哪管得了那麼多事情？他若算是司法院院長，也不會自己下去審理。8 h3 e- [* L7 Y+ H
自然分派給判官們去審理。當中一個判官要偷改我的壽算，同僚若知道，也就睜5 ?- k  C: u! M1 o) @4 q. ^
隻眼閉隻眼。這事雖算不了什麼，若是鬧出來可大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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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地基主說，陰律嚴明幾近刻薄，若是陸判官這樣篡改陽人壽命被查出來了，那. m* V' }0 a" ?% i, U
是銼骨揚灰，萬死不贖的罪。而這位嚴正的陸判官頗有才華，和城隍等都有筆墨
來往，跟同僚相處的極好。能夠不鬧出事情來是最好的…所以城隍只能暗示我，  ~5 u6 M- m! c# G8 _; b" B. Q
卻沒去揭穿他。* R! X* p( @- e2 R5 x# h+ B- ?

本來我猜他是不是前世跟我有仇還是什麼的，但是一起頭就猜這樣總不好。我本, s% z5 T& I: M3 Z1 N
來是半開玩笑的猜，沒想到讓我猜中了。! F6 }- d' D+ p0 L& h
9 ^8 F; Y4 O' {+ w2 [. v
這些陰差說，陸判官嫌沒個懂筆墨的書僮，想拘了我去。又聽我書寫得好，順便% a' t& x6 U. ?  A0 ^' o/ r/ Y
也寫給他看看。9 X$ M+ G0 ~! W, I  s: L

可我這樣一個人，哪肯去替誰專寫呢？我最最自私，只寫我想寫的。編輯不知道
被我氣哭多少次，只能委屈的捧走我寫好的稿子，一筆也不許改。$ _. H, k2 F  [! p9 S. m, `9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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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對衣食父母尚且如此，更何況一個在陰府當差的判官。# ]* ]8 ^( A2 H2 @& J8 l

後來來了第八個陰差，我倒是嚇一跳，怎麼叫年紀這麼小的來？現在我會分他們0 H6 E! o( G- H
的年紀了，這個怎麼看，也還是個少年…忍不住起了點憐憫。: o0 }$ D0 {3 Q: B/ w

「沈印生，速速隨我前往！」他帶著稚氣，對我嚷著。; t* T0 w1 w. H3 m+ Y

剛好有陰差在我房裡看書，瞧見他，臉色都變了。忙著搖手咳嗽，示意他快走。」

他狐疑的看著這些滯留不歸的前輩，又喊了一聲，「沈印生，速速隨我前往！」" ^- r% C) ^  V

看他可憐，我就不害他了。「快走吧。七個前輩的例子還不夠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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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馬上臉露不憤，根本就忽視我的善意，拿著令牌就要打。這一打，我的魂魄就( Z3 ^3 W5 H5 D! P, R8 X$ F
離體了。唉…好人做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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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慢。」我嘆氣，「要我跟你去也行。你先看了這個吧。」我把剛寫的小說開7 t9 u* W3 O4 v% @
頭印出來，遞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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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萬不要看啊！」他的前輩忍不住開口了，「小兄弟，你回去吧，頂多挨頓板
子而已…」6 B" t  `' K' S+ p% T5 K- d# F

這個小陰差更糊塗了，他在令牌上面寫了寫，上面寫著，「為什麼不能看？」

這孩子聰明！我最喜歡聰明的人了，咯咯咯咯…
0 K7 F. U0 v5 v+ u3 m. m4 a
他的前輩倒是張著嘴好一會兒說不出話來，「…看了就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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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他的前輩是一片好心，但是越聰明的人越好奇。這樣說更讓小陰差忍不住$ V, r4 G6 P$ d, }9 Z) j" n: P7 l" ~
低頭看去…

然後他也中招了。# n* a- x! j" I! @2 D+ l; u) L

「後面呢？」他話一出口，立刻面如死灰。「我、我我我…我怎麼…我想回地府# k7 L, q5 |& A9 G
啊！」他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第八個倒楣的陰差，又在人間落了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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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自覺的，我成了陰差剋星。咯咯咯咯…
9 `+ [3 ~( y5 l2 g  _

其實，我在等。3 k% S; Z# n. ]: f2 O

當然我也只能等，畢竟我關在這兒哪裡也不能去。但是這八個有去無回的陰差一9 q$ W+ t, q. ]! O, Z
定會引起些什麼樣的騷動，誰來抓他們都可能讓陸判官很尷尬。若是這八個陰差
自忖沒有生路，乾脆狠咬一口，該誰完蛋，還不知道呢。; K1 P( \! H5 t

所以不會有追兵，我很有信心。; S: n  V. i! X3 F8 ?

聽我分析完的小陰差張大了嘴，沈痛的說，「你是人間的禍害，惡到穿孔的毒苗5 P# y% V: L5 b; J
。你活著對世間無益，會發生種種天災人禍一定是你這混帳引起的天怒人怨。」: Q4 ]/ P: H- m( p0 R/ l! u9 z
說著衝上去從印表機搶了一疊紙過去，「你趕快寫吧，嘴動手也要動啊！」+ _/ g# X+ a1 W

聳聳肩，繼續寫我的小說。7 e0 z6 q* ]) D! K

我把這八個陰差的倒楣事蹟當作閒暇消遣寫出來，貼在部落格。我那本來被謾罵
到爆炸的部落格又多了譏笑和嘲諷。還有人說我根本是瘋到見鬼了，寫出這種垃
圾。
9 B: Q. i4 E3 E. x( }3 \- H# \
無所謂。當初伽利略還險些被抓去燒呢，說實話的人本來就比較衰。我是比較好
奇這些罵個不停的人。若真的討厭，何必去看我的部落格呢？看了又口水甚多。6 M0 _. S& U/ j7 p8 f6 W- `
難道暗戀我？" G( K0 d# S9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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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照樣的過，我依舊成天寫寫寫。我倒不知道這個精神病院成了陰差畏懼的地# M3 S; _7 w4 |$ ?& l
方，後來才聽地基主說，來這兒出任務的陰差，寧可違些時日被罰，也盡量久久
來一次帶走整批的人，能離我的房間多遠就多遠，還傳說我專門吃陰差，這八個% Z; T+ K2 m8 G! m9 }
陰差是被我拿來下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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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到打跌。我吃素，真的，你要相信我。

只是，我還在等。% P1 u7 G4 |; [7 t$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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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我的等待沒有落空，我想，他已經沈不住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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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違的鐵鍊的聲音，從走道拖過去。冰冷的讓人的心臟都為之結冰。

「我來帶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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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也是一種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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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我為你說個故事。」咯咯的笑聲響起，像是喪鐘迴盪在這個監獄裡。

我望著在我房間出現的「人」。他應該就是陸判官吧。倒不像印象中的鍾馗模樣4 A6 z' \3 b# Y9 ]
，他很斯文，留著五綹長鬚，飄然若仙。只是不太搭的拿著鐵鍊和鎮魂牌。/ X' \2 r% c$ Y; _" T

「我說個故事，然後跟你走，如何？」我啃著指甲，壓抑著難以言喻的興奮。  D8 u- J* @8 _3 j* i

這是個大角色。地基主早就逃了出去，整個精神病院的鬼怪都跑得乾乾淨淨。他' @& W3 t; Y1 [/ @& ?/ i/ K
終究是神，還是地府裡的判官。死亡的氣息和神威不是小小的陰體可以承受的。

但我是個脫序的人，並不在乎。靜靜的，我等他的回答。' }, M. A$ q0 w# k

「不。」他嚴正的拒絕，臉色更加陰沈。

「那我不走。」我也回答的很乾脆。- P* }( C$ g3 V

他沒說話，不動。只是用那種難以形容的氣勢壓過來。根本我就沒什麼好怕的，
我不欠神明什麼，神明也不欠我什麼。我在最痛苦的時候沒有麻煩過神明，現在
他們不該來麻煩我。

最重要的是，他的眼神在游移。雖然很難察覺的，他的眼神，在我的書架小心的% L# e, U% d3 r( ^1 m; k7 F
探索著。

他怎麼知道我書寫得好？我想到這個嚴正判官的脫序。他看過吧？他看過我寫的
小說。但在什麼地方看過，又看到的是哪一本呢？5 l. i3 h  s9 W9 l8 J( l

誰也沒說話。窒息的沈默降臨到這個陰森而雪白的房間。' C; r+ r4 b' B) x( L% H(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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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判官不該親自來拿人。」我打破沈寂。- R5 L5 T+ \5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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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怒容驀然而起，恨恨的像是要吃人。不過房間只有我和他，他總不會是想吃- B* F9 [  T; z
壁紙吧？

「有必要嗎？需要為了幾本破小說違紀？」我觀察著他，「你需要哪些書，我化
給你。你不知道怎麼開口，託個口信，讓地基主告訴我。我雖然瘋，還懂人情事
理，何必為了幾本破書…」0 }5 r9 b8 P1 F9 [1 a5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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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就幾本破書。」他恨恨的看著我，像是眼睛裡都要冒出火來，「比你寫- @& H1 f2 B# J8 z" o
得好的人多的是…你甚至文字拙劣，交代不清，漏洞一大堆…」他豁然站起，「
但是你這種禍根子，為什麼有那種活生生的執念？現在的人什麼不能放棄？什麼
都可以！連自己的命都可以放棄，自殺的人成千成百，根本沒有什麼人執著什麼- P, A& }+ y, P2 a
…」- K( s; Q& N) e& k$ x7 T" Q
  Z6 j* U( D* c0 w, y# O
他越說越怒，轟然一蓬火從口出冒出來，「你！為什麼有這樣活生生的執念？！# x* ?# M! E/ [) t/ ?+ a
哪怕你抄電話簿，眾生也無法抗拒你，你這種禍害不能放在人間！」

原來如此…我一直以為是我寫得好。原來只是執念啊…但又怎麼樣？我就是要寫
，我就是想寫啊。即使是這種時刻，我依舊研究著判官衣服上的花紋，想著怎麼
寫進小說裡，怎麼幫他開場。

寫得好不好關我什麼事情？我只負責寫又不負責看。那是倒楣的讀者要承擔的事
。% Y( Z$ I% V2 E8 y4 B$ H,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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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了？」我終於研究完他衣服上的花色。「你要哪一本？『應龍祠』還是『4 D" p) Z. h  V: @/ y
沒有邊際的故事』？」8 x# ~5 n8 q" i. l% A: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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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正的陸判官狼狽起來，看他這麼慌張，我嘆了口氣，忍住心裡的鬼笑。拿下『
應龍祠』，我在書裡簽了名，遞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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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緊緊的抱著書，呆了很久。分不出是高興還是難過，默默的消失了。& L8 {5 S* y5 S" p
9 n3 j+ i3 y% V1 D$ H+ D
其實我沒告訴他，我還滿緊張的。從來沒有遇過想要我的命的讀者。我突然想到8 l3 m; a; e/ D! A
史蒂芬金寫的小說，不禁感慨。
6 z; O5 @! q, C4 f1 @
陸判官沒抓我去鋸腿，只是拿走我絕版的書，我是不是該高興？其實，我還比較
希望他鋸我的腿，我就剩那本了呢。

二十五到七十四。他該不會想把我留在陰府這麼多年吧？讀者啊，真是什麼樣的# Y' C8 C: O! d! f1 ?' I" \, f
人都有…可愛又可怕的生物唷…3 n- B: [7 [# d8 n4 U5 e. ?# G
* B( D: {2 h) `  d- F3 _! D
下次又會有怎樣的讀者找上門？準備挖我的心臟還是砍斷我的腿呢？
2 T% f; U# D. p+ a, _* I
其實我還滿期待的。6 b6 a) T* }5 k0 V% i# C. x
2 d, J- L0 s! s! n- x; A; {' V. y
（第三部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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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jam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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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3^#

發表於 2007-1-30 04:28 PM | 只看該作者

第二部食肉0 ^8 C2 m; y& X9 F8 [; o4 M

「這是個富裕的時代，你缺乏某種蛋白脢？」我覺得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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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好吃啊。」眼鏡蒙著霧氣，他將湯匙遞過來，「嚐嚐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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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著在湯匙裡載沈載浮、燒得腫脹的手指頭，「不，謝謝。我吃素。」- c3 A) W) g0 H!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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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早就知道人肉的滋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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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逼真的夢境。' Z5 p* _8 [; O7 B  l% \
4 Z3 p4 A& s% h4 p: M7 ]
我看到了熱騰騰的廚房裡，大火大鍋的不知道在煮些什麼。真的好大，很像是什
麼大飯店的專業廚房。我當初為了知道專業廚房長什麼樣子，重看好幾遍食神。/ |: J: V/ k& [5 h6 ?4 |
# w$ Z5 ~- ]: u0 d- l& G2 j8 M
有人在剁著什麼，幾個蓋著的大鍋冒著煙，只有一個大得像是木桶的鍋子沒有蓋  O- [' `5 A) g& V) t8 t
。1 F& ]6 r4 I9 h9 Z
6 C- @9 d1 f* m. `) p9 C: w) C* `
剁剁剁，剁剁剁。很俐落的聲音。是不是要包餃子？我的廚藝很差勁，只能做出
這麼淺顯的推論。1 b) Z! x. ]2 _1 {: W5 ?2 R

到底在煮什麼？我看著大木桶似的高鍋思考著。啊，很像是日本美食漫畫畫的那) Z# L1 o( U" D, r( H% w
種，專門熬高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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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邊有個大勺子，我不假思索的拿起來往鍋裡撈…& J! p* }  L: w  w; g4 H
; a! h" U) O+ l' E- L- K/ X' c0 @: }
撈起了一個彎彎的，還黏著一點肉的「肘子」。花了一點時間，我才從「肘子」: _7 S' p/ I1 ]5 ?) {2 {# s' j3 G
尾端的半個手掌認出來，這是一節熟爛的、人的手臂。$ x6 P' }, H2 R8 x+ B(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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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默的讓手臂「入湯為安」，我有點困惑的往前走。4 f0 I$ k8 e4 a- ?2 s0 A

剁剁剁，剁剁剁。" a) h- S+ o- ]# c

穿著廚師整齊制服的年輕人哼著歌，很愉快的剁著手下大堆的肉。其實剁碎了也
看不出來是什麼肉，只是他的習慣很不好，讓頭顱、腳掌，這種容易辨識人類特* n1 m$ Z/ T, L/ N+ Y* A' k1 p6 f4 n
徵的碎塊散置在流裡台上，我實在很難相信他是個好廚師。

連巷口賣牛肉麵的老王都比他收拾的嚴謹呢，老王常吹的「天下第一牛肉麵」也0 _) o2 g1 z8 q3 X; F4 F: c. M  m4 b4 I
因為他簡直是神經質的嚴謹，顯得頗有說服力。3 E* c$ }7 H5 H/ C

散漫的廚師不會是個好的廚師。
  q- c& t$ B- v; w
可能是震動，也可能是頭顱的主人想跟我打招呼。那個頭顱突然轉了半個圈，和
我四目相對。

「…吳大夫？」我輕呼。: o. q/ c3 I& k2 N" x+ y

「我吵醒你了嗎？」年輕的吳大夫站在我床邊，有些手足無措的笑了。( I& j8 I5 ~4 B# o6 w' O. B

眨了眨眼睛，我想我是醒過來了吧。我望著吳大夫，夢境和真實有些恍惚的重疊
，又詭異的分歧。

是夢。發出一聲呻吟，我想轉身繼續睡。這是完稿症候群，每次我寫完一本小說
，就會倒下來睡上二十個小時以上。誰在說小說家容易混飯吃我想去殺誰。你怎
麼不試著坐在電腦前面榨腦漿，一週七天，每天十八個小時看看？! |7 V9 g; ^1 D3 Z( k- y

等寫完燈盡油枯，還要被高漲的情緒主宰著，連睡眠都要被雜夢頻頻入侵。2 h& H4 [  D  }1 s

你來試試看好了，看當小說家好不好賺。7 W" ?' d1 k! F! @5 f* D0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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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已經睡兩天了。」剛剛當上住院醫師的吳大夫有點不知道該怎麼辦，「不吃  K/ C- N, E( J; v- c" D8 H
點什麼？」

如果是其他的醫生，我可能冷笑一聲面牆繼續睡。但是面對這樣有點可憐兮兮，, I* p5 Q' k. {7 k
心腸熱過頭的吳大夫…長長的嘆口氣，我不甘不願的起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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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過來的是清粥小菜，還有一個饅頭。看起來是早上八點而不是晚上八點。一樣
樣的聞過去，我撿起那個結實的饅頭，胡亂咬了幾口。
! b# Q$ P7 v* x: z
「我飽了。」放下那個饅頭，盤算著等等要去洗澡，順便回憶一下夢境，可以寫
進備忘裡當小說題材。0 l) u2 f- z4 a7 `; ]!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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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吃太少了。」吳大夫簡直是痛心疾首，「好歹也喝完這碗稀飯。這是我特別
去買的鹹粥呢！靠點滴過日子怎麼好呢？你的抵抗力已經不好了…」

很苦惱，真的很苦惱。如果吳大夫是那些心臟宛如鐵氟龍、血管流著液態冰的精- {0 _, H. u7 f2 h( r
神科大夫就好了。可惜他還這麼年輕、血還滾燙著，還有理想報負和悲天憫人。
人說出手不打笑臉人，何況還是個真心的笑臉人。連我這個如畜如鬼的瘋子都不
知道該拿他怎麼辦。

天真的溫柔比陰險狡詐更難應付。1 h2 }6 ~! i. R& |4 ]$ D

無力的發了一會兒的呆，在他關懷到幾乎哀矜的壓力下，我捧起鹹粥，喝了一口6 U6 y, O1 r8 y0 S" L* e  q+ k6 F
。

………6 [1 p+ O1 G: t# J

然後我馬上跳起來，衝去洗手間大吐特吐。真是掏心抖肺，幾乎把自己內臟吐出
來那種用力法。吐到完已經天旋地轉，我覺得我會因為這種微小的飲食障礙死翹
翹…嗓眼一陣陣甜腥，我喉嚨好痛…

吳大夫整個慌掉，只是一聲聲叫喚，他可能慌到忘記自己是醫生，還一遍遍的拍. H1 w6 N( l* t
我的背。

「…大夫，別拍了。」我現在覺得嚴正的清官比貪官汙吏可怕多了。當然我知道2 U) b' ~+ g% T% @6 W" {
，這比喻一點都不適當。「你拍得我更想吐，再吐只能內出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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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個大夫走了進來，我還沒看到他，只覺得突然可以呼吸。* Z5 Z2 k8 b. B, C1 R7 f6 ]  Q. E
3 [3 ?8 k( O  h8 j
唔…像是純氧充斥我這個陰暗的個人病房，帶來足以呼吸的力量。我知道他姓楊
，楊大夫。並不是第一次看到他，但是很奇怪的，我不是很喜歡他…卻不自覺得, Y% j: l- J, ^& D  S
願意信賴。
7 @4 O5 ^$ v$ H5 o! P& e, w- q
「楊學長…」吳大夫滿臉想哭，皺著臉扶我出去。真受不了他這種孬樣，又不是
我要出殯了。6 Q; U5 z6 Y+ J1 W9 `"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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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了聞我的食物，楊大夫皺眉，「還是沒辦法吃肉？」2 D1 h1 F# g* ^1 B8 i&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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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胃一陣劇烈的翻滾，又衝進洗手間。1 L$ m; q4 q5 Y0 L7 \/ _+ |5 R

「這是素的呀。」吳大夫更惶恐了，「夜書這樣不行的，他有明顯的營養不良…
」+ L4 ^# A* U' q* H; h% F! `' Y  M

「鍋子沒有刷乾淨。」楊大夫搖了搖頭，「學弟，你不是只有姚夜書一個病人。9 `2 E1 w# _; h- T+ T& X9 m6 m
先去巡房吧，我跟他談一下。」

吳大夫沮喪的走出去。我趴在馬桶上，坦白說，我也很想跟吳大夫一起逃跑，我
一點都不想跟楊大夫單獨相處。# G9 w  t- E: 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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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拿下眼鏡，目光灼灼的盯著我的背。別問我怎麼知道，我就是知道，而且有種
強烈的不適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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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過了不少時間了，你的傷還沒好嗎？」他沒頭沒腦的來這句，我卻聽懂、
並且發寒。! e6 J% @+ x% q' E: E5 I

「…幾秒鐘的經過，可以變成一輩子的傷害。」我冷下臉，開始刷牙，洗臉。洗
掉嘴裡的苦味，而且雪白泡沫裡頭不再有烏黑，我才能夠安下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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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去和他相對，他望著我，讓我覺得有種空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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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女鬼給你的影響太重了。」他長歎一聲。

他果然知道些什麼吧。「你怎麼不說，我被她侵蝕的太深？深到連容貌都變了？
」  P8 s6 S6 m) W+ [, o" `

楊大夫看著我，莫測高深的。「…我會交代廚房，你的飲食特別做，絕對不會有
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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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奇妙，他刻意避開「肉」這個字。「咯咯咯咯…」我突然笑起來。4 y+ g! ^& ^$ o' x# f% c6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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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到這種地步了，我還怕他收拾我？雖然我也很本能的知道，他要對我怎麼樣，
我這個被鬼魅侵蝕得傷痕累累的瘋子，也拿他沒辦法。

「為了你的健康著想，趕緊跨越飲食的障礙吧。」他走了出去，帶上門。( ?/ `" Y4 e* B' H, B8 W6 {

真是輕鬆的一句話。跨越？你怎麼不去啃屍體看看，還是軟爛得像是泥漿，上面- [* [& k! a; a6 e; B; b% c* F
滾著蛆的屍體看看？6 o' p4 Z7 q  x5 |" L" U! k' l

啃上一口，你將來還吃得上肉我隨便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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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咯咯咯咯…」我啃著指甲笑了起來，望著自己越發白細的手指。! a. n7 `/ f% B; P! ^. f2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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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有些變化發生在身體上。被厲鬼纏這麼久，我沒死應該是我的怨念比她
還深，我還想寫作。但是她的鬼氣影響了我，也把她生前的容貌不自覺的「刻」" h; t0 s) m9 r8 \
在我這兒。9 G4 K% t* E$ K; f/ [6 T! F/ f2 y

無法進食使我消瘦蒼白的像是一抹影子，但是皮膚越來越細，五官越來越柔和，
照鏡子的時候，我也常覺得像是在看陌生人。/ V. o7 X1 V5 c9 {2 [# H

長什麼樣子不重要，我的手指還在，眼睛還看得見，我還能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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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我知道，我被這樣的命運玩弄了。那個厲鬼雖然讓陰差帶走，但是她留下的9 V+ K8 ^& Q* z/ [
「禮物」也讓我不大像是個人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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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自由活動的時候，我從樓上走下來，經過普通病房，原本囂鬧的輕症病患會/ x7 L2 y" ?& D* c
突然安靜下來。張著驚恐的眼睛，畏縮的等我經過。' v) s) c7 x% i" o$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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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類求生的潛能是很強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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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本能的會害怕，會恐懼。恐懼我這個鬼氣森森的瘋子。4 f% V/ F9 q1 t" K; p-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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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他們也是。即使心靈破碎，他們人類的本能還在，知道要避開、要躲。我真- u1 r6 A0 i+ _, A* p9 O
的能夠體諒。所以，我安分的經過普通病房，走入花園，享受一下陽光，不會去
找誰交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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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所在的病棟是病情比較輕的，可以自己打理生活。大部分是憂鬱症或躁鬱症患
者，還有些輕微精神分裂的。很少有激動的病人，頂多就是喃喃自語，規律的轉
來轉去，搖晃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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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還有那種完全正常，靠家裡有幾個錢，用什麼精神鑑定逃避刑責來「渡假」8 G6 [9 v# \% G" D4 q) ~" ?
的公子哥兒。那種的會自己混成一堆，在角落邊晒太陽邊發牢騷。也跟我一樣，
擁有自己的個人房，聽說還有的設備堪比五星級旅館的…不過也只是聽說，我沒& V; a& I: j3 N! a; n
去參觀過。

他們不敢惹我，我不想管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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瞇著眼睛，我享受著陽光的溫暖。但是在這樣宜人的冬陽下，我卻看到了一個不, {* x- X! t$ J0 N2 ?, W( u$ f
該出現的人。: g9 _+ B. K-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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詫異的看著他。他很輕鬆的獨處，有種斯文而內斂的氣質。指甲修剪得整齊，頭
髮一絲不紊，很有條理。雖然嘴角有些嘲笑的意味…和那些公子哥兒滿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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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我這樣待在精神病院一陣子的人，可以用直覺區分哪些人有問題，哪些人又是
正常人－－我是說外表的心理上。5 d  h" J  d( u' I; b

他並沒有發瘋。: h4 L# z  U4 ?% F! V1 E+ p/ H: c)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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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那些公子哥兒躲避他跟躲避我一樣。

這意思是…其他人也看得到他？這怎麼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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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他是我夢裡那個廚師。

＊＊＊- t  y' H3 O1 O& s  x

後來我才知道，他是我的新鄰居，住我隔壁。我做那個逼真的夢時，他剛好搬進' ^' F0 ~& I( X8 F/ R
來。

很巧？7 A* u. U' E9 u' X6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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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還有更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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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會到這個精神病院來，是因為…他跟一個女同學去露營，發生山難，為了維生
，他把女同學的遺體給吃了。經過訴訟，他因為精神鑑定，被判定是精神極度衰
弱，無行為能力，住院治療。! d# N* o7 {; W) B(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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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這是表面的消息。你問我信不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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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信他是吃了那個女同學，是不是遺體我就不敢保證。因為他的身邊站了好幾個% r  \1 h$ j! V/ F7 i
黑忽忽的影子，我又分不出哪個是他的女同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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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鬼魅沒辦法站在太陽下？對，鬼魅不行，但是倀鬼可以啊。你不會連這個都) a( j1 e# K" ?/ L+ r
不知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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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我和他在自由活動的時間遇到一次，他看了我幾眼，然後他的倀鬼飄了過來- s0 n  \9 ^$ }9 X
…. N8 y; Z3 s& m/ `: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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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開始背九九乘法表。我想你看到這裡一定笑出來，笑也沒關係，當初地基主（! T. e+ x6 a7 }& \
現在是我倒楣的讀者）教我這個辦法時，我也捧腹大笑。

但是倀鬼卻連連後退，一步也沒辦法接近我。/ w) X  A3 T6 x5 \6 @" M7 d

理性和秩序，一直都是鬼魅畏懼的屏障。

他訝異的深深看我一眼，我也微笑著瞅著他。之後我們就沒有什麼交集了。7 W6 e: _7 t9 o  Y/ N

只是很不幸，現實可以避免，夢境實在無法控制。# S5 @! a7 H1 ^! w: x
1 @' e4 A# H0 ^) ?3 n  Z
我又做了相同的夢，那個可憐的頭顱轉過來，還是吳大夫的腦袋。我陷入深深的
思考。3 y2 h* S3 k/ d: M4 g8 W

我相信，這個新鄰居不是瘋子，他很清醒、甚至享受吃人肉的感覺。看他身上帶' S5 z: I) {- m
著五個倀鬼，就知道他一直隱密而貪婪的維持他的嗜好。

這個夢到底是不是預知，我不曉得。但萬一那個傻瓜吳大夫這樣被吃掉了，我會) r( P) S4 R, k" ?" B" C; J) `9 P
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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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的，天真溫柔的好人比罪大惡極的壞蛋難應付太多，我可不希望吳大夫成5 z$ G, [5 r% @, p/ i
了倀鬼，卻天天來盯我吃飯。

我伸手，摸著那個頭顱。嗯，改成我的模樣吧。我比較會應付這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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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顆頭顱很聽話的，變成我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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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醒以後，他眨了眨眼，馬上翻身奔向筆記型電腦。

地基主馬上湊了過來。她被分配到這個精神病院本來是相當哀怨的，其實遇到我
，她應該更哀怨一點才對。但是她很奇怪的，自動的加入我的讀者群，而且被折6 C* p8 }9 d' \0 {) @3 x0 m, H9 O
磨的歡天喜地。7 k' C) E' i" c  f; Y" v' c

「走開點！」我寫稿的時候脾氣向來暴躁，「擋著光！」* e  q+ X: d" i& o

她悲傷的垂下眼睛，一步一蹭的，蹲到牆角發出鬼火。6 s' Q% i( ^3 c0 Y5 c9 c6 ~8 F

幹嘛呢？她好歹也算世家小姐，在日據時代受過高等教育。如果你想知道她長什, o( X8 J# s, N3 d8 m% {
麼樣子，不妨去網拍看看有沒有「人間四月天」，大約就是那種五四憤怒青年…

好吧，五四女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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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堂一個五四女青年做什麼把自己弄得像是怨靈呢？神格再怎麼不高，也是個榮# K# e0 |- B' i9 K% K2 _( l% G
譽職的地基主啊！

不想理她，我對著空白的word發了一會兒的呆。「…來吧，告訴我。」喃喃自語
著，「那天山難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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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海翻騰、洶湧。在空白中，影像連結。我像是看到那個女孩背著紅色的登山包5 J. H4 r5 M6 i# y- ~  U
，和心儀的男同學在火車站會合。$ z, V* Z. ?& ?( k

她的臉頰，帶著羞赧的紅暈。卻不知道，這是一條通往不歸的黃泉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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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幾乎相信自己看到了事情的始末，甚至看到那個偏僻杳無人煙的山谷，她驚愕2 M: c! M3 F# {9 e2 P( e2 e
的表情凝固，頸動脈讓閃亮的小刀劃過，汨汨的流出血。一個小鍋放在她的傷口" F* S% _- s% u8 X5 s% @$ G1 F
邊，接著。

很可能不怎麼痛苦。因為這個加工的山難，起因是一罐特別加了安眠藥的飲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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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被支解的很乾淨，大概連死因都難以查出來吧？畢竟她就剩下一個骨架了。那! j7 e. c. b( J( \7 T
個廚師…完全發揮野炊的本事，動作那樣的熟練。8 ]( h1 Q( S& c. o'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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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將這篇中篇小說寫完，馬上往部落格一貼。當然，我這種瘋子的部落格會充滿
了謾罵和侮辱，我向來保持沈默。替我辯護的，我也不會表示感激。9 s. f0 Y; b# G6 D3 ]3 ]& c( C) R

但我依舊是點閱率第一名。這表示許多人會看這個瘋子的部落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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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篇血腥殘忍的小說是宣戰、也是挑釁。更是我收集情報的手段。這樣轟動的大. n5 W3 I' F1 y& l
案子居然只是送進精神病院，嗜血的媒體一聲也不吭，我完全沒辦法收集到任何: A0 A( }/ |) v5 c" E; B, M; Q
資料。

而且，我沒辦法離開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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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只能織下一面華美的網，然後等。0 F: |* l0 l- F9 v6 z  S2 z

挑釁很成功，新鄰居陰霾的看著我。他原本輕鬆而嘲笑的態度消失，半仇恨半食1 C& J! E8 y# M# `6 G$ V+ J
物的打量我。我想，他看到了我的小說，也在夢境接收了我的修改。

我忍不住，發出「咯咯咯咯」的笑聲。他的倀鬼，居然發顫了。& B1 ~0 ?- _! X
5 s- L/ C/ g, m5 u
而我的網，也被觸動了。; L- O1 \" t7 N

許久沒有訪客的我，來了一個美麗的訪客。, T8 s4 F; n( H0 J' H

她皮膚很白，神情憔悴，但還是很美。我不是說五官，她有種堅強不屈的意志，
但不外露。一身的黑，我想是喪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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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她遲疑了片刻，「你是姚夜書？」& Z) E% v! h; e2 Y0 P" v  R3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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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斜斜的看著她。瘋狂宛如洪水，即使退去也猶有痕跡。我知道我的神情看起來* `& T% f! P# f5 G/ H! v" d
不大正常。

「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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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在網路上看到你的文章。」她強忍住淚水，「你知道什麼？你怎麼知道8 q3 x2 s3 W3 v& z" f$ d
我妹妹去爬山的時候背著紅色的登山包？」( x8 ?5 L  C$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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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合。」' G6 d9 H) M* F) @%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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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怎麼知道…」她的聲音在顫抖，「你怎麼知道…她的腿…摔斷了？」4 k7 |, S5 Q# ~0 o$ Z" E, W- D

「也是巧合。」其實我比她還訝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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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連她出發的時刻都說對了，這也是巧合嗎？」她的聲調變尖，「沒有一家報
紙刊登，網路新聞也只有三行不到的報導！你怎麼知道的呢？！據我所知，你自. o! V& c) n9 `; B% V# b* ^; T
從發病以後就被關在這兒沒有離開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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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聰明。我暗暗的稱讚。在來之前，她應該做過功課。/ X) n/ x& z9 K: i( ]

「那妳知道我是什麼病吧？」咯咯的笑起來，「瘋子有正常人沒有的清醒。」/ y5 ?5 y, E1 m

「這是真相嗎？這就是發生在我妹身上的事情？」她痛苦莫名，再也忍不住眼淚
，「她還那麼小…她才剛上大學…」- Z! m4 n; b" }  y$ N

思考了一會兒，「…我不知道。」我坦承，「不過，或許妳可以幫我的忙？」沒
辦法，我關在這兒哪裡也不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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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關心妳用什麼方法。」不自覺的，啃著指甲。「我要一份名單。他身邊一
定還有親朋好友失蹤了。」我比了比，「除了妳妹妹，還有四個。從小到大，我& }. {" r- l7 T( ]9 y% G
都要。」

「誰？」她停住哭泣，「曹錚然？」9 Y: u( ~6 w1 N+ L;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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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她說出這個名字以後，氣溫突然降低很多。文字、名字，都有種奇怪的魔力。
像是古琴突然粗暴的一晃，發出石破天驚的聲響。2 `% U) ]7 E. b: h; y) a+ _+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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錚然。' P5 e6 S7 E8 V" C, i. z$ g
1 s( ~/ C, O% ^' q7 X
「對，就是他。」幽幽的笑著，我知道會客室外面有倀鬼焦躁的悠轉。被吃掉的8 y- v" m7 I- f+ d- Y5 U
人臣服於啖食者，他們用一種盲目的忠心為主人傳遞消息，尋找食物。/ V3 @* I3 s2 C3 c, _, P

「我要他們的名字。」# @1 F" T+ I) D1 \# w2 W; Y,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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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憂傷的美麗訪客辦事效率很好，當然我不知道她是作什麼的，這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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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要的是，她不到一個禮拜，找到了另外四個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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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名字，一條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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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曹錚然的小學老師，有他的兒時鄰居，一個國中同學，一個大學同學，還有一
個很特別的，曹家的廚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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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師？哦，原來如此。, U+ v$ T" f" S* m  w/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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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個失蹤的，是廚師。然後兒時鄰居，小學老師、國中同學，最後是大學同學5 Z% |! n: M7 Z4 p  w7 x, s$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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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麗訪客調查的很仔細，甚至留下失蹤的大概時間，還有每個被害者的背景。厚
厚一大疊，甚至連曹錚然的家庭都調查的很清楚。/ X( M: v% h2 [5 ])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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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她怎麼辦到的，實在也不關心。但是這批資料讓我很有得消磨時間。! p. {4 W, H+ U7 j; }3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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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師在曹錚然出生前就在曹家工作。個性太害羞了，沒有娶妻。稍微對照一下就
明白了，曹家產業極多，注意，產業，不是事業。但是曹家父母雖然庸碌，但和. [/ }; g, B/ O5 m/ M0 s
一般的家庭沒什麼兩樣，可能富裕些，但也就這樣而已。曹錚然一直都是個資優
生，雖然是獨子，卻沒讓父母操過什麼心。

一個富裕的家庭雇用廚師不算什麼不尋常，但是曹家算是簡樸了，頂多請個菲佣
。雇用廚師是因為他們一家子都愛吃。, g6 j/ z* {'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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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師不告而別是曹錚然國中的事情，之後曹家沒再請廚師。+ A  G# n' s8 t% @&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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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下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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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意外的，居然是家裡的獨子。

看起來不太合理。但這個「貼心」的孩子將廚房看成他的王國，算是他繁忙課業' J0 R, ?4 e; s) Y
外的一個小小嗜好。

他的父母到底知不知道他的真正嗜好？我敲了敲桌子。應該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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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聰明的傢伙，每步後路都想到了。若是父母知情，乾脆把女同學拐回家宰了
不是乾脆？幹嘛去荒山？荒山野炊到底不如家裡完善的廚房。

如果沒人知覺，最好。被發現了，可以說是山難。他算得滿精細的，只是沒想到
那樣人跡罕至的山谷，來了一批外景隊。不是不能遮掩，只是比較難。

資優生的「殼」讓他的父母盡力搶救，但是他也沒算到…6 Z- S- N8 m( H6 _'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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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精神病院，還有我。" ^; ?/ [! T0 N+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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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可能是個監牢。托著腮，我望著窗外搖曳的樹影。對許多心靈破碎的人來說$ g2 S- I  |: P
，更是煉獄。

但不管是監牢還是煉獄，這裡都不是屠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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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我在這兒取材。還沒見過食人魔呢，我要好好的將這段經歷記下來，寫進5 d6 F4 o: y' t) f: }- D
小說裡。5 H; C& J* c, ^+ G8 ]& {: x! V
5 L+ v! l- `5 s- f8 P7 z
興奮的打開筆記型電腦，我知道我在笑。經過門外的護士像是跌了一跤，慌慌張
張的跑過去。3 A4 K2 G0 T8 M

是的，我知道。在暮色低垂的逢魔時刻，這樣的笑聲，很恐怖。8 o2 b- e  B! x" P! |& z- F/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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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個名字，四條命，也是四個故事。5 Z) E; e; V0 T, v6 D# k. a. I(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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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禮拜寫一篇，編輯的臉都綠了。他哀叫著這實在太血腥，無法出版。

「我寫好玩的。」輕描淡寫。2 Z, }' b0 j+ @2 G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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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只是為了有趣。因為曹錚然看我的表情越來越陰沈，越來越狠毒。我知道他
被我逼得很緊，緊得神經要斷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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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懷著一種有趣的心情看著他的變化。我很好奇，真的很好奇。在這個監牢裡，
他打算怎麼做。我們的行動都是受限的，隨時有醫護人員可以打擾他的行動。他6 O7 c. ]4 }; J7 B
可能有幾隻倀鬼可以幫他，但是頂多傳遞消息，通報「食物」的去向。( j0 L. m6 ^7 T6 Y9 v8 a( ~: `: V

或者迷惑「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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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連接近我都做不到，怎麼迷惑呢？3 a6 [% D8 |1 H!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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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等，我也在等。4 E6 ?) C, Y" l, u  D8 w' d

我的訪客變多了。這些被害者都有親愛的人。他們從各種管道，直接或間接的來" [" W: \7 {) H& e; |. h& v( L
找我。連害羞的廚師都有他白髮蒼蒼的母親來訪。" l3 x6 k7 M4 Q
9 h2 |4 F  Q, ^! z
被害者家屬的悲泣和怨恨越來越高，倀鬼也越來越弱。

到這種地步了，我什麼也不怕。瘋子擁有正常人不會有的清醒。

我的心靈已經破碎過，而曹錚然，他沒經過這種痛苦，所以他不堪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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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第四個故事貼上部落格，第二天的自由活動，曹錚然和我不期而遇。+ ~* L: `. r' U2 D* r6 M; m' [
" M: T0 D  U# `3 T; h3 G/ e
他望著我很久很久，走了過來。「…我們不該是敵人。」他仔細看著我的表情，
「我知道你。我們是同類。」0 t7 S' F* D1 o7 j$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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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對。」我瞇細了眼睛，笑笑的，「我是瘋子，你不是。」1 A0 g" v. j. t) K3 M* T/ z
7 ]7 |& h9 \, E' `
「瘋子是別人的定義。」他不耐煩了。& n* p) j; q3 U& ]3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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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承認這點，我的心靈的確破碎。」我盯著他的眼睛，「但我是生物，你不是) p' o& l9 G; X0 v4 U
。」

他沈下臉。「什麼意思？」+ k6 _% H6 g. c& V  G

「本身生存沒有遭受威脅的時候，」我輕輕的湊在他耳邊說，「生物要維護種族, L9 Y+ p% h) V  f
的繁衍，連草履蟲都知道這個鐵則。」

離他遠一些，斜著眼睛看他，「你連草履蟲都不如。」# R  C* e9 j! e- [+ Y# K; y
5 ^+ [, ^, Q. I4 J7 D) h! R9 O7 A
他看著我，怨恨像是屍毒一樣翻湧，帶著聞不到的惡臭。「你這個吃過親人屍體
的瘋子有資格說這種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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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人很酷？」我並沒有被打擊到，反而咯咯笑起來，「表示你高人一等？」& [9 J- O) a& d1 j
* j5 A: e1 S+ X, ~; Z, k+ W
「你這種人渣不會懂的。」他帶著冷漠的厭惡，「我以為你會了解我。」$ @4 B1 O- N' }' b$ a' ]1 J6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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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你眼中不過是食物，何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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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懂…那種含著魂魄的美味。」他冷笑，眼中有種狂熱，「你不懂的。」( @. ~; ?8 L7 j( o7 b8 \
! Y; M  V! C& U$ p3 ]" R, [1 i
「這裡是我的地方。」我轉身，「沒有你的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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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常人若是這種德行，我還是繼續當瘋子好了。4 S3 X( ?( t; q' s3 ]  z%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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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這次的「談判」，等於是破裂了。

0 C7 t2 J$ h& u. u7 T7 I
人為什麼要吃人？/ e8 y% U. u9 w% C
+ ]0 n9 |, P" a- n! a  q
翻著網頁，我在許多資料中間穿梭。當然有很多緣故。比方說是飢餓，刑罰…珍
奇或誇耀。0 y: W8 Z" W% [( O. R  x9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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飢餓是沒辦法的事情。這很殘忍，卻也很無奈。為了種族這個大題目的延續，吃
人，理性沒辦法消化，但是可以諒解。但是我想到的卻是…$ b- g: b0 B5 D: m, o
2 S" ?: Y+ z0 h# L) o
易牙烹兒。/ T+ |$ Z# E9 y+ e

那個歷史上第一個大廚師殺了自己的孩子給君王吃。為什麼？那不是飢餓所致。- a' u. h2 ]/ [) K) y* F
廚藝上的珍奇和誇耀嗎？3 [& a% ]  W# ~0 i( r9 }+ ^0 @9 B
" b& b, p+ \; y" l4 m/ U3 F
在沒有飢饉的世代，人的生命很沈重。不僅僅是人的個體，而是人的執念、社會9 J" _0 r, n* h
關係親屬表、父母兄弟姊妹親人朋友愛人…一重重、一疊疊，取走一條命，就要
負擔悲哀。* q: I, n- ]0 d+ O& r1 i

太重了。我想是我個性軟弱的關係，所以沒有辦法這麼乾脆俐落的說殺人就殺人
。- D$ [' l5 {4 ^. h$ j, O(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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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天真又笨的吳大夫，我都不希望他莫名其妙的下了鍋。
3 \5 U6 R# t* _
再怎麼瘋，我還是個人。這個認知讓我嘆息起來。
4 t- G+ B! Y% b
「…你到底有沒有聽到我說話呀！」地基主哀叫起來，我散漫的精神終於集中。3 A' [- x- p# w9 @9 e9 I( G+ h' S

「我昨天才寫新的，今天就要催稿？」我幾乎有點厭恨寫作了。快要三個禮拜沒2 @) O6 [. Y  j
有好好睡，腦袋嗡嗡叫。「我玩得太久了，接下來要交出版社的功課。妳得讓我
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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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就寫在時間裡，召喚很容易。但是虛幻的「靈感」是非常折磨人的小東4 s) S- h+ x5 N' D/ U0 S; ^
西，你不知道幾時才可以捉到她。" h) ]+ K) W# ~8 s* s3 C/ G0 d8 g

「誰跟你講要催稿呀！」地基主拼命搖著我的膝蓋，「你快出院去吧，別在這兒
了。你知不知道隔壁那個可怕的人，戾氣有多重…」她縮了縮肩膀，打了個冷顫
，「你不想出院，也請個假躲躲。反正他快轉院了…」

「他要轉院？」我睜大眼睛，他不會這樣甘願放手。在轉院之前，一定會鬧點事; U7 Z3 \1 M* z$ z& ]
情。「那我更不能出院了。」9 X1 Q$ O& b7 g5 a- i/ P7 j

「你…」她清秀的臉孔皺成一團，「我的姚大，求求你…鬥什麼氣呢？他這個人
邪門的很，犯得著跟他鬥嗎？他有五個死得淒慘的厲倀鬼…」' I% a" ^& N. M6 Z+ o  F) r0 _, \

「我有一個榮譽職的地基主。」我漫應著，「決定就是妳了，上吧！地基主！」

她氣得發噎，叫了起來，「我修行不到百年，你要我去對付誰呀？老實告訴你，
我分來這個管區第一天就哭了一夜。你也知道這鬼地方名符其實，破碎的心靈容
易召鬼魅，這兒的陰氣比墳場還陰呢。更不要說有人帶著冤親債主來…」
) T) E" Q& D" l0 J% F) }3 H
越說越傷心，她乾脆哭起來，「我一個嬌弱姑娘家怎麼拘得住？是四方鬼神經過0 R  C$ \3 P* W7 O. f4 H$ Q
加減照應，才沒鬧出大亂子。現在來了個戾氣擰出來的吃人狂，加上那五隻倀鬼& z2 h+ ?/ C4 A% E
，什麼大傢伙都想來分杯羹，我怎麼保得住你？」/ |  U% [) h* L" A* `

橫豎不就怕我不寫？我寫就是了，值得哭麼？「萬一我掛了，剛好天天沒事寫給! {/ n2 {: b$ K2 C8 g7 Z1 B
你們看，那不更好。」

「哎唷，我的姚大。」她乾脆趴在我身上哭，「你若掛了知道分到哪區去？還記: |' v' `# I5 d$ H4 K
不記得怎麼寫還得參詳參詳呢。留著命，就還有故事看，你若真的掛了，雞飛蛋
打，何苦金石俱焚哪…」. P/ y( ]: T% b4 Y7 C, H6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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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還有這麼體貼的讀者呢。雖然她死了快百年了，我還是滿感動的。; ]5 F  k3 o& D

「妳還沒嫁人呢，我又不想冥婚。先下來好嗎？」我很無奈，「我知道了，該請
假我會請假…」

當然，我在敷衍她。我總得知道曹錚然的動機，對吧？不然怎麼把壞人寫得活靈
活現呢？萬一在取材過程出了意外，變成無限其外出取材…那也是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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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讓我這麼愛寫作呢？

＊＊＊+ v7 \; _1 }/ a; _3 U9 [1 f+ \

說也奇怪，要轉院的曹錚然，安分得有點過頭。這段時間相安無事，甚至恢復那
種泰然自若的模樣。莫非我那幾篇故事嚇住他，讓他覺得靜待風頭過去比較理想0 i( W6 k" M5 G) {  X
？6 ]& i  H; m9 e" M6 R/ T% H, G3 ]
1 @. e5 S0 s3 N  z& E( p
這反而讓我有點遺憾。若不是在這兒逮住他，他去了別的地方，那就沒機會了。" u8 U% i, H# f

也罷。讓我眼皮下安靜就是了，誰又是救世主，管得著天下事？那是神明的範圍
，我管不了那麼遠。# p1 x3 \( A& V4 K0 \5 N2 J

明天這傢伙就要走了。也好，我剛好靜下心來好好想想出版社的功課…8 I  t( w/ H- |# y4 U  A

躺在床上半睡半醒的，突然覺得意外的安靜。地基主呢？她成天聒噪個沒完，難* s8 D& [2 T7 q/ w
道也知道沈默是金的道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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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戶一響，我轉頭，是吳大夫。

都幾點了，三更半夜跑來做什麼？「晚餐我可是吃了，你別逼我吃。」經過那幾
秒的驚駭，吃東西對我來說真是折磨。「今天值班嗎？幹嘛跑來？」

吳大夫呆呆的走過來，坐在我床沿，低著頭。「…剛有急診。」/ `0 f7 a% _6 g
( K  ]1 I+ G( D# V6 u' a6 J
看他的神情，大概又死了哪個病人。我不想扯這話題，「忙完了？忙完早點回去
睡吧。」+ }, \5 X7 p% h0 n2 Q. t
" \1 t5 H9 f9 p- d# p9 a7 V2 C! H
「夜書，剛有一個厭食症患者過世了。」在黑暗中，他嗚咽起來。「我好怕你也
這樣失去年輕的生命…」

「我有進食好嗎？」真不會應付這種哭哭啼啼的人，「快回去休息…」# z% E2 i& H* H4 u

躺在黑暗中很久了，我的視力已經適應。望著他模糊的身影，我突然有種違和感
。他有點怪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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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端詳，從臉到肩膀、到手臂…撈了一把，漂蕩的左衣袖告訴我，那是空的。% [- p, e( e, U$ }

輕輕的開了檯燈。他的衣服穿得整整齊齊的，但是左衣袖空空盪盪，滲出一圈血: @3 O2 @% f: f$ ]
跡。( |! I' e5 o6 r! Q3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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嚥了嚥口水，我覺得嗓眼發乾。他的左手臂被切下來，但是他似乎沒有發覺。自  @2 W5 }2 t- l  q# K5 H& H
顧自的說，「夜書，我要把你醫好。你連豆類食品都不怎麼吃…因為嚼起來像肉
。你知道每次看你的檢查報告我都很傷心嗎？你一點一點的衰弱下去…就跟那個
可憐的女孩一樣。我若強迫她一點就好了…最少她不會死…」

我想喚醒他，或者是幫他止個血什麼的也好。但是他一面喃喃自語，一面用古怪; t' H) y" X) r
的惡意看著我。7 @: c4 L% u$ b9 c2 b" N6 ~/ F8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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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死的。破碎或脆弱的心靈容易招來鬼魅。我以為換了頭顱就可以避免…結果吳8 s% A  c! H7 e& ?* w
大夫還是中招了。( |+ e& S& B* _4 N

他被倀鬼附身。因為他還不知道自己失去了左臂，所以沒有大出血。一醒過來…
我對這個該死的精神病院沒有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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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呢？」我接腔了。

吳大夫發愣了一會兒，用如在夢中的語調說，「我認識一個很棒的廚師。他說可
以治好你的厭食症。」# k, |. h) ]*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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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好。」我穿上拖鞋，「我們這就去找他吧。」8 e5 d) x" L$ B2 b0 F-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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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來混的，早晚都要還。- t2 k- t$ ]8 A7 ], {) e&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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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腦海出現這段經典對白時，深深感到自己看了太多電視了。我本來以為不會讓& j3 D7 k1 G( D
吳大夫下鍋，但是他沒有整個下鍋，卻下了一隻手臂。

太托大了。- Q5 m( m6 j/ {' L

畢竟我不是道士，沒辦法把倀鬼驅出去。斜斜看了他一眼，發現他還在碎碎念，
又覺得還是讓倀鬼留著吧。我是小說家，不是護士也不是醫生。我對止血和應付& h/ K. T( D8 m. q* e
休克實在沒皮條。* g5 U7 v8 r* ^9 j

夜晚的精神病院非常陰森，樹影一陣陣嘩然。映在窗上，像是許多手臂。$ t7 z3 I. y$ ?# L8 V8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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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我不怕。我想反而是陰暗需要懼怕我。我是身有鬼氣的活人，清醒的瘋子。
秩序和反秩序，都讓鬼魅不能理解，不理解就會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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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少附在吳大夫身上的倀鬼很怕。/ U# n8 _7 B) I# i6 Y$ L

穿越整個醫院，靜悄悄的。這很不尋常…但是我比較憂慮斷了手臂的吳大夫，還
有不見蹤影的地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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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到了醫院的廚房。

這個廚房要供應整個精神病院，自然不小。有個爐子開著火，正在熬一鍋湯。我
聞到味道，卻沒有吐。. \: d: N/ m& b& K4 V6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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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取材的一部份，我在取材的時候，是不會有什麼不舒服的。

「大廚會治好你的。」吳大夫喃喃著，帶著夢遊似的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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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著正在喝湯的「大廚」。曹錚然俊秀的臉孔，在慘白的日光燈下有些猙獰。# [. |$ m0 s& E( @+ r3 M' p

「這是個富裕的時代，你缺乏某種蛋白脢？」我覺得困惑。

「因為好吃啊。」眼鏡蒙著霧氣，他將湯匙遞過來，「嚐嚐看？」9 n& D/ q5 J8 k8 S1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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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著在湯匙裡載沈載浮、燒得腫脹的手指頭，「不，謝謝。我吃素。」

我早就知道人肉的滋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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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了笑，「其實我不想吃你。」他挑剔的看了好一會兒，「感覺上就是很難吃5 l/ F& d, {$ ~
。」, |5 Y" S7 [- X$ i' `

我也對他笑了笑。

「但是我覺得不吃掉你，我的氣不會平。」他的笑容越來越惡意，「其實我比較- F5 a9 w: l5 H) j; e
想吃他。」* K/ b2 ~+ @* C& i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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繩子像是有生命一般，將我捆了起來。我知道大約是哪個倀鬼所為，但是不重要
。, Z* J' j: @; R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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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曹錚然。」我毫不在乎的被捆緊，「我想知道你怎麼挑食材的。」$ u% h* f6 b, e0 K3 u#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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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我喜歡吃乾淨的人。」+ c8 }3 n8 h1 A$ n) E5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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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是天天洗澡。」我咯咯的笑起來。「聊聊吧。只能暗暗的吃不是很無聊嗎
？你一定也很想說些什麼吧？」0 d7 E2 h' S3 }$ b6 Q3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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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錚然踱過來，輕輕的將我的臉推到某個角度。「你想拖延？」他讓我看著一個1 h* F4 b5 ?1 @+ x* ?* s; D% T7 |
供桌，這是祭祀地基主的，但是充作香爐的米杯倒插著三枝香。' f, a# ?& 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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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呢，這個聒噪小姐怎麼安靜了，原來被拘在這裡。9 o* C; v, ]. M, O0 ]  R"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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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博學甚廣。」由衷的稱讚一句，「但我還是滿想知道的。這世界上的人這麼. ^% I) G) W  M* z5 j& B4 ?
多，你怎麼挑你的對象？方便？順手？」

「聰明的腦袋，純潔的靈魂。」他開心的拍拍我的臉，「不過我不會吃你的腦漿
，壞了。」) l* o& J  M1 R1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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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先吃你家廚師嗎？」我笑瞇眼睛，「先吃廚師的腦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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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來蒸蛋真是絕等美味。」他舔了舔嘴唇，牙齒閃閃發亮。$ g0 K8 ?/ Z# q! P- k  t

他的齒列很整齊。「不會腥了點嗎？」

「加點酒去腥。」他平靜的像是在討論尋常菜單。

「一開始，怎麼會想到這麼不尋常的食材呢？」我是真的很想知道。

「其實呀，我一直有個疑惑。既然什麼都能吃，為什麼只有人不能吃呢？」他很
認真的跟我討論。我猜他憋很久了，要找到一個能夠跟他討論不嚇昏的人很難。

「人本來就是人的食物。你可以看看歷史。軍人吃百姓，貴族吃平民。吃人不是3 |- o1 s# b9 e, ]
什麼特別的事情，古代還有所謂的菜人呢。古今中外都有這種例子，現代卻用什
麼道德壓制，不是很可笑？這無關道德吧？食物還有什麼道不道德的？真要講道
德，連植物都是生命，我們不能剝奪喔。」, x: F1 n+ U6 H8 {4 R8 [- c&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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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果然滿聰明的。我點點頭。

「弱肉強食是世間的法則。」他拿起大勺子，撈出燒爛的手臂，「瞧，落到我的
鍋裡，這不再是人類的手了，而是…」他的眼神出現殘酷的歡欣，「一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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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了他一會兒，咯咯的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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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得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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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會痛啊。」我望著虛空，「拜託把那個手臂扔回去，我看了就痛了。」2 ?& M+ _: y" G" A

「真娘。」他輕蔑的撇嘴，把手臂扔回湯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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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大概會下鍋吧。」輕嘆一聲，「不過，我希望達成一個願望。」. C7 B/ \" A, X, B% i. c

曹錚然收起笑容，狐疑的望著我。他望望被拘住的地基主，和依舊夢遊似的吳大
夫。又低頭想了想。「…什麼願望？」& R1 n7 e! h* k) N,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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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說故事。小說斷頭不舒服。我不想變鬼了還留下殘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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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你十分鐘。」他警戒的退後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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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微笑了笑，「徐阿明，不要動！」我對著附在吳大夫身體裡的倀鬼輕喚，「我
說個故事給你聽。」& I; n5 [; p5 s5 e6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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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是五個故事，說給五個倀鬼聽。故事都很短，這種極短篇最難寫了。幾百) s4 f2 \7 V/ x$ Z) ^4 t
個字就要完成有頭有尾有滋有味的故事，簡直是考驗作家的功力。

但我可是連鬼都殺不死的小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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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了五個故事，當然超過十分鐘很久了。曹錚然呆呆的，他幾次動唇想說話，. ~" Q; `3 z6 x% Y- T+ L4 {
卻又陷入著迷的狀態。

我將頭轉向他，柔和的喊，「曹錚然，不要動！」他這樣聰明的人，我該說什麼2 d% z2 \" c1 N* N. G
故事給他聽呢？# x/ X4 L0 k( H" V# p3 M& s1 M
7 ^/ F& o3 K, a3 T1 h
真的、真的很值得興奮。尤其是他的目光恐懼到極點，卻依舊深深著迷的模樣，
讓我快樂到閉上眼睛。4 k6 q9 H/ d, O' j. f. y$ y

「這是專屬於你的，只為你說的故事。」我睜開眼睛，溫柔的看著他。「你知道
嗎？倀鬼不是只會讓老虎驅使。他們還會臣服在戾氣極重的人腳邊。」

他呆滯了一下，馴服而狂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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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了一個倀鬼的故事。有五個人被一個戾氣濃重的人吃了。他們呆滯的變成那, S& {$ m( e+ N8 O! u
個人的鬼僕，馴服而乖順，從來不會違抗乖戾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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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倀鬼有個罩門。」我低低的說著，「很致命的罩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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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錚然似乎有點警覺，他無力的掙扎起來，卻一點聲音也出不來。像是被捆起來4 r; ?# G" C2 W: W+ i  O6 N
的，是他，不是我。

「倀鬼不能有名字。這個主人的名字非常好，是個金石交鳴，驅邪鎮妖的名字。* n1 n0 j6 k+ h
為了讓這種距離更絕對，他拿走了倀鬼們的名字。很不巧的…一個發了瘋的小說
家，在他的面前…」我頓了頓，「把倀鬼們的名字還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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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低。「你知道為什麼不能吃人嗎？因為會痛。因為別個人
，是你這個人的鏡子。別人的痛楚，有時候會把魯直的大腦弄混了…『感同身受
』。」) p# k+ T" X& i* B5 G

清醒的倀鬼一步步的走向他們不幸的主人。記憶裡的每一點痛楚慢慢的回憶起來% |# U/ Q+ ^, l9 l) I
。# Z  ?8 h' e) c" d# G#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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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腦其實是一種魯直的東西，常常會傳遞一下錯誤的訊息。就好像倒在地上像是! z" @$ y; N( S4 o( @# E
在殺豬似慘叫的曹錚然。根本沒有刀刃砍他、沒有沸湯燙他，但是他卻必須承受& p- y, j- w4 K4 x' n- h, k; Y4 [: W
四個倀鬼給他的所有痛苦和無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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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大約沒辦法再吃任何人了…恐怕連離開這個醫院都有問題。

對這個社會來說，倒算是好事一件。

「會無盡循環這種痛苦喔。」我殘忍的加了一句，「直到陽壽盡了為止。」

我沒算錯，是四個倀鬼。徐阿明還附身在吳大夫身上，笨拙的幫我解繩子，沒有/ j$ \7 T% L' {8 w7 f
加入混亂中。; T) k/ _" }8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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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大夫茫然的蹲在地上，我也陪他蹲著。心裡一陣陣的感到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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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已經燒爛了，又不可能長出另一隻。當然我也想過，說不定我可以說出這
樣的故事，但是我像是被掐住喉嚨，一個字也說不出口。很煩躁，非常煩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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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了一隻手，他將來怎麼辦呢？醫師是當不成了，你讓他再去做什麼好？他還這
麼年輕，就少了一隻手臂…我連看都不敢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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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痛，非常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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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要有個結局不可。天要亮了，他一定要有個結局…  P) w! \; m" X" d4 q

「…車禍。」我終於說出可以說的結局。「你遭到一場嚴重的車禍，失去了你的# `  x0 e* y8 |
左手臂。但是，你失去了一隻手臂，卻不妨害你得到幸福。」我很認真的，一字
一句的磨出故事。$ W* m- w& |7 t;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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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年輕，血還很熱。一切都還來得及。哪怕是只有一隻右手，你也能夠攀住
青鳥的翅膀，得到真正的幸福。」

這是我能力所及，損失最低的結局了。8 t% g* I0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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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他聽懂了還是聽不懂，有些焦慮。他瞅著我看了好一會兒，「夜書，多
少吃一點。你…」他用如在夢中的神情說，「你也要幸福喔。」

在倀鬼的扶持下，搖搖晃晃宛如酒醉，他走出了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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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蹲了半晌，才去拔了倒插的三柱香。

我好累。我真的好累好累。倒在床上，幾乎是立刻睡著。你可以說我在逃避，這
個時候，我完全不會反對你的意見。& z: U: q7 w+ A; Q
( K: M) j+ h6 h, U, P% ]. |& V
＊＊＊

在我睡夢中發生了很多事情，但是我用睡眠逃掉了。睡醒的時候，我知道了本來4 Y+ \$ j6 s0 s6 c) {3 O& S
就知道的事情：曹錚然被送到重症病房，吳大夫車禍，失去了左臂。

但是我這樣虛脫麻木，什麼都不想管。

「…我把吳大夫的手臂藏起來。」地基主憂慮的看看我，「等他百年之後，還他- T- L4 G% z" P) W- j) {$ q
個全屍。」

「哦。」我不大感興趣。地基主是舊時代的人，還相信什麼全不全屍的。

活著沒了手臂，那就沒有了。保留一段枯骨做什麼？6 Z9 m# Z# P1 A5 ~

不過我什麼都不想說，不想做。只是呆呆的看著窗外，看著日影緩緩移動。寫太. G; s% h/ r8 _8 V
多，說太多，我把所有都耗完了，整個人都是空的。

我大概受了無形的傷，花了一些時間才復原。

等我快復原的時候，又有個訪客來找我了。
7 O: h8 d' Z" E0 L' y% y. z) F
很意外的，是吳大夫。他裝了一隻義手，我依舊覺得痛。% a' ]$ l0 s7 u) T
- _$ j, S1 M. Z
「這個？」他舉了舉義手，「還好啦，沒有想像中的不方便。」還是滿臉傻瓜似2 Y6 B5 [1 |# Y: f% V
的笑，「夜書，你有沒有好好吃飯？」
5 y9 ^% i& ^6 E' E% {* n
「管你自己就好啦！」我突然暴怒起來，「你管我吃不吃飯！」6 N4 K* |) I' c3 C/ F, _

「會生氣了呢。」吳大夫笑瞇了他的阿呆眼睛，「你一直把情緒悶在心裡，老是
面無表情。這樣，不算是痊癒啊…」) l. S# y! p% ~

我真是他媽的可恥，為了這種笨蛋掉眼淚。5 x1 t5 j$ K+ \% Y- h0 d
# a% h% U' v# }; `  Z' }8 u
吳大夫一直笑嘻嘻的，根本沒看我哭得悉哩嘩啦，跟我說他跑去一家私人高中當, s: G6 m9 q/ u5 Y
心理輔導老師，日子還滿好的。: E1 D; d- H# o5 ~: U  \" F& ^3 u

「其實，手斷掉的時候，我突然鬆了口氣呢。」他微笑著，眼神朦朧，「這樣也
是不錯的結局。我不希望變成冷漠的醫生…但是繼續待在這兒，我早晚會變成那
樣吧？在變成那樣之前，逼我畢業，也算是轉捩點吧…」# X5 v! m; ~, T7 D+ n; M
6 e# i, y) M% r0 v1 j7 @2 d% l
…我幹嘛為了這種呆子哭？但我就是…停不下來。

5 ~( L3 s1 f8 q0 C0 s. e3 k
後來，我通知了那位美麗的訪客，要他們去曹家庭院的大樹下挖掘，挖出了一堆
碎骨。傷心欲絕的被害者家屬本來想提起告訴，我勸他們來看看曹錚然。% k$ f' x. x) ^. x, s8 i

後來怎麼樣了，我不知道。畢竟我被關在這裡，消息不太靈通。' E* d! \: b2 T/ E. _
" J* \& o/ L8 h/ w% i% b1 f
但是夜深人靜的時候，距離遙遠的重病病棟會傳來極端痛苦和恐怖的哭嚎。聽著
聲音，有些像曹錚然。" _' n; I0 x% ]: y" v" p* E, q4 m
( [: u3 Z$ K& |( n6 M5 ^; \7 ?: ]. s- n
咯咯咯咯。其實我覺得還滿好聽的。: C' Z# |6 M: o8 D

（第二部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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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jam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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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2^#

發表於 2007-1-30 04:17 PM | 只看該作者

第一部瘋狂4 b, z& j8 N$ H3 s7 P/ |: j
3 Q. S4 Z" g6 R5 d# k
! T" U3 J$ }  l& q
「我知道我要死了。」難得的清醒中，我一陣陣的心灰。「我會死在這個精神! B" A9 e' r2 S! ?: r) S  W
病院，被人當作瘋子。但是我希望在我死前，讓我完成一個願望。」

她腐爛的頭顱湊在我眼前，咻咻的氣息，像是野獸。
* b/ x/ {* s& g5 b1 J/ [- o
「讓我…說完我還沒說完的故事。」我喃喃著，「一個瘋子的故事。」

+ ^& y! ]6 d  N" C$ K

房東要我搬家的時候，是那樣不好意思又困窘，又再三抱歉，我也知道兒子要成
家的確需要個地方住，所以我很快就搬了家。

我運氣好，很快就找到一個價格低廉的套房。雖然房間不大，但是收拾的很乾淨
，又有冷氣電視冰箱，真的沒有什麼好挑的了。5 J- M/ e" u& K. T# L5 H  y% B

不知道是不是新大樓的關係，入住率很低。但是像我這樣愛靜的人，不跟人碰面
是最好的。或許是我個性軟弱的關係，這些年磕磕碰碰，我越來越怕人群。以前
住的那兒，管理員熱心得過分，老是拉著我東扯西扯，讓我很窘，我也知道他背3 x2 i5 D6 d) i; n* m
後笑我很娘，跟男人說話也臉紅。

沒辦法，我個性就是這樣。我也知道挺礙別人的眼的，設法遠離人群就是了，我
不想讓別人不舒服。9 r) `: [! }4 l8 L
. z9 y7 h# W+ f  M: |8 N# C
剛住進來，沒什麼奇怪的地方。要說有什麼奇怪的，也就是剛拿到鑰匙，走進來! J, `0 \. ]! ~# X0 B8 h" A6 {
的時候，有股刺骨的風透體而過，很冷。

不知道為什麼，落地窗大開著，幾片落葉被颳得著不了地。/ r% C, M6 x5 j* C2 T) D( }
3 Z* r! y/ N* t7 o0 z
將窗戶關好，一切就正常了。

我記得住進來的時候是九月，天空明淨的一點雲都沒有，陽光嘩笑，非常晴朗的' g5 I* K% }/ ^# O
初秋。1 z. l2 `' u  Q% D& Y

但是這樣美好的天氣，我卻生病了。0 Y. d" p. @6 @* y
: l+ X8 U9 \- Q' {
生病只是兩個字，但只有真正生病的人才了解我的感受。我發起高燒，身體滾燙0 ~+ C# p" k- H
，但是卻覺得這樣冷，不斷的發抖。* V( r4 i. S- \

這並不是誇飾法，而是真的非常非常的冷，像是躺在冰箱裡。我喉嚨非常痛，痛
得連口水都不能嚥下去，但是我好冷、非常非常冷。只有白天我才能疲乏的起身+ j: O# N  f, d) d
，去吃點什麼，晚上我只能在被窩裡發抖。
# W9 Y7 {8 X5 g1 Q& v- O
我看了醫生，但是醫生只說是流行性感冒，開了藥就把我打發了。但是我依舊冷
，非常冷。冷到一種地步…我只能穿著大衣圍著圍巾，在攝氏二十九度的太陽底
下，喝著熱騰騰的茶，這樣才能稍微好一點點。

不正常？我當然知道這不正常。但是我很相信醫學，或者說，這時候的我，還很. ~8 E0 D$ f& V& x5 @
相信理性。
; \7 w* `* w; m$ G6 a# s5 M
但是這樣昏昏沈沈的病了一個月，終於有一天晚上，我受不了這樣的折磨，哭了
出來。
8 |! v9 L0 z  o% D
男人哭很好笑對吧？但是當你額頭如炭，身體如冰的時候，誰管好不好笑呢？尤
其是這樣淒慘的時候，身邊沒個人照應，我居然迷迷糊糊的喊…; m5 Q7 x; O2 d4 y# {! f! n) H
$ I/ k1 @! a! F( N" u  s
「媽媽！」

喊完我就清醒了，突然覺得非常悲哀。我父母親早就跟我斷絕關係了。其實也能
夠理解，我是家裡唯一的男孩子，又是封閉山村裡頭唯一考上大學的人，大學畢
業以後，卻跑去寫不入流的小說，父母親會因為憤怒、絕望，不要我這個兒子，
也是理所當然的。

只是，在最病痛最無助的時候，脫口而出的，還是媽媽。
& ]+ m% g( R$ T( @7 p* ^% a
回首這一生，寫作沒寫出什麼名堂，又一事無成，連個女朋友也沒有…我這人，& A" y5 [8 t1 J; e6 ?& a
真像個害蟲似的，多我一個少我一個還真的沒什麼差別。
5 L$ z8 K/ N2 i9 L
不如就這麼死了吧。

這個念頭突然闖進心裡，我迷迷糊糊的爬起來，開始去浴室拿毛巾。不過毛巾上
傳來的冰涼溼潤，讓我清醒了一下。. {5 x; O& G6 O1 a0 V2 e1 h
& _, B0 A' _8 l4 V
我想死？為什麼？我小說還沒寫完呢。我還那麼多構想…最少也等到寫完小說再
死啊。就算我再怎麼像害蟲，不管我怎麼樣沒有用，我想寫…我太想寫了。還有
那麼多小說沒發展完，不管能出版還是不能出版，我就是想寫完啊！
' i9 D" L3 l6 M- l; K( g
拿著毛巾發了好久的呆，想死和不想死的念頭抗衡了好一會兒，終究還是拿回去9 K6 z: b; K' u) }' T! {0 s) a
掛好。
0 b- [& Z2 r  D2 O- C  d
反正睡不著了，我打開電腦，開始拼命寫作。當我寫作的時候，根本什麼也看不0 X* u( F+ {- ?: p, N" s  S
到、聽不到。所以我不知道…
9 r: U. ?8 {% g7 C4 ?( G( W( H3 W, Y
靠近浴室的牆壁，開始汨汨的的滲出血來。* m, b" |7 S0 X6 n6 i
! N3 _7 k6 k% t+ ?
直到天亮，我才發現血水流到我的腳邊、浸溼了我的拖鞋。) p6 h( C# v/ G7 T4 W& k

這時候的我，還是盲目的相信著理性。儘管一地的血水讓我非常恐懼，甚至讓我
的燒燒得更高，但是我堅信，那只是水管生銹滲水，所以才流出這樣的鐵鏽水。9 Y& u3 F! j: y1 A5 [" W

熬著虛弱，我把地板和牆壁都擦乾淨，打電話給房東。房東乾笑兩聲，要我去找5 s" D% E: q4 B; d! B$ D( K; a
人修理，修理費直接從下個月的房租扣除就好。
: `$ B# K1 f6 i! x( A/ V
「如果不夠。」他的聲音有點顫抖，「那就下下個月一起扣好了。」: H) T9 L. I  `1 s* Q8 h9 |. d+ t

我真的去找師傅修理漏水，我也相信修好了。的確，修理好了以後，牆壁不在滲
水，我的感冒似乎也好了一點。我想是溼氣太重才會這樣吧？

只是不明白，為什麼想要死去的念頭一直環繞不去。有幾次真的差點發生車禍，
因為我衝到車道上…幸好現在房車的剎車都很強，我只是擦傷。
& b! p5 l# ~4 f# @" j- j% n
當然也被罵個半死。6 v% N, u$ T. W9 s! M
! x/ \4 O0 G6 [- ^/ C& L6 |; Y1 ~# L
其實我真的很歉意，我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我並不想造成任何人的困擾。2 M1 G3 w" P# S9 u6 ^# Q$ S) O

我說過，我的筆名叫做姚夜書吧？那是因為，我喜歡在夜裡寫作。雖然不至於整2 F2 g! O' f0 c( A1 t+ T( ~, K
個白天都在睡覺，但是我幾乎都是四點上床，中午十二點起來。

剩下的時間，都在寫，不然就在看書。- C; D( B& A# N
8 W- q6 J# d" t$ j5 a% O9 h
這段生病的時間，只有寫作的時候可以讓我忘記病痛。我像是沒有明天一樣發瘋8 V% T' {  w5 \( D. h8 m! a% E
的寫，起初是趕稿，後來是為了躲避…隔壁的竊竊私語。2 G3 z& Y3 Y3 c7 g  e
  V8 X+ Q5 e( K1 W
我們大樓的牆壁很薄，隔壁大點聲音都可以聽得到。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我發
現我的鄰居拿我當話題。
# g; S) s4 E' v; S- {
他們說我是老處男、變態，用噁心的眼神看著人，好像是小偷似的。這對我，真
的是很大的侮辱。  i" t( O) L9 T, u( @5 W% _

我說過，我是個精神上有絕對潔癖的人。我這樣遠離人群，潔身自愛，就是因為
不能忍受一點點污點或污蔑。. w( }) J! J6 T. l1 x& S
  G' ]& u8 g4 {# {* [2 x
除了逃避到寫作裡，我還能怎麼辦？但是鍵盤的聲音一停，隔壁的竊竊私語就又2 [" O5 q# y3 k# j
響了起來。我瘋狂的寫作，逃避那些不實的污蔑，但是這樣的竊竊私語真的要讓
我瘋狂了，終於有一天，我發狂的抓起電腦主機，想要砸向牆壁的時候…
+ L- ]: T7 s# \" `! Z. z8 J1 [
我突然清醒過來。
" G9 c0 I( o* b/ L
我在幹嘛？我是最邊間呢，這面牆外面，是空蕩蕩的馬路。我在做什麼？居然拿
主機砸一面啞巴牆壁，硬碟裡都是我苦寫不停的小說呢！
1 d8 i& o4 R# R# `' j0 j% O9 ]" f: y
我嚇得把主機輕輕放下，趕緊插上電源，害怕我把硬碟弄壞了。一一檢查之後，
發現硬碟的資料完整，只是損失了我剛寫的一萬多字草稿。
$ j3 k% M9 N% l. Z+ N' s
是不是神經衰弱？獨居很容易有這種毛病的。我深深自責，哀悼我那一萬多字的
草稿，然後趁著記憶還在，把這一萬多字設法從大腦裡頭救出來。6 D/ T/ H5 u6 y+ j8 E

事後我想，或許是我太愛寫作、太想說故事了，這種狂烈的愛情其實已經讓我不
正常了，所以我忽略了許多事情，讓我又多活了很多時候。4 E% P9 }. f  H3 [
$ y# p( D- Y) A2 n, B
不過我不知道，這樣算是幸運，還只是另一個不幸的開始。

姚夜書第一部（二）如蠶聲沙沙的竊竊私語沒有停止過，但是我相信，那只是精神衰弱。用理性就知
道了，牆那邊根本沒人，除了精神衰弱，還能是什麼？$ u1 U8 F% `: |% \( x+ T" z2 M8 y3 F

我早晚會去看醫生，但我手下的這本稿子出了點狀況，我還在思考怎麼解決這些" q3 ^5 r. [+ J3 z# j
不合理，我現在沒有空，最少不能被大夫抓去住院。0 I8 E# U* \% \8 L  d' D' m
* U) ]; |5 d5 i1 Y. C; f$ ]
發冷發燒的感冒還是沒有完全痊癒，醫生告訴我，這波的流行性感冒要拖上一段
時間，我相信了。甚至…我很不好意思的承認，我仔細的觀察自己生病時的種種! v6 p7 z1 W% |6 k2 j
感受，包括精神衰弱。這些都是寫作的好材料，我不能夠放過。- w: |9 Q* c- W$ G& A9 w

漸漸的，我養成去頂樓吃早餐的習慣（別人的午餐，呵呵），在日正當中時，我' n$ l; ~* R/ x8 M; r
會覺得舒服一點，暖暖的太陽像是可以晒進我發霉的靈魂，很溫柔。
. [* R' U& t. o
我吃完了三明治，那個塑膠袋突然一飛，我想要抓住。亂丟紙屑不太好吧？我在
護欄旁邊抓到它。突然覺得肩膀上什麼東西一滑…% ?; G( Z2 M- z

坦白說，我突然看到的時候，還沒辦法分辨那是什麼抓著我的手。直到我被往下
一拖，我才正確的看清楚。
4 y5 a3 h: T. b  N& ]
因為破破爛爛的衣袖下面，一顆爛西瓜似的腦袋抬頭望著我，大概是嘴巴的地方% ^3 |1 p, H1 \  K/ i6 \
裂到耳根，幾根很長的頭髮稀稀疏疏的黏在頭皮上，兩個眼窩爛到眼珠都掛不住0 ^5 S3 A. j1 s& \) z! B4 u( F
，掉了出來。
$ ^6 Y7 ~$ ^/ @" g, p+ o
「下來…下來…」她的聲音真的很難聽，像是指甲刮著玻璃。7 W+ ^; {9 n& V) p" j, L7 Z' B; T

怕不怕呢？我是個人，當然是嚇個半死。但是你不要忘記，我是個熱愛寫作的作: D; l6 g9 m6 }# F7 ~" p/ g& F
家。我勉強用力撐住，仔細的觀察她的長相，甚至她有幾顆牙都數清楚了。

在這種要命的時候，我腦子裡轉著的除了害怕，居然還盤算著要將她寫進哪本小
說，要怎麼描寫她，讓她在那個場景跑出來…3 k8 Y. v) n1 d$ m/ X
5 k/ K( B6 A, b, }
「下來！」她的尖叫非常淒慘，幾乎要把我的耳膜震破了。5 ~  o  V* c) A$ h
5 v/ B( ?6 \! @/ k$ |; C+ H
「我不要！」我把她看清楚了，用力的把自己的手拔回來，「我還要寫小說呢！」0 ]8 b; B7 R7 E# l, z

但是她的力氣這麼大，我急出滿身的汗。我不要死，我還要寫小說呢，我還有那) A) S! Q, B; m* \. \: E) }
麼多小說要寫…我想起讀者喜歡開的玩笑，別鬧了，我不要被燒催稿單。那些無, m+ F, j5 a- d0 V
良的傢伙一定會燒成打的催稿單給我，活著償還稿債就很慘了，死了還要收催稿( a9 H* g7 P5 H' n
單，有沒有那麼倒楣？有沒有？
* M+ P; R$ ~1 N7 j
更何況死亡不是一切的結束，你看那個爛兮兮的女鬼就知道了！

不知道從哪兒跑來一團白白的光亮，那個女鬼讓這光亮穿過去，就哀叫著消失了' z" t% Y6 n8 L8 S* V; d3 N! c
。% _/ `" z( h" a, r! y: c
3 o4 {, o8 d7 K/ i/ I
用力過猛的我一屁股坐在地上發愣，手臂上有著烏黑的爪痕。; @! A& A7 P1 |" ~5 _% n
! I9 r  |: `7 B/ \; |+ ^
發了一會兒的呆，我跳起來，趕著跑回自己房間。雖然我頭發昏，太陽穴一陣陣8 ~% i/ k# b* `7 q
的痛，但是我想到那個糾纏不清的小說該怎麼發展了，就算痛死也要先寫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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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敲完鍵盤，我的手機響了。
1 P/ o/ Z: G8 l+ n
「弟弟呀，我是媽媽…」媽媽在電話那頭哭了起來，「你身體怎麼樣？有沒有好
好睡呀？」

我吃了一驚，雖然給過媽媽電話號碼，但是媽媽是文盲，阿拉伯數字一個也不認$ M( l- p4 W7 {5 T5 A* c" k
識，真不知道她為了撥這個電話花了多少時間。9 P* \$ H% d0 \( ^/ q; B
# c+ u& Y8 g7 ]- ?
「媽…」吃了這麼多苦頭，我強忍住眼淚不掉下來。
0 W4 l0 m, R* S+ ?
「你爸爸不讓我打電話給你，他還在氣你呢。」媽媽喘了一下，「你要照顧自己8 e- z6 M* y& \- u1 }' O, o
，台北壞人多…」
- X" o6 ], z2 J0 R& Z/ y
「我知道。」哽咽了一下，狠狠地在肩膀上擦去眼淚。+ b; b# k' y, z: c# [0 A* m) `

「媽媽不認識字，你的書都看不懂。」媽媽還在哭，「但是你同學說，你寫的很
好看。以後說給媽媽聽好嗎？」2 N& x; F3 W+ U% l' E9 ?
/ X6 E3 O- g, Y! `5 a
「好…」

「弟弟啊，媽媽真捨不得你。」媽媽越哭越傷心，「你爸爸牛，你也牛。我也不
知道寫囡仔冊好不好，沒看到你心肝都要掉了。我好想去看你，好想去照顧你啊7 P3 x7 `9 G2 ]/ H' g7 z# f. O
…」

「媽，我去接妳來台北！」雖然我賺的錢不多，但是要養活我們母子是沒問題的
。: W1 n- i& W  y% I  h$ Q

「別傻了，你爸爸哪有可能給我來。」媽媽啜泣，「媽媽的心都跟你一起的，知& {3 y* E- H/ M: h
道嗎？弟弟呀…」
+ ?, z7 s' t. z- K
掛了電話，我摀著臉，淚水還是不斷的流下來。從來沒有這麼想念過媽媽…她是/ O9 I+ J5 d* U* ^( D1 D6 g
溫順的傳統婦女，爸爸就是她的天。不知道為什麼，離家這麼久，我第一次這樣
想念她。

很可能是我病得太久，今天又受到很大的驚嚇，所以才想念起她吧？
9 }$ Q4 z+ B/ W1 B! Z, {- Z
等我平靜一點，我把思念母親的心情寫進備忘裡。我的確無可救藥，而且根本不
像個人。再怎麼憂傷痛苦，我都會化為文字，設法融入小說中。然後就像是封印/ g6 ^+ b; k4 n9 t- D$ q! Z
了這種情緒，不再難過。

為了寫作，我真的失去許多許多。也說不定為了寫作，我早就喪失了人的心了。

姚夜書第一部（三）我沒再遇見那個女鬼。說不定她還出現過，只是我不知道。手下的這部小說進入7 U: e5 H1 m  u  k5 t$ s
最後階段，我苦惱的重寫很多次，卻沒辦法寫出我要的感覺。7 l% U" e" |- r" }# S. g+ [+ H  v

幾乎都沒有睡覺，我甚至沒注意烏黑的爪痕起了水泡，還流膿。' S9 |! N/ `) H7 B8 z
' c0 u  Y/ ^( b# o. N
在電腦前苦惱，我根本不關心身邊發生什麼事情。只是累到一個程度，我還是昏7 N, c( c7 E' G9 s9 O- L/ y6 p
沈過去，也說不定我昏倒了。

等我醒來，手溼溼的，指甲縫也很髒。

可能是我無意識中起來洗手吧？在這麼累的情形之下，現實和虛幻我已經分不太
清楚了。

搖搖晃晃的起來刷牙洗臉，覺得口腔一陣陣的刺痛和發苦。煙抽太多了，我搖頭
。牙刷一片烏黑，我漱口很久，刷了好幾次，才把噁心的感覺刷掉，洗澡的時候; x$ w3 d* Y4 G; X! w
，身上一道道的污痕。: N& k0 l: p1 v) G# |" ^: Z
5 K5 U3 a6 J# b! u: {/ Q) c
真糟糕，把自己搞成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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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把自己洗乾淨，爬出浴缸的時候，頭昏眼花，差點跌了一跤。更糟糕的
是，我開始拉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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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我怎麼一直跑醫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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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醫院，醫生看診了一會兒，「好像是食物中毒。你吃了什麼腐敗的食物嗎？5 x4 Y8 ^  c1 g3 t4 j
」

但是我真的不記得我吃了什麼。

醫生開了藥給我，囑咐我讓腸胃休息。我想我不只是腸胃要休息，我的大腦也得
休息一陣子。當然我想趕緊寫完，但是我也明白，故事，是永遠寫不完的。0 E& e( E% V* q  `! T6 T2 o0 D

總要留住一條命才有故事吧？

那天我早早的睡了。但是我睡得不太好。整晚都有人在我耳邊吃東西，吵死了。

醒來我牙關很酸，嘴巴好像破了。刷牙時又是一陣陣的烏黑，我刷了好久。壓力0 K, a# o* @) F9 x1 ?
太大磨牙？很有可能。但是我又拉肚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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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肚子拉足了一個禮拜，真的非常痛苦。我把煙戒了，但是口臭越來越嚴重。我
自己聞到都犯噁心。出門看醫生的時候，我得戴上三層口罩，省得薰到別人。

醫生大概也很受不了，總是給我一大包的藥，他的眼神很希望我別再去了。; e& u  }: N, x  ~5 i  m
) u) T& `$ ~" M2 I1 a# n
身體越來越弱，感冒一個多月就是好不了。現在又加上拉肚子和嘴巴痛，我真的' l  y( v% g8 n- R9 B! F
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了。

當然我也不只一次想到自殺，很恍惚的，就從心裡掠過。我相信只是精神衰弱，
很堅決得把這種傻念頭排斥在外。

但是我不知道，我的精神衰弱這麼嚴重。直到警察在墳地按住我，我驚醒過來，7 t  a: R: d1 ^" \0 I) s  Q
迷惘的看著他。我回眸，看到我抱著懷裡腐爛不堪的屍體，我嚇得馬上扔下來，
但是我的嘴裡充滿了噁心的腐屍味道。

我想，每個人都有一定的忍受強度，超過了那個強度，就像是保險絲燒斷一樣。- U) e5 w( O3 g. H: M5 _
我昏了過去。8 m5 N0 U! \+ m
$ ~1 s! E, {$ D# p/ b& R* z
我不知道昏倒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事情。我模模糊糊的知道我在尖叫、在狂笑，發1 d5 Q$ ]; V7 b& E0 ~3 x8 Z
出奇怪的聲音，對著別人吐口水，並且失禁。我想我是瘋了。% X/ u9 y0 j5 i4 U

不管我外在怎樣瘋狂，我的內在卻有個角落很清醒。我甚至還觀察自己發瘋的樣: r* u+ B3 M4 c
子，想著怎麼寫小說。

說不定，我早就瘋了。* C. }2 }+ _( c. v4 i9 j
0 V: |/ }5 ^3 e6 L. ?1 V' L# Q
只是好奇怪，我怎麼可能瘋得這麼難看？我想不通。我為什麼要去挖墳吃屍體？
天知道我這樣的挑嘴，我是寧可不吃也不吃難吃的東西。我還記得那種恐怖的口5 Y6 q6 }: }9 O: D9 Z7 K
感，我不想告訴你。: J( V; o! B& A8 _+ F( h! }% E
1 `# Z" n" O1 k( ?) [2 Y" s3 F
我只記得，我被關進精神病院，受到很大的折磨。我沒辦法控制的撞牆，也不能
控制的倒在地上抽筋。醫護人員可能揍過我或踢過我，但是我只記得痛苦，卻不6 |3 b8 N2 |6 ?2 T7 U
記得過程。

這些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我的清明常常被弄糊了，連讓我想故事的乾淨8 m+ E* O7 t' A: j
角落都沒有。

直到有一天，我還記得是個下著流星雨的夜晚。有一顆光亮的微塵，融入我要喝
的水杯裡。
* a( D- Y8 ?$ [0 W" Y5 t* m2 J
我喝了。

那真的是很好喝的一杯水。喝完以後，我腦子清明的角落突然擴大很多。一直籠
罩在身邊的霧氣消散了。而且，我也看得到依偎在我懷裡，一直控制著我的那個* [! t( G: p  h6 S- Z& J7 g# X& i
女鬼。

她將腐爛得非常恐怖的臉湊在我眼前，「你怎麼還不死？你怎麼還不趕快去死？& W/ j8 r. u9 v
」她的低語這樣怨恨，這樣惡毒，「你根本不是人！你連你媽的屍體都吃了，為
什麼還沒瘋還沒死？」4 E, \/ e" n( w8 m: M" C( W$ D
1 s0 k" ]3 E# K0 W
我不是真的瘋了嗎？我就知道，我不會瘋得這麼難看。' I- I+ L: Q6 N- B

「我媽不在台北。」好久了，我好久沒說話了。但是能夠說話，是多麼棒的事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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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鬼趴在我身上，腐爛的眼珠搖搖欲墜，她陰惻惻的笑，「你媽來台北治病，死
掉了。」她輕輕的在我耳邊說，「你知道她為什麼會死嗎？」" M5 R% o  f  p& [2 l  Q5 {) h6 E;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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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搖了搖頭。能躲我也想躲，但是我被瘋子穿的緊身衣紮了個結實。5 Z9 G1 P( {) F% Q# `7 L

「因為她昏迷的時候，靈魂出竅跑來保護你。她，是你間接害死的。」腐爛的味. g1 _2 Z; y. t; d8 h
道刺激著鼻腔，我沒有表情。3 X. N6 j0 D" [3 |" ?

也說不定，我早就習慣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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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住的醫院，也是這個醫院。」女鬼歡欣的笑起來，「她過世的第二天，終於
讓我弄瘋了你。」輕輕的，她殘忍的笑起來，「在你等待轉診時，我附了你的身
，將她吃了個屍骨不全。」  ~6 A0 L8 P7 D9 g+ U

她冰冷腐爛的手在我脖子旁邊游移，「被兒子吃掉，不知道她能不能好好的走啊
…哈哈哈哈～」瘋狂的笑聲在小小的雪白房間漂蕩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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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笑了，淡淡的。「為什麼呢？我生平沒有害過半個人。」

「我生前也沒害過半個人！」女鬼咬牙切齒的，啃掉了自己的唇肉，「但是你的5 s" B5 ]1 B5 `* }
祖先害死了我！我要你們絕子絕孫，不得好死！好不容易你來到我埋骨的地方…
我等好久啊～」

個人造業個人擔。為什麼要害死我？就因為那個死到不知道往哪去的祖先？這關5 n# |& P) B: [
我什麼事情，關我媽媽什麼事情？2 r5 y3 ~' y! X1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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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終於知道為什麼會被拳打腳踢了。那不是醫護人員幹的，而是我氣憤的爸爸下
手的吧。- h$ b, w5 m$ I$ f% C% B) _3 b( Q

打得好，老爸。這輩子就你這次打我打得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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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你還不知道我寫什麼故事吧？我寫得很雜，什麼題材都寫。而且，我還寫# q3 d* ]$ L# `- G8 O# G
過這個故事，這篇叫做「瘋狂」的故事。5 `+ P- ]9 n7 `. ^( s;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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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這個故事斷了頭，我還沒寫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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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我要死了。」難得的清醒中，我一陣陣的平靜，心灰的平靜。「我會死1 r, T# ^- p- g( A4 ]
在這個精神病院，被人當作瘋子。但是我希望在我死前，讓我完成一個願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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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腐爛的頭顱湊在我眼前，咻咻的氣息，像是野獸。

「讓我…說完我還沒說完的故事。」我喃喃著，「一個瘋子的故事。」- S2 q" l( \5 ]+ ~' Q0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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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補足了我不足的部份。我知道光有才氣是不夠的，我還得經歷一些什麼
，才可以將我的故事說得更吸引人，更緊緊的抓住世人的目光。0 X5 u/ A/ }: v: l, A: r7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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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是鬼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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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了整個故事，這個故事像是在我大腦生了根，讓我這麼自然的說出來。我不' ?$ {# T: F4 v* s( J! B! J6 ~
知道說了多久，白天或夜晚，哪怕只有一個害死我媽、把我逼瘋的女鬼，我也要
把故事說完。

終於說到我瘋到住院，和女鬼對話的部份。接下來，我還沒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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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呢？」女鬼的眼珠子雖然爛到掉出來，卻寫滿了狂熱。和一般的讀者沒兩& y6 {( G# O9 b% W; t
樣。「繼續說！你若說得好，我就讓你活著說故事！」- W% p6 c) W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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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嗎？我笑了一下。咯咯的笑，在陰森的雪白房間裡，很像是鬼的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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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夜書第一部（四）啖食母親的屍身，是很大的罪孽。罪孽大到陰曹地府不能不管。但是在神智昏亂3 k: @5 j& N! T% u" K' h( [
的時候，陰差找不到罪魂。

直到罪魂清醒，陰差才找到了路，來到這個雪白而陰森的小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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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啖食母親屍身的罪魂是哪一個？」陰差的聲音宛如雷鳴，「速速隨我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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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停住。就如我說的故事一樣，陰差來到這個陰森的雪白房間，如雷的問了同樣
的話。+ s8 }: ~) b" j. g0 C  ~

我微笑著，指著還趴在我懷裡的女鬼，「就是她。」

「然後，」我越來越開心，朗聲笑出來，「陰差將妳帶走了。」0 R) `3 ?6 B3 i- v. X;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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錯愕的女鬼被陰差一把抓住，慘叫著消失在虛空。但是她慘叫著的是，「我還想
知道後面！後面怎麼樣了～別抓我，別抓我～我要知道後面怎麼了…」! }' w1 \; }5 v) N; o

我不斷的笑，越笑越大聲，完全符合我現在的身分，一個瘋子。雖然我笑到最後( w8 S& g+ T$ G* X& F1 {0 L
掉下眼淚，甚至嗚咽了起來，我還是停不住我的笑。

媽媽，對不起。妳重病在床想念的還是我，但是我的心裡，只有寫小說而已。甚3 P, Y6 y3 r4 C6 t! N
至現在，我都盤算著要怎麼把喪母之痛和瘋狂時的苦楚，寫進小說裡。+ X. G) b1 c* m* J' @

遠在女鬼附身之前，我就已經瘋了。. g% h, v& B4 P4 v0 [2 Y8 B

終身背負的罪孽，怎麼懲罰也懲罰不完。7 W! q8 G& `9 l4 h: H  r+ O

我早就已經瘋了。

我不斷的流淚，但是我還在笑。若我真的感到痛苦，那是因為…我居然不為母親# r. K/ Z8 s. D3 H
過世而痛苦。

身為人的我已經消失，只剩下姚夜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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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書啊，醫生說你的情況很有進步，要讓你出院。」我的編輯來探望我，小心* r1 D: H& j, |: U/ {, d
翼翼的，「你就當作是重感冒，別想太多。你的書現在銷售量很好呢，你終於轉
運啦，過去就當作是惡夢吧。老闆說，他會幫你打理住處，只要你好好寫…」8 z% R/ P5 k2 \, U7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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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寫，但是我不要出院。」我咯咯的笑，「這裡幽靜。」! n' @* v4 b" H6 Q. P

編輯有點為難。但是我想，挖墳吃屍體造成絕大轟動的詭異小說作家，應該是棵
閃亮亮的搖錢樹。他不會放棄我，老闆也不會。9 H% y$ K' G3 [!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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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都中了我的毒，小說的毒。

像是屍毒一般黏膩噁心，卻難以治癒。

我不知道他們怎麼辦到的，我當然也不知道老闆花了多少錢。我在醫院裡有了一
部筆記型電腦，甚至有條網路線，還有個個人房。

我繼續寫故事。不只寫給人類看，也寫給鬼魅、妖怪，還有一些我弄不清楚種類
的眾生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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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寫得很歡暢的時候，我會在房間裡發出笑聲。

據毛骨悚然的護士說，很像鬼的哭聲。4 O6 z' F: }$ `, ^& [' @!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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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也是。: v* Z& Y/ h& {; ~% H4 k; c2 C

（第一部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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