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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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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1-30 04:17 PM | 只看該作者

(轉貼)《姚夜書》seba(蝴蝶)

部落格, 出版社, 蝴蝶

姚夜書
6 o2 J/ C7 m7 ~& H" _+ e
楔子

其實，我並不叫這名字，甚至我不姓姚。4 g' k0 M8 e* U; }5 L  a: k
! x. K5 K% c" Z4 C4 V
姚夜書是我的筆名，而需要筆名的，也就只有靠寫東西維生的人。
9 C: N1 W/ \; Q! E
是的，我是小說家，當然你沒聽過我的名字。因為我是個三流小說家，還是半紅
不黑、銷售量一直沒有長進的那種。6 ]# g8 J. B9 c! S( j2 h: Q
* R% G. [/ D0 T2 c3 c
這個事實讓我的編輯、出版社，甚至我自己都很難接受。我擁有自己的部落格，+ S$ ]3 T1 ^& m1 H
在作家族群裡頭自稱作家的人成千成百，但我一直都高居點閱率第一。我的讀者
非常多，海內外都有，但是我的出版數字非常淒慘。
" }" z- ~$ }+ [+ a
編輯也不懂，他堅持我的作品很好，但是銷售數字能這麼糟糕，算是一種奇蹟。
- J. W* C  h! S, l  q
因為出版社老闆也喜歡我的作品，所以就算銷售數字奇慘無比，他還是義無反顧$ M. `- ?4 J6 E# \' [) s7 F! `# p
的幫我出書，也才讓我能有碗飯可以吃。5 L& m* ]' f! k  Q: M
' j6 o/ j' R4 H9 \2 `$ D
當然有人推測我因此感到懷才不遇，鬱鬱寡歡，才會發生那些事情。

但是我很認真、也很誠摯的告訴你，我對這些並沒有什麼不滿。甚至我可以告訴
你，這樣的結果是應該的。

我是個波瀾不驚的人，從小到大都過得很平凡。所有的喜怒哀樂都是書裡頭讀到
的，複製過後的情緒消化得多完整，能感動人的部份畢竟很有限。
2 a0 C+ U# X4 |/ \3 K
被我吸引來的讀者，自然只是純粹的被我的才氣所吸引，但是才氣並不是一個偉, ?- s$ E* B( v9 e0 X$ |
大作家的唯一要素。

我太正常，太平凡了。網路上的要求低，我才能夠有片天空。不然那些充滿愛、
希望與勇氣的作品，年紀大一點的孩子就會馬上拋棄了。

當然，我的讀者很多，甚至會互相爭風吃醋。我甚至有過一個讀者當我的女朋友
，即使時間很短，卻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交女朋友。* E9 C# ]$ t  G, Z, S8 M4 }
  \4 @8 z1 l+ k0 J
分手不為什麼，只是很偶爾的讓我發現她的炫耀文。拿我當名牌包包還是鞋子一" t# _5 b' b6 l& }
樣炫耀，有網友諷刺她只是為了我的名氣才當我的女朋友，她很乾脆大方的承認
了。5 p4 `  Y, _& J. |1 B" n
- [+ T8 ]+ l! n  i  V3 c
我的確是個宅男，長得其貌不揚，而且有點胖，走在路上沒有人會看我一眼。但
即使是宅男，我也有自尊，甚至有種精神上的絕對潔癖。
1 v1 _  X- n4 u$ J* @9 g8 J( v4 e% x% q
很乾脆的，我和她分手了。我知道她又哭又鬧，到處說我負心。但是她也只能說
我負心，因為她爬到我的床上時，我並沒有碰她。她會哭鬧，只是為了面子掛不" X" H2 D4 Z' P) N' x
住。

我沈默了，不再和任何讀者有交流。我覺得讀者是種奇怪、可愛卻也可怕的生物0 m' I/ O- B/ [" e% ~6 g' d0 k
。說不定在黑暗螢幕另一頭的是個變態呢，他們能夠這樣掏心掏肺的愛著一個陌6 {- [7 b8 G" h/ c) |
生人。. K7 h- |+ n* B3 q: D' H5 w) K% V

更讓我心冷的是，比我寫得更爛的作家，也擁有這樣火熱的崇拜。: J" [& b4 C8 [. W: e

只要會敲鍵盤就有崇拜者，我的心涼得要結冰了。
4 J. k; A) T3 x" Z0 S
所以我沈默的寫小說，沈默的當我默默無名的小作家，沈默的封閉自己。我漸漸9 f- @7 U# w# _
的越來越像個修士，安靜的蝸居在租來的住處。( r& H+ k( Q2 @+ i8 B
7 k/ y1 p/ }  t6 ^1 X/ ~3 a6 l
只是人生總有種種變化。我也沒有想到，這樣的變化，會出現在我身上，甚至變
成現在的我。% V) u, x8 [# q/ |' {% g4 r

第一個變化是，住了好幾年的房子，被房東收回去了。7 [3 s3 }' J5 p  t

第二個變化是…

我遇到了鬼。# Y" L" _1 r: o# q4 f: P

[ 本帖最後由 bluejamie 於 2007-2-2 11:01 PM 編輯 ]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bluejamie

版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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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發表於 2007-1-30 04:30 PM | 只看該作者

第五部回家

「真的不能在一起嗎？」她沒有轉頭，甜美的聲音不斷顫抖。' A) y: |! i$ ]3 w! c/ N3 S) \
* Z- i1 Y$ P* D; @
「不可以。」默默看著她的長髮也掩飾不住的糜爛傷口，「我得回家。」

仔細看了幾遍，我拿下眼鏡擦一擦，又仔細看了看。唔。

今天的陽光很美好，樹影下像是有千百個光影在追逐，一陣陣的嘩笑。是個適合  d2 q/ |& k( Q! |9 I& S
出門的好天氣。4 k+ O+ m2 j2 C, \! w8 f% @: b
  Y4 j) r1 t5 s6 a/ R
反正我還有幾本書想買，那罐骨灰也不能夠一直擺在我的房裡…若不是我大吼大/ U$ V6 s2 [2 a4 G& |2 v" \
叫的從浴室裡衝出來－－狼狽的只穿條短褲，打掃房間的阿婆可能把那個罐子給
扔了。+ Z) ^6 T! d9 k( w$ N7 y1 E5 G0 H% m
+ }8 L" T7 ?2 Q. G9 j7 b8 p
地基主被我嚇哭，說我怒吼的嘴拉到耳邊，眼睛噴著鬼火。這根本是鬼扯…只是
嚇暈的阿婆馬上回家養老，不幹了。' B0 j% Y4 R" n) K' @# E6 b2 W

這到底是醫院…這罐骨灰一不留神就被清掉了。我知道我寫作寫到一個程度根本
就是三重苦，有眼無視、有耳無聞、有口無言。在這種時候骨灰被送到焚化爐我- _( [) f" B' B* v8 ?0 v5 S$ d
也不會知道。# n/ G" _- o% L6 S

天氣很好。很適合出門。我的身上也不是沒有錢…雖然我被認定為無行為能力，
但是上回編輯來看我，不知道為什麼，我跟他打劫了五千塊，叫他從我的版稅扣. G1 W1 s4 }9 I) T( e3 K1 V
。; g1 n& H8 Y# K# \- }5 R9 v# K2 l) D% _
% T7 {* E! E+ v: S2 S
他糊塗了，我也糊塗了。

說不定就是為了這個明媚的晴朗吧。3 Z+ f7 k% ~( d& s4 ]
9 i- n7 T4 o  q6 G. [( A9 K0 Z
列了一下，多多少少還是有幾條瑣事。老讓出版社幫我跑腿也實在抱歉，我自己9 S3 ?* y8 W! T7 |! ^: W8 ]8 H
去辦好了。

「小司。」

他嘩的往牆上一貼。這個小陰差年紀最小，當陰差還沒多少時間。所以修煉還不& i  S6 S$ u; Y; ?# n) J) Z
夠，得多受些陽氣才能夠冒充成陽人。他無處可去，前輩又勸他在這陰地足以聚
形的地方留下來，多晒點陽光，他才留在我這兒不走。

「別、別過來！」他拼命搖手，「我告訴你喔，我什麼也不會幫你的！你不要過
來，不要過來！我好不容易聚一點點陽氣起來…媽的，你真是人嗎？為什麼你的
鬼氣比我重啊～救命啊～」
" V$ T% U' n: V
我蹲在他面前，看著他涕淚泗橫的臉，有些許悲傷。被陰差這麼講，真是…

「好吧，我不過去。」定定的望著他，「你變成我的樣子，我要出門。」/ R# N4 ]7 g8 ?8 b2 g

「…不要！」他想都沒想就回絕了，「你出去幹什麼？吸引更多的妖魔鬼怪嗎？0 ~$ ~* [7 K4 j; }+ U
這醫院還不夠鬼氣森森？真奇怪這裡的瘋子怎麼沒逃走啊～」: i! C( K. d7 P

逃得走還叫做精神病院嗎…？

「變成我的樣子，你可以用我的電腦，還有網路線。」* P& e( S0 K+ B7 e+ T+ q
1 W1 w9 J/ u: X- p8 t
他不但馬上變成我的樣子，而且還很興奮的開了個門讓我悄悄離開。「有錢能使
鬼推磨」好像可以改成「有電腦能使鬼推磨」…
. i  k, R8 `6 M. b9 R
換上簡單的衣服，我出了醫院，招了計程車。結果計程車司機在我前面停下來…' P1 k5 p* `% S; F
撒了一把冥紙，加速逃逸。  L. P/ c1 n' R7 l) E

無言的看著燦爛的陽光，和我身上的白襯衫牛仔褲、球鞋。難道看起來這麼像鬼
，連陽光都不能幫我加分嗎？

正在冥想時，一部計程車倒退著停在我旁邊，臉色發青的計程車司機看了我很久: k# G5 g/ H& _
，又看看我地上的影子。

「對不起對不起…」他再三道歉，還下車開車門，「真的很抱歉，大白天的，把! M4 [( }1 U0 G0 y
你誤認成…」他勉強嚥下一口口水，「那個。」# Q; Y7 S2 [# x) S" L
0 w7 K8 q0 r( U( b, ^
把肩膀黏著的冥紙拿下來，我坐進後座，「現在開計程車要隨身帶冥紙？」% h1 O6 ?/ d" E2 S  k

「唉，我們這行也不好幹啊…」他發著牢騷，「昨天七月十五，我們天天路上跑
，什麼怪事沒有？帶一些也比較安心…」2 h& z- c4 S. l! _' w" I# r; [
: o" x  |3 c* U1 G
「哦。」其實人類生存的本能也頗靈敏呢…咯咯咯咯。

「冷氣開太大了？」司機撫著手臂，將冷氣關小一點，「怎麼越來越冷…」5 u$ x& n  o0 x2 ^0 d
6 |5 L: V1 ~: r) P9 n  G" \
等到了目的地，凍得直打哆嗦的司機接過我的車錢，逃命似的呼嘯而去。
) w2 ?* f' Q' R$ K: N% r
…大概會感冒幾天吧？我默默的把沾在袖子的冥紙扔了。# h* b# J0 t- ^# X) G4 n6 u9 V6 k# Q/ O

當初要出版社幫我在靈骨塔買個位置時，編輯差點被水嗆死。我猜他是想叫醫生* J; M4 B# Q& c/ ?
吧，如果不是稿子實在太趕了，他非叫醫生來好好幫我整治一下。為了要命的稿5 M: `6 ?. q& y' q. u
，他足足跟我講了一個小時的勵志哲學，我還偷偷地抄筆記。  R* B# J( F+ K. E4 z+ x7 T
5 M, n3 h/ h9 p
「不是我要用的。」淡淡的說，「我要安置一個孩子。」
9 V' o. @4 J: n* f5 k0 L
不過他也真的幫我買了，一臉古怪的給我單據。. a9 E4 w% d$ D2 g

到了靈骨塔，我拒絕工作人員的好意，親自抱著她，放進去。可憐，什麼都沒有
了，又沒有足夠的靈識了解自己的死亡。到這種地步，只能依附著自己的屍骨。- Q' `9 {  l' ^* S: @8 D0 e
' `& Q, R" o7 {7 Q0 ^1 ]
「雨淋白骨血染草，月冷黃沙鬼守屍。」1 @. B: [. k3 G4 i  Q

突然滿感慨的。  k; h( Z$ x7 Y* c6 R$ H8 F

' b8 o7 U5 M% I& h! i- p3 M& A2 t4 N5 X
好心的工作人員幫我叫來倒楣的計程車司機。然後這個都市不幸感冒的人又多了9 G! T" I0 r5 V& k% H( B/ W
一個。
" o& {! M6 Y" |  X2 x/ H0 i6 }, {" [
其實說感冒不太正確，正確的說法是，「風邪」。不過醫生不會在意當中的差別
。

在久違的繁華逛了逛，我買了想買的書，搭著空曠的捷運到淡水。不是假日，街# B" U0 r# x' I/ ^: v
道空曠。我隨便挑了一家咖啡廳，婉拒了優雅的廳內，我選了可以照到陽光的陽9 P8 _# A2 p, A4 \: g
台。+ f5 O1 W3 n' N
2 F- d4 G1 k6 k* Y; j
「…但是，裡面有冷氣…」服務生大為訝異，畢竟在盛暑的正中午，硬要待在室, j; o* E0 Z& Z$ q5 _, M9 \
外的客人頗奇怪吧？: ^" j; t  `& h+ [2 p

「我抽煙。」亮了亮預備好的香煙，服務生才恍然大悟，馬上體貼的送上煙灰缸2 ]3 F/ E' k1 t/ g/ R" |
。
5 O2 g; l+ k: R2 }! {
其實這煙是我拿來當幌子的。對別人來說，八月的陽光可能很毒辣。但是對我這
樣被鬼氣浸潤遍了的人，如此的陽光才可以晒暖我傷痕累累的靈魂。

而且，海風這樣的清新，在這樣的晴朗中閱讀，真的是一大享受。
6 @, U( W/ u: L
喝著咖啡，閱讀「龍槍傳奇」，安靜的午後，只有獵獵的風呼嘯，吹著口哨。沈
浸在閱讀中，我也是純粹的三重苦狀態：無視、無聞、無言。零零落落的客人，9 `. w2 J$ W/ n% e
有人進來有人出去，我完全沒有察覺。. B! K" A. a4 s
7 p+ E0 ]1 m/ ?* m& T& I: }
「你…你是夜書吧？」驚喜交織的聲音，帶著一點點的顫抖。4 z7 M0 M$ Z! X& u
8 \% _# p  t/ L( s1 [8 r. p
聽到了自己的名字，我才茫然的抬起頭。聲音的主人已經拉開我身邊的椅子，坐& ]5 x6 a$ H( j; Y5 q4 X
了下來。「你…你變得我快不認得了！當初我就叫你減肥麼…減完變成帥哥了！
」' M  x8 ^) v2 S" _  x
; r/ x8 L# Y3 R! c- c
我還沒有完全清醒，直直的望著喋喋不休的女孩。很可愛，很甜，個子小小的，
完全是我過去喜歡的那種典型。8 I% z" t8 L, J

不過是過去了。現在想起來，我不知道為什麼會喜歡這種泡泡糖似的女孩。
0 n. J6 c1 T8 Y$ Z# w/ [/ M
她曾經是我的女朋友，雖然時間很短。分手的時候我多麼痛苦…但是現在我卻想' p2 Y2 R- \. D
不起她的名字。看到她也沒有高興的感覺，反而有點不悅－－打擾我看書。' F- d' G3 P$ x- V: \, P'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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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我淡淡的笑，瞥見映在落地窗的面容，不禁苦笑了一下。長久的厭食和
鬼氣的侵蝕，我的面容顯得秀氣而軟弱。自己覺得不男不女，卻可以吸引世人的
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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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世界的審美觀真的病了。

我若還是過去那個粗笨、微胖的模樣，她大概會裝著不認識趕緊跑了吧。
; U1 f- A7 J0 d% g
「我就說嘛，網站的消息不可靠！」她還是那樣沒大腦的樣子，「都是亂講的！! A% l# b2 V: p
他們神經兮兮的跟我講，我就說哪有可能？我可是很了解你的…」

「是真的。」我漠然的說，低頭翻書頁。5 V5 B7 d/ G  E. d
% A* E, g% c$ [% V9 I. s
她尷尬的住嘴，小心翼翼的打量我。「…夜書，是我害你的嗎？…」8 f2 n: Z1 z+ d

抬頭看她，除了懊惱內疚外，還有一點點竊喜。真是無言。有個男人愛她愛到發
瘋，大概是種光榮？而且還是個網路知名作家呢。) a- \6 v+ ?1 u) ~2 f3 v' z% P
. u6 c5 t1 _3 N" I& B' ?' T
我相信她愛過我，就跟愛她的ＬＶ包包一樣。# T/ s/ x4 n' l) \& X4 ?& `
+ Y% ~# d2 ]% J, m- Z' T
「不是。」我對著她盡量陽光的一笑，不過鬼火效果比較強。2 a+ M$ D* L3 N: s
: d) m# I$ Q" d, N: P
真有點本能的人類大約跑光了吧。但是她雖然開始發抖，卻滿眼興奮黏得更緊一, x9 M' j5 h( V' A
點。「那…你的故事是不是…是不是真的？你真的有…陰陽眼？」0 O# h4 T6 {& O
2 c2 ~8 h& ?8 C2 z7 Z/ A  {1 s  C1 {
無聲的嘆口氣。就算怕，也覺得刺激。摀著眼睛看恐怖片，尖叫得最大聲的最愛
聽鬼故事。她怕我，但也覺得很特別。
) t1 ^0 J' }1 Z2 D/ f* M
越危險越有趣，這樣嗎？8 R" s4 ?, |6 g/ \
1 z' L9 A' v5 F/ f
試著把我自己的手臂拔回來，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整個人僵硬了。
! U. O# L/ `+ q7 e$ m; U
「有什麼？你看到了什麼？」她尖聲叫起來。
- l, \" J' t" ]6 R! s% O+ Y
「什麼也沒有。」我的目光回到書頁。
7 o3 {& T) Y0 x. b5 d6 g3 K4 o, A
「不！你一定看到什麼？！」她拼命抖，「是不是有什麼…有什麼纏著我？」

「沒有。」我抬頭望望天空，有點雲了，陽光弱了些。我身邊的溫度又開始降低: ]/ ]$ E7 K2 S) l: i6 J
，「不過妳若不離開的話…」, A& z$ u7 D( L' _) I2 {, x. S3 M
1 i; ?3 B/ _. Q
她跳了起來，像是看到鬼一樣狂奔而去。

…其實我只是幫她拍頭皮屑，需要這麼害怕？
) |2 m+ a2 A1 g, P" w, E# b
看完了那本書，雲多了起來，看看錶，快三點了。再拖下去不是辦法，還是去赴( A9 M, o- T/ y# x8 E
約吧。結了帳走出大門，一個女孩緊跟著我走出去。7 V) E' I6 ?& F9 k. A

她滿臉的害怕，緊緊的握著裙子，「請、請問…你真的有陰陽眼嗎？」
  d4 X3 Q0 E4 x! m0 S3 m7 J
回眼看她，她抖得更厲害。我相信她是害怕的，不管我裝得多正常，但是我也沒% }2 [) e8 S! y* _) _
辦法把鬼氣收乾淨。正常人會盡量迴避我這樣陰陽怪氣的人，靠近我都會覺得冷
。

「我、我不是…我不是故意偷聽。」她的眼淚快奪眶而出，「只是我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該跟誰求救…我沒有發瘋，請你相信我…」4 {6 @# g4 W) L  N' f4 K
9 h7 D6 B5 j' H/ y
她一定遇到很嚴重的事情，嚴重到求助無門，才會去跟一個可怕的人說話吧？- J4 }4 Z8 e$ u4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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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的眼睛沒有狂氣。」我沒有笑，這是地基主的建議。她說我不笑看起來比較
友善，「有什麼困擾呢？」/ Z* S' x+ r0 p, W: k( p; L
$ V7 h) e. T  x" U. d
她明顯鬆了口氣，「請問、請問…真的有…」聲音越來越小，帶著嗚咽，「真的
有嬰靈嗎…？」5 F  Q3 t, J1 O0 {: X+ U

我皺起眉，看到她腳邊有著隱約的黑影。9 f* h$ A5 V7 P" I; U9 @: t

「沒有嬰靈這種東西。」我很誠實的回答她，「這是日本那邊流傳過來的，還算
是新名詞呢。不然妳去各大辦事處…我是說，正統的佛寺道觀問看看，師父一定
會笑的。」

她似信不信的，滿臉恐懼，「但是但是…我、我…」她哭了起來，聲音是那樣的3 f% t7 [" w/ z  k, J/ o4 D+ c
心碎。壓抑著，不敢哭出聲音，充滿愧疚和痛苦。

我說過，我的心靈滿是縫隙，所以許多負面情緒無法抵擋。我很怕這樣的感染，
但好像來不及了。當她叫住我，而我也給她回應的那一刻，就已經來不及了。
6 I9 p+ ^( x1 v! |) k+ t
「我問妳，妳認為還沒出世的孩子有罪嗎？只有妳一個人可以懷孕嗎？」我的聲
音變得細軟，顯得很陌生。& c& D' a8 M- m% a2 g
1 d" }( T0 D) n
她愣愣的看著我。" R& g8 Y4 F$ v4 d: o+ t

「胎兒還沒來得及有罪，為什麼要那麼倒楣，綁在妳身邊作祟呢？當然是早早的& d3 W; ]5 C* N& G7 u9 O0 W$ x) h9 A
投胎轉世了…如果妳拿掉孩子有罪，就算有，妳的罪也只有一半。讓妳懷孕的男7 T1 I% D1 H/ a
人哪裡去了？他難道不該扛起另一半的罪孽嗎？」
6 R6 Y0 h( B  H8 Q) [- r/ I5 B7 s- W
其實我還有很多話想講，但都不是我自己想說的。像是周邊蒙著迷霧，神智清明2 z; g3 `* i$ p. O9 Y9 d
的地方只剩下一小角，腦海裡翻滾了許多痛苦的情緒和破碎的畫面。

勉強奉子女之命成婚的人，被經濟和生活壓垮，然後毒害自己的幼小的孩子。畏
懼嬰靈這種莫須有的報復，卻毫不在意的笞打、甚至殺死自己的孩子，這是什麼
道理？那不如一開始放了那孩子，讓他去已經準備好、成熟的家庭，不要製造更+ R, v( s" ^7 R$ B4 x
多無辜的幼小亡靈。
- N: L, O! L8 W  E9 i9 C& t/ S( j
或者是長大起來，心卻墜入鬼道的孩子。: a- m) }3 h8 N1 S; u+ s8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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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頭好痛、好痛好痛…好像有著什麼用斧頭劈我的頭顱，痛得我幾乎快要昏過
去。
5 K, V* d" y& G  C6 l" Q4 w9 O
「他在哪裡？」淒厲的聲音把我嚇了一跳，沒想到這會是我發出來的，「他在哪
裡？！讓妳懷孕又不能生下來的男人，他在哪裡？！妳知道將來可能會因此不能
生育嗎？這才是那個男人給妳的毒咒，不是那個孩子！那個孩子從來沒有恨過妳$ a( g. I( [. n; e6 J& ?' H6 l
、傷害過妳！妳怎麼可以怕他？妳怎麼可以污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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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該馬上去找到那個男人，殺掉他，好讓這種毒咒可以解消才對…
6 e5 w9 j, K! s. O6 ^: g
我愣愣的看著被我緊緊抓住的女孩，她的手上被我抓握過的地方，出現了烏黑的
爪痕。

原來是這麼回事。幸好我沒把那句說出來，沒有唆使她去殺人。語言有著特別的
力量不是嗎？我的語言對人類沒有那麼強烈，但也有一定的影響。1 y6 h% k  _1 r8 L

「妳都讓陰差帶走了，又何必把恨意留在我這裡？走開吧…」我喃喃著，頭痛和& d6 i% B6 O+ ?
巨大的壓迫感消失得無影無蹤。
! u9 v* t3 e2 @# y1 M5 ]
像是被蠱惑的女孩，呆呆的望著我。她沒喊痛，雖然鬼爪的痕跡這麼深。
5 {6 d6 F2 {7 |, T7 I7 |6 u
「沒有嬰靈。」我找回自己的聲音，柔和的，「真的讓妳疑神疑鬼的是妳的內疚
。拿掉小孩是很傷身的，妳若是希望將來還有自己的小孩子，就別再這樣了。至
於那個讓妳痛苦不已的男人…忘了他吧。妳會找到愛護妳的人，會認真的去防護' q7 _" Q% `: h3 v
，不讓妳受到這種身心雙重的痛苦。」

我鬆開她的手，她像是大夢初醒。「我覺得…突然很輕鬆。」她笑著，雖然還在7 F6 h. S$ V8 z( t1 Z; \5 O
流淚，「我還有幸福的可能吧？」7 X! l. D* `* O  F. y1 ^
% {- J8 f' [: p
「一定會的。」我肯定。, p7 ^: T2 T. S3 e' F0 Q

我知道一定會的，因為她腳邊的黑影，虎視眈眈的跟在我後面。這就是多管閒事
的下場。仔細的看著他，我知道，這是很古老的妖怪，一種叫做魍魎的小東西。/ h  f# a5 P. k+ d
他會附身在女性身邊，將女性的生氣吸乾，病亡而死。
* g/ X) V4 @% a( {- k: W/ G* v
從來都沒有什麼嬰靈。只有這種小妖物，依附著嬰靈莫須有的傳說，驚嚇著女人
，拿走她們無辜的生命。
* {8 K8 w6 @. _* m
不過，我是男人。他們想要啃噬我，得花相當的力氣。

很想說故事給他們，讓他們離開。但是我覺得心煩意亂，文字完全無法組織起來3 L7 I% l+ f/ C/ ?9 o9 K8 ^4 C
。2 X  E, P1 b' g* z

四點多了，太陽快要下山了。我得趕緊去赴約，然後回醫院。不然滿是縫隙的心1 G- D# ?' l/ U# b+ p( z: ]" r2 T
靈，沒辦法抵禦這些外來的侵蝕。; q! }8 e1 a2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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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鬼氣浸潤透的魂魄，在黑暗那邊的眷族看來，應該是閃閃發光的吧。黑暗造成! l& K: |; X: d" d& t& I  U* f3 H& C
的創傷，是永遠不會痊癒的。4 w/ j# d- M& K" I* y+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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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進捷運的瞬間，我發現，我迷路了。在錯綜複雜的地道裡來去，但是一個人也; q# o2 A+ G& j
沒有。0 O' z' y! ?' k0 \
4 e' q/ q$ {$ ~* N6 ]2 S6 h; O
我沒說什麼話，魍魎依舊如影隨形。腳步聲漸漸的多了起來，一隻手拍了拍我的
肩膀，我卻沒有轉頭。
  Y8 q" j, \" R9 d# E! e
「哎，怎麼這麼無情？」那個活潑的女孩快走幾步，抱著我的胳臂，「你也是去
聽演唱會的吧？」她仔細看了看我，驚喜起來，「你是姚夜書！我看過你書裡面7 N8 x0 f- A! z, w  a! K% ?
的照片！」
  y/ f4 L6 ]. m: J% b
我想說話，魍魎突然發出「哇哇」的嬰兒啼聲，我的聲音，被鎖住了。唯一的武0 O( V8 w: h4 C+ z4 q0 n
器就這樣被剝奪。! W0 l. p( z  {! i$ b
' s" }6 e1 m* @. v
女孩親熱的偎著我的手，她很年輕，嬌嫩的像是初綻的花朵。留著一頭很長的頭5 ?( V' F  ~4 J
髮，指甲俏皮的畫了好多小花。

「我也很崇拜你呢！你的每一本書我都有買喔…」她嬌笑，「當然我更喜歡他…
他唱得好棒，我愛死他了！每一場的簽名會、見面會，我都有去喔！他好帥好帥
…」/ }- d) W% E, S" @' i# \" O3 e7 n7 O
: `' A9 ~( k8 E. q
她喋喋不休的說著，神采飛揚的。旁邊的人群也開始應和，嗡嗡的讚美和渴望，8 d4 N1 N+ c$ ^/ w* V
充塞在整個地下道，間雜著幾聲興奮的尖叫。  J3 M! E" G, d$ L% S
) K6 l+ A* c! u# g+ }
「他是誰？」我在束縛稍微輕一點的時候開口了。& l0 _) {4 A3 K% j4 D
9 j# X/ ~& C" v0 G# X7 x' W& Z9 V
女孩露出迷惘的神情，我猜她也不記得那是誰了。我們兩個人站定，她努力回憶, z$ W' Q; ]' w* }
著，而我，又在魍魎的兒啼聲中，失去了我的聲音。

' A7 @; _4 ~4 ]$ o! y6 y
如潮水的人群中，我們兩個像是擋路的石頭，不時被推擠著，身不由己的往前走
。

「他是誰呢？」女孩喃喃自語，「他是誰呢…真奇怪，我那麼喜歡他，現在我卻
想不起來。我好喜歡他啊，每天都聽著他的歌，看他演的電視劇，房間貼滿他的
海報…」
1 n3 I7 y4 b- q! a) Z
像是想起什麼，她從口袋掏出隨身聽，「你聽，他唱的歌…」她很慷慨的分了一. N9 x# y7 ?9 U3 n  g2 L: i
個耳機給我，但是我只聽到一片寂靜。

「奇怪，為什麼壞了呢？」她很苦惱，「我好喜歡他…天天都希望可以跟他在一: C6 z+ w2 K' v7 N+ `3 b6 D4 C6 h) ?
起，甚至和他結婚呢。為什麼我記得你，卻不記得他？」# {* q4 E: R2 U9 W/ p4 _( q
2 {; h- z( b9 r. }( }5 P9 }
我默默的被擠著往前走。現在我只希望，那隻魍魎可以被人潮衝散，但是那隻魍
魎卻緊緊的跟在後面。# l# x; K+ G) B; M1 |$ s
- W/ Q  I& ^$ q" D0 d, N8 `- g
「為什麼呢？為什麼…」她望著我，「是不是我比較喜歡你，所以才想不起他的* e# h9 o& k8 D1 C
名字？」( `2 I& H: Z7 x
/ R' x9 |; D/ M0 `+ \; s) s
不是的。我在心裡無奈的反駁。每個時代都有偶像，也有為了偶像而死的少年或
少女。我覺得，我好像陷入一個龐大而精巧的詭計中，策劃的，是叫做「命運」
的詭笑者。. E+ ]0 h5 r; D# s5 H" S+ @/ L
' P. s4 Z( n# g  F; \5 E
在鬼門開的第二天，誤蹈這些狂熱崇拜者的行列。他們依舊在尋找當初為之殉死
的偶像，但是他們再也找不到了，因為死亡的洗禮，他們什麼也想不起來。" t$ \) N( a: O9 G9 _) N
! h8 |. s  ]. g- m7 m
原本只是苦悶的青春中投射的虛影，遺忘也是應該的。
+ X; L$ K% q* `9 ?" n! P" \
人潮開始騷動，因為不知道要去哪裡。我依舊被鎖住聲音，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在這種狂烈的氣氛中，魍魎陰惻惻的「哇哇」兩聲，所有的人都安靜下來，一起
盯著我。+ p3 B$ C$ \* r9 L+ }+ G

「是你吧？事實上，我們在找的，就是你吧？」女孩滿臉夢幻，牢牢的看著我。( E+ {( Z( z$ U, f/ l: i0 ?) l6 z

我絕望的望著這群狂熱的…鬼。

被推入冷冰冰的水裡，連呼救都不能。迷霧又來了，但是蒙蔽得住大部分的清明- \2 d3 k- U7 i6 v& v* J2 o  A
，卻沒辦法蒙蔽痛苦的感受。成百成千的鬼魂試圖侵入我的身體裡，那種寒冷到+ B( R, z2 N- ?$ C1 f' X8 x/ M9 i
極致的痛苦，像是火燒一樣，他們在我身體裡翻滾、吞噬，互相撕打。

這樣痛、這樣的難受，但是我連昏過去都不能。我看得到月光蒼白的在遙遠的水2 F4 `0 B; ]6 X+ p/ [  c3 k
面，像是一朵蒼白的山茶花，幽藍蕩漾。但是我卻溺水而窒息。: P/ Z1 i$ p# e) N. E0 v
7 q3 N! J; r( N. C
或許是太荒繆太痛苦，我居然想起一道叫做泥鰍鑽豆腐的菜。將活泥鰍和豆腐放
在一起蒸煮，因為越來越熱，耐受不住的泥鰍就往豆腐裡鑽。這還有個好聽的名
字，叫做「草船借箭」。
! b$ Z, t' K7 g5 @+ ~, S: c
現在我就是那塊倒楣的豆腐，讓無數的鬼魂穿刺侵蝕，破碎的靈魂更加粉碎。& G: }$ x  M9 J; J: p$ i3 p

說不定，我早就知道會這樣。我一直躲在精神病院，就是尋找一個穩定安全的環1 O- z- g* c( v
境。但是今天…今天無論如何都一定要出來。
8 M+ Y# i6 V% [! O
今天可是，可是我媽媽的忌日。姊姊趁著爸爸出門，要我五點半的時候，回去替
媽媽上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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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我瘋到什麼程度，我還是希望可以，可以為母親上一柱香。# e9 ?( ~# D/ m/ n/ Z$ g

「媽媽…」我喊了出來，緊緊跟著我的魍魎突然游開，還沒來得及逃離，已經四9 l6 P5 S) U9 M; L( D' q
分五裂。還沒搞清楚發生什麼事情，一隻有力的大手將我從水裡提了出來。

無數的鬼魂從我的身體裡逃逸出去，在朦朧的眼睛裡看起來，像是鋼青色的煙火
。

「姚小哥，你還好吧？」我看到一張蒼老的臉孔，這不是跑去賣大腸麵線的陰差  O1 o; d- A' Z5 Z
嗎？

我還活著。咳了很久，一陣陣的發虛。被迫再次面對自己的無能，我喘著，並且
苦笑。
8 e6 L2 o5 A  z, m1 m) Z
「喂，饒了你們就很好了，還在這兒裝模作樣？」老陰差吆喝著，「快滾！」1 `! A, V; b* c/ ?

我這才看到，那個女孩還抱著我的腿，長髮覆面。她讓陰差罵得畏縮起來，轉身6 \7 p, U7 F: i' J8 [7 ^- D
要離去，又戀戀不捨。; k2 v( {5 S- n

「真的不能在一起嗎？」她沒有轉頭，甜美的聲音不斷顫抖。! {. `7 I, u; P5 Y% F0 q# O

「不可以。」默默看著她的長髮也掩飾不住的糜爛傷口，「我得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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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掩著臉消失了。( D+ A) g3 ]  @& h
3 @9 G$ E* n4 {0 ]! d
後來我有回家嗎？其實我不記得。我只記得昏過去的時候，聽到低低的哭泣。那
哭泣的聲音…真的很熟悉。從小聽到大，一直都是這樣的聲音。

我問老陰差怎麼知道去救我，他的臉抽搐了一下，「這…當然是有人通風報信。) T1 C! [9 H( a' B2 f/ {% Y" A
」

會是誰呢？「…怎麼還不投胎去？」難道是因為我吃了她的心臟？我還她，我可3 \) |9 P3 R2 W3 n7 t# h. l/ V$ M
以還。; E4 ~( Z7 ?4 S

「心裡擱著事情，怎麼走得開。」老陰差發著牢騷，「當人子女的自己保重，別  l; F$ ?0 @0 |
讓父母放不下，那就是盡孝了。」3 @! ^+ l3 c; n# c- a; p- ]
. z9 K9 v3 q3 i
不知道是魂魄受了重傷，還是因為受寒，我生了場大病。但是再怎麼痛苦，我都+ l, i/ X: U6 M' p/ U
沒有流一滴眼淚。/ m$ v. ~. t2 x) v  f
1 H8 A5 Z5 ?0 n" b  p/ B
不能讓她，再有什麼掛心的了。$ ~: Q& k  V9 k* }$ S

. V$ \$ i0 |9 H$ n8 M7 p9 i- I& b
醫院開出來的診療書說，我病情惡化。
9 t# e  B2 ^0 n7 T/ E/ s! C
其實也真的是惡化了。被陰鬼這樣穿刺，我癒合的不太好的靈魂，又千創百孔，' G1 R4 C! e0 P$ ^
在發冷發熱之餘，連連暴吼，好幾次短暫的清醒時，發現自己被綁在床上。' v0 A+ s5 J. Z+ G; N: m4 ^
8 N0 g1 G/ `% q! G  V
但是我沒有流半滴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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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回家，我真的好想回家。但是家人深恨我的畜行，不會讓我回去上香的。懷' r8 }! X% f0 O! x& s" Q4 Q
著絕望的鄉愁，和被鬼蝕傷的靈魂，我只能用淒厲的慘叫抗議，一聲又一聲，一
聲又一聲。

但我還是，沒有流半滴眼淚。$ D/ @: g% r! R! _& s
. G1 C" [; T/ r5 }- g/ F4 s4 X
在痛苦莫名的瘋狂中，我半昏半醒的夢見那個滿天流星雨的夜晚，和那杯甜美至: U* k9 V- Y  |& {/ S
極的水。我好想喝，好想喝…

上弦月像是一抹傷痕，蒼白的透過雲層看著我。我在昏沈中，看到楊大夫身後有* ?6 L) f( z) t6 O, _* u% a; m
著極大的翅膀，雪白的三對羽翼，將乾淨的水放在窗邊，曬著月亮的幽微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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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罷。」他將水湊在我嘴邊，「本來我也很猶豫要不要救你…但是你也奇怪，! T' Y: G" X% ?! V, h
既然那麼多眾生都屈服在你的魔力下，你的故事是他們的罌粟…為什麼不叫他們8 D6 z$ n9 Y$ y
救你？」" K: ?0 Q! p5 q. F# l

我喝下了那杯讓月光晒透的水，迷霧被驅散開了，腦海中的清明擴大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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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不是我的奴隸。」叫喊過度的聲音嘶啞，「他們跟我什麼關係？只是我: a% x% @+ G! m9 R5 l' R
的讀者。」

我說過，我性格軟弱。我沒辦法去利用別人…尤其只是幾本破書，和幾個漏洞百- b" ]$ f9 ~' ^6 s% p4 Q+ {
出的故事。精神上的潔癖太過，我甚至無法承受他們為我做的任何事情。因為我6 W4 K  K2 E, w7 h
比誰都知道，我完全不值得尊敬和愛戀這種高貴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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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怎麼還，我也可能永遠還不起。
3 b% t/ x/ T" T. ~
他幫我解開繩子，我呆呆的望著牆壁上的抓痕。那是我痛苦莫名的時候，拼命在
牆上抓爬，將水泥牆壁挖出一條條小小的溝渠。
7 z3 }/ e8 o  `) O6 s0 H
楊大夫沒有說話，若有所思的望著我。5 {- D" N- B/ J, o; O2 T1 t. T

「你要不要轉院？」他提議，「換個環境。而且，我所在的醫院比較『乾淨』，
甚至可以給你某種程度的自由。」他頓了一下，「如果你還真的想繼續寫下去。
」

「…讓我想想。」我訝異了。我相信楊大夫並不太喜歡我，就像我不太喜歡他。
或許，因為他不會被我的故事入魔，我反而相信他。  r1 Q# @0 |4 e% v3 ?6 w

那杯月光水讓我的魂魄傷痕漸漸痊癒，雖然是這樣疲憊欲死，但我真的好起來，
而且可以坐在電腦前面寫我的故事。

若不是發生了一件事情，一個修到有點神經的散仙硬把「肉芝」血淋淋的塞進我
的嘴裡，而其他眾生包括地基主都默許他的行為，我可能還舉棋不定。
6 b- _2 ~8 b$ W- O% L
不管怎麼嘔吐，我就是不能把那種血腥味吐出來。那是一個小人兒騎著馬，雖然- Q. y$ H" h0 t5 k' p9 Z) H7 L4 m
小得只有食指高，但是他卻這樣暴力的逼我吃下去。

就怕我早早的死了，故事來不及寫完。
0 J( p) e+ `4 C' e
就算這種「肉芝」可以長生不死又怎麼樣？我真的心灰了。果然，我跟讀者不該4 i6 C% {: P: w% u) `+ a9 [
混太熟。他們眼中的「對我好」，只是讓我更痛苦。

我又吃了人了。* b8 x) T/ s: x% n4 c; v& g( Y

吐到膽汁和血都跑出來，虛弱的倒在洗手間，我沒有落淚，只是失去了活下去的" I% f+ d, X9 _
力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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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小司從外面走進來，嚇壞了，「你是怎麼了？沒個人扶你嗎？發生啥事8 |3 V  ^2 G+ A7 x0 C
了？」他將我拖起來，粗魯的扔在床上，隨便拉了條布在我臉上亂擦。
1 n0 }. f; I- S$ F
雖然知道那條是抹布，我也沒糾正他。「…他們逼我吃了肉芝。」) w: t7 M7 m3 ^!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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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噁。」他皺緊眉，像是也想吐，「怎麼逼人吃那個？多噁心。」, q( A1 ^; E3 _7 t9 L
' S5 D! G8 R! f
我笑了。當一個人不能哭的時候，也只能笑了。
3 B6 I1 t8 w4 |5 N
「小司，你喜歡我嗎？」我拉著他的手，輕聲的問。/ ^2 J! C/ h! l0 p& Z# h6 q

他唬的一聲往後跳，「你幹嘛用那種娘們的語氣和模樣問人？」他拼命的撫著雙
臂，「我只喜歡看你的小說，可一點都不喜歡你這個陰陽怪氣的傢伙！」

「那好。」我點頭，「我要轉院，你跟我來吧。」! L$ o: w- D5 E/ I1 T- i

「我？為什麼是我？」他大嚷大叫，「我有那麼倒楣嗎？我相信別人會更想去吧& l+ f% S* ~" N1 t' N: B% p
？為什麼是我啊～」" E6 u3 P2 X9 x. D" ^* S

呵呵，因為你不喜歡我。更不會逼我吃下任何東西，你是個…非常單純的讀者。, ~1 {2 d9 E% S' S
我是個卑鄙的人。既然我沒有能力對抗這個世界，我需要一個人擋在我前面，而
他，不喜歡我。
. E+ _2 s5 K* J! K
最後我轉院了。也告別了這邊的眾生讀者，說我不告而別也是正確的，只是臨行  r5 O; d; c+ r$ c
前我說了一個故事，讓他們再也不能去找我。

後來我轉院了，當然也又發生了一些故事。有些時候楊大夫會默許我到處亂走，
小司是最可憐的，可以化為人形的他，苦著臉跟著我到處亂竄，還得負責保護我
這個脆弱而鬼氣森森的人。, h" [' M% K( @$ z
' S. H# K* Y2 Y
當然，我也還在寫作。至於鬼魅，也沒有放棄過將我拖入黑暗中。, H' C% K! e1 |  B( h  U
* G/ t/ ]; S+ E$ d* m2 L* \( N8 _
我凝望著深淵，而深淵也用綠汪汪的眼睛，凝望著我。" @  R: w+ O9 Y" J" B

咯咯咯咯。

（全書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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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jam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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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5^#

發表於 2007-1-30 04:29 PM | 只看該作者

第四部訪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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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我。」我向她伸手。! ^7 C# P4 u$ u, O5 s- G: _; R

「…不。」她痛苦莫名，「我什麼都沒有了…」

「她沒辦法走。」我嘆口氣，「她少了腳踝骨。」

6 J: h" I' P' C: C6 L' c0 J) G% B* A
現在我有點懊悔了。多管閒事的下場就是再也沒有清靜。% ?, S! b, I/ V

我本來以為我住在世界上最安靜的地方－－還有什麼地方可以比精神病院更死寂
？但是自從我幫了那個美麗的訪客之後，我的麻煩就層出不窮。; {/ |, [/ w" z3 \+ b; S
) _) q" H, I8 [
每一天，都有許多抱著希望的訪客來見我…我不耐煩，醫護人員更不耐煩。
1 {# [( {4 ]& X; x* b. k
我不是道士不管抓鬼，我不是牧師不管懺悔。醫護人員簡直要煩死了，他們也說5 v0 R6 }9 N3 o: n' y- y/ g
，醫院不是姚夜書的，他們也不管送往迎來。( J. N4 N3 t* [& [
* q7 ?' c& z; X# V4 o/ b
我心情很壞的看著牆上響個不停的電話，心情真是糟透了。' e! {. |+ @3 z

其實精神病房不該有電話，畢竟危險…但是也不該有電腦、網路線…好吧，我是
自費病人。" l1 H8 b( \( E( g4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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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電話是一連串的事故以後「長」出來的。
  o$ k% }6 J0 N6 s  z
畢竟天天得爬到二樓通知我有訪客，護士小姐臉色不會太好看。當被煩到一個程' B- V/ w) U5 H
度，口氣當然也不會太好。我完全可以諒解。

但是我那群「特別」的讀者，不能諒解。於是在第五個護士在我的房門口莫名其+ B/ U  r2 J  {4 l* m
妙咬到舌頭，程度必須縫合傷口的時候，我終於大怒的砸了電腦，把滿屋子的「
讀者」趕出去，足足兩個禮拜沒寫半個字。+ N: J8 ~# X* V! s

我砸電腦的時候的確是激動了點，但護士和醫生的反應大得不得了，我不知道挨
了幾針鎮定劑，等我昏昏睡醒的時候，房裡多了電話。1 ~4 y  b1 B+ L! V" A

再也沒人爬上樓來叫我去會客，用客氣萬分的態度透過電話通知我。

這有方便的地方，也有倒楣的地方。方便是，我拿起電話筒說，「不去。」一切1 U$ F( e% h. x3 v" @  A1 B8 _
都解決了。倒楣的是，電話不休息也不看場合，尤其是我正在運指如飛的時候。( l% d; p* ~. T1 y" @
6 K) K1 s' F5 B  y
不想管，但是該死的電話一直催命。! Y' J7 N' Y. M8 Q

打完一段，我終於忍無可忍，拿起電話，陰惻惻的說，「不去。」
8 u+ [1 C9 \- P
「哎呀，夜書。是我呢！」歡快得過分的聲音傳過來，「我好久沒看到你了呢∼」
7 C; {! k3 D  x4 p; H8 Y
我頹下肩膀，像是被五百磅的重錘捶了腦袋。饒了我行不行？你到醫院來作什麼* M$ n6 l4 X4 z8 z2 }! p+ e
？你得了一條命就趕緊逃生吧∼有點生存本能的人不逃得八百里遠？
! L' T8 d' D& i
但是我相信，萬物都有相生相剋的道理。我被這個笨蛋吳大夫剋得最緊。他，絕
對是我的天敵。3 m8 X1 ]/ C- H0 G+ D/ h
+ E7 X, `6 A8 w' T( L/ S2 N! l* d; Q
我本來想豪氣干雲的說不去，但是卻聽到自己軟弱的講，「你別動，我馬上下去& ]: u* F5 `% R7 D) z
…」
# Z8 e5 p8 u2 t7 @/ o( }
垂頭喪氣，我穿上拖鞋下樓。真糟糕的時間…傍晚的逢魔時刻。正在喧譁著領飯, i. H; D1 @: v0 \" a
盒的病人和護士，突然安靜下來。整條通道「刷∼」的讓出來。
1 H9 }; C/ A+ n# X
只有我的拖鞋踢踢塌塌的聲音。一路走，雜鬼畏懼的鑽入地板，退出窗外，大約
是我兇殘的讀者不知道怎麼整他們的。, C# A+ K; G6 ?% {

也說不定，和這些異類相處久了，我的鬼氣更深了。不過我面容的陰森，卻不是: e/ D1 v( }8 t
因為鬼氣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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咬牙切齒的打開會客室，「誰讓你又來…」我的肩膀一垮。

四個清醒的倀鬼依戀的靠在吳大夫的身上，上下摩挲著他斷臂上的傷痕。我毫不
客氣的踢桌踹椅，把他們趕到一邊去。這些倀鬼還記得血肉的氣味，這個該下鍋. A( m: C! T* ]. C; b  |3 W5 E* M
卻還活著的活人，正在刺激他們的食慾。- x2 U) d- \" r' ?5 Q9 d-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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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書，你的脾氣變壞了。」吳大夫小心翼翼的說。0 g9 A, C4 n3 t

坐在他對面的椅子上，我斜斜的用白眼看他。我脾氣壞？我脾氣壞是誰害的？

「夜書！你怎麼瘦成這樣？！」他大驚失色，過來就要摸臉，「你瘦得下巴都尖
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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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趕緊躲開他的手，被男人摸豈不是太噁心？「我一公斤也沒瘦！拜託…」我沒  h- ]; ~; O  b
瘦，只是臉型改變了。我沒辦法控制自己的長相越來越像女人。* Y+ |0 ^& g  V& T8 J

他又囉唆很久，泫然欲涕。我默默忍耐著。我想他當輔導老師一定不會出什麼問
題，學生應該乖巧又聽話。被他這樣煩下去，最頑劣的不良少年絕對會痛哭流涕; ~* O) E" W- q  U$ \
－－煩到哭。要揍他麼，他少了一隻手臂，又哭哭啼啼的，欺負這種人會遭天譴+ W3 p. @/ V# C2 [" N
。- M3 ?( X( M! V0 z
6 b, w. l5 r1 X% r  B
我說過了，最可怕的是天真善良的好人。尤其這個好人愛哭又嘮叨，那才叫做會, m  y4 Q  i( w/ L1 d
走路的地獄。* Z7 e( y2 t: p4 H. R
9 c: a5 d9 o3 t
百無聊賴，我只能東張西望，順便用眼神警告倀鬼別給我作亂。
3 t6 s" @5 j8 Z4 _% o2 r1 x) Z
不對。怎麼算都不對，怎麼會是四個？還有一個呢？難道他們這麼敬業，被血肉
吸引來還留一個看守曹錚然？7 q0 w, A! q- F! U# w
/ e. K5 _) h2 O  M' d6 {
心不在焉的聽完吳大夫的廢話，我馬上要把他趕回去。0 Y- @  F# M7 B3 i7 H9 _( w  L8 p
! d2 x5 \& Y5 y4 ^7 t1 ?
「我覺得很奇怪。」他還做最後的掙扎，「夜書，為什麼你不叫我的名字？我早  p/ {3 l$ X" H3 e/ _
就不是吳大夫了。」: l$ l/ {" V) k8 @

「我不記人的名字。」很乾脆的回答他，拽著他的胳臂往外推，「你不是順路來* y. a, d  P- b7 I8 {5 k
看我？看也看到了，快走吧。」

好不容易把他扔出去，我轉頭看著四個倀鬼。吳大夫不在，我就不用掩飾我身上
濃重的鬼氣了。斜眼一個個看過去，倀鬼有些畏縮。
9 A" _4 x" j$ h
我不記人的名字，是因為我發現我有種能力。這不知道是怎麼來的，但是喚名，1 R3 \: D9 e3 I+ P
就可以約束一個人。我不喜歡那樣。! W- ~! g4 V% c- d0 O% l
. L% k! m! n4 h9 b" t
「徐阿明。」我用命令的口吻，「鍾曉齡呢？」
& [) h( c# {) B! b8 n% ~
很像是雛鳥情結。我幫他們取回名字，他們也害怕的服從我。

「她回家了。」徐阿明低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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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讓我迷惑了起來。回家？就算清醒過來，倀鬼也受到一定程度的魂魄傷害。他
們陽壽未盡，又沒有人來接。得在人世渡過他們最後的歲月，而且不能離主人（8 a! F! r2 a$ W$ O( V( K0 X5 ]
哪怕是主人的屍骸）太遠。7 t6 [. Y% d#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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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倀鬼是有些弱智的。

為什麼有個逸脫的倀鬼回家去了呢？距離這麼遠…太不可思議了。

我又問了好久，但是翻來覆去就是，「她回家了。」

我有點氣餒，真像是在詢問喜憨兒一樣。無力的揮了揮手，他們默默的回去，然
後我又聽到遙遠病棟的淒慘叫聲。

他們上工還真的很賣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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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失了一個清醒的倀鬼很稀奇，我問地基主和常來的鬼讀者，大家面面相覷，說  Q' S3 A. L, q' l
沒聽過這種事情。; e- R, `: @0 V& j;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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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別人看我的日子似乎覺得很難打發，其實不然。我很忙，要看資料消化資料& N6 E3 W3 ~+ ~! D0 k9 n
要寫作。靈感這玩意兒比鬼魅還難捉摸，常常讓我有挫敗感。當寫不出來的時候
，在我身邊蹭的地基主和眾讀者就倒了大楣，被我抓起來嚴刑拷打，吐出來的故
事很自然而然的拿來批發零售，還常常被我嫌不精彩。0 h. v5 `) s% Q9 r+ i" u

地基主是最可憐的苦主，她常哭訴被剝皮剝得很冷。

我許多跟鬼魅有關的知識都是從這種嚴刑拷打裡頭得來的，這可是別人沒有的第& O2 u. t8 h- Z0 w" W
一手資料…雖然常常被罵妖言惑眾。3 a- `6 O# z+ r  A
  b* q) B" L  M/ f' `
能夠有智識到可以聊天說故事，兼論三界八卦的鬼魅眾生，多少都存在久了，有
些道行。他們都沒聽說過這種事情，我不禁皺眉。2 Y. r5 r# y/ Y# Q5 q8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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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非有人把她帶出去。」書生老鬼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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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帶？她只剩個鬼魄。」我沒好氣。( k. k! E/ h4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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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你沒看過師公做法招魂喔？」但是他也承認，「現在幾乎沒有合格法師了，
招魂都是做做樣子的。招魂有用，哪需要陰差四海抓魂。」+ o7 ^) r  Y$ I( q) z" e2 v- f"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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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司－－那個小陰差在牆角拼命的點頭。. V: d" Q2 ~* R; R) |5 O3 z- i

招魂。我心裡動了動。要招魂，也要先知道倀鬼在這兒啊…誰會想招她的魂呢？
我想到那個美麗又哀傷的訪客。- r! b/ A; a1 T& v4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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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起來，姊妹情深。真要招魂就由她招回家吧。反正她妹子成了倀鬼，主人發瘋
，她也不會再造罪孽。好好的供養，說不定還有轉世投胎的機會。5 _' [' b# q, O: a2 q; s9 [
7 d4 P1 l% C3 ~
我把這件事情拋諸腦後。到底我不是救世主，管不了那麼多事情。除非發生在我
眼皮下，我是什麼都不想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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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我說過，我只是小說家。8 u6 |" x0 O- n5 b' d3 f/ `( h

＊＊＊5 b' a" t; x/ x3 [' @

吳大夫走後，我過得很稱心。後來接手的大夫我連姓都沒記住，卻相當心安理得
。他們是標準的鐵血男兒－－鐵氟龍的心臟、液態冰的血，既沒有仁慈，也沒有
溫柔，可以看病人在眼前休克抽搐還談笑用兵，下藥又重又快，毫不考慮後遺症# L6 C/ t. r! X; H( `! t4 _
。滿腦子只有「當醫生賺大錢」的偉大抱負。

我不惹麻煩，他們不理我，大家相安無事。: p1 E$ q5 [8 m% G8 `( s/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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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泰山崩於前不改其色，唯有新台幣方可笑春風的醫生，居然被嚇得鬼哭神號
，車禍的車禍、住院的住院，這倒是滿神奇的。漸漸的，我們這個位於山腳的精
神病院附近居然盛傳鬧鬼，傳媒天天來這兒吵吵鬧鬧，還真的讓他們拍到幾張靈
異照片…+ h' O8 w# U! H3 V-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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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叫老鬼他們別太愛出風頭了！真是…這樣我的日子怎麼過？2 I8 T, V, J1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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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兵荒馬亂的時候，美麗的訪客居然來訪。我滿腹狐疑的下樓，但是會客室空- D$ t' }, T6 {3 H% G
無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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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呢？

我等了半個小時，最後護士通知我，她有急事，走了。! _) k" c! d7 k; F

我望著夜幕低垂的夜空，隱隱覺得有事情發生了。但，關我什麼事情？聳聳肩，6 i' n7 ?$ |! g( N$ H( C( S
我對護士笑笑，她居然臉色大變的貼在牆上，簌簌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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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我聽地基主說，我衝著她笑的時候，陰森森的，雪白的牙齒在沒開燈的會客
室，粲然的發出鬼火。+ X" f+ A0 _/ }2 G- r6 f

在這種氣氛下，會客室外傳出慘烈的尖叫聲，像是傳染一般，讓護士小姐逼著嗓) V3 q- R% T0 T, h% v
子慘叫，幾個如狼似虎的醫護人員衝進會客室，不由分說就把我反剪雙手壓在桌
子上，可憐我跟那個護士距離三尺，居然蒙此不白之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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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時候反抗是最下策，不但會因此受到傷害，還可能引來什麼電擊治療，我覺" u2 a& }( H; N: C, i8 j& A
得口吐白沫很醜。放鬆筋肉，讓他們把我的臉壓在桌子上，盡量用最溫和最理智! A. }/ t# E% r# V" q, A* ?* l
的聲音說，「在打鎮定劑之前，先看看外面吧。順便檢查護士小姐有沒有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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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驚慌的群眾面前，越鎮定越有效果。尖叫的護士小姐終於回魂，「不、不是他$ u% q$ N; G( ~% ~) y; m0 B5 ~
…是外面、外面…」& a' o# J* Y6 \! z. M# S% ]  @( ^: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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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臉瘀青了，但是沒有人跟我道歉。精神病患者不被人當人看，我早就習慣了. {- h0 i& S% L, F/ s
。趁所有的人都衝出去察看，我默默的跟著去探頭看看。

外面有個昏倒的警衛，他的前面，一大灘血。但是警衛身上乾乾淨淨的，似乎沒
有傷口。在路燈的昏暗中，那灘血延伸到大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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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奇怪的痕跡。像是拖把沾著血，一路拖到大門外。

我還在尋思，某個大夫看到我，大喝，「看什麼看！快進去！」舉起手來作勢要$ a+ i$ u2 V1 S0 L6 R
揍我。

定定的望著他，大概三秒鐘吧。我咯咯笑了一聲。在這樣詭譎的場景裡，特別刺
耳。

他嚇壞了。不過就像許多鐵血醫生，衝過來就想給我好看。旁邊的護士趕緊揪住
他，顫著聲音，「姚夜書，晚上冷了，快進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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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鐵血醫生馬上矮了一截，躲在護士背後開始發抖。3 l2 y; i0 q4 E' i$ e  @7 Y. j. m% Y( _

沒說什麼，我安靜的走回去。地基主冷哼一聲，「那護士救他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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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鬧亂子我就三個月一個字也不寫。」我也冷笑，「妳知道我的性子。人鬼殊途2 R# Z; s" u% |0 ]9 l8 m7 J
，特別不要插手我的事情。」, R  r1 g" J7 s*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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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張著嘴，狠狠地跺腳，氣得好幾天沒有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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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著臉，我上樓回自己的囚房。那灘黝黑的血，一直在我眼前迴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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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網路之賜，我開始搜尋醫院附近的靈異事件，範圍擴大到各大ＢＢＳ的鬼版。; F% t% Q$ Q* H
並且開始過濾，哪些是鬼讀者出來上鏡頭，哪些是跟那灘污血有關的新聞。此外
我也認真的尋找倀鬼的資料。) o0 Q! n. V( v2 @

很可惜倀鬼的資料真是少得可憐。只有一句成語證明他們的存在，「為虎作倀」- |3 H- K& c! }- o
。但是多如繁星的網路資料，還是找到一些，更有趣的是，我是在大陸的網站上
找到的。8 O& v2 f  s) {- O)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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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基主鬧小性子，一直留在我這裡的小司就慘遭酷刑逼問。他不甚情願證實了我% L  I( T9 G8 o
某些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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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理一下，醫院附近第一起的靈異事件，引起一樁不大不小的車禍。一個下班的6 J# B: S, s. q5 ^( J6 o# n
醫生，碾到某樣東西，擦撞了路邊的電線桿。他要下車察看的時候，車窗出現一
隻慘白的手骨，在他的車窗上拍著，留下幾個血手印。他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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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醫生的位置，在距離醫院大約一公里的山路往省道的方向。第二個犧牲者又
近了一點，這次比較尷尬，是對偷情的護士和醫生，他們的車停在路邊，也被印  o6 b0 G3 U& P
了幾個手掌印，衣衫不整的嚇昏過去。" h; i' L6 z/ _& Z/ `

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如此一個禮拜了。這次，到了大門口。7 g3 {  w9 Z# S! y+ b

我仔細想了很久很久。「…小司。」

他像是貓一樣，躬了起來，只差沒有發出「哈∼」的恐嚇。「幹嘛？你要幹嘛？
你想對一個列冊的陰差幹嘛？」7 z* D2 o- v, H8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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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理他的過敏，「陸判官說，我就算抄電話簿，也可以迷惑眾生。真的嗎？」8 [) c9 z6 `3 }4 q( N4 j4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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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瞪了一會兒，氣餒下來。「…你就算讀現金帳，我也覺得是很棒的故事。你的. k% }/ j& `3 @0 c, t% t9 z9 s& e
作品是眾生的罌粟。禍害，禍害…」

嗯。我也明白我是禍害。9 O8 R: E) R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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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兮歸來，去君之恆幹。何為四方些，舍君之樂處。而離彼不祥些。魂兮歸來5 U2 h2 M* l: Y# u: C! P9 I
。」我喃喃的對著窗外念著。

小司張大眼睛，「…『招魂』？你…喂！你不要亂招！你要招誰出來啊？！你到& b/ B7 h: `; w/ ]- @
底知不知道你的故事會造成什麼樣的結果啊？…」& R7 ^2 j7 ?  f% |. u1 l

我是發瘋的禍害，當然知道啊。

「南方不可以止些，雕題黑齒。
得人肉以祀以其骨為醢些，蝮蛇蓁蓁。

封狐千里些，雄虺九首。+ z' l- R3 q6 A$ ?
往來鯈忽，吞人以益其心些。
歸來兮，不可以久淫些… 」7 E( O& n$ v; u" E: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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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這樣悲戚的寶藍。死去無法復生、肉其白骨皆是虛幻。獻祭任何人，都沒辦
法得回妳年輕無辜的生命啊…

「魂兮歸來。」& U5 x& s5 ^, F, n$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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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亂的風壓彎了樹的背，像是呼嘯的哭泣。在虛妄的招魂中，眾鬼放聲大哭，淒# N0 ~/ B) _& z" p
然如暴雨的悲鳴。

交融一氣。$ D* A; ~  [0 y" r, q0 i. K(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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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司恐懼的看我很久，大叫一聲，摀著耳朵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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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念了七天，這個醫院簡直變成墓地，每天都有護士辭職，整個醫院天翻地覆，+ l" N  b! P% J, I# W
充滿鬼哭。不過哭歸哭，其實真能忍耐這種哭聲的，倒沒有幾個。還跟我嘔氣的
地基主蒼白著臉孔爬出來，求我不要念了。

「拜託，我會哭瞎。」她腫著核桃似的眼睛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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睇了她一眼，在晚霞滿天的黃昏，我開始「招魂」，她也很捧場的放聲大哭，然
後設法躲進地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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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天，醫院裡的鬼魂跑了個精光。只能遠遠的聽著我的「招魂」，然後悲泣。( s+ b" n* x- J$ r2 `4 m
啪的一聲，整個醫院突然停電，此起彼落的驚叫聲突然寂靜下來。我現在只能祈
禱醫院裡沒有人有心臟疾病。" i6 \# A. n! j

因為，有某樣東西在黑暗中爬行，我可以想像，她身後拖著長長的血跡。蠕動著
，痛苦的膝行。我似乎可以聽到她爬動的窸窣聲，沈重的啪、啪、啪。咽喉滾著
血的呼嚕，而且越來越近。

我聽見，爬上樓梯重重的聲響。水滴聲。嗆咳。拖著沈重，慢慢接近我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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蹦。房門重重的撞擊，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嘎聲。像是鐵製的大門也承受不了這種1 @7 u) G$ X$ }0 i+ Y
猛烈的力道。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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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完全的暗下來了。黑得如此迅速，如此不自然。一顆星星也沒有的深邃夜空2 P4 d6 ~5 j% X) w$ d1 K: `
，細得像是傷痕的下弦月，卻照亮了黝暗的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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蹦！又是一下撞擊，整個門都在劇烈顫抖。我並沒有鎖門，只要壓下門把，應該
就可以進來。但是外面的「人」卻沒有如我希望的壓下門把。/ _3 h3 G1 @1 `0 T. o, ^5 Q3 I

第三次。整個門發出淒慘的呻吟。鐵門上面傳來抓爬聲，無聲的、無聲的憤怒。

我打開門。& o1 Y% `( E4 Q2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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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覺得眼前一花，已經被撲倒在地。幸好我將手臂橫在咽喉，所以銳利的牙齒只& B& F, |+ C0 T0 E
咬住我的前臂，並沒有撕開頸動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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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曉齡，不要動。」黑暗中只有我的聲音，「我為妳說一個故事。」. c- p2 F: K! R( F2 i- _, k( c

她僵住很久很久，茫然的抬起臉，鬆開了我的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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肉其白骨。但是死亡只有一瞬間，重生的痛苦誰了解呢？她還沒長出皮膚，薄薄4 W! Y! z: f+ i$ c) c6 a) K4 U' [
的肌肉依附在骨架上。每一步爬動就是鮮血淋漓。眼睛裝在沒有眼瞼的眼眶中，8 Z. |  [$ ]: v# N5 ?
像是隨時會掉出來。鼻子只是烏黑的兩個洞，當然，也沒有嘴唇。兩排森森的牙' e6 t/ c* F* f' ?
齒露出來，沒辦法停止的唾液，滴得下巴混著血，一片溼漉漉。

但是她的咽喉，一片空空盪盪，可以看到晶瑩的白骨。

我拉過椅子坐下，輕輕抬起她的下巴，審視著她被淘空的喉嚨。這可憐的孩子滿
眼畏怯，害怕的抓著我的褲子。十指不全，殘破的指尖沒長出肉來。身上狼狽的
佈滿一塊塊露出白骨的空缺。

她在哭。可怖的眼睛露出極度的痛苦和忍耐。但是她一個字也沒辦法說，因為她$ f1 q: z6 S) B; K  C
的聲帶連同咽喉一起被淘空了。

極其可怕恐怖，卻也非常悲慘可憐的孩子。我拖過床上的毛毯裹著她，她將血肉
模糊的臉孔埋在我的胸口，無聲的啜泣。

希望心愛的人可以復活，回到自己身邊。這種願望無法責備。但是對於一個被吃9 j3 V1 N* C: ?& D  Y0 P3 q" [
掉的倀鬼來說…危險的返魂術不只是危險，而且對她的傷害特別重。* W) H! J. k' I.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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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吃掉的地方，是永遠長不回來的。所以她的咽喉、股肉、後背、臉皮和雙耳，
還有內臟…都長不回來。

生前的她，一定是很美麗的吧。每個少女都像是一朵花，初綻的生命本身就是美! q2 G, K6 g! y) f6 [9 N
麗的。像是她完整而光滑的頭髮，活生生的。3 l. ?. q6 A9 ^( r% \

我，覺得很痛苦。因為心靈破碎過，所以我連建起防禦高牆的能力都喪失，這種
衝擊這樣直接迅速，奪走了我的聲音。8 ~* \" ?2 {" `* m) j4 s/ _

「…我為妳說個故事，鍾曉齡。」聲音破碎而嘶啞，「等說完這個故事，妳的苦
難就會結束。」

我說了一個很長很長的故事。關於一個長髮的美麗海妖，來到這世間磨難一場。
最後發現浮生如夢，於是離開了殘破的軀殼，回到海中。$ Q( W4 k% d1 h$ N8 M% n& r

「她說，『你還會記得我嗎？如果我變得不一樣，你還記得我這副宛如大火焚盡
的模樣？』& c7 A$ K7 q* a3 Z$ H/ {

他說，『我會記得妳。記得妳的善良和寬恕。記得妳非常美麗…所有生命的本身- a! K& T! {8 ?- A& E
，就是美麗的。』

她微笑，整個臉如許燦爛，哪怕她連臉皮都沒有了。」

我停住，試著掩飾哽咽。' y8 j8 ^$ ]! {0 m&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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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想睡了。可以借我手絹嗎？我失去眼瞼，沒辦法閉上。』一條手絹覆
在她的眼睛上，透著薄薄的雪白，她望著陽光。

『答應我，不要悲傷。這不是結束，而是另一個開始。』輕輕呼出最後一口氣，
『陽光好美啊…』

她展開新的旅程，向大海游去。蛻下的軀殼，粉碎而雪白。」* ?9 G& d) V0 f7 O/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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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將手絹蒙在鍾曉齡的眼睛上面。片刻，她被強迫召回的殘破肉體，粉碎成雪白
的骨灰。8 a5 u9 @+ c5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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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默的將她的骨灰捧入預備好的罐子，我哭不出來。我希望我能夠哭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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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能讓她游向海中，因為她無法行走。悶悶的，面牆躺著。

沒錯，我性格軟弱。所以我不想碰任何悲傷，不想扛這些痛苦。我害怕雨天，厭: b5 c% c, j+ `: K0 {9 P4 f! a
恨陰霾。喜愛陽光，是因為可以晒一晒懦弱而發霉的靈魂。

從任何方面思考，我都沒辦法釋懷。為惡者已經在贖罪，任何人都沒有錯…我不8 {" j) j, L" Q6 u
是鍾曉齡的誰，我甚至不認識她。" `/ D0 d8 b$ m2 l/ J$ h) Z5 [-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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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悲哀到粒米不進，什麼事情都做不了。我怕我除了精神分裂，又添上憂鬱
症。! o# N) l7 X$ w# U'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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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再不吃飯…」地基主使出最後的手段，「吳大夫…」

怨毒的望她一眼，翻身起來隨便吃了幾口。別添亂了，我這種惡劣的心境，不需
要那個傢伙來找麻煩。那四個倀鬼可不是我的倀鬼。他們要啃吳大夫我無能為力+ I+ \& z, o. z)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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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根本就沒有任何能力。我只能寫，然後等待。

等待的人，卻七天後才來。! X2 ^, Q" l3 Z( n8 L! w' h

看到她，我卻沒有吃驚。即使她整張臉、雙手都包著紗布，我也不訝異。之前我
已經問過小司，返魂術很兇險，就算成功，返魂後的人性格兇殘，九成會變成怪
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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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付出很大的代價。

不再泰然自若，她慌張的雙手發抖。「…她在你這兒吧？」若不是找到沒有辦法# C! ~/ }* C$ B' g& U5 Y
，她不會來找我的。2 C$ D' D9 O$ H, L8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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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我咯咯的笑，陰鬱的看著她。面對她，我不用遮掩身上濃重的鬼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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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把她還給我。」她的聲音軟弱下來，「她是我唯一的妹妹…我沒有親人了…2 L" |+ }, a, U, i* X
就算有報應也該是報應在我頭上，不應該是她…她什麼也沒有做…」她哭了，眼
淚浸溼了紗布，乾涸的血透出來。8 T. r: G8 t: _! l( A, r* E- m+ i

「我拒絕。」覺得疲倦而麻木。其實我該提起精神，因為地基主說過，我疲倦麻  A, z  _4 m" F" r
木的時候看起來像厲鬼。「我從來不問妳的名字，也不問妳的職業。因為我不想
聽妳說謊。」

她倒抽一口氣，結了個手印。我的心沈了沈。討厭這種預感，討厭這種從時空閱4 Q! I, v& x4 n2 F
讀歷史的能力。更討厭這種知道一點什麼，卻完全沒有能力的感覺。7 }; ?* o5 I) P* v2 O# Y3 ?

沈默這樣難堪，我覺得很悲哀。

「你什麼都不知道。」她的聲音帶著嗚咽，「父母過世的時候我只有十七歲，要& ~' a& K/ c; f, |
養活妹妹…咒殺也不是每次都靈的…報應？這就是報應？難道我們餓死街頭就不
是上輩子的報應？那你告訴我，我們該怎麼辦？我們到底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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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神，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人命這樣沈重。每一條都該死的重。」

然後又是沈默，窒息一樣的沈默。( `7 f' Y" _;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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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我。」我向她伸手。

「…不。」她痛苦莫名，「我什麼都沒有了…」! O3 h3 a& F$ h" i5 F0 Y

「她沒辦法走。」我嘆口氣，「她少了腳踝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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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突然爆發了，「我當然要留著她的腳踝骨！不然她怎麼知道怎麼回來呢？你為+ p6 R4 w# `* d* A, k8 Y, \
什麼要阻止我？七七四十九天就行了！七七內只要她吃了『虎』，就可以完全復' Y6 z2 h( O4 I5 V2 {, C
活！你為什麼要阻止我？！」/ O& _4 C* h- _/ T9 i: ]3 D" |

「沒有內臟沒有臉皮沒有咽喉叫做什麼復活？」我低低的說。其實我懷疑這不是) q+ Z8 |) U6 s' W9 M
我的聲音。這樣冰涼、陰冷，像是蛇爬過了肩膀，蜿蜒在胸口。「不能走，她只
能用爬的。」

艱苦的，從遙遠的家裡，爬過半個城市，爬到這個醫院。連哭聲都發不出來，流) @4 l7 B- y6 t4 {7 f
著淚，一步步的爬。, ?9 d/ M& Z: Y# 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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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看過她蜿蜒的血跡沒有？妳看過她的淚水沒有？妳問過她想不想這樣痛苦沒
有？妳要無罪的她，再去沾染罪孽？」陌生的聲音越來越輕。

「妳真的愛她嗎？」7 e8 n2 A7 ?; f,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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撕裂而絕望的哭喊，將這個夜晚的寧靜擊個粉碎。聲嘶力竭的，無言的控訴。握
著一小節纖細的骨頭，她痛苦得幾乎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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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情的拿走那一小截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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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搶走我妹妹，庇護那個兇手！」她猙獰的扯下紗布，縱橫的傷口慘不忍睹，
像是一道道爪痕，「我要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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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了她一會兒，陰暗中，我輕輕笑了。「隨便妳。」1 O3 J, X, s  u* a7 r( U1 o3 V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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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發狂的撲上來撕打，被醫護人員拖住。遠遠的看，她像是夜叉。我知道夜叉的- L7 l7 J  ?% y* t" _3 H8 i
復仇心很強烈，尤其她又是個很有能力的巫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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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來。- P4 U( R2 d# R0 B( C- `#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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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輕的將那截纖白的骨頭放進罐子裡。我不會把妳交給姊姊，對不起。她太寂寞
，寂寞會引發瘋狂。下一次她再試圖讓妳復活，我沒有把握可以把妳叫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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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什麼能力也沒有，對不起。# J( F, \8 B0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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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著那罐骨灰，我陷入昏暈而漫長的睡眠。我看到她能夠行走了，在沙灘上奔跑
，一切完整，跟風一樣自由。

能夠給妳的，只是很長很長的夢境，一切都是虛妄。或許這樣最好吧，一個瘋子" G, o- m# o2 v
的夢境。直到妳的陽壽盡了，有人來接妳為止。' c3 ^5 z4 r% V

這世界，這樣痛苦，也這樣的歡欣。% m  w& e- ~& s5 I: O

1 Z) P4 E* M) ^) l/ c! S
我有了一點點的改變。2 ]. T. A# c9 h. P2 Z. `& |

其實真的只有一點點。# {' |4 U8 x+ o) l" |6 `) M
: S2 Y7 d3 _; @+ s/ F$ E% }
我在那個充滿辱罵的部落格開了一個專區，聲明我不見任何人，所以不要隨便來2 L& n3 o6 I  j- A( K2 j
醫院找我。但是，我是說，但是。7 I8 j# G4 T1 j' ~% I. \

但是你的故事可以打動我，說不定，我會私下和你談談。

很多人留言只是尋開心，也更有一些是空穴來風，很想勸他們乾脆從事寫作。當
然有更多的謾罵，更多的諷刺，更多的指責…「妖言惑眾」。/ ?" q1 r: k; ?4 e# H( P

不重要。我還是會心平氣和的看著每一則留言和敘述，偶爾，非常偶爾的，我會
請他們來找我。
$ D* T2 L) W3 j, ^
雖然薄弱的像是一根蜘蛛絲，但是在無助的人眼中，這可能是唯一的援助吧。也: L& e& r. H3 x* G1 r: N5 l
因此，我認識了一些人，還有非人。甚至我還藏匿過某界的罪犯…不過我答應要
保密的。8 |- v/ w. t5 y5 M$ w

這樣有什麼好處？其實完全沒有。我幫了他們什麼？其實也沒有什麼。2 m3 h; ]2 `& f: x0 R

我只是認真的，說了一個故事給他們聽。他們只是很純真的接受了我的暗示，撞
邪的認為其實只是錯覺，怕鬼的相信沒有鬼這回事，痛苦的相信痛苦一定會過去" j+ i8 S0 X; A- U4 H
…3 F9 O' D* k: m" }8 R

仔細想過，說不定我什麼本事都沒有，只是一個瘋子的暗示，剛好大家都能接受
。雖然見過我以後，我不再跟同一個人見第二次面。我也不懂，大家都很平和的
接受我的任性和跋扈，明明是個和蠹蟲沒兩樣的廢物。
. T! j4 y+ n: N) f
當然我也遇到一些有趣的人。像是試圖除妖的道士（這個妖當然是我），和想為! |0 x5 c  h3 G1 q0 n
我退魔的牧師（他居然被退魔師的笑話打敗），他們很倒楣的中招，成了我的讀5 ~  v# x9 R* V( _
者。

在囚室得到無窮的樂趣，和無法拘束的自由。這都是奇特的訪客帶給我的。
9 c% }$ M5 O# f3 z/ e6 w5 f7 D2 p2 H/ K
我也不知道這樣做有什麼意義，但是我晚上睡得比較安穩，寫作的時候心安理得。
1 t- N  m% _( E. E0 O5 y- ]
" t8 P- n: h7 }* h. e0 a0 d. `
「你好像對大家都很好。」有回老鬼來找我喝酒，我酒量實在很差勁。

「我會把你們趕出去，還會摔電腦，支使你們做這個做那個，甚至要偷溜出去的
時候逼你們輪班變成我的樣子，好讓我出去逛大街。」其實我已經半醉了。
( E, i5 r4 x9 P4 V5 _. k( i
「嘿嘿。」老鬼喝了一口酒，「你對大夥兒都好，但是誰也都不是你的朋友。」9 j/ d8 ^$ I- j
% J# m+ b+ w6 \+ S( l
勉強睜開眼睛瞧瞧他，老鬼老鬼，真是老成精。「你們是讀者，不是朋友。」& C: X/ Q, D9 M" z* }' {- O% l
* C: }3 \% a# n: N( {# y2 V
「讀者不可以當朋友？」他的語氣很不滿。

我呆呆的望著天花板。其實，我也曾經把讀者當成好朋友過。在心還很軟，神智
清明，這世界還包裹著玫瑰色糖衣時。
/ u7 N. g$ X) ?3 A6 m  E/ R
「我剛開始寫作的時候，發生過一件事。」  W9 A' s% b; V& ]  }
6 g$ ]7 f$ C0 Y0 q
十六？十七？我忘記了。我開始狂熱的寫，開始有讀者，互動的很親密。血氣方' F% o# ?1 G+ p! j
剛的少年，對一切都還揉不進沙子。發現自己的文章被盜轉，怒不可遏，寫了一
篇抱怨文。

第二天，哪個網站從地球上消失了。應該說，架著網站的電腦被攻擊，整個主機  a8 m7 [' [8 _. e3 D- d& G" n
都毀掉了。1 H( z6 b. @! d: F$ M+ @: F8 q

「後來又發生了一件事情。我在一家很小的出版社出版我的書。」

年紀輕，只會橫衝直撞。出版社是不好，但是傻孩子就是傻孩子，我在網站口誅! {4 M9 s, l- {  k1 k0 c- b/ E
筆伐，加油添醋的說某出版社怎麼樣怎麼樣的苛待我。+ u# q9 }( K( a5 t. \) W5 t

再一次，出版社架網站的主機又毀了，還有一群跟我處得很好的讀者，跑去出版; }0 i4 E* ]  R0 @+ t: e
社吵鬧，還跟員工衝突，一個女孩子從樓梯推下來，腦震盪。

「那時候，我好害怕。」可能是酒醉，我的聲音這樣軟弱，「他們為什麼要為了' H. A3 w5 z6 D- Y" E* I& q# k6 O
跟廢物沒兩樣的作家出頭？幸好那女孩沒事…出了什麼事情我該怎麼辦？」
4 N# g7 ^$ Q4 ^/ ~/ @
其實，我一直都很害怕。這種狂熱的喜愛根本不正常。為什麼要喜歡一個不認識1 g% a8 J1 D' W; @. N, f
的人？因為他會滿紙胡說八道？我最了解自己，我知道自己是怎樣的虛無、空洞/ g! t6 d8 c& i3 q8 q  f
，我知道，我知道…
& m2 b4 V. Y- Z* c: }7 V
我只會寫而已，除此之外，一無所有。% }2 q5 a$ R1 t& Q3 @

醉到昏睡過去，我還在模模糊糊的回憶。為什麼，我一步步的遠離人群呢？
5 r5 v; {. r5 ~; [. [
因為我害怕。: S. e. S, Q7 {- ]# G! d
7 l) ^4 Y. h; l: z( Z5 q4 B  M
我害怕跟我好友相稱，然後把我寫過說過的話，拿去其他地方嘲笑侮辱的人。我
也喜歡過可愛的女讀者呢…甚至上過床。我還是，我還是正常的男人啊…( A; Y2 \( E4 O) |) U1 ?
1 S& Z9 c' v; y9 x
但是她們也只是彼此炫耀和我有過親密關係，甚至爭相告訴我別人說了我什麼什2 Z4 W( |/ \& x) r
麼…4 U6 [' J1 ?0 ^# d

我退卻，然後下沈。越退越深，越退越深…直到離群索居，不再說話為止。' z1 f- E: R0 t  ]

並不恨，並不恨那個女鬼，真的。沒有她的糾纏，我還是會走到這一步。只是她
的出現，讓時程加快而已。說不定在不斷的退卻中，軟弱早就造成了我的瘋狂。2 \/ H5 @, d! k( v
沒有她我可能還是會去挖墳，畢竟我只剩下那一點狂熱，狂著想要取材，想要寫
，想要寫…4 w4 o( `$ g7 i4 t% f7 G8 b
9 D! Q8 G* ~& l9 M. @- N/ ^9 n
也說不定，我早就蓄了鬼在心裡。
5 P! o5 [+ `# D1 R7 @
誰也不恨，誰也不怨。這一切都是必然的，必然的。

昏睡的深淵好深，深到看不到底。嘩嘩的水流在震耳欲聾。我在沈、沈、沈。

我的人格有重大缺陷吧。咯咯咯咯。
7 B" b! N4 B/ @7 ^
沒有，讀者沒有讓我受傷。或者說，我故意讓她們傷害我。因為我需要那些傷痕0 r# f3 B) u) y) {0 Q2 M
，一筆一縷的寫進小說中，封印起來。

但是夠了。我取材取夠了。現在讀者對我來說，是善良的陌生人，不要再進一步& V) x( G( Y, W$ ~  ~3 M
了。他們傷害我的時候，同時我也在傷害他們。$ q' c1 E8 N/ |4 x1 z+ t
7 u  H; b' b  N' [  ^
就像我用小說束縛他們，他們也用感想束縛我。沒有人是真的自由。
+ W9 q, W, [" W$ \( H
＊＊＊
' |3 b( w0 M0 E
醒來我頭痛欲裂，根本不記得昨天說了些什麼。老鬼涼涼的看我，嘿嘿的笑。
6 m/ f. S* M$ p: `& w& L
「說倒是沒說什麼，」他哈哈大笑，「不過你脫光了在外面的走廊跑。」$ }- G3 X" X( t+ X

「…真的嗎？」我大吃一驚。我知道我酒量不好，但是酒品有這麼差勁嗎？地基
主和小司一起嚴肅的點頭，我沮喪的趴在桌子上。

我真沒說什麼？為什麼我像是沈到一個憂傷的夢境呢？
' U8 E4 i. k" U: b1 \# Y: L
「剛你有訪客。」地基主咳嗽一聲，「護士不敢叫醒你，把訪客的禮物放在這兒4 U; Z) B& T' p4 u" A  O
。」2 S1 K1 |* y; ]4 _

那是一本重大傷病手冊。打開來，「重度精神分裂」。$ d  B; w. I5 o& F. z
. m" ^% a' u& f
吳大夫說過要幫我申請，沒想到他真的去辦了啊…我的過去，這樣子蓋棺論定了1 |# A) o$ L$ D1 t5 ~! C3 K% _
。
$ d. K/ E* s. O# b: p
翻著那本小冊子，覺得也沒什麼不好。咯咯咯咯…
0 ?; d# t8 V$ @. k6 _
（第四部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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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jam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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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4^#

發表於 2007-1-30 04:29 PM | 只看該作者

第三部陰差0 ?7 M9 f/ l8 E/ J0 l' X2 Y
7 [2 P+ J% ], A8 l" L
7 i. }' ]) T5 d# |% [
鐵鍊的聲音，從走道拖過去。冰冷的讓人的心臟都為之結冰。. O* i% L) w+ h4 a+ @5 f

「我來帶你走。」

這也是一種必然。
' r5 i, q. s4 l2 ?5 q; G
「讓我為你說個故事。」咯咯的笑聲響起，像是喪鐘迴盪在這個監獄裡。

# R% s, ?, B9 B" u6 E
我從很小的時候，就常常發呆。我媽覺得很憂慮，總是不讓我離開視線太遠。或
許是年紀太小了，所以並不懂看到什麼，只覺得這個世界為什麼這麼擁擠而吵鬧% F! h+ F3 y+ f4 b$ k
，我們明明住在非常安靜的山村。: k: p1 f& E1 u

等我上了幼稚園，幾乎是無師自通的學會了國字，就一頭栽進文字的汪洋中，閱
讀成為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或許是知識成為一種屏障，擁擠和吵鬧也在漸漸
發展起來的智能中消失了。

我還是常常發呆，但不是因為有什麼聲音或影像干擾，而是我在心裡彌補或完成
故事書裡的遺憾或者是發展結局之後的情節。

或許在我還不知道什麼叫做寫作時，就已經註定要狂愛寫作一生吧。! w! _5 v. u7 u  _/ T
7 l; p5 v& [/ C& @; |
當然，現在也是，從來沒有改變過。但是我的心靈破碎了，簡單說，我發了瘋。
這些破碎的縫隙，知識再也無法成為完整的屏障，所以赤裸裸的和這個世界的真9 P1 S) V8 {8 P* w: q& g
實互相窺看。
  f, A6 z( |; y& k; A0 L2 C
也和童年時幾乎消逝的回憶比對著。

山村的居民雖然不是很多，也有幾十戶人家，幾乎都是親戚。輩分早就糾纏不清
，阿姨姑姑叔叔舅舅亂叫一通。我還記得從山村最大的那條路跑過去，可以從村
頭跑到村尾。陽光嫻靜的相隨著，還有同伴愉快的笑聲。
7 T+ b' C# G$ i
陽光，一直是我最美好的依戀和記憶。直到現在，有陽光的日子都可以讓我莫名
覺得愉快。
9 t  n  _0 v3 x: V
但是夜晚，尤其是冬至前後的夜晚。我常常在夢境裡驚醒，聽到鐵鍊拖曳的聲音) S: m& r6 }+ h, v5 a3 N
。那時我幾歲？三歲？五歲？我記不清了。但是那麼小的孩子為什麼會知道是鐵5 z3 l; ~1 V) |
鍊的聲音？3 U  Q" p2 k' Q0 D

和歡快的陽光相反，夜是這樣寒冷而幽寂。在清冷的呼出白氣的夜裡，村犬憂戚
的吹著狗螺，像是有著什麼恐怖的東西在村裡遊蕩。2 R# N! c* y& u$ y# {
$ ^8 [  S# W7 s! k- A
我聽了一會兒，從媽媽溫暖的懷抱裡爬出來，掙扎著幫自己穿上小外套。悄悄的
走出去。真奇怪…在那還不識字的童年，知識來不及保護我，原本夜晚也該有人
逛蕩的山村，卻空曠的沒有任何人影。
8 ^5 i' ?# a! X0 w& i
只有狗兒紅著眼睛，低低吠著。跟著拖曳鐵鍊的聲音，在蒼白的月光下，一陣陣9 w$ ^* s" X+ t$ ^: Q' d# g# N
的吹著狗螺。

站在門檻上，鐵鍊的聲音越來越近，我也怔怔的看著越來越清楚的「人」。4 U2 m7 n+ F# E/ W: U4 u
7 t! U, b- K+ v* ]2 k1 @
他穿著黑色的衣服，翻飛著。一隻手拿著奇怪的「扇子」，但我還沒看過這種方% N: K, t7 m  k: F# ^0 p
方又小小的扇子呢。另一隻手，拖著又黑又粗的鐵鍊，嘩啦啦，嘩啦啦。

看到我他頓了一下。背著月光，我看不到他的臉。但我有種奇怪的感覺，他笑了* B& O. f! W+ r2 C4 Y6 y' R
一下，然後繼續往前走。
! F: R; e+ D$ |# D% a/ [
就在這個時候，我看到有樣東西從他懷裡掉下來，輕輕的噗了一聲。我跑過去，
撿起來，發現是一本黑黑的書。但是書上還縫著線，很奇怪。
8 ]1 ]* H! T' D6 V* m9 q" B
「叔叔！」我追上去，「你的書掉了！」
: p9 E7 i2 g7 Q1 w
他似乎吃了一驚，轉過頭來望我，當時還小的我鬆了口氣。這個叔叔的眼睛好好/ a8 R) Q! ^+ ~0 r7 Q7 s5 ?$ F$ |! M
的在眼眶裡，臉也很平滑。比起那些把我嚇到的奇怪叔叔阿姨好多了。剛看就覺
得好痛，真的會嚇到我。0 F0 Z1 x* ?' i- h) F
4 A+ }" _3 b! H( J% I% u! i6 L/ b5 o$ @
他只是白了些，眼睛是綠色的而已。) I, s" \1 @6 g' z
5 _0 J5 W: j. h
這個「叔叔」接過我手上的書，點了點頭看了我好一會兒。翻開那本黑黑的書，  [% G0 O: E0 L4 d& {
指給我看那一行。3 b; l6 U3 {. T! E6 P- W) ~
+ J" s% A/ O! _* y" n, f
「姚夜書卒年七十四歲。」! Y% w2 w: ^2 U0 V- K
* o8 Z! [7 a" @! u; Q5 v  `, c
事後我怎麼也想不通，那時候的我，還沒上幼稚園，還不識字。但是我卻看懂了% S) q, U- L" ~
這一行。

姚夜書是誰？我不認識這個名字的人。+ B  Z# E5 K. W( k

「叔叔」收了這本書，輕輕的將我推向家門。然後拖著鐵鍊，繼續往前走，走到
舅公家裡去了。* N- d( E) X8 G& D3 M3 E4 h6 u
! Y# z2 _) e# U5 F
我回去睡覺，第二天，就聽說舅公在睡夢中過世。

＊＊＊1 @( s" ], g3 M' l0 ]
+ t8 B6 a" }+ |) i* Y! c7 z
聽著在走道拖過去的鐵鍊聲，突然想起這段幾乎淡忘的記憶，彎了彎嘴角。

現在我知道姚夜書是誰了。
' y* w: ~7 e1 \8 ^* a4 x+ ?
夏老說，作家把筆名用到誰也不記得真名，就算寫出頭了。我也算是寫出頭了，
陰曹地府不錄我的本名，而是錄我的筆名。我該感到榮耀才是。
# D  T$ Z6 a4 C, W
我猜，陰差正在這個醫院走動著，尋找陽壽已盡的人吧。但還不到我該去的時候
。很安心的，閉上眼睛。
  R: [- g: E7 p$ n8 e$ t% a
但我並不知道，凡事都有意外。許多意外的起因，都只是非常細微的緣故。& O; w. ?' U1 c

' n. R9 Q$ T, f* c; ]/ |
- U: g9 x5 i2 U- [8 S! p+ l' I4 [
! D2 d; u* \/ l( P3 R/ f; e% J
地基主在我的房間發出一聲非常尖銳的慘叫。$ }& p( L, h; k
2 Y& x0 J& M5 d. M. R* k
連日陰雨，我心情已經夠不好了，如果可以，我真的很想把她掃地出門。很可惜
，我不能。雖然在她的地盤上，我好幾次真的把她踹出去，但是她總是滿臉眼淚
鼻涕的抱住我的大腿。
- e# k% j. I6 B
幹什麼？看起來我像是無良男人在欺負少女似的！

沈著臉，啪的一聲把電腦一關。很不高興的面著牆躺著。" `" J& [9 b) [8 E
* `" p0 Q+ D$ G- K. r1 z( ]
「姚大…」她顫著哭音過來拼命搖，「姚大啊～」
) V: s  f& \- A) x: u, h$ `4 Z1 P1 Z
「沒小說！」我快氣瘋了…雖然早瘋了。「有沒有一點良心？有沒有？！寫不出/ C* ]* l( N& H  s: x, Y
來我就夠煩了，天天擠來我這兒逼什麼逼？！」+ Z8 l/ z* l1 Z. b
6 R1 ~) R) a4 z' X- e
「誰跟你催稿啊？」她還真是哭得聲嘶力竭，「姚大，你怎麼這麼短命啊…」) X+ M* M- d/ _# n

擠在這屋子裡的鬼魅一起嚎起來，真是地動天搖，陰風慘慘。, J# u8 w5 T+ G9 Z  Y5 q
# n( p5 q  R- N+ `
「我會活到七十四歲。」用膝蓋想也知道這算是長壽了，哪裡短？
2 M' x- P( h/ F- V0 d! J" U
她啜泣著遞過一角文書。陰府拿人的時候都會客氣的發文書給在地城隍，城隍轉0 b. i9 V# F7 J$ ^( ?' Q! t* D
交當地土地，土地分發給地基主。
( g1 _" c( i2 ]
狐疑的拿過來看，上面寫著幾個人的名字，當中有個被地基主圈起來，「沈印生
卒年二十五歲」。
( B) e: G) Y# b$ r4 ~8 Z
看著很面熟，這是誰啊…？
1 C/ H/ b) v6 B& ]
「哎唷，我的姚大，」地基主擤著鼻涕，「莫不是您連自己的本名都給忘了？」! v2 h- W  n2 Y

可不是？這是我的本名嘛。2 l( U9 i3 a7 ]' i$ d8 u, e+ n

我的心猛然一沈。我壽終了？但是這怎麼對呢？我看過生死簿，上面有我的名字
（哪怕是筆名），我該七十四歲的時候死的。

這算不算是行政疏失？這個時候，我真的認真想去當道士，好知道這當中的行政) [, u5 I) A- Y7 {+ g/ L
疏失怎麼折衝。但是也等我把小說都寫完…/ L" j1 q! }/ I) w: x
: i5 E0 z0 W; x5 X: T* B% d
我現在的煩惱是，我到七十四歲都不知道能不能把不斷生長出來的小說寫完。

「我不會死的。」思考了一會兒，「小說沒寫完，哪兒我都不去。」
8 i% q9 X) f+ a( `9 }- X
聚在我房間的鬼魅獃住了，突然湊在一起吱吱喳喳開始討論起來。2 ]* M* D+ e* Q# u2 I. \
# J6 D/ Z( o, y3 |" w* w) a$ Q- z
他們可能討論的太大聲，剛剛開門的護士狠狠地倒抽一口氣，把門用力一關，然) s) x) e& ]! I3 T7 T$ V
後傳來劈哩啪啦的巨響，我猜她可能撞到分藥的推車又撞到什麼爬著出去了。因
為她一路哭著「有鬼啊～有鬼啊～」; p2 ^- x) a' X

這是精神病院，鬼當然很多，難道你不知道嗎？

精神病有很多因素，心理生理什麼都有。當中也有很小的一部份是因為什麼冤親  @# n& ^( D1 g1 N
債主…就像我這個倒楣鬼。& m6 e* t8 M, }' s"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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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纏了十年八年的厲鬼其實也過得很無聊。人類很像是擁有天生的保險絲，到
了一個限度就會自動把保險絲燒斷，心靈一但破碎，發了瘋，就可以隔絕冤親債
主的傷害。捨又不捨得走，留下來又無聊。

有的會在醫院裡飄飄蕩蕩，地基主查戶口覺得他們可憐，就建議他們看看小說。9 V1 q5 Y+ E6 x1 O3 u
然後我就多了一大幫子冤魂厲鬼的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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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一個報一個，好康到相報，遠遠近近的讀者就多起來，要不是我脾氣差，趕
人（？）毫不留情，發怒起來一個字也不肯寫，寧願腦子裡編，這些讀者才給我- z8 Z+ W4 a3 i- C) }. Z6 C
點安寧。
8 ~  O! b& r0 C& d' S1 ?  ?
我會繼續維持那個老是被辱罵到爆炸的部落格，也是為了不要他們通通擠來我房& }  p, x0 W1 U: F, [
間要小說。

「我看，找胡老爹來幫忙好了。」一個老鬼建議，「老爹修行比我們久，過百年
了。上回他跟我要了稿子看，天天催我呢。我想他肯幫忙吧。」6 w1 R+ S# B" o7 `! h0 a
, I$ h) J% X$ \  Q9 F2 ~4 e, F
「閻王要你三更死，誰敢留人到五更？」地基主還是愁眉淚眼的。
# f4 y9 R2 c- w
「沒這事兒。例外多著呢。」老鬼忙著說，「雞蛋再密也有縫，我就聽說過這類. P: Q' |: _' i# B+ ~) e( i
的事情。瞞過七天，陰差拘不到人是有罪的，得趕著回去受罰。下回再來，也就% I( ]7 u3 K* V& K7 K. P) n6 m
水來土掩，兵來將擋了…」9 W, b; V, P8 [2 X

仔細想想，我的讀者對我也真的是夠好了。雖然可能白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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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心意最重要，對吧？我沈重的爬起床，悶聲不吭的打開電腦，開始啪啦啦的
打字。這次他們擠在我旁邊看我寫作，我就忍著沒趕他們了。9 b5 B/ I  y0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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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那個前世是書生的老鬼吆喝著，「擠什麼擠？什麼時候不能看非現在？該請1 k% v3 P0 M; `
人的去請人，該找人助拳的快去！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真要鬧到雞飛蛋打  Y2 q( B7 q* N  u  [( I
？到時候姚大歸地府了，我們孤鬼兒搶得到麼？還不快去呢…」& C$ b! j+ j6 O  v& w$ b& {6 k; {,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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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裡微微一動，卻又抓不到什麼頭緒。但是想想不禁啞然，我倒成了產柴的- c- X+ w; J' u5 J
青山了…
: V' ^; D% V1 X0 v$ Q
咯咯咯咯…讀者真是種莫名其妙的生物。: P# I5 Y- [/ P+ U" ~
0 n3 H2 `/ t( x, `' s7 X
＊＊＊3 Z! u0 G, M5 i( Q4 a) {2 G& F) r

我不知道那隻狐妖搞些什麼鬼，看到的時候還以為是道士呢。他在我房裡鬼畫符
，還在我身上亂畫，一路畫到樓梯口。雖然不知道有什麼用，畢竟心意最重要。
所以手腳不甚乾淨的摸走了我兩本書，我也沒說話，反而要地基主掏出他沒摸走
的書致謝。( m; A/ f5 _( G% m3 d# c

他看起來頗羞，跟我道謝的時候聲音結巴而顫抖。, t- A: I( L) j, x$ x& V- Q. u

我說，你們這些鬼魅山妖個個比我強很多，我大約不堪一根小指，碾也碾死。這
樣口口聲聲稱姚大，講話還戰戰兢兢，到底是何必又何苦？我寫的故事不是最好
的，為什麼這些讀者這樣拼命呢？0 g: J2 y5 g( h* ?" o" e

「你們要不要看看別人的作品？」我跟地基主說。其實我也想開了，我這人就算
成灰了，不讓我寫是不可能的。死就死吧，反正跟死掉比起來，只多一口氣。天
命如此，真的被拘走了，推薦幾個好作家，將來他們也不會太無聊。8 L& J! l! T; ]8 n% t) Y: c6 \" {. W/ L
' `& {  o6 J+ \) g4 ?9 i9 W
「不要！」地基主尖叫起來。「我們跟人可不太一樣。對我們來說，你的小說是
癮、是咒。一天不看就過不了日子，別害我們了你。」
5 f) ^# r2 y- j$ x( m, ?
我無聲的嘆息。這是一種錯愛吧？
, l% X$ [, K1 i5 }
咯咯咯咯…+ C/ z2 {* c0 L8 I8 j

不過胡老爹搞得鬼還滿有效的，真令人意外。/ z. s* M$ n7 ?& m& x' }# S3 J6 a' Z

鐵鍊聲在醫院焦躁的拖動，轉來轉去就轉不到我這兒。後來我才知道醫院裡頭眾! u5 p. V6 Y# V! F1 [" i% u
鬼團結一致，眾手遮天，把那個來拘魂的陰差氣壞了。

那個陰差連城隍都沒告，直接去找角頭土地告誦了。當然地基主絞著手指挨了一
頓官腔。

起初我不知道她幹嘛讓我燒化一本書給她，她在我電腦邊看不夠？

沒想到這小妮子扯了一頁當伴手送給老土地，結果土地公公看完那頁，著魔似的
逼著地基主交出整本…然後跟她要了我整套的書，說，化給他的話，他就閉關修
煉去。/ ^! W) P3 N5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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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誰也不知道他閉什麼關修些什麼了。. q5 i  s$ x4 F0 c* b

她得意洋洋的回報，到處找著我堆了一箱又一箱的書，又催我快去燒化了給土地
…我真的狂笑很久。

據說呢，陰差去找老土地碰了個軟釘子。人家閉關修煉，好去拖出來？氣得直跳! Y: v  {) O& c& ]' m. h3 q# ^
的陰差乾脆一狀告到城隍廟，哪知道人小鬼大的地基主早早去送禮了，他老人家
收了我的書，居然裝聾作啞，要陰差加把勁兒。$ r% k5 D1 \& I! l

我真的會活活笑死。我還以為用錢可以打點，沒想到我寫的書也可以。這算是搞
笑版的官場現形記麼？& e, J( E2 N, i9 H; _2 O# q4 a

那個倒楣的陰差在醫院轉了七天，灰頭土臉的帶走了名單上的人，就缺了我。回2 @4 f: T; ]( n+ }* C6 A
去有沒有挨板子，這我就不知道了。' `% g& W+ B3 Z4 }: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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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0 d) |& P& r* X, {) f& U7 V4 b6 N

「奇怪，奇怪…」地基主神色有異的走回來。我埋首打字，沒時間理睬她。她也1 w8 B  R% E, n- g; u. n" _' T; i9 {
是發著呆，乖乖的坐在我桌邊沒講話。5 o( M( p& G#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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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打了個段落，停手喝水，她還在發呆。

「怎了？」今天初二，屬地基主的陰將都去城隍那兒謝賞。她吃了酒菜回來，做
什麼魂不守舍？2 B. H' z1 _/ o0 k9 y# H' Z0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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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呢，城隍爺爺招我去說話。」她眼神透著古怪害怕，「這可是從來沒有的, Q& j$ V% H3 B7 I7 r; \6 N* ~* ]0 @
事情。」1 E6 ~/ {' q; r%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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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書沒有。」我哪來那麼多出版書？「若要稿子，我印出來化給他就是了，有
什麼關係？」

「這不打緊，他不耐煩我手腳慢，自己去弄了部電腦。」她漫不經心的回答，「5 r2 K1 F1 j* e9 w
城隍爺爺問我你身體怎麼樣，還問我你小時候的事情。你不跟我說過，你小時候/ N* G  ^* H/ K3 u+ x8 l
見過陰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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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點了點頭。有時候被催故事煩了，我會說些小故事給他們聽。

「他跟我說，叫你好好把這件事情放心裡琢磨。也讓我們別再搞鬼，讓陰差來。
」她的眼神透著害怕，「說事情鬧太大，陸判官不會饒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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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判官？不是閻王？我覺得似乎有些什麼頭緒，但是又還理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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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說了什麼呢？」我知道城隍是在暗示我什麼，但是我需要更多的資料。5 {0 M  r. v4 K! k2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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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了呀…」她困惑，「哦，他後來就跟其他官員閒談，講現在的新規矩。陰差9 S$ j- I( ]4 f/ h# f
不能跟人交談，也就只能講制式的幾句話兒。說是嚴防舞弊什麼的，我也沒聽懂4 h8 `+ y& e* x& j6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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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讓妳退下嗎？」我有點訝異。哪怕已經是民主時代，二十一世紀了，陰府
的體制還是嚴得緊，看神格說話的。地基主算榮譽職，勉強掛個「神」名兒，其
實也跟鬼魅差不多。+ M- s6 Z/ Y7 u

「呃？」她愣了一下，也對呢，奇怪的緊。城隍爺爺和其他神官神將說話，她一2 n" o  ~' f& G; Z) g  z& M' ?
個低微的地基主哪有聽的份？「沒呢，古怪。」! }+ T. B7 x$ f( w6 u-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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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琢磨了一下。笑了起來。2 Q' {9 W1 E" f

「幫我謝謝城隍爺。」我將原本進行的故事先暫停，開了新檔案，「我寫個極短- u+ q- \. L7 _! E2 Y
篇謝他。跟他說我明白了，也讓胡老爹來解了這兒的鬼畫符吧。」9 }& I+ \8 H4 T& E8 j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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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說什麼呀？」張了一會兒的嘴，她叫了起來。

「我說，陰差再來別攔著。」我啪啦啦的打字，「讓他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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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這幾天亂成一團，到處有人喊著見鬼。我知道是那些厲鬼兒心裡生氣，到處
惹亂，卻不想去安撫他們。

地基主垂頭喪氣，像是守喪似的守著我，真是又氣又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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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也沒說什麼，照樣過我的日子。連鐵鍊聲拖進我房間，她埋首啜泣，我也沒
抬一抬眉毛。

「沈印生！速速隨我前往！」如雷的吆喝在我小小的陰暗房間響起。  X0 {! G6 M- R

這是我第三次見到陰差。兒時一次，被女鬼纏的時候一次，這是第三次。他沒像4 j7 F- {7 y% a% n9 L
傳說中帶著高高的帽子，一身的黑，倒有幾分瀟灑的感覺。拖著鐵鍊，拿著一個5 S* z6 b! C2 R9 C- ?  Q! _9 _; C
令牌。現在我知道那不是扇子了。2 G" U. f9 Z! U

心平氣和的看著他，我說，「陸判官要拘我去專門替他寫小說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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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煞氣十足的臉，嘩然的比雪白還白，倒退了兩步。哎呀，我猜對了嗎？忍不) n  E1 k; ~( d, {
住咯咯笑了出來。7 O5 a. W' H4 D4 Q+ S

城隍爺，真是謝你了。

「我知道你一定要拘捕我回去。」我沒試過說故事給陰差聽，不過，地基主都聽3 {; F# o8 v. _2 a1 Q* s
了，他們應該也可以吧？「但是請給我一點時間，讓我說個故事給你聽。」" |& E" }3 }* z3 v!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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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嚴肅得接近猙獰，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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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點麻煩。我轉眼看到還在啜泣的地基主，「不然，讓我說給她聽？你看小姑娘8 ]7 X$ b0 V. r9 q6 m  w% ?
哭成這樣，也讓我了個心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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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差為難了一會兒，地基主看著我發愣，像是驚覺了我的用心，聲如裂帛的嚎啕
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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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得太過頭了，小姐…我堵住耳朵，有點尷尬。一滴眼淚也沒有，怎麼唬人呢…, G# B8 o; R* E$ Q,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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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這麼過火又假到家的演技，讓陰差動容了。我猜他是重口味的，愛情故事8 K3 C/ J3 P" @6 H9 s
一定可以讓他投降。$ ~: y+ X9 H  c, V9 U! ~0 a. _0 g

我說了一個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背景是古代的人妖相戀。漫長的生命面對短促
如浮游的人類，充滿了痛苦的無奈。哭聲此起彼落，哭得最大聲的居然是書生老4 s+ ?$ Z9 p0 b: ^3 @
鬼。& D! f3 n% W$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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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故事最高潮的那瞬間，蛇妖正要把他的生命分給老邁而垂死的愛人時…我喝了
口水，停了下來。3 C: \9 q8 @& ?' d4 q9 u& i

「…後來呢？！」幾乎所有聚在我房間的鬼魅異口同聲，很不巧的，還包含聽到# _! u' N. Q3 X" {& V6 L
忘我的陰差。4 T& R0 D9 u6 J. B

「厚～」所有的厲鬼孤魂指著他，「你說話了！犯忌！」地基主比別人都大聲。+ D' s3 _( d% S)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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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臉刷的白到發青。「…我完蛋了。」他哭了起來，「等等再說吧，後來呢？3 O+ F( N2 `$ D, U  p9 ?5 M; O
」

基於一種憐憫，我把故事說完了。底下一片淒風苦雨，擤鼻涕的聲音此起彼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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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差哭得握著手絹都快斷氣了。他有氣無力的看了我一眼，又放聲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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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然後他走了。) n$ D7 j5 e# D0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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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過，地府的體制很嚴謹並且嚴厲。規矩是怎樣，就得照著走。犯忌就是犯忌" ]$ c, N4 ^4 E8 |5 c7 I
，懲罰是免不了的。但是官罰還不是最可怕的，更可怕的是，他露了長官的餡。; a% l! e( R0 y0 a
回去不是挨幾板子關幾天就算了，大概關不完就挨了什麼暗算，魂飛魄散都有可
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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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寧可在人間住下來，聽說跑去賣大腸麵線。偶爾我會吃到他做的素麵線，
通常都是我有新書出版的時候，此是後話。+ E3 @  d; r2 R$ R1 J/ \

後來陸陸續續來了六個陰差，毫無例外的中招，好好的來，哭哭啼啼著走。沒人
敢回地府，都留在人間苟且偷生，沒事就來罵我坑害他們，順便來Ａ書。- v" m1 b- z  \! j' }  Z0 n

好到可以互相罵來罵去，我把情報湊在一起，覺得城隍對我還真的是好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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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甚至強迫他們把生死簿讓我看一看，果然，姚夜書的那條濃墨槓去，添了一筆6 D( [2 O: L* ~# P1 O; I( X3 Q9 C+ J
沈印生的，還用蠅頭小楷註明，「姓名有誤，特此更正」。

順便把我的壽算也「更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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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對。閻王哪管得了那麼多事情？他若算是司法院院長，也不會自己下去審理。
自然分派給判官們去審理。當中一個判官要偷改我的壽算，同僚若知道，也就睜# S! A* f, ?! F3 \2 M$ U
隻眼閉隻眼。這事雖算不了什麼，若是鬧出來可大得很。

聽地基主說，陰律嚴明幾近刻薄，若是陸判官這樣篡改陽人壽命被查出來了，那9 j* ~6 x) C( _: @$ Q
是銼骨揚灰，萬死不贖的罪。而這位嚴正的陸判官頗有才華，和城隍等都有筆墨. K" b  B7 ^* w; }; U( {
來往，跟同僚相處的極好。能夠不鬧出事情來是最好的…所以城隍只能暗示我，
卻沒去揭穿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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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我猜他是不是前世跟我有仇還是什麼的，但是一起頭就猜這樣總不好。我本
來是半開玩笑的猜，沒想到讓我猜中了。( s8 k2 G# [9 r2 L" j. z9 o9 T

這些陰差說，陸判官嫌沒個懂筆墨的書僮，想拘了我去。又聽我書寫得好，順便- q( M3 |% }4 P5 T( {7 W- c
也寫給他看看。6 C* H0 b) n+ ?* Z& F$ o; s1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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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這樣一個人，哪肯去替誰專寫呢？我最最自私，只寫我想寫的。編輯不知道
被我氣哭多少次，只能委屈的捧走我寫好的稿子，一筆也不許改。1 R2 G9 K: G& D6 }% H-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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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對衣食父母尚且如此，更何況一個在陰府當差的判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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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來了第八個陰差，我倒是嚇一跳，怎麼叫年紀這麼小的來？現在我會分他們) v8 T$ X  f) t0 R/ B2 K
的年紀了，這個怎麼看，也還是個少年…忍不住起了點憐憫。* [. h' M0 v: Y# E  G)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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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印生，速速隨我前往！」他帶著稚氣，對我嚷著。

剛好有陰差在我房裡看書，瞧見他，臉色都變了。忙著搖手咳嗽，示意他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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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狐疑的看著這些滯留不歸的前輩，又喊了一聲，「沈印生，速速隨我前往！」( V( {1 N3 ]7 e0 ?8 e!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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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他可憐，我就不害他了。「快走吧。七個前輩的例子還不夠麼？」1 k2 \- V6 c8 G!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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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馬上臉露不憤，根本就忽視我的善意，拿著令牌就要打。這一打，我的魂魄就7 s% y1 ]1 N; C, f/ ^' _
離體了。唉…好人做不得…

「且慢。」我嘆氣，「要我跟你去也行。你先看了這個吧。」我把剛寫的小說開* D+ ~( V8 W7 J7 X5 u5 Z
頭印出來，遞了出去。

「千萬不要看啊！」他的前輩忍不住開口了，「小兄弟，你回去吧，頂多挨頓板# j9 t0 ?1 d' }6 d) r. h. j, w, b
子而已…」* B7 @9 l( D# |' D4 m- Y0 b; ~1 }

這個小陰差更糊塗了，他在令牌上面寫了寫，上面寫著，「為什麼不能看？」" G1 _, Q5 U" m  o& e! Q, g/ @

這孩子聰明！我最喜歡聰明的人了，咯咯咯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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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前輩倒是張著嘴好一會兒說不出話來，「…看了就回不去了。」* Q" W  l, {" J) P) a

我知道他的前輩是一片好心，但是越聰明的人越好奇。這樣說更讓小陰差忍不住( g' r3 s) g- a# q+ j9 N3 S
低頭看去…1 Q* l. ?! `  R+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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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他也中招了。: M# b! ]; R4 _/ W" Y/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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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面呢？」他話一出口，立刻面如死灰。「我、我我我…我怎麼…我想回地府
啊！」他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  a# g/ S* K5 ~0 a% ]) j

第八個倒楣的陰差，又在人間落了戶。

不自覺的，我成了陰差剋星。咯咯咯咯…6 M& z* W; @6 S  d+ o: e: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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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在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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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我也只能等，畢竟我關在這兒哪裡也不能去。但是這八個有去無回的陰差一
定會引起些什麼樣的騷動，誰來抓他們都可能讓陸判官很尷尬。若是這八個陰差9 }7 `1 v: i5 T2 S6 j
自忖沒有生路，乾脆狠咬一口，該誰完蛋，還不知道呢。

所以不會有追兵，我很有信心。

聽我分析完的小陰差張大了嘴，沈痛的說，「你是人間的禍害，惡到穿孔的毒苗* _$ D# a+ d4 s" o6 D: t3 m
。你活著對世間無益，會發生種種天災人禍一定是你這混帳引起的天怒人怨。」+ J: I0 e  g2 ^. W5 F6 O' A. b
說著衝上去從印表機搶了一疊紙過去，「你趕快寫吧，嘴動手也要動啊！」) i. }, U4 v( O. D4 ~

聳聳肩，繼續寫我的小說。& {0 l* s6 ^& Q; W1 T$ z0 M' i"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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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這八個陰差的倒楣事蹟當作閒暇消遣寫出來，貼在部落格。我那本來被謾罵
到爆炸的部落格又多了譏笑和嘲諷。還有人說我根本是瘋到見鬼了，寫出這種垃8 T: Q/ }. H8 P' I  x( U6 e5 I+ g1 M; \
圾。

無所謂。當初伽利略還險些被抓去燒呢，說實話的人本來就比較衰。我是比較好
奇這些罵個不停的人。若真的討厭，何必去看我的部落格呢？看了又口水甚多。
難道暗戀我？

日子照樣的過，我依舊成天寫寫寫。我倒不知道這個精神病院成了陰差畏懼的地
方，後來才聽地基主說，來這兒出任務的陰差，寧可違些時日被罰，也盡量久久7 S2 [6 d; g% E8 }: X; x0 @
來一次帶走整批的人，能離我的房間多遠就多遠，還傳說我專門吃陰差，這八個# B3 K& h( }& ?& \) W
陰差是被我拿來下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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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到打跌。我吃素，真的，你要相信我。9 ]( g- a' ~/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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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我還在等。& j, H# j$ s/ ~

終於我的等待沒有落空，我想，他已經沈不住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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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違的鐵鍊的聲音，從走道拖過去。冰冷的讓人的心臟都為之結冰。% _. u. F  q+ _8 I-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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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來帶你走。」

這也是一種必然。& ]4 X! N: l$ Q# f7 I7 E& n( _%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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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我為你說個故事。」咯咯的笑聲響起，像是喪鐘迴盪在這個監獄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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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望著在我房間出現的「人」。他應該就是陸判官吧。倒不像印象中的鍾馗模樣8 F3 ]  X* b6 A9 F/ E$ f0 J5 o
，他很斯文，留著五綹長鬚，飄然若仙。只是不太搭的拿著鐵鍊和鎮魂牌。3 d  V& N/ o' u" u$ I" ~' ?, |

「我說個故事，然後跟你走，如何？」我啃著指甲，壓抑著難以言喻的興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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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個大角色。地基主早就逃了出去，整個精神病院的鬼怪都跑得乾乾淨淨。他
終究是神，還是地府裡的判官。死亡的氣息和神威不是小小的陰體可以承受的。

但我是個脫序的人，並不在乎。靜靜的，我等他的回答。7 Q; J' w$ B& X! `

「不。」他嚴正的拒絕，臉色更加陰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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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不走。」我也回答的很乾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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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說話，不動。只是用那種難以形容的氣勢壓過來。根本我就沒什麼好怕的，2 d3 e% _$ u) R& B
我不欠神明什麼，神明也不欠我什麼。我在最痛苦的時候沒有麻煩過神明，現在
他們不該來麻煩我。

最重要的是，他的眼神在游移。雖然很難察覺的，他的眼神，在我的書架小心的1 A3 b. [# a+ M) x
探索著。4 _1 {8 v) K5 x, L, Q. l

他怎麼知道我書寫得好？我想到這個嚴正判官的脫序。他看過吧？他看過我寫的9 ^& {" m( f- D/ H
小說。但在什麼地方看過，又看到的是哪一本呢？

誰也沒說話。窒息的沈默降臨到這個陰森而雪白的房間。4 W% P4 B+ I5 M"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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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判官不該親自來拿人。」我打破沈寂。

他的怒容驀然而起，恨恨的像是要吃人。不過房間只有我和他，他總不會是想吃
壁紙吧？$ k- p3 y( g5 v, g# f; `

「有必要嗎？需要為了幾本破小說違紀？」我觀察著他，「你需要哪些書，我化0 O9 @" |1 D7 o7 a; e& I; ?# `1 j
給你。你不知道怎麼開口，託個口信，讓地基主告訴我。我雖然瘋，還懂人情事# [8 q( D+ d+ @7 Z1 ]
理，何必為了幾本破書…」

「沒錯，就幾本破書。」他恨恨的看著我，像是眼睛裡都要冒出火來，「比你寫
得好的人多的是…你甚至文字拙劣，交代不清，漏洞一大堆…」他豁然站起，「6 a, j  I: s0 T$ w" A$ b; `) a
但是你這種禍根子，為什麼有那種活生生的執念？現在的人什麼不能放棄？什麼6 j$ ?9 g1 `/ S0 p  }
都可以！連自己的命都可以放棄，自殺的人成千成百，根本沒有什麼人執著什麼
…」

他越說越怒，轟然一蓬火從口出冒出來，「你！為什麼有這樣活生生的執念？！4 P. w* @$ ~' x
哪怕你抄電話簿，眾生也無法抗拒你，你這種禍害不能放在人間！」! E4 b. s, A: w4 _% d9 |

原來如此…我一直以為是我寫得好。原來只是執念啊…但又怎麼樣？我就是要寫7 y% U  z  `& t$ D5 [
，我就是想寫啊。即使是這種時刻，我依舊研究著判官衣服上的花紋，想著怎麼; y  |+ W$ }1 w) X7 k8 ]+ Y4 P  {0 f
寫進小說裡，怎麼幫他開場。

寫得好不好關我什麼事情？我只負責寫又不負責看。那是倒楣的讀者要承擔的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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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了？」我終於研究完他衣服上的花色。「你要哪一本？『應龍祠』還是『3 R$ @" Q+ ~5 d5 E& V
沒有邊際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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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正的陸判官狼狽起來，看他這麼慌張，我嘆了口氣，忍住心裡的鬼笑。拿下『
應龍祠』，我在書裡簽了名，遞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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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緊緊的抱著書，呆了很久。分不出是高興還是難過，默默的消失了。

其實我沒告訴他，我還滿緊張的。從來沒有遇過想要我的命的讀者。我突然想到
史蒂芬金寫的小說，不禁感慨。/ ?: j8 s+ E+ c0 [! C% {

陸判官沒抓我去鋸腿，只是拿走我絕版的書，我是不是該高興？其實，我還比較
希望他鋸我的腿，我就剩那本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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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到七十四。他該不會想把我留在陰府這麼多年吧？讀者啊，真是什麼樣的
人都有…可愛又可怕的生物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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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次又會有怎樣的讀者找上門？準備挖我的心臟還是砍斷我的腿呢？+ z. @) Z7 o  w/ H" |
8 S5 {. t2 J' H- A% M5 ~
其實我還滿期待的。

（第三部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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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jam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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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3^#

發表於 2007-1-30 04:28 PM | 只看該作者

第二部食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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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個富裕的時代，你缺乏某種蛋白脢？」我覺得困惑。2 S, i' r/ }1 Z3 b9 E9 ^

「因為好吃啊。」眼鏡蒙著霧氣，他將湯匙遞過來，「嚐嚐看？」6 |9 p3 D2 S/ z$ |' D. C

望著在湯匙裡載沈載浮、燒得腫脹的手指頭，「不，謝謝。我吃素。」  P6 V0 A) w9 l- x: a

我早就知道人肉的滋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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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逼真的夢境。3 O3 `) N6 X/ c9 T

我看到了熱騰騰的廚房裡，大火大鍋的不知道在煮些什麼。真的好大，很像是什' ]! g, E  f, C1 g
麼大飯店的專業廚房。我當初為了知道專業廚房長什麼樣子，重看好幾遍食神。

有人在剁著什麼，幾個蓋著的大鍋冒著煙，只有一個大得像是木桶的鍋子沒有蓋! f8 U2 [* d5 U; b5 N. C: {
。$ F1 o9 ]% v( I* e8 N3 v

剁剁剁，剁剁剁。很俐落的聲音。是不是要包餃子？我的廚藝很差勁，只能做出, p7 R/ q3 o5 q7 u
這麼淺顯的推論。2 a; J, E1 m7 y! t1 e" L

到底在煮什麼？我看著大木桶似的高鍋思考著。啊，很像是日本美食漫畫畫的那
種，專門熬高湯的。0 S3 X* J. c) d! g

旁邊有個大勺子，我不假思索的拿起來往鍋裡撈…/ K3 @3 r7 R; T0 Q( S) 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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撈起了一個彎彎的，還黏著一點肉的「肘子」。花了一點時間，我才從「肘子」& O+ L+ o. p/ @4 n+ C1 M8 V3 ]
尾端的半個手掌認出來，這是一節熟爛的、人的手臂。# L- t0 I! T; f, }: Q( ^5 B* W+ e

默默的讓手臂「入湯為安」，我有點困惑的往前走。" k. N# M/ B$ X, o) k

剁剁剁，剁剁剁。

穿著廚師整齊制服的年輕人哼著歌，很愉快的剁著手下大堆的肉。其實剁碎了也& g  _% v" q4 g! P) A4 }
看不出來是什麼肉，只是他的習慣很不好，讓頭顱、腳掌，這種容易辨識人類特
徵的碎塊散置在流裡台上，我實在很難相信他是個好廚師。

連巷口賣牛肉麵的老王都比他收拾的嚴謹呢，老王常吹的「天下第一牛肉麵」也" Z4 q: G$ W8 J* b% j
因為他簡直是神經質的嚴謹，顯得頗有說服力。

散漫的廚師不會是個好的廚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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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震動，也可能是頭顱的主人想跟我打招呼。那個頭顱突然轉了半個圈，和
我四目相對。1 i+ W5 k) H4 _+ w%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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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大夫？」我輕呼。) l; [" a+ Q& ?- c9 G. `

「我吵醒你了嗎？」年輕的吳大夫站在我床邊，有些手足無措的笑了。

眨了眨眼睛，我想我是醒過來了吧。我望著吳大夫，夢境和真實有些恍惚的重疊
，又詭異的分歧。

是夢。發出一聲呻吟，我想轉身繼續睡。這是完稿症候群，每次我寫完一本小說- p8 P( \6 h8 K/ K. r6 P9 M  t) x
，就會倒下來睡上二十個小時以上。誰在說小說家容易混飯吃我想去殺誰。你怎
麼不試著坐在電腦前面榨腦漿，一週七天，每天十八個小時看看？! c. Q! P" ]+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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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寫完燈盡油枯，還要被高漲的情緒主宰著，連睡眠都要被雜夢頻頻入侵。

你來試試看好了，看當小說家好不好賺。4 S) a( c" e: P

「你已經睡兩天了。」剛剛當上住院醫師的吳大夫有點不知道該怎麼辦，「不吃2 g  p! Y- K$ ~4 o" N) N; {
點什麼？」

如果是其他的醫生，我可能冷笑一聲面牆繼續睡。但是面對這樣有點可憐兮兮，
心腸熱過頭的吳大夫…長長的嘆口氣，我不甘不願的起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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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過來的是清粥小菜，還有一個饅頭。看起來是早上八點而不是晚上八點。一樣; A3 a  t8 H; P0 I6 t
樣的聞過去，我撿起那個結實的饅頭，胡亂咬了幾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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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飽了。」放下那個饅頭，盤算著等等要去洗澡，順便回憶一下夢境，可以寫2 V( _& V. {: z' c( y; E4 m
進備忘裡當小說題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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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吃太少了。」吳大夫簡直是痛心疾首，「好歹也喝完這碗稀飯。這是我特別
去買的鹹粥呢！靠點滴過日子怎麼好呢？你的抵抗力已經不好了…」: J' [. T5 h& t2 E' Y9 l1 u2 x

很苦惱，真的很苦惱。如果吳大夫是那些心臟宛如鐵氟龍、血管流著液態冰的精, G& s/ ^5 C2 S
神科大夫就好了。可惜他還這麼年輕、血還滾燙著，還有理想報負和悲天憫人。1 r( O0 h: y- H, b  k) y* \
人說出手不打笑臉人，何況還是個真心的笑臉人。連我這個如畜如鬼的瘋子都不) h+ c9 ^( h7 V; a4 D. J
知道該拿他怎麼辦。* f; d+ z7 a2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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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真的溫柔比陰險狡詐更難應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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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力的發了一會兒的呆，在他關懷到幾乎哀矜的壓力下，我捧起鹹粥，喝了一口; h4 Q0 a8 t6 |' |1 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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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後我馬上跳起來，衝去洗手間大吐特吐。真是掏心抖肺，幾乎把自己內臟吐出3 _- ~4 ?7 K3 w# H1 s! e
來那種用力法。吐到完已經天旋地轉，我覺得我會因為這種微小的飲食障礙死翹
翹…嗓眼一陣陣甜腥，我喉嚨好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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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大夫整個慌掉，只是一聲聲叫喚，他可能慌到忘記自己是醫生，還一遍遍的拍) E# H  I. Z9 q  ^
我的背。, W2 k8 }5 b3 h8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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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別拍了。」我現在覺得嚴正的清官比貪官汙吏可怕多了。當然我知道
，這比喻一點都不適當。「你拍得我更想吐，再吐只能內出血了…」

另一個大夫走了進來，我還沒看到他，只覺得突然可以呼吸。* H& b/ ?4 e7 n& W

唔…像是純氧充斥我這個陰暗的個人病房，帶來足以呼吸的力量。我知道他姓楊
，楊大夫。並不是第一次看到他，但是很奇怪的，我不是很喜歡他…卻不自覺得2 C: n  V* I' Z' |/ x
願意信賴。2 Z6 Y' L/ f0 S9 [- q! D5 t# ~

「楊學長…」吳大夫滿臉想哭，皺著臉扶我出去。真受不了他這種孬樣，又不是
我要出殯了。1 _  E* g4 u4 x0 L& `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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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了聞我的食物，楊大夫皺眉，「還是沒辦法吃肉？」2 L; m) D5 N0 d

我的胃一陣劇烈的翻滾，又衝進洗手間。, \3 Z7 X' b+ K% }; O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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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素的呀。」吳大夫更惶恐了，「夜書這樣不行的，他有明顯的營養不良…/ j( ]2 ^  Y  `' Q# C" e& r3 C
」( B) O5 D0 B4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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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鍋子沒有刷乾淨。」楊大夫搖了搖頭，「學弟，你不是只有姚夜書一個病人。
先去巡房吧，我跟他談一下。」

吳大夫沮喪的走出去。我趴在馬桶上，坦白說，我也很想跟吳大夫一起逃跑，我
一點都不想跟楊大夫單獨相處。

他拿下眼鏡，目光灼灼的盯著我的背。別問我怎麼知道，我就是知道，而且有種
強烈的不適感。; N' X1 {9 \# p. V3 M2 {

「已經過了不少時間了，你的傷還沒好嗎？」他沒頭沒腦的來這句，我卻聽懂、
並且發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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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秒鐘的經過，可以變成一輩子的傷害。」我冷下臉，開始刷牙，洗臉。洗
掉嘴裡的苦味，而且雪白泡沫裡頭不再有烏黑，我才能夠安下心來。/ z* \" E" v9 ?2 \#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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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去和他相對，他望著我，讓我覺得有種空白感。7 N) v+ V4 N( }6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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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女鬼給你的影響太重了。」他長歎一聲。. n9 i7 Z$ d( j9 X3 u.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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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果然知道些什麼吧。「你怎麼不說，我被她侵蝕的太深？深到連容貌都變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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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大夫看著我，莫測高深的。「…我會交代廚房，你的飲食特別做，絕對不會有% p4 B8 E0 @2 o+ }" b+ ]
葷。」

真奇妙，他刻意避開「肉」這個字。「咯咯咯咯…」我突然笑起來。

都到這種地步了，我還怕他收拾我？雖然我也很本能的知道，他要對我怎麼樣，0 q% [: z" `) s7 S% L+ q8 y
我這個被鬼魅侵蝕得傷痕累累的瘋子，也拿他沒辦法。: R1 q8 M' ^6 D, b+ X;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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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你的健康著想，趕緊跨越飲食的障礙吧。」他走了出去，帶上門。( G4 o5 O, {* w' T7 x

真是輕鬆的一句話。跨越？你怎麼不去啃屍體看看，還是軟爛得像是泥漿，上面  G1 H! U7 S7 z. v- X
滾著蛆的屍體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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啃上一口，你將來還吃得上肉我隨便你。

「咯咯咯咯…」我啃著指甲笑了起來，望著自己越發白細的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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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有些變化發生在身體上。被厲鬼纏這麼久，我沒死應該是我的怨念比她
還深，我還想寫作。但是她的鬼氣影響了我，也把她生前的容貌不自覺的「刻」
在我這兒。/ Y; s/ k) Y5 \# 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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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法進食使我消瘦蒼白的像是一抹影子，但是皮膚越來越細，五官越來越柔和，+ V* @, O; z# M6 D3 |8 A
照鏡子的時候，我也常覺得像是在看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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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什麼樣子不重要，我的手指還在，眼睛還看得見，我還能寫。

當然我知道，我被這樣的命運玩弄了。那個厲鬼雖然讓陰差帶走，但是她留下的+ [  ]1 F# D: }: J) C- W
「禮物」也讓我不大像是個人類。7 q0 g% W# m. Z'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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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自由活動的時候，我從樓上走下來，經過普通病房，原本囂鬧的輕症病患會% v9 x9 \- J/ w* i3 O  F- z# k( n3 C
突然安靜下來。張著驚恐的眼睛，畏縮的等我經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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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類求生的潛能是很強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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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本能的會害怕，會恐懼。恐懼我這個鬼氣森森的瘋子。$ b/ f( B# i! S' j8 w

雖然他們也是。即使心靈破碎，他們人類的本能還在，知道要避開、要躲。我真
的能夠體諒。所以，我安分的經過普通病房，走入花園，享受一下陽光，不會去' k2 K/ {) G2 M# Q
找誰交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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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所在的病棟是病情比較輕的，可以自己打理生活。大部分是憂鬱症或躁鬱症患
者，還有些輕微精神分裂的。很少有激動的病人，頂多就是喃喃自語，規律的轉5 @8 n# q& G% L- E/ [
來轉去，搖晃身體。+ B4 g+ t& B) m; W

當然，還有那種完全正常，靠家裡有幾個錢，用什麼精神鑑定逃避刑責來「渡假」3 ^# U. b- {  A
的公子哥兒。那種的會自己混成一堆，在角落邊晒太陽邊發牢騷。也跟我一樣，3 I  b; h/ G8 N
擁有自己的個人房，聽說還有的設備堪比五星級旅館的…不過也只是聽說，我沒
去參觀過。  F1 _% s- m: A6 @' `/ K; J+ k* P& B9 g

他們不敢惹我，我不想管他們。

瞇著眼睛，我享受著陽光的溫暖。但是在這樣宜人的冬陽下，我卻看到了一個不" ]4 K/ g/ c# K7 c% @6 R+ |
該出現的人。7 e: |  x'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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詫異的看著他。他很輕鬆的獨處，有種斯文而內斂的氣質。指甲修剪得整齊，頭8 K% i' D$ e$ e1 T& {+ d0 l
髮一絲不紊，很有條理。雖然嘴角有些嘲笑的意味…和那些公子哥兒滿像的。) ?$ @! s- z" J; C) y$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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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我這樣待在精神病院一陣子的人，可以用直覺區分哪些人有問題，哪些人又是( o4 m! y+ B. v  U- f( i# v
正常人－－我是說外表的心理上。

他並沒有發瘋。0 z) c) ~. ^7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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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那些公子哥兒躲避他跟躲避我一樣。# \& Q+ R# S' E9 \; @; l

這意思是…其他人也看得到他？這怎麼可能？

因為，他是我夢裡那個廚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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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我才知道，他是我的新鄰居，住我隔壁。我做那個逼真的夢時，他剛好搬進6 Z  y: ~8 J2 N3 Y* S
來。$ S+ R' c. b* u) T

很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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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還有更巧的。* a) y. G1 e'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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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會到這個精神病院來，是因為…他跟一個女同學去露營，發生山難，為了維生
，他把女同學的遺體給吃了。經過訴訟，他因為精神鑑定，被判定是精神極度衰; h" H. m8 P' [/ \3 e& d
弱，無行為能力，住院治療。" H3 [* {1 k3 d  c*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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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這是表面的消息。你問我信不信呢…？' O5 U# ^1 F0 d7 X!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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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信他是吃了那個女同學，是不是遺體我就不敢保證。因為他的身邊站了好幾個6 k/ t* x; L  h. m$ s' I* w( A" T
黑忽忽的影子，我又分不出哪個是他的女同學。4 H0 C: h) w; E$ A& {. \  T; w#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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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鬼魅沒辦法站在太陽下？對，鬼魅不行，但是倀鬼可以啊。你不會連這個都
不知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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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我和他在自由活動的時間遇到一次，他看了我幾眼，然後他的倀鬼飄了過來
…( c3 f& n! V! X$ ?$ Q

我開始背九九乘法表。我想你看到這裡一定笑出來，笑也沒關係，當初地基主（
現在是我倒楣的讀者）教我這個辦法時，我也捧腹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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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倀鬼卻連連後退，一步也沒辦法接近我。

理性和秩序，一直都是鬼魅畏懼的屏障。

他訝異的深深看我一眼，我也微笑著瞅著他。之後我們就沒有什麼交集了。

只是很不幸，現實可以避免，夢境實在無法控制。4 c" _/ o, U8 T: y$ h/ O7 M+ E,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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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做了相同的夢，那個可憐的頭顱轉過來，還是吳大夫的腦袋。我陷入深深的& u- F( q  ]+ E( p
思考。% ^6 I/ p6 ?1 _! h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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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相信，這個新鄰居不是瘋子，他很清醒、甚至享受吃人肉的感覺。看他身上帶0 L: \4 y5 d4 C; g# F' b" a
著五個倀鬼，就知道他一直隱密而貪婪的維持他的嗜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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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夢到底是不是預知，我不曉得。但萬一那個傻瓜吳大夫這樣被吃掉了，我會
不舒服。/ I% b1 }8 x. q) a5 @' b

你知道的，天真溫柔的好人比罪大惡極的壞蛋難應付太多，我可不希望吳大夫成
了倀鬼，卻天天來盯我吃飯。

我伸手，摸著那個頭顱。嗯，改成我的模樣吧。我比較會應付這種人。8 \! N& q4 {+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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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顆頭顱很聽話的，變成我的模樣。$ {/ `) _; P; c- t4 S' _

清醒以後，他眨了眨眼，馬上翻身奔向筆記型電腦。$ P9 {/ c7 {5 r# o0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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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基主馬上湊了過來。她被分配到這個精神病院本來是相當哀怨的，其實遇到我
，她應該更哀怨一點才對。但是她很奇怪的，自動的加入我的讀者群，而且被折; t& B+ q1 P$ `8 w4 p  i
磨的歡天喜地。% l% i0 j8 p& F1 s5 ]* _6 I+ Y

「走開點！」我寫稿的時候脾氣向來暴躁，「擋著光！」9 s) o+ \8 j: a- Q  Q1 K

她悲傷的垂下眼睛，一步一蹭的，蹲到牆角發出鬼火。0 a6 T) i& o- H. c$ E+ b" n2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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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嘛呢？她好歹也算世家小姐，在日據時代受過高等教育。如果你想知道她長什
麼樣子，不妨去網拍看看有沒有「人間四月天」，大約就是那種五四憤怒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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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五四女青年。$ @9 B0 k! J# U4 B& p9 @

堂堂一個五四女青年做什麼把自己弄得像是怨靈呢？神格再怎麼不高，也是個榮
譽職的地基主啊！/ F: o, |- F. g  j8 P

不想理她，我對著空白的word發了一會兒的呆。「…來吧，告訴我。」喃喃自語, y6 v% J4 o% f$ @$ i- P% j! O
著，「那天山難的真相。」

腦海翻騰、洶湧。在空白中，影像連結。我像是看到那個女孩背著紅色的登山包
，和心儀的男同學在火車站會合。+ |% D' X- b* c" \: l: R: g8 Z  S%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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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臉頰，帶著羞赧的紅暈。卻不知道，這是一條通往不歸的黃泉路…; O4 ^8 F4 u: F: j4 v0 v' e'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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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幾乎相信自己看到了事情的始末，甚至看到那個偏僻杳無人煙的山谷，她驚愕8 Z5 ~0 f/ A% l
的表情凝固，頸動脈讓閃亮的小刀劃過，汨汨的流出血。一個小鍋放在她的傷口0 ^! P8 Q7 I( N% o: S" F/ |6 Y/ o
邊，接著。

很可能不怎麼痛苦。因為這個加工的山難，起因是一罐特別加了安眠藥的飲料。0 C3 _5 D5 o6 v7 z, b/ Y0 o, ^

她被支解的很乾淨，大概連死因都難以查出來吧？畢竟她就剩下一個骨架了。那
個廚師…完全發揮野炊的本事，動作那樣的熟練。+ ~2 B; D7 q4 k' X, ^0 v: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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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將這篇中篇小說寫完，馬上往部落格一貼。當然，我這種瘋子的部落格會充滿: Y/ r3 a* }  h# D) L
了謾罵和侮辱，我向來保持沈默。替我辯護的，我也不會表示感激。4 Y; l5 a' T- @/ w. a" c  d! w

但我依舊是點閱率第一名。這表示許多人會看這個瘋子的部落格。# G8 y! X9 t) d/ 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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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篇血腥殘忍的小說是宣戰、也是挑釁。更是我收集情報的手段。這樣轟動的大; {* b% D6 m) o  O+ w; W/ w
案子居然只是送進精神病院，嗜血的媒體一聲也不吭，我完全沒辦法收集到任何7 E2 L/ s! N8 p
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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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我沒辦法離開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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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只能織下一面華美的網，然後等。3 a) k) Z5 X6 M3 p; ~9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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挑釁很成功，新鄰居陰霾的看著我。他原本輕鬆而嘲笑的態度消失，半仇恨半食
物的打量我。我想，他看到了我的小說，也在夢境接收了我的修改。

我忍不住，發出「咯咯咯咯」的笑聲。他的倀鬼，居然發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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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的網，也被觸動了。. E! g* ?, i( ~% \  K  X

許久沒有訪客的我，來了一個美麗的訪客。

她皮膚很白，神情憔悴，但還是很美。我不是說五官，她有種堅強不屈的意志，8 P$ r! A& j# V' j" ~" G. b- S# i) ~
但不外露。一身的黑，我想是喪服。- M. f. q3 x# E-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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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她遲疑了片刻，「你是姚夜書？」- r+ W( `4 B9 K# C4 l- X

我斜斜的看著她。瘋狂宛如洪水，即使退去也猶有痕跡。我知道我的神情看起來7 A' R5 b" x8 A7 f9 O0 L# x8 T
不大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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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4 I6 }2 {" e8 d/ y4 C5 _

「我…我在網路上看到你的文章。」她強忍住淚水，「你知道什麼？你怎麼知道
我妹妹去爬山的時候背著紅色的登山包？」! a5 X9 y. W1 ], A! m, v!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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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合。」

「那你怎麼知道…」她的聲音在顫抖，「你怎麼知道…她的腿…摔斷了？」3 N1 `% j# u5 C" N4 d9 c

「也是巧合。」其實我比她還訝異。" m( d# r4 c$ q3 ~

「你連她出發的時刻都說對了，這也是巧合嗎？」她的聲調變尖，「沒有一家報. L, s) b# c6 K0 o5 }( C
紙刊登，網路新聞也只有三行不到的報導！你怎麼知道的呢？！據我所知，你自
從發病以後就被關在這兒沒有離開過了！」( c3 {3 V# C+ p1 Y! k)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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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聰明。我暗暗的稱讚。在來之前，她應該做過功課。

「那妳知道我是什麼病吧？」咯咯的笑起來，「瘋子有正常人沒有的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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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真相嗎？這就是發生在我妹身上的事情？」她痛苦莫名，再也忍不住眼淚/ q  q) K+ {9 L- X
，「她還那麼小…她才剛上大學…」

思考了一會兒，「…我不知道。」我坦承，「不過，或許妳可以幫我的忙？」沒
辦法，我關在這兒哪裡也不能去。

「我不關心妳用什麼方法。」不自覺的，啃著指甲。「我要一份名單。他身邊一3 m; w$ N2 x% R/ g* m% P  n
定還有親朋好友失蹤了。」我比了比，「除了妳妹妹，還有四個。從小到大，我8 g% k0 c: _7 ~, P( |/ U% p
都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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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她停住哭泣，「曹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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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她說出這個名字以後，氣溫突然降低很多。文字、名字，都有種奇怪的魔力。% v; i3 C+ e/ O4 e8 w4 F' ^
像是古琴突然粗暴的一晃，發出石破天驚的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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錚然。* J  o$ c; R, r& ?

「對，就是他。」幽幽的笑著，我知道會客室外面有倀鬼焦躁的悠轉。被吃掉的
人臣服於啖食者，他們用一種盲目的忠心為主人傳遞消息，尋找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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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他們的名字。」6 q! c2 }) m! d%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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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憂傷的美麗訪客辦事效率很好，當然我不知道她是作什麼的，這不重要。. P; Z" u8 O- y. |*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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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要的是，她不到一個禮拜，找到了另外四個名字。

一個名字，一條命。* j3 S5 K1 `3 w( T) G"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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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曹錚然的小學老師，有他的兒時鄰居，一個國中同學，一個大學同學，還有一& ~" D( }' ?; q+ A4 P" k
個很特別的，曹家的廚師。" o  o6 ]; J4 w, k' s- X: B: y# E

廚師？哦，原來如此。0 ~: A: z" Q6 I4 H' |& x6 s/ T. N* f

第一個失蹤的，是廚師。然後兒時鄰居，小學老師、國中同學，最後是大學同學! Z% A: w, K& M$ i: 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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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麗訪客調查的很仔細，甚至留下失蹤的大概時間，還有每個被害者的背景。厚
厚一大疊，甚至連曹錚然的家庭都調查的很清楚。- E9 b! x4 `! M% f$ [+ U

我不知道她怎麼辦到的，實在也不關心。但是這批資料讓我很有得消磨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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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師在曹錚然出生前就在曹家工作。個性太害羞了，沒有娶妻。稍微對照一下就
明白了，曹家產業極多，注意，產業，不是事業。但是曹家父母雖然庸碌，但和
一般的家庭沒什麼兩樣，可能富裕些，但也就這樣而已。曹錚然一直都是個資優
生，雖然是獨子，卻沒讓父母操過什麼心。

一個富裕的家庭雇用廚師不算什麼不尋常，但是曹家算是簡樸了，頂多請個菲佣
。雇用廚師是因為他們一家子都愛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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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師不告而別是曹錚然國中的事情，之後曹家沒再請廚師。

誰下廚？! S% ~. G' D8 e7 _( @; `7 X

很意外的，居然是家裡的獨子。

看起來不太合理。但這個「貼心」的孩子將廚房看成他的王國，算是他繁忙課業- K1 M2 A: ]! c2 k5 j
外的一個小小嗜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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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父母到底知不知道他的真正嗜好？我敲了敲桌子。應該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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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聰明的傢伙，每步後路都想到了。若是父母知情，乾脆把女同學拐回家宰了
不是乾脆？幹嘛去荒山？荒山野炊到底不如家裡完善的廚房。! q; ^- b- ^- j0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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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沒人知覺，最好。被發現了，可以說是山難。他算得滿精細的，只是沒想到
那樣人跡罕至的山谷，來了一批外景隊。不是不能遮掩，只是比較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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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優生的「殼」讓他的父母盡力搶救，但是他也沒算到…# H; `' M. ]) t1 s5 ?2 J3 N4 a*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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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精神病院，還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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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可能是個監牢。托著腮，我望著窗外搖曳的樹影。對許多心靈破碎的人來說
，更是煉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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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不管是監牢還是煉獄，這裡都不是屠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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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我在這兒取材。還沒見過食人魔呢，我要好好的將這段經歷記下來，寫進
小說裡。

興奮的打開筆記型電腦，我知道我在笑。經過門外的護士像是跌了一跤，慌慌張3 @3 o  J  X. Z3 N" m1 b% q9 g
張的跑過去。8 j/ P' K! o# D/ {' d. K6 A! c

是的，我知道。在暮色低垂的逢魔時刻，這樣的笑聲，很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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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個名字，四條命，也是四個故事。

一個禮拜寫一篇，編輯的臉都綠了。他哀叫著這實在太血腥，無法出版。# f8 Z6 x; G1 A& f( Z: ?

「我寫好玩的。」輕描淡寫。

的確只是為了有趣。因為曹錚然看我的表情越來越陰沈，越來越狠毒。我知道他# [# ^3 p6 v4 L% l. c
被我逼得很緊，緊得神經要斷裂了。' B* M0 _+ c2 i) ?2 Y, f6 X6 n" P: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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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懷著一種有趣的心情看著他的變化。我很好奇，真的很好奇。在這個監牢裡，
他打算怎麼做。我們的行動都是受限的，隨時有醫護人員可以打擾他的行動。他
可能有幾隻倀鬼可以幫他，但是頂多傳遞消息，通報「食物」的去向。& N, }- m  a+ C9 B- m

或者迷惑「食物」。; ]  j2 t0 k; S; m$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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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連接近我都做不到，怎麼迷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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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等，我也在等。

我的訪客變多了。這些被害者都有親愛的人。他們從各種管道，直接或間接的來
找我。連害羞的廚師都有他白髮蒼蒼的母親來訪。( r7 {. ~7 o1 t4 X5 F  }6 h$ P

被害者家屬的悲泣和怨恨越來越高，倀鬼也越來越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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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這種地步了，我什麼也不怕。瘋子擁有正常人不會有的清醒。9 ~: b* i3 F%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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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靈已經破碎過，而曹錚然，他沒經過這種痛苦，所以他不堪折磨。2 J1 x( b5 R. |' c

就在第四個故事貼上部落格，第二天的自由活動，曹錚然和我不期而遇。

他望著我很久很久，走了過來。「…我們不該是敵人。」他仔細看著我的表情，
「我知道你。我們是同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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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對。」我瞇細了眼睛，笑笑的，「我是瘋子，你不是。」

「瘋子是別人的定義。」他不耐煩了。

「我承認這點，我的心靈的確破碎。」我盯著他的眼睛，「但我是生物，你不是3 q1 d4 j8 O9 |. ~. ]9 k7 D
。」

他沈下臉。「什麼意思？」  g# v' c/ m/ c& Y# h

「本身生存沒有遭受威脅的時候，」我輕輕的湊在他耳邊說，「生物要維護種族
的繁衍，連草履蟲都知道這個鐵則。」/ s% i# X  W7 q- f,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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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他遠一些，斜著眼睛看他，「你連草履蟲都不如。」$ ^" s$ u" d0 Y8 K)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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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著我，怨恨像是屍毒一樣翻湧，帶著聞不到的惡臭。「你這個吃過親人屍體
的瘋子有資格說這種話嗎？」* W: v3 q( n0 y! J; |%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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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人很酷？」我並沒有被打擊到，反而咯咯笑起來，「表示你高人一等？」% I  o4 d& p* v8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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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種人渣不會懂的。」他帶著冷漠的厭惡，「我以為你會了解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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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你眼中不過是食物，何必呢？」

「你不懂…那種含著魂魄的美味。」他冷笑，眼中有種狂熱，「你不懂的。」

「這裡是我的地方。」我轉身，「沒有你的廚房。」' g% h$ i4 g' H6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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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常人若是這種德行，我還是繼續當瘋子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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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這次的「談判」，等於是破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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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為什麼要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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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著網頁，我在許多資料中間穿梭。當然有很多緣故。比方說是飢餓，刑罰…珍0 \+ S# s" D( M3 D
奇或誇耀。

飢餓是沒辦法的事情。這很殘忍，卻也很無奈。為了種族這個大題目的延續，吃
人，理性沒辦法消化，但是可以諒解。但是我想到的卻是…/ z* U1 [% T5 J- s+ F

易牙烹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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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歷史上第一個大廚師殺了自己的孩子給君王吃。為什麼？那不是飢餓所致。
廚藝上的珍奇和誇耀嗎？

在沒有飢饉的世代，人的生命很沈重。不僅僅是人的個體，而是人的執念、社會
關係親屬表、父母兄弟姊妹親人朋友愛人…一重重、一疊疊，取走一條命，就要
負擔悲哀。% P" c4 x; V% N6 y9 g; F! P

太重了。我想是我個性軟弱的關係，所以沒有辦法這麼乾脆俐落的說殺人就殺人* d1 P, r: o& 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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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天真又笨的吳大夫，我都不希望他莫名其妙的下了鍋。

再怎麼瘋，我還是個人。這個認知讓我嘆息起來。. U) ?1 k8 f) F' R$ [/ k  D. j! r

「…你到底有沒有聽到我說話呀！」地基主哀叫起來，我散漫的精神終於集中。. c9 y4 T6 O  b5 B8 p# k

「我昨天才寫新的，今天就要催稿？」我幾乎有點厭恨寫作了。快要三個禮拜沒$ h; @) D+ w% n) K  q! q' ]
有好好睡，腦袋嗡嗡叫。「我玩得太久了，接下來要交出版社的功課。妳得讓我3 r6 h/ V6 m* w5 Z! J3 E
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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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就寫在時間裡，召喚很容易。但是虛幻的「靈感」是非常折磨人的小東, j5 A% F1 b2 z- y- |# u! A
西，你不知道幾時才可以捉到她。

「誰跟你講要催稿呀！」地基主拼命搖著我的膝蓋，「你快出院去吧，別在這兒: I* Z* w8 r6 Z! n2 f4 \# ?
了。你知不知道隔壁那個可怕的人，戾氣有多重…」她縮了縮肩膀，打了個冷顫. N2 q! ^( w3 J! T$ j4 O
，「你不想出院，也請個假躲躲。反正他快轉院了…」

「他要轉院？」我睜大眼睛，他不會這樣甘願放手。在轉院之前，一定會鬧點事, u& u2 ?. f( a7 V$ Z7 U
情。「那我更不能出院了。」' d- {# H* b& }/ x/ _* {) S

「你…」她清秀的臉孔皺成一團，「我的姚大，求求你…鬥什麼氣呢？他這個人5 f3 I$ P3 F6 N% g: ?9 J
邪門的很，犯得著跟他鬥嗎？他有五個死得淒慘的厲倀鬼…」' c$ k) i6 d) D$ s9 {

「我有一個榮譽職的地基主。」我漫應著，「決定就是妳了，上吧！地基主！」) a% B( B% J8 ], a*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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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氣得發噎，叫了起來，「我修行不到百年，你要我去對付誰呀？老實告訴你，
我分來這個管區第一天就哭了一夜。你也知道這鬼地方名符其實，破碎的心靈容
易召鬼魅，這兒的陰氣比墳場還陰呢。更不要說有人帶著冤親債主來…」8 O* K6 k1 |1 q& l  m'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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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說越傷心，她乾脆哭起來，「我一個嬌弱姑娘家怎麼拘得住？是四方鬼神經過; ~2 m. ]1 A8 x3 j
加減照應，才沒鬧出大亂子。現在來了個戾氣擰出來的吃人狂，加上那五隻倀鬼
，什麼大傢伙都想來分杯羹，我怎麼保得住你？」

橫豎不就怕我不寫？我寫就是了，值得哭麼？「萬一我掛了，剛好天天沒事寫給
你們看，那不更好。」  y, V/ L, j' ?9 E+ ~9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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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唷，我的姚大。」她乾脆趴在我身上哭，「你若掛了知道分到哪區去？還記
不記得怎麼寫還得參詳參詳呢。留著命，就還有故事看，你若真的掛了，雞飛蛋
打，何苦金石俱焚哪…」

…沒想到還有這麼體貼的讀者呢。雖然她死了快百年了，我還是滿感動的。$ P7 a" O% `1 ?& ]- V) [5 |

「妳還沒嫁人呢，我又不想冥婚。先下來好嗎？」我很無奈，「我知道了，該請  K# ?! M; F* v# p
假我會請假…」; r8 J9 d- Z5 [+ E8 |

當然，我在敷衍她。我總得知道曹錚然的動機，對吧？不然怎麼把壞人寫得活靈5 }, i) a  ]/ z( H! o
活現呢？萬一在取材過程出了意外，變成無限其外出取材…那也是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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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讓我這麼愛寫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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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也奇怪，要轉院的曹錚然，安分得有點過頭。這段時間相安無事，甚至恢復那2 {7 s) w) Z/ V" p
種泰然自若的模樣。莫非我那幾篇故事嚇住他，讓他覺得靜待風頭過去比較理想) }7 R  f9 n# w, 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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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反而讓我有點遺憾。若不是在這兒逮住他，他去了別的地方，那就沒機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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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罷。讓我眼皮下安靜就是了，誰又是救世主，管得著天下事？那是神明的範圍, D" D, g* D% \# H7 o/ o, H( Z
，我管不了那麼遠。* E; `, S4 L! d

明天這傢伙就要走了。也好，我剛好靜下心來好好想想出版社的功課…

躺在床上半睡半醒的，突然覺得意外的安靜。地基主呢？她成天聒噪個沒完，難
道也知道沈默是金的道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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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戶一響，我轉頭，是吳大夫。$ ^+ o+ c% p9 W/ J

都幾點了，三更半夜跑來做什麼？「晚餐我可是吃了，你別逼我吃。」經過那幾
秒的驚駭，吃東西對我來說真是折磨。「今天值班嗎？幹嘛跑來？」, @8 h9 q! r& |  |' l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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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大夫呆呆的走過來，坐在我床沿，低著頭。「…剛有急診。」

看他的神情，大概又死了哪個病人。我不想扯這話題，「忙完了？忙完早點回去
睡吧。」' r3 m* v( J. Z& \& D* g) e

「夜書，剛有一個厭食症患者過世了。」在黑暗中，他嗚咽起來。「我好怕你也
這樣失去年輕的生命…」

「我有進食好嗎？」真不會應付這種哭哭啼啼的人，「快回去休息…」/ b9 k7 M! R! G1 H& M$ I6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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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黑暗中很久了，我的視力已經適應。望著他模糊的身影，我突然有種違和感) ^1 b+ R: I$ k3 t7 |2 x+ U& y& h5 H
。他有點怪怪的…; |- {1 Y* t# w! H6 t+ f; W

仔細端詳，從臉到肩膀、到手臂…撈了一把，漂蕩的左衣袖告訴我，那是空的。

輕輕的開了檯燈。他的衣服穿得整整齊齊的，但是左衣袖空空盪盪，滲出一圈血
跡。

嚥了嚥口水，我覺得嗓眼發乾。他的左手臂被切下來，但是他似乎沒有發覺。自& a; ^& n3 k8 `: y6 }7 O
顧自的說，「夜書，我要把你醫好。你連豆類食品都不怎麼吃…因為嚼起來像肉! A  D- y3 |& q5 L# t. g& H
。你知道每次看你的檢查報告我都很傷心嗎？你一點一點的衰弱下去…就跟那個3 _2 v6 w6 A* V$ O0 j6 O
可憐的女孩一樣。我若強迫她一點就好了…最少她不會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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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喚醒他，或者是幫他止個血什麼的也好。但是他一面喃喃自語，一面用古怪& N( `/ Q. m* G2 t% _( \4 S$ M
的惡意看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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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死的。破碎或脆弱的心靈容易招來鬼魅。我以為換了頭顱就可以避免…結果吳9 H7 `' ^  J) d5 T
大夫還是中招了。$ m" Q# V% N; b- K5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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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被倀鬼附身。因為他還不知道自己失去了左臂，所以沒有大出血。一醒過來…$ f: F6 z: G$ ^; a) b& `6 F7 f
我對這個該死的精神病院沒有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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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呢？」我接腔了。% ~& i  M% `  H# J6 v! {

吳大夫發愣了一會兒，用如在夢中的語調說，「我認識一個很棒的廚師。他說可
以治好你的厭食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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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好。」我穿上拖鞋，「我們這就去找他吧。」

出來混的，早晚都要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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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腦海出現這段經典對白時，深深感到自己看了太多電視了。我本來以為不會讓( E2 v1 H* t0 c2 S1 c
吳大夫下鍋，但是他沒有整個下鍋，卻下了一隻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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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托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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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我不是道士，沒辦法把倀鬼驅出去。斜斜看了他一眼，發現他還在碎碎念，
又覺得還是讓倀鬼留著吧。我是小說家，不是護士也不是醫生。我對止血和應付
休克實在沒皮條。3 q3 Y/ z  p9 P$ @. T;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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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精神病院非常陰森，樹影一陣陣嘩然。映在窗上，像是許多手臂。! r7 `9 x% k$ R1 d6 _.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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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我不怕。我想反而是陰暗需要懼怕我。我是身有鬼氣的活人，清醒的瘋子。
秩序和反秩序，都讓鬼魅不能理解，不理解就會怕。

最少附在吳大夫身上的倀鬼很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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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整個醫院，靜悄悄的。這很不尋常…但是我比較憂慮斷了手臂的吳大夫，還
有不見蹤影的地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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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到了醫院的廚房。

這個廚房要供應整個精神病院，自然不小。有個爐子開著火，正在熬一鍋湯。我
聞到味道，卻沒有吐。! L# ]8 D9 K" G

這是取材的一部份，我在取材的時候，是不會有什麼不舒服的。, z8 E! i/ W1 y

「大廚會治好你的。」吳大夫喃喃著，帶著夢遊似的恍惚。, C: O$ Q/ m" S9 J7 K' g# T, r4 g*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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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著正在喝湯的「大廚」。曹錚然俊秀的臉孔，在慘白的日光燈下有些猙獰。3 }3 _4 z& o4 G

「這是個富裕的時代，你缺乏某種蛋白脢？」我覺得困惑。

「因為好吃啊。」眼鏡蒙著霧氣，他將湯匙遞過來，「嚐嚐看？」- a8 g2 f5 F( i7 _7 S"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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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著在湯匙裡載沈載浮、燒得腫脹的手指頭，「不，謝謝。我吃素。」: i- o- x2 _9 k, T) J2 A3 }" D8 ^: C

我早就知道人肉的滋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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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了笑，「其實我不想吃你。」他挑剔的看了好一會兒，「感覺上就是很難吃! o& u6 ?* q+ T) w5 a/ E! h
。」8 p% n" f$ n# E2 Z3 o: B& Y

我也對他笑了笑。

「但是我覺得不吃掉你，我的氣不會平。」他的笑容越來越惡意，「其實我比較+ e+ ~, ]8 j+ Q1 P; U* }- w
想吃他。」
  K, l* p/ i3 @! f
繩子像是有生命一般，將我捆了起來。我知道大約是哪個倀鬼所為，但是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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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曹錚然。」我毫不在乎的被捆緊，「我想知道你怎麼挑食材的。」6 s2 g7 |- [& b% [# u

他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我喜歡吃乾淨的人。」9 g% l' @' d8 P6 d$ Q, o

「我可是天天洗澡。」我咯咯的笑起來。「聊聊吧。只能暗暗的吃不是很無聊嗎  ~* S- }6 b: Q) P
？你一定也很想說些什麼吧？」6 N" e+ @  n9 Q* i+ u

曹錚然踱過來，輕輕的將我的臉推到某個角度。「你想拖延？」他讓我看著一個# h  q3 H0 ~4 U. J. Y0 \0 C: N
供桌，這是祭祀地基主的，但是充作香爐的米杯倒插著三枝香。! j$ E* p4 _; ?9 z' f  G. F+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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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呢，這個聒噪小姐怎麼安靜了，原來被拘在這裡。# h; {) b2 F5 O' s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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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博學甚廣。」由衷的稱讚一句，「但我還是滿想知道的。這世界上的人這麼9 ^7 z# d* H! J
多，你怎麼挑你的對象？方便？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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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聰明的腦袋，純潔的靈魂。」他開心的拍拍我的臉，「不過我不會吃你的腦漿
，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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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先吃你家廚師嗎？」我笑瞇眼睛，「先吃廚師的腦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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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來蒸蛋真是絕等美味。」他舔了舔嘴唇，牙齒閃閃發亮。

他的齒列很整齊。「不會腥了點嗎？」) [( x6 v0 i' P+ h! {

「加點酒去腥。」他平靜的像是在討論尋常菜單。

「一開始，怎麼會想到這麼不尋常的食材呢？」我是真的很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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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呀，我一直有個疑惑。既然什麼都能吃，為什麼只有人不能吃呢？」他很
認真的跟我討論。我猜他憋很久了，要找到一個能夠跟他討論不嚇昏的人很難。

「人本來就是人的食物。你可以看看歷史。軍人吃百姓，貴族吃平民。吃人不是
什麼特別的事情，古代還有所謂的菜人呢。古今中外都有這種例子，現代卻用什! \" Y: y% q$ G
麼道德壓制，不是很可笑？這無關道德吧？食物還有什麼道不道德的？真要講道. B. r4 q7 r9 E! F! U4 k: b
德，連植物都是生命，我們不能剝奪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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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果然滿聰明的。我點點頭。& a- Q. U5 o) T6 W4 O. Z$ J/ Y

「弱肉強食是世間的法則。」他拿起大勺子，撈出燒爛的手臂，「瞧，落到我的* d. V/ i; T) J/ W5 H
鍋裡，這不再是人類的手了，而是…」他的眼神出現殘酷的歡欣，「一蹄。」3 L5 {$ }( @; A!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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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了他一會兒，咯咯的笑了起來。

「我說得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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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會痛啊。」我望著虛空，「拜託把那個手臂扔回去，我看了就痛了。」% T1 _+ e! a8 s9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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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娘。」他輕蔑的撇嘴，把手臂扔回湯鍋裡。2 O: O3 {2 h* G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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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大概會下鍋吧。」輕嘆一聲，「不過，我希望達成一個願望。」" F* R, W; ~$ S

曹錚然收起笑容，狐疑的望著我。他望望被拘住的地基主，和依舊夢遊似的吳大! ]4 d, I' B2 L6 R' [: j
夫。又低頭想了想。「…什麼願望？」& O4 c+ \- j/ W9 U( B- ^$ \

「我想說故事。小說斷頭不舒服。我不想變鬼了還留下殘念。」% n9 K# v6 v# @

「給你十分鐘。」他警戒的退後一點。

微微笑了笑，「徐阿明，不要動！」我對著附在吳大夫身體裡的倀鬼輕喚，「我, Z% K0 r3 _! T! b
說個故事給你聽。」. j  V; O, r; k  Y  R* g8 M

其實，是五個故事，說給五個倀鬼聽。故事都很短，這種極短篇最難寫了。幾百
個字就要完成有頭有尾有滋有味的故事，簡直是考驗作家的功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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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可是連鬼都殺不死的小說家。+ R5 G* p6 C2 u1 D. _7 q. D-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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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了五個故事，當然超過十分鐘很久了。曹錚然呆呆的，他幾次動唇想說話，; C+ [  T. \6 T3 D: R7 k
卻又陷入著迷的狀態。

我將頭轉向他，柔和的喊，「曹錚然，不要動！」他這樣聰明的人，我該說什麼
故事給他聽呢？* j5 h6 i+ ^) C

真的、真的很值得興奮。尤其是他的目光恐懼到極點，卻依舊深深著迷的模樣，
讓我快樂到閉上眼睛。2 o( w' E3 m& I1 D! v) S. k2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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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專屬於你的，只為你說的故事。」我睜開眼睛，溫柔的看著他。「你知道
嗎？倀鬼不是只會讓老虎驅使。他們還會臣服在戾氣極重的人腳邊。」

他呆滯了一下，馴服而狂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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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了一個倀鬼的故事。有五個人被一個戾氣濃重的人吃了。他們呆滯的變成那
個人的鬼僕，馴服而乖順，從來不會違抗乖戾的主人。

「但是倀鬼有個罩門。」我低低的說著，「很致命的罩門。」- M  D# J+ G6 J: \

曹錚然似乎有點警覺，他無力的掙扎起來，卻一點聲音也出不來。像是被捆起來
的，是他，不是我。4 m# r- \4 x7 }1 f; w9 ^

「倀鬼不能有名字。這個主人的名字非常好，是個金石交鳴，驅邪鎮妖的名字。
為了讓這種距離更絕對，他拿走了倀鬼們的名字。很不巧的…一個發了瘋的小說
家，在他的面前…」我頓了頓，「把倀鬼們的名字還回去了。」# E3 z) I  d3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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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低。「你知道為什麼不能吃人嗎？因為會痛。因為別個人
，是你這個人的鏡子。別人的痛楚，有時候會把魯直的大腦弄混了…『感同身受$ T/ @- Z6 ?, x0 L
』。」

清醒的倀鬼一步步的走向他們不幸的主人。記憶裡的每一點痛楚慢慢的回憶起來# `6 o( A0 s) f9 m8 s' S. U1 T9 h
。& _) H8 Y5 _& R)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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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腦其實是一種魯直的東西，常常會傳遞一下錯誤的訊息。就好像倒在地上像是
在殺豬似慘叫的曹錚然。根本沒有刀刃砍他、沒有沸湯燙他，但是他卻必須承受3 j5 ]- R: ~; c
四個倀鬼給他的所有痛苦和無助。

他大約沒辦法再吃任何人了…恐怕連離開這個醫院都有問題。  q* P, E+ y- Q4 Z# m

對這個社會來說，倒算是好事一件。

「會無盡循環這種痛苦喔。」我殘忍的加了一句，「直到陽壽盡了為止。」9 c9 _+ S. c# @0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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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算錯，是四個倀鬼。徐阿明還附身在吳大夫身上，笨拙的幫我解繩子，沒有3 @4 ^/ R0 t' o6 w/ L
加入混亂中。0 Z& U5 @8 B* a% c2 T% y; Z

吳大夫茫然的蹲在地上，我也陪他蹲著。心裡一陣陣的感到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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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已經燒爛了，又不可能長出另一隻。當然我也想過，說不定我可以說出這/ t0 _0 s5 f  t$ c$ `
樣的故事，但是我像是被掐住喉嚨，一個字也說不出口。很煩躁，非常煩躁。4 W$ A* S" \#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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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了一隻手，他將來怎麼辦呢？醫師是當不成了，你讓他再去做什麼好？他還這
麼年輕，就少了一隻手臂…我連看都不敢看。

因為痛，非常痛。" i8 k7 |' g1 d' `

非要有個結局不可。天要亮了，他一定要有個結局…: r$ T+ {/ s" ?, R-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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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禍。」我終於說出可以說的結局。「你遭到一場嚴重的車禍，失去了你的  Z$ N+ N+ x, V% p, O8 M# M
左手臂。但是，你失去了一隻手臂，卻不妨害你得到幸福。」我很認真的，一字/ J; `8 k' y# x
一句的磨出故事。

「你還年輕，血還很熱。一切都還來得及。哪怕是只有一隻右手，你也能夠攀住  g5 ]: _* a+ ]
青鳥的翅膀，得到真正的幸福。」

這是我能力所及，損失最低的結局了。( ]( {3 x( Z& z! V/ w" ?4 e

我不知道他聽懂了還是聽不懂，有些焦慮。他瞅著我看了好一會兒，「夜書，多
少吃一點。你…」他用如在夢中的神情說，「你也要幸福喔。」

在倀鬼的扶持下，搖搖晃晃宛如酒醉，他走出了醫院。. P& V& Q4 g+ y'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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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蹲了半晌，才去拔了倒插的三柱香。8 u* W* b% K) P1 d'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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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累。我真的好累好累。倒在床上，幾乎是立刻睡著。你可以說我在逃避，這
個時候，我完全不會反對你的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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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睡夢中發生了很多事情，但是我用睡眠逃掉了。睡醒的時候，我知道了本來
就知道的事情：曹錚然被送到重症病房，吳大夫車禍，失去了左臂。& A$ S* y; q& k1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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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這樣虛脫麻木，什麼都不想管。, f$ u1 @4 E2 Z' ^0 ^3 K"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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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吳大夫的手臂藏起來。」地基主憂慮的看看我，「等他百年之後，還他
個全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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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我不大感興趣。地基主是舊時代的人，還相信什麼全不全屍的。* w3 |8 ]2 ^8 x( {* N% G7 D'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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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著沒了手臂，那就沒有了。保留一段枯骨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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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我什麼都不想說，不想做。只是呆呆的看著窗外，看著日影緩緩移動。寫太
多，說太多，我把所有都耗完了，整個人都是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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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概受了無形的傷，花了一些時間才復原。) s( v3 F2 _4 b/ e)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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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快復原的時候，又有個訪客來找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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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意外的，是吳大夫。他裝了一隻義手，我依舊覺得痛。' b5 O+ p" K# b/ z

「這個？」他舉了舉義手，「還好啦，沒有想像中的不方便。」還是滿臉傻瓜似( N; V7 t7 |0 V% u% a  D" m2 V) B
的笑，「夜書，你有沒有好好吃飯？」0 [  ?$ X' M- ?
! r8 G3 ?: S7 a% t" e& d" X  D
「管你自己就好啦！」我突然暴怒起來，「你管我吃不吃飯！」

「會生氣了呢。」吳大夫笑瞇了他的阿呆眼睛，「你一直把情緒悶在心裡，老是
面無表情。這樣，不算是痊癒啊…」
0 b! s5 E0 F6 O7 \
我真是他媽的可恥，為了這種笨蛋掉眼淚。
& P/ M& ?& O  y7 U/ N
吳大夫一直笑嘻嘻的，根本沒看我哭得悉哩嘩啦，跟我說他跑去一家私人高中當
心理輔導老師，日子還滿好的。
' U  h2 J. E; _7 y2 J8 m
「其實，手斷掉的時候，我突然鬆了口氣呢。」他微笑著，眼神朦朧，「這樣也. J0 p+ ]9 H2 G
是不錯的結局。我不希望變成冷漠的醫生…但是繼續待在這兒，我早晚會變成那
樣吧？在變成那樣之前，逼我畢業，也算是轉捩點吧…」% {" d+ g9 q2 M1 h# ]/ @  f
" }' G" L, v  b& @2 i& b
…我幹嘛為了這種呆子哭？但我就是…停不下來。5 H- Z, _( {# ?, a2 f
5 g6 F3 G. \) b& f9 k4 q
( K) ~2 @' z( x7 d4 E4 S
! B0 i: X" t* g7 _" d
後來，我通知了那位美麗的訪客，要他們去曹家庭院的大樹下挖掘，挖出了一堆* B% P( K4 b- N6 c/ p
碎骨。傷心欲絕的被害者家屬本來想提起告訴，我勸他們來看看曹錚然。
# v# M4 b- f7 Q4 m, B7 s
後來怎麼樣了，我不知道。畢竟我被關在這裡，消息不太靈通。* I7 s8 I' O! b* [
# D; ^  E6 C+ V2 e) J( @
但是夜深人靜的時候，距離遙遠的重病病棟會傳來極端痛苦和恐怖的哭嚎。聽著: O7 ]  O6 J( c  }
聲音，有些像曹錚然。. M  t; q! B( o" X

咯咯咯咯。其實我覺得還滿好聽的。& F: y" K" T8 b9 z/ N8 ]
( n  L  p7 l1 z
（第二部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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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jam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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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2^#

發表於 2007-1-30 04:17 PM | 只看該作者

第一部瘋狂
6 E6 H% k3 ^* f+ g5 ]
4 y- u/ @" P( _
「我知道我要死了。」難得的清醒中，我一陣陣的心灰。「我會死在這個精神
病院，被人當作瘋子。但是我希望在我死前，讓我完成一個願望。」, X- W0 T+ ]8 u  n- F) o: a9 x# b- X

她腐爛的頭顱湊在我眼前，咻咻的氣息，像是野獸。' N$ B  c# A3 |* j* Z
! E( O, E9 Q+ t
「讓我…說完我還沒說完的故事。」我喃喃著，「一個瘋子的故事。」
* Y2 i: B0 |/ i$ J$ r4 ^  G8 {
: _1 P. p: k7 D1 p- ]/ W
! o8 g  ^# Y8 p( l0 {
房東要我搬家的時候，是那樣不好意思又困窘，又再三抱歉，我也知道兒子要成! C$ v* l9 c6 n! `/ Q
家的確需要個地方住，所以我很快就搬了家。" h9 D6 t& A* J: K; K" k% q  s" H
' A* ~) g, x9 {
我運氣好，很快就找到一個價格低廉的套房。雖然房間不大，但是收拾的很乾淨" I% i' J2 i3 G2 v  A, I
，又有冷氣電視冰箱，真的沒有什麼好挑的了。
! Y0 U# X2 k- L# K
不知道是不是新大樓的關係，入住率很低。但是像我這樣愛靜的人，不跟人碰面
是最好的。或許是我個性軟弱的關係，這些年磕磕碰碰，我越來越怕人群。以前# `4 _) x& }& v0 L
住的那兒，管理員熱心得過分，老是拉著我東扯西扯，讓我很窘，我也知道他背' t* s* p2 H" a3 y  G
後笑我很娘，跟男人說話也臉紅。$ M; M5 P! J, L' G: x6 p: Z0 V

沒辦法，我個性就是這樣。我也知道挺礙別人的眼的，設法遠離人群就是了，我3 w3 f6 y9 `. \+ x
不想讓別人不舒服。
/ V1 Z: ?/ c$ U, f- }" p- I  N. N
剛住進來，沒什麼奇怪的地方。要說有什麼奇怪的，也就是剛拿到鑰匙，走進來
的時候，有股刺骨的風透體而過，很冷。

不知道為什麼，落地窗大開著，幾片落葉被颳得著不了地。- A& ~9 @9 o6 K, n, ?
9 h' Q4 A+ }/ H' d1 v' q
將窗戶關好，一切就正常了。7 C2 W0 [$ h: q" j1 W4 o( A

我記得住進來的時候是九月，天空明淨的一點雲都沒有，陽光嘩笑，非常晴朗的
初秋。

但是這樣美好的天氣，我卻生病了。
- r, E- k( V- h9 \
生病只是兩個字，但只有真正生病的人才了解我的感受。我發起高燒，身體滾燙/ R! o) t% Y/ W" N2 E
，但是卻覺得這樣冷，不斷的發抖。; X' V- ~  N5 `) e! l! A

這並不是誇飾法，而是真的非常非常的冷，像是躺在冰箱裡。我喉嚨非常痛，痛3 a% q% I8 j, v" M
得連口水都不能嚥下去，但是我好冷、非常非常冷。只有白天我才能疲乏的起身- T0 q1 w9 K" }0 o
，去吃點什麼，晚上我只能在被窩裡發抖。
% D- t2 ?  Q4 o% d$ R
我看了醫生，但是醫生只說是流行性感冒，開了藥就把我打發了。但是我依舊冷
，非常冷。冷到一種地步…我只能穿著大衣圍著圍巾，在攝氏二十九度的太陽底. ]0 e  Q! O( a# Z- B
下，喝著熱騰騰的茶，這樣才能稍微好一點點。' Y% F2 W0 c( k3 s( j+ J
( O. c8 r3 z; H; p
不正常？我當然知道這不正常。但是我很相信醫學，或者說，這時候的我，還很. Z( u- ~4 t- E3 H0 N3 l4 W1 _
相信理性。

但是這樣昏昏沈沈的病了一個月，終於有一天晚上，我受不了這樣的折磨，哭了2 Z4 a1 W& ]9 a8 o
出來。5 R1 M, r' E4 ]; T
! p6 H& t( x# \
男人哭很好笑對吧？但是當你額頭如炭，身體如冰的時候，誰管好不好笑呢？尤2 P# `% o" s4 ?4 X7 J) b8 H
其是這樣淒慘的時候，身邊沒個人照應，我居然迷迷糊糊的喊…/ Z8 P5 [* K; c- R

「媽媽！」
2 n( W1 D8 S9 m2 ^, v7 T
喊完我就清醒了，突然覺得非常悲哀。我父母親早就跟我斷絕關係了。其實也能
夠理解，我是家裡唯一的男孩子，又是封閉山村裡頭唯一考上大學的人，大學畢2 H6 R% j$ r3 W. o) k8 ?" F( J
業以後，卻跑去寫不入流的小說，父母親會因為憤怒、絕望，不要我這個兒子，$ g& r, u' C, t
也是理所當然的。
' ^% ^& l# B7 S
只是，在最病痛最無助的時候，脫口而出的，還是媽媽。
: ]0 @) `9 l; E* r9 y! D0 _
回首這一生，寫作沒寫出什麼名堂，又一事無成，連個女朋友也沒有…我這人，
真像個害蟲似的，多我一個少我一個還真的沒什麼差別。

不如就這麼死了吧。2 s; e" T2 L% I" W' o; C% f5 L3 ~
. }1 z2 ?, u  y8 M0 V8 ~2 i
這個念頭突然闖進心裡，我迷迷糊糊的爬起來，開始去浴室拿毛巾。不過毛巾上# F" O4 X) b1 {( a
傳來的冰涼溼潤，讓我清醒了一下。
$ m: J, d+ @4 o3 M& `. f* Y
我想死？為什麼？我小說還沒寫完呢。我還那麼多構想…最少也等到寫完小說再
死啊。就算我再怎麼像害蟲，不管我怎麼樣沒有用，我想寫…我太想寫了。還有1 Q1 S1 _! Y8 T" }4 Q" b  }+ l2 m
那麼多小說沒發展完，不管能出版還是不能出版，我就是想寫完啊！

拿著毛巾發了好久的呆，想死和不想死的念頭抗衡了好一會兒，終究還是拿回去
掛好。& M9 C6 Y7 O  o

反正睡不著了，我打開電腦，開始拼命寫作。當我寫作的時候，根本什麼也看不
到、聽不到。所以我不知道…
7 {9 p& O' ^3 d
靠近浴室的牆壁，開始汨汨的的滲出血來。
: e8 Z- i# X) X  b
直到天亮，我才發現血水流到我的腳邊、浸溼了我的拖鞋。
6 K* a1 }# o+ X3 o% O" Y
這時候的我，還是盲目的相信著理性。儘管一地的血水讓我非常恐懼，甚至讓我3 w8 S$ y& e0 }. L) D
的燒燒得更高，但是我堅信，那只是水管生銹滲水，所以才流出這樣的鐵鏽水。5 m6 n1 L  l5 y/ N& l8 b% F( D0 M4 B

熬著虛弱，我把地板和牆壁都擦乾淨，打電話給房東。房東乾笑兩聲，要我去找  e5 A2 e; _. \! A( n
人修理，修理費直接從下個月的房租扣除就好。

「如果不夠。」他的聲音有點顫抖，「那就下下個月一起扣好了。」

我真的去找師傅修理漏水，我也相信修好了。的確，修理好了以後，牆壁不在滲
水，我的感冒似乎也好了一點。我想是溼氣太重才會這樣吧？, m5 l; B# ]7 Z# _* L3 M7 o1 z

只是不明白，為什麼想要死去的念頭一直環繞不去。有幾次真的差點發生車禍，5 J/ B9 n- o% K" y5 g% i" Z1 U
因為我衝到車道上…幸好現在房車的剎車都很強，我只是擦傷。! e9 g+ c4 b" {$ i# h

當然也被罵個半死。& j2 [0 J, c, l, `

其實我真的很歉意，我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我並不想造成任何人的困擾。: `8 u7 ?- O3 p+ d" }( G
5 P. U0 p: ?5 L5 l& Y: j
我說過，我的筆名叫做姚夜書吧？那是因為，我喜歡在夜裡寫作。雖然不至於整
個白天都在睡覺，但是我幾乎都是四點上床，中午十二點起來。
3 T  g( z& C5 T- m
剩下的時間，都在寫，不然就在看書。0 g) M0 E0 F4 B4 _" Y
+ Q' N3 E2 u* e) t. U& k& M4 J4 v
這段生病的時間，只有寫作的時候可以讓我忘記病痛。我像是沒有明天一樣發瘋
的寫，起初是趕稿，後來是為了躲避…隔壁的竊竊私語。

我們大樓的牆壁很薄，隔壁大點聲音都可以聽得到。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我發2 [) V2 m4 a$ }
現我的鄰居拿我當話題。- \/ k5 @1 K/ B6 M! Z: u! I4 i
5 Q' S7 R+ E. Y; ]3 q
他們說我是老處男、變態，用噁心的眼神看著人，好像是小偷似的。這對我，真% V5 T- Y4 G4 X8 s1 o# p7 [
的是很大的侮辱。
+ L5 e4 E( C. C
我說過，我是個精神上有絕對潔癖的人。我這樣遠離人群，潔身自愛，就是因為$ M8 M/ U( r& h2 s* _. p
不能忍受一點點污點或污蔑。( ^# D8 Z6 Z# f' C9 _1 |

除了逃避到寫作裡，我還能怎麼辦？但是鍵盤的聲音一停，隔壁的竊竊私語就又! j' g, G0 ~! w1 U" t: I, {* [+ {
響了起來。我瘋狂的寫作，逃避那些不實的污蔑，但是這樣的竊竊私語真的要讓: B, ]5 j0 R4 L# \4 ^  F' Z
我瘋狂了，終於有一天，我發狂的抓起電腦主機，想要砸向牆壁的時候…

我突然清醒過來。3 J) \6 J5 Q) _! w  ^7 w5 m7 _
  S" z% {# _' G" T4 {+ w# I
我在幹嘛？我是最邊間呢，這面牆外面，是空蕩蕩的馬路。我在做什麼？居然拿
主機砸一面啞巴牆壁，硬碟裡都是我苦寫不停的小說呢！" P% z; k- X  v3 i

我嚇得把主機輕輕放下，趕緊插上電源，害怕我把硬碟弄壞了。一一檢查之後，
發現硬碟的資料完整，只是損失了我剛寫的一萬多字草稿。+ D; c# S2 ]9 w" Y/ m- e  r

是不是神經衰弱？獨居很容易有這種毛病的。我深深自責，哀悼我那一萬多字的
草稿，然後趁著記憶還在，把這一萬多字設法從大腦裡頭救出來。% @: _8 P- k; @# m2 N& _* z
- R3 z7 f. r4 F
事後我想，或許是我太愛寫作、太想說故事了，這種狂烈的愛情其實已經讓我不
正常了，所以我忽略了許多事情，讓我又多活了很多時候。2 O: m) T7 _# D
1 O: s# }! t7 F& H7 {1 F, u
不過我不知道，這樣算是幸運，還只是另一個不幸的開始。. S" a" D$ p' U- E/ Y1 z
3 ^& o: D6 k" ~5 ~& A8 \, h
姚夜書第一部（二）如蠶聲沙沙的竊竊私語沒有停止過，但是我相信，那只是精神衰弱。用理性就知
道了，牆那邊根本沒人，除了精神衰弱，還能是什麼？& {& D# o! T6 V$ r

我早晚會去看醫生，但我手下的這本稿子出了點狀況，我還在思考怎麼解決這些
不合理，我現在沒有空，最少不能被大夫抓去住院。
! w2 q! ?/ D; I9 ^, A1 Y5 T! m% H
發冷發燒的感冒還是沒有完全痊癒，醫生告訴我，這波的流行性感冒要拖上一段& V2 Z/ S  H$ L2 H& F% V
時間，我相信了。甚至…我很不好意思的承認，我仔細的觀察自己生病時的種種: f- G: k* x3 B; w
感受，包括精神衰弱。這些都是寫作的好材料，我不能夠放過。2 l6 T9 `, w/ X9 T, M0 s" y
: W$ I! Q- |& w! y  F6 R1 ?- W
漸漸的，我養成去頂樓吃早餐的習慣（別人的午餐，呵呵），在日正當中時，我2 {6 L4 N0 B9 R5 d: d) q4 E7 F# F
會覺得舒服一點，暖暖的太陽像是可以晒進我發霉的靈魂，很溫柔。
& c. O7 N/ `/ n7 w( V- Y
我吃完了三明治，那個塑膠袋突然一飛，我想要抓住。亂丟紙屑不太好吧？我在3 Z$ Y4 @' ?, h8 K
護欄旁邊抓到它。突然覺得肩膀上什麼東西一滑…6 e' V( B/ f2 [

坦白說，我突然看到的時候，還沒辦法分辨那是什麼抓著我的手。直到我被往下2 w) H/ f0 w: y
一拖，我才正確的看清楚。1 q* u1 T% M- }+ ~1 W

因為破破爛爛的衣袖下面，一顆爛西瓜似的腦袋抬頭望著我，大概是嘴巴的地方3 ~9 s5 s4 u4 \5 @' S) B
裂到耳根，幾根很長的頭髮稀稀疏疏的黏在頭皮上，兩個眼窩爛到眼珠都掛不住# m- ~1 U; z* X  u; b% @
，掉了出來。

「下來…下來…」她的聲音真的很難聽，像是指甲刮著玻璃。2 n! h2 `$ }0 n1 p0 l8 z/ `
( T) s5 q. ]! ?2 s7 j
怕不怕呢？我是個人，當然是嚇個半死。但是你不要忘記，我是個熱愛寫作的作
家。我勉強用力撐住，仔細的觀察她的長相，甚至她有幾顆牙都數清楚了。
% S' e9 f7 h% Y. Q$ b/ Y. L
在這種要命的時候，我腦子裡轉著的除了害怕，居然還盤算著要將她寫進哪本小# w8 D' K' E1 G( @; r
說，要怎麼描寫她，讓她在那個場景跑出來…  O# p9 a6 N8 q0 L
# Y( B' L0 p0 l3 K' z6 y
「下來！」她的尖叫非常淒慘，幾乎要把我的耳膜震破了。
. P) \. _% {3 w5 g
「我不要！」我把她看清楚了，用力的把自己的手拔回來，「我還要寫小說呢！」

但是她的力氣這麼大，我急出滿身的汗。我不要死，我還要寫小說呢，我還有那! d$ e1 j; V" o) p& Z* j: A
麼多小說要寫…我想起讀者喜歡開的玩笑，別鬧了，我不要被燒催稿單。那些無  \! w1 w/ y' [9 K; F( {$ |  M
良的傢伙一定會燒成打的催稿單給我，活著償還稿債就很慘了，死了還要收催稿
單，有沒有那麼倒楣？有沒有？: S3 \4 o  ^4 [- }

更何況死亡不是一切的結束，你看那個爛兮兮的女鬼就知道了！+ t4 u) |" N7 J7 x/ E! ^4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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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從哪兒跑來一團白白的光亮，那個女鬼讓這光亮穿過去，就哀叫著消失了! `0 o9 e' W4 V" h4 S0 v
。. o, S$ P7 Y8 P# g; q

用力過猛的我一屁股坐在地上發愣，手臂上有著烏黑的爪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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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了一會兒的呆，我跳起來，趕著跑回自己房間。雖然我頭發昏，太陽穴一陣陣
的痛，但是我想到那個糾纏不清的小說該怎麼發展了，就算痛死也要先寫出來。
( }; @9 ^1 _6 ~) m% L" R
好不容易敲完鍵盤，我的手機響了。( R: w3 e7 q8 w! ]$ `+ b) N

「弟弟呀，我是媽媽…」媽媽在電話那頭哭了起來，「你身體怎麼樣？有沒有好$ ~$ B$ b; F/ E0 ~5 d
好睡呀？」! r& C# K! @; q- ?1 O

我吃了一驚，雖然給過媽媽電話號碼，但是媽媽是文盲，阿拉伯數字一個也不認
識，真不知道她為了撥這個電話花了多少時間。2 a2 v6 w2 Z# X# t8 W2 c% \( I
9 Q0 o& U) ^, P8 t% J% t6 Q8 G
「媽…」吃了這麼多苦頭，我強忍住眼淚不掉下來。
1 R3 x5 ]4 w8 d/ v5 x. q# Y
「你爸爸不讓我打電話給你，他還在氣你呢。」媽媽喘了一下，「你要照顧自己
，台北壞人多…」

「我知道。」哽咽了一下，狠狠地在肩膀上擦去眼淚。

「媽媽不認識字，你的書都看不懂。」媽媽還在哭，「但是你同學說，你寫的很
好看。以後說給媽媽聽好嗎？」

「好…」

「弟弟啊，媽媽真捨不得你。」媽媽越哭越傷心，「你爸爸牛，你也牛。我也不
知道寫囡仔冊好不好，沒看到你心肝都要掉了。我好想去看你，好想去照顧你啊
…」

「媽，我去接妳來台北！」雖然我賺的錢不多，但是要養活我們母子是沒問題的9 p) c. ^2 P, b. G& N2 ~3 I
。7 U" o, F5 `" k1 X6 Q- r

「別傻了，你爸爸哪有可能給我來。」媽媽啜泣，「媽媽的心都跟你一起的，知2 @# m5 j/ ~, p! ?- j4 t
道嗎？弟弟呀…」

掛了電話，我摀著臉，淚水還是不斷的流下來。從來沒有這麼想念過媽媽…她是
溫順的傳統婦女，爸爸就是她的天。不知道為什麼，離家這麼久，我第一次這樣) o5 W# j# @, U/ A. N) A
想念她。. I/ ]6 R! M3 X2 y, Q: {

很可能是我病得太久，今天又受到很大的驚嚇，所以才想念起她吧？7 W* B1 M" B0 L
1 O% P. Z4 d4 {/ _) [4 ?
等我平靜一點，我把思念母親的心情寫進備忘裡。我的確無可救藥，而且根本不) i9 N% H% h0 Z/ D
像個人。再怎麼憂傷痛苦，我都會化為文字，設法融入小說中。然後就像是封印6 c. o( r$ |8 U- B& l, v$ f- ]: j0 s
了這種情緒，不再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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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寫作，我真的失去許多許多。也說不定為了寫作，我早就喪失了人的心了。

- E4 M! }$ [* Q0 u3 c4 _
姚夜書第一部（三）我沒再遇見那個女鬼。說不定她還出現過，只是我不知道。手下的這部小說進入
最後階段，我苦惱的重寫很多次，卻沒辦法寫出我要的感覺。

幾乎都沒有睡覺，我甚至沒注意烏黑的爪痕起了水泡，還流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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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電腦前苦惱，我根本不關心身邊發生什麼事情。只是累到一個程度，我還是昏% |5 h& d1 G( A$ ?6 t
沈過去，也說不定我昏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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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醒來，手溼溼的，指甲縫也很髒。

可能是我無意識中起來洗手吧？在這麼累的情形之下，現實和虛幻我已經分不太; f- x3 L$ N; H) v
清楚了。

搖搖晃晃的起來刷牙洗臉，覺得口腔一陣陣的刺痛和發苦。煙抽太多了，我搖頭
。牙刷一片烏黑，我漱口很久，刷了好幾次，才把噁心的感覺刷掉，洗澡的時候1 [$ K3 v- T' i
，身上一道道的污痕。

真糟糕，把自己搞成這樣。0 x, R. c; ^6 p/ u
; y' H& o! i  i9 B/ u
好不容易把自己洗乾淨，爬出浴缸的時候，頭昏眼花，差點跌了一跤。更糟糕的
是，我開始拉肚子。; {9 u9 G2 G9 [, {9 Z

唉，我怎麼一直跑醫院呢？2 X6 o1 Z( M+ h3 Y( t4 {, U

到了醫院，醫生看診了一會兒，「好像是食物中毒。你吃了什麼腐敗的食物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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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真的不記得我吃了什麼。$ d9 d1 G$ R9 Z

醫生開了藥給我，囑咐我讓腸胃休息。我想我不只是腸胃要休息，我的大腦也得
休息一陣子。當然我想趕緊寫完，但是我也明白，故事，是永遠寫不完的。

總要留住一條命才有故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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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我早早的睡了。但是我睡得不太好。整晚都有人在我耳邊吃東西，吵死了。. o) f: \' v! O, M/ }% M. B4 A

醒來我牙關很酸，嘴巴好像破了。刷牙時又是一陣陣的烏黑，我刷了好久。壓力
太大磨牙？很有可能。但是我又拉肚子了。
, G/ u/ s. ^- r: e0 w( i: F& ^7 v
拉肚子拉足了一個禮拜，真的非常痛苦。我把煙戒了，但是口臭越來越嚴重。我- ^3 ^  S* y2 ]1 Q9 m3 }
自己聞到都犯噁心。出門看醫生的時候，我得戴上三層口罩，省得薰到別人。

醫生大概也很受不了，總是給我一大包的藥，他的眼神很希望我別再去了。

身體越來越弱，感冒一個多月就是好不了。現在又加上拉肚子和嘴巴痛，我真的
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了。, {4 r) G4 p( j* P0 W% V( p) r

當然我也不只一次想到自殺，很恍惚的，就從心裡掠過。我相信只是精神衰弱，% @% t8 Z+ e1 D. z6 S( N5 P1 _
很堅決得把這種傻念頭排斥在外。

但是我不知道，我的精神衰弱這麼嚴重。直到警察在墳地按住我，我驚醒過來，
迷惘的看著他。我回眸，看到我抱著懷裡腐爛不堪的屍體，我嚇得馬上扔下來，
但是我的嘴裡充滿了噁心的腐屍味道。1 o, I2 r3 h- U- Z3 I$ Q# H
0 j& F6 ~* I% T8 \& ^
我想，每個人都有一定的忍受強度，超過了那個強度，就像是保險絲燒斷一樣。6 E: e( c  T" R% Z
我昏了過去。

我不知道昏倒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事情。我模模糊糊的知道我在尖叫、在狂笑，發1 H6 r0 \% A+ s4 E- M7 p
出奇怪的聲音，對著別人吐口水，並且失禁。我想我是瘋了。

不管我外在怎樣瘋狂，我的內在卻有個角落很清醒。我甚至還觀察自己發瘋的樣
子，想著怎麼寫小說。- H# e3 L# V" `7 J

說不定，我早就瘋了。

只是好奇怪，我怎麼可能瘋得這麼難看？我想不通。我為什麼要去挖墳吃屍體？
天知道我這樣的挑嘴，我是寧可不吃也不吃難吃的東西。我還記得那種恐怖的口/ R, U: t: d# p
感，我不想告訴你。  C9 B2 C; \) m5 G. u: {+ L
' D; j  H4 G# h
我只記得，我被關進精神病院，受到很大的折磨。我沒辦法控制的撞牆，也不能8 Q1 l$ E  P0 z6 X
控制的倒在地上抽筋。醫護人員可能揍過我或踢過我，但是我只記得痛苦，卻不- x- [/ l$ n- S  _) q3 M' c* _' _
記得過程。

這些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我的清明常常被弄糊了，連讓我想故事的乾淨
角落都沒有。: J+ Y0 Z9 _8 ?9 O/ w
, }  \$ ~; J* U: Y9 V
直到有一天，我還記得是個下著流星雨的夜晚。有一顆光亮的微塵，融入我要喝8 y) u3 A, t; v8 N' S
的水杯裡。/ n8 f4 C3 p3 V7 }; M% s0 m; o5 L

我喝了。
8 z; c& n' W2 V
那真的是很好喝的一杯水。喝完以後，我腦子清明的角落突然擴大很多。一直籠# ~: p1 R) i5 |, y
罩在身邊的霧氣消散了。而且，我也看得到依偎在我懷裡，一直控制著我的那個
女鬼。' X9 R% B4 }+ z5 q5 n* |

她將腐爛得非常恐怖的臉湊在我眼前，「你怎麼還不死？你怎麼還不趕快去死？5 b( I/ Z: |# x# n- \# J. j
」她的低語這樣怨恨，這樣惡毒，「你根本不是人！你連你媽的屍體都吃了，為
什麼還沒瘋還沒死？」

我不是真的瘋了嗎？我就知道，我不會瘋得這麼難看。4 o5 {- }  ~: l& s$ C, y
8 K2 i! ?1 C" `( G( q+ k
「我媽不在台北。」好久了，我好久沒說話了。但是能夠說話，是多麼棒的事情0 ?1 v! u- Z- ]3 D( D$ S+ I" T
。

女鬼趴在我身上，腐爛的眼珠搖搖欲墜，她陰惻惻的笑，「你媽來台北治病，死
掉了。」她輕輕的在我耳邊說，「你知道她為什麼會死嗎？」: r( c/ j6 T( Y

我搖了搖頭。能躲我也想躲，但是我被瘋子穿的緊身衣紮了個結實。4 X( D8 j8 o9 b

「因為她昏迷的時候，靈魂出竅跑來保護你。她，是你間接害死的。」腐爛的味
道刺激著鼻腔，我沒有表情。

也說不定，我早就習慣了。「哦？」

「她住的醫院，也是這個醫院。」女鬼歡欣的笑起來，「她過世的第二天，終於  x, P* ~5 n" C; }0 K" f' s# i
讓我弄瘋了你。」輕輕的，她殘忍的笑起來，「在你等待轉診時，我附了你的身' ?, `; d3 O2 g, @7 {! O0 A" a3 V
，將她吃了個屍骨不全。」3 O; o9 k( L4 W8 S0 F-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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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冰冷腐爛的手在我脖子旁邊游移，「被兒子吃掉，不知道她能不能好好的走啊
…哈哈哈哈～」瘋狂的笑聲在小小的雪白房間漂蕩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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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笑了，淡淡的。「為什麼呢？我生平沒有害過半個人。」

「我生前也沒害過半個人！」女鬼咬牙切齒的，啃掉了自己的唇肉，「但是你的
祖先害死了我！我要你們絕子絕孫，不得好死！好不容易你來到我埋骨的地方…5 n; y5 O9 }/ d# y
我等好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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個人造業個人擔。為什麼要害死我？就因為那個死到不知道往哪去的祖先？這關
我什麼事情，關我媽媽什麼事情？

我終於知道為什麼會被拳打腳踢了。那不是醫護人員幹的，而是我氣憤的爸爸下
手的吧。0 c1 y* x# K8 v' |6 o3 K5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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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得好，老爸。這輩子就你這次打我打得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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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你還不知道我寫什麼故事吧？我寫得很雜，什麼題材都寫。而且，我還寫8 Y8 ?( d/ t, K% b
過這個故事，這篇叫做「瘋狂」的故事。3 Q* B7 F/ a" _2 q+ S9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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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這個故事斷了頭，我還沒寫完。

「我知道我要死了。」難得的清醒中，我一陣陣的平靜，心灰的平靜。「我會死8 c" u) j1 Q! b: U1 |
在這個精神病院，被人當作瘋子。但是我希望在我死前，讓我完成一個願望。」* x; i, w! ]3 M8 o*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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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腐爛的頭顱湊在我眼前，咻咻的氣息，像是野獸。

「讓我…說完我還沒說完的故事。」我喃喃著，「一個瘋子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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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補足了我不足的部份。我知道光有才氣是不夠的，我還得經歷一些什麼
，才可以將我的故事說得更吸引人，更緊緊的抓住世人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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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是鬼的目光。+ _" C, x" J! a4 \% f1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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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了整個故事，這個故事像是在我大腦生了根，讓我這麼自然的說出來。我不
知道說了多久，白天或夜晚，哪怕只有一個害死我媽、把我逼瘋的女鬼，我也要
把故事說完。

終於說到我瘋到住院，和女鬼對話的部份。接下來，我還沒寫。7 d- G9 p# Q: L$ H6 u4 }

「後來呢？」女鬼的眼珠子雖然爛到掉出來，卻寫滿了狂熱。和一般的讀者沒兩+ C1 \- j" q$ g* u  ?% R
樣。「繼續說！你若說得好，我就讓你活著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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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嗎？我笑了一下。咯咯的笑，在陰森的雪白房間裡，很像是鬼的哭聲。

姚夜書第一部（四）啖食母親的屍身，是很大的罪孽。罪孽大到陰曹地府不能不管。但是在神智昏亂
的時候，陰差找不到罪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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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罪魂清醒，陰差才找到了路，來到這個雪白而陰森的小房間。' c$ |" [3 C" v6 ^5 R2 x+ L;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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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啖食母親屍身的罪魂是哪一個？」陰差的聲音宛如雷鳴，「速速隨我前往！」4 x9 H( W" Y* ~" ^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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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停住。就如我說的故事一樣，陰差來到這個陰森的雪白房間，如雷的問了同樣
的話。

我微笑著，指著還趴在我懷裡的女鬼，「就是她。」

「然後，」我越來越開心，朗聲笑出來，「陰差將妳帶走了。」

錯愕的女鬼被陰差一把抓住，慘叫著消失在虛空。但是她慘叫著的是，「我還想$ W" U( o/ e2 F; h; Q! q
知道後面！後面怎麼樣了～別抓我，別抓我～我要知道後面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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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斷的笑，越笑越大聲，完全符合我現在的身分，一個瘋子。雖然我笑到最後6 K% h' z/ g! j  e; d4 `) G& R
掉下眼淚，甚至嗚咽了起來，我還是停不住我的笑。" }1 `8 R0 b, ^/ u6 B#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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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對不起。妳重病在床想念的還是我，但是我的心裡，只有寫小說而已。甚% \) \9 v5 L4 U- D: r: [& ]- f
至現在，我都盤算著要怎麼把喪母之痛和瘋狂時的苦楚，寫進小說裡。5 H* c+ z( t) ?' m7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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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在女鬼附身之前，我就已經瘋了。

終身背負的罪孽，怎麼懲罰也懲罰不完。

我早就已經瘋了。

我不斷的流淚，但是我還在笑。若我真的感到痛苦，那是因為…我居然不為母親7 `& X: c9 q( T1 Z/ a# y
過世而痛苦。

身為人的我已經消失，只剩下姚夜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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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書啊，醫生說你的情況很有進步，要讓你出院。」我的編輯來探望我，小心  f& j" K. ^  V: H0 h: b
翼翼的，「你就當作是重感冒，別想太多。你的書現在銷售量很好呢，你終於轉
運啦，過去就當作是惡夢吧。老闆說，他會幫你打理住處，只要你好好寫…」

「我寫，但是我不要出院。」我咯咯的笑，「這裡幽靜。」! Z" S) H6 w, K8 q" H

編輯有點為難。但是我想，挖墳吃屍體造成絕大轟動的詭異小說作家，應該是棵1 X0 ^) j7 K8 g) \
閃亮亮的搖錢樹。他不會放棄我，老闆也不會。3 H/ S2 I8 H& h7 J

他們都中了我的毒，小說的毒。5 S. Z9 z. F$ u% P7 F$ C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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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屍毒一般黏膩噁心，卻難以治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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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他們怎麼辦到的，我當然也不知道老闆花了多少錢。我在醫院裡有了一
部筆記型電腦，甚至有條網路線，還有個個人房。9 b3 Y$ f8 m: V; a, r) i

我繼續寫故事。不只寫給人類看，也寫給鬼魅、妖怪，還有一些我弄不清楚種類9 D0 a4 B/ x% n8 T$ f+ X
的眾生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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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寫得很歡暢的時候，我會在房間裡發出笑聲。" x2 ~7 j$ I0 [

據毛骨悚然的護士說，很像鬼的哭聲。* x" a; Z0 G9 `; ]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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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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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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