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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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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1-30 04:17 PM | 只看該作者

(轉貼)《姚夜書》seba(蝴蝶)

部落格, 出版社, 蝴蝶

姚夜書 , l5 l* a  j- I/ q, z+ K

楔子

其實，我並不叫這名字，甚至我不姓姚。& X& S, d. v& x

姚夜書是我的筆名，而需要筆名的，也就只有靠寫東西維生的人。

是的，我是小說家，當然你沒聽過我的名字。因為我是個三流小說家，還是半紅2 ?. Q( A( T8 G2 _3 m) p
不黑、銷售量一直沒有長進的那種。
4 c  q1 N/ E) B1 K" g# H
這個事實讓我的編輯、出版社，甚至我自己都很難接受。我擁有自己的部落格，
在作家族群裡頭自稱作家的人成千成百，但我一直都高居點閱率第一。我的讀者/ w$ D8 B! F& I# G2 k
非常多，海內外都有，但是我的出版數字非常淒慘。! r# P, n! a# }" l. U8 L

編輯也不懂，他堅持我的作品很好，但是銷售數字能這麼糟糕，算是一種奇蹟。, Q5 x, `9 @% M3 P

因為出版社老闆也喜歡我的作品，所以就算銷售數字奇慘無比，他還是義無反顧% `  u+ _, ^) ?, ^+ u
的幫我出書，也才讓我能有碗飯可以吃。

當然有人推測我因此感到懷才不遇，鬱鬱寡歡，才會發生那些事情。

但是我很認真、也很誠摯的告訴你，我對這些並沒有什麼不滿。甚至我可以告訴
你，這樣的結果是應該的。

我是個波瀾不驚的人，從小到大都過得很平凡。所有的喜怒哀樂都是書裡頭讀到; H" s. n% l, [# n* R
的，複製過後的情緒消化得多完整，能感動人的部份畢竟很有限。

被我吸引來的讀者，自然只是純粹的被我的才氣所吸引，但是才氣並不是一個偉
大作家的唯一要素。
, o/ g+ V1 g0 L( i
我太正常，太平凡了。網路上的要求低，我才能夠有片天空。不然那些充滿愛、: d( M  C9 o# B4 D, i; D8 Z
希望與勇氣的作品，年紀大一點的孩子就會馬上拋棄了。2 s/ x; g. v( t1 @7 X
; N+ z9 M! Q3 B, o1 @* @% `
當然，我的讀者很多，甚至會互相爭風吃醋。我甚至有過一個讀者當我的女朋友
，即使時間很短，卻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交女朋友。
3 m; T8 N8 T7 o* W0 k* r
分手不為什麼，只是很偶爾的讓我發現她的炫耀文。拿我當名牌包包還是鞋子一( q. i' P0 ^* i# x& N
樣炫耀，有網友諷刺她只是為了我的名氣才當我的女朋友，她很乾脆大方的承認
了。

我的確是個宅男，長得其貌不揚，而且有點胖，走在路上沒有人會看我一眼。但1 @4 i# w3 `" U- k8 F, K% f
即使是宅男，我也有自尊，甚至有種精神上的絕對潔癖。7 W7 @" ^% [  Y/ @9 [9 m' B
$ F1 P( F' i5 p: I
很乾脆的，我和她分手了。我知道她又哭又鬧，到處說我負心。但是她也只能說
我負心，因為她爬到我的床上時，我並沒有碰她。她會哭鬧，只是為了面子掛不, j' I, I1 F; _2 m* Q
住。8 B4 `# c) Z: }. |( I

我沈默了，不再和任何讀者有交流。我覺得讀者是種奇怪、可愛卻也可怕的生物( O+ ]. W* a9 f# l  Q& J
。說不定在黑暗螢幕另一頭的是個變態呢，他們能夠這樣掏心掏肺的愛著一個陌) t( ]+ ~4 q: F9 c1 y# u" h! L
生人。

更讓我心冷的是，比我寫得更爛的作家，也擁有這樣火熱的崇拜。
& C% p1 m! Q' t5 |3 A% D& h
只要會敲鍵盤就有崇拜者，我的心涼得要結冰了。
3 r# W$ }# z8 W8 L. x4 T: x, y7 J
所以我沈默的寫小說，沈默的當我默默無名的小作家，沈默的封閉自己。我漸漸
的越來越像個修士，安靜的蝸居在租來的住處。+ R6 Q  t- b$ l* D* }
9 b2 z' H6 h. o/ m+ m
只是人生總有種種變化。我也沒有想到，這樣的變化，會出現在我身上，甚至變  S& ~. O" X) M8 S+ H
成現在的我。
4 a+ c. p4 P/ J2 L6 D4 N
第一個變化是，住了好幾年的房子，被房東收回去了。  I# K4 r8 N# ]

第二個變化是…4 q1 t$ O8 x. s7 `

我遇到了鬼。
, R) u% d4 {! f8 G8 }8 {% ^
[ 本帖最後由 bluejamie 於 2007-2-2 11:01 PM 編輯 ]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bluejamie

版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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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發表於 2007-1-30 04:30 PM | 只看該作者

第五部回家* c, d+ r) v5 X8 D; i

+ W- j! y" u( F- K. U; S' t* j
- b8 e2 D7 H9 O7 M% Z
「真的不能在一起嗎？」她沒有轉頭，甜美的聲音不斷顫抖。
! {) ^& k. J2 E7 L' M) q4 Z& t
「不可以。」默默看著她的長髮也掩飾不住的糜爛傷口，「我得回家。」" |6 p% D8 a- ]5 H7 P& I. A9 Q

仔細看了幾遍，我拿下眼鏡擦一擦，又仔細看了看。唔。/ s/ O/ V+ G2 [5 f. }

今天的陽光很美好，樹影下像是有千百個光影在追逐，一陣陣的嘩笑。是個適合: c8 {! k; b) C3 V5 B3 a
出門的好天氣。
" N4 F2 o2 e- g; O6 x- X
反正我還有幾本書想買，那罐骨灰也不能夠一直擺在我的房裡…若不是我大吼大
叫的從浴室裡衝出來－－狼狽的只穿條短褲，打掃房間的阿婆可能把那個罐子給
扔了。! D9 S( t8 P: \/ p4 I/ s3 \

地基主被我嚇哭，說我怒吼的嘴拉到耳邊，眼睛噴著鬼火。這根本是鬼扯…只是5 h2 O$ M5 W6 i) f+ W( g
嚇暈的阿婆馬上回家養老，不幹了。1 b9 X6 \( q6 J

這到底是醫院…這罐骨灰一不留神就被清掉了。我知道我寫作寫到一個程度根本
就是三重苦，有眼無視、有耳無聞、有口無言。在這種時候骨灰被送到焚化爐我8 \& U2 d2 w. z, o; ^
也不會知道。0 b' J1 H/ f' u- r

天氣很好。很適合出門。我的身上也不是沒有錢…雖然我被認定為無行為能力，
但是上回編輯來看我，不知道為什麼，我跟他打劫了五千塊，叫他從我的版稅扣
。

他糊塗了，我也糊塗了。2 o" T* @/ `  w4 g
- A4 B5 p7 e1 Z( L
說不定就是為了這個明媚的晴朗吧。

列了一下，多多少少還是有幾條瑣事。老讓出版社幫我跑腿也實在抱歉，我自己
去辦好了。! n3 `1 k2 z8 E0 J  O, k4 L
0 z. r0 T# M2 n2 i% l5 H; x# ^* r
「小司。」

他嘩的往牆上一貼。這個小陰差年紀最小，當陰差還沒多少時間。所以修煉還不
夠，得多受些陽氣才能夠冒充成陽人。他無處可去，前輩又勸他在這陰地足以聚0 E: w; I; m1 V2 Q4 I
形的地方留下來，多晒點陽光，他才留在我這兒不走。( a" ^( S) X3 c( D

「別、別過來！」他拼命搖手，「我告訴你喔，我什麼也不會幫你的！你不要過
來，不要過來！我好不容易聚一點點陽氣起來…媽的，你真是人嗎？為什麼你的$ |3 K5 R5 j6 l7 \6 f& q7 e
鬼氣比我重啊～救命啊～」- J3 D7 i. p+ q# c, I5 ~

我蹲在他面前，看著他涕淚泗橫的臉，有些許悲傷。被陰差這麼講，真是…* X1 g; f/ l; b
6 |* H3 |9 l3 Z
「好吧，我不過去。」定定的望著他，「你變成我的樣子，我要出門。」

「…不要！」他想都沒想就回絕了，「你出去幹什麼？吸引更多的妖魔鬼怪嗎？
這醫院還不夠鬼氣森森？真奇怪這裡的瘋子怎麼沒逃走啊～」0 H* W. C8 M: J3 h9 a$ K

逃得走還叫做精神病院嗎…？- Y8 u7 ^0 S% ?$ }( p
! W* d$ F2 l) d+ j7 v
「變成我的樣子，你可以用我的電腦，還有網路線。」/ I' q! U; C5 `. ^* c) D5 r! {
% J/ q! H8 v( j, |: Q  p
他不但馬上變成我的樣子，而且還很興奮的開了個門讓我悄悄離開。「有錢能使
鬼推磨」好像可以改成「有電腦能使鬼推磨」…
! A2 i/ o$ I8 D$ Z4 s
換上簡單的衣服，我出了醫院，招了計程車。結果計程車司機在我前面停下來…
撒了一把冥紙，加速逃逸。

無言的看著燦爛的陽光，和我身上的白襯衫牛仔褲、球鞋。難道看起來這麼像鬼( G! l- Y5 M% X: p+ U
，連陽光都不能幫我加分嗎？5 q) I$ c) p4 v! K( e
5 B# o+ \  A$ L( d$ b9 b1 ]5 |
正在冥想時，一部計程車倒退著停在我旁邊，臉色發青的計程車司機看了我很久6 D6 }* S* h7 @2 k
，又看看我地上的影子。. _9 h4 M' }& R$ b& b; ?2 p

「對不起對不起…」他再三道歉，還下車開車門，「真的很抱歉，大白天的，把1 _) e: \! y0 I' K( P6 C% R0 C9 S; a3 A
你誤認成…」他勉強嚥下一口口水，「那個。」& ?7 O( H2 D! f5 h

把肩膀黏著的冥紙拿下來，我坐進後座，「現在開計程車要隨身帶冥紙？」% ~/ a6 T$ p, H9 V1 _" v3 t; v) _
1 f& K9 Y& q' \, G4 S
「唉，我們這行也不好幹啊…」他發著牢騷，「昨天七月十五，我們天天路上跑+ j5 `. M* y4 N" w$ u' c
，什麼怪事沒有？帶一些也比較安心…」

「哦。」其實人類生存的本能也頗靈敏呢…咯咯咯咯。
+ S( ?; \( x8 y+ k% o2 x
「冷氣開太大了？」司機撫著手臂，將冷氣關小一點，「怎麼越來越冷…」' `) D/ m/ B7 }) Z- t- H
- ~, Q% P, K+ W4 k! j$ b# F
等到了目的地，凍得直打哆嗦的司機接過我的車錢，逃命似的呼嘯而去。
. E: ~' H/ A8 E
…大概會感冒幾天吧？我默默的把沾在袖子的冥紙扔了。' l0 l" x4 g5 r( v6 B  h* P

當初要出版社幫我在靈骨塔買個位置時，編輯差點被水嗆死。我猜他是想叫醫生2 b1 O. R+ l, V/ k" W( N
吧，如果不是稿子實在太趕了，他非叫醫生來好好幫我整治一下。為了要命的稿
，他足足跟我講了一個小時的勵志哲學，我還偷偷地抄筆記。
% I% s" }5 i  p/ V2 y% Y
「不是我要用的。」淡淡的說，「我要安置一個孩子。」
0 u* m" C2 t0 _. v4 T' e- |# t, j
不過他也真的幫我買了，一臉古怪的給我單據。3 m) Z1 ^8 f& V+ n, t
. o" U: u4 W) L" y& c
到了靈骨塔，我拒絕工作人員的好意，親自抱著她，放進去。可憐，什麼都沒有" t. z. L" k9 o1 v/ `6 U& ^
了，又沒有足夠的靈識了解自己的死亡。到這種地步，只能依附著自己的屍骨。

「雨淋白骨血染草，月冷黃沙鬼守屍。」

突然滿感慨的。1 O2 `1 [, p# Y& j

好心的工作人員幫我叫來倒楣的計程車司機。然後這個都市不幸感冒的人又多了
一個。: _( K, Z) e8 d& p( v! n6 v2 _0 O0 I& u
3 j# P# J( {7 N3 @" ~
其實說感冒不太正確，正確的說法是，「風邪」。不過醫生不會在意當中的差別
。: X2 [6 F* d8 B1 V( ~' W
1 D( }0 Q1 Q0 N! o
在久違的繁華逛了逛，我買了想買的書，搭著空曠的捷運到淡水。不是假日，街$ a9 p: }9 x1 M, P8 S" W
道空曠。我隨便挑了一家咖啡廳，婉拒了優雅的廳內，我選了可以照到陽光的陽& p; n) Z; |7 j; W/ I. \3 ]
台。

「…但是，裡面有冷氣…」服務生大為訝異，畢竟在盛暑的正中午，硬要待在室
外的客人頗奇怪吧？

「我抽煙。」亮了亮預備好的香煙，服務生才恍然大悟，馬上體貼的送上煙灰缸
。8 o" \( p/ f' j; J* R: b
6 T  R# c' |, Q; d/ w
其實這煙是我拿來當幌子的。對別人來說，八月的陽光可能很毒辣。但是對我這/ s" I5 Y/ m2 [- y4 H) q7 w
樣被鬼氣浸潤遍了的人，如此的陽光才可以晒暖我傷痕累累的靈魂。

而且，海風這樣的清新，在這樣的晴朗中閱讀，真的是一大享受。

喝著咖啡，閱讀「龍槍傳奇」，安靜的午後，只有獵獵的風呼嘯，吹著口哨。沈# a) c8 M# o9 ?! M9 |2 S" r# Z$ u
浸在閱讀中，我也是純粹的三重苦狀態：無視、無聞、無言。零零落落的客人，/ j+ ]1 y2 [/ F! e+ V
有人進來有人出去，我完全沒有察覺。
; d6 x* g* U: k' r5 @
「你…你是夜書吧？」驚喜交織的聲音，帶著一點點的顫抖。
: o2 B& q. k# v: M
聽到了自己的名字，我才茫然的抬起頭。聲音的主人已經拉開我身邊的椅子，坐
了下來。「你…你變得我快不認得了！當初我就叫你減肥麼…減完變成帥哥了！
」9 S! L0 E0 ?* x$ p! V  r1 r

我還沒有完全清醒，直直的望著喋喋不休的女孩。很可愛，很甜，個子小小的，
完全是我過去喜歡的那種典型。
+ a5 V8 N. v7 \1 ^* K1 x1 N
不過是過去了。現在想起來，我不知道為什麼會喜歡這種泡泡糖似的女孩。
# J* `7 p* C$ F$ W
她曾經是我的女朋友，雖然時間很短。分手的時候我多麼痛苦…但是現在我卻想
不起她的名字。看到她也沒有高興的感覺，反而有點不悅－－打擾我看書。
) Z. b' J- T% H
「嗨。」我淡淡的笑，瞥見映在落地窗的面容，不禁苦笑了一下。長久的厭食和
鬼氣的侵蝕，我的面容顯得秀氣而軟弱。自己覺得不男不女，卻可以吸引世人的
眼光。

這個世界的審美觀真的病了。+ O) y3 H+ V, k" K8 \
. |7 p. Y6 D$ w- ~0 \' D
我若還是過去那個粗笨、微胖的模樣，她大概會裝著不認識趕緊跑了吧。3 P2 i3 h- k& M' Y, q: B; x0 a  }4 p

「我就說嘛，網站的消息不可靠！」她還是那樣沒大腦的樣子，「都是亂講的！& A6 ^9 P( s. \' V
他們神經兮兮的跟我講，我就說哪有可能？我可是很了解你的…」
, P3 @7 ~& s, O( Y5 n
「是真的。」我漠然的說，低頭翻書頁。

她尷尬的住嘴，小心翼翼的打量我。「…夜書，是我害你的嗎？…」) I9 s, ]3 u' k8 ~

抬頭看她，除了懊惱內疚外，還有一點點竊喜。真是無言。有個男人愛她愛到發
瘋，大概是種光榮？而且還是個網路知名作家呢。3 U( H1 q* Y: _/ \0 |( m( p$ u
0 w$ J# F: t1 a
我相信她愛過我，就跟愛她的ＬＶ包包一樣。$ s6 \3 ^- r! }+ d; `

「不是。」我對著她盡量陽光的一笑，不過鬼火效果比較強。! b( m1 O. |% C( k! \& |" k
% Q7 n4 h' V1 v/ r0 I
真有點本能的人類大約跑光了吧。但是她雖然開始發抖，卻滿眼興奮黏得更緊一
點。「那…你的故事是不是…是不是真的？你真的有…陰陽眼？」' `: [6 D; ]2 [5 [

無聲的嘆口氣。就算怕，也覺得刺激。摀著眼睛看恐怖片，尖叫得最大聲的最愛1 D6 I+ h! H; N. ]# F9 V) B
聽鬼故事。她怕我，但也覺得很特別。0 }& l! k% T0 C2 O6 u

越危險越有趣，這樣嗎？  A& e& b3 g. g( ]2 {1 p
3 A' B$ N1 t' D% ]1 X: d( s
試著把我自己的手臂拔回來，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整個人僵硬了。1 G5 \: y, x3 \9 ]

「有什麼？你看到了什麼？」她尖聲叫起來。! z& w2 M" X. E' B7 ~  \! E* P) ~& Y
2 Q" M8 _2 @- j% a
「什麼也沒有。」我的目光回到書頁。. @: O7 w: z- l' f. ^

「不！你一定看到什麼？！」她拼命抖，「是不是有什麼…有什麼纏著我？」
2 |2 X5 X+ V1 |
「沒有。」我抬頭望望天空，有點雲了，陽光弱了些。我身邊的溫度又開始降低
，「不過妳若不離開的話…」

她跳了起來，像是看到鬼一樣狂奔而去。

…其實我只是幫她拍頭皮屑，需要這麼害怕？

看完了那本書，雲多了起來，看看錶，快三點了。再拖下去不是辦法，還是去赴
約吧。結了帳走出大門，一個女孩緊跟著我走出去。2 F5 J1 m8 J6 w( S5 Y  c
* E, D% n) p1 e  @. d5 \9 J
她滿臉的害怕，緊緊的握著裙子，「請、請問…你真的有陰陽眼嗎？」

回眼看她，她抖得更厲害。我相信她是害怕的，不管我裝得多正常，但是我也沒
辦法把鬼氣收乾淨。正常人會盡量迴避我這樣陰陽怪氣的人，靠近我都會覺得冷
。

「我、我不是…我不是故意偷聽。」她的眼淚快奪眶而出，「只是我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該跟誰求救…我沒有發瘋，請你相信我…」

她一定遇到很嚴重的事情，嚴重到求助無門，才會去跟一個可怕的人說話吧？& P( e' b- Q9 h
4 z& c9 j% c- k% M8 A4 e( g
「妳的眼睛沒有狂氣。」我沒有笑，這是地基主的建議。她說我不笑看起來比較% L: T% |* V* c  W
友善，「有什麼困擾呢？」
7 Y0 s, i9 l( [0 h( q
她明顯鬆了口氣，「請問、請問…真的有…」聲音越來越小，帶著嗚咽，「真的* C, B9 A1 J' m3 Q# H7 o, ~* z
有嬰靈嗎…？」

我皺起眉，看到她腳邊有著隱約的黑影。
9 f9 w9 v# w& h
; O& }) R- a6 E4 |# I) Q8 P0 ]: F
「沒有嬰靈這種東西。」我很誠實的回答她，「這是日本那邊流傳過來的，還算9 j  l+ k+ b  Z4 }! u, }
是新名詞呢。不然妳去各大辦事處…我是說，正統的佛寺道觀問看看，師父一定, `  S: D+ f/ I" ]
會笑的。」

她似信不信的，滿臉恐懼，「但是但是…我、我…」她哭了起來，聲音是那樣的
心碎。壓抑著，不敢哭出聲音，充滿愧疚和痛苦。$ S5 T5 R! |( L0 Z3 Y  z5 m
' Y8 [" y, O( s2 O
我說過，我的心靈滿是縫隙，所以許多負面情緒無法抵擋。我很怕這樣的感染，
但好像來不及了。當她叫住我，而我也給她回應的那一刻，就已經來不及了。

「我問妳，妳認為還沒出世的孩子有罪嗎？只有妳一個人可以懷孕嗎？」我的聲& d  o+ i! v- W8 D' \
音變得細軟，顯得很陌生。

她愣愣的看著我。1 B6 h' S( F4 l$ `8 D
* E5 B' N3 ]! g# |: o$ t& y: C  F7 g# G
「胎兒還沒來得及有罪，為什麼要那麼倒楣，綁在妳身邊作祟呢？當然是早早的# w7 h" i7 E9 d' t
投胎轉世了…如果妳拿掉孩子有罪，就算有，妳的罪也只有一半。讓妳懷孕的男/ x" y; u4 M, O- W0 \
人哪裡去了？他難道不該扛起另一半的罪孽嗎？」- T) s! ]- x! I; I5 {& y% U

其實我還有很多話想講，但都不是我自己想說的。像是周邊蒙著迷霧，神智清明
的地方只剩下一小角，腦海裡翻滾了許多痛苦的情緒和破碎的畫面。0 _3 e; D( f' y* _2 x& `/ w

勉強奉子女之命成婚的人，被經濟和生活壓垮，然後毒害自己的幼小的孩子。畏$ b5 O# Q6 U% I( W; g1 |5 m0 r
懼嬰靈這種莫須有的報復，卻毫不在意的笞打、甚至殺死自己的孩子，這是什麼* \4 v+ t! J3 [- V3 H7 w! Y- J
道理？那不如一開始放了那孩子，讓他去已經準備好、成熟的家庭，不要製造更: h" S1 @& r& w0 ]' `/ J' V
多無辜的幼小亡靈。) f5 B" M8 @6 q: f2 w

或者是長大起來，心卻墜入鬼道的孩子。7 P- O! x9 n* s3 q4 B( b
" J3 ?" V& E! o6 t+ |
我的頭好痛、好痛好痛…好像有著什麼用斧頭劈我的頭顱，痛得我幾乎快要昏過" M# e5 m& o% i7 h
去。

「他在哪裡？」淒厲的聲音把我嚇了一跳，沒想到這會是我發出來的，「他在哪& X  H$ z: }, |* Q3 N) a3 G
裡？！讓妳懷孕又不能生下來的男人，他在哪裡？！妳知道將來可能會因此不能
生育嗎？這才是那個男人給妳的毒咒，不是那個孩子！那個孩子從來沒有恨過妳( R" o$ m7 j( \# n! h
、傷害過妳！妳怎麼可以怕他？妳怎麼可以污蔑…」5 C3 O" e) h) P7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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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該馬上去找到那個男人，殺掉他，好讓這種毒咒可以解消才對…* L) k( v; o4 t1 D
9 i+ z6 ?7 }# R
我愣愣的看著被我緊緊抓住的女孩，她的手上被我抓握過的地方，出現了烏黑的# e" `& \- Q5 V* \4 S
爪痕。

原來是這麼回事。幸好我沒把那句說出來，沒有唆使她去殺人。語言有著特別的
力量不是嗎？我的語言對人類沒有那麼強烈，但也有一定的影響。

「妳都讓陰差帶走了，又何必把恨意留在我這裡？走開吧…」我喃喃著，頭痛和
巨大的壓迫感消失得無影無蹤。) t- p& |- S8 f

像是被蠱惑的女孩，呆呆的望著我。她沒喊痛，雖然鬼爪的痕跡這麼深。

「沒有嬰靈。」我找回自己的聲音，柔和的，「真的讓妳疑神疑鬼的是妳的內疚
。拿掉小孩是很傷身的，妳若是希望將來還有自己的小孩子，就別再這樣了。至9 a) n7 \* T/ H/ p3 |8 D# t
於那個讓妳痛苦不已的男人…忘了他吧。妳會找到愛護妳的人，會認真的去防護" r6 \! Y3 M; b* L, ^1 w0 V
，不讓妳受到這種身心雙重的痛苦。」) ~# Z/ y. k3 L1 }  ~: w: N

我鬆開她的手，她像是大夢初醒。「我覺得…突然很輕鬆。」她笑著，雖然還在2 f8 u1 q% z0 \; g; Z5 E
流淚，「我還有幸福的可能吧？」

「一定會的。」我肯定。) X# W- J# [7 H+ Z- {2 o# ^
, Q* o$ J: G5 N& p$ @6 p
我知道一定會的，因為她腳邊的黑影，虎視眈眈的跟在我後面。這就是多管閒事
的下場。仔細的看著他，我知道，這是很古老的妖怪，一種叫做魍魎的小東西。# R( i; v) Z  U1 @6 ]
他會附身在女性身邊，將女性的生氣吸乾，病亡而死。2 u1 s3 x5 a, k* f

從來都沒有什麼嬰靈。只有這種小妖物，依附著嬰靈莫須有的傳說，驚嚇著女人& b& w& |* `; j2 O
，拿走她們無辜的生命。" L7 T1 J% v3 E6 L2 a

不過，我是男人。他們想要啃噬我，得花相當的力氣。
( G0 I1 z1 T! p" z& E
很想說故事給他們，讓他們離開。但是我覺得心煩意亂，文字完全無法組織起來% Q4 ?7 N+ H8 L8 C, Z6 M( ?
。
, \8 z' y; u3 K" q- H5 t
四點多了，太陽快要下山了。我得趕緊去赴約，然後回醫院。不然滿是縫隙的心& E! r1 m* _/ x) E; m. _, V9 c
靈，沒辦法抵禦這些外來的侵蝕。
( H, ]' s4 C, `/ {% f" w. s
被鬼氣浸潤透的魂魄，在黑暗那邊的眷族看來，應該是閃閃發光的吧。黑暗造成' X% M+ ^$ \! g, z# |
的創傷，是永遠不會痊癒的。8 W( ?) _; i7 F$ @9 T
! }/ D) X0 Q/ x9 T9 N
走進捷運的瞬間，我發現，我迷路了。在錯綜複雜的地道裡來去，但是一個人也3 _5 i, H& v' {* w
沒有。

我沒說什麼話，魍魎依舊如影隨形。腳步聲漸漸的多了起來，一隻手拍了拍我的' U" p* A3 S/ E( m
肩膀，我卻沒有轉頭。3 f2 `, k( J/ o- j

「哎，怎麼這麼無情？」那個活潑的女孩快走幾步，抱著我的胳臂，「你也是去2 t* w5 d+ k7 ~% W
聽演唱會的吧？」她仔細看了看我，驚喜起來，「你是姚夜書！我看過你書裡面
的照片！」$ {8 r# \; Y. O" R. [4 \
# I- V- _  Y3 q! e& Z8 G/ B
我想說話，魍魎突然發出「哇哇」的嬰兒啼聲，我的聲音，被鎖住了。唯一的武
器就這樣被剝奪。1 [' ^1 w8 ]) |5 @, C4 @( D! M" ^
3 T. I7 G7 b& B+ D
女孩親熱的偎著我的手，她很年輕，嬌嫩的像是初綻的花朵。留著一頭很長的頭
髮，指甲俏皮的畫了好多小花。
7 Q) W$ {3 W- M8 Y! J, K3 c* w0 Z+ A
「我也很崇拜你呢！你的每一本書我都有買喔…」她嬌笑，「當然我更喜歡他…
他唱得好棒，我愛死他了！每一場的簽名會、見面會，我都有去喔！他好帥好帥5 O8 C% i7 K- m# F  S% o
…」' d: m+ X; t! h4 o' R( P" R& C

她喋喋不休的說著，神采飛揚的。旁邊的人群也開始應和，嗡嗡的讚美和渴望，6 g5 S6 ~  }' Z0 j% s
充塞在整個地下道，間雜著幾聲興奮的尖叫。8 |/ k( [; K7 o5 v$ x5 c# s
2 R1 [4 ]* s- Q6 q( C
「他是誰？」我在束縛稍微輕一點的時候開口了。

女孩露出迷惘的神情，我猜她也不記得那是誰了。我們兩個人站定，她努力回憶- D$ T: y. ^  B# C1 j7 q
著，而我，又在魍魎的兒啼聲中，失去了我的聲音。) x+ z. M3 A$ y. K! |# n

; {% B9 [1 r1 t
如潮水的人群中，我們兩個像是擋路的石頭，不時被推擠著，身不由己的往前走0 B! T9 B$ F7 E5 ]7 B; g
。# H, f: a& j1 f, _' K! i

「他是誰呢？」女孩喃喃自語，「他是誰呢…真奇怪，我那麼喜歡他，現在我卻& N8 s% E+ g: N- {. ^: P
想不起來。我好喜歡他啊，每天都聽著他的歌，看他演的電視劇，房間貼滿他的
海報…」5 C) b, q7 j7 V& ?

像是想起什麼，她從口袋掏出隨身聽，「你聽，他唱的歌…」她很慷慨的分了一7 G% X# }, a- l( n% |
個耳機給我，但是我只聽到一片寂靜。

「奇怪，為什麼壞了呢？」她很苦惱，「我好喜歡他…天天都希望可以跟他在一
起，甚至和他結婚呢。為什麼我記得你，卻不記得他？」

我默默的被擠著往前走。現在我只希望，那隻魍魎可以被人潮衝散，但是那隻魍& l3 u8 o% m: u/ o/ r0 i( W3 t. }
魎卻緊緊的跟在後面。' H! P. S3 P" Q5 E' K
1 O/ p6 G1 A% p1 R* o; o/ g$ T
「為什麼呢？為什麼…」她望著我，「是不是我比較喜歡你，所以才想不起他的* L* E$ `3 P; l1 ]9 g! X: X3 U2 ~
名字？」& j' }' H7 q5 e8 z/ M

不是的。我在心裡無奈的反駁。每個時代都有偶像，也有為了偶像而死的少年或
少女。我覺得，我好像陷入一個龐大而精巧的詭計中，策劃的，是叫做「命運」6 R  @: X% ~8 \; m  s, ]3 S5 y
的詭笑者。$ ~; d/ @- @5 W( n1 a$ k

在鬼門開的第二天，誤蹈這些狂熱崇拜者的行列。他們依舊在尋找當初為之殉死4 w# j% d8 w4 G" D3 B
的偶像，但是他們再也找不到了，因為死亡的洗禮，他們什麼也想不起來。0 |1 m; E% f7 t9 b
  t% t7 a; I& P1 T$ v6 w
原本只是苦悶的青春中投射的虛影，遺忘也是應該的。  z1 }9 k' d/ _1 d) |7 [: S

人潮開始騷動，因為不知道要去哪裡。我依舊被鎖住聲音，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在這種狂烈的氣氛中，魍魎陰惻惻的「哇哇」兩聲，所有的人都安靜下來，一起
盯著我。

「是你吧？事實上，我們在找的，就是你吧？」女孩滿臉夢幻，牢牢的看著我。

我絕望的望著這群狂熱的…鬼。

被推入冷冰冰的水裡，連呼救都不能。迷霧又來了，但是蒙蔽得住大部分的清明
，卻沒辦法蒙蔽痛苦的感受。成百成千的鬼魂試圖侵入我的身體裡，那種寒冷到2 \9 b, |) Q# _! f2 z+ a) Y
極致的痛苦，像是火燒一樣，他們在我身體裡翻滾、吞噬，互相撕打。4 v; \5 R1 b5 i; S

這樣痛、這樣的難受，但是我連昏過去都不能。我看得到月光蒼白的在遙遠的水5 A# ^) W% T$ D8 d4 K  O/ _
面，像是一朵蒼白的山茶花，幽藍蕩漾。但是我卻溺水而窒息。6 }$ y+ J1 ]- @
, }! t/ v  x# K; ~( {$ z/ e! W
或許是太荒繆太痛苦，我居然想起一道叫做泥鰍鑽豆腐的菜。將活泥鰍和豆腐放
在一起蒸煮，因為越來越熱，耐受不住的泥鰍就往豆腐裡鑽。這還有個好聽的名6 f$ D' _0 o, z) }
字，叫做「草船借箭」。
; G6 k: |" e, T- ?. K
現在我就是那塊倒楣的豆腐，讓無數的鬼魂穿刺侵蝕，破碎的靈魂更加粉碎。

說不定，我早就知道會這樣。我一直躲在精神病院，就是尋找一個穩定安全的環8 I  f: ?3 t( y' F, m; I. Y, i
境。但是今天…今天無論如何都一定要出來。0 e' r' B1 V9 |! v& l% _  \

今天可是，可是我媽媽的忌日。姊姊趁著爸爸出門，要我五點半的時候，回去替
媽媽上香。

哪怕我瘋到什麼程度，我還是希望可以，可以為母親上一柱香。3 q1 [1 G( @* J3 r9 B0 I) _

「媽媽…」我喊了出來，緊緊跟著我的魍魎突然游開，還沒來得及逃離，已經四2 D1 l! \4 c# [5 M: x$ q
分五裂。還沒搞清楚發生什麼事情，一隻有力的大手將我從水裡提了出來。

無數的鬼魂從我的身體裡逃逸出去，在朦朧的眼睛裡看起來，像是鋼青色的煙火
。
1 B" ~- m" P: f2 D5 B" `
「姚小哥，你還好吧？」我看到一張蒼老的臉孔，這不是跑去賣大腸麵線的陰差' h1 l. K! d. Y) {" l6 S
嗎？3 ?# u8 J4 G' \) E) h
+ ~2 H8 I7 ^4 O. Q
我還活著。咳了很久，一陣陣的發虛。被迫再次面對自己的無能，我喘著，並且
苦笑。

「喂，饒了你們就很好了，還在這兒裝模作樣？」老陰差吆喝著，「快滾！」4 m* y' z5 e: b* k  g$ b8 `' G

我這才看到，那個女孩還抱著我的腿，長髮覆面。她讓陰差罵得畏縮起來，轉身
要離去，又戀戀不捨。
6 K+ R1 L( c4 Y
「真的不能在一起嗎？」她沒有轉頭，甜美的聲音不斷顫抖。! W, G( z) u$ U! F' [
  B9 f# q6 g/ Q( r0 x) R3 X) Z
「不可以。」默默看著她的長髮也掩飾不住的糜爛傷口，「我得回家。」8 R0 R; x& l- [2 o- R( G

她掩著臉消失了。
/ ^8 U, w  ]! f. {. L+ S9 P
後來我有回家嗎？其實我不記得。我只記得昏過去的時候，聽到低低的哭泣。那1 j( [3 J* Q0 R  E: M2 K' C
哭泣的聲音…真的很熟悉。從小聽到大，一直都是這樣的聲音。0 |! b% a) u  |% L, b9 {! Y
# n8 W* f0 ^: t8 P1 [
我問老陰差怎麼知道去救我，他的臉抽搐了一下，「這…當然是有人通風報信。
」

會是誰呢？「…怎麼還不投胎去？」難道是因為我吃了她的心臟？我還她，我可2 z; X7 d. n2 u% r7 y
以還。( N) ?0 S4 [6 J# r2 F3 q. F
  V; B( A5 C  _3 {5 x) e
「心裡擱著事情，怎麼走得開。」老陰差發著牢騷，「當人子女的自己保重，別
讓父母放不下，那就是盡孝了。」5 D1 d% s+ @0 e% V# e
0 L. V8 N; d1 ~3 l
不知道是魂魄受了重傷，還是因為受寒，我生了場大病。但是再怎麼痛苦，我都6 C6 |# O  L9 }4 N7 C4 {
沒有流一滴眼淚。% M; I7 i( v; u: t& H$ a% V. T. I5 w

不能讓她，再有什麼掛心的了。

! N% V+ c: i: i9 y& o8 }/ E/ k
醫院開出來的診療書說，我病情惡化。5 s& r3 ~+ ]8 V  o0 _/ X3 V' s

其實也真的是惡化了。被陰鬼這樣穿刺，我癒合的不太好的靈魂，又千創百孔，; q4 l0 w  T) u' E; n0 J( d
在發冷發熱之餘，連連暴吼，好幾次短暫的清醒時，發現自己被綁在床上。
" s( c% i6 E, W; N8 {
但是我沒有流半滴眼淚。
. c2 `  J' x' T
我想回家，我真的好想回家。但是家人深恨我的畜行，不會讓我回去上香的。懷9 ^: M& P2 \% y" t; {
著絕望的鄉愁，和被鬼蝕傷的靈魂，我只能用淒厲的慘叫抗議，一聲又一聲，一8 \* P9 n: [( ~3 F6 L5 `7 h+ Y
聲又一聲。8 {* B& B$ m: v5 r' p) r

但我還是，沒有流半滴眼淚。
6 m+ u+ W3 B# i+ c' M; r
在痛苦莫名的瘋狂中，我半昏半醒的夢見那個滿天流星雨的夜晚，和那杯甜美至
極的水。我好想喝，好想喝…
; h) ^$ E2 `- k" A. e
上弦月像是一抹傷痕，蒼白的透過雲層看著我。我在昏沈中，看到楊大夫身後有, s* w) [1 [9 f) G
著極大的翅膀，雪白的三對羽翼，將乾淨的水放在窗邊，曬著月亮的幽微光芒。% {6 b! r& O% |" G2 N0 P
, ?) B5 Y9 s! }+ h8 S0 |0 r
「喝罷。」他將水湊在我嘴邊，「本來我也很猶豫要不要救你…但是你也奇怪，
既然那麼多眾生都屈服在你的魔力下，你的故事是他們的罌粟…為什麼不叫他們
救你？」+ v/ n7 y! C! N7 ?1 ~
/ M: e0 i6 W; J( m* Q$ }2 ]
我喝下了那杯讓月光晒透的水，迷霧被驅散開了，腦海中的清明擴大許多。0 x' V# r1 o  ]. a  _# i
. f; c3 I' N' @  U; e- C: N
「…他們不是我的奴隸。」叫喊過度的聲音嘶啞，「他們跟我什麼關係？只是我% y( [2 x6 A; n0 {% H
的讀者。」6 i: F* F! ^! ?. G% \* I5 v
0 Z% k6 l2 I: d3 ?
我說過，我性格軟弱。我沒辦法去利用別人…尤其只是幾本破書，和幾個漏洞百
出的故事。精神上的潔癖太過，我甚至無法承受他們為我做的任何事情。因為我% b" J5 j3 R3 |; O
比誰都知道，我完全不值得尊敬和愛戀這種高貴情緒。

我不知道怎麼還，我也可能永遠還不起。7 N, R' N7 O4 q9 e3 y

他幫我解開繩子，我呆呆的望著牆壁上的抓痕。那是我痛苦莫名的時候，拼命在2 D& W& L# g. y4 u
牆上抓爬，將水泥牆壁挖出一條條小小的溝渠。# L0 Q0 J: e( n8 ]6 i: Y3 O. T

楊大夫沒有說話，若有所思的望著我。% `9 O# p" v3 a8 t: m2 m
) u# @9 N: M- L
「你要不要轉院？」他提議，「換個環境。而且，我所在的醫院比較『乾淨』，
甚至可以給你某種程度的自由。」他頓了一下，「如果你還真的想繼續寫下去。1 z1 ^6 F7 g4 C, T7 o
」

「…讓我想想。」我訝異了。我相信楊大夫並不太喜歡我，就像我不太喜歡他。
或許，因為他不會被我的故事入魔，我反而相信他。$ R) b( c/ p" t* Z
: m' ?  H' S0 T
那杯月光水讓我的魂魄傷痕漸漸痊癒，雖然是這樣疲憊欲死，但我真的好起來，" D( {. O0 W7 e' L  }8 d- J
而且可以坐在電腦前面寫我的故事。5 e! o: Z; c5 O, o/ Q
  J- f  o; G) h# m" o. M
若不是發生了一件事情，一個修到有點神經的散仙硬把「肉芝」血淋淋的塞進我3 o; @, e: _: w% T8 S2 \
的嘴裡，而其他眾生包括地基主都默許他的行為，我可能還舉棋不定。
' V/ T" F: D5 p! |, V
不管怎麼嘔吐，我就是不能把那種血腥味吐出來。那是一個小人兒騎著馬，雖然9 O6 u, j4 c" s; t" e
小得只有食指高，但是他卻這樣暴力的逼我吃下去。
6 E8 r; `4 b& V! M" f
就怕我早早的死了，故事來不及寫完。

就算這種「肉芝」可以長生不死又怎麼樣？我真的心灰了。果然，我跟讀者不該6 o) p# V7 A8 u3 r* H- w& q
混太熟。他們眼中的「對我好」，只是讓我更痛苦。
: e  _, Y3 r/ u" ]0 L" X
我又吃了人了。

吐到膽汁和血都跑出來，虛弱的倒在洗手間，我沒有落淚，只是失去了活下去的
力氣。

「喂！」小司從外面走進來，嚇壞了，「你是怎麼了？沒個人扶你嗎？發生啥事
了？」他將我拖起來，粗魯的扔在床上，隨便拉了條布在我臉上亂擦。, N' h( V, S/ O  ^5 k* K
$ d* W; O# p7 g1 ]- _' l% {
雖然知道那條是抹布，我也沒糾正他。「…他們逼我吃了肉芝。」
( ~1 h1 r9 e' Y+ [8 K
「噁。」他皺緊眉，像是也想吐，「怎麼逼人吃那個？多噁心。」9 R0 \% k! i# M( Z" ?" X
, d6 S4 a4 _/ g  ~
我笑了。當一個人不能哭的時候，也只能笑了。2 D0 y/ }5 w: M; P

「小司，你喜歡我嗎？」我拉著他的手，輕聲的問。; [+ a4 A9 G9 I/ m9 R1 v+ k
$ N2 w0 l( |9 Z4 G( C' a' C
他唬的一聲往後跳，「你幹嘛用那種娘們的語氣和模樣問人？」他拼命的撫著雙- |' `# t; i. Y: Y& o2 C6 x
臂，「我只喜歡看你的小說，可一點都不喜歡你這個陰陽怪氣的傢伙！」

「那好。」我點頭，「我要轉院，你跟我來吧。」
$ x5 b1 E. ^+ T9 a1 w* u
「我？為什麼是我？」他大嚷大叫，「我有那麼倒楣嗎？我相信別人會更想去吧
？為什麼是我啊～」, F; p0 u4 `! Y
8 A, \7 ~- O5 _0 [5 ^1 e" _
呵呵，因為你不喜歡我。更不會逼我吃下任何東西，你是個…非常單純的讀者。) J- H4 o/ g+ G8 o; s
我是個卑鄙的人。既然我沒有能力對抗這個世界，我需要一個人擋在我前面，而
他，不喜歡我。% _9 O; V  Q1 T

最後我轉院了。也告別了這邊的眾生讀者，說我不告而別也是正確的，只是臨行( y2 C( L. d# {2 {+ Y0 z# N1 L! h  v) z
前我說了一個故事，讓他們再也不能去找我。
4 c4 ?5 Z6 _, h. l$ m0 C
後來我轉院了，當然也又發生了一些故事。有些時候楊大夫會默許我到處亂走，) |# A! B, {, J8 k, r
小司是最可憐的，可以化為人形的他，苦著臉跟著我到處亂竄，還得負責保護我
這個脆弱而鬼氣森森的人。* T3 g/ X, Y7 A' u! o

當然，我也還在寫作。至於鬼魅，也沒有放棄過將我拖入黑暗中。
7 B# s; P% X9 g: A3 p2 g7 L, K
我凝望著深淵，而深淵也用綠汪汪的眼睛，凝望著我。* D- g( ]# o! C
: c$ U+ {: U- G" ~  K! d
咯咯咯咯。

（全書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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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jam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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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5^#

發表於 2007-1-30 04:29 PM | 只看該作者

第四部訪客7 }, \( K* f9 c8 _0 t3 N

「給我。」我向她伸手。
8 G8 T9 t. P" _8 J% M! F
「…不。」她痛苦莫名，「我什麼都沒有了…」( s# M$ |) A' U( Y  F8 _
# y5 ?7 m/ }5 Q) B0 k
「她沒辦法走。」我嘆口氣，「她少了腳踝骨。」

8 b# [; Z% Q5 |  g
現在我有點懊悔了。多管閒事的下場就是再也沒有清靜。
7 |- W  K' t& o, k% s5 i
我本來以為我住在世界上最安靜的地方－－還有什麼地方可以比精神病院更死寂
？但是自從我幫了那個美麗的訪客之後，我的麻煩就層出不窮。: I  H3 k9 M5 e) P

每一天，都有許多抱著希望的訪客來見我…我不耐煩，醫護人員更不耐煩。2 g8 b4 p( B3 }# m' n1 x

我不是道士不管抓鬼，我不是牧師不管懺悔。醫護人員簡直要煩死了，他們也說
，醫院不是姚夜書的，他們也不管送往迎來。
- x, m+ R, w! y7 Q
我心情很壞的看著牆上響個不停的電話，心情真是糟透了。. C$ M+ a7 y9 X! Q
7 X1 h. |7 |4 p4 w! G4 r0 `
其實精神病房不該有電話，畢竟危險…但是也不該有電腦、網路線…好吧，我是
自費病人。9 b5 P+ i. [1 Q7 e
' ^" f/ O' G4 Z7 @
這個電話是一連串的事故以後「長」出來的。4 b; K# K" ?) ?  A- P
, A3 ~/ r5 k' k3 Y! U
畢竟天天得爬到二樓通知我有訪客，護士小姐臉色不會太好看。當被煩到一個程0 [# Q) `: F+ c/ a+ O. j
度，口氣當然也不會太好。我完全可以諒解。
% e, W! M: Y4 a' |+ E7 A+ `
但是我那群「特別」的讀者，不能諒解。於是在第五個護士在我的房門口莫名其  s4 X) K) i! X7 S5 p/ L
妙咬到舌頭，程度必須縫合傷口的時候，我終於大怒的砸了電腦，把滿屋子的「
讀者」趕出去，足足兩個禮拜沒寫半個字。

我砸電腦的時候的確是激動了點，但護士和醫生的反應大得不得了，我不知道挨
了幾針鎮定劑，等我昏昏睡醒的時候，房裡多了電話。( k, K& {0 S1 n) Q  h
, ]! \  S! F, e9 _, A7 \" @, B9 ~
再也沒人爬上樓來叫我去會客，用客氣萬分的態度透過電話通知我。8 }( N, m( ]8 I7 k
2 X& H5 j; P7 a8 e3 h) ~. r
這有方便的地方，也有倒楣的地方。方便是，我拿起電話筒說，「不去。」一切
都解決了。倒楣的是，電話不休息也不看場合，尤其是我正在運指如飛的時候。# x( ^0 u; |* R& _5 t
4 _! P) M  [8 s0 |- t4 X
不想管，但是該死的電話一直催命。

打完一段，我終於忍無可忍，拿起電話，陰惻惻的說，「不去。」

「哎呀，夜書。是我呢！」歡快得過分的聲音傳過來，「我好久沒看到你了呢∼」

我頹下肩膀，像是被五百磅的重錘捶了腦袋。饒了我行不行？你到醫院來作什麼% u2 p3 H: G' p1 \; u5 h
？你得了一條命就趕緊逃生吧∼有點生存本能的人不逃得八百里遠？

但是我相信，萬物都有相生相剋的道理。我被這個笨蛋吳大夫剋得最緊。他，絕  O) i! z) ~7 W8 s& }8 l
對是我的天敵。+ Q6 K0 L* ^! V! F# [: z1 \

我本來想豪氣干雲的說不去，但是卻聽到自己軟弱的講，「你別動，我馬上下去6 l( a( D" j7 v  [, e3 c2 Q
…」- n9 E  u' U. ?+ A
% m8 G3 w) \  r$ ]8 F  }; b/ r
垂頭喪氣，我穿上拖鞋下樓。真糟糕的時間…傍晚的逢魔時刻。正在喧譁著領飯
盒的病人和護士，突然安靜下來。整條通道「刷∼」的讓出來。/ I. Y" ?9 m* O' h

只有我的拖鞋踢踢塌塌的聲音。一路走，雜鬼畏懼的鑽入地板，退出窗外，大約! W1 R4 T$ i& E. g! H. `; f
是我兇殘的讀者不知道怎麼整他們的。+ r: }( f, j' \7 v
/ U8 C5 [/ Z9 E( S
也說不定，和這些異類相處久了，我的鬼氣更深了。不過我面容的陰森，卻不是
因為鬼氣的關係。2 G( F5 x2 d$ g# v  x. Q- m) F/ ~5 o

咬牙切齒的打開會客室，「誰讓你又來…」我的肩膀一垮。

四個清醒的倀鬼依戀的靠在吳大夫的身上，上下摩挲著他斷臂上的傷痕。我毫不
客氣的踢桌踹椅，把他們趕到一邊去。這些倀鬼還記得血肉的氣味，這個該下鍋
卻還活著的活人，正在刺激他們的食慾。  N) m* y2 }1 t' P, ]  v8 E( x

「…夜書，你的脾氣變壞了。」吳大夫小心翼翼的說。4 s+ ], V# F! K0 K% w; B! R

坐在他對面的椅子上，我斜斜的用白眼看他。我脾氣壞？我脾氣壞是誰害的？
$ A" Y+ ]3 P  j
「夜書！你怎麼瘦成這樣？！」他大驚失色，過來就要摸臉，「你瘦得下巴都尖& \/ i8 Q; w" N# z# t# _( o
了！」

我趕緊躲開他的手，被男人摸豈不是太噁心？「我一公斤也沒瘦！拜託…」我沒
瘦，只是臉型改變了。我沒辦法控制自己的長相越來越像女人。

他又囉唆很久，泫然欲涕。我默默忍耐著。我想他當輔導老師一定不會出什麼問' i: V" `3 m- ?( O6 `7 R) I% l5 C0 G
題，學生應該乖巧又聽話。被他這樣煩下去，最頑劣的不良少年絕對會痛哭流涕
－－煩到哭。要揍他麼，他少了一隻手臂，又哭哭啼啼的，欺負這種人會遭天譴
。

我說過了，最可怕的是天真善良的好人。尤其這個好人愛哭又嘮叨，那才叫做會: z( y* n: T' n/ _9 r8 F/ e( h& i
走路的地獄。
& p' k9 g) h4 {  N) M& e4 Z. Z
百無聊賴，我只能東張西望，順便用眼神警告倀鬼別給我作亂。, k. K- s6 r8 q$ t+ G5 Z. l' U
; |. z6 L6 ]  @& Y/ O
不對。怎麼算都不對，怎麼會是四個？還有一個呢？難道他們這麼敬業，被血肉% W" U$ ]: J7 C, `: F9 m
吸引來還留一個看守曹錚然？

心不在焉的聽完吳大夫的廢話，我馬上要把他趕回去。

「我覺得很奇怪。」他還做最後的掙扎，「夜書，為什麼你不叫我的名字？我早
就不是吳大夫了。」( m8 P! z. |# A% h) J) `7 K

「我不記人的名字。」很乾脆的回答他，拽著他的胳臂往外推，「你不是順路來
看我？看也看到了，快走吧。」

好不容易把他扔出去，我轉頭看著四個倀鬼。吳大夫不在，我就不用掩飾我身上
濃重的鬼氣了。斜眼一個個看過去，倀鬼有些畏縮。5 h4 O8 Z$ u3 B) x# p' [# W/ a8 S

我不記人的名字，是因為我發現我有種能力。這不知道是怎麼來的，但是喚名，: }! C3 r1 Y! U, u; k) I
就可以約束一個人。我不喜歡那樣。# `4 T6 H- `7 _9 c" H# R& y7 k

「徐阿明。」我用命令的口吻，「鍾曉齡呢？」
' h- x/ U! v( g
很像是雛鳥情結。我幫他們取回名字，他們也害怕的服從我。! x  e' H- l9 d+ P2 G; P3 ^! e

「她回家了。」徐阿明低下頭。5 T9 A8 w% T$ o5 l# T9 I5 C8 u

這讓我迷惑了起來。回家？就算清醒過來，倀鬼也受到一定程度的魂魄傷害。他/ q+ F6 K" b4 Q: c5 I: k
們陽壽未盡，又沒有人來接。得在人世渡過他們最後的歲月，而且不能離主人（
哪怕是主人的屍骸）太遠。/ j" X0 o4 T$ d" I
- _# M7 q, X$ n  }
事實上，倀鬼是有些弱智的。- y% \' h+ }/ `6 E
; Y2 B9 e$ p% l" C
為什麼有個逸脫的倀鬼回家去了呢？距離這麼遠…太不可思議了。* `! O" v; `3 r# l+ X3 a.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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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問了好久，但是翻來覆去就是，「她回家了。」5 g9 L. r- f$ a5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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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點氣餒，真像是在詢問喜憨兒一樣。無力的揮了揮手，他們默默的回去，然
後我又聽到遙遠病棟的淒慘叫聲。

他們上工還真的很賣力。0 l4 F1 Y6 q& a/ V# ]3 G" @
7 i8 M8 W4 j& w
: L+ \. J9 y4 a  |- V
走失了一個清醒的倀鬼很稀奇，我問地基主和常來的鬼讀者，大家面面相覷，說6 T7 P1 h8 C1 j; \# J% ]
沒聽過這種事情。  U1 L0 m  r2 V9 x  ?4 [+ [, f
" P1 h: Q! E7 `" r
對。別人看我的日子似乎覺得很難打發，其實不然。我很忙，要看資料消化資料0 P) j, W- U4 E1 h, E/ K
要寫作。靈感這玩意兒比鬼魅還難捉摸，常常讓我有挫敗感。當寫不出來的時候0 ^. q- b5 v+ e$ H2 x
，在我身邊蹭的地基主和眾讀者就倒了大楣，被我抓起來嚴刑拷打，吐出來的故
事很自然而然的拿來批發零售，還常常被我嫌不精彩。1 ^- Q1 u% o9 @

地基主是最可憐的苦主，她常哭訴被剝皮剝得很冷。; ^0 ~$ S$ Z/ b3 [( P.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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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許多跟鬼魅有關的知識都是從這種嚴刑拷打裡頭得來的，這可是別人沒有的第6 v, V+ I3 b7 E* {% T
一手資料…雖然常常被罵妖言惑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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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夠有智識到可以聊天說故事，兼論三界八卦的鬼魅眾生，多少都存在久了，有+ M$ r3 F( M& C( G0 |' A  K& X1 ^3 a& [
些道行。他們都沒聽說過這種事情，我不禁皺眉。

「除非有人把她帶出去。」書生老鬼說了。, a8 _0 e! y7 Z6 r: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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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帶？她只剩個鬼魄。」我沒好氣。. V" E" ]6 D+ C8 R5 r" G% z*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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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你沒看過師公做法招魂喔？」但是他也承認，「現在幾乎沒有合格法師了，2 \" [! K9 y; u+ r& T; @7 \
招魂都是做做樣子的。招魂有用，哪需要陰差四海抓魂。」

小司－－那個小陰差在牆角拼命的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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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魂。我心裡動了動。要招魂，也要先知道倀鬼在這兒啊…誰會想招她的魂呢？
我想到那個美麗又哀傷的訪客。

看起來，姊妹情深。真要招魂就由她招回家吧。反正她妹子成了倀鬼，主人發瘋
，她也不會再造罪孽。好好的供養，說不定還有轉世投胎的機會。( U' L: J7 M8 b# `0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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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這件事情拋諸腦後。到底我不是救世主，管不了那麼多事情。除非發生在我6 W1 w" X1 n% `9 u$ ?" I
眼皮下，我是什麼都不想管的。* r) X. T1 e9 ~- V, |2 h! y( e

畢竟我說過，我只是小說家。' @. {& T0 R. {7 N1 P

＊＊＊! s7 N  {* Z% y- R) b+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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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大夫走後，我過得很稱心。後來接手的大夫我連姓都沒記住，卻相當心安理得
。他們是標準的鐵血男兒－－鐵氟龍的心臟、液態冰的血，既沒有仁慈，也沒有
溫柔，可以看病人在眼前休克抽搐還談笑用兵，下藥又重又快，毫不考慮後遺症
。滿腦子只有「當醫生賺大錢」的偉大抱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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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惹麻煩，他們不理我，大家相安無事。; j' t. A, _* c1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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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泰山崩於前不改其色，唯有新台幣方可笑春風的醫生，居然被嚇得鬼哭神號
，車禍的車禍、住院的住院，這倒是滿神奇的。漸漸的，我們這個位於山腳的精* z, r2 j% l* u7 V  ^
神病院附近居然盛傳鬧鬼，傳媒天天來這兒吵吵鬧鬧，還真的讓他們拍到幾張靈6 w9 q( V" t: x* j% p
異照片…7 r  L/ p( |" Y$ l$ |% M/ [

我就叫老鬼他們別太愛出風頭了！真是…這樣我的日子怎麼過？1 o4 I: J9 b7 a9 M, C: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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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兵荒馬亂的時候，美麗的訪客居然來訪。我滿腹狐疑的下樓，但是會客室空# t" w, o7 u2 I: Q1 j) B  p0 y/ p
無一人。0 d3 q4 g" U5 c- c, S3 X1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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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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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等了半個小時，最後護士通知我，她有急事，走了。; B* O! {5 n. Q' `

我望著夜幕低垂的夜空，隱隱覺得有事情發生了。但，關我什麼事情？聳聳肩，
我對護士笑笑，她居然臉色大變的貼在牆上，簌簌發抖。. b( s! [7 U6 A* K7 i

後來我聽地基主說，我衝著她笑的時候，陰森森的，雪白的牙齒在沒開燈的會客
室，粲然的發出鬼火。6 L8 v2 X; f2 X1 O1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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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種氣氛下，會客室外傳出慘烈的尖叫聲，像是傳染一般，讓護士小姐逼著嗓% _' q, g, r2 H* e& X2 @: Y4 k, }
子慘叫，幾個如狼似虎的醫護人員衝進會客室，不由分說就把我反剪雙手壓在桌# E1 R! w% L: ?+ a
子上，可憐我跟那個護士距離三尺，居然蒙此不白之冤。4 q( e/ s, r9 {4 [% x2 l

這個時候反抗是最下策，不但會因此受到傷害，還可能引來什麼電擊治療，我覺; i% p! a% Y) p/ }1 W4 P
得口吐白沫很醜。放鬆筋肉，讓他們把我的臉壓在桌子上，盡量用最溫和最理智
的聲音說，「在打鎮定劑之前，先看看外面吧。順便檢查護士小姐有沒有傷口。」: z8 X( t' p9 N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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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驚慌的群眾面前，越鎮定越有效果。尖叫的護士小姐終於回魂，「不、不是他  U  l& T4 g  m2 M3 p9 w3 f  [
…是外面、外面…」

我的臉瘀青了，但是沒有人跟我道歉。精神病患者不被人當人看，我早就習慣了/ b) M4 v1 ~  @$ t3 ]
。趁所有的人都衝出去察看，我默默的跟著去探頭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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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有個昏倒的警衛，他的前面，一大灘血。但是警衛身上乾乾淨淨的，似乎沒( d1 ], z# L: y- N
有傷口。在路燈的昏暗中，那灘血延伸到大門外。

好奇怪的痕跡。像是拖把沾著血，一路拖到大門外。

我還在尋思，某個大夫看到我，大喝，「看什麼看！快進去！」舉起手來作勢要, W; P+ U8 e6 h# P1 R! ~
揍我。

定定的望著他，大概三秒鐘吧。我咯咯笑了一聲。在這樣詭譎的場景裡，特別刺# U% @0 D& C. P- _0 t1 u* b0 Q0 B% @
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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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嚇壞了。不過就像許多鐵血醫生，衝過來就想給我好看。旁邊的護士趕緊揪住
他，顫著聲音，「姚夜書，晚上冷了，快進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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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鐵血醫生馬上矮了一截，躲在護士背後開始發抖。3 l( Z9 N8 p$ w; M% r( c6 J

沒說什麼，我安靜的走回去。地基主冷哼一聲，「那護士救他一命。」

「鬧亂子我就三個月一個字也不寫。」我也冷笑，「妳知道我的性子。人鬼殊途7 y% Z1 n& ^/ e( V6 ~$ h
，特別不要插手我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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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張著嘴，狠狠地跺腳，氣得好幾天沒有出現。- F+ l7 r" r!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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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著臉，我上樓回自己的囚房。那灘黝黑的血，一直在我眼前迴繞。

拜網路之賜，我開始搜尋醫院附近的靈異事件，範圍擴大到各大ＢＢＳ的鬼版。: A- _' k8 r0 d1 X
並且開始過濾，哪些是鬼讀者出來上鏡頭，哪些是跟那灘污血有關的新聞。此外* x/ e" E& Y0 {( n1 C" U4 _
我也認真的尋找倀鬼的資料。

很可惜倀鬼的資料真是少得可憐。只有一句成語證明他們的存在，「為虎作倀」' v: n& ~/ p+ G. a  _- v( J! x
。但是多如繁星的網路資料，還是找到一些，更有趣的是，我是在大陸的網站上+ {% z- o0 j" W: R! d: N
找到的。3 d6 B+ h+ x/ s: i# a!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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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基主鬧小性子，一直留在我這裡的小司就慘遭酷刑逼問。他不甚情願證實了我
某些疑問。

整理一下，醫院附近第一起的靈異事件，引起一樁不大不小的車禍。一個下班的# I3 L" w9 z5 [- W2 i
醫生，碾到某樣東西，擦撞了路邊的電線桿。他要下車察看的時候，車窗出現一; Y9 c2 ?+ U9 v: v  E8 g! x
隻慘白的手骨，在他的車窗上拍著，留下幾個血手印。他暈了過去。; A9 m9 H' p$ T3 @: l' _. E

這個醫生的位置，在距離醫院大約一公里的山路往省道的方向。第二個犧牲者又
近了一點，這次比較尷尬，是對偷情的護士和醫生，他們的車停在路邊，也被印  y/ z! j" U( c
了幾個手掌印，衣衫不整的嚇昏過去。

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如此一個禮拜了。這次，到了大門口。: u4 s# o3 {8 @" Q

我仔細想了很久很久。「…小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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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像是貓一樣，躬了起來，只差沒有發出「哈∼」的恐嚇。「幹嘛？你要幹嘛？/ S1 D. e9 o# v! y, H6 y
你想對一個列冊的陰差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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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理他的過敏，「陸判官說，我就算抄電話簿，也可以迷惑眾生。真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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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瞪了一會兒，氣餒下來。「…你就算讀現金帳，我也覺得是很棒的故事。你的
作品是眾生的罌粟。禍害，禍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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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也明白我是禍害。

「魂兮歸來，去君之恆幹。何為四方些，舍君之樂處。而離彼不祥些。魂兮歸來6 Y& B3 B( @. x! Q1 ]3 @
。」我喃喃的對著窗外念著。8 _) n  T% {; y"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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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司張大眼睛，「…『招魂』？你…喂！你不要亂招！你要招誰出來啊？！你到
底知不知道你的故事會造成什麼樣的結果啊？…」5 L3 P( q" ?" I

我是發瘋的禍害，當然知道啊。1 C( K. P. n# u8 s1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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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不可以止些，雕題黑齒。  L8 @( C4 [6 v- I" x
得人肉以祀以其骨為醢些，蝮蛇蓁蓁。: [9 H1 M6 m2 |' y

封狐千里些，雄虺九首。" `" D% e5 x* Y( c- k9 o/ J- h
往來鯈忽，吞人以益其心些。
歸來兮，不可以久淫些… 」  |( z2 ]: F: [2 x

天空這樣悲戚的寶藍。死去無法復生、肉其白骨皆是虛幻。獻祭任何人，都沒辦' X3 M( T1 q# ]# ?0 J" B( m
法得回妳年輕無辜的生命啊…6 B/ I' p/ e2 I2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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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兮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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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亂的風壓彎了樹的背，像是呼嘯的哭泣。在虛妄的招魂中，眾鬼放聲大哭，淒" ?" Q. E0 I; _1 Y( g$ ?9 h# K
然如暴雨的悲鳴。

交融一氣。

小司恐懼的看我很久，大叫一聲，摀著耳朵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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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念了七天，這個醫院簡直變成墓地，每天都有護士辭職，整個醫院天翻地覆，
充滿鬼哭。不過哭歸哭，其實真能忍耐這種哭聲的，倒沒有幾個。還跟我嘔氣的
地基主蒼白著臉孔爬出來，求我不要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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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託，我會哭瞎。」她腫著核桃似的眼睛哀求。# Z1 x+ r9 w7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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睇了她一眼，在晚霞滿天的黃昏，我開始「招魂」，她也很捧場的放聲大哭，然
後設法躲進地底下。. @+ [& b" A* g+ j( ~, z, b,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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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天，醫院裡的鬼魂跑了個精光。只能遠遠的聽著我的「招魂」，然後悲泣。) ~' T( M( @# w' O, k4 E- a
啪的一聲，整個醫院突然停電，此起彼落的驚叫聲突然寂靜下來。我現在只能祈! Q/ y' ~  A$ ^: |% Q0 R) }4 _
禱醫院裡沒有人有心臟疾病。

因為，有某樣東西在黑暗中爬行，我可以想像，她身後拖著長長的血跡。蠕動著
，痛苦的膝行。我似乎可以聽到她爬動的窸窣聲，沈重的啪、啪、啪。咽喉滾著! P$ ?) ]& b. c2 m" h, ~8 D/ |( d( k4 C
血的呼嚕，而且越來越近。9 G, R, D" t. H3 B

我聽見，爬上樓梯重重的聲響。水滴聲。嗆咳。拖著沈重，慢慢接近我的門。

蹦。房門重重的撞擊，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嘎聲。像是鐵製的大門也承受不了這種
猛烈的力道。蹦。$ i5 d2 `5 l8 Z6 V4 G- H"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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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完全的暗下來了。黑得如此迅速，如此不自然。一顆星星也沒有的深邃夜空: x' U- P( e0 d( u
，細得像是傷痕的下弦月，卻照亮了黝暗的囚房。

蹦！又是一下撞擊，整個門都在劇烈顫抖。我並沒有鎖門，只要壓下門把，應該
就可以進來。但是外面的「人」卻沒有如我希望的壓下門把。: m1 S; V1 v$ j

第三次。整個門發出淒慘的呻吟。鐵門上面傳來抓爬聲，無聲的、無聲的憤怒。

我打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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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覺得眼前一花，已經被撲倒在地。幸好我將手臂橫在咽喉，所以銳利的牙齒只2 A* S& `6 Y: O8 b
咬住我的前臂，並沒有撕開頸動脈。; f/ a4 X4 }/ d! _5 |!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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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曉齡，不要動。」黑暗中只有我的聲音，「我為妳說一個故事。」! [/ r' t2 S; T2 d)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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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僵住很久很久，茫然的抬起臉，鬆開了我的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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肉其白骨。但是死亡只有一瞬間，重生的痛苦誰了解呢？她還沒長出皮膚，薄薄# F+ }8 b0 F6 e) G8 E5 g& i, ~
的肌肉依附在骨架上。每一步爬動就是鮮血淋漓。眼睛裝在沒有眼瞼的眼眶中，0 [+ i1 ^0 i2 H$ {$ F3 A* H
像是隨時會掉出來。鼻子只是烏黑的兩個洞，當然，也沒有嘴唇。兩排森森的牙/ C' r. r+ R1 K2 {
齒露出來，沒辦法停止的唾液，滴得下巴混著血，一片溼漉漉。

但是她的咽喉，一片空空盪盪，可以看到晶瑩的白骨。2 _# D) [! D/ {. ^& ?/ D$ T

我拉過椅子坐下，輕輕抬起她的下巴，審視著她被淘空的喉嚨。這可憐的孩子滿
眼畏怯，害怕的抓著我的褲子。十指不全，殘破的指尖沒長出肉來。身上狼狽的& R1 v0 Y& @, k: u, G) o
佈滿一塊塊露出白骨的空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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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哭。可怖的眼睛露出極度的痛苦和忍耐。但是她一個字也沒辦法說，因為她% \9 F5 v" A" W* ~1 ?" p1 c
的聲帶連同咽喉一起被淘空了。

極其可怕恐怖，卻也非常悲慘可憐的孩子。我拖過床上的毛毯裹著她，她將血肉& _& p; U8 L: x1 a$ M8 k
模糊的臉孔埋在我的胸口，無聲的啜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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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心愛的人可以復活，回到自己身邊。這種願望無法責備。但是對於一個被吃& F& Q1 \, ?4 Z. f2 d6 T
掉的倀鬼來說…危險的返魂術不只是危險，而且對她的傷害特別重。& e9 n2 _, [6 }+ h7 [$ ^

被吃掉的地方，是永遠長不回來的。所以她的咽喉、股肉、後背、臉皮和雙耳，
還有內臟…都長不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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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前的她，一定是很美麗的吧。每個少女都像是一朵花，初綻的生命本身就是美
麗的。像是她完整而光滑的頭髮，活生生的。, M$ d/ b- n+ W/ j! _

我，覺得很痛苦。因為心靈破碎過，所以我連建起防禦高牆的能力都喪失，這種8 d3 q; q" P, G) I
衝擊這樣直接迅速，奪走了我的聲音。, q) h% N4 l7 y6 a4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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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為妳說個故事，鍾曉齡。」聲音破碎而嘶啞，「等說完這個故事，妳的苦7 b0 b9 F5 u) B- J
難就會結束。」

我說了一個很長很長的故事。關於一個長髮的美麗海妖，來到這世間磨難一場。
最後發現浮生如夢，於是離開了殘破的軀殼，回到海中。

「她說，『你還會記得我嗎？如果我變得不一樣，你還記得我這副宛如大火焚盡7 \' W4 C+ t  S$ M. }2 j
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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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我會記得妳。記得妳的善良和寬恕。記得妳非常美麗…所有生命的本身' T- w+ r( E& [! o
，就是美麗的。』+ ?) f; o$ ~  m7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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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微笑，整個臉如許燦爛，哪怕她連臉皮都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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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停住，試著掩飾哽咽。

「『我覺得想睡了。可以借我手絹嗎？我失去眼瞼，沒辦法閉上。』一條手絹覆
在她的眼睛上，透著薄薄的雪白，她望著陽光。4 G  @& t, B. z9 }'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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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應我，不要悲傷。這不是結束，而是另一個開始。』輕輕呼出最後一口氣，- g5 G! l& f+ R
『陽光好美啊…』

她展開新的旅程，向大海游去。蛻下的軀殼，粉碎而雪白。」

我將手絹蒙在鍾曉齡的眼睛上面。片刻，她被強迫召回的殘破肉體，粉碎成雪白. l# Q/ L, ^' V4 i  X. N( p
的骨灰。) W' v2 S; j# F

默默的將她的骨灰捧入預備好的罐子，我哭不出來。我希望我能夠哭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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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能讓她游向海中，因為她無法行走。悶悶的，面牆躺著。

沒錯，我性格軟弱。所以我不想碰任何悲傷，不想扛這些痛苦。我害怕雨天，厭
恨陰霾。喜愛陽光，是因為可以晒一晒懦弱而發霉的靈魂。

從任何方面思考，我都沒辦法釋懷。為惡者已經在贖罪，任何人都沒有錯…我不7 g1 `2 t9 `/ Q: B. Z: Q: F
是鍾曉齡的誰，我甚至不認識她。

但是我悲哀到粒米不進，什麼事情都做不了。我怕我除了精神分裂，又添上憂鬱
症。

「你再不吃飯…」地基主使出最後的手段，「吳大夫…」1 n$ Y' d1 L9 F. T: o1 j4 F' p

怨毒的望她一眼，翻身起來隨便吃了幾口。別添亂了，我這種惡劣的心境，不需
要那個傢伙來找麻煩。那四個倀鬼可不是我的倀鬼。他們要啃吳大夫我無能為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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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根本就沒有任何能力。我只能寫，然後等待。" O6 i' e& a' x8 b# K6 W7 y- S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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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的人，卻七天後才來。& X; F% |# s% A% l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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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她，我卻沒有吃驚。即使她整張臉、雙手都包著紗布，我也不訝異。之前我" X& `0 `1 C3 d$ `+ P
已經問過小司，返魂術很兇險，就算成功，返魂後的人性格兇殘，九成會變成怪
物。* i/ K5 G. ]$ d' z2 `8 @; 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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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付出很大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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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再泰然自若，她慌張的雙手發抖。「…她在你這兒吧？」若不是找到沒有辦法
，她不會來找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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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我咯咯的笑，陰鬱的看著她。面對她，我不用遮掩身上濃重的鬼氣。+ ?6 d8 v, t+ U. s$ O/ z

「請把她還給我。」她的聲音軟弱下來，「她是我唯一的妹妹…我沒有親人了…
就算有報應也該是報應在我頭上，不應該是她…她什麼也沒有做…」她哭了，眼
淚浸溼了紗布，乾涸的血透出來。! X" K1 a9 e' ]2 N" [9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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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拒絕。」覺得疲倦而麻木。其實我該提起精神，因為地基主說過，我疲倦麻
木的時候看起來像厲鬼。「我從來不問妳的名字，也不問妳的職業。因為我不想0 w% J' m) z. S- }" K( ~% _
聽妳說謊。」9 T+ U1 J, d) p  _5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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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倒抽一口氣，結了個手印。我的心沈了沈。討厭這種預感，討厭這種從時空閱
讀歷史的能力。更討厭這種知道一點什麼，卻完全沒有能力的感覺。3 U: r7 {. [7 `

沈默這樣難堪，我覺得很悲哀。

「你什麼都不知道。」她的聲音帶著嗚咽，「父母過世的時候我只有十七歲，要, A/ Y$ j' H! k- x6 e
養活妹妹…咒殺也不是每次都靈的…報應？這就是報應？難道我們餓死街頭就不
是上輩子的報應？那你告訴我，我們該怎麼辦？我們到底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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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神，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人命這樣沈重。每一條都該死的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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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又是沈默，窒息一樣的沈默。2 s+ E; d- w$ I6 t5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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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我。」我向她伸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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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她痛苦莫名，「我什麼都沒有了…」2 A$ A. u9 B$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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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辦法走。」我嘆口氣，「她少了腳踝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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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突然爆發了，「我當然要留著她的腳踝骨！不然她怎麼知道怎麼回來呢？你為
什麼要阻止我？七七四十九天就行了！七七內只要她吃了『虎』，就可以完全復
活！你為什麼要阻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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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內臟沒有臉皮沒有咽喉叫做什麼復活？」我低低的說。其實我懷疑這不是
我的聲音。這樣冰涼、陰冷，像是蛇爬過了肩膀，蜿蜒在胸口。「不能走，她只
能用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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艱苦的，從遙遠的家裡，爬過半個城市，爬到這個醫院。連哭聲都發不出來，流
著淚，一步步的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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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看過她蜿蜒的血跡沒有？妳看過她的淚水沒有？妳問過她想不想這樣痛苦沒
有？妳要無罪的她，再去沾染罪孽？」陌生的聲音越來越輕。" @1 e* g4 D+ L6 R,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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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真的愛她嗎？」3 y6 u( f- k9 T: C5 R+ T2 ]

撕裂而絕望的哭喊，將這個夜晚的寧靜擊個粉碎。聲嘶力竭的，無言的控訴。握
著一小節纖細的骨頭，她痛苦得幾乎死去。& K# E; }4 B% Z

無情的拿走那一小截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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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搶走我妹妹，庇護那個兇手！」她猙獰的扯下紗布，縱橫的傷口慘不忍睹，
像是一道道爪痕，「我要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望了她一會兒，陰暗中，我輕輕笑了。「隨便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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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發狂的撲上來撕打，被醫護人員拖住。遠遠的看，她像是夜叉。我知道夜叉的
復仇心很強烈，尤其她又是個很有能力的巫覡。

儘管來。2 [& F' a+ W  c7 E!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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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輕的將那截纖白的骨頭放進罐子裡。我不會把妳交給姊姊，對不起。她太寂寞/ U( a* |9 F0 E1 |2 s5 R  U% ]
，寂寞會引發瘋狂。下一次她再試圖讓妳復活，我沒有把握可以把妳叫回來。

我什麼能力也沒有，對不起。6 |& z; [  \% b7 D  F5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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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著那罐骨灰，我陷入昏暈而漫長的睡眠。我看到她能夠行走了，在沙灘上奔跑! Z& C7 }3 ?% }: @4 m  i
，一切完整，跟風一樣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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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夠給妳的，只是很長很長的夢境，一切都是虛妄。或許這樣最好吧，一個瘋子
的夢境。直到妳的陽壽盡了，有人來接妳為止。! X7 o, s; b; V  ]+ L(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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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世界，這樣痛苦，也這樣的歡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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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了一點點的改變。- w! X* R" i. ^0 k$ H7 v" H7 h+ k

其實真的只有一點點。) s9 B2 O! J- }1 ?/ L: r

我在那個充滿辱罵的部落格開了一個專區，聲明我不見任何人，所以不要隨便來
醫院找我。但是，我是說，但是。  n5 F8 c% k* l, F7 g# I9 @
1 }4 w+ ?$ {8 T  }/ q% V- L$ G# H
但是你的故事可以打動我，說不定，我會私下和你談談。+ q4 Y. O& W. H! F* l, z/ P9 K
; }! Q$ N+ b! N3 |* W2 b
很多人留言只是尋開心，也更有一些是空穴來風，很想勸他們乾脆從事寫作。當
然有更多的謾罵，更多的諷刺，更多的指責…「妖言惑眾」。# y/ H( x* o' q0 P! {! e

不重要。我還是會心平氣和的看著每一則留言和敘述，偶爾，非常偶爾的，我會
請他們來找我。
( t& G0 x6 h, ]  m' o( |
雖然薄弱的像是一根蜘蛛絲，但是在無助的人眼中，這可能是唯一的援助吧。也
因此，我認識了一些人，還有非人。甚至我還藏匿過某界的罪犯…不過我答應要
保密的。

這樣有什麼好處？其實完全沒有。我幫了他們什麼？其實也沒有什麼。
. k5 J7 E5 U' O& g
我只是認真的，說了一個故事給他們聽。他們只是很純真的接受了我的暗示，撞
邪的認為其實只是錯覺，怕鬼的相信沒有鬼這回事，痛苦的相信痛苦一定會過去4 Z2 ~5 J3 X4 j1 |0 I3 t' L
…* M: C/ \- H3 \

仔細想過，說不定我什麼本事都沒有，只是一個瘋子的暗示，剛好大家都能接受
。雖然見過我以後，我不再跟同一個人見第二次面。我也不懂，大家都很平和的$ {0 |9 [# E0 B  F
接受我的任性和跋扈，明明是個和蠹蟲沒兩樣的廢物。' y/ q( Z% e" R$ Q" A
  w% S/ T2 j) \1 p
當然我也遇到一些有趣的人。像是試圖除妖的道士（這個妖當然是我），和想為
我退魔的牧師（他居然被退魔師的笑話打敗），他們很倒楣的中招，成了我的讀$ I! `9 Y  C# y  C. K
者。
, U8 J& u. ~; D
在囚室得到無窮的樂趣，和無法拘束的自由。這都是奇特的訪客帶給我的。
' Q' V+ ^3 F8 O
我也不知道這樣做有什麼意義，但是我晚上睡得比較安穩，寫作的時候心安理得。

「你好像對大家都很好。」有回老鬼來找我喝酒，我酒量實在很差勁。

「我會把你們趕出去，還會摔電腦，支使你們做這個做那個，甚至要偷溜出去的- V) ?8 }/ u) T/ c2 d
時候逼你們輪班變成我的樣子，好讓我出去逛大街。」其實我已經半醉了。
4 m$ U0 H( M+ {& m# T8 v  z
「嘿嘿。」老鬼喝了一口酒，「你對大夥兒都好，但是誰也都不是你的朋友。」/ C' k6 M: D! h$ I2 W. Y

勉強睜開眼睛瞧瞧他，老鬼老鬼，真是老成精。「你們是讀者，不是朋友。」; J$ j: l# j' C

「讀者不可以當朋友？」他的語氣很不滿。& g+ S2 S. }3 P) X. _; F: p

我呆呆的望著天花板。其實，我也曾經把讀者當成好朋友過。在心還很軟，神智9 ~! z. j$ {" Y( `) G
清明，這世界還包裹著玫瑰色糖衣時。+ n# X/ `  Q! v! [# q9 j
; @! z! Q) E3 v1 x: x
「我剛開始寫作的時候，發生過一件事。」# E. ?* A5 s; ^. x/ {7 _$ w

十六？十七？我忘記了。我開始狂熱的寫，開始有讀者，互動的很親密。血氣方; O' F5 W/ y- |' O4 Z5 k. D
剛的少年，對一切都還揉不進沙子。發現自己的文章被盜轉，怒不可遏，寫了一. V, m/ z- f4 L9 Z
篇抱怨文。
2 l  `+ h, |4 ~- J2 J# Y
第二天，哪個網站從地球上消失了。應該說，架著網站的電腦被攻擊，整個主機! C7 z6 Q/ @& s
都毀掉了。
, \, z; S' |7 o6 g- @- d
「後來又發生了一件事情。我在一家很小的出版社出版我的書。」: p: c+ `" o/ Z5 T3 Q2 r
4 ^2 _1 t( p2 F# `4 V# [, W
年紀輕，只會橫衝直撞。出版社是不好，但是傻孩子就是傻孩子，我在網站口誅+ ^  {; j+ n. Y  Z+ g& F
筆伐，加油添醋的說某出版社怎麼樣怎麼樣的苛待我。* E# U  V6 D. E/ p, A4 k2 g2 R

再一次，出版社架網站的主機又毀了，還有一群跟我處得很好的讀者，跑去出版
社吵鬧，還跟員工衝突，一個女孩子從樓梯推下來，腦震盪。, f6 E( t. w6 d- B: R6 L, ~

「那時候，我好害怕。」可能是酒醉，我的聲音這樣軟弱，「他們為什麼要為了
跟廢物沒兩樣的作家出頭？幸好那女孩沒事…出了什麼事情我該怎麼辦？」9 G6 S: O" w( `% r/ w& q$ k9 @
( g4 A" W4 j0 z5 A
其實，我一直都很害怕。這種狂熱的喜愛根本不正常。為什麼要喜歡一個不認識
的人？因為他會滿紙胡說八道？我最了解自己，我知道自己是怎樣的虛無、空洞
，我知道，我知道…0 g6 E- u0 V1 b/ U% n6 a

我只會寫而已，除此之外，一無所有。' E+ l0 @1 p: X- Z0 Z2 @1 q7 y

醉到昏睡過去，我還在模模糊糊的回憶。為什麼，我一步步的遠離人群呢？
/ H2 d. h" T  ^$ ^" u
因為我害怕。" |* s7 U5 H" X: T2 C
+ L3 M: G  y2 e# b' u9 G
我害怕跟我好友相稱，然後把我寫過說過的話，拿去其他地方嘲笑侮辱的人。我
也喜歡過可愛的女讀者呢…甚至上過床。我還是，我還是正常的男人啊…
/ i  T) {: Y) o6 Z
但是她們也只是彼此炫耀和我有過親密關係，甚至爭相告訴我別人說了我什麼什* N, F7 p) S3 S/ i9 `
麼…
' J( q9 S  e( c& O0 S2 ]: @! |
我退卻，然後下沈。越退越深，越退越深…直到離群索居，不再說話為止。
' J7 ^. i6 H" x, A: a) C4 @+ P
並不恨，並不恨那個女鬼，真的。沒有她的糾纏，我還是會走到這一步。只是她
的出現，讓時程加快而已。說不定在不斷的退卻中，軟弱早就造成了我的瘋狂。
沒有她我可能還是會去挖墳，畢竟我只剩下那一點狂熱，狂著想要取材，想要寫
，想要寫…
  i" [( f( b, ?6 @8 f+ I- F
也說不定，我早就蓄了鬼在心裡。

誰也不恨，誰也不怨。這一切都是必然的，必然的。) u- c+ B/ ?4 F5 h- J: ], F$ r% `

昏睡的深淵好深，深到看不到底。嘩嘩的水流在震耳欲聾。我在沈、沈、沈。

我的人格有重大缺陷吧。咯咯咯咯。5 Y/ z; `# R/ {( K/ ]! S8 N; V( O

沒有，讀者沒有讓我受傷。或者說，我故意讓她們傷害我。因為我需要那些傷痕
，一筆一縷的寫進小說中，封印起來。# {0 z8 t$ D  O, S5 I
7 a$ `; J. J% g; r0 N& M8 y
但是夠了。我取材取夠了。現在讀者對我來說，是善良的陌生人，不要再進一步
了。他們傷害我的時候，同時我也在傷害他們。$ k- a% k" D. {9 W9 J7 H8 j

就像我用小說束縛他們，他們也用感想束縛我。沒有人是真的自由。6 ?8 ^/ j" X/ ^- ^

＊＊＊
) z1 z! m0 C& b
醒來我頭痛欲裂，根本不記得昨天說了些什麼。老鬼涼涼的看我，嘿嘿的笑。
/ g/ \; r; w/ [
「說倒是沒說什麼，」他哈哈大笑，「不過你脫光了在外面的走廊跑。」
: d  ]! Q8 Y/ ?. [0 z5 y4 D
「…真的嗎？」我大吃一驚。我知道我酒量不好，但是酒品有這麼差勁嗎？地基
主和小司一起嚴肅的點頭，我沮喪的趴在桌子上。% Q' R5 h! m7 O# o. O9 `/ s

我真沒說什麼？為什麼我像是沈到一個憂傷的夢境呢？) h9 @$ [! N* @$ O
, t' k& }1 k2 Y
「剛你有訪客。」地基主咳嗽一聲，「護士不敢叫醒你，把訪客的禮物放在這兒( c: F! Y9 }+ k* P( Q+ B; e
。」

那是一本重大傷病手冊。打開來，「重度精神分裂」。7 t2 q* O) s' g( q; i
- \4 V7 c/ X% g$ B
吳大夫說過要幫我申請，沒想到他真的去辦了啊…我的過去，這樣子蓋棺論定了
。

翻著那本小冊子，覺得也沒什麼不好。咯咯咯咯…: s1 s; u( K& v/ P6 G- y2 w/ p

（第四部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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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4^#

發表於 2007-1-30 04:29 PM | 只看該作者

第三部陰差. J7 l/ l, H, K& Q
( S! p. z2 O6 h$ R0 _8 }: j

鐵鍊的聲音，從走道拖過去。冰冷的讓人的心臟都為之結冰。

「我來帶你走。」9 C# n# b- U1 [$ c
4 ~. \$ L( |" a7 r
這也是一種必然。

「讓我為你說個故事。」咯咯的笑聲響起，像是喪鐘迴盪在這個監獄裡。
0 `- L' T5 Q- d" K

我從很小的時候，就常常發呆。我媽覺得很憂慮，總是不讓我離開視線太遠。或
許是年紀太小了，所以並不懂看到什麼，只覺得這個世界為什麼這麼擁擠而吵鬧& N3 k1 J1 l/ H" Q
，我們明明住在非常安靜的山村。9 n" i. S  L& r) x

等我上了幼稚園，幾乎是無師自通的學會了國字，就一頭栽進文字的汪洋中，閱
讀成為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或許是知識成為一種屏障，擁擠和吵鬧也在漸漸
發展起來的智能中消失了。

我還是常常發呆，但不是因為有什麼聲音或影像干擾，而是我在心裡彌補或完成
故事書裡的遺憾或者是發展結局之後的情節。

或許在我還不知道什麼叫做寫作時，就已經註定要狂愛寫作一生吧。: L' a8 c. i; [( K. Z5 B

當然，現在也是，從來沒有改變過。但是我的心靈破碎了，簡單說，我發了瘋。
這些破碎的縫隙，知識再也無法成為完整的屏障，所以赤裸裸的和這個世界的真+ {3 G# _6 J3 e  _6 ~
實互相窺看。% f$ @& ?; z: _" p0 ?% _+ k

也和童年時幾乎消逝的回憶比對著。8 g' }9 Y  S0 [% h9 a
. T& }  m9 `6 E  c
山村的居民雖然不是很多，也有幾十戶人家，幾乎都是親戚。輩分早就糾纏不清
，阿姨姑姑叔叔舅舅亂叫一通。我還記得從山村最大的那條路跑過去，可以從村+ F  J/ X% ~- |* C$ Z
頭跑到村尾。陽光嫻靜的相隨著，還有同伴愉快的笑聲。
2 k" C& l/ s) D9 U% @
陽光，一直是我最美好的依戀和記憶。直到現在，有陽光的日子都可以讓我莫名8 O  w$ [: P0 V1 ^4 s) f" L/ u- t
覺得愉快。8 L6 S# Z: t# ~, J2 Z

但是夜晚，尤其是冬至前後的夜晚。我常常在夢境裡驚醒，聽到鐵鍊拖曳的聲音
。那時我幾歲？三歲？五歲？我記不清了。但是那麼小的孩子為什麼會知道是鐵
鍊的聲音？9 P( w0 {6 K$ N) h

和歡快的陽光相反，夜是這樣寒冷而幽寂。在清冷的呼出白氣的夜裡，村犬憂戚
的吹著狗螺，像是有著什麼恐怖的東西在村裡遊蕩。: V7 R0 }& Q! w3 t, g
1 z- N' Q9 _6 s9 z' F
我聽了一會兒，從媽媽溫暖的懷抱裡爬出來，掙扎著幫自己穿上小外套。悄悄的3 S" u8 }5 p: W' V. l! g
走出去。真奇怪…在那還不識字的童年，知識來不及保護我，原本夜晚也該有人
逛蕩的山村，卻空曠的沒有任何人影。! h- E5 N6 ?( @$ N( k+ _; P

只有狗兒紅著眼睛，低低吠著。跟著拖曳鐵鍊的聲音，在蒼白的月光下，一陣陣
的吹著狗螺。  ?. m' g' g5 h3 v
7 |0 u7 J- k. I' I, ]
站在門檻上，鐵鍊的聲音越來越近，我也怔怔的看著越來越清楚的「人」。* ]% V: t3 n: C: l7 s3 Q7 S7 V
7 r- a  d& ?% t4 X2 t/ [
他穿著黑色的衣服，翻飛著。一隻手拿著奇怪的「扇子」，但我還沒看過這種方
方又小小的扇子呢。另一隻手，拖著又黑又粗的鐵鍊，嘩啦啦，嘩啦啦。
! E6 x$ s$ d; ?- j8 r! j; n
看到我他頓了一下。背著月光，我看不到他的臉。但我有種奇怪的感覺，他笑了
一下，然後繼續往前走。% C* L+ Y  }2 h" t
5 z1 A) V$ `; o* x# Q) |( g7 B
就在這個時候，我看到有樣東西從他懷裡掉下來，輕輕的噗了一聲。我跑過去，  A& n+ t7 n8 b" o
撿起來，發現是一本黑黑的書。但是書上還縫著線，很奇怪。
9 q! H1 v6 K9 x  j$ g9 b" H
「叔叔！」我追上去，「你的書掉了！」
, I8 @* K9 s# z3 N
他似乎吃了一驚，轉過頭來望我，當時還小的我鬆了口氣。這個叔叔的眼睛好好
的在眼眶裡，臉也很平滑。比起那些把我嚇到的奇怪叔叔阿姨好多了。剛看就覺
得好痛，真的會嚇到我。

他只是白了些，眼睛是綠色的而已。, }- k" D) N' E5 ^' {1 Y6 T
4 w  M# h8 G7 L* q0 W/ z
這個「叔叔」接過我手上的書，點了點頭看了我好一會兒。翻開那本黑黑的書，% R; ?0 K9 }) x# k/ X' A
指給我看那一行。' |8 p/ z) \5 h: X4 ]$ S# k" g! k5 F

「姚夜書卒年七十四歲。」" Z8 Q) `0 A- t
/ A6 E; E4 m& A" F
事後我怎麼也想不通，那時候的我，還沒上幼稚園，還不識字。但是我卻看懂了0 w6 J, R, b8 @! [# D7 N; @& S# z
這一行。( v9 r- P/ o# i# F( o5 b3 T# {

姚夜書是誰？我不認識這個名字的人。

「叔叔」收了這本書，輕輕的將我推向家門。然後拖著鐵鍊，繼續往前走，走到, y6 p9 t( V: G3 E9 Y6 f$ t+ t
舅公家裡去了。. O1 H3 d! @0 d

我回去睡覺，第二天，就聽說舅公在睡夢中過世。
8 ~' }% O$ [4 y
＊＊＊1 Y  a) S8 B$ T3 ]# p' k! @
+ E% {3 O  i+ S: g5 ]9 ~
聽著在走道拖過去的鐵鍊聲，突然想起這段幾乎淡忘的記憶，彎了彎嘴角。3 d0 i* u/ e. L0 ]% z) s

現在我知道姚夜書是誰了。
8 v% F! _7 L/ e" J
夏老說，作家把筆名用到誰也不記得真名，就算寫出頭了。我也算是寫出頭了，
陰曹地府不錄我的本名，而是錄我的筆名。我該感到榮耀才是。

我猜，陰差正在這個醫院走動著，尋找陽壽已盡的人吧。但還不到我該去的時候
。很安心的，閉上眼睛。1 Q- g* r3 ]& }
4 U1 m5 o! A  u. r& R
但我並不知道，凡事都有意外。許多意外的起因，都只是非常細微的緣故。* n4 T8 f6 f# |% I) L: o! Q

% ~- o1 U3 N; l4 D
  Q$ W+ L& v( f5 M: C

地基主在我的房間發出一聲非常尖銳的慘叫。

連日陰雨，我心情已經夠不好了，如果可以，我真的很想把她掃地出門。很可惜
，我不能。雖然在她的地盤上，我好幾次真的把她踹出去，但是她總是滿臉眼淚3 _; ]4 S' [- T/ [' Y% f. t5 q6 @. x( A
鼻涕的抱住我的大腿。3 w) E, @, q8 z5 h( g

幹什麼？看起來我像是無良男人在欺負少女似的！; ?; S3 O) c3 q0 h

沈著臉，啪的一聲把電腦一關。很不高興的面著牆躺著。3 T' K' Q; ~: N1 \6 C+ b

「姚大…」她顫著哭音過來拼命搖，「姚大啊～」5 s2 J4 E- j4 d4 {- o
! |+ [  I8 {4 h( B
「沒小說！」我快氣瘋了…雖然早瘋了。「有沒有一點良心？有沒有？！寫不出
來我就夠煩了，天天擠來我這兒逼什麼逼？！」
- j% Q; B- R/ L# `
「誰跟你催稿啊？」她還真是哭得聲嘶力竭，「姚大，你怎麼這麼短命啊…」! h$ P6 I3 q4 k: p; {6 ?; O

擠在這屋子裡的鬼魅一起嚎起來，真是地動天搖，陰風慘慘。

「我會活到七十四歲。」用膝蓋想也知道這算是長壽了，哪裡短？* {3 _2 B1 L6 B7 ~
; j6 t6 q/ `* }  _/ r& q
她啜泣著遞過一角文書。陰府拿人的時候都會客氣的發文書給在地城隍，城隍轉# G0 T" L: r4 M7 X/ Y
交當地土地，土地分發給地基主。- `" J% n1 E5 a# ?* ^. w9 @. r
/ j% \7 G$ ]. K8 ~
狐疑的拿過來看，上面寫著幾個人的名字，當中有個被地基主圈起來，「沈印生
卒年二十五歲」。

看著很面熟，這是誰啊…？
  a, a: D1 v3 m/ u" I+ W( Z
「哎唷，我的姚大，」地基主擤著鼻涕，「莫不是您連自己的本名都給忘了？」
- q6 A6 L+ Y1 N2 M$ `' D: j
可不是？這是我的本名嘛。% f1 J! L1 E- z

我的心猛然一沈。我壽終了？但是這怎麼對呢？我看過生死簿，上面有我的名字% q. g) g- M, Y7 l( t' t
（哪怕是筆名），我該七十四歲的時候死的。
  F1 X: p; k6 N1 ?
這算不算是行政疏失？這個時候，我真的認真想去當道士，好知道這當中的行政4 z) E% q! b  a
疏失怎麼折衝。但是也等我把小說都寫完…4 J' w, N+ P- p' Z1 H. Y5 E

我現在的煩惱是，我到七十四歲都不知道能不能把不斷生長出來的小說寫完。" z5 }8 i: W# \0 i; O
: n/ o' }8 \$ @& R. f1 |' t& a  j
「我不會死的。」思考了一會兒，「小說沒寫完，哪兒我都不去。」

聚在我房間的鬼魅獃住了，突然湊在一起吱吱喳喳開始討論起來。
. W' z9 y( W6 q6 E+ n  R
他們可能討論的太大聲，剛剛開門的護士狠狠地倒抽一口氣，把門用力一關，然- E8 _& X' P7 v- F  q4 ^1 @
後傳來劈哩啪啦的巨響，我猜她可能撞到分藥的推車又撞到什麼爬著出去了。因& t6 S& @( z- s  z& x
為她一路哭著「有鬼啊～有鬼啊～」4 w: |: Q: l' T6 R

這是精神病院，鬼當然很多，難道你不知道嗎？

精神病有很多因素，心理生理什麼都有。當中也有很小的一部份是因為什麼冤親
債主…就像我這個倒楣鬼。# m/ R/ r' z' G; o% n5 |1 T, l) ^8 Y
8 k: x5 [: j& j6 ?8 R# I7 C  b1 \
這些纏了十年八年的厲鬼其實也過得很無聊。人類很像是擁有天生的保險絲，到* B- ^' r7 R& K
了一個限度就會自動把保險絲燒斷，心靈一但破碎，發了瘋，就可以隔絕冤親債  T4 w$ m* B! h4 c' v2 ~4 A
主的傷害。捨又不捨得走，留下來又無聊。
6 v" _& n  C; E  k( m
有的會在醫院裡飄飄蕩蕩，地基主查戶口覺得他們可憐，就建議他們看看小說。* M! v$ a$ h* M' E5 z; `# g
然後我就多了一大幫子冤魂厲鬼的讀者。
2 E4 f' E1 q. b! l) [, K% f7 y
然後一個報一個，好康到相報，遠遠近近的讀者就多起來，要不是我脾氣差，趕
人（？）毫不留情，發怒起來一個字也不肯寫，寧願腦子裡編，這些讀者才給我" k7 D0 w9 e3 c8 y9 k/ m( R
點安寧。3 }0 A3 K* O( Y" c8 ~4 O
" {/ a+ K( o2 T9 v
我會繼續維持那個老是被辱罵到爆炸的部落格，也是為了不要他們通通擠來我房
間要小說。' }5 x1 }+ K/ u* q

「我看，找胡老爹來幫忙好了。」一個老鬼建議，「老爹修行比我們久，過百年! V8 r& J: w% [5 i& C; J
了。上回他跟我要了稿子看，天天催我呢。我想他肯幫忙吧。」

「閻王要你三更死，誰敢留人到五更？」地基主還是愁眉淚眼的。

「沒這事兒。例外多著呢。」老鬼忙著說，「雞蛋再密也有縫，我就聽說過這類: v7 l  I5 n! a# n
的事情。瞞過七天，陰差拘不到人是有罪的，得趕著回去受罰。下回再來，也就% E; ]: ^6 T9 {% y8 X
水來土掩，兵來將擋了…」
4 m. n- c3 K+ Z$ [: b
仔細想想，我的讀者對我也真的是夠好了。雖然可能白費心。

但是心意最重要，對吧？我沈重的爬起床，悶聲不吭的打開電腦，開始啪啦啦的
打字。這次他們擠在我旁邊看我寫作，我就忍著沒趕他們了。' B! E, m5 f; s4 y4 x; K
' Y  d& U; L& M
不過那個前世是書生的老鬼吆喝著，「擠什麼擠？什麼時候不能看非現在？該請0 `! f  _+ V. {; v$ P
人的去請人，該找人助拳的快去！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真要鬧到雞飛蛋打7 a1 o5 m3 i- h' \9 ^4 T% F) z
？到時候姚大歸地府了，我們孤鬼兒搶得到麼？還不快去呢…」: b' @' \) H  U/ Q

我的心裡微微一動，卻又抓不到什麼頭緒。但是想想不禁啞然，我倒成了產柴的8 r5 Q% G* y  T+ v
青山了…

咯咯咯咯…讀者真是種莫名其妙的生物。
. M/ O) C: _9 m3 Y$ V
＊＊＊3 o* l. T% {+ @

我不知道那隻狐妖搞些什麼鬼，看到的時候還以為是道士呢。他在我房裡鬼畫符
，還在我身上亂畫，一路畫到樓梯口。雖然不知道有什麼用，畢竟心意最重要。
所以手腳不甚乾淨的摸走了我兩本書，我也沒說話，反而要地基主掏出他沒摸走1 O# W  q: N  h6 s$ o% w; a
的書致謝。: E* A/ _9 V! E5 U- g( ~' a. D

他看起來頗羞，跟我道謝的時候聲音結巴而顫抖。

我說，你們這些鬼魅山妖個個比我強很多，我大約不堪一根小指，碾也碾死。這, g3 p) n+ z& q9 C* w
樣口口聲聲稱姚大，講話還戰戰兢兢，到底是何必又何苦？我寫的故事不是最好
的，為什麼這些讀者這樣拼命呢？8 h* }# ]  Y8 a: }# y6 O
2 q* U! M" j( P; |
「你們要不要看看別人的作品？」我跟地基主說。其實我也想開了，我這人就算; D) \5 T# ?. S
成灰了，不讓我寫是不可能的。死就死吧，反正跟死掉比起來，只多一口氣。天8 a2 v  i6 g5 i/ w' D& l
命如此，真的被拘走了，推薦幾個好作家，將來他們也不會太無聊。

「不要！」地基主尖叫起來。「我們跟人可不太一樣。對我們來說，你的小說是
癮、是咒。一天不看就過不了日子，別害我們了你。」) ]  D& i) ^% @0 E- N# R

我無聲的嘆息。這是一種錯愛吧？" p. f8 G6 @0 K: ~3 }
, z; U7 M! U" h. W' b! L4 s
咯咯咯咯…

( Y$ N. m$ m/ ~! Y3 N
不過胡老爹搞得鬼還滿有效的，真令人意外。
9 n2 H9 n: A/ I! r
鐵鍊聲在醫院焦躁的拖動，轉來轉去就轉不到我這兒。後來我才知道醫院裡頭眾' Z' U. p. c8 u$ n
鬼團結一致，眾手遮天，把那個來拘魂的陰差氣壞了。
- T. L  S" c6 i$ V( p% T5 Q
那個陰差連城隍都沒告，直接去找角頭土地告誦了。當然地基主絞著手指挨了一3 I$ ^' X' h% w5 t' k% n, |3 x% |
頓官腔。" q% ]% o' M# \1 h* B6 f

起初我不知道她幹嘛讓我燒化一本書給她，她在我電腦邊看不夠？

沒想到這小妮子扯了一頁當伴手送給老土地，結果土地公公看完那頁，著魔似的
逼著地基主交出整本…然後跟她要了我整套的書，說，化給他的話，他就閉關修
煉去。
3 a) G5 u# M3 i
只是誰也不知道他閉什麼關修些什麼了。6 T- k: P! L9 u. A' o8 B3 U2 e6 O
& K, {* q3 q' P" Q* R( Q2 p
她得意洋洋的回報，到處找著我堆了一箱又一箱的書，又催我快去燒化了給土地% H  a3 ]4 C# n% \
…我真的狂笑很久。

據說呢，陰差去找老土地碰了個軟釘子。人家閉關修煉，好去拖出來？氣得直跳
的陰差乾脆一狀告到城隍廟，哪知道人小鬼大的地基主早早去送禮了，他老人家
收了我的書，居然裝聾作啞，要陰差加把勁兒。" {7 J1 Y$ F4 S5 r6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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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會活活笑死。我還以為用錢可以打點，沒想到我寫的書也可以。這算是搞/ i' r& N+ c5 n# [' S9 v
笑版的官場現形記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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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倒楣的陰差在醫院轉了七天，灰頭土臉的帶走了名單上的人，就缺了我。回
去有沒有挨板子，這我就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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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奇怪…」地基主神色有異的走回來。我埋首打字，沒時間理睬她。她也
是發著呆，乖乖的坐在我桌邊沒講話。  B( s3 b0 }8 c( K2 Y& j'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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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打了個段落，停手喝水，她還在發呆。

「怎了？」今天初二，屬地基主的陰將都去城隍那兒謝賞。她吃了酒菜回來，做7 b* F0 O, o3 x5 Q1 o3 N
什麼魂不守舍？

「今天呢，城隍爺爺招我去說話。」她眼神透著古怪害怕，「這可是從來沒有的
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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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書沒有。」我哪來那麼多出版書？「若要稿子，我印出來化給他就是了，有& V6 b& N! L9 j. M
什麼關係？」

「這不打緊，他不耐煩我手腳慢，自己去弄了部電腦。」她漫不經心的回答，「
城隍爺爺問我你身體怎麼樣，還問我你小時候的事情。你不跟我說過，你小時候
見過陰差？」+ C. h: D9 X3 Z; ~! s

我點了點頭。有時候被催故事煩了，我會說些小故事給他們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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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跟我說，叫你好好把這件事情放心裡琢磨。也讓我們別再搞鬼，讓陰差來。
」她的眼神透著害怕，「說事情鬧太大，陸判官不會饒我們。」8 y5 B0 I8 }6 d6 S2 b9 J2 o

陸判官？不是閻王？我覺得似乎有些什麼頭緒，但是又還理不出來。% N* a8 B' ~8 h0 W& f+ z

「他還說了什麼呢？」我知道城隍是在暗示我什麼，但是我需要更多的資料。

「沒了呀…」她困惑，「哦，他後來就跟其他官員閒談，講現在的新規矩。陰差. G! W& B3 }- L* }
不能跟人交談，也就只能講制式的幾句話兒。說是嚴防舞弊什麼的，我也沒聽懂
。」& s$ I9 s, K2 M$ j1 `% ^- A% r

「他沒讓妳退下嗎？」我有點訝異。哪怕已經是民主時代，二十一世紀了，陰府
的體制還是嚴得緊，看神格說話的。地基主算榮譽職，勉強掛個「神」名兒，其3 E4 }* g, P9 Z5 g. S- g
實也跟鬼魅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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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她愣了一下，也對呢，奇怪的緊。城隍爺爺和其他神官神將說話，她一& ~9 s& U0 r  j- b( k+ C# O
個低微的地基主哪有聽的份？「沒呢，古怪。」( [- I! ^0 C- b  q; \2 a

我琢磨了一下。笑了起來。

「幫我謝謝城隍爺。」我將原本進行的故事先暫停，開了新檔案，「我寫個極短
篇謝他。跟他說我明白了，也讓胡老爹來解了這兒的鬼畫符吧。」% @: `. B; f1 F; B9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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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說什麼呀？」張了一會兒的嘴，她叫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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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陰差再來別攔著。」我啪啦啦的打字，「讓他來。」6 |9 \" L' I  a; a6 ^, }8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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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這幾天亂成一團，到處有人喊著見鬼。我知道是那些厲鬼兒心裡生氣，到處6 j! i, {! _9 W% D
惹亂，卻不想去安撫他們。7 C5 j% C" c2 _0 M

地基主垂頭喪氣，像是守喪似的守著我，真是又氣又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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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也沒說什麼，照樣過我的日子。連鐵鍊聲拖進我房間，她埋首啜泣，我也沒
抬一抬眉毛。4 g$ I& o3 F6 N* O7 n/ M5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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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印生！速速隨我前往！」如雷的吆喝在我小小的陰暗房間響起。

這是我第三次見到陰差。兒時一次，被女鬼纏的時候一次，這是第三次。他沒像
傳說中帶著高高的帽子，一身的黑，倒有幾分瀟灑的感覺。拖著鐵鍊，拿著一個
令牌。現在我知道那不是扇子了。

心平氣和的看著他，我說，「陸判官要拘我去專門替他寫小說麼？」+ M2 ]2 Q' K1 q6 R/ ^$ F3 f)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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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煞氣十足的臉，嘩然的比雪白還白，倒退了兩步。哎呀，我猜對了嗎？忍不5 |$ E7 L$ S! v: B' C
住咯咯笑了出來。

城隍爺，真是謝你了。( ]8 {, C. A/ _"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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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你一定要拘捕我回去。」我沒試過說故事給陰差聽，不過，地基主都聽1 K/ @& F. ]4 f% W' f
了，他們應該也可以吧？「但是請給我一點時間，讓我說個故事給你聽。」

他嚴肅得接近猙獰，搖了搖頭。- U6 v: {" r% M3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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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點麻煩。我轉眼看到還在啜泣的地基主，「不然，讓我說給她聽？你看小姑娘
哭成這樣，也讓我了個心願。」; c! V- |4 h7 t+ O. a3 Q

陰差為難了一會兒，地基主看著我發愣，像是驚覺了我的用心，聲如裂帛的嚎啕# K/ J" J% q7 \& ]% Y. Z
起來。; u+ O- q* l+ Z*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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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得太過頭了，小姐…我堵住耳朵，有點尷尬。一滴眼淚也沒有，怎麼唬人呢…: n* p5 ]( I8 j

沒想到這麼過火又假到家的演技，讓陰差動容了。我猜他是重口味的，愛情故事; p& J% R6 Y" {0 b- N
一定可以讓他投降。1 b" S- {0 M4 b# k*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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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了一個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背景是古代的人妖相戀。漫長的生命面對短促' ]- T$ c: A5 ?1 z
如浮游的人類，充滿了痛苦的無奈。哭聲此起彼落，哭得最大聲的居然是書生老
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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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故事最高潮的那瞬間，蛇妖正要把他的生命分給老邁而垂死的愛人時…我喝了( s* r5 ?- R7 I. I+ H3 }, t
口水，停了下來。! P5 `3 D' g! L

「…後來呢？！」幾乎所有聚在我房間的鬼魅異口同聲，很不巧的，還包含聽到
忘我的陰差。

「厚～」所有的厲鬼孤魂指著他，「你說話了！犯忌！」地基主比別人都大聲。9 ]6 I& c2 }7 N5 N, @3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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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臉刷的白到發青。「…我完蛋了。」他哭了起來，「等等再說吧，後來呢？: r& q  g1 i: K* u2 V8 {: 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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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於一種憐憫，我把故事說完了。底下一片淒風苦雨，擤鼻涕的聲音此起彼落。3 f; I. P+ n!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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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差哭得握著手絹都快斷氣了。他有氣無力的看了我一眼，又放聲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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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然後他走了。

我說過，地府的體制很嚴謹並且嚴厲。規矩是怎樣，就得照著走。犯忌就是犯忌) _1 n  O8 X3 `% W* x) m2 I+ ]
，懲罰是免不了的。但是官罰還不是最可怕的，更可怕的是，他露了長官的餡。6 d( K+ _' |  [- @- ^
回去不是挨幾板子關幾天就算了，大概關不完就挨了什麼暗算，魂飛魄散都有可
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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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寧可在人間住下來，聽說跑去賣大腸麵線。偶爾我會吃到他做的素麵線，
通常都是我有新書出版的時候，此是後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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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陸陸續續來了六個陰差，毫無例外的中招，好好的來，哭哭啼啼著走。沒人
敢回地府，都留在人間苟且偷生，沒事就來罵我坑害他們，順便來Ａ書。

好到可以互相罵來罵去，我把情報湊在一起，覺得城隍對我還真的是好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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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甚至強迫他們把生死簿讓我看一看，果然，姚夜書的那條濃墨槓去，添了一筆& G; L  r3 y5 y) b8 T( y* s
沈印生的，還用蠅頭小楷註明，「姓名有誤，特此更正」。

順便把我的壽算也「更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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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對。閻王哪管得了那麼多事情？他若算是司法院院長，也不會自己下去審理。
自然分派給判官們去審理。當中一個判官要偷改我的壽算，同僚若知道，也就睜5 J$ l; |7 q' K# R; g
隻眼閉隻眼。這事雖算不了什麼，若是鬧出來可大得很。# D# Z$ j. U4 y0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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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地基主說，陰律嚴明幾近刻薄，若是陸判官這樣篡改陽人壽命被查出來了，那
是銼骨揚灰，萬死不贖的罪。而這位嚴正的陸判官頗有才華，和城隍等都有筆墨9 R8 k4 o4 q. U# A! u
來往，跟同僚相處的極好。能夠不鬧出事情來是最好的…所以城隍只能暗示我，
卻沒去揭穿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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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我猜他是不是前世跟我有仇還是什麼的，但是一起頭就猜這樣總不好。我本
來是半開玩笑的猜，沒想到讓我猜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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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陰差說，陸判官嫌沒個懂筆墨的書僮，想拘了我去。又聽我書寫得好，順便  }* F0 [! B$ {* P+ N
也寫給他看看。

可我這樣一個人，哪肯去替誰專寫呢？我最最自私，只寫我想寫的。編輯不知道# r+ j* _: B4 o
被我氣哭多少次，只能委屈的捧走我寫好的稿子，一筆也不許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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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對衣食父母尚且如此，更何況一個在陰府當差的判官。# L$ K  L. D0 g! ?8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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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來了第八個陰差，我倒是嚇一跳，怎麼叫年紀這麼小的來？現在我會分他們1 l+ Y& Q$ l( E# N/ `* A7 d; L
的年紀了，這個怎麼看，也還是個少年…忍不住起了點憐憫。

「沈印生，速速隨我前往！」他帶著稚氣，對我嚷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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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好有陰差在我房裡看書，瞧見他，臉色都變了。忙著搖手咳嗽，示意他快走。」  p; x5 Z7 P! r5 ]) U

他狐疑的看著這些滯留不歸的前輩，又喊了一聲，「沈印生，速速隨我前往！」* p; d  }3 U! Q0 i+ u5 d%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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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他可憐，我就不害他了。「快走吧。七個前輩的例子還不夠麼？」8 g- J6 u3 r& {" Z3 N8 X

他馬上臉露不憤，根本就忽視我的善意，拿著令牌就要打。這一打，我的魂魄就  Y" K/ H2 h( }# n. z3 t
離體了。唉…好人做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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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慢。」我嘆氣，「要我跟你去也行。你先看了這個吧。」我把剛寫的小說開
頭印出來，遞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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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萬不要看啊！」他的前輩忍不住開口了，「小兄弟，你回去吧，頂多挨頓板4 ]! Y( A- k' a4 J1 \8 N
子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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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小陰差更糊塗了，他在令牌上面寫了寫，上面寫著，「為什麼不能看？」4 T; [' R1 j; l/ R$ @: Y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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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孩子聰明！我最喜歡聰明的人了，咯咯咯咯…

他的前輩倒是張著嘴好一會兒說不出話來，「…看了就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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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他的前輩是一片好心，但是越聰明的人越好奇。這樣說更讓小陰差忍不住
低頭看去…- `7 b* J+ g+ s

然後他也中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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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面呢？」他話一出口，立刻面如死灰。「我、我我我…我怎麼…我想回地府5 a$ h1 A2 r& P
啊！」他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T6 k% q/ w# _6 W$ Y6 t% A

第八個倒楣的陰差，又在人間落了戶。  j3 w6 ]6 i6 t' F5 H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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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自覺的，我成了陰差剋星。咯咯咯咯…& O- h  C4 }! ?) B& Z2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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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在等。9 X# [5 A# Q" F6 h+ \
  \& k# Q0 ^+ G
當然我也只能等，畢竟我關在這兒哪裡也不能去。但是這八個有去無回的陰差一
定會引起些什麼樣的騷動，誰來抓他們都可能讓陸判官很尷尬。若是這八個陰差
自忖沒有生路，乾脆狠咬一口，該誰完蛋，還不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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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不會有追兵，我很有信心。  X2 e2 L+ O+ h6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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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我分析完的小陰差張大了嘴，沈痛的說，「你是人間的禍害，惡到穿孔的毒苗4 X7 ?% r' a: e/ [
。你活著對世間無益，會發生種種天災人禍一定是你這混帳引起的天怒人怨。」+ x5 i: t4 y; ?! m
說著衝上去從印表機搶了一疊紙過去，「你趕快寫吧，嘴動手也要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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聳聳肩，繼續寫我的小說。+ O  i, h- b* ]! x2 n9 h* B

我把這八個陰差的倒楣事蹟當作閒暇消遣寫出來，貼在部落格。我那本來被謾罵
到爆炸的部落格又多了譏笑和嘲諷。還有人說我根本是瘋到見鬼了，寫出這種垃
圾。# ~' H) W% o( ]! c- U- W! [7 P

無所謂。當初伽利略還險些被抓去燒呢，說實話的人本來就比較衰。我是比較好
奇這些罵個不停的人。若真的討厭，何必去看我的部落格呢？看了又口水甚多。. r) ^7 T7 X$ L0 H/ W
難道暗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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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照樣的過，我依舊成天寫寫寫。我倒不知道這個精神病院成了陰差畏懼的地
方，後來才聽地基主說，來這兒出任務的陰差，寧可違些時日被罰，也盡量久久
來一次帶走整批的人，能離我的房間多遠就多遠，還傳說我專門吃陰差，這八個
陰差是被我拿來下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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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到打跌。我吃素，真的，你要相信我。1 ^8 J/ C( O" S'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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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我還在等。% X, F% K  r) b4 g# Z" @2 @3 D(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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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我的等待沒有落空，我想，他已經沈不住氣了。* f2 o2 U3 c0 O(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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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違的鐵鍊的聲音，從走道拖過去。冰冷的讓人的心臟都為之結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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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來帶你走。」2 j7 m4 r) B( _/ O

這也是一種必然。' t$ {3 s+ U4 r( C- R& h$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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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我為你說個故事。」咯咯的笑聲響起，像是喪鐘迴盪在這個監獄裡。

我望著在我房間出現的「人」。他應該就是陸判官吧。倒不像印象中的鍾馗模樣
，他很斯文，留著五綹長鬚，飄然若仙。只是不太搭的拿著鐵鍊和鎮魂牌。5 @( T1 A' C' ^) f# X% b0 F

「我說個故事，然後跟你走，如何？」我啃著指甲，壓抑著難以言喻的興奮。

這是個大角色。地基主早就逃了出去，整個精神病院的鬼怪都跑得乾乾淨淨。他
終究是神，還是地府裡的判官。死亡的氣息和神威不是小小的陰體可以承受的。

但我是個脫序的人，並不在乎。靜靜的，我等他的回答。! U8 [  ?& w9 T: J9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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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他嚴正的拒絕，臉色更加陰沈。: \+ V3 n) k! q1 `( d& r
, H6 n3 q. V/ p; q5 _6 n3 \
「那我不走。」我也回答的很乾脆。

他沒說話，不動。只是用那種難以形容的氣勢壓過來。根本我就沒什麼好怕的，
我不欠神明什麼，神明也不欠我什麼。我在最痛苦的時候沒有麻煩過神明，現在
他們不該來麻煩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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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重要的是，他的眼神在游移。雖然很難察覺的，他的眼神，在我的書架小心的
探索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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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怎麼知道我書寫得好？我想到這個嚴正判官的脫序。他看過吧？他看過我寫的; N: L* ~3 {! m& H/ H. M
小說。但在什麼地方看過，又看到的是哪一本呢？+ k  r8 U! W& f" B; d+ }% `  B)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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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也沒說話。窒息的沈默降臨到這個陰森而雪白的房間。$ `5 t, Y$ d2 ]& ]8 x8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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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判官不該親自來拿人。」我打破沈寂。8 d* T2 _- C6 n: b3 \: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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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怒容驀然而起，恨恨的像是要吃人。不過房間只有我和他，他總不會是想吃
壁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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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必要嗎？需要為了幾本破小說違紀？」我觀察著他，「你需要哪些書，我化
給你。你不知道怎麼開口，託個口信，讓地基主告訴我。我雖然瘋，還懂人情事) i- C' K: K1 w* V6 c, M6 S/ N
理，何必為了幾本破書…」

「沒錯，就幾本破書。」他恨恨的看著我，像是眼睛裡都要冒出火來，「比你寫6 ^3 i* u" T9 C/ W: C9 W8 a
得好的人多的是…你甚至文字拙劣，交代不清，漏洞一大堆…」他豁然站起，「
但是你這種禍根子，為什麼有那種活生生的執念？現在的人什麼不能放棄？什麼
都可以！連自己的命都可以放棄，自殺的人成千成百，根本沒有什麼人執著什麼# ?0 f2 A3 Y" y3 d; W( b7 `# X
…」9 h# k4 Z" M/ V( @5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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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越說越怒，轟然一蓬火從口出冒出來，「你！為什麼有這樣活生生的執念？！$ l0 t& ^3 J7 Z
哪怕你抄電話簿，眾生也無法抗拒你，你這種禍害不能放在人間！」+ o. H) \9 G  X7 Z; j; G/ b# ]* U

原來如此…我一直以為是我寫得好。原來只是執念啊…但又怎麼樣？我就是要寫, t) S  E- I- I/ g# z
，我就是想寫啊。即使是這種時刻，我依舊研究著判官衣服上的花紋，想著怎麼
寫進小說裡，怎麼幫他開場。5 h. a* L; c- }+ K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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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得好不好關我什麼事情？我只負責寫又不負責看。那是倒楣的讀者要承擔的事+ I0 T7 Y: Q2 W- 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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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了？」我終於研究完他衣服上的花色。「你要哪一本？『應龍祠』還是『
沒有邊際的故事』？」' c9 s0 E& P; u2 V) u2 r% U/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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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正的陸判官狼狽起來，看他這麼慌張，我嘆了口氣，忍住心裡的鬼笑。拿下『
應龍祠』，我在書裡簽了名，遞給他。5 r# l% [) |2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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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緊緊的抱著書，呆了很久。分不出是高興還是難過，默默的消失了。  h2 ^& X. J. q+ B+ K7 A5 K

其實我沒告訴他，我還滿緊張的。從來沒有遇過想要我的命的讀者。我突然想到/ J2 q* p' `, A4 ~* [
史蒂芬金寫的小說，不禁感慨。

陸判官沒抓我去鋸腿，只是拿走我絕版的書，我是不是該高興？其實，我還比較: {- b% [# m2 [5 ?6 n7 S. q. O
希望他鋸我的腿，我就剩那本了呢。

二十五到七十四。他該不會想把我留在陰府這麼多年吧？讀者啊，真是什麼樣的0 N+ T5 o6 [/ ?3 w0 t# u
人都有…可愛又可怕的生物唷…; h% N$ ~9 ]6 z' s  P9 ~
0 @! H* p6 R& Q7 f+ P
下次又會有怎樣的讀者找上門？準備挖我的心臟還是砍斷我的腿呢？4 k2 |3 r/ o1 o, {0 b# x' K
% {- `) V% F9 }- ?" x
其實我還滿期待的。5 R6 |* @* S  Z. y. X( Z

（第三部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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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jam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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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3^#

發表於 2007-1-30 04:28 PM | 只看該作者

第二部食肉+ m. e9 I+ d- R0 E3 M; I% [
9 m( P: {. j. z- L) o

「這是個富裕的時代，你缺乏某種蛋白脢？」我覺得困惑。
% w: D% [# K( A* Q
「因為好吃啊。」眼鏡蒙著霧氣，他將湯匙遞過來，「嚐嚐看？」

望著在湯匙裡載沈載浮、燒得腫脹的手指頭，「不，謝謝。我吃素。」% u' y( g& Y8 d, i* _: x. W. A+ _+ w

我早就知道人肉的滋味了。

1 [, A; I' U: b: p, E9 f: r8 b
很逼真的夢境。- I8 h+ _8 l. t! o6 L

我看到了熱騰騰的廚房裡，大火大鍋的不知道在煮些什麼。真的好大，很像是什
麼大飯店的專業廚房。我當初為了知道專業廚房長什麼樣子，重看好幾遍食神。

有人在剁著什麼，幾個蓋著的大鍋冒著煙，只有一個大得像是木桶的鍋子沒有蓋  m' b& |; C5 d9 r7 \) F/ v
。, b* u- B/ p# R+ q/ P
. W) y3 z, i/ o$ z
剁剁剁，剁剁剁。很俐落的聲音。是不是要包餃子？我的廚藝很差勁，只能做出
這麼淺顯的推論。

到底在煮什麼？我看著大木桶似的高鍋思考著。啊，很像是日本美食漫畫畫的那4 F3 n9 k: M6 _2 j
種，專門熬高湯的。( e+ ^0 Y. x" z( _2 I2 O7 v
: f% D0 C+ D# n4 l
旁邊有個大勺子，我不假思索的拿起來往鍋裡撈…

撈起了一個彎彎的，還黏著一點肉的「肘子」。花了一點時間，我才從「肘子」5 O' P: A, h- z0 X2 r
尾端的半個手掌認出來，這是一節熟爛的、人的手臂。8 O- K$ j) y- l% d2 w9 y
2 U) H, C/ \- E3 @% d
默默的讓手臂「入湯為安」，我有點困惑的往前走。. [1 m9 O( V) D$ ^: q; C7 o$ K+ A
( e3 B3 s6 Z% }- _; x
剁剁剁，剁剁剁。

穿著廚師整齊制服的年輕人哼著歌，很愉快的剁著手下大堆的肉。其實剁碎了也
看不出來是什麼肉，只是他的習慣很不好，讓頭顱、腳掌，這種容易辨識人類特+ p4 Y! P; V* G$ m& R
徵的碎塊散置在流裡台上，我實在很難相信他是個好廚師。

連巷口賣牛肉麵的老王都比他收拾的嚴謹呢，老王常吹的「天下第一牛肉麵」也- U0 a! Y8 L; f0 q# u9 ~# N
因為他簡直是神經質的嚴謹，顯得頗有說服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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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漫的廚師不會是個好的廚師。6 G4 @, Y: A3 ?$ i&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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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震動，也可能是頭顱的主人想跟我打招呼。那個頭顱突然轉了半個圈，和
我四目相對。0 X. A* h! Q% E( |5 ]" q  t"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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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大夫？」我輕呼。

「我吵醒你了嗎？」年輕的吳大夫站在我床邊，有些手足無措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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眨了眨眼睛，我想我是醒過來了吧。我望著吳大夫，夢境和真實有些恍惚的重疊
，又詭異的分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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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夢。發出一聲呻吟，我想轉身繼續睡。這是完稿症候群，每次我寫完一本小說" E! Y* l% Q' W6 ^  t7 H1 y
，就會倒下來睡上二十個小時以上。誰在說小說家容易混飯吃我想去殺誰。你怎
麼不試著坐在電腦前面榨腦漿，一週七天，每天十八個小時看看？+ z0 o- f) y; Q5 i, R/ n6 R3 ~* q

等寫完燈盡油枯，還要被高漲的情緒主宰著，連睡眠都要被雜夢頻頻入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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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來試試看好了，看當小說家好不好賺。9 M$ @/ }: X6 J! j6 z$ j# C

「你已經睡兩天了。」剛剛當上住院醫師的吳大夫有點不知道該怎麼辦，「不吃) b8 b3 P1 B8 }5 |
點什麼？」- E  I% m# s3 v0 A- d2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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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其他的醫生，我可能冷笑一聲面牆繼續睡。但是面對這樣有點可憐兮兮，
心腸熱過頭的吳大夫…長長的嘆口氣，我不甘不願的起床。' X3 ^- w4 |# f2 D. R  B

端過來的是清粥小菜，還有一個饅頭。看起來是早上八點而不是晚上八點。一樣( K0 u; C. t4 v% e4 R
樣的聞過去，我撿起那個結實的饅頭，胡亂咬了幾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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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飽了。」放下那個饅頭，盤算著等等要去洗澡，順便回憶一下夢境，可以寫) t: v$ G. t* l$ R/ H, s
進備忘裡當小說題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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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吃太少了。」吳大夫簡直是痛心疾首，「好歹也喝完這碗稀飯。這是我特別& l8 @8 R; M% S: I
去買的鹹粥呢！靠點滴過日子怎麼好呢？你的抵抗力已經不好了…」$ N% T6 ~, B  G5 x, H/ @+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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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苦惱，真的很苦惱。如果吳大夫是那些心臟宛如鐵氟龍、血管流著液態冰的精; f6 ]6 x* _" s
神科大夫就好了。可惜他還這麼年輕、血還滾燙著，還有理想報負和悲天憫人。& P$ B8 H( g: f& O5 I
人說出手不打笑臉人，何況還是個真心的笑臉人。連我這個如畜如鬼的瘋子都不
知道該拿他怎麼辦。8 u, _/ _; s# X

天真的溫柔比陰險狡詐更難應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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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力的發了一會兒的呆，在他關懷到幾乎哀矜的壓力下，我捧起鹹粥，喝了一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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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我馬上跳起來，衝去洗手間大吐特吐。真是掏心抖肺，幾乎把自己內臟吐出
來那種用力法。吐到完已經天旋地轉，我覺得我會因為這種微小的飲食障礙死翹
翹…嗓眼一陣陣甜腥，我喉嚨好痛…$ j  {. w- F' F5 T( x8 `- u& E4 z

吳大夫整個慌掉，只是一聲聲叫喚，他可能慌到忘記自己是醫生，還一遍遍的拍
我的背。& g$ {2 s% Y: \6 j+ p+ {$ [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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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別拍了。」我現在覺得嚴正的清官比貪官汙吏可怕多了。當然我知道$ V5 t7 S" b( \4 t( W, |
，這比喻一點都不適當。「你拍得我更想吐，再吐只能內出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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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個大夫走了進來，我還沒看到他，只覺得突然可以呼吸。5 @" w* S9 F* t( }7 N+ T6 `& I6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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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像是純氧充斥我這個陰暗的個人病房，帶來足以呼吸的力量。我知道他姓楊
，楊大夫。並不是第一次看到他，但是很奇怪的，我不是很喜歡他…卻不自覺得. a9 W8 d/ B2 {+ P
願意信賴。# }: O3 u1 y' ]( f- h5 {: ~% ^# N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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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學長…」吳大夫滿臉想哭，皺著臉扶我出去。真受不了他這種孬樣，又不是1 W* [# u) Y- G
我要出殯了。

聞了聞我的食物，楊大夫皺眉，「還是沒辦法吃肉？」

我的胃一陣劇烈的翻滾，又衝進洗手間。

「這是素的呀。」吳大夫更惶恐了，「夜書這樣不行的，他有明顯的營養不良…
」- {/ M2 V* ]  a3 ]7 s4 o4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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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鍋子沒有刷乾淨。」楊大夫搖了搖頭，「學弟，你不是只有姚夜書一個病人。
先去巡房吧，我跟他談一下。」+ K5 g, p( q  v.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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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大夫沮喪的走出去。我趴在馬桶上，坦白說，我也很想跟吳大夫一起逃跑，我% v$ M7 s7 t) B/ F' t
一點都不想跟楊大夫單獨相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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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拿下眼鏡，目光灼灼的盯著我的背。別問我怎麼知道，我就是知道，而且有種
強烈的不適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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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過了不少時間了，你的傷還沒好嗎？」他沒頭沒腦的來這句，我卻聽懂、
並且發寒。( a0 \* h) J& V% A* C2 L# O

「…幾秒鐘的經過，可以變成一輩子的傷害。」我冷下臉，開始刷牙，洗臉。洗/ u( x" K0 P6 J5 u4 f
掉嘴裡的苦味，而且雪白泡沫裡頭不再有烏黑，我才能夠安下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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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去和他相對，他望著我，讓我覺得有種空白感。

「那個女鬼給你的影響太重了。」他長歎一聲。

他果然知道些什麼吧。「你怎麼不說，我被她侵蝕的太深？深到連容貌都變了？
」

楊大夫看著我，莫測高深的。「…我會交代廚房，你的飲食特別做，絕對不會有" F  H& G; E0 x6 U. g  h. r# a  R
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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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奇妙，他刻意避開「肉」這個字。「咯咯咯咯…」我突然笑起來。3 b1 Q' u+ u8 Y8 h9 w  B

都到這種地步了，我還怕他收拾我？雖然我也很本能的知道，他要對我怎麼樣，
我這個被鬼魅侵蝕得傷痕累累的瘋子，也拿他沒辦法。

「為了你的健康著想，趕緊跨越飲食的障礙吧。」他走了出去，帶上門。4 R9 r  R9 g$ y& f! w) I( z- ?

真是輕鬆的一句話。跨越？你怎麼不去啃屍體看看，還是軟爛得像是泥漿，上面
滾著蛆的屍體看看？

啃上一口，你將來還吃得上肉我隨便你。3 _. p* {% O9 f# ~  e- V2 u

「咯咯咯咯…」我啃著指甲笑了起來，望著自己越發白細的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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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有些變化發生在身體上。被厲鬼纏這麼久，我沒死應該是我的怨念比她
還深，我還想寫作。但是她的鬼氣影響了我，也把她生前的容貌不自覺的「刻」
在我這兒。

無法進食使我消瘦蒼白的像是一抹影子，但是皮膚越來越細，五官越來越柔和，6 M* P8 l3 O( D/ d- t, J
照鏡子的時候，我也常覺得像是在看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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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什麼樣子不重要，我的手指還在，眼睛還看得見，我還能寫。

當然我知道，我被這樣的命運玩弄了。那個厲鬼雖然讓陰差帶走，但是她留下的1 j6 O( b, F' s: O- A
「禮物」也讓我不大像是個人類。

每天自由活動的時候，我從樓上走下來，經過普通病房，原本囂鬧的輕症病患會) N" b2 q5 u8 y$ j
突然安靜下來。張著驚恐的眼睛，畏縮的等我經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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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類求生的潛能是很強韌的。8 \4 Q  q5 U! C1 U+ R  [

他們本能的會害怕，會恐懼。恐懼我這個鬼氣森森的瘋子。/ @# p( X5 W4 \2 a

雖然他們也是。即使心靈破碎，他們人類的本能還在，知道要避開、要躲。我真
的能夠體諒。所以，我安分的經過普通病房，走入花園，享受一下陽光，不會去
找誰交談。

我所在的病棟是病情比較輕的，可以自己打理生活。大部分是憂鬱症或躁鬱症患
者，還有些輕微精神分裂的。很少有激動的病人，頂多就是喃喃自語，規律的轉
來轉去，搖晃身體。* R( ]2 l) A0 U0 Y1 B8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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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還有那種完全正常，靠家裡有幾個錢，用什麼精神鑑定逃避刑責來「渡假」2 M3 W, N. `8 M9 N: h( J+ K
的公子哥兒。那種的會自己混成一堆，在角落邊晒太陽邊發牢騷。也跟我一樣，
擁有自己的個人房，聽說還有的設備堪比五星級旅館的…不過也只是聽說，我沒
去參觀過。; u# `) `0 S6 ~, R. {# d# V  e8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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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不敢惹我，我不想管他們。

瞇著眼睛，我享受著陽光的溫暖。但是在這樣宜人的冬陽下，我卻看到了一個不
該出現的人。' u" U: s: v2 y" f0 h5 [

詫異的看著他。他很輕鬆的獨處，有種斯文而內斂的氣質。指甲修剪得整齊，頭# V+ \! U) }' Q" B" G9 ?
髮一絲不紊，很有條理。雖然嘴角有些嘲笑的意味…和那些公子哥兒滿像的。

像我這樣待在精神病院一陣子的人，可以用直覺區分哪些人有問題，哪些人又是( M" O! ?% |, v. K; I. S" S
正常人－－我是說外表的心理上。0 R; G' l6 b% \& Z# Q

他並沒有發瘋。  \3 `: \2 v! ~! B8 i  O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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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那些公子哥兒躲避他跟躲避我一樣。

這意思是…其他人也看得到他？這怎麼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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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他是我夢裡那個廚師。3 O8 J8 I; D& z2 z5 w

＊＊＊. ?7 t) k( V( h! S+ F" e9 A" }

後來我才知道，他是我的新鄰居，住我隔壁。我做那個逼真的夢時，他剛好搬進
來。7 ^: i! e3 ?( d1 ?" j7 c7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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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巧？' l& p8 z+ z9 C2 d" x+ W; I! C

其實還有更巧的。9 d4 U  I( {1 R, U5 A!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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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會到這個精神病院來，是因為…他跟一個女同學去露營，發生山難，為了維生
，他把女同學的遺體給吃了。經過訴訟，他因為精神鑑定，被判定是精神極度衰2 D: B! E6 t/ B/ q, a2 [* E3 V! V4 a
弱，無行為能力，住院治療。! s( o3 t3 K7 |"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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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這是表面的消息。你問我信不信呢…？# U5 a/ G% \  _# X* i; a! v5 E

我信他是吃了那個女同學，是不是遺體我就不敢保證。因為他的身邊站了好幾個
黑忽忽的影子，我又分不出哪個是他的女同學。

啊？鬼魅沒辦法站在太陽下？對，鬼魅不行，但是倀鬼可以啊。你不會連這個都3 A; e5 o# c$ Y$ j. K( ]' s) b9 A
不知道吧？2 S" n% s( L2 z7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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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我和他在自由活動的時間遇到一次，他看了我幾眼，然後他的倀鬼飄了過來
…

我開始背九九乘法表。我想你看到這裡一定笑出來，笑也沒關係，當初地基主（
現在是我倒楣的讀者）教我這個辦法時，我也捧腹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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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倀鬼卻連連後退，一步也沒辦法接近我。0 u$ L3 }8 Y3 \

理性和秩序，一直都是鬼魅畏懼的屏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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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訝異的深深看我一眼，我也微笑著瞅著他。之後我們就沒有什麼交集了。

只是很不幸，現實可以避免，夢境實在無法控制。

我又做了相同的夢，那個可憐的頭顱轉過來，還是吳大夫的腦袋。我陷入深深的% U( E1 q2 l% L  @/ o
思考。% e5 S& {" @9 ~7 O. i+ @

我相信，這個新鄰居不是瘋子，他很清醒、甚至享受吃人肉的感覺。看他身上帶
著五個倀鬼，就知道他一直隱密而貪婪的維持他的嗜好。

這個夢到底是不是預知，我不曉得。但萬一那個傻瓜吳大夫這樣被吃掉了，我會
不舒服。$ C7 x  _5 ?$ W3 x% f$ M9 v

你知道的，天真溫柔的好人比罪大惡極的壞蛋難應付太多，我可不希望吳大夫成% T$ f, e5 W( e
了倀鬼，卻天天來盯我吃飯。% K5 l8 A8 b; u( ~9 D& p& [" p# y"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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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伸手，摸著那個頭顱。嗯，改成我的模樣吧。我比較會應付這種人。( g  _/ n, _: @0 B' X9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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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顆頭顱很聽話的，變成我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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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醒以後，他眨了眨眼，馬上翻身奔向筆記型電腦。8 P) i4 v* Q# P9 s/ K. J# a,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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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基主馬上湊了過來。她被分配到這個精神病院本來是相當哀怨的，其實遇到我
，她應該更哀怨一點才對。但是她很奇怪的，自動的加入我的讀者群，而且被折# g8 x. F  h7 F* z; ?
磨的歡天喜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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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開點！」我寫稿的時候脾氣向來暴躁，「擋著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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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悲傷的垂下眼睛，一步一蹭的，蹲到牆角發出鬼火。

幹嘛呢？她好歹也算世家小姐，在日據時代受過高等教育。如果你想知道她長什, F; A# ^! Z0 Z
麼樣子，不妨去網拍看看有沒有「人間四月天」，大約就是那種五四憤怒青年…6 v' x+ A* r& o4 ]) ^4 E: q$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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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五四女青年。4 J; v8 K3 |* K9 M7 i!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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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堂一個五四女青年做什麼把自己弄得像是怨靈呢？神格再怎麼不高，也是個榮
譽職的地基主啊！0 \; P8 i- L# y& ~5 V7 f5 {8 g'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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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理她，我對著空白的word發了一會兒的呆。「…來吧，告訴我。」喃喃自語
著，「那天山難的真相。」* ?2 b3 E& y, s% v6 H( z&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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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海翻騰、洶湧。在空白中，影像連結。我像是看到那個女孩背著紅色的登山包
，和心儀的男同學在火車站會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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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臉頰，帶著羞赧的紅暈。卻不知道，這是一條通往不歸的黃泉路…

我幾乎相信自己看到了事情的始末，甚至看到那個偏僻杳無人煙的山谷，她驚愕
的表情凝固，頸動脈讓閃亮的小刀劃過，汨汨的流出血。一個小鍋放在她的傷口. ?$ p) a! ]& v7 K2 N
邊，接著。/ I2 i" O- ^& C6 t- g; H. R

很可能不怎麼痛苦。因為這個加工的山難，起因是一罐特別加了安眠藥的飲料。

她被支解的很乾淨，大概連死因都難以查出來吧？畢竟她就剩下一個骨架了。那
個廚師…完全發揮野炊的本事，動作那樣的熟練。

我將這篇中篇小說寫完，馬上往部落格一貼。當然，我這種瘋子的部落格會充滿3 y9 c& z" T  Z6 u
了謾罵和侮辱，我向來保持沈默。替我辯護的，我也不會表示感激。, ?1 m1 B9 m7 U2 j5 l" G3 |

但我依舊是點閱率第一名。這表示許多人會看這個瘋子的部落格。9 P; e4 Y3 q. E$ W. }1 \7 T

這篇血腥殘忍的小說是宣戰、也是挑釁。更是我收集情報的手段。這樣轟動的大& Q# O9 q/ R+ `' D
案子居然只是送進精神病院，嗜血的媒體一聲也不吭，我完全沒辦法收集到任何0 m# g4 R# H1 O6 V. [
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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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我沒辦法離開這裡。

所以我只能織下一面華美的網，然後等。" r1 r; r5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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挑釁很成功，新鄰居陰霾的看著我。他原本輕鬆而嘲笑的態度消失，半仇恨半食
物的打量我。我想，他看到了我的小說，也在夢境接收了我的修改。

我忍不住，發出「咯咯咯咯」的笑聲。他的倀鬼，居然發顫了。

而我的網，也被觸動了。8 H7 X' X& m2 w- H

許久沒有訪客的我，來了一個美麗的訪客。" j* n1 y# F) {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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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皮膚很白，神情憔悴，但還是很美。我不是說五官，她有種堅強不屈的意志，
但不外露。一身的黑，我想是喪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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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她遲疑了片刻，「你是姚夜書？」

我斜斜的看著她。瘋狂宛如洪水，即使退去也猶有痕跡。我知道我的神情看起來  ?; p+ r. o9 E) l
不大正常。

「對。」

「我…我在網路上看到你的文章。」她強忍住淚水，「你知道什麼？你怎麼知道3 H' \7 A) O3 b! r1 _( P
我妹妹去爬山的時候背著紅色的登山包？」' w7 |1 A# {) `2 D, S; `6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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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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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怎麼知道…」她的聲音在顫抖，「你怎麼知道…她的腿…摔斷了？」

「也是巧合。」其實我比她還訝異。

「你連她出發的時刻都說對了，這也是巧合嗎？」她的聲調變尖，「沒有一家報
紙刊登，網路新聞也只有三行不到的報導！你怎麼知道的呢？！據我所知，你自
從發病以後就被關在這兒沒有離開過了！」  n+ E$ R3 |- b; j" E- C

很聰明。我暗暗的稱讚。在來之前，她應該做過功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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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妳知道我是什麼病吧？」咯咯的笑起來，「瘋子有正常人沒有的清醒。」  j$ N5 n" T'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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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真相嗎？這就是發生在我妹身上的事情？」她痛苦莫名，再也忍不住眼淚# h0 ]3 K) Q2 ?. d6 g* U: _! d: V
，「她還那麼小…她才剛上大學…」

思考了一會兒，「…我不知道。」我坦承，「不過，或許妳可以幫我的忙？」沒3 W, z# }. A: n' [; g- L
辦法，我關在這兒哪裡也不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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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關心妳用什麼方法。」不自覺的，啃著指甲。「我要一份名單。他身邊一. {) _+ f! ~6 o+ X( w
定還有親朋好友失蹤了。」我比了比，「除了妳妹妹，還有四個。從小到大，我
都要。」$ u% Z+ |5 P6 h$ Q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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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她停住哭泣，「曹錚然？」9 z4 V; V8 L, C0 H' k" `6 k( z

從她說出這個名字以後，氣溫突然降低很多。文字、名字，都有種奇怪的魔力。
像是古琴突然粗暴的一晃，發出石破天驚的聲響。

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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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就是他。」幽幽的笑著，我知道會客室外面有倀鬼焦躁的悠轉。被吃掉的
人臣服於啖食者，他們用一種盲目的忠心為主人傳遞消息，尋找食物。

「我要他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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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憂傷的美麗訪客辦事效率很好，當然我不知道她是作什麼的，這不重要。: ~: T; [! }$ X3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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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要的是，她不到一個禮拜，找到了另外四個名字。

一個名字，一條命。

有曹錚然的小學老師，有他的兒時鄰居，一個國中同學，一個大學同學，還有一" `6 z5 m& G* [# D* b
個很特別的，曹家的廚師。5 X- P1 q  @' c% \+ ^: z(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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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師？哦，原來如此。1 ]$ F. T5 D1 Y# \8 j/ R' m' D( E+ D

第一個失蹤的，是廚師。然後兒時鄰居，小學老師、國中同學，最後是大學同學9 A+ `  p8 x5 |1 W5 {2 Q; v
。

美麗訪客調查的很仔細，甚至留下失蹤的大概時間，還有每個被害者的背景。厚
厚一大疊，甚至連曹錚然的家庭都調查的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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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她怎麼辦到的，實在也不關心。但是這批資料讓我很有得消磨時間。* U' ~1 _; `( H9 [% M- ?8 R;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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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師在曹錚然出生前就在曹家工作。個性太害羞了，沒有娶妻。稍微對照一下就  N2 F! I7 o. V; O- }, e& p; I
明白了，曹家產業極多，注意，產業，不是事業。但是曹家父母雖然庸碌，但和
一般的家庭沒什麼兩樣，可能富裕些，但也就這樣而已。曹錚然一直都是個資優: W* V% _) s  I) ^& q
生，雖然是獨子，卻沒讓父母操過什麼心。

一個富裕的家庭雇用廚師不算什麼不尋常，但是曹家算是簡樸了，頂多請個菲佣
。雇用廚師是因為他們一家子都愛吃。

廚師不告而別是曹錚然國中的事情，之後曹家沒再請廚師。' f: j1 X7 G7 [4 @% N;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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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下廚？

很意外的，居然是家裡的獨子。" {& T; t. o7 x: U

看起來不太合理。但這個「貼心」的孩子將廚房看成他的王國，算是他繁忙課業$ w' t* n7 L& P) j
外的一個小小嗜好。* r! I! F; e; p: l4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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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父母到底知不知道他的真正嗜好？我敲了敲桌子。應該不知道。' y, O+ V1 A3 \. A, ~' r- n-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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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聰明的傢伙，每步後路都想到了。若是父母知情，乾脆把女同學拐回家宰了) l0 }& ^, P7 L  ?
不是乾脆？幹嘛去荒山？荒山野炊到底不如家裡完善的廚房。& Q* H( k6 H' a1 [/ `8 H

如果沒人知覺，最好。被發現了，可以說是山難。他算得滿精細的，只是沒想到
那樣人跡罕至的山谷，來了一批外景隊。不是不能遮掩，只是比較難。

資優生的「殼」讓他的父母盡力搶救，但是他也沒算到…: _, O, p- o' m"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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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精神病院，還有我。0 ]. ?% }7 z7 X$ x- ~! }: w% b9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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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可能是個監牢。托著腮，我望著窗外搖曳的樹影。對許多心靈破碎的人來說
，更是煉獄。

但不管是監牢還是煉獄，這裡都不是屠宰場。

再說，我在這兒取材。還沒見過食人魔呢，我要好好的將這段經歷記下來，寫進/ F; Y; p  w0 s9 k7 `: z
小說裡。- n+ e! ]$ }3 F* U( y# ]8 }

興奮的打開筆記型電腦，我知道我在笑。經過門外的護士像是跌了一跤，慌慌張3 y' `; @* w6 ~+ M& t+ i/ ?0 R
張的跑過去。$ d* d4 g" u, N7 T3 z% M, L,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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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知道。在暮色低垂的逢魔時刻，這樣的笑聲，很恐怖。0 k# D5 n* r, o+ x+ L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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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個名字，四條命，也是四個故事。! D/ M. P- |! b- M: C6 @, D/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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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禮拜寫一篇，編輯的臉都綠了。他哀叫著這實在太血腥，無法出版。5 y0 `3 |1 J, y. O/ B. K2 r

「我寫好玩的。」輕描淡寫。

的確只是為了有趣。因為曹錚然看我的表情越來越陰沈，越來越狠毒。我知道他
被我逼得很緊，緊得神經要斷裂了。

我懷著一種有趣的心情看著他的變化。我很好奇，真的很好奇。在這個監牢裡，- }2 u; X8 a$ h
他打算怎麼做。我們的行動都是受限的，隨時有醫護人員可以打擾他的行動。他
可能有幾隻倀鬼可以幫他，但是頂多傳遞消息，通報「食物」的去向。

或者迷惑「食物」。

但是連接近我都做不到，怎麼迷惑呢？7 B  }6 m9 {; k' c7 V2 k

他在等，我也在等。

我的訪客變多了。這些被害者都有親愛的人。他們從各種管道，直接或間接的來9 R3 Y# e  K' E6 B' Q. u( I+ ]
找我。連害羞的廚師都有他白髮蒼蒼的母親來訪。% j, j2 [0 ], m

被害者家屬的悲泣和怨恨越來越高，倀鬼也越來越弱。

到這種地步了，我什麼也不怕。瘋子擁有正常人不會有的清醒。

我的心靈已經破碎過，而曹錚然，他沒經過這種痛苦，所以他不堪折磨。

就在第四個故事貼上部落格，第二天的自由活動，曹錚然和我不期而遇。% T4 h% Q1 o6 q6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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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望著我很久很久，走了過來。「…我們不該是敵人。」他仔細看著我的表情，6 ~1 @! C& h' u( x
「我知道你。我們是同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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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對。」我瞇細了眼睛，笑笑的，「我是瘋子，你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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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瘋子是別人的定義。」他不耐煩了。- Y4 _4 \; M  C3 U3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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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承認這點，我的心靈的確破碎。」我盯著他的眼睛，「但我是生物，你不是; h% ~. F& ^$ M; L5 K3 o- E
。」

他沈下臉。「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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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身生存沒有遭受威脅的時候，」我輕輕的湊在他耳邊說，「生物要維護種族& a8 a- u4 @( B: d
的繁衍，連草履蟲都知道這個鐵則。」! A; y  }' m: q2 [7 Y. v# }( `8 W, X: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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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他遠一些，斜著眼睛看他，「你連草履蟲都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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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著我，怨恨像是屍毒一樣翻湧，帶著聞不到的惡臭。「你這個吃過親人屍體( F' E4 ]# h4 V* ^2 |" A
的瘋子有資格說這種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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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人很酷？」我並沒有被打擊到，反而咯咯笑起來，「表示你高人一等？」

「你這種人渣不會懂的。」他帶著冷漠的厭惡，「我以為你會了解我。」) e& t; W0 u1 M" r2 x;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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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你眼中不過是食物，何必呢？」. a8 X/ p! w  C5 L& k6 w

「你不懂…那種含著魂魄的美味。」他冷笑，眼中有種狂熱，「你不懂的。」

「這裡是我的地方。」我轉身，「沒有你的廚房。」

正常人若是這種德行，我還是繼續當瘋子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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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這次的「談判」，等於是破裂了。5 Y; \4 v2 U4 ^  Q!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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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為什麼要吃人？: Y" l  n5 s% ~4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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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著網頁，我在許多資料中間穿梭。當然有很多緣故。比方說是飢餓，刑罰…珍  b+ h* u& x* p- m& Z8 N* x! B/ ~
奇或誇耀。' @) K* R9 {9 [$ s* 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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飢餓是沒辦法的事情。這很殘忍，卻也很無奈。為了種族這個大題目的延續，吃
人，理性沒辦法消化，但是可以諒解。但是我想到的卻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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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牙烹兒。

那個歷史上第一個大廚師殺了自己的孩子給君王吃。為什麼？那不是飢餓所致。
廚藝上的珍奇和誇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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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沒有飢饉的世代，人的生命很沈重。不僅僅是人的個體，而是人的執念、社會
關係親屬表、父母兄弟姊妹親人朋友愛人…一重重、一疊疊，取走一條命，就要
負擔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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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重了。我想是我個性軟弱的關係，所以沒有辦法這麼乾脆俐落的說殺人就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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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天真又笨的吳大夫，我都不希望他莫名其妙的下了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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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怎麼瘋，我還是個人。這個認知讓我嘆息起來。- N1 i4 |# o8 w- v1 @

「…你到底有沒有聽到我說話呀！」地基主哀叫起來，我散漫的精神終於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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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昨天才寫新的，今天就要催稿？」我幾乎有點厭恨寫作了。快要三個禮拜沒" c2 m7 P/ \, |, V$ Y
有好好睡，腦袋嗡嗡叫。「我玩得太久了，接下來要交出版社的功課。妳得讓我
想想…」

「歷史」就寫在時間裡，召喚很容易。但是虛幻的「靈感」是非常折磨人的小東4 b  I$ d# {8 j% v
西，你不知道幾時才可以捉到她。- E2 o  A6 r# Z  r& E: [' W, C+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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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跟你講要催稿呀！」地基主拼命搖著我的膝蓋，「你快出院去吧，別在這兒
了。你知不知道隔壁那個可怕的人，戾氣有多重…」她縮了縮肩膀，打了個冷顫" a/ [$ `- W# G% v
，「你不想出院，也請個假躲躲。反正他快轉院了…」

「他要轉院？」我睜大眼睛，他不會這樣甘願放手。在轉院之前，一定會鬧點事$ P4 R. u0 g+ n( G
情。「那我更不能出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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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她清秀的臉孔皺成一團，「我的姚大，求求你…鬥什麼氣呢？他這個人
邪門的很，犯得著跟他鬥嗎？他有五個死得淒慘的厲倀鬼…」8 u! n; j9 o& O* x&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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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個榮譽職的地基主。」我漫應著，「決定就是妳了，上吧！地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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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氣得發噎，叫了起來，「我修行不到百年，你要我去對付誰呀？老實告訴你，
我分來這個管區第一天就哭了一夜。你也知道這鬼地方名符其實，破碎的心靈容/ \) e8 G* m) I8 r
易召鬼魅，這兒的陰氣比墳場還陰呢。更不要說有人帶著冤親債主來…」' _# R* ~! A9 d: ^3 J3 j9 W

越說越傷心，她乾脆哭起來，「我一個嬌弱姑娘家怎麼拘得住？是四方鬼神經過) `3 Y# S6 A- ]7 t4 U( p
加減照應，才沒鬧出大亂子。現在來了個戾氣擰出來的吃人狂，加上那五隻倀鬼) a2 `9 X# s% B
，什麼大傢伙都想來分杯羹，我怎麼保得住你？」) F( G" E* h. G, e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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橫豎不就怕我不寫？我寫就是了，值得哭麼？「萬一我掛了，剛好天天沒事寫給
你們看，那不更好。」7 a) c) P6 v" N( s. i3 c(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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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唷，我的姚大。」她乾脆趴在我身上哭，「你若掛了知道分到哪區去？還記1 N- w5 }: t% x0 I% M0 b
不記得怎麼寫還得參詳參詳呢。留著命，就還有故事看，你若真的掛了，雞飛蛋
打，何苦金石俱焚哪…」

…沒想到還有這麼體貼的讀者呢。雖然她死了快百年了，我還是滿感動的。% J5 h" o8 j,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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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還沒嫁人呢，我又不想冥婚。先下來好嗎？」我很無奈，「我知道了，該請
假我會請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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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我在敷衍她。我總得知道曹錚然的動機，對吧？不然怎麼把壞人寫得活靈0 [" j- B' ]! r6 C
活現呢？萬一在取材過程出了意外，變成無限其外出取材…那也是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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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讓我這麼愛寫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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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也奇怪，要轉院的曹錚然，安分得有點過頭。這段時間相安無事，甚至恢復那* `8 }5 p9 d" {" G( r) X+ d
種泰然自若的模樣。莫非我那幾篇故事嚇住他，讓他覺得靜待風頭過去比較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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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反而讓我有點遺憾。若不是在這兒逮住他，他去了別的地方，那就沒機會了。& r8 P6 H% ?; z7 S/ I,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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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罷。讓我眼皮下安靜就是了，誰又是救世主，管得著天下事？那是神明的範圍$ e" ]" t# o1 x, _
，我管不了那麼遠。

明天這傢伙就要走了。也好，我剛好靜下心來好好想想出版社的功課…

躺在床上半睡半醒的，突然覺得意外的安靜。地基主呢？她成天聒噪個沒完，難( q7 c% t0 H8 n; t4 M$ V
道也知道沈默是金的道理了？

門戶一響，我轉頭，是吳大夫。" B7 R. F3 _0 x7 `! `9 i& [4 S

都幾點了，三更半夜跑來做什麼？「晚餐我可是吃了，你別逼我吃。」經過那幾3 s* R' w! }) M* ?5 s
秒的驚駭，吃東西對我來說真是折磨。「今天值班嗎？幹嘛跑來？」$ B7 ]( L9 I8 H% K9 u(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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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大夫呆呆的走過來，坐在我床沿，低著頭。「…剛有急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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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他的神情，大概又死了哪個病人。我不想扯這話題，「忙完了？忙完早點回去# Q( v5 }1 _0 h; M- h. L; U( \
睡吧。」9 |4 i  z9 @- B0 }; U+ w+ E- ~* b5 _

「夜書，剛有一個厭食症患者過世了。」在黑暗中，他嗚咽起來。「我好怕你也
這樣失去年輕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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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進食好嗎？」真不會應付這種哭哭啼啼的人，「快回去休息…」

躺在黑暗中很久了，我的視力已經適應。望著他模糊的身影，我突然有種違和感% ?1 N7 \0 ^! k+ s! h
。他有點怪怪的…3 b8 z7 V( e# R4 a#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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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端詳，從臉到肩膀、到手臂…撈了一把，漂蕩的左衣袖告訴我，那是空的。

輕輕的開了檯燈。他的衣服穿得整整齊齊的，但是左衣袖空空盪盪，滲出一圈血
跡。

嚥了嚥口水，我覺得嗓眼發乾。他的左手臂被切下來，但是他似乎沒有發覺。自
顧自的說，「夜書，我要把你醫好。你連豆類食品都不怎麼吃…因為嚼起來像肉
。你知道每次看你的檢查報告我都很傷心嗎？你一點一點的衰弱下去…就跟那個0 a  T; g' T+ i
可憐的女孩一樣。我若強迫她一點就好了…最少她不會死…」

我想喚醒他，或者是幫他止個血什麼的也好。但是他一面喃喃自語，一面用古怪6 E/ A7 @# e+ M- v; y% j
的惡意看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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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死的。破碎或脆弱的心靈容易招來鬼魅。我以為換了頭顱就可以避免…結果吳. l! a8 s4 R# K& B
大夫還是中招了。

他被倀鬼附身。因為他還不知道自己失去了左臂，所以沒有大出血。一醒過來…
我對這個該死的精神病院沒有信心。. X5 l9 `' [! C% q2 W4 z

「然後呢？」我接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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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大夫發愣了一會兒，用如在夢中的語調說，「我認識一個很棒的廚師。他說可# ~; f' F4 _) x# z3 N4 P/ s
以治好你的厭食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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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好。」我穿上拖鞋，「我們這就去找他吧。」+ l$ y$ e' `* S9 e8 J-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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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來混的，早晚都要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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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腦海出現這段經典對白時，深深感到自己看了太多電視了。我本來以為不會讓) B/ a- s  h  T
吳大夫下鍋，但是他沒有整個下鍋，卻下了一隻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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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托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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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我不是道士，沒辦法把倀鬼驅出去。斜斜看了他一眼，發現他還在碎碎念，1 @7 I; k5 ?8 G% R4 o* h
又覺得還是讓倀鬼留著吧。我是小說家，不是護士也不是醫生。我對止血和應付
休克實在沒皮條。

夜晚的精神病院非常陰森，樹影一陣陣嘩然。映在窗上，像是許多手臂。

怕？我不怕。我想反而是陰暗需要懼怕我。我是身有鬼氣的活人，清醒的瘋子。4 w& X* z7 G, @, T0 S. n1 i, e! ?
秩序和反秩序，都讓鬼魅不能理解，不理解就會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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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少附在吳大夫身上的倀鬼很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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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整個醫院，靜悄悄的。這很不尋常…但是我比較憂慮斷了手臂的吳大夫，還; L) U  ^( }# n3 N2 P* N7 v0 Z
有不見蹤影的地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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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到了醫院的廚房。

這個廚房要供應整個精神病院，自然不小。有個爐子開著火，正在熬一鍋湯。我0 e' t# D( R# M' O+ A% S  w
聞到味道，卻沒有吐。1 \# b. N/ q8 n8 h& K0 C* E" G

這是取材的一部份，我在取材的時候，是不會有什麼不舒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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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廚會治好你的。」吳大夫喃喃著，帶著夢遊似的恍惚。- r  ~/ ^& b4 r2 {. c: E" D6 E

我看著正在喝湯的「大廚」。曹錚然俊秀的臉孔，在慘白的日光燈下有些猙獰。: X3 K+ d; j" k& P& ~: a! `

「這是個富裕的時代，你缺乏某種蛋白脢？」我覺得困惑。. V6 K0 \; r+ L; U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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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好吃啊。」眼鏡蒙著霧氣，他將湯匙遞過來，「嚐嚐看？」1 _) ~  G6 H" @' L) ^3 k0 e

望著在湯匙裡載沈載浮、燒得腫脹的手指頭，「不，謝謝。我吃素。」5 H9 @! k0 G3 k3 V2 Y2 Y( ]

我早就知道人肉的滋味了。

他笑了笑，「其實我不想吃你。」他挑剔的看了好一會兒，「感覺上就是很難吃+ U" X6 V3 w6 M! }
。」

我也對他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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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覺得不吃掉你，我的氣不會平。」他的笑容越來越惡意，「其實我比較
想吃他。」, K* \) h- D& e& L!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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繩子像是有生命一般，將我捆了起來。我知道大約是哪個倀鬼所為，但是不重要4 k9 `+ W4 M1 S. k(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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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曹錚然。」我毫不在乎的被捆緊，「我想知道你怎麼挑食材的。」! N, H- _+ E: c, T

他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我喜歡吃乾淨的人。」( G  u$ n2 n. U  G/ ], g. e-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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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是天天洗澡。」我咯咯的笑起來。「聊聊吧。只能暗暗的吃不是很無聊嗎
？你一定也很想說些什麼吧？」: E2 P; c, v. o) T4 D( O

曹錚然踱過來，輕輕的將我的臉推到某個角度。「你想拖延？」他讓我看著一個
供桌，這是祭祀地基主的，但是充作香爐的米杯倒插著三枝香。

我說呢，這個聒噪小姐怎麼安靜了，原來被拘在這裡。. z) o* {# J9 l* `0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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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博學甚廣。」由衷的稱讚一句，「但我還是滿想知道的。這世界上的人這麼
多，你怎麼挑你的對象？方便？順手？」+ t# O3 w3 U) y0 G' s. L1 v( m; m

「聰明的腦袋，純潔的靈魂。」他開心的拍拍我的臉，「不過我不會吃你的腦漿5 C+ x! g5 z% F4 k% A
，壞了。」4 |5 T% ]% n+ K; G8 i

「所以先吃你家廚師嗎？」我笑瞇眼睛，「先吃廚師的腦漿？」4 R  g7 {! j$ v6 w7 _: q

「拿來蒸蛋真是絕等美味。」他舔了舔嘴唇，牙齒閃閃發亮。

他的齒列很整齊。「不會腥了點嗎？」

「加點酒去腥。」他平靜的像是在討論尋常菜單。

「一開始，怎麼會想到這麼不尋常的食材呢？」我是真的很想知道。

「其實呀，我一直有個疑惑。既然什麼都能吃，為什麼只有人不能吃呢？」他很
認真的跟我討論。我猜他憋很久了，要找到一個能夠跟他討論不嚇昏的人很難。% q! o: }- \3 y& U) R7 N$ V& q2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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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本來就是人的食物。你可以看看歷史。軍人吃百姓，貴族吃平民。吃人不是
什麼特別的事情，古代還有所謂的菜人呢。古今中外都有這種例子，現代卻用什2 M$ \0 v) r+ l* Q+ }* i+ N% P, p7 t, B
麼道德壓制，不是很可笑？這無關道德吧？食物還有什麼道不道德的？真要講道4 e1 V) `/ V  O& [
德，連植物都是生命，我們不能剝奪喔。」. e  p3 z# x6 z6 T1 e

他果然滿聰明的。我點點頭。8 ]- V/ C3 b! \+ v

「弱肉強食是世間的法則。」他拿起大勺子，撈出燒爛的手臂，「瞧，落到我的
鍋裡，這不再是人類的手了，而是…」他的眼神出現殘酷的歡欣，「一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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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了他一會兒，咯咯的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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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得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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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會痛啊。」我望著虛空，「拜託把那個手臂扔回去，我看了就痛了。」$ l1 ^0 x8 @+ p9 M+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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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娘。」他輕蔑的撇嘴，把手臂扔回湯鍋裡。0 P7 v8 y7 }0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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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大概會下鍋吧。」輕嘆一聲，「不過，我希望達成一個願望。」

曹錚然收起笑容，狐疑的望著我。他望望被拘住的地基主，和依舊夢遊似的吳大' w3 y* q. E$ A$ K3 ?$ J' ~+ h- k
夫。又低頭想了想。「…什麼願望？」$ G" s7 o% h& P* ^, T% f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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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說故事。小說斷頭不舒服。我不想變鬼了還留下殘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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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你十分鐘。」他警戒的退後一點。

微微笑了笑，「徐阿明，不要動！」我對著附在吳大夫身體裡的倀鬼輕喚，「我
說個故事給你聽。」; \7 r/ g" J0 d' f& B

其實，是五個故事，說給五個倀鬼聽。故事都很短，這種極短篇最難寫了。幾百
個字就要完成有頭有尾有滋有味的故事，簡直是考驗作家的功力。

但我可是連鬼都殺不死的小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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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了五個故事，當然超過十分鐘很久了。曹錚然呆呆的，他幾次動唇想說話，
卻又陷入著迷的狀態。: m" u& {4 ?. J' h0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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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將頭轉向他，柔和的喊，「曹錚然，不要動！」他這樣聰明的人，我該說什麼/ F9 x  r1 I$ L7 k1 y, c, y0 u
故事給他聽呢？

真的、真的很值得興奮。尤其是他的目光恐懼到極點，卻依舊深深著迷的模樣，8 a3 {5 r* O) x8 z
讓我快樂到閉上眼睛。

「這是專屬於你的，只為你說的故事。」我睜開眼睛，溫柔的看著他。「你知道
嗎？倀鬼不是只會讓老虎驅使。他們還會臣服在戾氣極重的人腳邊。」: }: Q& Z+ o7 L7 m- Q0 S5 F.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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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呆滯了一下，馴服而狂熱。2 b& v3 ]& W6 ^

我說了一個倀鬼的故事。有五個人被一個戾氣濃重的人吃了。他們呆滯的變成那
個人的鬼僕，馴服而乖順，從來不會違抗乖戾的主人。. w% r. t9 P" V2 ^& X. N( e$ F(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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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倀鬼有個罩門。」我低低的說著，「很致命的罩門。」

曹錚然似乎有點警覺，他無力的掙扎起來，卻一點聲音也出不來。像是被捆起來# m3 ^  v/ {! N  k- }
的，是他，不是我。$ b: v6 x9 G- i! b

「倀鬼不能有名字。這個主人的名字非常好，是個金石交鳴，驅邪鎮妖的名字。
為了讓這種距離更絕對，他拿走了倀鬼們的名字。很不巧的…一個發了瘋的小說
家，在他的面前…」我頓了頓，「把倀鬼們的名字還回去了。」

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低。「你知道為什麼不能吃人嗎？因為會痛。因為別個人  G5 i  o2 P- x3 F+ f' y, s
，是你這個人的鏡子。別人的痛楚，有時候會把魯直的大腦弄混了…『感同身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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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醒的倀鬼一步步的走向他們不幸的主人。記憶裡的每一點痛楚慢慢的回憶起來
。

大腦其實是一種魯直的東西，常常會傳遞一下錯誤的訊息。就好像倒在地上像是
在殺豬似慘叫的曹錚然。根本沒有刀刃砍他、沒有沸湯燙他，但是他卻必須承受4 i5 n- j% x  Z1 V+ Z# c7 S9 f: y
四個倀鬼給他的所有痛苦和無助。& n! a( p; r4 m! y7 `+ C3 C; ]5 c

他大約沒辦法再吃任何人了…恐怕連離開這個醫院都有問題。+ A7 e' h3 E( I6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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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這個社會來說，倒算是好事一件。' g2 B, ]" Y, P6 t4 \( o

「會無盡循環這種痛苦喔。」我殘忍的加了一句，「直到陽壽盡了為止。」' k* w: R! _# `. h* z5 w8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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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算錯，是四個倀鬼。徐阿明還附身在吳大夫身上，笨拙的幫我解繩子，沒有8 k+ c0 h5 d2 _8 n( f$ c2 v
加入混亂中。6 G9 H) ~* A9 V( B+ d# w$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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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大夫茫然的蹲在地上，我也陪他蹲著。心裡一陣陣的感到悲哀。

他的手已經燒爛了，又不可能長出另一隻。當然我也想過，說不定我可以說出這( Q8 L4 Q, i# i9 p4 s8 e3 y1 e
樣的故事，但是我像是被掐住喉嚨，一個字也說不出口。很煩躁，非常煩躁。/ Q. w4 J) x5 F+ @7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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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了一隻手，他將來怎麼辦呢？醫師是當不成了，你讓他再去做什麼好？他還這
麼年輕，就少了一隻手臂…我連看都不敢看。

因為痛，非常痛。

非要有個結局不可。天要亮了，他一定要有個結局…- D2 x& u3 |9 u1 D7 K

「…車禍。」我終於說出可以說的結局。「你遭到一場嚴重的車禍，失去了你的
左手臂。但是，你失去了一隻手臂，卻不妨害你得到幸福。」我很認真的，一字
一句的磨出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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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年輕，血還很熱。一切都還來得及。哪怕是只有一隻右手，你也能夠攀住
青鳥的翅膀，得到真正的幸福。」3 E  [; ~' ~; {7 P  L) A

這是我能力所及，損失最低的結局了。. u: t/ z+ n( E'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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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他聽懂了還是聽不懂，有些焦慮。他瞅著我看了好一會兒，「夜書，多
少吃一點。你…」他用如在夢中的神情說，「你也要幸福喔。」( i$ m2 c* N1 N6 a0 g+ h(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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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倀鬼的扶持下，搖搖晃晃宛如酒醉，他走出了醫院。

又蹲了半晌，才去拔了倒插的三柱香。

我好累。我真的好累好累。倒在床上，幾乎是立刻睡著。你可以說我在逃避，這
個時候，我完全不會反對你的意見。

＊＊＊

在我睡夢中發生了很多事情，但是我用睡眠逃掉了。睡醒的時候，我知道了本來" Q; A8 T7 B  ?
就知道的事情：曹錚然被送到重症病房，吳大夫車禍，失去了左臂。

但是我這樣虛脫麻木，什麼都不想管。

「…我把吳大夫的手臂藏起來。」地基主憂慮的看看我，「等他百年之後，還他/ \. w: ?4 p" [* ^% g1 M" r
個全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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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我不大感興趣。地基主是舊時代的人，還相信什麼全不全屍的。6 k) q! u6 A% S8 l!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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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著沒了手臂，那就沒有了。保留一段枯骨做什麼？7 ^' L, j( u!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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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我什麼都不想說，不想做。只是呆呆的看著窗外，看著日影緩緩移動。寫太( ~( \4 W. {% U  h- D% g) I
多，說太多，我把所有都耗完了，整個人都是空的。

我大概受了無形的傷，花了一些時間才復原。. V; s$ y5 L, F. g3 ?3 j+ Z% w.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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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快復原的時候，又有個訪客來找我了。) G/ M- Y. `* x5 Q9 ?2 ['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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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意外的，是吳大夫。他裝了一隻義手，我依舊覺得痛。  j2 U4 ^: b0 Y0 d& K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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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他舉了舉義手，「還好啦，沒有想像中的不方便。」還是滿臉傻瓜似6 V; ]" `3 _0 }, I  m3 j" g' ]
的笑，「夜書，你有沒有好好吃飯？」

「管你自己就好啦！」我突然暴怒起來，「你管我吃不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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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生氣了呢。」吳大夫笑瞇了他的阿呆眼睛，「你一直把情緒悶在心裡，老是
面無表情。這樣，不算是痊癒啊…」" F; H& O' M, R3 P"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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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是他媽的可恥，為了這種笨蛋掉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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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大夫一直笑嘻嘻的，根本沒看我哭得悉哩嘩啦，跟我說他跑去一家私人高中當
心理輔導老師，日子還滿好的。: u! }# P4 _3 J+ {  \8 C* z$ o
1 v- h: e( B; E8 n9 h* N' ]) y
「其實，手斷掉的時候，我突然鬆了口氣呢。」他微笑著，眼神朦朧，「這樣也
是不錯的結局。我不希望變成冷漠的醫生…但是繼續待在這兒，我早晚會變成那" P' M' i2 V7 N3 k' f
樣吧？在變成那樣之前，逼我畢業，也算是轉捩點吧…」

…我幹嘛為了這種呆子哭？但我就是…停不下來。
: K- C" [6 g% h2 P( C1 a

9 W1 u- Y% w" S! {& l
後來，我通知了那位美麗的訪客，要他們去曹家庭院的大樹下挖掘，挖出了一堆
碎骨。傷心欲絕的被害者家屬本來想提起告訴，我勸他們來看看曹錚然。2 l' E; q8 {- f2 v8 N
; i/ O$ k" u  C0 t" ?
後來怎麼樣了，我不知道。畢竟我被關在這裡，消息不太靈通。# m7 l8 Q- E1 ?& r

但是夜深人靜的時候，距離遙遠的重病病棟會傳來極端痛苦和恐怖的哭嚎。聽著
聲音，有些像曹錚然。
8 G  E' @* d- G$ p6 i
咯咯咯咯。其實我覺得還滿好聽的。

（第二部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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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jam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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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2^#

發表於 2007-1-30 04:17 PM | 只看該作者

第一部瘋狂0 T$ v- r# M, H6 H5 X- Y+ b% ^! R
" x7 u- J" b% Z
, l$ Q- }: b+ t, ^
「我知道我要死了。」難得的清醒中，我一陣陣的心灰。「我會死在這個精神) |7 V1 ?4 q: q, K0 ^$ r' l
病院，被人當作瘋子。但是我希望在我死前，讓我完成一個願望。」4 T, B. R- p0 Y# e9 l  Z
6 |# n  J4 s  g$ Y
她腐爛的頭顱湊在我眼前，咻咻的氣息，像是野獸。, S& q& X3 x" {& v
0 N/ Q' n& X& E. ], T3 o$ A
「讓我…說完我還沒說完的故事。」我喃喃著，「一個瘋子的故事。」9 ^6 i! s, t- l
. }, Z" D+ j- Q) r0 S

/ M% ?% Z8 x3 x2 R
房東要我搬家的時候，是那樣不好意思又困窘，又再三抱歉，我也知道兒子要成
家的確需要個地方住，所以我很快就搬了家。

我運氣好，很快就找到一個價格低廉的套房。雖然房間不大，但是收拾的很乾淨( m% j/ C1 \- q% [
，又有冷氣電視冰箱，真的沒有什麼好挑的了。
- e. x) H# ?, P9 z+ }
不知道是不是新大樓的關係，入住率很低。但是像我這樣愛靜的人，不跟人碰面1 ]0 R# N) C! \- ~0 A6 w. U7 M
是最好的。或許是我個性軟弱的關係，這些年磕磕碰碰，我越來越怕人群。以前
住的那兒，管理員熱心得過分，老是拉著我東扯西扯，讓我很窘，我也知道他背. U3 w6 y: l2 m) T( ~" H
後笑我很娘，跟男人說話也臉紅。  k5 @7 P4 B4 ]9 K
" Z) O9 V% Z" a1 y
沒辦法，我個性就是這樣。我也知道挺礙別人的眼的，設法遠離人群就是了，我6 f: [- H7 {+ ~6 |5 o8 c
不想讓別人不舒服。

剛住進來，沒什麼奇怪的地方。要說有什麼奇怪的，也就是剛拿到鑰匙，走進來; I4 {  B+ S+ G
的時候，有股刺骨的風透體而過，很冷。

不知道為什麼，落地窗大開著，幾片落葉被颳得著不了地。

將窗戶關好，一切就正常了。0 {7 ~1 z/ C) {" a: N- Y% i" T

我記得住進來的時候是九月，天空明淨的一點雲都沒有，陽光嘩笑，非常晴朗的
初秋。9 E7 f' j, B1 n  A  {8 ^* @
+ _& u, L. g0 W! F
但是這樣美好的天氣，我卻生病了。
6 }% [5 I2 H& t; y0 |2 q
生病只是兩個字，但只有真正生病的人才了解我的感受。我發起高燒，身體滾燙1 W$ U5 D0 }  \5 f
，但是卻覺得這樣冷，不斷的發抖。& @7 `. f0 I+ W" v( x+ [  ~) p5 k. ?
9 A/ b. f& M2 \* e6 ?
這並不是誇飾法，而是真的非常非常的冷，像是躺在冰箱裡。我喉嚨非常痛，痛) `1 t: b0 H% y6 F3 K
得連口水都不能嚥下去，但是我好冷、非常非常冷。只有白天我才能疲乏的起身
，去吃點什麼，晚上我只能在被窩裡發抖。1 `& P) [) t2 L7 [+ z

我看了醫生，但是醫生只說是流行性感冒，開了藥就把我打發了。但是我依舊冷
，非常冷。冷到一種地步…我只能穿著大衣圍著圍巾，在攝氏二十九度的太陽底) u* W: _1 |" W5 k+ Z3 m
下，喝著熱騰騰的茶，這樣才能稍微好一點點。/ V& C; H5 S: M1 [$ M
; ~) C" q5 i2 K  Z) L
不正常？我當然知道這不正常。但是我很相信醫學，或者說，這時候的我，還很
相信理性。1 J0 e, b+ S/ C3 f0 r2 [$ H5 |

但是這樣昏昏沈沈的病了一個月，終於有一天晚上，我受不了這樣的折磨，哭了
出來。2 ?! o' ~* D5 n
# P( w& ]. B/ ^; N! K
男人哭很好笑對吧？但是當你額頭如炭，身體如冰的時候，誰管好不好笑呢？尤' F& {6 a5 j+ O+ N$ _6 J: ?
其是這樣淒慘的時候，身邊沒個人照應，我居然迷迷糊糊的喊…

「媽媽！」
* W, p# |4 L9 j1 B
喊完我就清醒了，突然覺得非常悲哀。我父母親早就跟我斷絕關係了。其實也能
夠理解，我是家裡唯一的男孩子，又是封閉山村裡頭唯一考上大學的人，大學畢/ w( N6 {( T% e" t
業以後，卻跑去寫不入流的小說，父母親會因為憤怒、絕望，不要我這個兒子，
也是理所當然的。8 L! K4 X6 G3 o2 k
- I/ d, ]* o- ?' Z: h+ W
只是，在最病痛最無助的時候，脫口而出的，還是媽媽。8 G/ ?8 |: o6 \2 D$ F
: d2 k3 [- d; O+ N: }
回首這一生，寫作沒寫出什麼名堂，又一事無成，連個女朋友也沒有…我這人，
真像個害蟲似的，多我一個少我一個還真的沒什麼差別。

不如就這麼死了吧。+ ~3 U7 i2 c0 D1 a

這個念頭突然闖進心裡，我迷迷糊糊的爬起來，開始去浴室拿毛巾。不過毛巾上
傳來的冰涼溼潤，讓我清醒了一下。
8 ^6 E( Q7 u' p1 h' \# d7 e7 n
我想死？為什麼？我小說還沒寫完呢。我還那麼多構想…最少也等到寫完小說再; J6 O' R) O% S) P( S; V" i
死啊。就算我再怎麼像害蟲，不管我怎麼樣沒有用，我想寫…我太想寫了。還有2 T# u) z( C2 N1 p& ?
那麼多小說沒發展完，不管能出版還是不能出版，我就是想寫完啊！

拿著毛巾發了好久的呆，想死和不想死的念頭抗衡了好一會兒，終究還是拿回去( _* X3 o/ z$ N6 ]/ u
掛好。0 n8 ?0 h7 @/ S' E

反正睡不著了，我打開電腦，開始拼命寫作。當我寫作的時候，根本什麼也看不) l8 m: ?: {) J* D
到、聽不到。所以我不知道…6 i; [9 [8 v( X1 e3 w; {

靠近浴室的牆壁，開始汨汨的的滲出血來。: n+ h. x1 I! P. k

直到天亮，我才發現血水流到我的腳邊、浸溼了我的拖鞋。! G- `& Q& s+ }3 {1 A; J5 _
6 L2 e/ C( x5 S9 }. R7 J
這時候的我，還是盲目的相信著理性。儘管一地的血水讓我非常恐懼，甚至讓我  ~8 u$ d# w# X) M0 b" ?6 n
的燒燒得更高，但是我堅信，那只是水管生銹滲水，所以才流出這樣的鐵鏽水。  K9 s' T8 w1 ]- d. o+ @- k) J. N
! m3 M3 }  s8 q! L7 S& r
熬著虛弱，我把地板和牆壁都擦乾淨，打電話給房東。房東乾笑兩聲，要我去找* r% n; W6 _. I* J& z, \' H
人修理，修理費直接從下個月的房租扣除就好。

「如果不夠。」他的聲音有點顫抖，「那就下下個月一起扣好了。」) b" W5 |' Q" H8 r, Y

我真的去找師傅修理漏水，我也相信修好了。的確，修理好了以後，牆壁不在滲
水，我的感冒似乎也好了一點。我想是溼氣太重才會這樣吧？

只是不明白，為什麼想要死去的念頭一直環繞不去。有幾次真的差點發生車禍，& [2 Z1 d2 M& F7 K# R" }/ j; X" b
因為我衝到車道上…幸好現在房車的剎車都很強，我只是擦傷。- o, r1 S( m2 \; }5 N
: ]/ C/ f. f* }6 \$ v% r
當然也被罵個半死。

其實我真的很歉意，我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我並不想造成任何人的困擾。
  v4 R( [, A) Q  l* D) ~
我說過，我的筆名叫做姚夜書吧？那是因為，我喜歡在夜裡寫作。雖然不至於整  e8 N- v6 P9 c$ ]) }5 `
個白天都在睡覺，但是我幾乎都是四點上床，中午十二點起來。! |+ B% W# w$ o9 I& B. n' F, j

剩下的時間，都在寫，不然就在看書。
4 u3 `8 l1 f) X0 {
這段生病的時間，只有寫作的時候可以讓我忘記病痛。我像是沒有明天一樣發瘋# }. `$ G0 t* T( x7 u
的寫，起初是趕稿，後來是為了躲避…隔壁的竊竊私語。
& [% C6 w: T( U( ^6 H) v
我們大樓的牆壁很薄，隔壁大點聲音都可以聽得到。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我發) w" C; n; L; ^* p' t
現我的鄰居拿我當話題。

他們說我是老處男、變態，用噁心的眼神看著人，好像是小偷似的。這對我，真
的是很大的侮辱。" J% [1 E0 F% p) w+ c

我說過，我是個精神上有絕對潔癖的人。我這樣遠離人群，潔身自愛，就是因為
不能忍受一點點污點或污蔑。) ?/ Z  m3 j0 c5 y

除了逃避到寫作裡，我還能怎麼辦？但是鍵盤的聲音一停，隔壁的竊竊私語就又
響了起來。我瘋狂的寫作，逃避那些不實的污蔑，但是這樣的竊竊私語真的要讓
我瘋狂了，終於有一天，我發狂的抓起電腦主機，想要砸向牆壁的時候…% t  e$ R+ {# F4 D3 ]

我突然清醒過來。1 U5 C& W% W- q! F$ E/ V
" o; l5 j0 f1 n) X
我在幹嘛？我是最邊間呢，這面牆外面，是空蕩蕩的馬路。我在做什麼？居然拿
主機砸一面啞巴牆壁，硬碟裡都是我苦寫不停的小說呢！
0 K0 f& L' S  U# w& S( _+ G0 F
我嚇得把主機輕輕放下，趕緊插上電源，害怕我把硬碟弄壞了。一一檢查之後，. F% \& H6 r- M' Q9 ]. n
發現硬碟的資料完整，只是損失了我剛寫的一萬多字草稿。' I0 P  z, v# U5 t* j+ Z

是不是神經衰弱？獨居很容易有這種毛病的。我深深自責，哀悼我那一萬多字的0 v& c' W; W; I* `
草稿，然後趁著記憶還在，把這一萬多字設法從大腦裡頭救出來。

事後我想，或許是我太愛寫作、太想說故事了，這種狂烈的愛情其實已經讓我不
正常了，所以我忽略了許多事情，讓我又多活了很多時候。$ g3 Q* x/ V/ f# z
) t( P$ Q7 _8 L3 X8 t
不過我不知道，這樣算是幸運，還只是另一個不幸的開始。1 S. E+ `9 e5 B; l

姚夜書第一部（二）如蠶聲沙沙的竊竊私語沒有停止過，但是我相信，那只是精神衰弱。用理性就知3 L! R& Z9 @3 ^0 W- `
道了，牆那邊根本沒人，除了精神衰弱，還能是什麼？5 I- ], E* O$ A
" P, S4 u$ [; Q4 h
我早晚會去看醫生，但我手下的這本稿子出了點狀況，我還在思考怎麼解決這些3 s7 G: v7 J( c! v  o9 J
不合理，我現在沒有空，最少不能被大夫抓去住院。/ }7 H' j/ m+ d& R

發冷發燒的感冒還是沒有完全痊癒，醫生告訴我，這波的流行性感冒要拖上一段* H# X! u# E7 ]' m: R
時間，我相信了。甚至…我很不好意思的承認，我仔細的觀察自己生病時的種種
感受，包括精神衰弱。這些都是寫作的好材料，我不能夠放過。0 T8 c6 c2 k# _, W3 S
" `/ a& Y# `7 O7 ]
漸漸的，我養成去頂樓吃早餐的習慣（別人的午餐，呵呵），在日正當中時，我
會覺得舒服一點，暖暖的太陽像是可以晒進我發霉的靈魂，很溫柔。
% Z" a8 F' r/ z
我吃完了三明治，那個塑膠袋突然一飛，我想要抓住。亂丟紙屑不太好吧？我在/ I0 k' A# u8 [
護欄旁邊抓到它。突然覺得肩膀上什麼東西一滑…

坦白說，我突然看到的時候，還沒辦法分辨那是什麼抓著我的手。直到我被往下9 a% a( F2 }$ \8 b* ?
一拖，我才正確的看清楚。# [  B  J, ?5 _8 z5 d  x6 D1 D

因為破破爛爛的衣袖下面，一顆爛西瓜似的腦袋抬頭望著我，大概是嘴巴的地方! \$ A' a) h" B# E4 B8 J: o
裂到耳根，幾根很長的頭髮稀稀疏疏的黏在頭皮上，兩個眼窩爛到眼珠都掛不住
，掉了出來。' {8 U2 X0 j5 A1 ~5 c* V1 I

「下來…下來…」她的聲音真的很難聽，像是指甲刮著玻璃。

怕不怕呢？我是個人，當然是嚇個半死。但是你不要忘記，我是個熱愛寫作的作/ A1 ~7 u. H* g% n, C8 N5 F& I
家。我勉強用力撐住，仔細的觀察她的長相，甚至她有幾顆牙都數清楚了。7 H5 l( d3 l. ?5 j/ D' q
$ s  n6 S5 l5 g& l) k% _, @
在這種要命的時候，我腦子裡轉著的除了害怕，居然還盤算著要將她寫進哪本小
說，要怎麼描寫她，讓她在那個場景跑出來…
/ P; Z$ R4 L- C. p" e3 k, `
「下來！」她的尖叫非常淒慘，幾乎要把我的耳膜震破了。* [* u+ {+ l3 M/ @7 Q# C
# d& D* r4 s- z, j) N( U; r
「我不要！」我把她看清楚了，用力的把自己的手拔回來，「我還要寫小說呢！」
4 M! C. y+ w. Q: C1 N; P" P
但是她的力氣這麼大，我急出滿身的汗。我不要死，我還要寫小說呢，我還有那
麼多小說要寫…我想起讀者喜歡開的玩笑，別鬧了，我不要被燒催稿單。那些無0 l4 @5 i; q+ b  N
良的傢伙一定會燒成打的催稿單給我，活著償還稿債就很慘了，死了還要收催稿# s5 ^. H1 Y* M8 Y* s
單，有沒有那麼倒楣？有沒有？
0 y4 ^5 X4 F, d! _' ]+ |
更何況死亡不是一切的結束，你看那個爛兮兮的女鬼就知道了！0 `" j  _7 C7 `& x4 s$ E6 A7 u. N! o

不知道從哪兒跑來一團白白的光亮，那個女鬼讓這光亮穿過去，就哀叫著消失了
。4 d- m9 C7 v8 H, `8 {8 P

用力過猛的我一屁股坐在地上發愣，手臂上有著烏黑的爪痕。
1 s+ w4 s# \& y) M5 i# L7 K  u
發了一會兒的呆，我跳起來，趕著跑回自己房間。雖然我頭發昏，太陽穴一陣陣" m" [3 L- i  k( y. _& V) \
的痛，但是我想到那個糾纏不清的小說該怎麼發展了，就算痛死也要先寫出來。
# q( A% L* ^0 c, o; k/ g; g
好不容易敲完鍵盤，我的手機響了。
' Q+ s+ b" h  V% N9 U
「弟弟呀，我是媽媽…」媽媽在電話那頭哭了起來，「你身體怎麼樣？有沒有好
好睡呀？」

我吃了一驚，雖然給過媽媽電話號碼，但是媽媽是文盲，阿拉伯數字一個也不認& K) E6 }# X* Y
識，真不知道她為了撥這個電話花了多少時間。, s7 t  m$ B2 `9 @! l
; z% l+ y5 L& {, y, G
「媽…」吃了這麼多苦頭，我強忍住眼淚不掉下來。

「你爸爸不讓我打電話給你，他還在氣你呢。」媽媽喘了一下，「你要照顧自己
，台北壞人多…」8 S0 l0 d& M+ W  G
: @" W6 P9 Z2 s% |
「我知道。」哽咽了一下，狠狠地在肩膀上擦去眼淚。

「媽媽不認識字，你的書都看不懂。」媽媽還在哭，「但是你同學說，你寫的很# i% ]. G, e$ {
好看。以後說給媽媽聽好嗎？」* {" O" t6 {) b- g7 p3 t  R
  z  _/ m. Z' B2 I  F; L" c
「好…」

「弟弟啊，媽媽真捨不得你。」媽媽越哭越傷心，「你爸爸牛，你也牛。我也不
知道寫囡仔冊好不好，沒看到你心肝都要掉了。我好想去看你，好想去照顧你啊2 B+ l9 V. k! T" O; [
…」3 h# t9 N2 a! j! O' q1 O
, X8 h# K; g% H# I/ K6 j
「媽，我去接妳來台北！」雖然我賺的錢不多，但是要養活我們母子是沒問題的1 a4 D1 i1 C3 V! f
。* ?) W+ y9 _( j$ o* k
) p' l2 g' g  t5 C
「別傻了，你爸爸哪有可能給我來。」媽媽啜泣，「媽媽的心都跟你一起的，知8 ~! y4 z' n$ _1 H8 f
道嗎？弟弟呀…」

掛了電話，我摀著臉，淚水還是不斷的流下來。從來沒有這麼想念過媽媽…她是
溫順的傳統婦女，爸爸就是她的天。不知道為什麼，離家這麼久，我第一次這樣, S+ i( j/ ^2 ?. }  }3 J6 K
想念她。- k- K0 c( `, D+ t/ m2 Q, v
! X' [" X* W& K3 u
很可能是我病得太久，今天又受到很大的驚嚇，所以才想念起她吧？

等我平靜一點，我把思念母親的心情寫進備忘裡。我的確無可救藥，而且根本不7 r) E+ r# {( l2 w# G* f
像個人。再怎麼憂傷痛苦，我都會化為文字，設法融入小說中。然後就像是封印
了這種情緒，不再難過。
; a3 f( c/ I& u/ v1 _
為了寫作，我真的失去許多許多。也說不定為了寫作，我早就喪失了人的心了。

姚夜書第一部（三）我沒再遇見那個女鬼。說不定她還出現過，只是我不知道。手下的這部小說進入# ]3 N2 m8 a$ J$ q$ H" u
最後階段，我苦惱的重寫很多次，卻沒辦法寫出我要的感覺。
: L/ C# _$ L+ \# b
幾乎都沒有睡覺，我甚至沒注意烏黑的爪痕起了水泡，還流膿。
  Z& m# j+ O" J, [* o
在電腦前苦惱，我根本不關心身邊發生什麼事情。只是累到一個程度，我還是昏& D7 Q- J) r( [. D( B; b
沈過去，也說不定我昏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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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醒來，手溼溼的，指甲縫也很髒。$ }, ?6 {6 \% \
& O% `) a- t* Z' p
可能是我無意識中起來洗手吧？在這麼累的情形之下，現實和虛幻我已經分不太
清楚了。: a; T2 F* W7 H" K! R8 V
0 h0 |( {: _7 V+ l2 e' A1 Q
搖搖晃晃的起來刷牙洗臉，覺得口腔一陣陣的刺痛和發苦。煙抽太多了，我搖頭
。牙刷一片烏黑，我漱口很久，刷了好幾次，才把噁心的感覺刷掉，洗澡的時候% v: g0 Q& M" H/ x' S
，身上一道道的污痕。0 O5 W( f( z1 }
4 m% E! H* {  Q+ f8 U
真糟糕，把自己搞成這樣。0 o8 s* C& x5 U, e3 C8 R/ q+ S( M& x' B

好不容易把自己洗乾淨，爬出浴缸的時候，頭昏眼花，差點跌了一跤。更糟糕的/ u0 G! I) K5 |1 [% d
是，我開始拉肚子。
2 R6 M1 R1 T! r1 v% \
唉，我怎麼一直跑醫院呢？5 X. `4 z' z7 _6 a. R" u

到了醫院，醫生看診了一會兒，「好像是食物中毒。你吃了什麼腐敗的食物嗎？/ H% q6 H/ k- q6 J1 \3 t6 ?
」: L) a2 G. j# {& w% Y4 C% h$ L

但是我真的不記得我吃了什麼。

醫生開了藥給我，囑咐我讓腸胃休息。我想我不只是腸胃要休息，我的大腦也得# i5 @% U( U/ O
休息一陣子。當然我想趕緊寫完，但是我也明白，故事，是永遠寫不完的。( d; y; _$ w7 f  K  t

總要留住一條命才有故事吧？" L( ~% z  b: S! L3 H

那天我早早的睡了。但是我睡得不太好。整晚都有人在我耳邊吃東西，吵死了。

醒來我牙關很酸，嘴巴好像破了。刷牙時又是一陣陣的烏黑，我刷了好久。壓力
太大磨牙？很有可能。但是我又拉肚子了。# X  R! K# v- S

拉肚子拉足了一個禮拜，真的非常痛苦。我把煙戒了，但是口臭越來越嚴重。我5 K- p" }% n+ _  V* |* B
自己聞到都犯噁心。出門看醫生的時候，我得戴上三層口罩，省得薰到別人。
0 H# o, i" F" @( M) _4 _; ?
醫生大概也很受不了，總是給我一大包的藥，他的眼神很希望我別再去了。

身體越來越弱，感冒一個多月就是好不了。現在又加上拉肚子和嘴巴痛，我真的
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了。& j, \! m* T2 w1 U/ H
- ~$ Y9 `4 M# j: [; \# f; V
當然我也不只一次想到自殺，很恍惚的，就從心裡掠過。我相信只是精神衰弱，9 [) a' H- k) Z7 w
很堅決得把這種傻念頭排斥在外。( j3 k5 l9 N& w, `% V: P: R+ C
5 [) v2 {2 v7 u
但是我不知道，我的精神衰弱這麼嚴重。直到警察在墳地按住我，我驚醒過來，
迷惘的看著他。我回眸，看到我抱著懷裡腐爛不堪的屍體，我嚇得馬上扔下來，! U. H* }( E) x$ `; G7 p, ^9 q
但是我的嘴裡充滿了噁心的腐屍味道。

我想，每個人都有一定的忍受強度，超過了那個強度，就像是保險絲燒斷一樣。# Z% U8 l; R. J& i) j
我昏了過去。

我不知道昏倒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事情。我模模糊糊的知道我在尖叫、在狂笑，發) P+ d7 X! e  W0 s
出奇怪的聲音，對著別人吐口水，並且失禁。我想我是瘋了。
* X" k+ w: H: ~* _0 i1 z
不管我外在怎樣瘋狂，我的內在卻有個角落很清醒。我甚至還觀察自己發瘋的樣! V4 J( {* Q0 W4 g9 G3 Q5 K
子，想著怎麼寫小說。
* ^/ P$ H! Q7 ]' V1 B* p) G5 Z
說不定，我早就瘋了。

只是好奇怪，我怎麼可能瘋得這麼難看？我想不通。我為什麼要去挖墳吃屍體？
天知道我這樣的挑嘴，我是寧可不吃也不吃難吃的東西。我還記得那種恐怖的口$ `; Z" Z7 [1 B% l2 [/ i# Z
感，我不想告訴你。
5 Q- G/ s) ^" Z5 x, _2 G/ E' ]
我只記得，我被關進精神病院，受到很大的折磨。我沒辦法控制的撞牆，也不能1 T- W8 W' N" u$ i1 ]. ?
控制的倒在地上抽筋。醫護人員可能揍過我或踢過我，但是我只記得痛苦，卻不
記得過程。" }$ `5 O4 [* U/ P6 k/ x1 l

這些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我的清明常常被弄糊了，連讓我想故事的乾淨* T1 V9 m0 K7 Z$ N% B( I
角落都沒有。

直到有一天，我還記得是個下著流星雨的夜晚。有一顆光亮的微塵，融入我要喝0 [% A6 {7 D$ @
的水杯裡。

我喝了。0 V# @# n+ t. L  ~' C5 Y& k% ]
+ J+ u/ F) l2 I, K0 K* f
那真的是很好喝的一杯水。喝完以後，我腦子清明的角落突然擴大很多。一直籠
罩在身邊的霧氣消散了。而且，我也看得到依偎在我懷裡，一直控制著我的那個8 u: O+ U2 g, |# t  Q0 _% {  Y! \. O
女鬼。" [, Q2 m4 ~. B* x2 n3 \# ]( O" |

她將腐爛得非常恐怖的臉湊在我眼前，「你怎麼還不死？你怎麼還不趕快去死？: p2 `+ x, t& p4 J* t8 f
」她的低語這樣怨恨，這樣惡毒，「你根本不是人！你連你媽的屍體都吃了，為8 W" p+ E/ j$ h2 ~" q$ R
什麼還沒瘋還沒死？」

我不是真的瘋了嗎？我就知道，我不會瘋得這麼難看。; ]; g" A5 o3 w7 L/ B' y3 U

「我媽不在台北。」好久了，我好久沒說話了。但是能夠說話，是多麼棒的事情; {4 n9 I/ v, ~( P
。
% d/ C7 H6 V8 W0 g; h
女鬼趴在我身上，腐爛的眼珠搖搖欲墜，她陰惻惻的笑，「你媽來台北治病，死
掉了。」她輕輕的在我耳邊說，「你知道她為什麼會死嗎？」/ N0 `" r5 U5 |* O. z

我搖了搖頭。能躲我也想躲，但是我被瘋子穿的緊身衣紮了個結實。8 K6 `  U9 O: c, K, f

「因為她昏迷的時候，靈魂出竅跑來保護你。她，是你間接害死的。」腐爛的味5 b& z# f1 J$ @
道刺激著鼻腔，我沒有表情。

也說不定，我早就習慣了。「哦？」

「她住的醫院，也是這個醫院。」女鬼歡欣的笑起來，「她過世的第二天，終於( w+ ?. o+ R" }- M, z
讓我弄瘋了你。」輕輕的，她殘忍的笑起來，「在你等待轉診時，我附了你的身0 }8 u; @, e* r
，將她吃了個屍骨不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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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冰冷腐爛的手在我脖子旁邊游移，「被兒子吃掉，不知道她能不能好好的走啊
…哈哈哈哈～」瘋狂的笑聲在小小的雪白房間漂蕩著。5 Y8 r: d1 d9 [. f+ I. Y* r

我也笑了，淡淡的。「為什麼呢？我生平沒有害過半個人。」" Q1 F" w& Z& G: O( r5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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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生前也沒害過半個人！」女鬼咬牙切齒的，啃掉了自己的唇肉，「但是你的
祖先害死了我！我要你們絕子絕孫，不得好死！好不容易你來到我埋骨的地方…
我等好久啊～」

個人造業個人擔。為什麼要害死我？就因為那個死到不知道往哪去的祖先？這關
我什麼事情，關我媽媽什麼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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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終於知道為什麼會被拳打腳踢了。那不是醫護人員幹的，而是我氣憤的爸爸下
手的吧。

打得好，老爸。這輩子就你這次打我打得最好。: h$ a8 A& y/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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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你還不知道我寫什麼故事吧？我寫得很雜，什麼題材都寫。而且，我還寫
過這個故事，這篇叫做「瘋狂」的故事。0 J2 k9 |) h& w3 A1 b8 {3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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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這個故事斷了頭，我還沒寫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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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我要死了。」難得的清醒中，我一陣陣的平靜，心灰的平靜。「我會死" t( b6 Q9 W7 Y, M1 {
在這個精神病院，被人當作瘋子。但是我希望在我死前，讓我完成一個願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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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腐爛的頭顱湊在我眼前，咻咻的氣息，像是野獸。8 ?. i, X. \! g" N( j

「讓我…說完我還沒說完的故事。」我喃喃著，「一個瘋子的故事。」

我想，我補足了我不足的部份。我知道光有才氣是不夠的，我還得經歷一些什麼- p& k" D- y: Q6 I
，才可以將我的故事說得更吸引人，更緊緊的抓住世人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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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是鬼的目光。2 Y; A) [! m' A$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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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了整個故事，這個故事像是在我大腦生了根，讓我這麼自然的說出來。我不% u, h, {7 \) ~* S/ C+ [
知道說了多久，白天或夜晚，哪怕只有一個害死我媽、把我逼瘋的女鬼，我也要/ e! B2 V9 R  h7 t
把故事說完。

終於說到我瘋到住院，和女鬼對話的部份。接下來，我還沒寫。

「後來呢？」女鬼的眼珠子雖然爛到掉出來，卻寫滿了狂熱。和一般的讀者沒兩9 ]6 P1 h6 d3 }4 s
樣。「繼續說！你若說得好，我就讓你活著說故事！」5 q+ H" \( e% s

後來嗎？我笑了一下。咯咯的笑，在陰森的雪白房間裡，很像是鬼的哭聲。( z& S1 a% W$ n8 S& c7 t6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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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夜書第一部（四）啖食母親的屍身，是很大的罪孽。罪孽大到陰曹地府不能不管。但是在神智昏亂
的時候，陰差找不到罪魂。, I2 n4 D5 T6 y, r-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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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罪魂清醒，陰差才找到了路，來到這個雪白而陰森的小房間。5 s# Y& m8 _2 W6 }( `1 e; `6 z

「啖食母親屍身的罪魂是哪一個？」陰差的聲音宛如雷鳴，「速速隨我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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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停住。就如我說的故事一樣，陰差來到這個陰森的雪白房間，如雷的問了同樣. @: f% h+ x% L) m. T! ]# U
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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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微笑著，指著還趴在我懷裡的女鬼，「就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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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我越來越開心，朗聲笑出來，「陰差將妳帶走了。」/ G& P/ n, K' A; C+ Z2 E7 {2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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錯愕的女鬼被陰差一把抓住，慘叫著消失在虛空。但是她慘叫著的是，「我還想
知道後面！後面怎麼樣了～別抓我，別抓我～我要知道後面怎麼了…」

我不斷的笑，越笑越大聲，完全符合我現在的身分，一個瘋子。雖然我笑到最後
掉下眼淚，甚至嗚咽了起來，我還是停不住我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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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對不起。妳重病在床想念的還是我，但是我的心裡，只有寫小說而已。甚
至現在，我都盤算著要怎麼把喪母之痛和瘋狂時的苦楚，寫進小說裡。% h  Y7 e7 t; _(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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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在女鬼附身之前，我就已經瘋了。3 w' Y+ C. k& X'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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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背負的罪孽，怎麼懲罰也懲罰不完。3 P& S. Z6 ~$ s) @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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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早就已經瘋了。" x4 s4 Z0 g; s. w* ]  @

我不斷的流淚，但是我還在笑。若我真的感到痛苦，那是因為…我居然不為母親
過世而痛苦。7 K# Z4 f6 G2 ?* y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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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為人的我已經消失，只剩下姚夜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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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書啊，醫生說你的情況很有進步，要讓你出院。」我的編輯來探望我，小心7 {! }9 q5 \: H1 u
翼翼的，「你就當作是重感冒，別想太多。你的書現在銷售量很好呢，你終於轉) J8 W3 a3 R) @
運啦，過去就當作是惡夢吧。老闆說，他會幫你打理住處，只要你好好寫…」

「我寫，但是我不要出院。」我咯咯的笑，「這裡幽靜。」, Q8 ]7 L; i2 O2 h

編輯有點為難。但是我想，挖墳吃屍體造成絕大轟動的詭異小說作家，應該是棵
閃亮亮的搖錢樹。他不會放棄我，老闆也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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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都中了我的毒，小說的毒。" T& g: F7 H: j% d+ n9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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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屍毒一般黏膩噁心，卻難以治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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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他們怎麼辦到的，我當然也不知道老闆花了多少錢。我在醫院裡有了一
部筆記型電腦，甚至有條網路線，還有個個人房。" j) y. c8 g&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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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繼續寫故事。不只寫給人類看，也寫給鬼魅、妖怪，還有一些我弄不清楚種類
的眾生看。' b; z. |8 q;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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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寫得很歡暢的時候，我會在房間裡發出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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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毛骨悚然的護士說，很像鬼的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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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也是。- y& T' _; I3 |) @

（第一部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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