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ank: 6 Rank: 6 Rank: 6 Rank: 6 Rank: 6 Rank: 6

UID: 12091
帖子: 23873
精華: 15
積分: 65744
蘋果幣: 939758 金幣
蘋果存款: 2804361 存幣
閱讀權限: 100
性別: 女
來自: 凌度の空間
在線時間: 2844 小時
註冊時間: 2006-8-6
最後登錄: 2019-4-17

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1^# 跳轉到 » 正序看帖

打印

字體大小: tT

發表於 2007-1-30 04:17 PM | 只看該作者

(轉貼)《姚夜書》seba(蝴蝶)

部落格, 出版社, 蝴蝶

姚夜書 6 _& V# f; g7 @

楔子8 C5 c  B! `$ K0 b

其實，我並不叫這名字，甚至我不姓姚。1 g* f: A5 G& v& c7 K  S& A3 I

姚夜書是我的筆名，而需要筆名的，也就只有靠寫東西維生的人。

是的，我是小說家，當然你沒聽過我的名字。因為我是個三流小說家，還是半紅4 [6 I+ x# g) H
不黑、銷售量一直沒有長進的那種。/ l, d" y% z8 L9 G
* m1 ^+ K+ T2 m  [7 l
這個事實讓我的編輯、出版社，甚至我自己都很難接受。我擁有自己的部落格，
在作家族群裡頭自稱作家的人成千成百，但我一直都高居點閱率第一。我的讀者
非常多，海內外都有，但是我的出版數字非常淒慘。

編輯也不懂，他堅持我的作品很好，但是銷售數字能這麼糟糕，算是一種奇蹟。

因為出版社老闆也喜歡我的作品，所以就算銷售數字奇慘無比，他還是義無反顧6 X6 p- Z+ j, }8 I8 n: W( B3 D
的幫我出書，也才讓我能有碗飯可以吃。% c4 A8 n3 T- o9 C- G3 l! W

當然有人推測我因此感到懷才不遇，鬱鬱寡歡，才會發生那些事情。& S0 u: O3 i( F' G# R& d

但是我很認真、也很誠摯的告訴你，我對這些並沒有什麼不滿。甚至我可以告訴- E0 N  Y' P  V  I
你，這樣的結果是應該的。- a) `6 P! m" T

我是個波瀾不驚的人，從小到大都過得很平凡。所有的喜怒哀樂都是書裡頭讀到$ q6 }: h& b  u& s2 ]
的，複製過後的情緒消化得多完整，能感動人的部份畢竟很有限。( y3 R; L' @% c5 m

被我吸引來的讀者，自然只是純粹的被我的才氣所吸引，但是才氣並不是一個偉
大作家的唯一要素。
* F7 b1 M  \1 q9 v7 \' g1 p6 u
我太正常，太平凡了。網路上的要求低，我才能夠有片天空。不然那些充滿愛、
希望與勇氣的作品，年紀大一點的孩子就會馬上拋棄了。

當然，我的讀者很多，甚至會互相爭風吃醋。我甚至有過一個讀者當我的女朋友" c  b9 Z* M" q
，即使時間很短，卻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交女朋友。

分手不為什麼，只是很偶爾的讓我發現她的炫耀文。拿我當名牌包包還是鞋子一
樣炫耀，有網友諷刺她只是為了我的名氣才當我的女朋友，她很乾脆大方的承認9 Z# H4 ^& A$ F+ V% k
了。% t7 Z0 W. z2 y$ o: E0 g

我的確是個宅男，長得其貌不揚，而且有點胖，走在路上沒有人會看我一眼。但+ p4 y5 {0 ~9 M' ~  I
即使是宅男，我也有自尊，甚至有種精神上的絕對潔癖。. Y$ \4 p$ Q0 {; J0 E5 B) h
2 S1 g+ Q4 U. H/ n8 s: |
很乾脆的，我和她分手了。我知道她又哭又鬧，到處說我負心。但是她也只能說+ o5 k+ [; w. ^8 D  ~7 M4 K
我負心，因為她爬到我的床上時，我並沒有碰她。她會哭鬧，只是為了面子掛不
住。
1 H4 A; f- i: \; t9 c% E
我沈默了，不再和任何讀者有交流。我覺得讀者是種奇怪、可愛卻也可怕的生物( @- c( m5 @2 d/ ]9 P2 U% D+ N7 q
。說不定在黑暗螢幕另一頭的是個變態呢，他們能夠這樣掏心掏肺的愛著一個陌
生人。4 V/ n0 Q1 V  V& E" [
5 a7 l- T0 |4 w/ K* I
更讓我心冷的是，比我寫得更爛的作家，也擁有這樣火熱的崇拜。. ^9 k$ h8 a; x* P3 l1 M
) C' Z( N) o7 N: y! c- b! \
只要會敲鍵盤就有崇拜者，我的心涼得要結冰了。: y* ?/ z$ c, b& i% s

所以我沈默的寫小說，沈默的當我默默無名的小作家，沈默的封閉自己。我漸漸& v% B, f8 j; d  D7 O; E
的越來越像個修士，安靜的蝸居在租來的住處。( Y8 h% j: r6 j8 ]- A
$ }) L4 C* B- `
只是人生總有種種變化。我也沒有想到，這樣的變化，會出現在我身上，甚至變
成現在的我。
9 {  }$ S2 |& F' `! W
第一個變化是，住了好幾年的房子，被房東收回去了。9 w. g4 k% L( b1 ~
: z% ^! J( h* m- x2 J
第二個變化是…6 Q) p( W1 g& q. `2 ]1 A$ b
2 u6 H" |& p) D4 x- y
我遇到了鬼。

[ 本帖最後由 bluejamie 於 2007-2-2 11:01 PM 編輯 ]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bluejamie

版主

Rank: 6 Rank: 6 Rank: 6 Rank: 6 Rank: 6 Rank: 6

UID: 12091
帖子: 23873
精華: 15
積分: 65744
蘋果幣: 939758 金幣
蘋果存款: 2804361 存幣
閱讀權限: 100
性別: 女
來自: 凌度の空間
在線時間: 2844 小時
註冊時間: 2006-8-6
最後登錄: 2019-4-17

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6^#

發表於 2007-1-30 04:30 PM | 只看該作者

第五部回家5 G8 x0 T8 ^# T) K' j7 @4 L

「真的不能在一起嗎？」她沒有轉頭，甜美的聲音不斷顫抖。

「不可以。」默默看著她的長髮也掩飾不住的糜爛傷口，「我得回家。」8 U# H; P9 Q% {: [& \0 |
, M8 h2 `! Z( b% |- q
( S, o; y5 i2 q9 B2 M1 x
仔細看了幾遍，我拿下眼鏡擦一擦，又仔細看了看。唔。

今天的陽光很美好，樹影下像是有千百個光影在追逐，一陣陣的嘩笑。是個適合
出門的好天氣。
2 m- y9 A) W) x9 ]- ]" P
反正我還有幾本書想買，那罐骨灰也不能夠一直擺在我的房裡…若不是我大吼大9 W: X7 p! J% r, c' y5 F5 ~: L
叫的從浴室裡衝出來－－狼狽的只穿條短褲，打掃房間的阿婆可能把那個罐子給
扔了。6 l+ o+ q* a$ z+ A! l
9 h6 r- A6 B2 Z% _9 A) w2 ~9 L8 K
地基主被我嚇哭，說我怒吼的嘴拉到耳邊，眼睛噴著鬼火。這根本是鬼扯…只是
嚇暈的阿婆馬上回家養老，不幹了。( T% n0 ]5 l% {

這到底是醫院…這罐骨灰一不留神就被清掉了。我知道我寫作寫到一個程度根本
就是三重苦，有眼無視、有耳無聞、有口無言。在這種時候骨灰被送到焚化爐我/ N8 I9 O/ Z& H" C
也不會知道。7 z" S4 K9 Q' A
# A6 e/ o. r0 d+ K  H7 z4 h
天氣很好。很適合出門。我的身上也不是沒有錢…雖然我被認定為無行為能力，1 n( Q+ K- @% \- \" {- A% B' u" @
但是上回編輯來看我，不知道為什麼，我跟他打劫了五千塊，叫他從我的版稅扣
。8 `; \! C+ q* t; j8 `  U. \- K

他糊塗了，我也糊塗了。) \4 g2 B* ^7 y6 o5 p0 c( S/ ^" d+ b

說不定就是為了這個明媚的晴朗吧。

列了一下，多多少少還是有幾條瑣事。老讓出版社幫我跑腿也實在抱歉，我自己# W; O  G0 O+ H# c5 c: B$ U1 H
去辦好了。

「小司。」
  ~, i# {) U9 X" L5 Z# e
他嘩的往牆上一貼。這個小陰差年紀最小，當陰差還沒多少時間。所以修煉還不
夠，得多受些陽氣才能夠冒充成陽人。他無處可去，前輩又勸他在這陰地足以聚
形的地方留下來，多晒點陽光，他才留在我這兒不走。) ?9 z  `7 C# b3 V, `
7 e/ s, B$ v$ i
「別、別過來！」他拼命搖手，「我告訴你喔，我什麼也不會幫你的！你不要過4 r! Q" K4 w  `) j/ Z4 r& g, Z8 b% \2 P
來，不要過來！我好不容易聚一點點陽氣起來…媽的，你真是人嗎？為什麼你的
鬼氣比我重啊～救命啊～」- w/ T# d5 A& K- t6 `# w% A' w
# T7 V$ f& a% r5 E) [' p
我蹲在他面前，看著他涕淚泗橫的臉，有些許悲傷。被陰差這麼講，真是…

「好吧，我不過去。」定定的望著他，「你變成我的樣子，我要出門。」

「…不要！」他想都沒想就回絕了，「你出去幹什麼？吸引更多的妖魔鬼怪嗎？/ V" [. U- i3 D
這醫院還不夠鬼氣森森？真奇怪這裡的瘋子怎麼沒逃走啊～」) K. w7 b  v+ n' g: K
' D" |% n  {. j; i
逃得走還叫做精神病院嗎…？2 y3 I1 ?9 Z5 h( q& Z) K" s

「變成我的樣子，你可以用我的電腦，還有網路線。」: Q! B) k$ L% ^2 K, Y

他不但馬上變成我的樣子，而且還很興奮的開了個門讓我悄悄離開。「有錢能使$ W1 R7 Z* m; i5 t" w
鬼推磨」好像可以改成「有電腦能使鬼推磨」…* p2 x" M" ^3 O% ]  ?/ [7 P
5 Q2 b3 b; S4 @
換上簡單的衣服，我出了醫院，招了計程車。結果計程車司機在我前面停下來…. d4 J! f* L/ _" i; @; i* T  R
撒了一把冥紙，加速逃逸。! C7 |# Q: q+ n; M9 X, N

無言的看著燦爛的陽光，和我身上的白襯衫牛仔褲、球鞋。難道看起來這麼像鬼8 O6 u! |- i; ]5 [9 {7 ?
，連陽光都不能幫我加分嗎？

正在冥想時，一部計程車倒退著停在我旁邊，臉色發青的計程車司機看了我很久
，又看看我地上的影子。; {0 k3 F# m0 y1 i) _0 `
. L. V  c, v0 W2 B0 R4 i" k
「對不起對不起…」他再三道歉，還下車開車門，「真的很抱歉，大白天的，把5 ~  B; [3 m6 n6 N' W  G  {0 W
你誤認成…」他勉強嚥下一口口水，「那個。」
8 l& u% t5 D! G; ]8 R
把肩膀黏著的冥紙拿下來，我坐進後座，「現在開計程車要隨身帶冥紙？」+ j3 N" t1 |7 x( y" u; l; t* D5 V
7 K1 |" N2 E( f/ s( S0 T3 g- o8 w
「唉，我們這行也不好幹啊…」他發著牢騷，「昨天七月十五，我們天天路上跑& w0 Y0 \$ u' \& a
，什麼怪事沒有？帶一些也比較安心…」

「哦。」其實人類生存的本能也頗靈敏呢…咯咯咯咯。
4 j1 `, v8 \$ v+ ^- ^6 y
「冷氣開太大了？」司機撫著手臂，將冷氣關小一點，「怎麼越來越冷…」# ]7 t) @. L+ {7 |
. z+ x# \  F! A6 s- G8 k
等到了目的地，凍得直打哆嗦的司機接過我的車錢，逃命似的呼嘯而去。
2 U; T7 X! G0 |! q4 J, i: e
…大概會感冒幾天吧？我默默的把沾在袖子的冥紙扔了。
4 g9 c& s' Q/ h) }% e
當初要出版社幫我在靈骨塔買個位置時，編輯差點被水嗆死。我猜他是想叫醫生0 U( o+ C+ l' f- M
吧，如果不是稿子實在太趕了，他非叫醫生來好好幫我整治一下。為了要命的稿
，他足足跟我講了一個小時的勵志哲學，我還偷偷地抄筆記。7 }2 y7 f6 ?5 y* V, u! A! n; u
: N" H6 E/ ^* w) s- E' x, A
「不是我要用的。」淡淡的說，「我要安置一個孩子。」
# f" d$ f2 ~) K9 s/ Q" v
不過他也真的幫我買了，一臉古怪的給我單據。4 r% p4 ^- O- s& F/ v( r# @

到了靈骨塔，我拒絕工作人員的好意，親自抱著她，放進去。可憐，什麼都沒有
了，又沒有足夠的靈識了解自己的死亡。到這種地步，只能依附著自己的屍骨。
0 B+ H8 d8 X" R* }, N
「雨淋白骨血染草，月冷黃沙鬼守屍。」4 C* p1 R# {) ~3 `  H# v) t
+ c, ^& J( I; v3 f
突然滿感慨的。5 H( g8 ?2 q3 [' g% _5 o
& z$ I. d2 T' p' W3 V. w
7 j0 Y* i2 @3 l* y
好心的工作人員幫我叫來倒楣的計程車司機。然後這個都市不幸感冒的人又多了3 a. z' Q) Z2 G) p7 T
一個。
  ?1 @7 N. R; M# h1 {4 m
其實說感冒不太正確，正確的說法是，「風邪」。不過醫生不會在意當中的差別8 j; F8 w5 r2 G6 h' ^0 T, S
。5 f: _) [8 S: V* M! \
! \) Y- G6 ]$ l" h4 j4 J; V% X& N
在久違的繁華逛了逛，我買了想買的書，搭著空曠的捷運到淡水。不是假日，街
道空曠。我隨便挑了一家咖啡廳，婉拒了優雅的廳內，我選了可以照到陽光的陽, v; W4 i) o5 C$ Z
台。8 {5 ?# T1 d7 Y) ~: C

「…但是，裡面有冷氣…」服務生大為訝異，畢竟在盛暑的正中午，硬要待在室9 ^- O+ a0 {0 b, Z. \. C3 n
外的客人頗奇怪吧？. j4 Z# T0 c. m0 {8 C$ _! j

「我抽煙。」亮了亮預備好的香煙，服務生才恍然大悟，馬上體貼的送上煙灰缸$ g, n% x. g7 z4 c% a
。" }. H% Q8 ?. h  d! z$ m9 o

其實這煙是我拿來當幌子的。對別人來說，八月的陽光可能很毒辣。但是對我這: X' E: n: Y8 I' T! F+ j( O: W
樣被鬼氣浸潤遍了的人，如此的陽光才可以晒暖我傷痕累累的靈魂。- w( m: x/ B8 z. [1 B7 B7 x& W
; t) }4 R# q7 p4 D6 e; _
而且，海風這樣的清新，在這樣的晴朗中閱讀，真的是一大享受。+ u( k( f% b9 z

喝著咖啡，閱讀「龍槍傳奇」，安靜的午後，只有獵獵的風呼嘯，吹著口哨。沈
浸在閱讀中，我也是純粹的三重苦狀態：無視、無聞、無言。零零落落的客人，
有人進來有人出去，我完全沒有察覺。7 ~) R! d, j1 l" g) W/ w

「你…你是夜書吧？」驚喜交織的聲音，帶著一點點的顫抖。) n( g$ ?1 @) i8 D* n

聽到了自己的名字，我才茫然的抬起頭。聲音的主人已經拉開我身邊的椅子，坐
了下來。「你…你變得我快不認得了！當初我就叫你減肥麼…減完變成帥哥了！7 u' O) b! B5 h& ~0 \+ k) U
」, b' J2 C+ m' U7 f
* I# w- S+ ~& e  U: K, C  Y9 N
我還沒有完全清醒，直直的望著喋喋不休的女孩。很可愛，很甜，個子小小的，. V7 h9 Z+ J3 A  T# B3 O- C
完全是我過去喜歡的那種典型。5 i' V0 q3 d' U& q" c& }, Y0 y3 F
  N5 U7 K2 e/ s7 y, _; C/ Y. j& I
不過是過去了。現在想起來，我不知道為什麼會喜歡這種泡泡糖似的女孩。

她曾經是我的女朋友，雖然時間很短。分手的時候我多麼痛苦…但是現在我卻想$ @0 D! f0 @7 M  l' U
不起她的名字。看到她也沒有高興的感覺，反而有點不悅－－打擾我看書。
: M5 ~4 K" c& F# J3 e
「嗨。」我淡淡的笑，瞥見映在落地窗的面容，不禁苦笑了一下。長久的厭食和
鬼氣的侵蝕，我的面容顯得秀氣而軟弱。自己覺得不男不女，卻可以吸引世人的; u0 e+ M) V' @3 }
眼光。

這個世界的審美觀真的病了。
0 N0 I4 M+ h3 y# j; D$ _7 t2 a
我若還是過去那個粗笨、微胖的模樣，她大概會裝著不認識趕緊跑了吧。3 j( O+ i$ Z9 I0 L

「我就說嘛，網站的消息不可靠！」她還是那樣沒大腦的樣子，「都是亂講的！0 V8 ?" S+ Z/ o) n
他們神經兮兮的跟我講，我就說哪有可能？我可是很了解你的…」) u( r$ ]" {6 d
6 E* ^% e! u0 p, Z7 v! G
「是真的。」我漠然的說，低頭翻書頁。# Y, y5 i; I% D

她尷尬的住嘴，小心翼翼的打量我。「…夜書，是我害你的嗎？…」
- a( d1 h8 ]) _) G( _+ y
抬頭看她，除了懊惱內疚外，還有一點點竊喜。真是無言。有個男人愛她愛到發% ?) n( \6 Y! H7 r3 \1 F' m. J
瘋，大概是種光榮？而且還是個網路知名作家呢。

我相信她愛過我，就跟愛她的ＬＶ包包一樣。  m* W+ \+ |! ^
* n& o( g8 k" Y2 P# c7 \1 K/ F
「不是。」我對著她盡量陽光的一笑，不過鬼火效果比較強。! K: s4 m- Z$ {3 F% W* D. b, m( U) c
2 E* E* ~# D* X% N: a" l& @, t3 `
真有點本能的人類大約跑光了吧。但是她雖然開始發抖，卻滿眼興奮黏得更緊一1 J; m, L- s' u( }3 v1 }% C" n
點。「那…你的故事是不是…是不是真的？你真的有…陰陽眼？」: f  P8 v2 W2 l0 f( W9 V
8 p9 H) G% q  K2 a
無聲的嘆口氣。就算怕，也覺得刺激。摀著眼睛看恐怖片，尖叫得最大聲的最愛
聽鬼故事。她怕我，但也覺得很特別。2 y' ^! M' }" E+ f7 }  b- u$ z9 P+ F
3 C1 K: @5 q) l9 V( M9 k. i
越危險越有趣，這樣嗎？

試著把我自己的手臂拔回來，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整個人僵硬了。
5 |: f) m' F3 @8 T
「有什麼？你看到了什麼？」她尖聲叫起來。3 p2 t. q, Z' m3 x! R6 ^
7 m) O1 V5 N2 ~0 a
「什麼也沒有。」我的目光回到書頁。
6 N4 C  q( ?2 T5 [
「不！你一定看到什麼？！」她拼命抖，「是不是有什麼…有什麼纏著我？」8 X: u, ]4 I3 i6 \" I( N2 u- U

「沒有。」我抬頭望望天空，有點雲了，陽光弱了些。我身邊的溫度又開始降低
，「不過妳若不離開的話…」! ~5 O. t- S) w* F# S
+ x8 q# l( b/ S- n, Y& c
她跳了起來，像是看到鬼一樣狂奔而去。

…其實我只是幫她拍頭皮屑，需要這麼害怕？! Z9 e! D2 n( o$ ?7 d8 C; I
. Q9 U* [7 h0 i. C) X
看完了那本書，雲多了起來，看看錶，快三點了。再拖下去不是辦法，還是去赴. j8 a+ y& x/ M$ f1 P- X
約吧。結了帳走出大門，一個女孩緊跟著我走出去。

她滿臉的害怕，緊緊的握著裙子，「請、請問…你真的有陰陽眼嗎？」: H5 P: D, L) e" [% D, K" W

回眼看她，她抖得更厲害。我相信她是害怕的，不管我裝得多正常，但是我也沒3 _4 L) Q& L' _; e4 z
辦法把鬼氣收乾淨。正常人會盡量迴避我這樣陰陽怪氣的人，靠近我都會覺得冷
。

「我、我不是…我不是故意偷聽。」她的眼淚快奪眶而出，「只是我真的不知道2 c; I' }) M5 S* [  u$ J
，不知道該跟誰求救…我沒有發瘋，請你相信我…」

她一定遇到很嚴重的事情，嚴重到求助無門，才會去跟一個可怕的人說話吧？- r8 X5 Z; E5 t: B) i0 E

「妳的眼睛沒有狂氣。」我沒有笑，這是地基主的建議。她說我不笑看起來比較( D$ N8 q% x! y, y. z# d
友善，「有什麼困擾呢？」& [: K/ r( u) j+ w/ N3 `" i* t

她明顯鬆了口氣，「請問、請問…真的有…」聲音越來越小，帶著嗚咽，「真的  |% `, P* N4 W0 k8 ~; u
有嬰靈嗎…？」! ~& b. u) O$ Z2 Y

我皺起眉，看到她腳邊有著隱約的黑影。
" s+ E  D  r% B( C- I; c+ \. c3 m4 ~

「沒有嬰靈這種東西。」我很誠實的回答她，「這是日本那邊流傳過來的，還算; u: {) u% f- \* \
是新名詞呢。不然妳去各大辦事處…我是說，正統的佛寺道觀問看看，師父一定% a% \1 m0 w+ B- n1 L: M0 `1 Q
會笑的。」1 l5 g& ]- t' r7 T- o+ K' }; G6 c
: N8 }" r8 N( a) E* F2 {* O
她似信不信的，滿臉恐懼，「但是但是…我、我…」她哭了起來，聲音是那樣的  j4 o. r# Q: z0 A6 |- z
心碎。壓抑著，不敢哭出聲音，充滿愧疚和痛苦。! _& e' s( m9 |, F
( m$ s- M- V7 O, c& S
我說過，我的心靈滿是縫隙，所以許多負面情緒無法抵擋。我很怕這樣的感染，
但好像來不及了。當她叫住我，而我也給她回應的那一刻，就已經來不及了。
2 A) Y- y% P+ U
「我問妳，妳認為還沒出世的孩子有罪嗎？只有妳一個人可以懷孕嗎？」我的聲
音變得細軟，顯得很陌生。
" D5 V7 E9 |+ k
她愣愣的看著我。
3 a4 L4 k& H6 K1 p9 ~
「胎兒還沒來得及有罪，為什麼要那麼倒楣，綁在妳身邊作祟呢？當然是早早的
投胎轉世了…如果妳拿掉孩子有罪，就算有，妳的罪也只有一半。讓妳懷孕的男
人哪裡去了？他難道不該扛起另一半的罪孽嗎？」
' i2 B- z# h  J% q
其實我還有很多話想講，但都不是我自己想說的。像是周邊蒙著迷霧，神智清明
的地方只剩下一小角，腦海裡翻滾了許多痛苦的情緒和破碎的畫面。
: o% b0 b0 @" O' ^# _( u8 f8 E' I
勉強奉子女之命成婚的人，被經濟和生活壓垮，然後毒害自己的幼小的孩子。畏* v  |) i7 Z3 M" [4 J8 R
懼嬰靈這種莫須有的報復，卻毫不在意的笞打、甚至殺死自己的孩子，這是什麼
道理？那不如一開始放了那孩子，讓他去已經準備好、成熟的家庭，不要製造更
多無辜的幼小亡靈。, `6 d* Y7 [8 A4 t: q

或者是長大起來，心卻墜入鬼道的孩子。
( q! l* z3 o* M. X& t- c
我的頭好痛、好痛好痛…好像有著什麼用斧頭劈我的頭顱，痛得我幾乎快要昏過% G/ d+ R% K3 r2 @5 ~0 C
去。: [. W2 T- \. b) t

「他在哪裡？」淒厲的聲音把我嚇了一跳，沒想到這會是我發出來的，「他在哪
裡？！讓妳懷孕又不能生下來的男人，他在哪裡？！妳知道將來可能會因此不能7 k7 M1 g. f# m* g1 Y
生育嗎？這才是那個男人給妳的毒咒，不是那個孩子！那個孩子從來沒有恨過妳+ S( g# C$ @* R" j4 {# x4 ~$ G
、傷害過妳！妳怎麼可以怕他？妳怎麼可以污蔑…」1 x& Z7 ?  ]7 ^" ?1 f
5 z$ Z' V$ I  H# S
妳該馬上去找到那個男人，殺掉他，好讓這種毒咒可以解消才對…

我愣愣的看著被我緊緊抓住的女孩，她的手上被我抓握過的地方，出現了烏黑的/ A: A! Z# u; v# |' m( ~, s6 p
爪痕。

原來是這麼回事。幸好我沒把那句說出來，沒有唆使她去殺人。語言有著特別的
力量不是嗎？我的語言對人類沒有那麼強烈，但也有一定的影響。. F/ F, r# l8 ?
4 ]( k2 Q/ ?. s' t* y8 O1 j
「妳都讓陰差帶走了，又何必把恨意留在我這裡？走開吧…」我喃喃著，頭痛和1 \! [) y, b( ^3 |* ~
巨大的壓迫感消失得無影無蹤。# u3 c# g; ~# ^% H! d8 @% v; m; u/ S
$ ?& T5 L, N& I8 b, E4 I8 k
像是被蠱惑的女孩，呆呆的望著我。她沒喊痛，雖然鬼爪的痕跡這麼深。

「沒有嬰靈。」我找回自己的聲音，柔和的，「真的讓妳疑神疑鬼的是妳的內疚
。拿掉小孩是很傷身的，妳若是希望將來還有自己的小孩子，就別再這樣了。至' ~0 f, N( \5 b7 P/ ^
於那個讓妳痛苦不已的男人…忘了他吧。妳會找到愛護妳的人，會認真的去防護, h, b& q$ M6 b- x2 ]- S
，不讓妳受到這種身心雙重的痛苦。」3 P/ u9 R) `0 B/ d

我鬆開她的手，她像是大夢初醒。「我覺得…突然很輕鬆。」她笑著，雖然還在; N' q0 @4 W& m: ]4 ?- `( |
流淚，「我還有幸福的可能吧？」
- M* d9 }) J: O% C
「一定會的。」我肯定。

我知道一定會的，因為她腳邊的黑影，虎視眈眈的跟在我後面。這就是多管閒事. C9 v8 `/ _( g7 ]$ g
的下場。仔細的看著他，我知道，這是很古老的妖怪，一種叫做魍魎的小東西。/ ]; L4 C. E6 s+ @2 J( v
他會附身在女性身邊，將女性的生氣吸乾，病亡而死。& k; ]& U/ d0 s2 X$ {, Y  Q
0 q5 w8 U: ]# F
從來都沒有什麼嬰靈。只有這種小妖物，依附著嬰靈莫須有的傳說，驚嚇著女人
，拿走她們無辜的生命。

不過，我是男人。他們想要啃噬我，得花相當的力氣。

很想說故事給他們，讓他們離開。但是我覺得心煩意亂，文字完全無法組織起來
。
1 v7 I( [* _8 y+ ?) [" t' F6 ]( j6 T7 c
四點多了，太陽快要下山了。我得趕緊去赴約，然後回醫院。不然滿是縫隙的心
靈，沒辦法抵禦這些外來的侵蝕。6 G; f1 G, d8 h/ N
4 M1 Z( t. y  A& H
被鬼氣浸潤透的魂魄，在黑暗那邊的眷族看來，應該是閃閃發光的吧。黑暗造成" n- G5 ~8 J: J# w- H' G( N
的創傷，是永遠不會痊癒的。

走進捷運的瞬間，我發現，我迷路了。在錯綜複雜的地道裡來去，但是一個人也
沒有。/ V4 a, K& z0 r8 {% c
+ f* Y9 l: t! F2 Y! M
我沒說什麼話，魍魎依舊如影隨形。腳步聲漸漸的多了起來，一隻手拍了拍我的+ d% Q8 N% l# o1 p; E  D' K
肩膀，我卻沒有轉頭。
9 r$ a' Z8 |3 C# w9 B. C/ v
「哎，怎麼這麼無情？」那個活潑的女孩快走幾步，抱著我的胳臂，「你也是去' h1 r9 E3 ]. t2 t8 L  L3 D% {0 I
聽演唱會的吧？」她仔細看了看我，驚喜起來，「你是姚夜書！我看過你書裡面
的照片！」
  o3 }5 K! A6 C0 z
我想說話，魍魎突然發出「哇哇」的嬰兒啼聲，我的聲音，被鎖住了。唯一的武2 C2 v. m8 |# \
器就這樣被剝奪。" W. Z$ S, ^4 }+ B% i

女孩親熱的偎著我的手，她很年輕，嬌嫩的像是初綻的花朵。留著一頭很長的頭
髮，指甲俏皮的畫了好多小花。, N3 K0 l9 `) D/ v
8 f) U& {8 @3 q, l/ H! q" j1 {
「我也很崇拜你呢！你的每一本書我都有買喔…」她嬌笑，「當然我更喜歡他…& k* F$ q, Q/ F! k
他唱得好棒，我愛死他了！每一場的簽名會、見面會，我都有去喔！他好帥好帥
…」4 G$ m9 G& H  U1 e. |" s
) n( w+ ]" w9 W
她喋喋不休的說著，神采飛揚的。旁邊的人群也開始應和，嗡嗡的讚美和渴望，2 \7 x" l2 G. U" d3 U
充塞在整個地下道，間雜著幾聲興奮的尖叫。

「他是誰？」我在束縛稍微輕一點的時候開口了。+ f2 N/ @4 i1 C& M5 w0 _. m
4 S4 l3 h3 a# C2 }/ @& A
女孩露出迷惘的神情，我猜她也不記得那是誰了。我們兩個人站定，她努力回憶- m8 u. \; l# ^( w# ]
著，而我，又在魍魎的兒啼聲中，失去了我的聲音。

) z( h+ O7 h: X' K* i4 [9 a
如潮水的人群中，我們兩個像是擋路的石頭，不時被推擠著，身不由己的往前走3 Y. {) X( z7 U% S
。1 \& o" _% l7 D: q$ ]# i% Z
- v$ X" D  a( R# n* B4 [( t" q3 H1 g, E
「他是誰呢？」女孩喃喃自語，「他是誰呢…真奇怪，我那麼喜歡他，現在我卻
想不起來。我好喜歡他啊，每天都聽著他的歌，看他演的電視劇，房間貼滿他的
海報…」5 n/ L* q5 N( F' v
. O  _$ e- o+ O8 Q& u* n8 h" d6 p
像是想起什麼，她從口袋掏出隨身聽，「你聽，他唱的歌…」她很慷慨的分了一
個耳機給我，但是我只聽到一片寂靜。

「奇怪，為什麼壞了呢？」她很苦惱，「我好喜歡他…天天都希望可以跟他在一
起，甚至和他結婚呢。為什麼我記得你，卻不記得他？」

我默默的被擠著往前走。現在我只希望，那隻魍魎可以被人潮衝散，但是那隻魍6 {& J5 q5 G2 b. I* F+ \
魎卻緊緊的跟在後面。
6 D: }8 |# N( s- f8 G2 W
「為什麼呢？為什麼…」她望著我，「是不是我比較喜歡你，所以才想不起他的
名字？」; `& Y9 _0 w  p9 L7 j0 b
, H9 a" S- v% o7 X4 T. I0 n1 w# T
不是的。我在心裡無奈的反駁。每個時代都有偶像，也有為了偶像而死的少年或
少女。我覺得，我好像陷入一個龐大而精巧的詭計中，策劃的，是叫做「命運」
的詭笑者。0 G. K0 Q" U- N7 O& P3 {1 b5 x6 D
! p1 q5 s* A! L3 m1 d4 ?
在鬼門開的第二天，誤蹈這些狂熱崇拜者的行列。他們依舊在尋找當初為之殉死/ `. h& ?" w7 _4 o) j  B
的偶像，但是他們再也找不到了，因為死亡的洗禮，他們什麼也想不起來。
. @+ L; J' S8 l+ u( u& o
原本只是苦悶的青春中投射的虛影，遺忘也是應該的。& u& ]' Q& s, t9 l* g

人潮開始騷動，因為不知道要去哪裡。我依舊被鎖住聲音，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在這種狂烈的氣氛中，魍魎陰惻惻的「哇哇」兩聲，所有的人都安靜下來，一起3 c1 g0 y# t% d3 d8 E9 l
盯著我。. @. i$ w% s, [& O4 H5 S/ _

「是你吧？事實上，我們在找的，就是你吧？」女孩滿臉夢幻，牢牢的看著我。8 N& a" s$ e* a8 F0 x; f) Y) p
+ x& x; M1 @2 N, F; j( o  B
我絕望的望著這群狂熱的…鬼。

被推入冷冰冰的水裡，連呼救都不能。迷霧又來了，但是蒙蔽得住大部分的清明9 i9 f; h* F& g, u2 M
，卻沒辦法蒙蔽痛苦的感受。成百成千的鬼魂試圖侵入我的身體裡，那種寒冷到" ~, d: k# `% p& K( I* v* C
極致的痛苦，像是火燒一樣，他們在我身體裡翻滾、吞噬，互相撕打。4 ]5 p4 N: P1 |
& e' J; k3 b9 s
這樣痛、這樣的難受，但是我連昏過去都不能。我看得到月光蒼白的在遙遠的水
面，像是一朵蒼白的山茶花，幽藍蕩漾。但是我卻溺水而窒息。

或許是太荒繆太痛苦，我居然想起一道叫做泥鰍鑽豆腐的菜。將活泥鰍和豆腐放
在一起蒸煮，因為越來越熱，耐受不住的泥鰍就往豆腐裡鑽。這還有個好聽的名
字，叫做「草船借箭」。

現在我就是那塊倒楣的豆腐，讓無數的鬼魂穿刺侵蝕，破碎的靈魂更加粉碎。
8 Q2 q5 M  A/ C6 L  [, v
說不定，我早就知道會這樣。我一直躲在精神病院，就是尋找一個穩定安全的環" L6 e9 `$ L7 ~2 p* h
境。但是今天…今天無論如何都一定要出來。

今天可是，可是我媽媽的忌日。姊姊趁著爸爸出門，要我五點半的時候，回去替
媽媽上香。9 O3 K! |- u) y5 t6 M8 p6 L

哪怕我瘋到什麼程度，我還是希望可以，可以為母親上一柱香。

「媽媽…」我喊了出來，緊緊跟著我的魍魎突然游開，還沒來得及逃離，已經四# Y% X4 B- R0 G6 D5 ~4 q
分五裂。還沒搞清楚發生什麼事情，一隻有力的大手將我從水裡提了出來。: `) ?% m4 T( d) s1 Y, s& g

無數的鬼魂從我的身體裡逃逸出去，在朦朧的眼睛裡看起來，像是鋼青色的煙火6 \/ G% ?+ O9 F# H  s5 R$ P. ?1 x
。8 Q8 ~. n0 @) ]2 p

「姚小哥，你還好吧？」我看到一張蒼老的臉孔，這不是跑去賣大腸麵線的陰差
嗎？
$ I( g2 G0 a7 e% c" `/ R( A/ b
我還活著。咳了很久，一陣陣的發虛。被迫再次面對自己的無能，我喘著，並且7 f, ^" |! s% B6 N* ~) a3 |$ v- w! Q
苦笑。
5 Y( K" X# |; [9 d  N+ q& m+ p
「喂，饒了你們就很好了，還在這兒裝模作樣？」老陰差吆喝著，「快滾！」

我這才看到，那個女孩還抱著我的腿，長髮覆面。她讓陰差罵得畏縮起來，轉身
要離去，又戀戀不捨。
# P5 ^, h5 l; T1 Z* t/ a5 m& d
「真的不能在一起嗎？」她沒有轉頭，甜美的聲音不斷顫抖。
# h5 m9 c) }, Q  x
「不可以。」默默看著她的長髮也掩飾不住的糜爛傷口，「我得回家。」
7 ?- G8 X  x$ m2 L" n8 N8 e( \
她掩著臉消失了。7 w# j2 [) a# b# N3 h6 F

後來我有回家嗎？其實我不記得。我只記得昏過去的時候，聽到低低的哭泣。那
哭泣的聲音…真的很熟悉。從小聽到大，一直都是這樣的聲音。+ J. w/ e1 v! ^5 V3 H8 \3 D

我問老陰差怎麼知道去救我，他的臉抽搐了一下，「這…當然是有人通風報信。
」- Z( ?9 i& n$ `: u- s5 I1 X# j

會是誰呢？「…怎麼還不投胎去？」難道是因為我吃了她的心臟？我還她，我可
以還。6 v" o* {$ C# ^$ d; l

「心裡擱著事情，怎麼走得開。」老陰差發著牢騷，「當人子女的自己保重，別
讓父母放不下，那就是盡孝了。」" ^: O$ W% B, d7 d3 U/ f/ A

不知道是魂魄受了重傷，還是因為受寒，我生了場大病。但是再怎麼痛苦，我都  t. V) [9 f4 O
沒有流一滴眼淚。0 ?8 U& C. h  a, C2 D4 ~' _
# t# ^& S6 T$ W& N: V! s1 q
不能讓她，再有什麼掛心的了。4 C& \9 R4 @8 W/ c0 `

醫院開出來的診療書說，我病情惡化。

其實也真的是惡化了。被陰鬼這樣穿刺，我癒合的不太好的靈魂，又千創百孔，1 u/ \0 u6 n/ k9 U
在發冷發熱之餘，連連暴吼，好幾次短暫的清醒時，發現自己被綁在床上。

但是我沒有流半滴眼淚。( P+ Y3 F( p# p- a( v

我想回家，我真的好想回家。但是家人深恨我的畜行，不會讓我回去上香的。懷
著絕望的鄉愁，和被鬼蝕傷的靈魂，我只能用淒厲的慘叫抗議，一聲又一聲，一
聲又一聲。, s& F8 m* c  ]$ t3 n
% {  ]  P$ I9 [& v/ O0 N2 d9 N4 I
但我還是，沒有流半滴眼淚。
+ \& T) Q4 y( J/ H! ^
在痛苦莫名的瘋狂中，我半昏半醒的夢見那個滿天流星雨的夜晚，和那杯甜美至. C( `) g: }& i( s0 `
極的水。我好想喝，好想喝…
5 s3 r1 j5 Y8 L
上弦月像是一抹傷痕，蒼白的透過雲層看著我。我在昏沈中，看到楊大夫身後有" q3 D' K5 H( C' L- w* J- s4 I
著極大的翅膀，雪白的三對羽翼，將乾淨的水放在窗邊，曬著月亮的幽微光芒。1 e+ S$ ]; b* p4 z" r

「喝罷。」他將水湊在我嘴邊，「本來我也很猶豫要不要救你…但是你也奇怪，
既然那麼多眾生都屈服在你的魔力下，你的故事是他們的罌粟…為什麼不叫他們+ p) ^8 o2 f# w. s& b; q7 e4 E
救你？」9 r2 W% K$ b  D2 a" R3 \
/ P' S  B& x, h6 j: r% A6 F5 d
我喝下了那杯讓月光晒透的水，迷霧被驅散開了，腦海中的清明擴大許多。

「…他們不是我的奴隸。」叫喊過度的聲音嘶啞，「他們跟我什麼關係？只是我
的讀者。」

我說過，我性格軟弱。我沒辦法去利用別人…尤其只是幾本破書，和幾個漏洞百* }0 e: |- f  _* p" G) I* e
出的故事。精神上的潔癖太過，我甚至無法承受他們為我做的任何事情。因為我, i* \  Q/ t; f" Z) C
比誰都知道，我完全不值得尊敬和愛戀這種高貴情緒。
6 ]4 D/ G. S; t
我不知道怎麼還，我也可能永遠還不起。" c% W( m& E: ^

他幫我解開繩子，我呆呆的望著牆壁上的抓痕。那是我痛苦莫名的時候，拼命在$ u5 T" o) y4 d1 _/ S" R7 m- Y1 I* `
牆上抓爬，將水泥牆壁挖出一條條小小的溝渠。7 k' z  \$ R8 O  g9 B+ P( T

楊大夫沒有說話，若有所思的望著我。

「你要不要轉院？」他提議，「換個環境。而且，我所在的醫院比較『乾淨』，
甚至可以給你某種程度的自由。」他頓了一下，「如果你還真的想繼續寫下去。  D) N5 m$ ^' h8 h9 h9 H& Z% A
」3 ?1 G$ x9 i3 c' l. F
" a) ]3 D' [, R0 T- L8 i1 Q
「…讓我想想。」我訝異了。我相信楊大夫並不太喜歡我，就像我不太喜歡他。1 N3 i. v+ x- D4 E' ?4 b
或許，因為他不會被我的故事入魔，我反而相信他。; q2 Q& Z# t$ R) e: S) D) k
4 L+ }* D- ]+ J  D1 Y
那杯月光水讓我的魂魄傷痕漸漸痊癒，雖然是這樣疲憊欲死，但我真的好起來，# X7 c& w% c2 v6 \1 [& p0 w4 x+ k
而且可以坐在電腦前面寫我的故事。

若不是發生了一件事情，一個修到有點神經的散仙硬把「肉芝」血淋淋的塞進我
的嘴裡，而其他眾生包括地基主都默許他的行為，我可能還舉棋不定。
: k) N- i. O2 w, I
不管怎麼嘔吐，我就是不能把那種血腥味吐出來。那是一個小人兒騎著馬，雖然- S7 z6 I8 {  t2 ?  m$ P: V
小得只有食指高，但是他卻這樣暴力的逼我吃下去。
% M2 }7 m# o9 S, k! N1 G
就怕我早早的死了，故事來不及寫完。# U' l3 T9 W+ M" S% w) i7 F( x

就算這種「肉芝」可以長生不死又怎麼樣？我真的心灰了。果然，我跟讀者不該% B3 k/ Q2 g' Q) J
混太熟。他們眼中的「對我好」，只是讓我更痛苦。7 h5 p7 m. q( T: J) K9 O# k
" O5 X( p7 a5 z2 f1 z+ w4 B
我又吃了人了。! A7 D% W$ L. r7 H
' n3 D2 t/ A4 W8 y9 M
吐到膽汁和血都跑出來，虛弱的倒在洗手間，我沒有落淚，只是失去了活下去的
力氣。9 w9 ^" a, ?" o$ c8 q$ l4 B
9 Y8 U6 i2 s7 l& y
「喂！」小司從外面走進來，嚇壞了，「你是怎麼了？沒個人扶你嗎？發生啥事- K' f) I( H5 l( P
了？」他將我拖起來，粗魯的扔在床上，隨便拉了條布在我臉上亂擦。! p7 |* R0 P' q# B
1 _) D- I! k! }5 R0 i" d4 b6 W
雖然知道那條是抹布，我也沒糾正他。「…他們逼我吃了肉芝。」  k$ ]1 ?( g& D! E: H& N: L' ^6 m

「噁。」他皺緊眉，像是也想吐，「怎麼逼人吃那個？多噁心。」

我笑了。當一個人不能哭的時候，也只能笑了。
0 S( F  c! s. e
「小司，你喜歡我嗎？」我拉著他的手，輕聲的問。

他唬的一聲往後跳，「你幹嘛用那種娘們的語氣和模樣問人？」他拼命的撫著雙
臂，「我只喜歡看你的小說，可一點都不喜歡你這個陰陽怪氣的傢伙！」; }8 W( _. D# ~. V/ n) s! O5 ]# [
1 F6 F+ P: B  \  i& a1 W& z
「那好。」我點頭，「我要轉院，你跟我來吧。」2 r1 E; g( ]0 r) T2 R
9 D# O  N3 R# Y
「我？為什麼是我？」他大嚷大叫，「我有那麼倒楣嗎？我相信別人會更想去吧* O% w+ O6 j) z9 Y) N
？為什麼是我啊～」

呵呵，因為你不喜歡我。更不會逼我吃下任何東西，你是個…非常單純的讀者。4 J0 Z, a- J2 e7 W& D4 b
我是個卑鄙的人。既然我沒有能力對抗這個世界，我需要一個人擋在我前面，而
他，不喜歡我。
" z/ L2 P5 l2 M) y! c4 ?+ }$ {
最後我轉院了。也告別了這邊的眾生讀者，說我不告而別也是正確的，只是臨行! C. ^( Z. s& s: ?7 O8 j, E2 t
前我說了一個故事，讓他們再也不能去找我。5 w6 W% m+ X( K% B

後來我轉院了，當然也又發生了一些故事。有些時候楊大夫會默許我到處亂走，
小司是最可憐的，可以化為人形的他，苦著臉跟著我到處亂竄，還得負責保護我& D) x( \/ a; k$ O4 q
這個脆弱而鬼氣森森的人。
" D1 v6 h% k& h7 I' U9 E1 d
當然，我也還在寫作。至於鬼魅，也沒有放棄過將我拖入黑暗中。9 |4 l# n- H; W/ g" @4 H, N- d
  N2 b7 _) {* N
我凝望著深淵，而深淵也用綠汪汪的眼睛，凝望著我。6 S. o0 S) d2 v- S2 C) @! m$ O

咯咯咯咯。; f3 W3 x- o: ^7 i: @; M
7 `4 Y' o/ A- _' F# [
（全書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TOP

bluejamie

版主

Rank: 6 Rank: 6 Rank: 6 Rank: 6 Rank: 6 Rank: 6

UID: 12091
帖子: 23873
精華: 15
積分: 65744
蘋果幣: 939758 金幣
蘋果存款: 2804361 存幣
閱讀權限: 100
性別: 女
來自: 凌度の空間
在線時間: 2844 小時
註冊時間: 2006-8-6
最後登錄: 2019-4-17

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5^#

發表於 2007-1-30 04:29 PM | 只看該作者

第四部訪客: T1 O% h& S& _' z( x! A

「給我。」我向她伸手。- z, a9 M, |. d* T" E' t

「…不。」她痛苦莫名，「我什麼都沒有了…」7 P& [: R/ n* ]1 I
3 I: x1 ~% x  r, o0 A
「她沒辦法走。」我嘆口氣，「她少了腳踝骨。」! s9 Z: x7 r2 I! G1 j. q7 T% x" c

% \) c$ d. i  Q% o
現在我有點懊悔了。多管閒事的下場就是再也沒有清靜。

我本來以為我住在世界上最安靜的地方－－還有什麼地方可以比精神病院更死寂: r4 h' z/ Z8 r6 x
？但是自從我幫了那個美麗的訪客之後，我的麻煩就層出不窮。' K% \6 s' z3 R" U' o  ?  {

每一天，都有許多抱著希望的訪客來見我…我不耐煩，醫護人員更不耐煩。
' Y) h! G/ y! e' C
我不是道士不管抓鬼，我不是牧師不管懺悔。醫護人員簡直要煩死了，他們也說( S4 i# V3 m- K
，醫院不是姚夜書的，他們也不管送往迎來。& y7 L; J+ W- E* i. X. G2 S( ~

我心情很壞的看著牆上響個不停的電話，心情真是糟透了。

其實精神病房不該有電話，畢竟危險…但是也不該有電腦、網路線…好吧，我是
自費病人。

這個電話是一連串的事故以後「長」出來的。

畢竟天天得爬到二樓通知我有訪客，護士小姐臉色不會太好看。當被煩到一個程: e: b- ]7 G0 T5 v5 Q8 s
度，口氣當然也不會太好。我完全可以諒解。; f% X, U  S2 R4 N+ x

但是我那群「特別」的讀者，不能諒解。於是在第五個護士在我的房門口莫名其1 f0 |4 i5 q5 f+ K' D
妙咬到舌頭，程度必須縫合傷口的時候，我終於大怒的砸了電腦，把滿屋子的「
讀者」趕出去，足足兩個禮拜沒寫半個字。
$ W- o5 ?+ X/ a' s0 u( {7 z
我砸電腦的時候的確是激動了點，但護士和醫生的反應大得不得了，我不知道挨
了幾針鎮定劑，等我昏昏睡醒的時候，房裡多了電話。

再也沒人爬上樓來叫我去會客，用客氣萬分的態度透過電話通知我。

這有方便的地方，也有倒楣的地方。方便是，我拿起電話筒說，「不去。」一切
都解決了。倒楣的是，電話不休息也不看場合，尤其是我正在運指如飛的時候。6 G: n8 W4 b7 n  ~  J5 V

不想管，但是該死的電話一直催命。
1 R) [" @2 G1 a+ _0 z% P1 d9 G
打完一段，我終於忍無可忍，拿起電話，陰惻惻的說，「不去。」$ s) U  y  f/ G) H
+ k2 x1 \+ e. c  ]+ R3 K9 w+ P
「哎呀，夜書。是我呢！」歡快得過分的聲音傳過來，「我好久沒看到你了呢∼」- D1 m# X  T; V# X1 q5 r9 Y

我頹下肩膀，像是被五百磅的重錘捶了腦袋。饒了我行不行？你到醫院來作什麼
？你得了一條命就趕緊逃生吧∼有點生存本能的人不逃得八百里遠？' s7 z+ A, V# b0 Z, \! u' A3 f7 l- z
+ E5 s# B0 w5 F: i+ b
但是我相信，萬物都有相生相剋的道理。我被這個笨蛋吳大夫剋得最緊。他，絕
對是我的天敵。, G7 \1 d' \* t2 a/ G% S/ K
5 ~4 J2 _4 y/ K% y9 L
我本來想豪氣干雲的說不去，但是卻聽到自己軟弱的講，「你別動，我馬上下去* F1 m$ f' O9 g
…」. ?7 e% }3 ?& I7 |
# n" e" f, z8 E0 B/ M6 K1 O! _
垂頭喪氣，我穿上拖鞋下樓。真糟糕的時間…傍晚的逢魔時刻。正在喧譁著領飯3 `+ D- c0 e5 d% [" G8 r
盒的病人和護士，突然安靜下來。整條通道「刷∼」的讓出來。6 p0 @0 |2 I  r3 R# J# y( c

只有我的拖鞋踢踢塌塌的聲音。一路走，雜鬼畏懼的鑽入地板，退出窗外，大約1 t; K; X* m. }) _! u
是我兇殘的讀者不知道怎麼整他們的。" ^) S0 N2 r+ z  }4 \1 J
$ m5 n* W5 ~& G. |+ d0 ~$ {
也說不定，和這些異類相處久了，我的鬼氣更深了。不過我面容的陰森，卻不是6 ^- _, c7 q2 }* X
因為鬼氣的關係。6 |  {3 u4 C+ a- o" x  _" {
2 C( E9 X# x  b* j- G
咬牙切齒的打開會客室，「誰讓你又來…」我的肩膀一垮。
5 W1 A- M, n$ p
四個清醒的倀鬼依戀的靠在吳大夫的身上，上下摩挲著他斷臂上的傷痕。我毫不
客氣的踢桌踹椅，把他們趕到一邊去。這些倀鬼還記得血肉的氣味，這個該下鍋
卻還活著的活人，正在刺激他們的食慾。

「…夜書，你的脾氣變壞了。」吳大夫小心翼翼的說。

坐在他對面的椅子上，我斜斜的用白眼看他。我脾氣壞？我脾氣壞是誰害的？  @+ P! J% F& z7 ^" Y# y/ E- J

「夜書！你怎麼瘦成這樣？！」他大驚失色，過來就要摸臉，「你瘦得下巴都尖
了！」

我趕緊躲開他的手，被男人摸豈不是太噁心？「我一公斤也沒瘦！拜託…」我沒
瘦，只是臉型改變了。我沒辦法控制自己的長相越來越像女人。7 O4 f$ h: s9 l7 V( |
5 W" A0 N( V* w8 _9 s
他又囉唆很久，泫然欲涕。我默默忍耐著。我想他當輔導老師一定不會出什麼問/ e' c8 B5 r; B; C! s9 K  A
題，學生應該乖巧又聽話。被他這樣煩下去，最頑劣的不良少年絕對會痛哭流涕3 q; D, ~7 m( a$ R+ z
－－煩到哭。要揍他麼，他少了一隻手臂，又哭哭啼啼的，欺負這種人會遭天譴
。$ r5 h/ V: t1 u+ O* a) _8 b, F) c
8 F! I& y1 M2 E% P
我說過了，最可怕的是天真善良的好人。尤其這個好人愛哭又嘮叨，那才叫做會; s' z/ `; [2 b0 [5 h
走路的地獄。

百無聊賴，我只能東張西望，順便用眼神警告倀鬼別給我作亂。+ B8 c0 Z& d8 z% \6 s8 j

不對。怎麼算都不對，怎麼會是四個？還有一個呢？難道他們這麼敬業，被血肉
吸引來還留一個看守曹錚然？$ I4 J9 j1 o7 A5 b5 Z

心不在焉的聽完吳大夫的廢話，我馬上要把他趕回去。3 W. \9 S! A. i' p
. {9 a% o/ V3 Q& N5 r8 e9 o; g
「我覺得很奇怪。」他還做最後的掙扎，「夜書，為什麼你不叫我的名字？我早1 J5 q6 O- P, l. H4 A4 w' q) U' z
就不是吳大夫了。」0 w5 t8 t- K- L0 l
2 J% v" N" t" t3 |
「我不記人的名字。」很乾脆的回答他，拽著他的胳臂往外推，「你不是順路來. [. X' S. V* Q( z6 B
看我？看也看到了，快走吧。」

好不容易把他扔出去，我轉頭看著四個倀鬼。吳大夫不在，我就不用掩飾我身上! U# f# ^1 ~  B. L8 t* A  O
濃重的鬼氣了。斜眼一個個看過去，倀鬼有些畏縮。7 [* F" R" b% g( X# @* g

我不記人的名字，是因為我發現我有種能力。這不知道是怎麼來的，但是喚名，
就可以約束一個人。我不喜歡那樣。) _1 s, P! E0 R# |/ D( Z
5 d) Q; o* L/ M/ z3 i0 `
「徐阿明。」我用命令的口吻，「鍾曉齡呢？」9 q2 P+ t- d9 ?" J
8 D4 D/ h& ]" x7 {8 }
很像是雛鳥情結。我幫他們取回名字，他們也害怕的服從我。% U6 f7 j* S! M% D; J9 u

「她回家了。」徐阿明低下頭。
6 k) d& D+ U3 ]* }/ v1 `4 ]
這讓我迷惑了起來。回家？就算清醒過來，倀鬼也受到一定程度的魂魄傷害。他
們陽壽未盡，又沒有人來接。得在人世渡過他們最後的歲月，而且不能離主人（
哪怕是主人的屍骸）太遠。
! T- n. u  c+ x% p
事實上，倀鬼是有些弱智的。! Y7 \; E+ b0 Z/ `% B" L
. P' ^/ y% `6 ?9 _( O
為什麼有個逸脫的倀鬼回家去了呢？距離這麼遠…太不可思議了。

我又問了好久，但是翻來覆去就是，「她回家了。」

我有點氣餒，真像是在詢問喜憨兒一樣。無力的揮了揮手，他們默默的回去，然
後我又聽到遙遠病棟的淒慘叫聲。9 c& J4 O! L# l! r- C
3 I$ A; D; q. q. J! p4 a8 k. c1 o
他們上工還真的很賣力。
6 t  e" p. N- \

走失了一個清醒的倀鬼很稀奇，我問地基主和常來的鬼讀者，大家面面相覷，說. O7 [" W/ p2 Y9 Y+ ]
沒聽過這種事情。
* _5 \) \: y. N. y! m
對。別人看我的日子似乎覺得很難打發，其實不然。我很忙，要看資料消化資料) L. Q' q5 L! y0 _+ B9 q' ]
要寫作。靈感這玩意兒比鬼魅還難捉摸，常常讓我有挫敗感。當寫不出來的時候& f2 W. P6 ?& S8 N' _
，在我身邊蹭的地基主和眾讀者就倒了大楣，被我抓起來嚴刑拷打，吐出來的故0 }+ i* x1 t4 J4 g' t3 O7 ^
事很自然而然的拿來批發零售，還常常被我嫌不精彩。
1 w0 [1 N2 Q0 B: ^
地基主是最可憐的苦主，她常哭訴被剝皮剝得很冷。# J8 e. E9 @/ K+ s

我許多跟鬼魅有關的知識都是從這種嚴刑拷打裡頭得來的，這可是別人沒有的第: O8 ~: q$ `/ g. F$ n
一手資料…雖然常常被罵妖言惑眾。+ ?% d7 \, c% q/ d3 t

能夠有智識到可以聊天說故事，兼論三界八卦的鬼魅眾生，多少都存在久了，有3 c' @) w8 ?, A& U; {
些道行。他們都沒聽說過這種事情，我不禁皺眉。( p, R& N2 P/ g( p( g# S, W( C! c7 g
2 d, z1 a  p$ x/ l5 f/ T8 o8 q
「除非有人把她帶出去。」書生老鬼說了。

「怎麼帶？她只剩個鬼魄。」我沒好氣。6 ~8 U; \( Z2 z' p  W1 `* ?2 L
' u3 c; \8 ^# A+ N$ X3 b
「阿你沒看過師公做法招魂喔？」但是他也承認，「現在幾乎沒有合格法師了，
招魂都是做做樣子的。招魂有用，哪需要陰差四海抓魂。」' A$ K5 I8 ?! G9 z
( R) o/ Y1 @1 K+ f4 a8 Y0 z0 d
小司－－那個小陰差在牆角拼命的點頭。

招魂。我心裡動了動。要招魂，也要先知道倀鬼在這兒啊…誰會想招她的魂呢？  e( s/ p2 n2 Q$ p6 g
我想到那個美麗又哀傷的訪客。

看起來，姊妹情深。真要招魂就由她招回家吧。反正她妹子成了倀鬼，主人發瘋
，她也不會再造罪孽。好好的供養，說不定還有轉世投胎的機會。$ C7 U: M# ^6 n$ y( u

我把這件事情拋諸腦後。到底我不是救世主，管不了那麼多事情。除非發生在我0 h+ F7 G" [- H1 X
眼皮下，我是什麼都不想管的。5 V! D3 Y) O9 E1 J" ~
5 P- B5 X! e: k) M
畢竟我說過，我只是小說家。
* e( _5 K4 T) l
＊＊＊
! `; Y' n, B# {" ?. f9 I* ]
吳大夫走後，我過得很稱心。後來接手的大夫我連姓都沒記住，卻相當心安理得
。他們是標準的鐵血男兒－－鐵氟龍的心臟、液態冰的血，既沒有仁慈，也沒有
溫柔，可以看病人在眼前休克抽搐還談笑用兵，下藥又重又快，毫不考慮後遺症. R5 s* G: A% E9 _/ u
。滿腦子只有「當醫生賺大錢」的偉大抱負。

我不惹麻煩，他們不理我，大家相安無事。

這些泰山崩於前不改其色，唯有新台幣方可笑春風的醫生，居然被嚇得鬼哭神號
，車禍的車禍、住院的住院，這倒是滿神奇的。漸漸的，我們這個位於山腳的精
神病院附近居然盛傳鬧鬼，傳媒天天來這兒吵吵鬧鬧，還真的讓他們拍到幾張靈
異照片…# k( u7 Z2 q& t3 r" F/ V

我就叫老鬼他們別太愛出風頭了！真是…這樣我的日子怎麼過？6 F% T+ I  y" S& S# q

這種兵荒馬亂的時候，美麗的訪客居然來訪。我滿腹狐疑的下樓，但是會客室空( x" o. q. C0 L
無一人。
- ]7 Y- i! A, B! G$ `' R/ l: R
人呢？9 F8 u! ]0 W6 u5 @/ R6 T

我等了半個小時，最後護士通知我，她有急事，走了。" i7 y" ^" J) A# Y2 W) i
4 e! d6 [  i) W' i1 L
我望著夜幕低垂的夜空，隱隱覺得有事情發生了。但，關我什麼事情？聳聳肩，0 G, C  M; c( z7 I- D3 ~3 }- w
我對護士笑笑，她居然臉色大變的貼在牆上，簌簌發抖。. L6 R2 S$ F9 R/ m5 L' g4 v

後來我聽地基主說，我衝著她笑的時候，陰森森的，雪白的牙齒在沒開燈的會客
室，粲然的發出鬼火。1 u. n! u( ?) d6 `4 ~$ l
* a7 j- s9 e5 ^8 ~/ x* ^9 F
在這種氣氛下，會客室外傳出慘烈的尖叫聲，像是傳染一般，讓護士小姐逼著嗓* Z* o( v4 U5 E6 |7 G9 z
子慘叫，幾個如狼似虎的醫護人員衝進會客室，不由分說就把我反剪雙手壓在桌1 i3 Q1 y& Y5 `; _/ h0 D, \
子上，可憐我跟那個護士距離三尺，居然蒙此不白之冤。

這個時候反抗是最下策，不但會因此受到傷害，還可能引來什麼電擊治療，我覺
得口吐白沫很醜。放鬆筋肉，讓他們把我的臉壓在桌子上，盡量用最溫和最理智
的聲音說，「在打鎮定劑之前，先看看外面吧。順便檢查護士小姐有沒有傷口。」2 M. `9 m+ |+ O4 g% B5 u$ u

在驚慌的群眾面前，越鎮定越有效果。尖叫的護士小姐終於回魂，「不、不是他* [. G- ?3 B1 B% K5 v
…是外面、外面…」  N# D( Q& [! z9 `8 v+ }

我的臉瘀青了，但是沒有人跟我道歉。精神病患者不被人當人看，我早就習慣了3 v- y5 K) A/ I' O; `
。趁所有的人都衝出去察看，我默默的跟著去探頭看看。

外面有個昏倒的警衛，他的前面，一大灘血。但是警衛身上乾乾淨淨的，似乎沒
有傷口。在路燈的昏暗中，那灘血延伸到大門外。) ~& F0 z% e& L2 H- S

好奇怪的痕跡。像是拖把沾著血，一路拖到大門外。6 a/ u' T8 P" C7 c
: P' X+ `2 Y: r6 a
我還在尋思，某個大夫看到我，大喝，「看什麼看！快進去！」舉起手來作勢要! Y9 R3 [9 Q( M$ m
揍我。
2 Z! m9 }. |7 x  U
定定的望著他，大概三秒鐘吧。我咯咯笑了一聲。在這樣詭譎的場景裡，特別刺
耳。
: L; C0 c3 k1 }2 {6 f& E  S/ p
他嚇壞了。不過就像許多鐵血醫生，衝過來就想給我好看。旁邊的護士趕緊揪住
他，顫著聲音，「姚夜書，晚上冷了，快進去吧。」; l8 w9 _+ Q: ~& |, C) i
  M/ I3 T1 a3 D$ d/ F) t
那個鐵血醫生馬上矮了一截，躲在護士背後開始發抖。
1 w; F6 O# y; U# y2 X7 ]2 `
沒說什麼，我安靜的走回去。地基主冷哼一聲，「那護士救他一命。」1 C5 y9 ?  d& J: f* {, Y
( j1 M6 H! l+ n) B* x& G5 S
「鬧亂子我就三個月一個字也不寫。」我也冷笑，「妳知道我的性子。人鬼殊途
，特別不要插手我的事情。」% M4 n" A5 f: W8 j& u! n; I' j1 ~
9 Y, c$ T, n* v2 X
她張著嘴，狠狠地跺腳，氣得好幾天沒有出現。2 _4 ]) G* h- \6 r2 k. |5 C

冷著臉，我上樓回自己的囚房。那灘黝黑的血，一直在我眼前迴繞。  N7 s' F- t$ ]& y

拜網路之賜，我開始搜尋醫院附近的靈異事件，範圍擴大到各大ＢＢＳ的鬼版。8 M+ a2 T! F8 Q7 j+ ?/ b  p
並且開始過濾，哪些是鬼讀者出來上鏡頭，哪些是跟那灘污血有關的新聞。此外
我也認真的尋找倀鬼的資料。
' {' t$ s5 x# l( c) A
很可惜倀鬼的資料真是少得可憐。只有一句成語證明他們的存在，「為虎作倀」2 P- C7 H5 S9 Q- Z) I* A
。但是多如繁星的網路資料，還是找到一些，更有趣的是，我是在大陸的網站上+ Q! q5 |7 ~# Y, F* s8 v8 y
找到的。! d5 F; e2 b8 Q" F# w7 y

地基主鬧小性子，一直留在我這裡的小司就慘遭酷刑逼問。他不甚情願證實了我
某些疑問。" C7 Z6 T5 s: u: r5 e9 b+ Q

整理一下，醫院附近第一起的靈異事件，引起一樁不大不小的車禍。一個下班的
醫生，碾到某樣東西，擦撞了路邊的電線桿。他要下車察看的時候，車窗出現一
隻慘白的手骨，在他的車窗上拍著，留下幾個血手印。他暈了過去。

這個醫生的位置，在距離醫院大約一公里的山路往省道的方向。第二個犧牲者又$ o  w9 K4 X% g, P/ U' p) o7 ]
近了一點，這次比較尷尬，是對偷情的護士和醫生，他們的車停在路邊，也被印
了幾個手掌印，衣衫不整的嚇昏過去。  Q( U( [5 `5 _6 `5 P
. J* W9 q! b: t6 s5 e5 u
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如此一個禮拜了。這次，到了大門口。

我仔細想了很久很久。「…小司。」- p: P7 K1 t# m' C

他像是貓一樣，躬了起來，只差沒有發出「哈∼」的恐嚇。「幹嘛？你要幹嘛？
你想對一個列冊的陰差幹嘛？」$ J, m! D6 |5 [( J3 H

沒理他的過敏，「陸判官說，我就算抄電話簿，也可以迷惑眾生。真的嗎？」+ q4 e) f0 w# g7 L* ?( q: L
( z% L; k- ?8 {- Z* l4 P3 w
他瞪了一會兒，氣餒下來。「…你就算讀現金帳，我也覺得是很棒的故事。你的+ K. b% S( l( |  ?; E  ]
作品是眾生的罌粟。禍害，禍害…」' L+ I+ s; d9 @0 [( L
' u0 }, v) W# L6 h4 L; N( x
嗯。我也明白我是禍害。
: d, n) d1 r2 e6 O
「魂兮歸來，去君之恆幹。何為四方些，舍君之樂處。而離彼不祥些。魂兮歸來
。」我喃喃的對著窗外念著。
/ i/ D. e( H' T  l1 P9 w! H9 a
小司張大眼睛，「…『招魂』？你…喂！你不要亂招！你要招誰出來啊？！你到
底知不知道你的故事會造成什麼樣的結果啊？…」
  {! ~% c$ p) V: u6 c: ]3 A
我是發瘋的禍害，當然知道啊。

「南方不可以止些，雕題黑齒。
得人肉以祀以其骨為醢些，蝮蛇蓁蓁。7 L7 O% }4 \, P& o
  l/ _% e" p% y7 |$ k
封狐千里些，雄虺九首。$ }( q& n, a7 F1 x+ j1 w. O
往來鯈忽，吞人以益其心些。
歸來兮，不可以久淫些… 」

天空這樣悲戚的寶藍。死去無法復生、肉其白骨皆是虛幻。獻祭任何人，都沒辦
法得回妳年輕無辜的生命啊…# F- W2 J% k6 I- [* G2 j
# S( }: C3 d% S+ a
「魂兮歸來。」' c# |0 t' Q2 F6 w, i
1 ]) \8 t# n( V% ^) V4 u
狂亂的風壓彎了樹的背，像是呼嘯的哭泣。在虛妄的招魂中，眾鬼放聲大哭，淒
然如暴雨的悲鳴。; [1 T% w# g: A% g+ ?
- X! U/ a! L6 U6 i0 H" Z
交融一氣。6 a2 }* _$ l+ q# U0 g5 `! M

小司恐懼的看我很久，大叫一聲，摀著耳朵逃走了。& B+ ?( ]- e3 f2 V. X& W

我念了七天，這個醫院簡直變成墓地，每天都有護士辭職，整個醫院天翻地覆，
充滿鬼哭。不過哭歸哭，其實真能忍耐這種哭聲的，倒沒有幾個。還跟我嘔氣的2 \+ N9 l1 U, `' Q' d5 H' p; Q
地基主蒼白著臉孔爬出來，求我不要念了。  l8 Y$ l1 J: ^% F0 q
# `! s6 z% p+ J1 n
「拜託，我會哭瞎。」她腫著核桃似的眼睛哀求。, b1 @. P% z, H- m! p

睇了她一眼，在晚霞滿天的黃昏，我開始「招魂」，她也很捧場的放聲大哭，然* ^$ Y' f# S) u+ M" A! R8 J- @1 e
後設法躲進地底下。- ?1 D9 _! f8 D& K5 i

第七天，醫院裡的鬼魂跑了個精光。只能遠遠的聽著我的「招魂」，然後悲泣。
啪的一聲，整個醫院突然停電，此起彼落的驚叫聲突然寂靜下來。我現在只能祈) d" B) I4 ]$ N1 [% e" P. T. \
禱醫院裡沒有人有心臟疾病。. R" {9 w5 t, ~& B

因為，有某樣東西在黑暗中爬行，我可以想像，她身後拖著長長的血跡。蠕動著
，痛苦的膝行。我似乎可以聽到她爬動的窸窣聲，沈重的啪、啪、啪。咽喉滾著" I! w/ a, R( m- u
血的呼嚕，而且越來越近。% ^' G6 v. F& f0 D$ s

我聽見，爬上樓梯重重的聲響。水滴聲。嗆咳。拖著沈重，慢慢接近我的門。8 g+ ?$ [* d1 e
3 N4 |9 X0 c4 i0 ~
蹦。房門重重的撞擊，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嘎聲。像是鐵製的大門也承受不了這種& P: }0 @# B4 L  e4 z
猛烈的力道。蹦。! |- w2 R( Q& n  \6 P
4 d# z5 p" J5 `( T& U/ R- N
天，完全的暗下來了。黑得如此迅速，如此不自然。一顆星星也沒有的深邃夜空
，細得像是傷痕的下弦月，卻照亮了黝暗的囚房。

蹦！又是一下撞擊，整個門都在劇烈顫抖。我並沒有鎖門，只要壓下門把，應該) O6 G3 b6 C& q- C
就可以進來。但是外面的「人」卻沒有如我希望的壓下門把。

第三次。整個門發出淒慘的呻吟。鐵門上面傳來抓爬聲，無聲的、無聲的憤怒。

我打開門。2 |/ V. j( n2 }2 d) ?5 g, ^

只覺得眼前一花，已經被撲倒在地。幸好我將手臂橫在咽喉，所以銳利的牙齒只2 v5 {# E; U' ^* J3 n7 Q7 Q
咬住我的前臂，並沒有撕開頸動脈。/ ~; {4 l$ r2 K/ J

「鍾曉齡，不要動。」黑暗中只有我的聲音，「我為妳說一個故事。」
4 p6 q3 g. T0 `- k8 L
5 h5 \, a+ l" w3 L
她僵住很久很久，茫然的抬起臉，鬆開了我的手臂。+ o6 }. n6 a4 C$ v8 g1 ]* E; L! F
8 c5 a. S4 K4 f! Z) ]/ J
肉其白骨。但是死亡只有一瞬間，重生的痛苦誰了解呢？她還沒長出皮膚，薄薄
的肌肉依附在骨架上。每一步爬動就是鮮血淋漓。眼睛裝在沒有眼瞼的眼眶中，
像是隨時會掉出來。鼻子只是烏黑的兩個洞，當然，也沒有嘴唇。兩排森森的牙6 q0 T6 _+ k7 y6 K
齒露出來，沒辦法停止的唾液，滴得下巴混著血，一片溼漉漉。: b0 k8 r" F3 j2 C/ q* `

但是她的咽喉，一片空空盪盪，可以看到晶瑩的白骨。0 n. Y5 q/ J/ S4 i+ X  u: C6 Y, ^% S
4 x- i$ f+ ~5 N: Z2 q! z- G; X4 y
我拉過椅子坐下，輕輕抬起她的下巴，審視著她被淘空的喉嚨。這可憐的孩子滿7 b4 P6 `* w; H) I
眼畏怯，害怕的抓著我的褲子。十指不全，殘破的指尖沒長出肉來。身上狼狽的1 N  ?5 k& V% d! Z8 m
佈滿一塊塊露出白骨的空缺。. g' O% J' P6 F# J7 y7 s' |

她在哭。可怖的眼睛露出極度的痛苦和忍耐。但是她一個字也沒辦法說，因為她
的聲帶連同咽喉一起被淘空了。
& [; {! y& B; F1 u( O
極其可怕恐怖，卻也非常悲慘可憐的孩子。我拖過床上的毛毯裹著她，她將血肉/ z$ U8 H" M" r; A' V3 d' _
模糊的臉孔埋在我的胸口，無聲的啜泣。

希望心愛的人可以復活，回到自己身邊。這種願望無法責備。但是對於一個被吃3 }  Y, g& N: J! a
掉的倀鬼來說…危險的返魂術不只是危險，而且對她的傷害特別重。0 r$ o7 c$ ~( W9 g, v

被吃掉的地方，是永遠長不回來的。所以她的咽喉、股肉、後背、臉皮和雙耳，/ N4 {% V6 k. s# I
還有內臟…都長不回來。
* O7 R8 ^+ X6 U! t: H
生前的她，一定是很美麗的吧。每個少女都像是一朵花，初綻的生命本身就是美) X- Z' K+ W0 I
麗的。像是她完整而光滑的頭髮，活生生的。# l+ B$ g& W" n% W& P% `7 c
0 w7 X* G. x; `' N  w3 P
我，覺得很痛苦。因為心靈破碎過，所以我連建起防禦高牆的能力都喪失，這種) U6 t* y& v( _/ a
衝擊這樣直接迅速，奪走了我的聲音。" K& U2 ]# R4 @/ @. g3 G# P, h3 N

「…我為妳說個故事，鍾曉齡。」聲音破碎而嘶啞，「等說完這個故事，妳的苦* J( i5 G9 T* h& ~" F
難就會結束。」

我說了一個很長很長的故事。關於一個長髮的美麗海妖，來到這世間磨難一場。" ]9 q) |3 Z: \% r9 v
最後發現浮生如夢，於是離開了殘破的軀殼，回到海中。/ z0 b# Z: R  ^7 C$ q
: m' O9 U& c- P4 O  e  D
「她說，『你還會記得我嗎？如果我變得不一樣，你還記得我這副宛如大火焚盡) R( m* Y* K' r
的模樣？』
, }, ]8 N. I+ `
他說，『我會記得妳。記得妳的善良和寬恕。記得妳非常美麗…所有生命的本身2 _: q. f9 [9 O2 E8 N0 x
，就是美麗的。』
& u8 I. _- G' Q) [
她微笑，整個臉如許燦爛，哪怕她連臉皮都沒有了。」
2 e, X. g/ F& R
我停住，試著掩飾哽咽。1 R3 Z( U, U& \# f& D9 b
8 k* j" T3 @' h* C4 H& [) k% ?
「『我覺得想睡了。可以借我手絹嗎？我失去眼瞼，沒辦法閉上。』一條手絹覆- j: ~' J* X* E
在她的眼睛上，透著薄薄的雪白，她望著陽光。+ c% O% c/ E/ H: |2 N, l) G3 F
3 X: T+ ^: T" H) R
『答應我，不要悲傷。這不是結束，而是另一個開始。』輕輕呼出最後一口氣，
『陽光好美啊…』
7 b) u, V; `. p4 j
她展開新的旅程，向大海游去。蛻下的軀殼，粉碎而雪白。」

我將手絹蒙在鍾曉齡的眼睛上面。片刻，她被強迫召回的殘破肉體，粉碎成雪白
的骨灰。( L: ]6 T( w8 j- x1 h+ S$ H+ k

默默的將她的骨灰捧入預備好的罐子，我哭不出來。我希望我能夠哭出來。2 B& e# e: G+ n  B4 v# }9 ]

3 u3 J3 d  D6 K. ~, y3 M
; N, D: @, Y& @9 \% ^5 M, @* u
我只能讓她游向海中，因為她無法行走。悶悶的，面牆躺著。
; K9 s. ?- S) B7 E  E+ n
沒錯，我性格軟弱。所以我不想碰任何悲傷，不想扛這些痛苦。我害怕雨天，厭
恨陰霾。喜愛陽光，是因為可以晒一晒懦弱而發霉的靈魂。' Q* I6 T8 V6 A, s; p# p, t! |

從任何方面思考，我都沒辦法釋懷。為惡者已經在贖罪，任何人都沒有錯…我不/ B6 f# `9 l" H( Z% f: r# a
是鍾曉齡的誰，我甚至不認識她。

但是我悲哀到粒米不進，什麼事情都做不了。我怕我除了精神分裂，又添上憂鬱
症。. h9 H' B" c& w: R! o% T4 I
6 Q/ T+ C6 F; B; Z# g1 j/ n6 ]8 G
「你再不吃飯…」地基主使出最後的手段，「吳大夫…」

怨毒的望她一眼，翻身起來隨便吃了幾口。別添亂了，我這種惡劣的心境，不需
要那個傢伙來找麻煩。那四個倀鬼可不是我的倀鬼。他們要啃吳大夫我無能為力
。

我根本就沒有任何能力。我只能寫，然後等待。9 D- L8 [! U3 R% Y9 ?5 `- @

等待的人，卻七天後才來。

看到她，我卻沒有吃驚。即使她整張臉、雙手都包著紗布，我也不訝異。之前我9 w2 }- W* u! T/ Z; a6 u
已經問過小司，返魂術很兇險，就算成功，返魂後的人性格兇殘，九成會變成怪6 d* E  o0 S* F4 M$ _3 Z' n9 u3 J4 I: r
物。

她付出很大的代價。$ i% B& o$ v) L; ?' Q  K
! e9 Y: e: z; M7 r6 Y/ p
不再泰然自若，她慌張的雙手發抖。「…她在你這兒吧？」若不是找到沒有辦法5 R% @/ Y* {5 w: e2 p; R8 X
，她不會來找我的。8 x# E! v; h2 v$ W+ z
7 Z0 E) c' m, @$ d8 z
「對。」我咯咯的笑，陰鬱的看著她。面對她，我不用遮掩身上濃重的鬼氣。# s3 ]) T8 J  E8 D

「請把她還給我。」她的聲音軟弱下來，「她是我唯一的妹妹…我沒有親人了…$ y6 m9 l4 U$ c9 K/ y
就算有報應也該是報應在我頭上，不應該是她…她什麼也沒有做…」她哭了，眼
淚浸溼了紗布，乾涸的血透出來。
. ^' D/ M4 }" o# z) r" {
「我拒絕。」覺得疲倦而麻木。其實我該提起精神，因為地基主說過，我疲倦麻
木的時候看起來像厲鬼。「我從來不問妳的名字，也不問妳的職業。因為我不想
聽妳說謊。」

她倒抽一口氣，結了個手印。我的心沈了沈。討厭這種預感，討厭這種從時空閱
讀歷史的能力。更討厭這種知道一點什麼，卻完全沒有能力的感覺。
6 M, Q/ c* q" c* N, N" S
沈默這樣難堪，我覺得很悲哀。+ b( F& j, t, ]. Q1 T4 E. |$ \
9 y7 W" a  r# y& P; \/ U; F% l
「你什麼都不知道。」她的聲音帶著嗚咽，「父母過世的時候我只有十七歲，要0 X7 J. c$ i+ G( B( s
養活妹妹…咒殺也不是每次都靈的…報應？這就是報應？難道我們餓死街頭就不
是上輩子的報應？那你告訴我，我們該怎麼辦？我們到底該怎麼辦？」

「我不是神，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人命這樣沈重。每一條都該死的重。」  |, A" [$ Z7 B
3 S  `! K) m  L9 Q6 n6 [
然後又是沈默，窒息一樣的沈默。$ T. i0 x0 |, i# A3 J
+ u- o1 w7 e! g# [* v+ g
「給我。」我向她伸手。! N+ b& x  C0 z$ ^/ e$ d2 V
/ s% K6 b0 W, C% t
「…不。」她痛苦莫名，「我什麼都沒有了…」* W2 t. h$ t8 L$ H0 d, ]9 V
/ k+ r9 S% p. ^# L
「她沒辦法走。」我嘆口氣，「她少了腳踝骨。」3 g& _9 z8 N! W7 a

她突然爆發了，「我當然要留著她的腳踝骨！不然她怎麼知道怎麼回來呢？你為
什麼要阻止我？七七四十九天就行了！七七內只要她吃了『虎』，就可以完全復
活！你為什麼要阻止我？！」1 E/ S8 K  B( T# \  p2 l& G
% L) l) G" S2 Y! _. [1 N: F2 n
「沒有內臟沒有臉皮沒有咽喉叫做什麼復活？」我低低的說。其實我懷疑這不是
我的聲音。這樣冰涼、陰冷，像是蛇爬過了肩膀，蜿蜒在胸口。「不能走，她只9 v: V+ z5 k" P( r$ ]) t8 t+ C
能用爬的。」
/ G5 x( b5 r! T8 F
艱苦的，從遙遠的家裡，爬過半個城市，爬到這個醫院。連哭聲都發不出來，流: D% U( J- ?. ?3 D! o( B
著淚，一步步的爬。) k" G4 S6 f8 n" s6 J

「妳看過她蜿蜒的血跡沒有？妳看過她的淚水沒有？妳問過她想不想這樣痛苦沒5 o6 v4 t  M, J; i
有？妳要無罪的她，再去沾染罪孽？」陌生的聲音越來越輕。
; T5 ]5 R1 f, o2 W* i6 v
「妳真的愛她嗎？」

撕裂而絕望的哭喊，將這個夜晚的寧靜擊個粉碎。聲嘶力竭的，無言的控訴。握$ D: d  e" {- O5 |" N. K1 i, K
著一小節纖細的骨頭，她痛苦得幾乎死去。

無情的拿走那一小截骨頭。8 f* k6 C+ P% D+ v( u1 s
2 \) Z) `/ U% f+ _, [" C
「你搶走我妹妹，庇護那個兇手！」她猙獰的扯下紗布，縱橫的傷口慘不忍睹，
像是一道道爪痕，「我要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V5 U9 K& |8 i( _$ p- y: M

望了她一會兒，陰暗中，我輕輕笑了。「隨便妳。」

她發狂的撲上來撕打，被醫護人員拖住。遠遠的看，她像是夜叉。我知道夜叉的
復仇心很強烈，尤其她又是個很有能力的巫覡。

儘管來。

輕輕的將那截纖白的骨頭放進罐子裡。我不會把妳交給姊姊，對不起。她太寂寞, [. z/ D& u7 p; c$ e$ o
，寂寞會引發瘋狂。下一次她再試圖讓妳復活，我沒有把握可以把妳叫回來。

我什麼能力也沒有，對不起。

抱著那罐骨灰，我陷入昏暈而漫長的睡眠。我看到她能夠行走了，在沙灘上奔跑
，一切完整，跟風一樣自由。) h# Z( C& n# \$ O" F- J
8 [. X" l: K! `$ L: |; t3 W
能夠給妳的，只是很長很長的夢境，一切都是虛妄。或許這樣最好吧，一個瘋子, g6 [" {9 h& e4 h6 i0 U1 @$ ~
的夢境。直到妳的陽壽盡了，有人來接妳為止。

這世界，這樣痛苦，也這樣的歡欣。
  m; ~# [, _- ?, s0 j' x

我有了一點點的改變。) F  W8 f0 Z1 A& ?9 F4 z- p

其實真的只有一點點。
# f% K/ S. B6 P, E& q) O, y) K5 r
我在那個充滿辱罵的部落格開了一個專區，聲明我不見任何人，所以不要隨便來
醫院找我。但是，我是說，但是。! ]: `3 y% V& f) k) d5 `

但是你的故事可以打動我，說不定，我會私下和你談談。
, r, w$ r$ K: l# r: c
很多人留言只是尋開心，也更有一些是空穴來風，很想勸他們乾脆從事寫作。當
然有更多的謾罵，更多的諷刺，更多的指責…「妖言惑眾」。5 Y/ a: [# _% ?: S/ L1 \9 D

不重要。我還是會心平氣和的看著每一則留言和敘述，偶爾，非常偶爾的，我會* q9 z/ R* O. z8 r- }
請他們來找我。
$ H: b$ [/ Q  f
雖然薄弱的像是一根蜘蛛絲，但是在無助的人眼中，這可能是唯一的援助吧。也
因此，我認識了一些人，還有非人。甚至我還藏匿過某界的罪犯…不過我答應要* M7 v- J8 p8 |8 p
保密的。
% S, {; K* I8 o/ a* u
這樣有什麼好處？其實完全沒有。我幫了他們什麼？其實也沒有什麼。
6 h& a% x) ]; n, W5 ~
我只是認真的，說了一個故事給他們聽。他們只是很純真的接受了我的暗示，撞
邪的認為其實只是錯覺，怕鬼的相信沒有鬼這回事，痛苦的相信痛苦一定會過去
…

仔細想過，說不定我什麼本事都沒有，只是一個瘋子的暗示，剛好大家都能接受
。雖然見過我以後，我不再跟同一個人見第二次面。我也不懂，大家都很平和的& G+ T/ l% |+ d/ H. X
接受我的任性和跋扈，明明是個和蠹蟲沒兩樣的廢物。0 w) J" ~. R/ e* g
, Q: x$ ^' t* l* F
當然我也遇到一些有趣的人。像是試圖除妖的道士（這個妖當然是我），和想為; l5 \" [/ X" t( Q
我退魔的牧師（他居然被退魔師的笑話打敗），他們很倒楣的中招，成了我的讀
者。1 z/ ?# ~$ ]4 A, K6 @' M
3 M1 @& w$ i) n! n' s
在囚室得到無窮的樂趣，和無法拘束的自由。這都是奇特的訪客帶給我的。

我也不知道這樣做有什麼意義，但是我晚上睡得比較安穩，寫作的時候心安理得。
- G: X( r8 ^0 f" c4 D7 m8 D
2 d; C- I7 |5 N
「你好像對大家都很好。」有回老鬼來找我喝酒，我酒量實在很差勁。
8 f) v% r7 m: h' y1 k) _. a
「我會把你們趕出去，還會摔電腦，支使你們做這個做那個，甚至要偷溜出去的. l" a) k6 g3 y) I
時候逼你們輪班變成我的樣子，好讓我出去逛大街。」其實我已經半醉了。, E3 ?0 t4 e; n! i! @
7 Q2 Z" \& F' R
「嘿嘿。」老鬼喝了一口酒，「你對大夥兒都好，但是誰也都不是你的朋友。」
9 N* T% l# r$ g7 M
勉強睜開眼睛瞧瞧他，老鬼老鬼，真是老成精。「你們是讀者，不是朋友。」

「讀者不可以當朋友？」他的語氣很不滿。' I' V! F5 {: I% k1 ~* h! k3 k

我呆呆的望著天花板。其實，我也曾經把讀者當成好朋友過。在心還很軟，神智
清明，這世界還包裹著玫瑰色糖衣時。
/ }" ]3 Q& c3 Z' V8 A
「我剛開始寫作的時候，發生過一件事。」! t; M) h* c/ z+ L3 h6 u
! x5 ~- [" q& @9 }
十六？十七？我忘記了。我開始狂熱的寫，開始有讀者，互動的很親密。血氣方
剛的少年，對一切都還揉不進沙子。發現自己的文章被盜轉，怒不可遏，寫了一
篇抱怨文。

第二天，哪個網站從地球上消失了。應該說，架著網站的電腦被攻擊，整個主機  H  k5 M; O) i. y) X6 N9 H
都毀掉了。
4 ^" K, W2 I9 }+ T/ I0 ^
「後來又發生了一件事情。我在一家很小的出版社出版我的書。」
! }/ d7 `- S& H6 R
年紀輕，只會橫衝直撞。出版社是不好，但是傻孩子就是傻孩子，我在網站口誅$ R/ }( m7 A# J% u3 r$ O) Q
筆伐，加油添醋的說某出版社怎麼樣怎麼樣的苛待我。

再一次，出版社架網站的主機又毀了，還有一群跟我處得很好的讀者，跑去出版& P9 D; w" }8 c! N7 N
社吵鬧，還跟員工衝突，一個女孩子從樓梯推下來，腦震盪。' A$ X/ z+ U, ]+ r2 {

「那時候，我好害怕。」可能是酒醉，我的聲音這樣軟弱，「他們為什麼要為了  {' L" w* }2 n  l1 H; n# g
跟廢物沒兩樣的作家出頭？幸好那女孩沒事…出了什麼事情我該怎麼辦？」2 F$ u2 I! n$ }
) ]! G, [9 z/ H
其實，我一直都很害怕。這種狂熱的喜愛根本不正常。為什麼要喜歡一個不認識
的人？因為他會滿紙胡說八道？我最了解自己，我知道自己是怎樣的虛無、空洞6 G' \- s0 d3 e3 e8 t! |* K
，我知道，我知道…
# q- R+ ]/ d( r2 Y4 }9 @
我只會寫而已，除此之外，一無所有。4 p8 h. O. s! X; j9 R& l$ W+ q
" b( R8 c$ U7 i9 N" M, z) K
醉到昏睡過去，我還在模模糊糊的回憶。為什麼，我一步步的遠離人群呢？
( V' G& F( [" \! P  f
因為我害怕。- g$ [# w  H8 D8 A0 Y* \0 t+ g

我害怕跟我好友相稱，然後把我寫過說過的話，拿去其他地方嘲笑侮辱的人。我2 O7 f4 f% p4 a6 A$ h% b4 v
也喜歡過可愛的女讀者呢…甚至上過床。我還是，我還是正常的男人啊…+ m5 s; {* S- o( m( W

但是她們也只是彼此炫耀和我有過親密關係，甚至爭相告訴我別人說了我什麼什
麼…

我退卻，然後下沈。越退越深，越退越深…直到離群索居，不再說話為止。$ v% u  o& k, P0 u: A
% I+ j  x9 g" @
並不恨，並不恨那個女鬼，真的。沒有她的糾纏，我還是會走到這一步。只是她
的出現，讓時程加快而已。說不定在不斷的退卻中，軟弱早就造成了我的瘋狂。
沒有她我可能還是會去挖墳，畢竟我只剩下那一點狂熱，狂著想要取材，想要寫- r1 N  H  D; o7 }# ~* K
，想要寫…# ]% O2 u0 ~5 ]- [3 O, @/ U

也說不定，我早就蓄了鬼在心裡。1 u1 ~) n# q3 q7 e6 |; L8 [
7 T/ M% J$ I. l# k. d$ U
誰也不恨，誰也不怨。這一切都是必然的，必然的。

昏睡的深淵好深，深到看不到底。嘩嘩的水流在震耳欲聾。我在沈、沈、沈。

我的人格有重大缺陷吧。咯咯咯咯。9 \' E; O  n/ P" C6 W7 J  @
+ D. p# ]5 v0 N. V2 K
沒有，讀者沒有讓我受傷。或者說，我故意讓她們傷害我。因為我需要那些傷痕# I" Q6 U: [7 O. _7 N
，一筆一縷的寫進小說中，封印起來。" W9 i" N& [( \$ w  D+ }. }7 [
. B% q. O) I4 Y& W9 f" a" ^7 K! z4 w3 T
但是夠了。我取材取夠了。現在讀者對我來說，是善良的陌生人，不要再進一步. W" T4 S* g! e7 Q$ G
了。他們傷害我的時候，同時我也在傷害他們。

就像我用小說束縛他們，他們也用感想束縛我。沒有人是真的自由。

＊＊＊& q; B7 j1 g9 @
4 r7 u' c; S+ J* e( \! Z
醒來我頭痛欲裂，根本不記得昨天說了些什麼。老鬼涼涼的看我，嘿嘿的笑。
% G' U7 b7 D! Z- U. v) r+ s
「說倒是沒說什麼，」他哈哈大笑，「不過你脫光了在外面的走廊跑。」

「…真的嗎？」我大吃一驚。我知道我酒量不好，但是酒品有這麼差勁嗎？地基/ u* H& ?: o: q' y" U, Z
主和小司一起嚴肅的點頭，我沮喪的趴在桌子上。
9 H' Q) L1 N. j% w" k! f
我真沒說什麼？為什麼我像是沈到一個憂傷的夢境呢？0 E/ }, P, T. J" n8 t& \) X6 S
" K. E7 V/ S* I7 v# k. v
「剛你有訪客。」地基主咳嗽一聲，「護士不敢叫醒你，把訪客的禮物放在這兒
。」
+ n7 U+ ?7 B: v
那是一本重大傷病手冊。打開來，「重度精神分裂」。
# r3 Y% R# e$ t7 _, E
吳大夫說過要幫我申請，沒想到他真的去辦了啊…我的過去，這樣子蓋棺論定了2 G- {- m: S% A0 A, ~4 A8 u
。" b% F: Z+ y% H0 M7 Z8 {3 b. u

翻著那本小冊子，覺得也沒什麼不好。咯咯咯咯…9 P/ P* _$ _# A( Y

（第四部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TOP

bluejamie

版主

Rank: 6 Rank: 6 Rank: 6 Rank: 6 Rank: 6 Rank: 6

UID: 12091
帖子: 23873
精華: 15
積分: 65744
蘋果幣: 939758 金幣
蘋果存款: 2804361 存幣
閱讀權限: 100
性別: 女
來自: 凌度の空間
在線時間: 2844 小時
註冊時間: 2006-8-6
最後登錄: 2019-4-17

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4^#

發表於 2007-1-30 04:29 PM | 只看該作者

第三部陰差' i- A9 @$ ?* ~
2 _! y$ i$ [3 _  R

鐵鍊的聲音，從走道拖過去。冰冷的讓人的心臟都為之結冰。
( A! I: ~7 l/ v- u+ y6 z5 G
「我來帶你走。」

這也是一種必然。, r5 l1 k) |! H  c" N4 P: F
! Y) ]5 N7 r/ I0 ]$ @& ]3 y9 n
「讓我為你說個故事。」咯咯的笑聲響起，像是喪鐘迴盪在這個監獄裡。

我從很小的時候，就常常發呆。我媽覺得很憂慮，總是不讓我離開視線太遠。或
許是年紀太小了，所以並不懂看到什麼，只覺得這個世界為什麼這麼擁擠而吵鬧
，我們明明住在非常安靜的山村。/ V( e& A+ F5 Q! ?6 f9 r6 Y$ |- Z

等我上了幼稚園，幾乎是無師自通的學會了國字，就一頭栽進文字的汪洋中，閱  |3 c( c9 D. p8 f- G, J- r
讀成為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或許是知識成為一種屏障，擁擠和吵鬧也在漸漸
發展起來的智能中消失了。

我還是常常發呆，但不是因為有什麼聲音或影像干擾，而是我在心裡彌補或完成
故事書裡的遺憾或者是發展結局之後的情節。

或許在我還不知道什麼叫做寫作時，就已經註定要狂愛寫作一生吧。  h9 Q3 l. V) }" O. k
2 v, {, Z. c5 \0 }6 R- _- R: g
當然，現在也是，從來沒有改變過。但是我的心靈破碎了，簡單說，我發了瘋。
這些破碎的縫隙，知識再也無法成為完整的屏障，所以赤裸裸的和這個世界的真
實互相窺看。0 q4 C& [4 L* [6 e+ `
2 U0 {# S$ D$ a( o* x* v1 s& m
也和童年時幾乎消逝的回憶比對著。- f! s( M7 z1 f4 u9 O

山村的居民雖然不是很多，也有幾十戶人家，幾乎都是親戚。輩分早就糾纏不清
，阿姨姑姑叔叔舅舅亂叫一通。我還記得從山村最大的那條路跑過去，可以從村& [; G* A8 l  o1 `! r: A8 l/ p: e
頭跑到村尾。陽光嫻靜的相隨著，還有同伴愉快的笑聲。6 u4 R! r! `9 o( R
$ C& d6 M/ }/ ?  H  `/ w7 ]8 i+ ]3 C) L
陽光，一直是我最美好的依戀和記憶。直到現在，有陽光的日子都可以讓我莫名
覺得愉快。1 q: [! P3 m8 W* j+ U( C
. K! F0 N! [9 e. f* ^! a
但是夜晚，尤其是冬至前後的夜晚。我常常在夢境裡驚醒，聽到鐵鍊拖曳的聲音
。那時我幾歲？三歲？五歲？我記不清了。但是那麼小的孩子為什麼會知道是鐵7 S2 |+ Y& _6 k
鍊的聲音？- V- |8 M0 a2 o# W" O+ z3 v
+ T- d) Z7 ?% S# @- w( u
和歡快的陽光相反，夜是這樣寒冷而幽寂。在清冷的呼出白氣的夜裡，村犬憂戚9 r  A% T1 g. x) `% s6 r% S
的吹著狗螺，像是有著什麼恐怖的東西在村裡遊蕩。
0 a# N: ^9 p- E2 S0 K# C& D3 e
我聽了一會兒，從媽媽溫暖的懷抱裡爬出來，掙扎著幫自己穿上小外套。悄悄的6 ^: ]9 x3 i3 X( S6 p( T' |- ]3 Q! F
走出去。真奇怪…在那還不識字的童年，知識來不及保護我，原本夜晚也該有人
逛蕩的山村，卻空曠的沒有任何人影。( `( l# p* h( Q' Y5 e% I

只有狗兒紅著眼睛，低低吠著。跟著拖曳鐵鍊的聲音，在蒼白的月光下，一陣陣
的吹著狗螺。
8 \: Q6 B% ^; |5 I, W$ U  h1 R
站在門檻上，鐵鍊的聲音越來越近，我也怔怔的看著越來越清楚的「人」。

他穿著黑色的衣服，翻飛著。一隻手拿著奇怪的「扇子」，但我還沒看過這種方) Z6 Q" B- o7 S) i
方又小小的扇子呢。另一隻手，拖著又黑又粗的鐵鍊，嘩啦啦，嘩啦啦。8 O4 ~/ M# x4 z2 @7 g0 Y# [

看到我他頓了一下。背著月光，我看不到他的臉。但我有種奇怪的感覺，他笑了( b5 ?1 @% O4 V  z! r3 q, ?# G- ]
一下，然後繼續往前走。

就在這個時候，我看到有樣東西從他懷裡掉下來，輕輕的噗了一聲。我跑過去，
撿起來，發現是一本黑黑的書。但是書上還縫著線，很奇怪。; s' u+ D1 [- j

「叔叔！」我追上去，「你的書掉了！」& J9 T% @" @% X9 O

他似乎吃了一驚，轉過頭來望我，當時還小的我鬆了口氣。這個叔叔的眼睛好好
的在眼眶裡，臉也很平滑。比起那些把我嚇到的奇怪叔叔阿姨好多了。剛看就覺
得好痛，真的會嚇到我。
) Q5 A+ w1 p5 g( L
他只是白了些，眼睛是綠色的而已。* a+ h2 X  U1 B. N
# N# d# Q) e0 @3 v& ~; D
這個「叔叔」接過我手上的書，點了點頭看了我好一會兒。翻開那本黑黑的書，
指給我看那一行。, Y5 ~- I  y0 s+ B; Z
7 W& \% q& r5 J+ K' E9 d$ o
「姚夜書卒年七十四歲。」

事後我怎麼也想不通，那時候的我，還沒上幼稚園，還不識字。但是我卻看懂了
這一行。

姚夜書是誰？我不認識這個名字的人。

「叔叔」收了這本書，輕輕的將我推向家門。然後拖著鐵鍊，繼續往前走，走到7 I' g0 ?, X* p" E5 V# E
舅公家裡去了。
" R4 h" x; `( Z
我回去睡覺，第二天，就聽說舅公在睡夢中過世。
' S) I4 S7 c0 ~% q  U8 P
＊＊＊/ g$ @' t) ~6 W# X0 a% @# S
' m! }1 ?0 L/ G7 W! S
聽著在走道拖過去的鐵鍊聲，突然想起這段幾乎淡忘的記憶，彎了彎嘴角。" i2 N- A9 A" j1 P

現在我知道姚夜書是誰了。
5 V* o, ^& A7 z) K; L6 [# q- h$ Y/ X
夏老說，作家把筆名用到誰也不記得真名，就算寫出頭了。我也算是寫出頭了，( G1 |' s1 Y' u2 |, [% N/ M
陰曹地府不錄我的本名，而是錄我的筆名。我該感到榮耀才是。
$ E* D$ }: h. w/ m9 H" k( L* j
我猜，陰差正在這個醫院走動著，尋找陽壽已盡的人吧。但還不到我該去的時候
。很安心的，閉上眼睛。+ F) y, C" z) V
/ H$ ?3 }# @5 V4 K" E5 g
但我並不知道，凡事都有意外。許多意外的起因，都只是非常細微的緣故。

) n0 F1 D2 A2 Y" j( k+ h

地基主在我的房間發出一聲非常尖銳的慘叫。

連日陰雨，我心情已經夠不好了，如果可以，我真的很想把她掃地出門。很可惜
，我不能。雖然在她的地盤上，我好幾次真的把她踹出去，但是她總是滿臉眼淚  F3 }/ M2 r; n4 x- w$ B( D
鼻涕的抱住我的大腿。% g/ {4 ]2 r8 e7 Y6 n
- K5 c8 ?9 T% T; Z! @
幹什麼？看起來我像是無良男人在欺負少女似的！$ R( V% G' b6 W* \; O3 S' a* @

沈著臉，啪的一聲把電腦一關。很不高興的面著牆躺著。
! j+ {1 E: \' X3 [  u
「姚大…」她顫著哭音過來拼命搖，「姚大啊～」
' z, L% ^3 m+ x, v3 d
「沒小說！」我快氣瘋了…雖然早瘋了。「有沒有一點良心？有沒有？！寫不出
來我就夠煩了，天天擠來我這兒逼什麼逼？！」
0 |2 u! P) W4 Q; Z3 \
「誰跟你催稿啊？」她還真是哭得聲嘶力竭，「姚大，你怎麼這麼短命啊…」
. D% Z2 B* K- Q* G9 o$ x1 }- H
擠在這屋子裡的鬼魅一起嚎起來，真是地動天搖，陰風慘慘。- h& O5 g/ k# g3 Z
( o6 V% P" J* V( z7 Y
「我會活到七十四歲。」用膝蓋想也知道這算是長壽了，哪裡短？; E  W' P' ^" p  E
* O9 j: G9 i7 s, Q; {7 t& K1 r
她啜泣著遞過一角文書。陰府拿人的時候都會客氣的發文書給在地城隍，城隍轉
交當地土地，土地分發給地基主。

狐疑的拿過來看，上面寫著幾個人的名字，當中有個被地基主圈起來，「沈印生
卒年二十五歲」。

看著很面熟，這是誰啊…？6 Z( X. {5 I% [3 @4 H4 T
) T# t- i0 Z# k5 }
「哎唷，我的姚大，」地基主擤著鼻涕，「莫不是您連自己的本名都給忘了？」

可不是？這是我的本名嘛。

我的心猛然一沈。我壽終了？但是這怎麼對呢？我看過生死簿，上面有我的名字+ k3 I6 C$ I3 L% s8 P: a. n
（哪怕是筆名），我該七十四歲的時候死的。/ G4 Z4 X$ Z! D$ M5 F% o! S- y! t
' X& [4 p/ i8 Q' A1 b
這算不算是行政疏失？這個時候，我真的認真想去當道士，好知道這當中的行政
疏失怎麼折衝。但是也等我把小說都寫完…. C7 V/ r  f4 m; U# A9 J7 k; O

我現在的煩惱是，我到七十四歲都不知道能不能把不斷生長出來的小說寫完。) |! f$ i4 c* l) }. B, X. n" L

「我不會死的。」思考了一會兒，「小說沒寫完，哪兒我都不去。」# W3 Q5 K$ E. N$ w

聚在我房間的鬼魅獃住了，突然湊在一起吱吱喳喳開始討論起來。

他們可能討論的太大聲，剛剛開門的護士狠狠地倒抽一口氣，把門用力一關，然
後傳來劈哩啪啦的巨響，我猜她可能撞到分藥的推車又撞到什麼爬著出去了。因
為她一路哭著「有鬼啊～有鬼啊～」3 n( v2 C3 x/ i& t- D( c4 r
2 U; n6 H5 K% G; T2 g9 s7 ^
這是精神病院，鬼當然很多，難道你不知道嗎？/ }( S5 V# P4 h6 O
" d( j  Q' Q' n4 _5 i: [1 V
精神病有很多因素，心理生理什麼都有。當中也有很小的一部份是因為什麼冤親% c" k9 B+ @. ^' i
債主…就像我這個倒楣鬼。

這些纏了十年八年的厲鬼其實也過得很無聊。人類很像是擁有天生的保險絲，到
了一個限度就會自動把保險絲燒斷，心靈一但破碎，發了瘋，就可以隔絕冤親債- r) D3 s1 R6 F; k. c2 s( t2 S
主的傷害。捨又不捨得走，留下來又無聊。
) m0 q! D: B0 F2 j/ E
有的會在醫院裡飄飄蕩蕩，地基主查戶口覺得他們可憐，就建議他們看看小說。* h9 a. W+ E5 x
然後我就多了一大幫子冤魂厲鬼的讀者。

然後一個報一個，好康到相報，遠遠近近的讀者就多起來，要不是我脾氣差，趕
人（？）毫不留情，發怒起來一個字也不肯寫，寧願腦子裡編，這些讀者才給我# C9 D8 s$ g. U$ n( u; I  q
點安寧。7 u3 ~5 x7 r4 Q2 ?- K/ |, H

我會繼續維持那個老是被辱罵到爆炸的部落格，也是為了不要他們通通擠來我房
間要小說。% i( u/ R; \/ h6 ]
4 y2 @1 C7 a, a! h% \6 ^8 A
「我看，找胡老爹來幫忙好了。」一個老鬼建議，「老爹修行比我們久，過百年
了。上回他跟我要了稿子看，天天催我呢。我想他肯幫忙吧。」

「閻王要你三更死，誰敢留人到五更？」地基主還是愁眉淚眼的。; ^7 q1 g+ o3 T3 n; H, ^4 |' W

「沒這事兒。例外多著呢。」老鬼忙著說，「雞蛋再密也有縫，我就聽說過這類
的事情。瞞過七天，陰差拘不到人是有罪的，得趕著回去受罰。下回再來，也就
水來土掩，兵來將擋了…」

仔細想想，我的讀者對我也真的是夠好了。雖然可能白費心。
, P" {% k- h2 `2 r0 W
但是心意最重要，對吧？我沈重的爬起床，悶聲不吭的打開電腦，開始啪啦啦的0 O0 @/ R% j" N
打字。這次他們擠在我旁邊看我寫作，我就忍著沒趕他們了。# X6 w8 S- W1 `( O( y
  {3 n. h- L: U( h7 }
不過那個前世是書生的老鬼吆喝著，「擠什麼擠？什麼時候不能看非現在？該請/ s/ N* u3 f! J$ a" p. Q0 }
人的去請人，該找人助拳的快去！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真要鬧到雞飛蛋打
？到時候姚大歸地府了，我們孤鬼兒搶得到麼？還不快去呢…」* y/ R$ {# P/ S; d, W% z

我的心裡微微一動，卻又抓不到什麼頭緒。但是想想不禁啞然，我倒成了產柴的/ R: @. X4 ?6 f! @9 _( i' g+ `
青山了…
+ f8 E( j# Q3 [' l
咯咯咯咯…讀者真是種莫名其妙的生物。

＊＊＊; F  n7 ~8 E, d' ]
' B; q  H' ?* m9 n* D
我不知道那隻狐妖搞些什麼鬼，看到的時候還以為是道士呢。他在我房裡鬼畫符6 p1 T4 A/ |/ |5 b% T( j
，還在我身上亂畫，一路畫到樓梯口。雖然不知道有什麼用，畢竟心意最重要。! ?, u; K6 K! j* A2 J2 }6 ~
所以手腳不甚乾淨的摸走了我兩本書，我也沒說話，反而要地基主掏出他沒摸走& Q+ `# q+ t1 I1 k
的書致謝。

他看起來頗羞，跟我道謝的時候聲音結巴而顫抖。% J0 n9 I0 J! S6 G6 g
! z& y) y" v* ]' R! C
我說，你們這些鬼魅山妖個個比我強很多，我大約不堪一根小指，碾也碾死。這
樣口口聲聲稱姚大，講話還戰戰兢兢，到底是何必又何苦？我寫的故事不是最好
的，為什麼這些讀者這樣拼命呢？

「你們要不要看看別人的作品？」我跟地基主說。其實我也想開了，我這人就算
成灰了，不讓我寫是不可能的。死就死吧，反正跟死掉比起來，只多一口氣。天
命如此，真的被拘走了，推薦幾個好作家，將來他們也不會太無聊。
8 u1 p/ k2 k  ]$ H* j3 h
「不要！」地基主尖叫起來。「我們跟人可不太一樣。對我們來說，你的小說是
癮、是咒。一天不看就過不了日子，別害我們了你。」( B. n6 o, A8 h7 a5 p% o: H6 [; u, p% B

我無聲的嘆息。這是一種錯愛吧？

咯咯咯咯…

不過胡老爹搞得鬼還滿有效的，真令人意外。+ G7 e1 w" L9 b3 \- E; y: M

鐵鍊聲在醫院焦躁的拖動，轉來轉去就轉不到我這兒。後來我才知道醫院裡頭眾+ s/ ]* g$ Q- S6 F
鬼團結一致，眾手遮天，把那個來拘魂的陰差氣壞了。7 @- {" _' ?, f

那個陰差連城隍都沒告，直接去找角頭土地告誦了。當然地基主絞著手指挨了一
頓官腔。9 {7 }1 p' x' x7 E6 Z
. i' T' q* ^, v/ S# m
起初我不知道她幹嘛讓我燒化一本書給她，她在我電腦邊看不夠？
: I+ d, ^8 w+ o5 u. y  m
沒想到這小妮子扯了一頁當伴手送給老土地，結果土地公公看完那頁，著魔似的
逼著地基主交出整本…然後跟她要了我整套的書，說，化給他的話，他就閉關修" c* K0 K# o( K) B' M; J
煉去。
3 s* G% ~9 b1 F( [) k+ {, r3 b2 e
只是誰也不知道他閉什麼關修些什麼了。- e4 c- s1 j1 i' A+ l
% ], u8 w" P. C$ k" v: _
她得意洋洋的回報，到處找著我堆了一箱又一箱的書，又催我快去燒化了給土地3 a8 Z/ B3 U: [* m; X$ c" g0 k$ K/ m
…我真的狂笑很久。' z3 q% q6 J" H
- _* ~* C/ @1 {1 Y1 P
據說呢，陰差去找老土地碰了個軟釘子。人家閉關修煉，好去拖出來？氣得直跳
的陰差乾脆一狀告到城隍廟，哪知道人小鬼大的地基主早早去送禮了，他老人家8 F& O! W3 N8 A9 f$ z" a
收了我的書，居然裝聾作啞，要陰差加把勁兒。% F( i2 O, D1 _- w

我真的會活活笑死。我還以為用錢可以打點，沒想到我寫的書也可以。這算是搞
笑版的官場現形記麼？  X" _% F7 L; N1 a4 ?4 ^' R; a
2 R6 Q" w8 D, ~' G2 R4 l5 y1 `# {
那個倒楣的陰差在醫院轉了七天，灰頭土臉的帶走了名單上的人，就缺了我。回
去有沒有挨板子，這我就不知道了。& ~5 F( H- r, [

＊＊＊

「奇怪，奇怪…」地基主神色有異的走回來。我埋首打字，沒時間理睬她。她也2 A4 x9 Y0 F1 J, \8 q. d* P
是發著呆，乖乖的坐在我桌邊沒講話。/ i2 P1 {1 j; [% n; t
! v) h) H3 L7 w, e! D( Z
等我打了個段落，停手喝水，她還在發呆。
$ k8 X! O" ^) g% a* w* F. ^1 ~
「怎了？」今天初二，屬地基主的陰將都去城隍那兒謝賞。她吃了酒菜回來，做
什麼魂不守舍？$ m( ~! l3 w& l1 Z- J
) e/ y3 ^+ K' m) G& c
「今天呢，城隍爺爺招我去說話。」她眼神透著古怪害怕，「這可是從來沒有的
事情。」
% m. B9 }4 j+ A* p$ t3 |6 H( M/ z
「要書沒有。」我哪來那麼多出版書？「若要稿子，我印出來化給他就是了，有1 v/ j8 ~5 ?  M% x
什麼關係？」
# ~7 T1 }0 G$ w6 t9 N8 ?- ~% t
「這不打緊，他不耐煩我手腳慢，自己去弄了部電腦。」她漫不經心的回答，「
城隍爺爺問我你身體怎麼樣，還問我你小時候的事情。你不跟我說過，你小時候1 Q6 _9 ~- [( X$ v1 Y7 Z
見過陰差？」. `( X- ~2 z" i5 t# d
8 Y) ~1 `7 Q0 x& P. |* p
我點了點頭。有時候被催故事煩了，我會說些小故事給他們聽。& t  y# O8 j3 s5 Y2 H  R9 T( ^
  x: [7 o7 l9 j  X# w. {
「他跟我說，叫你好好把這件事情放心裡琢磨。也讓我們別再搞鬼，讓陰差來。
」她的眼神透著害怕，「說事情鬧太大，陸判官不會饒我們。」8 A2 w1 J) W$ H& ^
& D6 l0 J" f/ Q0 W" V3 f* K
陸判官？不是閻王？我覺得似乎有些什麼頭緒，但是又還理不出來。4 }2 j, O7 }+ u& Q
/ q4 v% H8 {+ Q( p! U; }
「他還說了什麼呢？」我知道城隍是在暗示我什麼，但是我需要更多的資料。
- U& m+ T$ Q, n/ t3 Q6 p+ F0 ]) d
「沒了呀…」她困惑，「哦，他後來就跟其他官員閒談，講現在的新規矩。陰差
不能跟人交談，也就只能講制式的幾句話兒。說是嚴防舞弊什麼的，我也沒聽懂
。」
: q8 l. ^( x6 _2 \$ T4 p
「他沒讓妳退下嗎？」我有點訝異。哪怕已經是民主時代，二十一世紀了，陰府
的體制還是嚴得緊，看神格說話的。地基主算榮譽職，勉強掛個「神」名兒，其, H  U  m& x3 U( d4 z8 W& ~: H/ q
實也跟鬼魅差不多。

「呃？」她愣了一下，也對呢，奇怪的緊。城隍爺爺和其他神官神將說話，她一( ?# ]) R, n4 t( P
個低微的地基主哪有聽的份？「沒呢，古怪。」

我琢磨了一下。笑了起來。
- {1 i3 @' U/ h* |8 v, n
「幫我謝謝城隍爺。」我將原本進行的故事先暫停，開了新檔案，「我寫個極短
篇謝他。跟他說我明白了，也讓胡老爹來解了這兒的鬼畫符吧。」

「…你在說什麼呀？」張了一會兒的嘴，她叫了起來。
( y; f9 O3 w# [: J3 D( R
「我說，陰差再來別攔著。」我啪啦啦的打字，「讓他來。」, I7 K2 T) c  _* o

) U5 V' }# z7 ~
醫院這幾天亂成一團，到處有人喊著見鬼。我知道是那些厲鬼兒心裡生氣，到處) d, J2 p- {7 B6 x) T$ s6 C
惹亂，卻不想去安撫他們。
# ?6 s0 k, _& k) Y
地基主垂頭喪氣，像是守喪似的守著我，真是又氣又好笑。0 V) }! \* M. J. {5 p- F9 ]; y0 G

但我也沒說什麼，照樣過我的日子。連鐵鍊聲拖進我房間，她埋首啜泣，我也沒
抬一抬眉毛。) F7 u  k' Y. C" E
6 ~( w8 Y; A0 W) M" x4 H* F8 a; p
「沈印生！速速隨我前往！」如雷的吆喝在我小小的陰暗房間響起。
% `& B5 t3 i/ H" J3 ?5 b$ K
這是我第三次見到陰差。兒時一次，被女鬼纏的時候一次，這是第三次。他沒像
傳說中帶著高高的帽子，一身的黑，倒有幾分瀟灑的感覺。拖著鐵鍊，拿著一個% L+ C8 R! C9 R( N# M% J
令牌。現在我知道那不是扇子了。4 Y6 R8 B- _) c2 a5 g" [# a5 T

心平氣和的看著他，我說，「陸判官要拘我去專門替他寫小說麼？」

原本煞氣十足的臉，嘩然的比雪白還白，倒退了兩步。哎呀，我猜對了嗎？忍不3 Q8 P2 a3 b# k# d
住咯咯笑了出來。% A* X. N, A. o& G7 r) ~( f
! l7 \: Y! M) a3 Y
城隍爺，真是謝你了。

1 Z/ T+ o8 T2 z! {8 r
「我知道你一定要拘捕我回去。」我沒試過說故事給陰差聽，不過，地基主都聽
了，他們應該也可以吧？「但是請給我一點時間，讓我說個故事給你聽。」& w; ]& ~: x2 S5 R% q: _
* l$ t6 w8 I3 Y) Z/ V) A
他嚴肅得接近猙獰，搖了搖頭。- A% u4 C/ O, ]8 _' Q2 j

有點麻煩。我轉眼看到還在啜泣的地基主，「不然，讓我說給她聽？你看小姑娘6 j6 t6 b& u( R& Z! [8 m
哭成這樣，也讓我了個心願。」

陰差為難了一會兒，地基主看著我發愣，像是驚覺了我的用心，聲如裂帛的嚎啕
起來。

演得太過頭了，小姐…我堵住耳朵，有點尷尬。一滴眼淚也沒有，怎麼唬人呢…/ G' l; u* S  _& ?) N  r7 n
5 Z# \1 Y; d3 x0 }" K
沒想到這麼過火又假到家的演技，讓陰差動容了。我猜他是重口味的，愛情故事
一定可以讓他投降。

我說了一個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背景是古代的人妖相戀。漫長的生命面對短促
如浮游的人類，充滿了痛苦的無奈。哭聲此起彼落，哭得最大聲的居然是書生老
鬼。& T1 Y$ v2 E) z0 W2 t5 x

在故事最高潮的那瞬間，蛇妖正要把他的生命分給老邁而垂死的愛人時…我喝了3 ~9 ]" F9 ?) E8 N/ {
口水，停了下來。
' k/ c5 X& y* Q. E  g, R4 U
「…後來呢？！」幾乎所有聚在我房間的鬼魅異口同聲，很不巧的，還包含聽到
忘我的陰差。; o& E$ g- t/ ]# u8 ^. U
* b( g$ F6 T( }  V8 _
「厚～」所有的厲鬼孤魂指著他，「你說話了！犯忌！」地基主比別人都大聲。) w! `  G. v8 u, N9 n8 l" X) l

他的臉刷的白到發青。「…我完蛋了。」他哭了起來，「等等再說吧，後來呢？3 V7 h; k/ }9 }9 G( S
」" [. z* q+ T3 G0 J, h5 Z

基於一種憐憫，我把故事說完了。底下一片淒風苦雨，擤鼻涕的聲音此起彼落。
/ }& Q8 {* k1 S- b( `) L% d( A
陰差哭得握著手絹都快斷氣了。他有氣無力的看了我一眼，又放聲大哭。

然後？然後他走了。
7 d' Q( \$ s$ w) f6 _
我說過，地府的體制很嚴謹並且嚴厲。規矩是怎樣，就得照著走。犯忌就是犯忌1 |9 Q: A* f& i  c5 y9 x' l, [1 Z
，懲罰是免不了的。但是官罰還不是最可怕的，更可怕的是，他露了長官的餡。
回去不是挨幾板子關幾天就算了，大概關不完就挨了什麼暗算，魂飛魄散都有可
能。
4 d/ ~/ Q  V, C
所以他寧可在人間住下來，聽說跑去賣大腸麵線。偶爾我會吃到他做的素麵線，6 {$ L: }, C- S* O& b( a
通常都是我有新書出版的時候，此是後話。
' }) G: F; t2 L1 |% j
後來陸陸續續來了六個陰差，毫無例外的中招，好好的來，哭哭啼啼著走。沒人+ g# @3 v0 a# q
敢回地府，都留在人間苟且偷生，沒事就來罵我坑害他們，順便來Ａ書。! f. Q) c. p8 T" ]% ^' Y! ~6 A

好到可以互相罵來罵去，我把情報湊在一起，覺得城隍對我還真的是好的了。

我甚至強迫他們把生死簿讓我看一看，果然，姚夜書的那條濃墨槓去，添了一筆) s- E3 m" ^  a( b) `7 n9 X
沈印生的，還用蠅頭小楷註明，「姓名有誤，特此更正」。
9 u7 V/ X+ C; ^& f; N7 i* ~
順便把我的壽算也「更正」了。/ h+ f2 F+ [2 ?

也對。閻王哪管得了那麼多事情？他若算是司法院院長，也不會自己下去審理。
自然分派給判官們去審理。當中一個判官要偷改我的壽算，同僚若知道，也就睜% k; A# h# v5 g  I8 C
隻眼閉隻眼。這事雖算不了什麼，若是鬧出來可大得很。
( I9 {0 k4 V: G9 X8 w# J" c- u
聽地基主說，陰律嚴明幾近刻薄，若是陸判官這樣篡改陽人壽命被查出來了，那( x- d' \6 q) H/ ~8 o
是銼骨揚灰，萬死不贖的罪。而這位嚴正的陸判官頗有才華，和城隍等都有筆墨  @/ f# v( P5 u7 u) E/ @: g
來往，跟同僚相處的極好。能夠不鬧出事情來是最好的…所以城隍只能暗示我，
卻沒去揭穿他。) j; w+ {/ Q( C" u5 l0 f. N
9 F* U+ z2 t2 d7 X4 V0 m" d
本來我猜他是不是前世跟我有仇還是什麼的，但是一起頭就猜這樣總不好。我本
來是半開玩笑的猜，沒想到讓我猜中了。, U7 u6 x; n' y, k6 W4 y: H) N

這些陰差說，陸判官嫌沒個懂筆墨的書僮，想拘了我去。又聽我書寫得好，順便$ H, [, ?) Z4 h. w1 S' u& e
也寫給他看看。

可我這樣一個人，哪肯去替誰專寫呢？我最最自私，只寫我想寫的。編輯不知道' a, `. u3 P7 N: V# R1 ?
被我氣哭多少次，只能委屈的捧走我寫好的稿子，一筆也不許改。

我對衣食父母尚且如此，更何況一個在陰府當差的判官。! B3 U/ M1 r! a. q

後來來了第八個陰差，我倒是嚇一跳，怎麼叫年紀這麼小的來？現在我會分他們
的年紀了，這個怎麼看，也還是個少年…忍不住起了點憐憫。

「沈印生，速速隨我前往！」他帶著稚氣，對我嚷著。

剛好有陰差在我房裡看書，瞧見他，臉色都變了。忙著搖手咳嗽，示意他快走。」

他狐疑的看著這些滯留不歸的前輩，又喊了一聲，「沈印生，速速隨我前往！」

看他可憐，我就不害他了。「快走吧。七個前輩的例子還不夠麼？」1 m- v0 s' N$ ]& T; z
4 B; d8 {8 K: }* R: c: K
他馬上臉露不憤，根本就忽視我的善意，拿著令牌就要打。這一打，我的魂魄就
離體了。唉…好人做不得…

「且慢。」我嘆氣，「要我跟你去也行。你先看了這個吧。」我把剛寫的小說開7 M3 l! e# X0 s3 o& I  e
頭印出來，遞了出去。: S) j1 U5 M. C* `9 m. l
6 _# z& b. Y& s! Y
「千萬不要看啊！」他的前輩忍不住開口了，「小兄弟，你回去吧，頂多挨頓板: X4 e, y9 f0 m* [0 I) s* M( s
子而已…」, r, q/ ^, \! P. t) \

這個小陰差更糊塗了，他在令牌上面寫了寫，上面寫著，「為什麼不能看？」) l% R* n) L: j
/ K0 U3 E5 ]( }+ W- Q1 f4 d4 P
這孩子聰明！我最喜歡聰明的人了，咯咯咯咯…
9 t! K2 M) D! |" V' t$ e* P( \
他的前輩倒是張著嘴好一會兒說不出話來，「…看了就回不去了。」
5 d4 X' ?$ E& L' S2 L
我知道他的前輩是一片好心，但是越聰明的人越好奇。這樣說更讓小陰差忍不住
低頭看去…% T3 W7 y& M" b1 C  a

然後他也中招了。* _9 r0 g4 J. e4 O' i

「後面呢？」他話一出口，立刻面如死灰。「我、我我我…我怎麼…我想回地府
啊！」他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7 s9 J- S7 c* y4 @0 x
" K. b$ Z' `* F) Q7 ?5 h( o6 e8 y
第八個倒楣的陰差，又在人間落了戶。

不自覺的，我成了陰差剋星。咯咯咯咯…1 j( Z" @: B* c- g$ ^, G( [
7 i" `0 Z# U" y% U/ t& D2 ^

- H+ [3 U: A0 M, P! Z8 i
其實，我在等。- h) v- G7 M# R

當然我也只能等，畢竟我關在這兒哪裡也不能去。但是這八個有去無回的陰差一% A. H6 i$ t7 e0 b+ F* ?2 z
定會引起些什麼樣的騷動，誰來抓他們都可能讓陸判官很尷尬。若是這八個陰差" t  z1 c2 I8 N9 G3 z5 P
自忖沒有生路，乾脆狠咬一口，該誰完蛋，還不知道呢。5 U5 I* Y; {2 E- b

所以不會有追兵，我很有信心。3 ^3 _& A0 s3 w* q

聽我分析完的小陰差張大了嘴，沈痛的說，「你是人間的禍害，惡到穿孔的毒苗
。你活著對世間無益，會發生種種天災人禍一定是你這混帳引起的天怒人怨。」
說著衝上去從印表機搶了一疊紙過去，「你趕快寫吧，嘴動手也要動啊！」; p" u+ k3 Y. X0 c7 ^

聳聳肩，繼續寫我的小說。

我把這八個陰差的倒楣事蹟當作閒暇消遣寫出來，貼在部落格。我那本來被謾罵
到爆炸的部落格又多了譏笑和嘲諷。還有人說我根本是瘋到見鬼了，寫出這種垃9 H/ ]* o# U* l+ C4 }% N- q
圾。

無所謂。當初伽利略還險些被抓去燒呢，說實話的人本來就比較衰。我是比較好/ F8 p" s: ~3 k4 T4 ^/ {' y
奇這些罵個不停的人。若真的討厭，何必去看我的部落格呢？看了又口水甚多。' l! f9 b; Z1 w" j4 \$ x/ u
難道暗戀我？0 a7 b3 L! B- R9 V$ D3 @: y
& s2 r" N' X, R( y: M* f, t
日子照樣的過，我依舊成天寫寫寫。我倒不知道這個精神病院成了陰差畏懼的地1 l4 v: ?( [& q/ S; {
方，後來才聽地基主說，來這兒出任務的陰差，寧可違些時日被罰，也盡量久久8 G; z/ A8 l9 j; E2 {+ ^# r& x( c
來一次帶走整批的人，能離我的房間多遠就多遠，還傳說我專門吃陰差，這八個
陰差是被我拿來下飯了。" H2 ]8 r8 F' K+ }5 P4 m
5 z. j3 B, i7 }1 _! ^$ O
我笑到打跌。我吃素，真的，你要相信我。

只是，我還在等。! u8 k. D3 N: r9 Z

終於我的等待沒有落空，我想，他已經沈不住氣了。2 ?9 @# K  k: v( L- Y5 F

久違的鐵鍊的聲音，從走道拖過去。冰冷的讓人的心臟都為之結冰。
% p5 {5 {. N7 `+ J
「我來帶你走。」' {# a: [( r: ^4 I* r2 M' h

這也是一種必然。

「讓我為你說個故事。」咯咯的笑聲響起，像是喪鐘迴盪在這個監獄裡。

我望著在我房間出現的「人」。他應該就是陸判官吧。倒不像印象中的鍾馗模樣
，他很斯文，留著五綹長鬚，飄然若仙。只是不太搭的拿著鐵鍊和鎮魂牌。

「我說個故事，然後跟你走，如何？」我啃著指甲，壓抑著難以言喻的興奮。

這是個大角色。地基主早就逃了出去，整個精神病院的鬼怪都跑得乾乾淨淨。他
終究是神，還是地府裡的判官。死亡的氣息和神威不是小小的陰體可以承受的。

但我是個脫序的人，並不在乎。靜靜的，我等他的回答。

「不。」他嚴正的拒絕，臉色更加陰沈。
  h* {0 D: w! z; f- t8 o
「那我不走。」我也回答的很乾脆。

他沒說話，不動。只是用那種難以形容的氣勢壓過來。根本我就沒什麼好怕的，/ w8 l9 O5 J% k$ D0 J, B0 [
我不欠神明什麼，神明也不欠我什麼。我在最痛苦的時候沒有麻煩過神明，現在
他們不該來麻煩我。
2 j0 U! E3 |; U7 U" O3 F
最重要的是，他的眼神在游移。雖然很難察覺的，他的眼神，在我的書架小心的: \3 k; V) l) R' ~3 l* i
探索著。
8 |" X* G$ b( a' q) P
他怎麼知道我書寫得好？我想到這個嚴正判官的脫序。他看過吧？他看過我寫的
小說。但在什麼地方看過，又看到的是哪一本呢？
2 q6 S8 Z. P/ K; H1 v
誰也沒說話。窒息的沈默降臨到這個陰森而雪白的房間。

「判官不該親自來拿人。」我打破沈寂。
' f  `/ w- m+ p0 F% `, r& B6 q9 C* ?
他的怒容驀然而起，恨恨的像是要吃人。不過房間只有我和他，他總不會是想吃9 T6 Q- h1 G4 y3 n, _5 Q5 I- M
壁紙吧？( s* s8 H; c: C2 e, p9 l" n
5 W. a$ w8 e5 @. u( Y, i" p
「有必要嗎？需要為了幾本破小說違紀？」我觀察著他，「你需要哪些書，我化8 l" x9 o3 O) e9 Y+ O$ m
給你。你不知道怎麼開口，託個口信，讓地基主告訴我。我雖然瘋，還懂人情事
理，何必為了幾本破書…」
: \3 h% m) w: J' Y/ `8 e" `1 X
「沒錯，就幾本破書。」他恨恨的看著我，像是眼睛裡都要冒出火來，「比你寫5 y9 j8 Q* m! `$ l/ @  e$ \; y
得好的人多的是…你甚至文字拙劣，交代不清，漏洞一大堆…」他豁然站起，「/ \; V: n/ z$ J4 @7 A1 [
但是你這種禍根子，為什麼有那種活生生的執念？現在的人什麼不能放棄？什麼0 q( v  ]( v8 ~3 N0 y
都可以！連自己的命都可以放棄，自殺的人成千成百，根本沒有什麼人執著什麼
…」3 T6 X% ]) U! ?. ~( t

他越說越怒，轟然一蓬火從口出冒出來，「你！為什麼有這樣活生生的執念？！  x  g* u8 R7 ?6 ~( j  c
哪怕你抄電話簿，眾生也無法抗拒你，你這種禍害不能放在人間！」

原來如此…我一直以為是我寫得好。原來只是執念啊…但又怎麼樣？我就是要寫
，我就是想寫啊。即使是這種時刻，我依舊研究著判官衣服上的花紋，想著怎麼
寫進小說裡，怎麼幫他開場。
: W) K: B- f$ [7 i8 l5 H! \
寫得好不好關我什麼事情？我只負責寫又不負責看。那是倒楣的讀者要承擔的事/ c( S& U! [7 @$ d2 W9 ~! i
。
8 a9 e& Q/ r: G8 ^. n3 T
「說完了？」我終於研究完他衣服上的花色。「你要哪一本？『應龍祠』還是『5 z  B0 \8 D5 Y+ _3 h+ ^
沒有邊際的故事』？」
+ c3 V' t, T! P) ~5 W0 l3 L
嚴正的陸判官狼狽起來，看他這麼慌張，我嘆了口氣，忍住心裡的鬼笑。拿下『
應龍祠』，我在書裡簽了名，遞給他。

他緊緊的抱著書，呆了很久。分不出是高興還是難過，默默的消失了。9 r- @4 G$ ?5 a3 `( Q9 \  c; S" ]

其實我沒告訴他，我還滿緊張的。從來沒有遇過想要我的命的讀者。我突然想到3 Z, c+ x6 b7 @6 I9 v% }) E! ?/ c
史蒂芬金寫的小說，不禁感慨。2 m. U9 B# E4 u5 l* h
, ?* @5 j" L) ^; V5 b9 H/ d
陸判官沒抓我去鋸腿，只是拿走我絕版的書，我是不是該高興？其實，我還比較6 N* S- r9 a0 z- U
希望他鋸我的腿，我就剩那本了呢。$ x3 C! q, }4 j, |/ r3 [$ o

二十五到七十四。他該不會想把我留在陰府這麼多年吧？讀者啊，真是什麼樣的
人都有…可愛又可怕的生物唷…
  i' J' F. F4 z& B3 }
下次又會有怎樣的讀者找上門？準備挖我的心臟還是砍斷我的腿呢？

其實我還滿期待的。8 f/ P5 ^, |& j5 i

（第三部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TOP

bluejamie

版主

Rank: 6 Rank: 6 Rank: 6 Rank: 6 Rank: 6 Rank: 6

UID: 12091
帖子: 23873
精華: 15
積分: 65744
蘋果幣: 939758 金幣
蘋果存款: 2804361 存幣
閱讀權限: 100
性別: 女
來自: 凌度の空間
在線時間: 2844 小時
註冊時間: 2006-8-6
最後登錄: 2019-4-17

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3^#

發表於 2007-1-30 04:28 PM | 只看該作者

第二部食肉
( b- P  k1 e1 t% N

「這是個富裕的時代，你缺乏某種蛋白脢？」我覺得困惑。
7 o7 |. _) X/ p/ y, S5 S
「因為好吃啊。」眼鏡蒙著霧氣，他將湯匙遞過來，「嚐嚐看？」8 q, j4 w7 A9 \& b& c( }$ P# {
0 z- U2 c* C8 H& |: q9 e, q+ F" [
望著在湯匙裡載沈載浮、燒得腫脹的手指頭，「不，謝謝。我吃素。」

我早就知道人肉的滋味了。) p# S/ T  V9 b+ O, Y3 n( R& R
% g, B3 o; J3 o/ e5 n! R) j
  j# [4 q8 V# [; _! t; q; U
很逼真的夢境。

我看到了熱騰騰的廚房裡，大火大鍋的不知道在煮些什麼。真的好大，很像是什/ _2 l3 o% j& ~: w, D# n
麼大飯店的專業廚房。我當初為了知道專業廚房長什麼樣子，重看好幾遍食神。

有人在剁著什麼，幾個蓋著的大鍋冒著煙，只有一個大得像是木桶的鍋子沒有蓋% `3 z* v2 N8 O8 O* r; t$ E
。
1 ?$ h9 q7 {$ T4 Z, G* v8 L
剁剁剁，剁剁剁。很俐落的聲音。是不是要包餃子？我的廚藝很差勁，只能做出
這麼淺顯的推論。! K/ L- @7 L; h% Y
) e$ @! |' R3 c# r9 D- b* H
到底在煮什麼？我看著大木桶似的高鍋思考著。啊，很像是日本美食漫畫畫的那- i3 n, h$ |& k! x
種，專門熬高湯的。
5 ]2 Y! C. J8 J3 S1 O2 I
旁邊有個大勺子，我不假思索的拿起來往鍋裡撈…

撈起了一個彎彎的，還黏著一點肉的「肘子」。花了一點時間，我才從「肘子」
尾端的半個手掌認出來，這是一節熟爛的、人的手臂。

默默的讓手臂「入湯為安」，我有點困惑的往前走。3 j( o! ]) ]; d* }9 {
$ J- J! \1 m: Q+ t1 {3 r3 x
剁剁剁，剁剁剁。
0 R9 a$ v" ]  y7 X6 `. \7 ]
穿著廚師整齊制服的年輕人哼著歌，很愉快的剁著手下大堆的肉。其實剁碎了也
看不出來是什麼肉，只是他的習慣很不好，讓頭顱、腳掌，這種容易辨識人類特- t$ t4 j! X0 h
徵的碎塊散置在流裡台上，我實在很難相信他是個好廚師。: y7 {; C' L* T3 g* `
8 \1 {8 Q( }5 ?7 {
連巷口賣牛肉麵的老王都比他收拾的嚴謹呢，老王常吹的「天下第一牛肉麵」也; u0 G2 }/ E. x; G3 q7 f
因為他簡直是神經質的嚴謹，顯得頗有說服力。0 U/ D1 S/ ?( S! C- W+ a1 k

散漫的廚師不會是個好的廚師。1 S" }" H& |! `, |/ x# M0 d

可能是震動，也可能是頭顱的主人想跟我打招呼。那個頭顱突然轉了半個圈，和/ M: T2 I' w, u$ l. {
我四目相對。
+ s: U- D! s8 M- G7 F7 V

「…吳大夫？」我輕呼。7 K2 l' Q+ s' l5 k( n" W! |6 N; {

「我吵醒你了嗎？」年輕的吳大夫站在我床邊，有些手足無措的笑了。4 z! b1 f9 G3 [6 @# Z; u7 ]
# G5 {0 Z0 I% B0 y3 v& S/ X) B2 t* {
眨了眨眼睛，我想我是醒過來了吧。我望著吳大夫，夢境和真實有些恍惚的重疊+ n8 e2 q7 q- ]& o! c  n; f
，又詭異的分歧。

是夢。發出一聲呻吟，我想轉身繼續睡。這是完稿症候群，每次我寫完一本小說
，就會倒下來睡上二十個小時以上。誰在說小說家容易混飯吃我想去殺誰。你怎. @, ?6 Q, y: ^9 F/ U9 P% E% R) n
麼不試著坐在電腦前面榨腦漿，一週七天，每天十八個小時看看？, D; Q; ?% j1 ]4 I$ a# ]

等寫完燈盡油枯，還要被高漲的情緒主宰著，連睡眠都要被雜夢頻頻入侵。/ G8 n' D# g4 {& ^- K$ I! U
5 V6 F- c" `5 o/ s( R
你來試試看好了，看當小說家好不好賺。; n  b+ f2 R7 A0 c

「你已經睡兩天了。」剛剛當上住院醫師的吳大夫有點不知道該怎麼辦，「不吃
點什麼？」" Z7 p  _  f/ E0 ~
- T0 J3 ]1 X! _
如果是其他的醫生，我可能冷笑一聲面牆繼續睡。但是面對這樣有點可憐兮兮，
心腸熱過頭的吳大夫…長長的嘆口氣，我不甘不願的起床。

端過來的是清粥小菜，還有一個饅頭。看起來是早上八點而不是晚上八點。一樣3 c; A  |* s2 l% `% z' N( ^. ?3 H
樣的聞過去，我撿起那個結實的饅頭，胡亂咬了幾口。3 g  K3 {6 {7 R6 J: v! q
$ e6 k" _1 L9 E
「我飽了。」放下那個饅頭，盤算著等等要去洗澡，順便回憶一下夢境，可以寫
進備忘裡當小說題材。

「你吃太少了。」吳大夫簡直是痛心疾首，「好歹也喝完這碗稀飯。這是我特別
去買的鹹粥呢！靠點滴過日子怎麼好呢？你的抵抗力已經不好了…」0 N  R/ p- D, D- p; k3 O

很苦惱，真的很苦惱。如果吳大夫是那些心臟宛如鐵氟龍、血管流著液態冰的精* x. g1 a$ f6 g+ v, {. F
神科大夫就好了。可惜他還這麼年輕、血還滾燙著，還有理想報負和悲天憫人。
人說出手不打笑臉人，何況還是個真心的笑臉人。連我這個如畜如鬼的瘋子都不
知道該拿他怎麼辦。

天真的溫柔比陰險狡詐更難應付。

無力的發了一會兒的呆，在他關懷到幾乎哀矜的壓力下，我捧起鹹粥，喝了一口
。; P2 m* ?: J) x

………+ b2 g5 \' N& N' e5 k" h

然後我馬上跳起來，衝去洗手間大吐特吐。真是掏心抖肺，幾乎把自己內臟吐出! B6 _# }; y( _6 D# n
來那種用力法。吐到完已經天旋地轉，我覺得我會因為這種微小的飲食障礙死翹
翹…嗓眼一陣陣甜腥，我喉嚨好痛…

吳大夫整個慌掉，只是一聲聲叫喚，他可能慌到忘記自己是醫生，還一遍遍的拍
我的背。

「…大夫，別拍了。」我現在覺得嚴正的清官比貪官汙吏可怕多了。當然我知道! g) ], u+ Y0 {& _
，這比喻一點都不適當。「你拍得我更想吐，再吐只能內出血了…」# W, r4 i/ F1 F, j, H
+ j- L% u  k* q
另一個大夫走了進來，我還沒看到他，只覺得突然可以呼吸。

唔…像是純氧充斥我這個陰暗的個人病房，帶來足以呼吸的力量。我知道他姓楊
，楊大夫。並不是第一次看到他，但是很奇怪的，我不是很喜歡他…卻不自覺得' D% I8 o/ b9 r  b  r: e9 @
願意信賴。

「楊學長…」吳大夫滿臉想哭，皺著臉扶我出去。真受不了他這種孬樣，又不是
我要出殯了。7 _* u% @; ^0 W% u1 Z3 E! e
# H8 V9 A" t4 X. g$ p: @
聞了聞我的食物，楊大夫皺眉，「還是沒辦法吃肉？」
7 E( F6 l# g3 q' H- B* \2 N1 `9 M
我的胃一陣劇烈的翻滾，又衝進洗手間。

「這是素的呀。」吳大夫更惶恐了，「夜書這樣不行的，他有明顯的營養不良…
」

「鍋子沒有刷乾淨。」楊大夫搖了搖頭，「學弟，你不是只有姚夜書一個病人。
先去巡房吧，我跟他談一下。」" W5 I1 j. A* F+ v+ N. p
# h+ \; j" q, B" j# J; p8 I5 @
吳大夫沮喪的走出去。我趴在馬桶上，坦白說，我也很想跟吳大夫一起逃跑，我# @! y) u, P6 I: \1 W
一點都不想跟楊大夫單獨相處。
( o, i/ M8 p2 c- F/ H' s/ a" \' \
他拿下眼鏡，目光灼灼的盯著我的背。別問我怎麼知道，我就是知道，而且有種7 {, E0 _3 `3 A0 Q
強烈的不適感。% |2 i9 E5 V9 H
: U& R1 h! l& C# t
「已經過了不少時間了，你的傷還沒好嗎？」他沒頭沒腦的來這句，我卻聽懂、
並且發寒。7 R% H. T9 H! v1 t9 a3 f3 l! Z" {

「…幾秒鐘的經過，可以變成一輩子的傷害。」我冷下臉，開始刷牙，洗臉。洗
掉嘴裡的苦味，而且雪白泡沫裡頭不再有烏黑，我才能夠安下心來。. ]; N% y9 r( D5 {2 n) k
( y9 z7 @. \; K2 H
走出去和他相對，他望著我，讓我覺得有種空白感。$ A2 s' v6 ^) V9 u7 F

「那個女鬼給你的影響太重了。」他長歎一聲。

他果然知道些什麼吧。「你怎麼不說，我被她侵蝕的太深？深到連容貌都變了？
」
# \3 [8 _: ]8 N) F  V3 b
楊大夫看著我，莫測高深的。「…我會交代廚房，你的飲食特別做，絕對不會有0 ?& B! }' u  }3 |5 n
葷。」; Y/ B9 C- {$ x: o
: e. ?7 u9 F" [+ G2 P1 o
真奇妙，他刻意避開「肉」這個字。「咯咯咯咯…」我突然笑起來。
6 z7 E5 P8 S( o1 f3 d0 P/ U/ o, h
都到這種地步了，我還怕他收拾我？雖然我也很本能的知道，他要對我怎麼樣，" {& s, O9 z9 U1 u% Y
我這個被鬼魅侵蝕得傷痕累累的瘋子，也拿他沒辦法。2 f0 C% S6 I% j' O' W/ h  j# E7 E" a
. C/ J, B# I( e
「為了你的健康著想，趕緊跨越飲食的障礙吧。」他走了出去，帶上門。

真是輕鬆的一句話。跨越？你怎麼不去啃屍體看看，還是軟爛得像是泥漿，上面
滾著蛆的屍體看看？
3 S$ o2 Y6 f! A6 b) H- l  N' S; ]
啃上一口，你將來還吃得上肉我隨便你。# q; x( X) d: m3 B/ D. j/ j
- b, Y: \' U: a: ^
「咯咯咯咯…」我啃著指甲笑了起來，望著自己越發白細的手指。5 F% F! q! _* t7 @4 k+ s& Z

) `; t, n# N9 \1 w1 ?
我知道，有些變化發生在身體上。被厲鬼纏這麼久，我沒死應該是我的怨念比她
還深，我還想寫作。但是她的鬼氣影響了我，也把她生前的容貌不自覺的「刻」4 L; l8 m8 \  L! Q
在我這兒。

無法進食使我消瘦蒼白的像是一抹影子，但是皮膚越來越細，五官越來越柔和，! k! J9 m% V4 X- s+ Z! C. h' K
照鏡子的時候，我也常覺得像是在看陌生人。

長什麼樣子不重要，我的手指還在，眼睛還看得見，我還能寫。

當然我知道，我被這樣的命運玩弄了。那個厲鬼雖然讓陰差帶走，但是她留下的
「禮物」也讓我不大像是個人類。1 p/ b7 ]$ q5 u  a
* ~$ }# _% A" c6 ?- n3 @( l* X/ Z6 R
每天自由活動的時候，我從樓上走下來，經過普通病房，原本囂鬧的輕症病患會
突然安靜下來。張著驚恐的眼睛，畏縮的等我經過。8 F4 _0 A, M0 K- x, {  Q
3 N/ G. I: q  W4 |
人類求生的潛能是很強韌的。, G4 V/ H! K5 ?

他們本能的會害怕，會恐懼。恐懼我這個鬼氣森森的瘋子。
9 N9 p3 \% J8 c. E. g- `7 H% E7 g
雖然他們也是。即使心靈破碎，他們人類的本能還在，知道要避開、要躲。我真
的能夠體諒。所以，我安分的經過普通病房，走入花園，享受一下陽光，不會去
找誰交談。
! D$ ?0 R2 h) B$ Y) T+ C+ A$ v
我所在的病棟是病情比較輕的，可以自己打理生活。大部分是憂鬱症或躁鬱症患3 b! C5 V) B6 W* e' }' u/ ?. t
者，還有些輕微精神分裂的。很少有激動的病人，頂多就是喃喃自語，規律的轉
來轉去，搖晃身體。

當然，還有那種完全正常，靠家裡有幾個錢，用什麼精神鑑定逃避刑責來「渡假」! A; O# y8 B2 {% D6 ]5 q8 {; e9 u
的公子哥兒。那種的會自己混成一堆，在角落邊晒太陽邊發牢騷。也跟我一樣，+ y1 X; \- w8 V, a& j1 J
擁有自己的個人房，聽說還有的設備堪比五星級旅館的…不過也只是聽說，我沒0 R+ q+ R6 m! c) a
去參觀過。

他們不敢惹我，我不想管他們。
6 X; n. D9 i4 X4 `  G
瞇著眼睛，我享受著陽光的溫暖。但是在這樣宜人的冬陽下，我卻看到了一個不5 e9 U: C( \* S1 S
該出現的人。8 X+ I3 s4 Q) I% w# X2 X

詫異的看著他。他很輕鬆的獨處，有種斯文而內斂的氣質。指甲修剪得整齊，頭
髮一絲不紊，很有條理。雖然嘴角有些嘲笑的意味…和那些公子哥兒滿像的。
# x" J  T3 ^$ Q. ]: F% {
像我這樣待在精神病院一陣子的人，可以用直覺區分哪些人有問題，哪些人又是7 J; H' k( t  z4 n4 w
正常人－－我是說外表的心理上。
5 b+ s$ N7 E% Z3 u
他並沒有發瘋。, j% i* b. @5 W* d- s* M
& [0 P8 Z/ D. Y4 Z* z4 j9 J5 X% v
但是那些公子哥兒躲避他跟躲避我一樣。

這意思是…其他人也看得到他？這怎麼可能？5 m% ^% M5 v1 y, O6 y- C

因為，他是我夢裡那個廚師。

＊＊＊

後來我才知道，他是我的新鄰居，住我隔壁。我做那個逼真的夢時，他剛好搬進* l2 W# `- a" J+ U; Z- ?
來。8 Y# ~1 m4 M' A$ j& \1 u8 a
8 e/ a6 `" }/ A3 ]' F! d
很巧？1 N' L0 o: ^0 c7 u5 F; q& i# A

其實還有更巧的。$ R7 |2 {  x1 L; O
" ]( M, ^& Q  L& x! k
他會到這個精神病院來，是因為…他跟一個女同學去露營，發生山難，為了維生
，他把女同學的遺體給吃了。經過訴訟，他因為精神鑑定，被判定是精神極度衰9 W& }8 K) K" ?( z
弱，無行為能力，住院治療。
# N7 ~& f/ W, }' n9 B: B
當然，這是表面的消息。你問我信不信呢…？
5 W$ O9 v7 t2 f% y' A
我信他是吃了那個女同學，是不是遺體我就不敢保證。因為他的身邊站了好幾個" G4 O6 D& |, x
黑忽忽的影子，我又分不出哪個是他的女同學。8 \5 I/ H' p6 T
( C- l+ n) d4 {; ]* ?/ y3 {# M7 b
啊？鬼魅沒辦法站在太陽下？對，鬼魅不行，但是倀鬼可以啊。你不會連這個都
不知道吧？' l6 u9 P1 k( p# M$ X
% B& T) c, G; r3 B; L
之後我和他在自由活動的時間遇到一次，他看了我幾眼，然後他的倀鬼飄了過來
…- K- C- c# X% u5 Q' z/ y' g' J
' w7 y: H, @; m/ i; h& z. U+ c
我開始背九九乘法表。我想你看到這裡一定笑出來，笑也沒關係，當初地基主（
現在是我倒楣的讀者）教我這個辦法時，我也捧腹大笑。3 a! L( H+ v; r0 f" _2 |! S! Q
! U# E2 r6 |2 S# \, J1 }
但是倀鬼卻連連後退，一步也沒辦法接近我。4 {& b5 d5 e! g

理性和秩序，一直都是鬼魅畏懼的屏障。* c) t. ]- A+ |( P, E1 n) F5 i

他訝異的深深看我一眼，我也微笑著瞅著他。之後我們就沒有什麼交集了。0 [) Y1 p9 \7 w# w
" S9 h- b8 K" @9 D3 h
只是很不幸，現實可以避免，夢境實在無法控制。
! g, y" X0 ]! Z/ L; ~9 R
我又做了相同的夢，那個可憐的頭顱轉過來，還是吳大夫的腦袋。我陷入深深的
思考。0 j- k/ |9 t/ Q" ?
8 r& y1 P4 ~1 a; \$ b$ t/ k1 y
我相信，這個新鄰居不是瘋子，他很清醒、甚至享受吃人肉的感覺。看他身上帶
著五個倀鬼，就知道他一直隱密而貪婪的維持他的嗜好。
3 ]: p2 z- D5 O( W/ H9 r1 X1 Q
這個夢到底是不是預知，我不曉得。但萬一那個傻瓜吳大夫這樣被吃掉了，我會
不舒服。9 |' U+ N3 e, ~
" e) c4 d: s1 W( x/ J' Y& m& K
你知道的，天真溫柔的好人比罪大惡極的壞蛋難應付太多，我可不希望吳大夫成
了倀鬼，卻天天來盯我吃飯。7 v7 Z  J8 Q. V- ?; Z" |; \) x8 P$ L4 W

我伸手，摸著那個頭顱。嗯，改成我的模樣吧。我比較會應付這種人。

那顆頭顱很聽話的，變成我的模樣。- o  X  n0 u' t1 ]

清醒以後，他眨了眨眼，馬上翻身奔向筆記型電腦。

地基主馬上湊了過來。她被分配到這個精神病院本來是相當哀怨的，其實遇到我' z% j: N% K4 q) ?
，她應該更哀怨一點才對。但是她很奇怪的，自動的加入我的讀者群，而且被折. W6 d0 t( B( p7 o. }4 `* ^
磨的歡天喜地。
% X3 X/ A7 I) ^* t) f
「走開點！」我寫稿的時候脾氣向來暴躁，「擋著光！」
! ?5 {2 q" ]. @5 Y8 Q2 j) r5 v/ X
她悲傷的垂下眼睛，一步一蹭的，蹲到牆角發出鬼火。8 }" ]$ R$ O5 x- ^) ~

幹嘛呢？她好歹也算世家小姐，在日據時代受過高等教育。如果你想知道她長什
麼樣子，不妨去網拍看看有沒有「人間四月天」，大約就是那種五四憤怒青年…& n) g9 r' W% l4 ], g0 r
! \6 `" Q, ^+ E; g0 A
好吧，五四女青年。

堂堂一個五四女青年做什麼把自己弄得像是怨靈呢？神格再怎麼不高，也是個榮1 l! Q, A' O) X1 S
譽職的地基主啊！% p( ?# j( _3 p( K

不想理她，我對著空白的word發了一會兒的呆。「…來吧，告訴我。」喃喃自語
著，「那天山難的真相。」
- e0 M# J& O0 u, x  L
腦海翻騰、洶湧。在空白中，影像連結。我像是看到那個女孩背著紅色的登山包" _; \" Q6 g% {' J" S# p+ b
，和心儀的男同學在火車站會合。

她的臉頰，帶著羞赧的紅暈。卻不知道，這是一條通往不歸的黃泉路…

我幾乎相信自己看到了事情的始末，甚至看到那個偏僻杳無人煙的山谷，她驚愕( Y  o) }' X6 Z( {0 n
的表情凝固，頸動脈讓閃亮的小刀劃過，汨汨的流出血。一個小鍋放在她的傷口# N5 X8 ~  z, F* Y6 ]
邊，接著。8 c( T, T; i4 S

很可能不怎麼痛苦。因為這個加工的山難，起因是一罐特別加了安眠藥的飲料。

她被支解的很乾淨，大概連死因都難以查出來吧？畢竟她就剩下一個骨架了。那5 _9 u; y5 |6 I  D
個廚師…完全發揮野炊的本事，動作那樣的熟練。6 P$ {7 u2 D; b7 q

我將這篇中篇小說寫完，馬上往部落格一貼。當然，我這種瘋子的部落格會充滿
了謾罵和侮辱，我向來保持沈默。替我辯護的，我也不會表示感激。

但我依舊是點閱率第一名。這表示許多人會看這個瘋子的部落格。5 V2 [! v1 i0 @' ~! f" E0 |
: w1 p+ p! [; k% M' c
這篇血腥殘忍的小說是宣戰、也是挑釁。更是我收集情報的手段。這樣轟動的大( Z* c) K+ c" Q% R9 E
案子居然只是送進精神病院，嗜血的媒體一聲也不吭，我完全沒辦法收集到任何/ h6 G" u4 G6 A9 e
資料。: L! e' R4 P3 [& _. K/ L, K
" ]9 w7 t! V; s9 @
而且，我沒辦法離開這裡。9 a! R6 ^% e1 K% C# P8 |
& [  S5 w8 ?. c% w- {- m
所以我只能織下一面華美的網，然後等。
# h5 U! v# P) u$ J
挑釁很成功，新鄰居陰霾的看著我。他原本輕鬆而嘲笑的態度消失，半仇恨半食8 G5 q, Q. X5 M( V; h/ [$ y. J
物的打量我。我想，他看到了我的小說，也在夢境接收了我的修改。2 P3 m" {& k. a% [9 q

我忍不住，發出「咯咯咯咯」的笑聲。他的倀鬼，居然發顫了。, {( u- q) Y, a

而我的網，也被觸動了。! t$ X2 }& j; |# q' \* h& x- W
+ A$ I1 {; n  Z2 A6 Z0 C; B
許久沒有訪客的我，來了一個美麗的訪客。
6 h7 Z: l9 K: _; Z7 R# v
她皮膚很白，神情憔悴，但還是很美。我不是說五官，她有種堅強不屈的意志，, E$ l! U8 ?6 S$ Y/ r9 I) b
但不外露。一身的黑，我想是喪服。

「你…」她遲疑了片刻，「你是姚夜書？」

我斜斜的看著她。瘋狂宛如洪水，即使退去也猶有痕跡。我知道我的神情看起來
不大正常。
2 A6 Y) V6 w$ V" c
「對。」+ U% D9 l' v. H3 i7 v3 u
/ ?2 M) g$ x; z8 g7 h& `
「我…我在網路上看到你的文章。」她強忍住淚水，「你知道什麼？你怎麼知道; m& U- Y7 y6 T# L2 }
我妹妹去爬山的時候背著紅色的登山包？」

「巧合。」
/ a2 r. t) K3 q, p8 h
「那你怎麼知道…」她的聲音在顫抖，「你怎麼知道…她的腿…摔斷了？」, Q( @: E- z" x6 N" [$ k

「也是巧合。」其實我比她還訝異。" @0 n7 |1 c+ |% _7 e7 F
. o( `9 x. \( q6 j, _( e% O
「你連她出發的時刻都說對了，這也是巧合嗎？」她的聲調變尖，「沒有一家報, F- t! v3 W+ x9 C  n* D
紙刊登，網路新聞也只有三行不到的報導！你怎麼知道的呢？！據我所知，你自
從發病以後就被關在這兒沒有離開過了！」

很聰明。我暗暗的稱讚。在來之前，她應該做過功課。; w: n4 Y& ?2 m. p7 O: Q1 C
, O. |7 @' P. Q! @* P
「那妳知道我是什麼病吧？」咯咯的笑起來，「瘋子有正常人沒有的清醒。」

「這是真相嗎？這就是發生在我妹身上的事情？」她痛苦莫名，再也忍不住眼淚
，「她還那麼小…她才剛上大學…」$ x  p9 u6 }6 z: G' R  L+ V6 t) i

思考了一會兒，「…我不知道。」我坦承，「不過，或許妳可以幫我的忙？」沒
辦法，我關在這兒哪裡也不能去。- C' Z& w  _* [% b- I

「我不關心妳用什麼方法。」不自覺的，啃著指甲。「我要一份名單。他身邊一
定還有親朋好友失蹤了。」我比了比，「除了妳妹妹，還有四個。從小到大，我
都要。」- `4 s3 u  S6 a  ]# A/ L

「誰？」她停住哭泣，「曹錚然？」
9 y  W& K$ a% F% C
從她說出這個名字以後，氣溫突然降低很多。文字、名字，都有種奇怪的魔力。
像是古琴突然粗暴的一晃，發出石破天驚的聲響。; v( s7 e. F6 Q: b7 ]2 `

錚然。, Z$ u# Q* _/ Y
2 y) U9 A; t% O; Y* b5 h
「對，就是他。」幽幽的笑著，我知道會客室外面有倀鬼焦躁的悠轉。被吃掉的
人臣服於啖食者，他們用一種盲目的忠心為主人傳遞消息，尋找食物。

「我要他們的名字。」

; M) F& M, s6 q/ j, g
那位憂傷的美麗訪客辦事效率很好，當然我不知道她是作什麼的，這不重要。
) _) k$ p! [" a% @
重要的是，她不到一個禮拜，找到了另外四個名字。
! x; l+ ]5 }  G: e6 V5 i$ N
一個名字，一條命。

有曹錚然的小學老師，有他的兒時鄰居，一個國中同學，一個大學同學，還有一
個很特別的，曹家的廚師。

廚師？哦，原來如此。( B% U; M5 E% J3 w( s- K9 ^
, @. g6 j0 T" ^( G$ [! X
第一個失蹤的，是廚師。然後兒時鄰居，小學老師、國中同學，最後是大學同學6 M! [) H+ C- C9 C5 Z/ R
。' S, K. K+ U3 Z9 X5 D7 R2 S
9 U+ Y2 i7 t3 ^  l$ N$ f- L, _8 C
美麗訪客調查的很仔細，甚至留下失蹤的大概時間，還有每個被害者的背景。厚0 f6 I  B+ X( m0 w3 N
厚一大疊，甚至連曹錚然的家庭都調查的很清楚。
0 f# [- D- _' ]# |; a" Y* Q
我不知道她怎麼辦到的，實在也不關心。但是這批資料讓我很有得消磨時間。* O+ f' ^. V$ o/ D
) j7 D" `+ C, n
廚師在曹錚然出生前就在曹家工作。個性太害羞了，沒有娶妻。稍微對照一下就
明白了，曹家產業極多，注意，產業，不是事業。但是曹家父母雖然庸碌，但和9 D+ k' C- d+ C5 W. E- c
一般的家庭沒什麼兩樣，可能富裕些，但也就這樣而已。曹錚然一直都是個資優( d: F9 T" l6 g2 E% ?* u7 o
生，雖然是獨子，卻沒讓父母操過什麼心。

一個富裕的家庭雇用廚師不算什麼不尋常，但是曹家算是簡樸了，頂多請個菲佣+ o' {! \9 J2 P
。雇用廚師是因為他們一家子都愛吃。/ o* u7 d$ h/ b  g+ `# P. @# j
7 f+ [; D: ~9 f" D" s7 b) a$ S
廚師不告而別是曹錚然國中的事情，之後曹家沒再請廚師。4 |2 Q- B6 [) V  u8 }, S

誰下廚？

很意外的，居然是家裡的獨子。  i& K6 [2 t+ R- P& Z

看起來不太合理。但這個「貼心」的孩子將廚房看成他的王國，算是他繁忙課業
外的一個小小嗜好。
) z4 l# {# n1 v* X2 e7 u
他的父母到底知不知道他的真正嗜好？我敲了敲桌子。應該不知道。) e" M+ |% i( }
8 s0 U$ j  P  K6 Y5 v
這個聰明的傢伙，每步後路都想到了。若是父母知情，乾脆把女同學拐回家宰了& ]" n$ U, C. J& d: L* f
不是乾脆？幹嘛去荒山？荒山野炊到底不如家裡完善的廚房。" _7 y* j1 a( S) u
8 J, q6 M) @  F; O5 T$ \
如果沒人知覺，最好。被發現了，可以說是山難。他算得滿精細的，只是沒想到
那樣人跡罕至的山谷，來了一批外景隊。不是不能遮掩，只是比較難。% \) k$ V) S8 P$ O

資優生的「殼」讓他的父母盡力搶救，但是他也沒算到…
' p' s# i/ G+ ?6 k
這個精神病院，還有我。! [# V, q0 |% a: k
& I: q4 b& ^! s& ?" D5 {
這裡可能是個監牢。托著腮，我望著窗外搖曳的樹影。對許多心靈破碎的人來說4 ^6 ?# [% C0 @" o
，更是煉獄。" Q% {- C4 O& T0 }

但不管是監牢還是煉獄，這裡都不是屠宰場。
0 \- D% C; L6 J. j: F% V
再說，我在這兒取材。還沒見過食人魔呢，我要好好的將這段經歷記下來，寫進
小說裡。
7 f6 \- V' u4 a+ O" s0 K7 S
興奮的打開筆記型電腦，我知道我在笑。經過門外的護士像是跌了一跤，慌慌張
張的跑過去。

是的，我知道。在暮色低垂的逢魔時刻，這樣的笑聲，很恐怖。

＊＊＊: A6 _! D  h% p7 s) W8 ~
6 h: a' J" X3 B, j7 C% Y! @
四個名字，四條命，也是四個故事。

一個禮拜寫一篇，編輯的臉都綠了。他哀叫著這實在太血腥，無法出版。
. I1 C3 W2 V0 ~! l$ s9 \
「我寫好玩的。」輕描淡寫。) h& D6 g+ y. x

的確只是為了有趣。因為曹錚然看我的表情越來越陰沈，越來越狠毒。我知道他, F9 X" l  {3 K, M
被我逼得很緊，緊得神經要斷裂了。

我懷著一種有趣的心情看著他的變化。我很好奇，真的很好奇。在這個監牢裡，
他打算怎麼做。我們的行動都是受限的，隨時有醫護人員可以打擾他的行動。他3 A% l: A0 T0 `9 U- O9 c
可能有幾隻倀鬼可以幫他，但是頂多傳遞消息，通報「食物」的去向。' G8 c5 N( a" n% q) J* ~) {

或者迷惑「食物」。* m4 z) w; k9 T2 w
5 s' `. P  `3 g* @) y/ S% M3 w; Q
但是連接近我都做不到，怎麼迷惑呢？3 l$ {& b/ t: |5 r' _
+ C& Q& L* T' i  f) Y
他在等，我也在等。

我的訪客變多了。這些被害者都有親愛的人。他們從各種管道，直接或間接的來( ?1 w( w% e( ?. F5 S$ T( s
找我。連害羞的廚師都有他白髮蒼蒼的母親來訪。# U  d8 o0 A: F0 T1 E6 N0 s" {5 h
* |# c9 J# X* N# i
被害者家屬的悲泣和怨恨越來越高，倀鬼也越來越弱。# O0 o% E& G/ k$ X0 S. g

到這種地步了，我什麼也不怕。瘋子擁有正常人不會有的清醒。

我的心靈已經破碎過，而曹錚然，他沒經過這種痛苦，所以他不堪折磨。6 X. [, w0 i0 f& U  @
# i& X) x$ h, ^, K" E; W
就在第四個故事貼上部落格，第二天的自由活動，曹錚然和我不期而遇。
. n9 t& t8 F9 F% N& Y, c( g
他望著我很久很久，走了過來。「…我們不該是敵人。」他仔細看著我的表情，8 P& J1 r7 j& @* H! S3 }8 g
「我知道你。我們是同類。」
2 Z" y6 Y4 R6 e# C* z5 M
「不對。」我瞇細了眼睛，笑笑的，「我是瘋子，你不是。」
+ D% g1 O+ @1 P! v% \' j5 i9 c9 U; W
「瘋子是別人的定義。」他不耐煩了。

「我承認這點，我的心靈的確破碎。」我盯著他的眼睛，「但我是生物，你不是0 l# o5 j- ~4 y' U) z( f  s
。」
: U! @2 o0 I( F8 E/ i5 x8 \" h
他沈下臉。「什麼意思？」

「本身生存沒有遭受威脅的時候，」我輕輕的湊在他耳邊說，「生物要維護種族
的繁衍，連草履蟲都知道這個鐵則。」  g9 Z4 E4 B: c$ j9 N- G2 L
  B9 x. h" ^) D- L+ f
離他遠一些，斜著眼睛看他，「你連草履蟲都不如。」
2 q* x: |  G4 D7 H6 Y, j3 @! J" x
他看著我，怨恨像是屍毒一樣翻湧，帶著聞不到的惡臭。「你這個吃過親人屍體
的瘋子有資格說這種話嗎？」, A# H) }! ?" L& M( i' N

「吃人很酷？」我並沒有被打擊到，反而咯咯笑起來，「表示你高人一等？」0 b, t# g, s% O, A& p/ M! U

「你這種人渣不會懂的。」他帶著冷漠的厭惡，「我以為你會了解我。」% j8 a% J0 u+ R; R9 X6 h8 B
8 g6 t* ?& D+ i8 z- q6 j
「我在你眼中不過是食物，何必呢？」, f0 l2 r( Q) M$ `

「你不懂…那種含著魂魄的美味。」他冷笑，眼中有種狂熱，「你不懂的。」

「這裡是我的地方。」我轉身，「沒有你的廚房。」

正常人若是這種德行，我還是繼續當瘋子好了。7 V4 P5 U4 b  _

當然這次的「談判」，等於是破裂了。: n' t1 g: |, P- [7 Q' Z0 j
9 o$ \' U) J) s* Z' g, w
2 b2 w" h% G1 V& Z1 u* X

人為什麼要吃人？/ c8 C4 }9 P) @# e4 _

翻著網頁，我在許多資料中間穿梭。當然有很多緣故。比方說是飢餓，刑罰…珍
奇或誇耀。1 w: W$ U$ B( c5 l
$ b  U+ c6 ^! H
飢餓是沒辦法的事情。這很殘忍，卻也很無奈。為了種族這個大題目的延續，吃  Y5 k% _, {0 }; B8 i( d% ?5 N- d2 y
人，理性沒辦法消化，但是可以諒解。但是我想到的卻是…# g  X; f6 L* x  Z* E

易牙烹兒。

那個歷史上第一個大廚師殺了自己的孩子給君王吃。為什麼？那不是飢餓所致。' z% K( j8 d' y8 x/ K& a
廚藝上的珍奇和誇耀嗎？

在沒有飢饉的世代，人的生命很沈重。不僅僅是人的個體，而是人的執念、社會6 ~- G. o0 K9 B
關係親屬表、父母兄弟姊妹親人朋友愛人…一重重、一疊疊，取走一條命，就要
負擔悲哀。0 l% |  _9 k+ `
9 O% q1 o  E9 T+ ]2 O) i5 H$ w7 k
太重了。我想是我個性軟弱的關係，所以沒有辦法這麼乾脆俐落的說殺人就殺人
。
/ x4 o- _! w1 X. r. w; S0 z$ f4 s
連天真又笨的吳大夫，我都不希望他莫名其妙的下了鍋。$ t, B; Q4 N7 I: o* ?& z

再怎麼瘋，我還是個人。這個認知讓我嘆息起來。% B* g0 [9 s0 _- p: f

「…你到底有沒有聽到我說話呀！」地基主哀叫起來，我散漫的精神終於集中。
# e+ V/ M0 _7 E3 n
「我昨天才寫新的，今天就要催稿？」我幾乎有點厭恨寫作了。快要三個禮拜沒
有好好睡，腦袋嗡嗡叫。「我玩得太久了，接下來要交出版社的功課。妳得讓我9 L3 G* Y  T- N/ A/ [: `! r* r
想想…」) S' n, C1 C, O" C

「歷史」就寫在時間裡，召喚很容易。但是虛幻的「靈感」是非常折磨人的小東
西，你不知道幾時才可以捉到她。1 j+ u0 R* O1 R2 M) S6 \. f

「誰跟你講要催稿呀！」地基主拼命搖著我的膝蓋，「你快出院去吧，別在這兒
了。你知不知道隔壁那個可怕的人，戾氣有多重…」她縮了縮肩膀，打了個冷顫' m6 ^+ M& a. Z2 e- f4 ]  M
，「你不想出院，也請個假躲躲。反正他快轉院了…」& b6 `. K# g; ?8 P" K
* I# P5 n$ n7 E( P2 S4 y$ P
「他要轉院？」我睜大眼睛，他不會這樣甘願放手。在轉院之前，一定會鬧點事" `0 q' P1 z! R. S
情。「那我更不能出院了。」

「你…」她清秀的臉孔皺成一團，「我的姚大，求求你…鬥什麼氣呢？他這個人' h, ^) {6 k/ o$ B- q
邪門的很，犯得著跟他鬥嗎？他有五個死得淒慘的厲倀鬼…」  y% B9 ?* D1 N. w
8 p, e" W) b1 P0 m7 w; o. u
「我有一個榮譽職的地基主。」我漫應著，「決定就是妳了，上吧！地基主！」
& O: ?2 b. o7 a) \% W
她氣得發噎，叫了起來，「我修行不到百年，你要我去對付誰呀？老實告訴你，# Q9 }1 g% _% u: o  F
我分來這個管區第一天就哭了一夜。你也知道這鬼地方名符其實，破碎的心靈容5 d5 G; _1 Z3 ^
易召鬼魅，這兒的陰氣比墳場還陰呢。更不要說有人帶著冤親債主來…」" \2 P+ c- J* F  K
7 I6 O* L7 {, D  C* }! X
越說越傷心，她乾脆哭起來，「我一個嬌弱姑娘家怎麼拘得住？是四方鬼神經過
加減照應，才沒鬧出大亂子。現在來了個戾氣擰出來的吃人狂，加上那五隻倀鬼
，什麼大傢伙都想來分杯羹，我怎麼保得住你？」

橫豎不就怕我不寫？我寫就是了，值得哭麼？「萬一我掛了，剛好天天沒事寫給$ l7 b9 D6 A! ?8 A
你們看，那不更好。」
/ W% W& u5 p# S. R; E. ^, a4 d. T' S
「哎唷，我的姚大。」她乾脆趴在我身上哭，「你若掛了知道分到哪區去？還記3 f2 `2 [: k6 z
不記得怎麼寫還得參詳參詳呢。留著命，就還有故事看，你若真的掛了，雞飛蛋
打，何苦金石俱焚哪…」  N1 X: f+ M8 J  |5 ~1 M" Y! f

…沒想到還有這麼體貼的讀者呢。雖然她死了快百年了，我還是滿感動的。* P* x$ k/ w) E" W3 W

「妳還沒嫁人呢，我又不想冥婚。先下來好嗎？」我很無奈，「我知道了，該請
假我會請假…」' a6 z5 h- s6 v. K! B
2 s6 H- V4 m' k+ [3 w+ l
當然，我在敷衍她。我總得知道曹錚然的動機，對吧？不然怎麼把壞人寫得活靈! }$ m6 ~& @9 G% o; m" Y4 q
活現呢？萬一在取材過程出了意外，變成無限其外出取材…那也是命。. q  Z2 J& [8 @3 z, P

誰讓我這麼愛寫作呢？

＊＊＊

說也奇怪，要轉院的曹錚然，安分得有點過頭。這段時間相安無事，甚至恢復那
種泰然自若的模樣。莫非我那幾篇故事嚇住他，讓他覺得靜待風頭過去比較理想: b6 [1 x0 c7 ~/ j. b0 e* S
？: D" A! U* v. o8 F& i
8 w  l7 F+ Y! h/ d
這反而讓我有點遺憾。若不是在這兒逮住他，他去了別的地方，那就沒機會了。" o7 j3 a/ g; Y

也罷。讓我眼皮下安靜就是了，誰又是救世主，管得著天下事？那是神明的範圍: }5 _/ {! N7 G! s  e2 F/ L
，我管不了那麼遠。
0 _* D8 t! G  [# ]
明天這傢伙就要走了。也好，我剛好靜下心來好好想想出版社的功課…) [% h/ g! M% }( t, i6 {- `, j

躺在床上半睡半醒的，突然覺得意外的安靜。地基主呢？她成天聒噪個沒完，難
道也知道沈默是金的道理了？

門戶一響，我轉頭，是吳大夫。
. Q3 ]% P* w3 D
都幾點了，三更半夜跑來做什麼？「晚餐我可是吃了，你別逼我吃。」經過那幾
秒的驚駭，吃東西對我來說真是折磨。「今天值班嗎？幹嘛跑來？」

吳大夫呆呆的走過來，坐在我床沿，低著頭。「…剛有急診。」
( T& B  l- k' {6 q5 R0 ?- {
看他的神情，大概又死了哪個病人。我不想扯這話題，「忙完了？忙完早點回去
睡吧。」
% M5 N6 V9 W( @; L8 i$ P# D) i
「夜書，剛有一個厭食症患者過世了。」在黑暗中，他嗚咽起來。「我好怕你也
這樣失去年輕的生命…」

「我有進食好嗎？」真不會應付這種哭哭啼啼的人，「快回去休息…」5 Y3 h+ I7 w8 O3 b

躺在黑暗中很久了，我的視力已經適應。望著他模糊的身影，我突然有種違和感
。他有點怪怪的…- c) Z" a  M( ?* W8 G: a: A* H* ?

仔細端詳，從臉到肩膀、到手臂…撈了一把，漂蕩的左衣袖告訴我，那是空的。* k$ Y* H' I- F& `: t

輕輕的開了檯燈。他的衣服穿得整整齊齊的，但是左衣袖空空盪盪，滲出一圈血
跡。2 n9 n* o+ U" l9 t  r

嚥了嚥口水，我覺得嗓眼發乾。他的左手臂被切下來，但是他似乎沒有發覺。自' V4 ^5 F4 n7 l5 x- J9 @9 M
顧自的說，「夜書，我要把你醫好。你連豆類食品都不怎麼吃…因為嚼起來像肉
。你知道每次看你的檢查報告我都很傷心嗎？你一點一點的衰弱下去…就跟那個
可憐的女孩一樣。我若強迫她一點就好了…最少她不會死…」) h0 {6 d* z7 J" q5 ?

我想喚醒他，或者是幫他止個血什麼的也好。但是他一面喃喃自語，一面用古怪" X: _1 `- k2 j+ ~( {& Q. f1 Y2 h
的惡意看著我。

該死的。破碎或脆弱的心靈容易招來鬼魅。我以為換了頭顱就可以避免…結果吳7 ^- N) r) X/ E* {$ _
大夫還是中招了。3 @8 a$ s9 @) @- c2 Y

他被倀鬼附身。因為他還不知道自己失去了左臂，所以沒有大出血。一醒過來…6 o- n: B* T' U0 h5 N8 U3 U: u
我對這個該死的精神病院沒有信心。

「然後呢？」我接腔了。

吳大夫發愣了一會兒，用如在夢中的語調說，「我認識一個很棒的廚師。他說可
以治好你的厭食症。」

「那好。」我穿上拖鞋，「我們這就去找他吧。」

9 f1 d5 q% H6 q9 G3 ~+ a
出來混的，早晚都要還。' y6 N; ~/ o& ^$ F( D% T
8 k9 F4 \& o+ ?3 u
我腦海出現這段經典對白時，深深感到自己看了太多電視了。我本來以為不會讓" q) K& [+ B( L* n7 q" c
吳大夫下鍋，但是他沒有整個下鍋，卻下了一隻手臂。

太托大了。, E3 t' Q2 }: T. C. \/ a8 J
2 t" Y' O* p* i
畢竟我不是道士，沒辦法把倀鬼驅出去。斜斜看了他一眼，發現他還在碎碎念，
又覺得還是讓倀鬼留著吧。我是小說家，不是護士也不是醫生。我對止血和應付
休克實在沒皮條。
" _7 U! E" P3 o! v* Y- L# P8 F
夜晚的精神病院非常陰森，樹影一陣陣嘩然。映在窗上，像是許多手臂。9 j- t7 }5 C% Z1 b/ v+ ]
( h% j+ X1 T# P$ L/ C  z
怕？我不怕。我想反而是陰暗需要懼怕我。我是身有鬼氣的活人，清醒的瘋子。
秩序和反秩序，都讓鬼魅不能理解，不理解就會怕。

最少附在吳大夫身上的倀鬼很怕。5 E: o' e9 C+ L/ o! C

穿越整個醫院，靜悄悄的。這很不尋常…但是我比較憂慮斷了手臂的吳大夫，還
有不見蹤影的地基主。

我們到了醫院的廚房。) i' ~9 [- j" F7 f6 i5 Q% `" \

這個廚房要供應整個精神病院，自然不小。有個爐子開著火，正在熬一鍋湯。我8 G4 ?% u$ d  P1 r9 T! e
聞到味道，卻沒有吐。& D! A  s  s  c  i7 k( b0 x

這是取材的一部份，我在取材的時候，是不會有什麼不舒服的。% [& _2 L2 {( W2 i1 V9 v! o

「大廚會治好你的。」吳大夫喃喃著，帶著夢遊似的恍惚。

我看著正在喝湯的「大廚」。曹錚然俊秀的臉孔，在慘白的日光燈下有些猙獰。
# f  i, q( x# i, x: j# K+ Y- O3 u0 P
「這是個富裕的時代，你缺乏某種蛋白脢？」我覺得困惑。+ u/ G4 ^1 e$ d& \* o8 O

「因為好吃啊。」眼鏡蒙著霧氣，他將湯匙遞過來，「嚐嚐看？」% k, n- U  p5 Z* V
6 y4 o% G- u6 Q# X
望著在湯匙裡載沈載浮、燒得腫脹的手指頭，「不，謝謝。我吃素。」" y; T' Z! K; N% H3 ~- S
4 b6 X/ M' N. {6 P" O$ |. y3 N# b
我早就知道人肉的滋味了。# z) \0 H& ?* Q- N' n/ n& ?% B
1 L& P7 I6 B! j& p6 o4 h
他笑了笑，「其實我不想吃你。」他挑剔的看了好一會兒，「感覺上就是很難吃
。」

我也對他笑了笑。

「但是我覺得不吃掉你，我的氣不會平。」他的笑容越來越惡意，「其實我比較
想吃他。」  c) \7 j  K9 a8 Z/ L; h2 b
( x3 B0 T4 a& F. b/ [
繩子像是有生命一般，將我捆了起來。我知道大約是哪個倀鬼所為，但是不重要4 ]: r3 X# U4 k: m0 ?+ H# d
。; }1 H. W8 v& u  V( n/ _0 L: v
- L& F* Q! R8 l/ g  A" f7 j
「喂，曹錚然。」我毫不在乎的被捆緊，「我想知道你怎麼挑食材的。」+ o7 {8 j$ X7 e. h% h+ P, U1 m2 J

他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我喜歡吃乾淨的人。」

「我可是天天洗澡。」我咯咯的笑起來。「聊聊吧。只能暗暗的吃不是很無聊嗎
？你一定也很想說些什麼吧？」
3 d$ j) z9 {+ C- A$ ~+ g3 b
曹錚然踱過來，輕輕的將我的臉推到某個角度。「你想拖延？」他讓我看著一個4 [- w' y( @% {# o% p) x+ A
供桌，這是祭祀地基主的，但是充作香爐的米杯倒插著三枝香。

我說呢，這個聒噪小姐怎麼安靜了，原來被拘在這裡。
: |+ X/ V# K9 E; n
「你博學甚廣。」由衷的稱讚一句，「但我還是滿想知道的。這世界上的人這麼
多，你怎麼挑你的對象？方便？順手？」/ M4 @! i0 W) I& G* p+ h" Z% `

「聰明的腦袋，純潔的靈魂。」他開心的拍拍我的臉，「不過我不會吃你的腦漿9 S2 I! }* s5 N1 R; {3 q
，壞了。」5 E9 @' O' q! w% ?8 v
- i+ K3 O' P! {
「所以先吃你家廚師嗎？」我笑瞇眼睛，「先吃廚師的腦漿？」

「拿來蒸蛋真是絕等美味。」他舔了舔嘴唇，牙齒閃閃發亮。# }1 M9 `; @0 g1 K: [

他的齒列很整齊。「不會腥了點嗎？」

「加點酒去腥。」他平靜的像是在討論尋常菜單。0 F7 A- g9 Y) {
4 R; n+ ~  L0 i% e0 w: i7 i
「一開始，怎麼會想到這麼不尋常的食材呢？」我是真的很想知道。* T; _5 s6 e1 }! U+ f

「其實呀，我一直有個疑惑。既然什麼都能吃，為什麼只有人不能吃呢？」他很
認真的跟我討論。我猜他憋很久了，要找到一個能夠跟他討論不嚇昏的人很難。
/ @) q4 z- K& a9 A9 v8 d3 r
「人本來就是人的食物。你可以看看歷史。軍人吃百姓，貴族吃平民。吃人不是' [# f; P, i2 {
什麼特別的事情，古代還有所謂的菜人呢。古今中外都有這種例子，現代卻用什6 T$ O* s' r7 f" V/ L# J
麼道德壓制，不是很可笑？這無關道德吧？食物還有什麼道不道德的？真要講道4 P9 w' ], W" G
德，連植物都是生命，我們不能剝奪喔。」
) ~) v* k9 ~; y( P( X# K* p- k! @( ~! c
他果然滿聰明的。我點點頭。, _/ ?5 B8 X& u) \
% a1 y( L! l1 A- Y$ E) c4 e3 b
「弱肉強食是世間的法則。」他拿起大勺子，撈出燒爛的手臂，「瞧，落到我的
鍋裡，這不再是人類的手了，而是…」他的眼神出現殘酷的歡欣，「一蹄。」0 [$ G- D: W7 q* {3 m+ x# ~- ^
5 z- C' M4 F  T
我看了他一會兒，咯咯的笑了起來。* A) |. Q0 m% D+ @- w2 [7 n

「我說得不對？」0 z& t7 t' K9 w! f2 u

「因為，會痛啊。」我望著虛空，「拜託把那個手臂扔回去，我看了就痛了。」
. S& c3 G5 g8 Z# V
「真娘。」他輕蔑的撇嘴，把手臂扔回湯鍋裡。

「我想大概會下鍋吧。」輕嘆一聲，「不過，我希望達成一個願望。」# i3 V$ R# y+ }$ B
0 W# I" \: ?8 _
曹錚然收起笑容，狐疑的望著我。他望望被拘住的地基主，和依舊夢遊似的吳大
夫。又低頭想了想。「…什麼願望？」
: ?, G6 Z* r! u& a2 X% _
「我想說故事。小說斷頭不舒服。我不想變鬼了還留下殘念。」

「給你十分鐘。」他警戒的退後一點。1 K- j  K$ V/ q- M/ h
; p6 n) {$ U1 Z/ b. c4 Y# X
微微笑了笑，「徐阿明，不要動！」我對著附在吳大夫身體裡的倀鬼輕喚，「我+ a2 Q( C% k* U1 ~1 s4 b* Z( _! {
說個故事給你聽。」. m, H6 }* Z. l5 G# A6 T

其實，是五個故事，說給五個倀鬼聽。故事都很短，這種極短篇最難寫了。幾百& L, A$ n" d" |# o
個字就要完成有頭有尾有滋有味的故事，簡直是考驗作家的功力。+ T: w# x, Q( D5 T

但我可是連鬼都殺不死的小說家。  ^4 V: I$ s* m
* Y2 r" A' O6 {% k. E* l; }
說完了五個故事，當然超過十分鐘很久了。曹錚然呆呆的，他幾次動唇想說話，
卻又陷入著迷的狀態。

我將頭轉向他，柔和的喊，「曹錚然，不要動！」他這樣聰明的人，我該說什麼
故事給他聽呢？
; P# r+ E9 V5 D* `+ u. n8 k: I" ^
真的、真的很值得興奮。尤其是他的目光恐懼到極點，卻依舊深深著迷的模樣，
讓我快樂到閉上眼睛。3 x: {: G3 I3 y/ m( A- m) |% r& E

「這是專屬於你的，只為你說的故事。」我睜開眼睛，溫柔的看著他。「你知道7 v! E% d; j/ a
嗎？倀鬼不是只會讓老虎驅使。他們還會臣服在戾氣極重的人腳邊。」
) k% K9 t8 i, u! D& H
他呆滯了一下，馴服而狂熱。
7 R5 S5 w5 r! W8 ^, t9 m( R

我說了一個倀鬼的故事。有五個人被一個戾氣濃重的人吃了。他們呆滯的變成那& q" n# ]0 y) D
個人的鬼僕，馴服而乖順，從來不會違抗乖戾的主人。" q8 A3 }+ s! q6 a8 ^, [

「但是倀鬼有個罩門。」我低低的說著，「很致命的罩門。」9 y1 R0 u# R5 l, F- [. j3 [) o

曹錚然似乎有點警覺，他無力的掙扎起來，卻一點聲音也出不來。像是被捆起來
的，是他，不是我。$ \5 s5 h9 E" h/ g- T# q- p
5 F5 U% H! ~( f# ?* \8 s
「倀鬼不能有名字。這個主人的名字非常好，是個金石交鳴，驅邪鎮妖的名字。
為了讓這種距離更絕對，他拿走了倀鬼們的名字。很不巧的…一個發了瘋的小說
家，在他的面前…」我頓了頓，「把倀鬼們的名字還回去了。」7 @9 i+ C" u, \. Y
+ V" s" v) P; m
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低。「你知道為什麼不能吃人嗎？因為會痛。因為別個人+ [, y4 E# X" Q. q, L7 O# }
，是你這個人的鏡子。別人的痛楚，有時候會把魯直的大腦弄混了…『感同身受. g2 L0 n0 V) e% {6 y" y; b/ ?
』。」% p% s' u* z! e: T* g$ I
/ S9 Y( v$ L- S
清醒的倀鬼一步步的走向他們不幸的主人。記憶裡的每一點痛楚慢慢的回憶起來6 h& A% o9 C1 I7 b3 X+ S
。
) B6 J: x: s6 C, ^% T
大腦其實是一種魯直的東西，常常會傳遞一下錯誤的訊息。就好像倒在地上像是
在殺豬似慘叫的曹錚然。根本沒有刀刃砍他、沒有沸湯燙他，但是他卻必須承受
四個倀鬼給他的所有痛苦和無助。

他大約沒辦法再吃任何人了…恐怕連離開這個醫院都有問題。- u+ g1 t" q) X/ d1 y# b% U

對這個社會來說，倒算是好事一件。/ z7 m  d' X* o5 b
6 S7 A3 a2 i" Z! U, @! b
「會無盡循環這種痛苦喔。」我殘忍的加了一句，「直到陽壽盡了為止。」* G0 E! u. }" f# F) U) j3 ^

我沒算錯，是四個倀鬼。徐阿明還附身在吳大夫身上，笨拙的幫我解繩子，沒有4 m+ l$ e& t! G7 s# S
加入混亂中。! y- o. `' ~' H5 {  `4 E; ]. U$ z( r

吳大夫茫然的蹲在地上，我也陪他蹲著。心裡一陣陣的感到悲哀。

他的手已經燒爛了，又不可能長出另一隻。當然我也想過，說不定我可以說出這6 b: j3 s! V8 U2 w( P
樣的故事，但是我像是被掐住喉嚨，一個字也說不出口。很煩躁，非常煩躁。
. Z& G+ Y' V- s+ f+ m
少了一隻手，他將來怎麼辦呢？醫師是當不成了，你讓他再去做什麼好？他還這6 z7 B5 k+ W- Y' B
麼年輕，就少了一隻手臂…我連看都不敢看。

因為痛，非常痛。

非要有個結局不可。天要亮了，他一定要有個結局…
6 x) l, Z2 {6 m. L$ N: x
「…車禍。」我終於說出可以說的結局。「你遭到一場嚴重的車禍，失去了你的, G' v( F5 `( ?. g" y5 o" v7 S
左手臂。但是，你失去了一隻手臂，卻不妨害你得到幸福。」我很認真的，一字
一句的磨出故事。

「你還年輕，血還很熱。一切都還來得及。哪怕是只有一隻右手，你也能夠攀住
青鳥的翅膀，得到真正的幸福。」. Y; M6 Z2 S$ e

這是我能力所及，損失最低的結局了。

我不知道他聽懂了還是聽不懂，有些焦慮。他瞅著我看了好一會兒，「夜書，多
少吃一點。你…」他用如在夢中的神情說，「你也要幸福喔。」. Q) t- b5 B5 i5 t; a
" Q* i5 s5 p3 a$ f, v) i, E& M
在倀鬼的扶持下，搖搖晃晃宛如酒醉，他走出了醫院。" h- p; T7 l9 Y1 L& x" l! x

又蹲了半晌，才去拔了倒插的三柱香。
; U8 e% N8 J* C
我好累。我真的好累好累。倒在床上，幾乎是立刻睡著。你可以說我在逃避，這$ N# P  L  N6 p
個時候，我完全不會反對你的意見。
- a; N  i: B8 A2 c
＊＊＊. z0 a. F' ?' w% O1 U$ F2 F8 i

在我睡夢中發生了很多事情，但是我用睡眠逃掉了。睡醒的時候，我知道了本來) f* Q, ^# N* U* a; u0 e8 x) a
就知道的事情：曹錚然被送到重症病房，吳大夫車禍，失去了左臂。& Y3 ]6 E6 G  u9 {; o; }9 n

但是我這樣虛脫麻木，什麼都不想管。* a0 o! G* D" k8 o

「…我把吳大夫的手臂藏起來。」地基主憂慮的看看我，「等他百年之後，還他3 }9 o# ]0 a" s, r
個全屍。」' d) R8 f+ R8 h' t6 \
8 k% \2 |7 B3 v1 A9 A- y% }& U
「哦。」我不大感興趣。地基主是舊時代的人，還相信什麼全不全屍的。0 s8 J; Z# ?1 [

活著沒了手臂，那就沒有了。保留一段枯骨做什麼？
) C) A1 _6 @2 W! x; r* ]
不過我什麼都不想說，不想做。只是呆呆的看著窗外，看著日影緩緩移動。寫太
多，說太多，我把所有都耗完了，整個人都是空的。

我大概受了無形的傷，花了一些時間才復原。

等我快復原的時候，又有個訪客來找我了。# p# P9 T& p' u  R" R, a* b3 m

很意外的，是吳大夫。他裝了一隻義手，我依舊覺得痛。

「這個？」他舉了舉義手，「還好啦，沒有想像中的不方便。」還是滿臉傻瓜似+ P/ c! v1 q2 R! Z# C6 \. W' g
的笑，「夜書，你有沒有好好吃飯？」
/ I$ ^! j$ Y9 |0 w
「管你自己就好啦！」我突然暴怒起來，「你管我吃不吃飯！」

「會生氣了呢。」吳大夫笑瞇了他的阿呆眼睛，「你一直把情緒悶在心裡，老是9 j* T, r5 J- Z8 g0 [: ?: J- x- i
面無表情。這樣，不算是痊癒啊…」+ g, z4 [# n6 b" F2 o

我真是他媽的可恥，為了這種笨蛋掉眼淚。9 `; h: ?% G2 \! f0 z

吳大夫一直笑嘻嘻的，根本沒看我哭得悉哩嘩啦，跟我說他跑去一家私人高中當
心理輔導老師，日子還滿好的。9 F( `+ U/ ?% l

「其實，手斷掉的時候，我突然鬆了口氣呢。」他微笑著，眼神朦朧，「這樣也
是不錯的結局。我不希望變成冷漠的醫生…但是繼續待在這兒，我早晚會變成那3 m" b5 y" K6 G* g) l
樣吧？在變成那樣之前，逼我畢業，也算是轉捩點吧…」
- A! s/ ^1 l6 y: W. n3 V. T
…我幹嘛為了這種呆子哭？但我就是…停不下來。

$ U) _9 d0 L% t( n  F
5 K( T0 k) M5 D. B  n1 @
後來，我通知了那位美麗的訪客，要他們去曹家庭院的大樹下挖掘，挖出了一堆
碎骨。傷心欲絕的被害者家屬本來想提起告訴，我勸他們來看看曹錚然。

後來怎麼樣了，我不知道。畢竟我被關在這裡，消息不太靈通。, L1 d5 |- |6 B* A) o4 Z9 `/ @/ D5 P4 X
8 d5 V$ K. e7 X& n
但是夜深人靜的時候，距離遙遠的重病病棟會傳來極端痛苦和恐怖的哭嚎。聽著; p% ~$ ]8 B4 R; T
聲音，有些像曹錚然。

咯咯咯咯。其實我覺得還滿好聽的。+ X) v8 X& P; L$ I" t1 n
" ^/ i- c+ x  H) O& g8 a
（第二部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TOP

bluejamie

版主

Rank: 6 Rank: 6 Rank: 6 Rank: 6 Rank: 6 Rank: 6

UID: 12091
帖子: 23873
精華: 15
積分: 65744
蘋果幣: 939758 金幣
蘋果存款: 2804361 存幣
閱讀權限: 100
性別: 女
來自: 凌度の空間
在線時間: 2844 小時
註冊時間: 2006-8-6
最後登錄: 2019-4-17

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2^#

發表於 2007-1-30 04:17 PM | 只看該作者

第一部瘋狂

「我知道我要死了。」難得的清醒中，我一陣陣的心灰。「我會死在這個精神
病院，被人當作瘋子。但是我希望在我死前，讓我完成一個願望。」9 N' Z1 V5 v: q7 x9 M6 ^
* S( w; Z5 }$ [+ k
她腐爛的頭顱湊在我眼前，咻咻的氣息，像是野獸。- n. i3 @% Y: w. v- A$ g2 u

「讓我…說完我還沒說完的故事。」我喃喃著，「一個瘋子的故事。」
0 |- }% e0 E' ]1 n6 @" |

房東要我搬家的時候，是那樣不好意思又困窘，又再三抱歉，我也知道兒子要成
家的確需要個地方住，所以我很快就搬了家。
2 q& |$ G$ X6 h  ^' ~
我運氣好，很快就找到一個價格低廉的套房。雖然房間不大，但是收拾的很乾淨9 v( Q. K% w4 ~0 C2 D9 I
，又有冷氣電視冰箱，真的沒有什麼好挑的了。$ H; N' E, |4 d
6 k! |3 k* h  e8 K$ _  m/ x+ ]) [1 y
不知道是不是新大樓的關係，入住率很低。但是像我這樣愛靜的人，不跟人碰面
是最好的。或許是我個性軟弱的關係，這些年磕磕碰碰，我越來越怕人群。以前
住的那兒，管理員熱心得過分，老是拉著我東扯西扯，讓我很窘，我也知道他背
後笑我很娘，跟男人說話也臉紅。
+ k1 C0 p! G& m
沒辦法，我個性就是這樣。我也知道挺礙別人的眼的，設法遠離人群就是了，我" u) j& R. ]. g' |
不想讓別人不舒服。' {+ l2 ?9 `* `  j) U, _
# H6 f( l  m' m. i0 S7 }- N! z
剛住進來，沒什麼奇怪的地方。要說有什麼奇怪的，也就是剛拿到鑰匙，走進來+ G, ?  K- m9 }# j) `
的時候，有股刺骨的風透體而過，很冷。: D' i( j* C; C) k/ S3 {9 u
) [8 f3 ^7 R3 n9 V3 J* F
不知道為什麼，落地窗大開著，幾片落葉被颳得著不了地。; [# Z$ J, a; Z4 `& z! R

將窗戶關好，一切就正常了。) Q. `" R; O/ \2 V* O
* C2 w4 F% c. f
我記得住進來的時候是九月，天空明淨的一點雲都沒有，陽光嘩笑，非常晴朗的2 M1 r3 I, R, B' y, h- B( u
初秋。

但是這樣美好的天氣，我卻生病了。$ r' j" C) K# p9 L. x

生病只是兩個字，但只有真正生病的人才了解我的感受。我發起高燒，身體滾燙
，但是卻覺得這樣冷，不斷的發抖。

這並不是誇飾法，而是真的非常非常的冷，像是躺在冰箱裡。我喉嚨非常痛，痛
得連口水都不能嚥下去，但是我好冷、非常非常冷。只有白天我才能疲乏的起身
，去吃點什麼，晚上我只能在被窩裡發抖。6 y' }2 s( {/ W9 N

我看了醫生，但是醫生只說是流行性感冒，開了藥就把我打發了。但是我依舊冷
，非常冷。冷到一種地步…我只能穿著大衣圍著圍巾，在攝氏二十九度的太陽底
下，喝著熱騰騰的茶，這樣才能稍微好一點點。3 ?8 Z4 F  b" [: C# v4 p$ t

不正常？我當然知道這不正常。但是我很相信醫學，或者說，這時候的我，還很- _( O( y$ t8 [
相信理性。) j. J( {9 v3 E2 S# x) ]

但是這樣昏昏沈沈的病了一個月，終於有一天晚上，我受不了這樣的折磨，哭了3 L, a6 F. E& R8 D+ r+ f" s# T' T$ [
出來。
" [- o) z. D" F  G
男人哭很好笑對吧？但是當你額頭如炭，身體如冰的時候，誰管好不好笑呢？尤+ J# f$ N# Y% R1 s( Z0 U. Z- l
其是這樣淒慘的時候，身邊沒個人照應，我居然迷迷糊糊的喊…7 W9 M7 H- a2 K+ N! E0 ^
& v$ q3 k2 N' u/ {9 y
「媽媽！」! A9 Y+ Q) n( n  f8 {2 F
  V+ L% o% F0 t. ^+ S* d& X
喊完我就清醒了，突然覺得非常悲哀。我父母親早就跟我斷絕關係了。其實也能, _5 A  [$ I+ p8 T
夠理解，我是家裡唯一的男孩子，又是封閉山村裡頭唯一考上大學的人，大學畢
業以後，卻跑去寫不入流的小說，父母親會因為憤怒、絕望，不要我這個兒子，
也是理所當然的。
* U. u2 p( S8 g
只是，在最病痛最無助的時候，脫口而出的，還是媽媽。

回首這一生，寫作沒寫出什麼名堂，又一事無成，連個女朋友也沒有…我這人，3 ^8 _& d, U7 g% a# n4 I" u
真像個害蟲似的，多我一個少我一個還真的沒什麼差別。
5 ~" P8 k$ \: C. A2 K6 ^
不如就這麼死了吧。+ e! D0 e* E* `$ O& o& i3 ~
/ Q, z3 e+ m# v; |+ [7 w" [8 k
這個念頭突然闖進心裡，我迷迷糊糊的爬起來，開始去浴室拿毛巾。不過毛巾上
傳來的冰涼溼潤，讓我清醒了一下。

我想死？為什麼？我小說還沒寫完呢。我還那麼多構想…最少也等到寫完小說再
死啊。就算我再怎麼像害蟲，不管我怎麼樣沒有用，我想寫…我太想寫了。還有
那麼多小說沒發展完，不管能出版還是不能出版，我就是想寫完啊！
3 n9 c7 \5 a; L+ j& O3 ?3 r3 U
拿著毛巾發了好久的呆，想死和不想死的念頭抗衡了好一會兒，終究還是拿回去9 |: I9 X7 w/ w' ~( P9 N' n, e
掛好。
& ^9 j1 f1 W8 Q$ l
反正睡不著了，我打開電腦，開始拼命寫作。當我寫作的時候，根本什麼也看不
到、聽不到。所以我不知道…3 O7 }1 ]- W0 r2 q
9 g' j/ x* M& \6 l& ]* I1 x- z
靠近浴室的牆壁，開始汨汨的的滲出血來。
& g' e1 I" w% n% u" D( b  P, A
直到天亮，我才發現血水流到我的腳邊、浸溼了我的拖鞋。; m" |5 _. S& G' W* n

這時候的我，還是盲目的相信著理性。儘管一地的血水讓我非常恐懼，甚至讓我$ f" m/ R3 {1 `
的燒燒得更高，但是我堅信，那只是水管生銹滲水，所以才流出這樣的鐵鏽水。. P2 R) g7 l+ E: b- j
- K. m3 C3 R& j, c
熬著虛弱，我把地板和牆壁都擦乾淨，打電話給房東。房東乾笑兩聲，要我去找+ W" C. H" S( ?8 m% y6 n, ~
人修理，修理費直接從下個月的房租扣除就好。9 {/ g2 F5 t' m
; I7 L( {8 V! _7 T# \: h& V* s5 I# b
「如果不夠。」他的聲音有點顫抖，「那就下下個月一起扣好了。」
. Y* J3 n' g6 E5 C4 R) M
我真的去找師傅修理漏水，我也相信修好了。的確，修理好了以後，牆壁不在滲
水，我的感冒似乎也好了一點。我想是溼氣太重才會這樣吧？8 b0 L& S5 q7 K- B  {1 C$ G
" M- h4 \( g2 A, ^
只是不明白，為什麼想要死去的念頭一直環繞不去。有幾次真的差點發生車禍，( j+ L& l, g% r' C/ r% K' W6 F+ S( n
因為我衝到車道上…幸好現在房車的剎車都很強，我只是擦傷。
" w. s# x6 a, y2 @
當然也被罵個半死。2 n# G/ ^3 W0 K6 k8 s9 {
. ]1 p1 ^7 B# f  {, O. g9 A
其實我真的很歉意，我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我並不想造成任何人的困擾。' K& h2 {9 b! m1 p

我說過，我的筆名叫做姚夜書吧？那是因為，我喜歡在夜裡寫作。雖然不至於整
個白天都在睡覺，但是我幾乎都是四點上床，中午十二點起來。) R3 W2 k/ p" G' ^  r* e$ m

剩下的時間，都在寫，不然就在看書。; Z  c6 b8 O: j* Q
% X( e& L; w% Z% f5 H& }3 g# w
這段生病的時間，只有寫作的時候可以讓我忘記病痛。我像是沒有明天一樣發瘋
的寫，起初是趕稿，後來是為了躲避…隔壁的竊竊私語。

我們大樓的牆壁很薄，隔壁大點聲音都可以聽得到。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我發$ u. l' y9 r( h- x& ?1 e
現我的鄰居拿我當話題。7 ]- @, A/ P6 Y( k7 x4 F3 E! p
/ d$ k4 M8 I# I1 S( L+ z
他們說我是老處男、變態，用噁心的眼神看著人，好像是小偷似的。這對我，真* t- {$ B: u- Q: C
的是很大的侮辱。) s1 p+ Q3 \; u0 R
# E/ r: F" s" x+ r* G9 }- F% `' T
我說過，我是個精神上有絕對潔癖的人。我這樣遠離人群，潔身自愛，就是因為
不能忍受一點點污點或污蔑。" |+ h4 S  y: U3 y: ~% R0 L

除了逃避到寫作裡，我還能怎麼辦？但是鍵盤的聲音一停，隔壁的竊竊私語就又: ]* Y2 x/ u0 s7 K- p
響了起來。我瘋狂的寫作，逃避那些不實的污蔑，但是這樣的竊竊私語真的要讓
我瘋狂了，終於有一天，我發狂的抓起電腦主機，想要砸向牆壁的時候…; M' l$ B4 I/ o: C9 ?
! Q0 R, i3 Y! ^/ g7 C) P1 e
我突然清醒過來。, {/ I9 K; X, e& j9 q7 `

我在幹嘛？我是最邊間呢，這面牆外面，是空蕩蕩的馬路。我在做什麼？居然拿
主機砸一面啞巴牆壁，硬碟裡都是我苦寫不停的小說呢！7 |) [$ W- H; M0 o

我嚇得把主機輕輕放下，趕緊插上電源，害怕我把硬碟弄壞了。一一檢查之後，
發現硬碟的資料完整，只是損失了我剛寫的一萬多字草稿。

是不是神經衰弱？獨居很容易有這種毛病的。我深深自責，哀悼我那一萬多字的3 P9 z5 s0 _+ c* x- k9 f& j; F2 U
草稿，然後趁著記憶還在，把這一萬多字設法從大腦裡頭救出來。

事後我想，或許是我太愛寫作、太想說故事了，這種狂烈的愛情其實已經讓我不: ~* W) G9 [# b% E$ F, a
正常了，所以我忽略了許多事情，讓我又多活了很多時候。1 e9 [" V5 Y; M+ v4 U! _9 F
  v$ Y* Z; l5 o
不過我不知道，這樣算是幸運，還只是另一個不幸的開始。! B$ r# L1 w; c, L0 S. ?
6 Y5 P& m6 I) S: e) s) M  l1 R
姚夜書第一部（二）如蠶聲沙沙的竊竊私語沒有停止過，但是我相信，那只是精神衰弱。用理性就知: _" h* k$ r9 P# y# S
道了，牆那邊根本沒人，除了精神衰弱，還能是什麼？
4 o) b+ m5 H/ f( R* N! H' P. \& g# R
我早晚會去看醫生，但我手下的這本稿子出了點狀況，我還在思考怎麼解決這些
不合理，我現在沒有空，最少不能被大夫抓去住院。
) T" l. T; `0 j) @: c2 h6 J
發冷發燒的感冒還是沒有完全痊癒，醫生告訴我，這波的流行性感冒要拖上一段' [* z# i2 x1 q7 S7 u- s
時間，我相信了。甚至…我很不好意思的承認，我仔細的觀察自己生病時的種種
感受，包括精神衰弱。這些都是寫作的好材料，我不能夠放過。
8 C6 {8 N4 s  M
漸漸的，我養成去頂樓吃早餐的習慣（別人的午餐，呵呵），在日正當中時，我- R1 H, t' A& k0 i/ w* C5 B+ I
會覺得舒服一點，暖暖的太陽像是可以晒進我發霉的靈魂，很溫柔。) b5 m) y7 p, j1 l
8 t" r$ p' T8 Y: Z
我吃完了三明治，那個塑膠袋突然一飛，我想要抓住。亂丟紙屑不太好吧？我在' |( P0 {. q! z
護欄旁邊抓到它。突然覺得肩膀上什麼東西一滑…

坦白說，我突然看到的時候，還沒辦法分辨那是什麼抓著我的手。直到我被往下4 {0 m1 v+ C0 r. H1 k
一拖，我才正確的看清楚。

因為破破爛爛的衣袖下面，一顆爛西瓜似的腦袋抬頭望著我，大概是嘴巴的地方( I2 I0 i. c1 i9 \" D6 G
裂到耳根，幾根很長的頭髮稀稀疏疏的黏在頭皮上，兩個眼窩爛到眼珠都掛不住8 W4 v% T. E& `3 j
，掉了出來。9 h% [- B% C7 W0 }) `' g+ c, a+ Q1 s

「下來…下來…」她的聲音真的很難聽，像是指甲刮著玻璃。

怕不怕呢？我是個人，當然是嚇個半死。但是你不要忘記，我是個熱愛寫作的作
家。我勉強用力撐住，仔細的觀察她的長相，甚至她有幾顆牙都數清楚了。# f$ f0 b, G  H) J, ^$ [
' |& c7 D# }5 _7 N+ Q
在這種要命的時候，我腦子裡轉著的除了害怕，居然還盤算著要將她寫進哪本小# V& D8 `1 N8 ~8 q: b( z
說，要怎麼描寫她，讓她在那個場景跑出來…

「下來！」她的尖叫非常淒慘，幾乎要把我的耳膜震破了。
# b* E0 ]! w- f* W
「我不要！」我把她看清楚了，用力的把自己的手拔回來，「我還要寫小說呢！」
( Y' @% N) T8 Q8 M& h
但是她的力氣這麼大，我急出滿身的汗。我不要死，我還要寫小說呢，我還有那- Z  P3 E! h5 L# i
麼多小說要寫…我想起讀者喜歡開的玩笑，別鬧了，我不要被燒催稿單。那些無+ v2 T  j  `* j8 P
良的傢伙一定會燒成打的催稿單給我，活著償還稿債就很慘了，死了還要收催稿& X# K" B$ h8 K$ O
單，有沒有那麼倒楣？有沒有？' v" Y; g" r; a9 r1 V; R/ @

更何況死亡不是一切的結束，你看那個爛兮兮的女鬼就知道了！
4 J9 }% d+ C& h8 G% m1 P' A
不知道從哪兒跑來一團白白的光亮，那個女鬼讓這光亮穿過去，就哀叫著消失了
。
! W* P! O5 M3 y% U$ q& ?
用力過猛的我一屁股坐在地上發愣，手臂上有著烏黑的爪痕。

發了一會兒的呆，我跳起來，趕著跑回自己房間。雖然我頭發昏，太陽穴一陣陣
的痛，但是我想到那個糾纏不清的小說該怎麼發展了，就算痛死也要先寫出來。

好不容易敲完鍵盤，我的手機響了。& `) m# X& i) o5 i, P7 j

「弟弟呀，我是媽媽…」媽媽在電話那頭哭了起來，「你身體怎麼樣？有沒有好
好睡呀？」

我吃了一驚，雖然給過媽媽電話號碼，但是媽媽是文盲，阿拉伯數字一個也不認
識，真不知道她為了撥這個電話花了多少時間。

「媽…」吃了這麼多苦頭，我強忍住眼淚不掉下來。
. W: u4 I& a3 y
「你爸爸不讓我打電話給你，他還在氣你呢。」媽媽喘了一下，「你要照顧自己
，台北壞人多…」

「我知道。」哽咽了一下，狠狠地在肩膀上擦去眼淚。
. [& `+ K; N5 A* k
「媽媽不認識字，你的書都看不懂。」媽媽還在哭，「但是你同學說，你寫的很
好看。以後說給媽媽聽好嗎？」% ?& B' g( V; ?4 g) k

「好…」
' \% b. I9 M7 @  ]( _$ G; O
「弟弟啊，媽媽真捨不得你。」媽媽越哭越傷心，「你爸爸牛，你也牛。我也不
知道寫囡仔冊好不好，沒看到你心肝都要掉了。我好想去看你，好想去照顧你啊1 R! w+ {! x; Y# A/ M( ~8 W6 L; L
…」" f6 W: @8 o# z5 M

「媽，我去接妳來台北！」雖然我賺的錢不多，但是要養活我們母子是沒問題的
。3 L/ i9 O' G& Q2 X7 |( ^' k
* ^/ }+ `& ]4 ~, [* Y
「別傻了，你爸爸哪有可能給我來。」媽媽啜泣，「媽媽的心都跟你一起的，知& ?( R+ L, d) V1 o: U. g
道嗎？弟弟呀…」
( z2 s; q' ^/ v
掛了電話，我摀著臉，淚水還是不斷的流下來。從來沒有這麼想念過媽媽…她是
溫順的傳統婦女，爸爸就是她的天。不知道為什麼，離家這麼久，我第一次這樣- W! n: `3 g0 M7 Z1 {6 ]# F5 }6 ~
想念她。
5 e3 _, r; D, P9 M
很可能是我病得太久，今天又受到很大的驚嚇，所以才想念起她吧？

等我平靜一點，我把思念母親的心情寫進備忘裡。我的確無可救藥，而且根本不
像個人。再怎麼憂傷痛苦，我都會化為文字，設法融入小說中。然後就像是封印
了這種情緒，不再難過。
/ r# A4 h- d. l2 g9 `
為了寫作，我真的失去許多許多。也說不定為了寫作，我早就喪失了人的心了。! a2 c1 m  z8 b0 s
) e" V  W4 Z" {& r0 t2 u3 Y/ @

姚夜書第一部（三）我沒再遇見那個女鬼。說不定她還出現過，只是我不知道。手下的這部小說進入
最後階段，我苦惱的重寫很多次，卻沒辦法寫出我要的感覺。5 Z; u0 p, A6 m2 l% a
6 n* I; R; F4 o6 `$ F. v
幾乎都沒有睡覺，我甚至沒注意烏黑的爪痕起了水泡，還流膿。

在電腦前苦惱，我根本不關心身邊發生什麼事情。只是累到一個程度，我還是昏
沈過去，也說不定我昏倒了。
/ v8 a3 f9 }7 @
等我醒來，手溼溼的，指甲縫也很髒。: I. V  W2 T% i& P* ]% G

可能是我無意識中起來洗手吧？在這麼累的情形之下，現實和虛幻我已經分不太' w! l' G/ q* l& X) d
清楚了。
# e+ Y3 a, l- ~" X6 O6 ]
搖搖晃晃的起來刷牙洗臉，覺得口腔一陣陣的刺痛和發苦。煙抽太多了，我搖頭
。牙刷一片烏黑，我漱口很久，刷了好幾次，才把噁心的感覺刷掉，洗澡的時候
，身上一道道的污痕。
1 K5 K! _" W# ~& l/ q, \
真糟糕，把自己搞成這樣。

好不容易把自己洗乾淨，爬出浴缸的時候，頭昏眼花，差點跌了一跤。更糟糕的0 F, K8 T) I' k! o/ N
是，我開始拉肚子。

唉，我怎麼一直跑醫院呢？. |. P  O5 c- B3 ?

到了醫院，醫生看診了一會兒，「好像是食物中毒。你吃了什麼腐敗的食物嗎？
」
* N1 E7 l% K6 G: M& O- F& ?
但是我真的不記得我吃了什麼。* L6 r/ d9 V5 B; ~: h5 R; X7 l$ `

醫生開了藥給我，囑咐我讓腸胃休息。我想我不只是腸胃要休息，我的大腦也得" X, b. F3 E% T5 f0 H. Z6 Y. e
休息一陣子。當然我想趕緊寫完，但是我也明白，故事，是永遠寫不完的。
$ j' v0 Z6 P9 c% T5 O
總要留住一條命才有故事吧？7 \% X" L) w. Y  _- Z: n
( c9 e; C* W: }6 U
那天我早早的睡了。但是我睡得不太好。整晚都有人在我耳邊吃東西，吵死了。3 W6 G  P( Q0 a( \, K/ U5 r

醒來我牙關很酸，嘴巴好像破了。刷牙時又是一陣陣的烏黑，我刷了好久。壓力
太大磨牙？很有可能。但是我又拉肚子了。

拉肚子拉足了一個禮拜，真的非常痛苦。我把煙戒了，但是口臭越來越嚴重。我
自己聞到都犯噁心。出門看醫生的時候，我得戴上三層口罩，省得薰到別人。! f0 X2 i8 P  M1 |! H: C. C
: M  n: p4 {0 b7 t3 q3 k' t% @* n# ^
醫生大概也很受不了，總是給我一大包的藥，他的眼神很希望我別再去了。
( C* E: \0 a  h" g! s. N7 S& d
身體越來越弱，感冒一個多月就是好不了。現在又加上拉肚子和嘴巴痛，我真的
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了。/ w( V$ T/ H5 z, ~( a0 D  k

當然我也不只一次想到自殺，很恍惚的，就從心裡掠過。我相信只是精神衰弱，
很堅決得把這種傻念頭排斥在外。

但是我不知道，我的精神衰弱這麼嚴重。直到警察在墳地按住我，我驚醒過來，
迷惘的看著他。我回眸，看到我抱著懷裡腐爛不堪的屍體，我嚇得馬上扔下來，, x0 }* B0 L. p/ t0 [
但是我的嘴裡充滿了噁心的腐屍味道。
! W. K* X  Q5 i( [- @' g
我想，每個人都有一定的忍受強度，超過了那個強度，就像是保險絲燒斷一樣。
我昏了過去。

我不知道昏倒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事情。我模模糊糊的知道我在尖叫、在狂笑，發
出奇怪的聲音，對著別人吐口水，並且失禁。我想我是瘋了。
3 K9 o' x: M4 m; |" z
不管我外在怎樣瘋狂，我的內在卻有個角落很清醒。我甚至還觀察自己發瘋的樣8 E9 \) e% Y9 r/ I! C, L
子，想著怎麼寫小說。+ `5 y" a7 p% D0 ]( r' W. v
. B+ ]* Y% Q1 i1 u- V6 I$ g# P& g
說不定，我早就瘋了。
% B6 s3 c* C3 A0 [6 m
只是好奇怪，我怎麼可能瘋得這麼難看？我想不通。我為什麼要去挖墳吃屍體？- R% |3 D. u* e0 D' c( K
天知道我這樣的挑嘴，我是寧可不吃也不吃難吃的東西。我還記得那種恐怖的口1 t. E7 r( [# F  _, b8 T1 Y
感，我不想告訴你。2 ^0 U2 x& h8 s+ U# ?1 Q1 w

我只記得，我被關進精神病院，受到很大的折磨。我沒辦法控制的撞牆，也不能5 k: H5 V! a2 z6 j4 t
控制的倒在地上抽筋。醫護人員可能揍過我或踢過我，但是我只記得痛苦，卻不
記得過程。

這些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我的清明常常被弄糊了，連讓我想故事的乾淨
角落都沒有。

直到有一天，我還記得是個下著流星雨的夜晚。有一顆光亮的微塵，融入我要喝+ ~& X8 s8 l  s2 r; i
的水杯裡。
4 I4 o; ?' L* w* X. O* |
我喝了。+ \. g! Y. q- w( H- ?0 [

那真的是很好喝的一杯水。喝完以後，我腦子清明的角落突然擴大很多。一直籠2 f9 \1 ]; v4 H+ E: E
罩在身邊的霧氣消散了。而且，我也看得到依偎在我懷裡，一直控制著我的那個
女鬼。
; M# t4 r1 i' f/ s2 m5 M$ }
她將腐爛得非常恐怖的臉湊在我眼前，「你怎麼還不死？你怎麼還不趕快去死？$ ]) k: v: E3 `% [) z1 q
」她的低語這樣怨恨，這樣惡毒，「你根本不是人！你連你媽的屍體都吃了，為
什麼還沒瘋還沒死？」

我不是真的瘋了嗎？我就知道，我不會瘋得這麼難看。

「我媽不在台北。」好久了，我好久沒說話了。但是能夠說話，是多麼棒的事情
。

女鬼趴在我身上，腐爛的眼珠搖搖欲墜，她陰惻惻的笑，「你媽來台北治病，死
掉了。」她輕輕的在我耳邊說，「你知道她為什麼會死嗎？」

我搖了搖頭。能躲我也想躲，但是我被瘋子穿的緊身衣紮了個結實。7 ]( @& \" d' B; q5 R5 V1 P! T

「因為她昏迷的時候，靈魂出竅跑來保護你。她，是你間接害死的。」腐爛的味
道刺激著鼻腔，我沒有表情。

也說不定，我早就習慣了。「哦？」
0 d% ~4 _- q" z
「她住的醫院，也是這個醫院。」女鬼歡欣的笑起來，「她過世的第二天，終於2 P; |& @4 K- R: `( f
讓我弄瘋了你。」輕輕的，她殘忍的笑起來，「在你等待轉診時，我附了你的身
，將她吃了個屍骨不全。」
# T3 h$ g# j( ]$ S( G
她冰冷腐爛的手在我脖子旁邊游移，「被兒子吃掉，不知道她能不能好好的走啊) \) _+ w- f0 j2 y6 H  O3 r
…哈哈哈哈～」瘋狂的笑聲在小小的雪白房間漂蕩著。- H9 p7 x6 S$ u+ ^+ n
+ f/ o1 ?2 d  z4 V6 [
我也笑了，淡淡的。「為什麼呢？我生平沒有害過半個人。」. A+ U+ S+ m2 s8 f8 @5 a

「我生前也沒害過半個人！」女鬼咬牙切齒的，啃掉了自己的唇肉，「但是你的
祖先害死了我！我要你們絕子絕孫，不得好死！好不容易你來到我埋骨的地方…
我等好久啊～」

個人造業個人擔。為什麼要害死我？就因為那個死到不知道往哪去的祖先？這關
我什麼事情，關我媽媽什麼事情？7 s. R' H+ o0 ?$ I+ B( q
0 f' c, L* m1 `$ n# c* W  j- Z- `
我終於知道為什麼會被拳打腳踢了。那不是醫護人員幹的，而是我氣憤的爸爸下, u5 O$ g4 s- |. i/ F- c% n
手的吧。
+ p6 [: G  q9 x- d6 q
打得好，老爸。這輩子就你這次打我打得最好。/ r. m$ ?$ h1 {9 I9 q
% Z" y( }2 _. o: u' e% Q2 _+ p1 x
對了，你還不知道我寫什麼故事吧？我寫得很雜，什麼題材都寫。而且，我還寫4 q" U: B! D" X+ I
過這個故事，這篇叫做「瘋狂」的故事。

只是這個故事斷了頭，我還沒寫完。
3 r6 p% X% k/ |: l6 @
「我知道我要死了。」難得的清醒中，我一陣陣的平靜，心灰的平靜。「我會死5 m  j' f" q2 q0 |) c
在這個精神病院，被人當作瘋子。但是我希望在我死前，讓我完成一個願望。」

她腐爛的頭顱湊在我眼前，咻咻的氣息，像是野獸。
/ E4 {  V% F" ~0 W+ v
「讓我…說完我還沒說完的故事。」我喃喃著，「一個瘋子的故事。」

我想，我補足了我不足的部份。我知道光有才氣是不夠的，我還得經歷一些什麼
，才可以將我的故事說得更吸引人，更緊緊的抓住世人的目光。

或者是鬼的目光。
8 k. |% \7 K% Y$ q$ h- R2 |, e
我說了整個故事，這個故事像是在我大腦生了根，讓我這麼自然的說出來。我不
知道說了多久，白天或夜晚，哪怕只有一個害死我媽、把我逼瘋的女鬼，我也要' K/ {+ n! }$ l. d
把故事說完。
4 Q3 z9 S4 M9 [" p: L
終於說到我瘋到住院，和女鬼對話的部份。接下來，我還沒寫。
3 l& y! X( [  x4 r0 i
「後來呢？」女鬼的眼珠子雖然爛到掉出來，卻寫滿了狂熱。和一般的讀者沒兩
樣。「繼續說！你若說得好，我就讓你活著說故事！」
5 v" I  v, q$ Q, `: Y3 O3 d  m- m0 l
後來嗎？我笑了一下。咯咯的笑，在陰森的雪白房間裡，很像是鬼的哭聲。

# w- Z4 [5 y( H+ R, B
7 h2 ~3 t6 a0 f/ N1 G; c6 H9 F" p
姚夜書第一部（四）啖食母親的屍身，是很大的罪孽。罪孽大到陰曹地府不能不管。但是在神智昏亂# n# @) a4 I8 \0 r% ~3 [2 w$ X
的時候，陰差找不到罪魂。) g7 o' F4 l* V) J1 W' d* f+ j
+ X; N- A8 U) {, S8 X& C
直到罪魂清醒，陰差才找到了路，來到這個雪白而陰森的小房間。  y( e! J, C% u, }% ]; s
. U# q. ~! l1 Q" d* ?6 a
「啖食母親屍身的罪魂是哪一個？」陰差的聲音宛如雷鳴，「速速隨我前往！」+ f( L- r6 H' O! F5 q

/ h6 {3 L- e& y
我停住。就如我說的故事一樣，陰差來到這個陰森的雪白房間，如雷的問了同樣
的話。* l7 W3 U5 v' t' S  }+ `/ Z0 |, [

我微笑著，指著還趴在我懷裡的女鬼，「就是她。」% b5 [7 h+ ?$ h2 F$ f6 S$ u
& t/ c3 _4 z6 p% t7 g& F* U
「然後，」我越來越開心，朗聲笑出來，「陰差將妳帶走了。」
/ w$ F1 O8 p. F3 C7 z7 R
錯愕的女鬼被陰差一把抓住，慘叫著消失在虛空。但是她慘叫著的是，「我還想; U1 l, J2 |3 H: P# h
知道後面！後面怎麼樣了～別抓我，別抓我～我要知道後面怎麼了…」! [7 J4 a) ^7 ~  Y, a7 r& p

我不斷的笑，越笑越大聲，完全符合我現在的身分，一個瘋子。雖然我笑到最後" F0 n$ a3 U2 ~) `" X. N3 f" x$ Y
掉下眼淚，甚至嗚咽了起來，我還是停不住我的笑。8 k% B6 n9 o- f# G1 m6 B; D

媽媽，對不起。妳重病在床想念的還是我，但是我的心裡，只有寫小說而已。甚, r# f8 R3 r2 N% E, _8 }% G
至現在，我都盤算著要怎麼把喪母之痛和瘋狂時的苦楚，寫進小說裡。

遠在女鬼附身之前，我就已經瘋了。
. Q( k4 M$ c; w9 @- t
終身背負的罪孽，怎麼懲罰也懲罰不完。
+ l+ v* _( @+ b0 {3 s
我早就已經瘋了。
" i1 x4 G/ E* {0 t) R
我不斷的流淚，但是我還在笑。若我真的感到痛苦，那是因為…我居然不為母親
過世而痛苦。
$ e5 C- i7 j& F0 E9 _  @
身為人的我已經消失，只剩下姚夜書。

＊＊＊5 F1 u" q5 u+ b4 e: q

「夜書啊，醫生說你的情況很有進步，要讓你出院。」我的編輯來探望我，小心
翼翼的，「你就當作是重感冒，別想太多。你的書現在銷售量很好呢，你終於轉
運啦，過去就當作是惡夢吧。老闆說，他會幫你打理住處，只要你好好寫…」3 c) N, i! K: c4 g

「我寫，但是我不要出院。」我咯咯的笑，「這裡幽靜。」- i  Y- V  s* M% O' A) D, n/ q
% v% l" a+ B: X. q% `  Z7 x
編輯有點為難。但是我想，挖墳吃屍體造成絕大轟動的詭異小說作家，應該是棵. ?# A7 |. H, h" r. D" K" a! Z
閃亮亮的搖錢樹。他不會放棄我，老闆也不會。( _& B0 \8 D0 ^. _, @5 R

他們都中了我的毒，小說的毒。
3 _% N! v% o; ]) m5 }- U
像是屍毒一般黏膩噁心，卻難以治癒。, U+ _4 V9 ]" P& i+ W

我不知道他們怎麼辦到的，我當然也不知道老闆花了多少錢。我在醫院裡有了一& C$ _, t  o4 S& n8 M. _& f
部筆記型電腦，甚至有條網路線，還有個個人房。

我繼續寫故事。不只寫給人類看，也寫給鬼魅、妖怪，還有一些我弄不清楚種類/ P% L; h! {5 ^9 h% d( `
的眾生看。

當我寫得很歡暢的時候，我會在房間裡發出笑聲。* k$ H, R4 D2 B% s

據毛骨悚然的護士說，很像鬼的哭聲。- K! T! J8 [" i, C+ N7 C# w' v

我想也是。

（第一部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TOP

返回列表

(轉貼)《姚夜書》seba(蝴蝶)

[收藏此主題] [關注此主題的新回復]

[通過 QQ、MSN 分享給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