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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6 10:36 PM | 只看該作者

[轉貼] ［長篇］陰陽師

故事

陰陽師　第一卷　夢枕貘 - ?; _. T7 B4 K( s
& K8 e; q% j  [* F3 [
--------------------------------------------------------------------------------

陰陽師第一卷 + s& P. ^. Z2 K2 h

* y" x- Q, z9 Y4 K) X$ j
陰陽師——有鬼盜走玄象琵琶 1 U* {( G' ], _: M

一

說個奇妙男子的故事。6 j+ N( D/ {; w1 w+ a6 f7 ]
- I6 B  c5 r+ Z7 g
若要打比方，故事中的男子，就像朵隨風飄蕩，懸浮在夜闌虛空的雲。5 C; F# u) m  T

我們看不出飄浮在黑暗中的雲朵，瞬息間形狀會有什么變化，但持續注視，卻會發現雲朵已經在不知不覺中變形。明明是同一朵雲，形狀卻無法分辨。) d. o% Z% D- N, d8 M9 ^6 T

這正是那樣一個男子的故事。男子名為安倍晴明，是陰陽師。
7 b" W( U/ a, _0 c# u8 f
據說他生於延喜二十一（公元九二二）年，正是醍醐天皇的時代，不過，他的生卒年和此故事沒有任何直接關係。或許不去判明生卒年為何時，反倒能增添故事的妙趣。

總之，暫且不要在意這問題。, B8 n$ W- r- ?6 _3 r

我打算順其自然，讓故事隨心所欲的發展。要敘述安倍晴明的故事，這種寫法應是最恰當的。1 _+ S7 F6 c' q' w  j
9 K$ ?# M- x  L6 @+ r
平安時代——是個暗昧（注：原文為此。）尚存的時代，當時有不少人對妖魔鬼怪的存在仍深信不疑。這時代，妖魔鬼怪不住在水遠山遙的森林或深山窮谷中，無論是人、鬼、或陰魂，都同時存在於京城暗處，有時甚至會屏氣斂息地與人同居一個屋檐下。9 ~7 c7 Z: M5 T' ^6 `4 k! ^  l
. |# s1 I1 o. ~! p& k
陰陽師……簡單說來，大概可以說是佔卜師吧。雖然也可說是幻術師或靈媒，但兩者都不夠確切。
; u) O* N# k* Q% o1 ]3 l
陰陽師懂得觀星宿，通曉人相學。不但會看方位，也會佔卜，更會畫符念咒致人於死地，還會施行幻術。對於人們看不見的力量——例如命運、靈魂、鬼怪之事，都深知原委，並具有支配這些神工鬼力的技術。: E8 L" X2 h; k4 h$ A+ O* F* U
/ t" M) o. r" N6 l1 H
這是服事朝廷的官職之一，朝廷內甚至設有陰陽寮（在律令制中，隸屬於中務省的機關）。
) K# N- @2 n* r( p: g& o+ p
晴明本身自朝廷授受了“從四品下”的官位。" k. q2 C4 g3 v3 }

從一品是內政大臣。+ Z/ k1 y/ r2 T% x
  o' y7 Y5 b' `
從二品是左右內大臣。7 ?, }. J$ a+ ^) i4 H6 H* u

從三品是大納言、中納言。- P3 E# r+ }5 A' ~
, |+ @# `( I) d
依晴明的身份地位，在朝廷中應該有很大的發言權。
4 E3 ]4 w- w4 T! r6 `
有關安倍晴明的事跡，《今昔物語》中記載了幾個很有趣的小故事。& E' x. m) ~" o9 z, v0 f

據說，安倍晴明自幼時便追隨一倍名叫賀茂忠行的陰陽師習道。

而且，從那時起，晴明就顯示出其陰陽師的特殊才能了。' C$ W  n7 U6 |2 o0 O

似乎是一種天才。1 N2 l2 P6 O& v* V

《今昔物語》中記載，晴明還是少年時，某夜，跟隨師傅前往下京。) b" e) D7 H- G

下京在今日的京都南部。' U' t) [. h! ]" l& ~

一行人乘車自皇宮出了朱雀門，再穿過朱雀大路，直到京城南方盡頭的羅城門附近。

從皇宮中心到羅城門，約有八裏多的路程。

一行人乘車出發。
& l. E4 H/ x6 ?; K" _
《今昔物語》中沒說明是什么車，或許是牛車吧。
; \# {; v8 |% G
也沒說明為何非得在夜晚去下京，可能是忠行想和老相好幽會。在這個故事中，這種設定比較相稱。! B8 w' S6 o  I& ?
3 X' t0 w7 n: s+ x
晴明也在隨從行列中。( ]0 e8 S/ v( l/ N& f$ ^- V$ }
! s' {$ c6 F) ^2 }2 t
忠行獨自坐在車內，隨從徒步。

包括晴明在內，隨從應該只有二、三人。一人牽牛引路，一人提燈照明……另一人應是年少的晴明。書中雖未明記他當時的年齡，不過，可以想象那時的晴明大概不過十來歲。' g4 `& K3 J. y; `" V+ A

其它隨從可能身著整潔體面的布服，而晴明身上大概是略微陳舊的窄袖褲裙便服，還打赤腳。晴明所穿的，應是他人的舊衣。
% {' s2 S' F8 I6 w% o  W
雖然身上穿的是舊衣，不過，若是他那眉清目秀的五官，凜然鮮明地煥發與生俱來的才氣，的確是煞有介事，架勢十足。然而，事實上應該不是如此。晴明的容貌顯然很端正，但外觀必定跟一般同齡孩童無異，乍看之下，只是個隨處可見的凡童。; t! L1 J  v1 Y, T

或許，晴明是個不時有些老成言行的奇異少年。

偶爾，師傅忠行會在少年晴明的雙眸中，發現他眼底蘊含著與眾不同的才氣。不過應該僅只於此，並未大驚小怪。* a0 ]$ u8 i" c. G- i8 b, E+ k) Q
3 i7 h0 d) Q9 T, F" T: z
忠行是經歷了這天夜晚的事件後，才首次覺察晴明內蘊的天資。* ^$ J) S/ i# f

言歸正傳。

牛車悠閒的前進，來到京城盡頭附近。
% \$ {5 R2 Y3 f* e5 J) E4 h" d
忠行正在車內呼呼大睡。7 Y% L0 d7 {& n; Q

走在牛車一旁的晴明，不經意地望向前方，發現前方有詭狀異形的東西。7 _1 A, S4 w  p- S6 }; ~
! p3 P9 M: K2 `( W
迎面朝牛車方向走來的那一夥人，不正是青面獠牙的惡鬼群輩嗎？

晴明轉頭望了一下其它隨從，似乎沒人看得見那批惡鬼。
8 t3 w7 T$ l3 v* U, h
他趕忙打開牛車車窗，喊：“忠行師傅……”
/ T9 u* V# A) l4 U, t4 y7 D+ o3 A
叫醒忠行後，晴明告知自己方才看見的光景。" m; q# i3 ?, g# b& w

醒來的忠行從窗口探頭望向前方，果然看見一批惡鬼迎面而來。3 g( h  @. E; _9 U

“停車！”忠行吩咐隨從，“大家快躲到牛車背後，屏住氣息不要亂動，絕對不能發出任何一點聲響。”
1 }+ N9 Y4 o- @0 y
說完，忠行施行法術，讓惡鬼看不到牛車與一行人，與惡鬼擦身而過。這夜以後，忠行便時時刻刻讓晴明跟隨在自己身邊。

書上說，忠行將自己所知的陰陽道，悉數傳授給晴明。' `& q. V5 s) [* n

《今昔物語》中描述：有如騰出瓶中水。  b8 M; W& j: S& a5 M+ q

意思是說，本來將在賀茂忠行這只瓶子中的水——也就是陰陽家之學，原封不動地全部倒入安倍晴明這只瓶子中。
8 v" }  w; z2 k( x2 w% ^& J
忠行過世後，晴明宅邸修築在土禦門小路以北、西油院大路以東。
& M# X) h! M9 b3 n2 S6 l
自皇宮中心的紫宸殿看來，宅邸位居東北方——換句話說，正是艮位。

艮，鬼門也。0 \3 b; F+ R* p% W( i5 H
: b" W, |# k' X9 v4 R  Z4 Q6 |7 F
平安京東北方有比睿（原文這個睿字右邊還有個又字偏旁，我打不出來）山延歷寺，皇宮東北方有陰陽師安倍晴明宅邸，這種雙重構造，當然並非偶然形成。" z9 Z, O8 H" h  n# ]) a
" x0 W: ^0 H, r: G& i) i5 L9 z3 I
早良親王由於涉嫌藤原種繼暗殺事件，遭受廢太子科刑，平安京的外型與構造，正是為了制止早良親王的冤魂向桓武天皇報復而設計。. L5 C( |% E4 B) Y

因此，桓武天皇舍棄只住了十年的長岡京，重建了平安京。

然而，這些都是晴明出生前的往事了，與這回的故事沒有直接關係。  F; t4 t. p( }# l: ~) k7 `! q$ W; p

再度言歸正傳，回到《今昔物語》。; T3 I4 M+ L* ~. N" R5 }
( W8 @& p, ~# F0 c, g. C/ F3 n
話說……某天，一位老法師前來造訪晴明那棟位於鬼門方位的宅邸，身邊跟著兩個十來歲童子。
; [' V9 o7 M6 D2 J: w, n( Z8 T
“請問有何貴事？”晴明問。

“在下來自播磨國。”法師回道，“名為智德。”

老法師報出自己的名字後，說明來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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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下早就極想學習陰陽道。素聞此方面，您是出類拔萃的首席陰陽師。能不能請您教授在下一斑半點陰陽學……  K  |( A# m# S, h

智德老法師向晴明略述如此原因。

……啊哈。聽了老法師的來意，晴明心裏有數。; e4 L  }5 D; B" {/ s; X; ^2 m

此法師必然熟諳此道，故欲考驗吾來也……

這法師一定擅於陰陽道法術，因而刻意來試探自己——晴明察覺了老法師的真面目。. v: X% L5 _7 B2 h& h* z, s" H9 c7 \

……伴隨老法師的那兩名童子，大概是識神吧。

識神，亦是式神。發音是“ ”（shikishin），也可念成“ ”, D7 n7 h- L* W9 ^5 c
4 M# B; t& p* u3 ]9 w2 {2 ]
（shikigami）。四國現存的陰陽道流派之一“ （izanagi）流”，則稱之為“式王子”。
8 u/ q. _. y: T
是一種平素看不到的精靈。

談不上是上等精靈，算是雜靈。陰陽師能夠施法使這些雜靈化為識神，並操縱他們，只不過操縱的雜靈程度不一，或下等或上等，完全取決於陰陽師能力。5 D, ], c, G: p$ x& x. R*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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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晴明邊點頭，邊暗地讚賞，……這老法師的能力還不錯。/ }+ O, a! X- H) v0 ^
1 `9 Q" A, r  Y0 e1 T$ s8 B
這位智德老法師帶的隨從識神，換做只對陰陽道一知半解的陰陽師，絕對無法操縱。! v% k: I! c: U% `$ a! b

“來意知道了，但是今天湊巧有事，騰不出空來……”

晴明要老法師今天暫且先回去，日後擇個吉日歡迎再度光臨。; V* f9 t3 e: i1 u

邊說，雙手邊伸進衣袖悄悄結印，口中低聲念誦咒文。

“那么，將擇吉日再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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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法師搓了一下手，再將手擱在額上，告辭離去。

然而晴明卻文風不動，挽著胳膊立在原地，仰望天空。) k* r$ o, F) j/ p

不久，猜想老法師已經走了二百公尺左右時，又見老法師自洞開的大門走進來，邊走邊探看可以藏身的門廊或臺階暗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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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法師再度站在晴明眼前。
  E. ~% Z3 a2 h3 N) A/ c  d
“老實說，明明應該一直跟在我身後的那兩名童子，突然不見蹤影。能不能請您還給我？”老法師說。- F/ x- f# y; k  x

“還給你？”晴明裝糊涂答道。“我沒做什么呀，跟你一道回去的令公子最清楚了。我只是站在這兒而已，怎么可能藏匿兩名童子？”0 b4 T  p) O" u  h8 T

老法師聽畢，向晴明俯首請罪：“對不起，實際上那並非童子，而是我操縱的識神。今天登門造訪貴府的目的，是想試探您的力量。我已知自己技不如人，請原諒我。”: q8 |4 F8 U# X/ Q) G! p4 |
+ Y, W1 M! t( t5 a% `  @
老法師不知如何是好。9 ?' S8 @) b1 K6 ?* k7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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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要試試我也可以，不過半瓶醋的技倆可騙不過我……”晴明突然轉變語調，得意地笑了一下。0 g% W# w' S) a0 Z
2 E2 s! [) x& |5 _- j6 A9 ^
嘴角浮現一抹雖不至於粗俗，卻也不怎么高雅的微笑後，低聲念誦起咒文。

剛念畢，只見兩名童子馬上自門外跑進來。6 k; Y# h' i% Z9 ~& E

那兩名童子手上各自提著酒瓶和下酒菜。: P; N* k/ n! |) Z4 Q! f
5 P( \. z+ ]; S# p) E! Y
晴明頑皮地說：“我讓他們去附近買酒菜。你們讓我很愉快，這些酒和菜就帶回去吧……”* u( ~* @6 [2 Q* e, [

——若真如此寫來，故事也許比較有趣。不過，《今昔物語》中沒這么描述，只說兩名童子跑回來而已。2 k4 p% l" K. i) I; W4 q$ l

老法師心悅誠服，興奮的臉都紅了。

“雖說自古以來操縱識神並非難事，但我未曾見過有人能藏匿別人操縱的識神，可見您的力量確實非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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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法師堅持要當晴明的入室弟子，並寫下名牌遞給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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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說來，術士絕不會親筆寫下自己的名字，交給同樣是術士的人。這等於將自己的性命交給對方。

《今昔物語》中與晴明有關的記述還有一段。

話說某天，安倍晴明出門拜訪住在廣澤的寬朝僧正。- q+ I0 B% S9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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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年輕的貴族子弟、僧侶，都趁機向晴明搭話。由於大家早就聽聞有關晴明的種種風聲，談話內容自然都集中在法術上。0 Q9 `8 V$ H  ]"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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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直截了當的問他：“聽說您能操縱識神，那么您也能操縱識神殺人嗎？”
0 S/ T7 }5 t; a) a9 j4 D+ q+ Y
“一開口就問人家專業的奧義，你也太冒失了吧。”晴明可能還故意橫眉豎眼地瞪視提出問題的貴公子。% f) r, s: O' x4 Z% r, ^

看到公子眼裏害怕的神色，內心得意洋洋，再微笑說：“不，想殺人沒那么簡單。”

待公子安下心後，或許又加一句：“不過，倒是有很多方法。”

另一位公子插嘴問：“那殺只小蟲應該很容易吧？”9 W' k  |2 }/ }1 X5 b/ u% n$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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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沒錯。”

晴明回話時，庭前剛好有五、六只蛤蟆跳來跳去。

公子又問：“您能殺其中一只嗎？”$ p5 p. A' w& v% p

“當然能，我能殺它，可是……”( U/ |* f* F.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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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問題嗎？”+ [6 x, C1 U% e

“我的確能殺那只蛤蟆，殺了之後，卻無法讓它復活。無益的殺生是造孽……”5 |% J7 N' X7 A) y5 \, f4 C

“拜托，請表演一次就好……”4 {7 u2 K  S6 C# x# ?$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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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很想看看。”, l3 b" t! k3 F) V$ O" p
' ]& \# R8 c& @8 l0 h
“我也想看！”/ G( d7 k; ?; k" u( Y

年輕公子與僧侶全聚集過來。
3 x* Z; U% n/ J! Y+ g
姑且不論與晴明有關的謠傳是真是假，大家感興趣的不外乎晴明的法術。好奇心令他們雙眼炯炯發光，想實際瞧瞧法術到底有什么威力。對他們而言，如果晴明百般推托，不當場施法，其實也無所謂，反而可以留下“那男人有名無實”的話柄。
" Q/ W2 L6 ^- Y
晴明瞪了大家一眼，嘀咕一句：“你們真是造孽。”然後伸出右手。: v/ m$ J6 q& q5 b

潔白手指夾住垂落屋檐下的新綠柳葉，漫不經心地摘下。

隨手拋出柳葉後，口中念念有詞。3 Z; `4 Y' o2 q' A. o# v
* `3 `5 W# p/ G
柳葉飛往空中，輕飄飄飛舞而下，落在一只蛤蟆身上。剎那間，蛤蟆立即粉身碎骨，一命嗚呼，碎肉和內臟四處飛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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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昔物語》中描述：眾僧見狀，皆驚魂失色，戰栗不已。
! Z) l) Z/ ~( U9 e9 t
家中無人來訪時，晴明似乎經常使喚識神。

明明家中不見人影，但板窗會自動閉合，即使無人動手，大門也會自動關上。

晴明四周似乎會發生各種不可思議的現象。9 G# p6 o5 p$ _8 U

雜然翻閱其它有關晴明的資料，可以發現不少類似智德法師與蛤蟆等事的記載，看樣子，晴明好像很喜歡用法術嚇人。' N$ J7 T2 l% ~: K7 v. |/ P

嚇人似乎是他的樂趣。平日一本正經裝模作樣，其實也有孩子氣的一面。# x' E. H3 `  y

以下只是我的想象。這名為安倍晴明的男人，雖在朝廷做官，卻不拘小節、馬馬虎虎，對民情物理了如指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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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個子，膚色白皙，眉清目秀，是相當俊俏的美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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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他衣冠楚楚、舉止風雅地在宮中悠然漫步，所有女人一定都七嘴八舌地盯著他。# n: y2 Q  k6 H

想必也收過幾封來自貴族女子、寫滿柔情密意的情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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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朝廷處事圓滑、八面玲瓏，不過偶爾也會表現出狂妄粗魯的態度。

“喂！”——很可能一不留神就這樣稱呼天皇。* U0 a  e2 R/ |. g% I
% d& d8 U. O& x0 B' S% W$ z& q! ?
嘴角時常挂著文質彬彬的微笑但有時也會露出卑劣笑容。( C* b, E1 j9 y* P/ G- V" S0 t

由於陰陽師是特殊的職業，他不但必須精通歪門邪道的暗事，又由於身在宮中，更須識禮知書。

中國古詩大略都能背誦，和歌才華更不用講了。至於樂器，琵琶或者笛應該也相當熟練。

我想，平安時代是典雅的黑暗時代。6 K( Y) f; {  d4 s$ K& p  L1 y
8 o/ B- l" w" Q- D! T
此刻，讓我開始來講述這位男子的故事。他宛如隨風飄蕩的雲朵，超然自逸地飛舞在雍容文雅且慘惻的黑暗世界中。

[ 本帖最後由冷色調於 2007-8-26 11:15 PM 編輯 ]

冷色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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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7 12:03 AM | 只看該作者

作者後記
/ [6 r7 h! Q0 d  w2 E
' _3 L0 F& G! v6 n
3 z: d" h; p" O. p4 [. ^) R2 o. Q% A9 f* s% b
在此，謹呈上我所喜愛的安倍晴明和源博雅的最新故事集。

這是文藝春秋社刊行的第五本。0 t* {% q. t) F7 [  K9 u
$ u' N8 W2 ]6 D6 t  n
把朝日新聞社的《生成姬》算在內，總共有六本了。% E( c1 j. ], @" `

如果把插圖本《晴明除瘤》（文藝春秋版）合在一起，那就是第七本《陰陽師》了。

2001年，對《陰陽師》來說，算是關鍵的一個段落。

春天，NHK 分十次播出了《陰陽師》電視劇；秋天，電影《陰陽師》上映。4 a5 q( @' D- X+ E+ \

TV方面，SMAP的稻垣吾郎先生飾演了晴明，好一個坦蕩的晴明。
0 @7 i! a7 h! S1 A& x
拍電影時，我曾提出晴明非野村萬齋莫屬，而在TV方面，則一概由制作方做主了。拍電影時提出了要求，拍電視時再多加置喙，這就不對頭了。TV方面擺出的陣容很棒：晴明由稻垣吾郎飾演，源博雅由杉本哲太飾演，蜜蟲由本上真已飾演。TV版的劇本我也幾乎完全沒有參與。

在這個意義上，在TV版方面，我雖然是原作者，但其實我和讀者們一樣同處於觀眾的立場。

電影方面，萬齋先生飾演的晴明實在很好。* C3 e  R. U$ }" P9 x& Q+ w4 h
! t8 Y9 e4 R) T; v% N
伊藤英明飾演的博雅也是英姿勃發，道尊的飾演者真田廣之也很棒。4 e/ [) c: }9 X

導演是瀧田洋二郎先生。

若就野村萬齋飾演的晴明而言，角色與演員完全吻合，是近來難得一見的吧。9 j' t& W; k4 k$ K7 s

作品與野村萬齋這位演員同在一個時代，只能說是天作之合。
1 M3 e5 [$ a" }5 @6 I
野村萬齋先生只身往那裏一站，舞臺上已萬事具備。
6 [+ ^7 @* ~. |8 c! @
我總覺得，萬齋先生願意出演這部電影真是太值得慶幸了。我以為，即便只看萬齋先生起舞的最後一幕，已經不枉去看這部電影。

在此，我可能涉嫌為其他出版社做宣傳：我要推薦我正在朝日有聲雜志推出的《幻獸少年》係列。

我要說這么一句：我寫《陰陽師》歷時十六年有多，而這個《幻獸少年》係列也是寫了很長時間的故事。

故事說的是，在一個美得無可言喻的少年身體內，潛伏著並非這個世上的野獸。" O  w( L1 w# X. o
# ]+ k4 l* P6 ?$ k+ `6 o; ~) S
這頭野獸伺機從少年的體內冒出，一再煩擾著少年。7 W+ q& [# c: ?, r4 A/ ^, F, t* _# i. r
; n; @. h0 o# y2 a" i/ e- B8 ^- t
這個係列故事也寫了二十年，與《陰陽師》一樣尚未大結局。
7 ^) @2 g" l8 V5 Y
我想，夢枕貘這個寫手的所有本事，都發揮在《幻獸少年》這個故事中了。
: t0 h8 u5 c# S
即便只是在書店站著翻閱一番，也務必請讀一讀這個故事。

賞識《陰陽師》的讀者，必定會覺得《幻獸少年》有趣。+ y  |; P  d! u
. {5 N& L* ]  f' H& X: W
可以斷言，是一個漫長的故事。

我保證這是一個有趣的故事。! t/ g- A; o5 L1 o
/ X* ]( J' i1 M$ l# c
就談這些，請大家盡情欣賞這一卷中的五篇故事吧。& a# S  e; c9 x3 r9 {
3 k, i2 r) l+ g" O
# O" g5 j2 N" K( b% d
5 j$ w" b+ L0 v$ w: k/ H* K
夢枕貘於小田原2001年11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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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

發表於 2007-8-27 12:03 AM | 只看該作者

飛仙

& D0 j- j- k, ^+ n9 D4 l
一

兩人在淺斟慢酌。

時已過午，陽光仍照射著庭院。. p' j- y/ A" ^/ b- O

庭院一角，有一個沼澤似的水池子，好幾只蜻蜓在水面上飛翔。

蜻蜓翅膀的扇動幾乎難以察覺，它卻能懸停在風中。

或左或右地俯衝著，捕食小蟲。5 q/ }& q; |% U! `7 K/ B" u, H
; K2 S) t4 ]4 H  e
梅雨已經結束。
, f! G, X, U2 F! X
已是夏日的陽光紫色的菖蒲在水池邊開放著。" e% J" u0 x1 ?) T0 M+ B9 L; T0 i& j

葉尖上停著幾只蜻蜓。
* h" K2 M0 v" r7 ?" l
如果太陽再偏一點，就會涼快許多了，但此刻依然炎熱。! q) A$ W- ?8 n) H

這裏是位於土禦門小路的安倍晴明宅邸——晴明坐在外廊內。與源博雅喝著酒。& G% ~  i4 j9 X# `; @0 r

晴明一身涼爽的白色狩衣寬松地包裹著身體。
& v1 e% Q0 B5 e, z. O" o2 d
他額上沒有一絲汗水，倣佛對炎熱渾然不覺。% @) V; l; ]0 ?4 i" v3 F) w4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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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紅唇不時觸碰右手端來的素白陶杯。沾酒的唇邊。總像帶著一絲微笑。

“真是不可思議。”

博雅杯剛離口，便望著水池的方向說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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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情不可思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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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只是將視線往博雅身上一轉，說道。

“蜻蜓呀，也看不見它的翅膀是怎么動的，卻能在風中那樣懸停、疾衝。”) H! v8 u# q& ^( m

的確如博雅所說，蜻蜓時而在風中懸停，緊接著突然轉彎。衝向水面。

“也不知怎么能設計得這么好。自然之妙真是無與倫比啊。”

博雅感佩地點頭讚嘆。8 ]/ F# J9 q. ^9 i2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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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之間放著盛有鹽烤香魚的碟子。

幹手忠輔送來了從鴨川河捕獲的香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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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晴明在黑川主事件中救了忠輔的孫女，所以每年到了時節，忠輔都以香魚相贈。

晴明把手伸向烤香魚，一邊對博雅說道：“是時候了吧？”5 @0 w2 ^& Y+ Y: k

“什么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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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呀，你今天到我這裏來，不是特地來讚美蜻蜓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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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對。”

“是有事而來吧？”

晴明說完，雪白的牙齒咬了一口手中的香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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烤香魚的香氣飄散到風中。4 N0 B" c2 A* b. L4 F/ A5 m; G  j

“晴明，是這么一回事……”博雅說。 “不外是坊間盛傳的宮中怪事吧？”. ^* i6 \9 _. j8 o* A  X3 |( V: A: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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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你已經知道了？”' ^* X1 ^& i& q( \* `% @* D4 t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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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天前的晚上，兼家大人也在清涼殿目睹了怪事。# T9 k* T4 ^# w8 K7 ]' H2 H* i-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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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吧？“

“就是這事，晴明。近來宮中凈是發生莫名其妙的事呢。”

“還有酒，慢慢說吧。等談完也到傍晚了，多少會涼快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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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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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點點頭，開始講述那件怪事。

二4 E0 U- x;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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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早聽見那個聲音的，是藤原成親。

約十天前——值夜的晚上，如廁的成親在返回時，聽見有奇怪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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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喲。這可怎么辦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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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樣一個聲音。) j. I/ m& _- ^! Z) s$ P

一個沉痛的、虛弱至極的聲音。! B# y: w8 u0 f# I- \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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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樣的夜晚，究竟是哪裏來的什么人，在說什么“怎么辦”呢？2 W& _' P$ k2 Y! H. N; S

這是藤原成親從渡殿走向清涼殿時的事。5 D2 q; E0 e+ [3 Y+ `4 o2 a+ R

正當他想：咦，這樣的深更半夜裏，會是誰呢？結果。那聲音又傳了過來——“實在是太難辦了……”

究竟是什么要怎么辦啊，是誰在這么為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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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還有其他值夜的人，但不是他們之中任何一人的聲音。& O' N8 [- R3 e6 t' p

不知不覺間，他就像被那聲音吸引過去似的，腳步朝那個方向邁去。

是紫宸殿的方向。3 Q2 f; R0 q8 s" k5 K8 Y4 D

走在紫宸殿的外廊木地板上時，那聲音自上方傳來：“來者何人？”) N2 f, S! l& q& j, K

聲音並非來自紫宸殿內，而是由外面、且是從上方傳來的。大概是從屋頂上傳來。% g0 \$ g! ]7 g/ ^  H

有人在這樣的時刻，爬到紫宸殿頂上，在那裏自言自語。

那高度並不是輕易能攀爬上去的。# [* e  J  j4 @( g5 C

肯定不是人。

想到可能是鬼的那一瞬間，成親的身體不由得戰栗起來。1 [: Z/ S% I( h' d! D6 g4 d: h

他返回值夜的人那裏，匆匆報告了這件事，眾人隨即決定：“好啊，我們就到紫宸殿看看。”

然而，雖然這次人多勢眾，但來到通向紫宸殿的渡殿時，眾人卻止步不前了。

因為眾人聽說可能是鬼，都害怕起來，腳下不敢挪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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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停在渡殿，成親從檐下舉目望向紫宸殿方向，只見屋頂最高處有個朦朧的影子。. Y/ d5 n3 n2 m. x9 q

“就是它吧。”成親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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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哪裏？”。 “啊，真的有啊。”# K+ A. w1 A4 [* `  z" x4 Z/ T* V9 j

“會是誰呢，在那屋頂上？”$ ~. q6 G( v! t9 h: V$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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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此時，半邊明月閃出雲端，那個月光映襯下的影子似是一個人影。

似乎有人爬到屋頂最高的地方，蹲在那裏不動。9 t% h" \5 K8 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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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怎么會爬到那種地方……”% Y! y% B3 {6 g. O" A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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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才說那是鬼嘛！”

就在眾說紛紜之時，有人“啊”地叫了起來。0 B! B' y1 _) J0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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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那個黑影動起來了。
1 S! A; |& r% F# D2 K$ @
黑影沿著屋頂的斜面“嗖”地滑下來。當影子滑到屋檐處時，又隨著慣性“呼”地彈向空中。

“哇！”/ L0 I# ^$ H5 \0 _* G) s% A

見者無不驚呼。* e+ k: ?8 o7 N

照理那影子要“啪”地摔落在地面上了，然而那摔倒聲卻不曾響起。1 ?: f( g$ I( N0 R1 w1 k% t$ A

那影子就此消失無蹤。  A  X. ^* G/ z+ F+ X7 l" f

從那天晚上起，在宮中聽見怪聲的人越來越多。

“遍尋不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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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地方都找過了嗎？”$ R! o% o; h5 S# g/ R) 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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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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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在沒有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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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聽到的是這樣的聲音。* {' V6 A9 d3 ^$ F2 b+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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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傳，有一天晚上，有人在月光之下，看到一個紅色的東西在宮殿上空悠然飛舞。: S2 C! {5 T6 H  Y.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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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然遭遇此事的平直繼讓人預備了弓箭，彎弓射出一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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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箭正中那紅色的東西，它搖搖晃晃地掉了下來。

“咦！”

眾人趕過去一看，竟是侍女穿的櫻襲紅衣。- x! T  d! n" x- j, U% U+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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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有一天晚上，在大內的北面，巡夜的人發現了一個跳著走的人影。這人影“噗、噗”地跳起足有七尺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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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誰？！”4 h5 q. T% A; G7 s7 C$ O. y

當值夜人喝問時，那人影並不回答，而是跳到附近的松樹上，攀著枝幹，消失在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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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讓它逃啦！”9 T1 C- r* R+ e6 M8 R3 E

值夜人喚醒眾人，圍住那棵松樹。

附近無樹無屋，地上又有近十人圍住，樹上的人下樹逃走應無可能。+ n( M7 S% M% o4 s3 A* a1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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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弓箭在手，但正巧月亮隱沒在濃雲裏，樹上一片漆黑，甚至無法分辨出樹枝、樹葉與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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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此時，有石頭從上面丟了下來。

一塊、兩塊、三塊……- y  R$ \" @; A- ?8 A5 Q

不知何故，松樹上的人把帶在身上的石頭扔了過來。

“敢來這一手！”/ J3 e# W% K- w" s) p2 {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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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彎弓搭箭，估摸著往樹上射去，盡管有箭插在樹枝上的聲音，但沒有命中目標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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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著急。”+ Y3 X- R7 l* }. H2 x5 f( T4 C0 o%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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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這樣一直包圍到早上，等天亮了，樹上是什么東西，也就真相大白了吧。

於是眾人通宵等待，到天大亮了一看，樹上竟然什么東西都沒有。

有人爬到樹上去看，只見到昨夜射出的三支箭插在樹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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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是被十來個人團團圍住的，根本沒有逃跑的機會。

究竟它是怎么逃走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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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大家得出結論：那不是人，應該是鬼吧。按理來說，人是不可能蹦起七尺高的。

而兼家遇到的則是這么回事——有入夜訪兼家，來者是藤原友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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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來告：女兒的病情越發沉重了。

三天前，兼家和友則在宮中碰過頭。1 M9 F; s9 n$ ~* ~. u# S

當時談到了友則女兒的事。友則的女兒名叫賴子，今年十七歲。+ e# p2 w" V9 h

“前不久，賴子就患了疝氣。”

據說情況不妙。, f9 m: b" z- i# T% r4 `

“不吃東西，一按肚子周圍就很痛苦的樣子。”. d4 F9 Y$ B" d# d) D& ^

“那是因為疝氣的蟲子進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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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是那么想，便從典藥寮取了藥讓她服下，但完全不見效。”& t3 ~+ e2 ]7 f0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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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我倒是有好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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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兼家把隨身帶著的藥給了友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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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後的晚上，友則來到了兼家的家裏。! I( l) X4 }( A: a( ?- [)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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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樣？賴子姑娘的情況有好轉嗎？”/ x' g1 t  _1 r# V% v4 V! F

“唉，她的病情還是完全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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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她服藥了嗎？”7 W* b, f" i3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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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她服了，但不見好轉。”3 U/ O8 h2 C' R( E+ k5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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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好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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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疝氣蟲子倒是治住了，但這回又得了別的病。”+ S. j+ c6 ]3 }

“別的什么病？”& w3 M' N2 |1 J8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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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狂躁之症。”

“狂躁之症？！”+ p7 p( D, ^8 a0 E% W$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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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用了您的藥之後，她好像被什么不好的東西附了體，變得喜歡往高的地方爬。”/ G. `- v; p"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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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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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光喜歡爬高也不要緊，但賴子卻還要從高處往下跳。”

“跳？”$ N# l. z$ y1 m5 c1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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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她從庭院的石頭、外廊往下跳時還行，可後來就要從樹上往下跳了…1 ~* d( |$ N: O- e3 W2 E+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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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1 q, j8 H+ I3 i

“啊！”

“我們制止她她還不幹。今天嘛，趁我們不注意她就爬上了屋頂，從屋頂上跳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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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然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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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下來時摔著頭，昏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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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不知所措地搓著兩只手說：“得到這個報告，我急忙趕過去。說實話，現在賴子還躺著不能動。”# b  S# M6 [* Z, M( ^-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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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滿的目光望著兼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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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意思是：那是我給的藥造成的？”% z$ |% n$ u6 u: N( o9 {3 G6 N% T  G

“我沒有那么說。”

“不過，疝氣的蟲子是治住了……我的藥，和賴子姑娘的狂躁之症可是兩回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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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來那是服了您的藥之後的事，二來想請您想個法子——我就是為此而來的。”: M5 O: `% A2 c' P" z  I

“我是無能為力了。這樣吧，去找藥師或陰陽師談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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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談到這裏，友則只好回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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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家打算去睡，正從外廊木地板往寢室走時，不想遭遇了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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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他正走著，眼前突然出現一個黑影，懸吊在屋檐下。# w1 x& P& P* g5 S/ K

一個成人大小的東西竟然倒挂在屋檐的內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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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 G, O# s2 H% \2 V, K" j& z0 z0 z

兼家一喊出聲，那個影子便在屋檐內側走動起來。4 f9 L9 `. o+ e5 |" H4 s

它倒立著，輕盈地走到屋檐前，仍然照舊向空中邁出步子，倣佛摔向夜晚的天空似的，消失無蹤了。* z$ U  _$ C;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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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這個地步，兼家這才意識到，自己恐怕是遇上目前宮中議論紛紛的怪物了。& A9 L& ?  Q* J8 H7 L, H

“天啊！”

他大叫一聲。

“怎么啦？怎么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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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人匆匆趕過來。

“遇上怪事啦，有妖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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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家跌坐在木板地上，手指向屋檐外的天空。

趕來的眾人走出庭院，仰望天空，又望望屋頂上面，卻什么都沒有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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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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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博雅，你說是為妖怪的事而來，究竟要我辦什么事呢？”晴明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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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是兼家大人要我過去嗎？”8 z2 `. P% Z2 j# U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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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有事求你的不是兼家大人。”

博雅剛想接著開口，被晴明攔住了話頭：“是藤原友則大人吧。”/ a1 s% X  o: V+ `* O5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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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友則大人。晴明，你怎么知道的？”1 q# W! h) F6 G

“聽你說的時候，我已猜出個大概。再說關於友則大人的女兒，我還要做點事情。”7 O8 ^( ?7 I. G# g

“做什么事？”4 ?- u) s9 C) ?)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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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事稍後再說吧。先聽你說。”

“明白了。”2 s" }( p6 d% F. Q* ]% q) M

博雅點點頭，看著晴明：“其實，晴明啊，藤原友則大人是為賴子姑娘的事。) [" i# b+ R) V(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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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你無論如何也要過去一趟。“4 k* l% M8 V* o3 ^9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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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你剛才所說的事，還有其他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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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也都是跟那妖怪有關係的……”

“哦。”

“據說，他也聽見動靜了。”( S! F! [- T) g, k; G. I6 g3 z

“說話聲？”

“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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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博雅又開始敘述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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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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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藤原友則守在屏風後，不眠不休地看視著賴子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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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子睡眠中的呼吸聲傳到坐在屏風後的友則耳朵裏。

直到剛才，賴子還一直鬧個不休。4 r* Q- L! u- M

疲乏終於讓她墜入深度睡眠之中。

這幾天，賴子的病情出現了變化。( Z. L4 C5 P: q( Q3 @% v5 @

她不但愛從高處躍下，還不住地訴說身體好癢。

“有蟲子啊。”

賴子第一次提及蟲子，是三天前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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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蟲子爬過我的身體！”# X0 N0 y. t2 g% `2 V

她邊說邊抓撓著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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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癢。”

她用指甲猛抓自己的皮膚。# k% Q8 I2 U. V- `

怎么撓都止不了癢，指甲劃得沙沙響，都要摳進肉裏去了。7 `0 C% k6 Q- G4 H4 I9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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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癢好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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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是抓某個特定的地方，而是全身——她撓遍了整個身體，而且是像摳皮挖肉似的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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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臂、胸脯、腿、腳、面頰、頭部——所有的地方都要撓。

“蟲子好癢！”

賴子瘋狂地抓撓。  B3 C) T; W& \- n4 x. K)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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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膚上遍布搔出的血道子，抓脫了皮，在脫皮處再撓，結果便是皮開血出。

“好痛啊。”8 Q1 N  ?& L6 Z* R' b1 V8 L+ c1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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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叫疼，緊接著又去撓同一個地方，邊撓邊喊：“好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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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子整個身體紅腫起來，好幾處還化膿了。但是，即便化膿了，也不能停手不撓。3 L5 r$ P3 G7 u% F) a8 _"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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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抓撓得皮破血流，全身污跡斑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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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還要伺機從高處往下跳。. c6 `- z4 B/ h; |( L3 _: g

從高處往下跳和搔癢——跟這兩件無關之事，賴子提都不提。/ H: G4 c+ B. l' g2 |1 t5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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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折騰了一整天之後，疲憊不堪的賴子終於沉沉睡去。

在她醒著的時候，家裏人一直懸著心，只有在她入睡之後，家裏人才得以稍事休息。

但是，因為不知何時她會突然醒來，要去爬高搔癢什么的，所以即便在她睡著的時候，也得有人陪在身邊。/ Y0 ^  a0 N6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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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友則一直陪著賴子。

深夜，正當友則開始打瞌睡時，賴子突然喊一聲“好癢”，一骨碌爬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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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驚醒，連忙繞過屏風，按住賴子的身體。4 m  C8 _; b8 @0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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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想再眼看著賴子虐待自己的身體。+ B+ Q3 P' F5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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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什么？放開我！” 賴子暴怒起來。( h, o# F! |. N&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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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力氣大得難以置信，實在按壓不住。

“賴子，你要挺住呀。賴子……”: X, T' ]- |7 h. a5 Q2 N+ X2 q4 a9 n%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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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友則跟自己拼命掙扎的女兒糾纏不休的時候，不知何處傳來了一個聲音。( U" q5 a* @( _

“友則大人……”/ y+ I$ F* l# o, Z0 f+ l) @2 J#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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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喚道。

“友則大人……”' T( e5 Q7 y&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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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好不容易控制住賴子的身體，把頭轉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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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看不見發出聲音的任何東西。9 @! {+ H: Z0 `5 J5 L, M. F; ?: k$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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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子姑娘的病，靠藥師治不好。”( O/ R! ?- O7 T. r9 I- o: c

那聲音又說。! ~9 w6 T! U' F9 v"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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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那誰能治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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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情不自禁地問那個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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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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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停頓了一下，好像思考了片刻，說道：“這應該是陰陽師的工作吧。”3 S. M+ Z7 v0 u# a&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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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陽師？”

“安倍晴明大人能治好吧。”+ k+ I0 n  \& k8 Z" @

“晴明大人……”4 z9 j. c0 ]( \

“除了晴明大人之外，無人能治好賴子的病。請晴明大人過府來看病，不就行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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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就此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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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

據說友則一再呼喚，但始終沒有回音。  e- \2 C& ?"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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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癢好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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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先邊嚷邊扭動著身體的賴子，用白開水服下晴明帶來的藥之後，隨即安安靜靜地入睡了。+ i% u& d3 ?) T8 x4 B4 y

在沉睡的賴子周圍，坐著晴明、博雅以及友則。% {9 |$ i+ `: B' S5 [) U# g

在惟一一盞燈火的映照下，友則眉間的皺紋越發顯得深刻。

晴明跟前預備了硯臺和毛筆。

“現在要給她脫衣服了，可以嗎？”晴明說。

“全部脫掉嗎？……”: C+ Q3 F9 N8 r4 e8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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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的聲音顯得幹澀。8 S( l) M4 s; e7 }( V

“是的。就像剛才我所說的那樣。”7 `+ P0 H3 R3 T  o0 [' c$ i' q

友則看看晴明，然後，又看看博雅。

博雅默不作聲。' W) e( r% Q" O  l, S  @

友則額頭上滲出無數小汗珠。

晴明沒有催促友則回答，也沒有再提問題，他雙唇緊閉，靜候友則發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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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點一點頭，說道：“明白了。”

與其說是下了決心，倒不如說是無法忍耐壓抑的沉默似的。% _) M9 a# V' @)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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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事情就全仰仗你了……”$ z2 _* P4 M1 c' b  g' A. c;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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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的聲音微微顫抖。

“那好。”

晴明垂下視線，略低一低頭致意，然後又睜開眼睛。0 j9 N# S( h$ s( N4 j0 R: C2 R6 s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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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在這種時刻，晴明緊閉的雙唇依然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淡靜的笑容。

晴明把手伸向賴子的衣服，迅捷地將其衣衫脫下。

“啊！”9 a; b7 j, l  R8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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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抑著聲音、由喉間發出驚呼的是友則。; m2 w, R/ V+ r3 I) L

賴子身上沒有一處皮膚完好的地方。到處都有抓撓的傷痕，甚至有皮開肉綻的地方。9 Q  |" D6 B) S& n7 m: A

可以想像，若令她的身體翻過來，恐怕從後背到臀部也都是這個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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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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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低聲道，隨即取筆在手，飽蘸墨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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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先用毛筆在賴子左腳的小趾上寫字。7 G0 `* {" \! n2 n% e( U8 R* R)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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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晴明嘴裏喃喃地念起了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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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好小腳趾，接著一個腳趾一個腳趾寫下去。然後是腳板、腳弓、腳後跟、趾甲、腳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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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斷地書寫著細小的咒文。$ U: Z7 n, q$ P0 D0 Z5 h

寫完左腳腕，接著寫右腳腕……

腹部、乳房、右手、頸部、臉面——連耳朵、嘴唇、眼瞼等處都寫上了字。把賴子的身體翻轉過來，後背和臀部也都寫了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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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將賴子的身體翻回仰躺的姿勢時，她的皮膚上幾乎毫無遺漏地寫滿了咒語文字。  x  p9 |# c" G! ^, f$ |

只有左手沒有寫上字。( b( ]$ ^# L% X7 K* a*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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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的是什么？……”

友則顫聲問晴明。

“是孔雀明王之咒。”

晴明的聲音一如往常。& \5 z! r( M' F* f. W

“那不是密教的真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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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有效，什么都不妨用。沒有規定說陰陽師使用密教真言不好。”

孔雀明王原是天竺之神。

啄食毒蛇和毒蟲的孔雀變成了佛教的守護神。' `; O4 V. Y" S% U

“來吧。”3 R9 y  H6 p8 K. a.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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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右掌按在賴子腹部，然後左手握拳，食指和中指並攏伸出。( c, F$ E( t9 z! @" _& j

將這兩根指頭抵著自己的下唇，開始輕聲念動孔雀明王咒。' |* r3 r% x: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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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倣佛對睛明的咒語作出回應，賴子的肌膚表面沙沙作響著蠕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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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咕嘟、咕嘟——”7 c  L7 p1 t# d9 D8 i+ U  v' H

腹部和胸部的肌膚到處一鼓一突起來。

“噗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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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部和右手、雙腿的表面也都鼓突起來。0 J) w& K9 F) x4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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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上去簡直就像大大小小的蟲子在肌膚下面蠢動著。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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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發出低吟似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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蠢動逐漸移聚到賴子沒有寫任何東西的左臂上。

左臂眼看著變得粗大起來。所有在賴子體內爬動的東西都集中到左臂。左臂變得比大腿還粗。有蟲子似的東西在粗大的左臂裏頭蠢動不已。

“好了！”7 O) t. O; j) U" P2 s! g1 b

晴明低聲說著，用紙捻將賴子左臂連肩處綁扎好。

然後又取筆在手，在蠢動得厲害的左手小臂上寫下“集”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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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再次以左手食指和中指並攏抵住下唇，右手握住賴子的左手。& \5 K6 P2 s: b- b0 g1 ?+ X

他再次念動孔雀明王之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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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那些鼓突著的東西開始集中到小臂，小臂一帶變成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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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蠢動的東西都以晴明所寫的“集”字為中心集合完畢。這個位置倣佛變成了紫黑色的大水泡，大小足有一個大甜瓜那么大。- z- G: V; v+ G$ a;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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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友則驚呼出聲。) b6 n, f2 C4 j" E7 i4 i, Y%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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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停止念咒，說道：“應該是這裏了。”

他從懷中取出短刀，除下刀鞘，在寫著“集”字的皮膚上“嚓”地切開。' @; w! Q. {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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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裂開的切口處，呈現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東西。' I# u; s  j1 g7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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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計其數的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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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黑色蜈蚣似的蟲子，也有長著蝴蝶翅膀似的蟲子。0 N0 X8 L' o( ~! H& V

有似蛾而非蛾的蟲子。4 o6 h2 Z7 ?2 w# P# `8 P: C' z

有甲蟲似的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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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頭部像蛇、身子像麻雀似的蟲子。

有蒼蠅似的蟲子。

有蜻蜒似的蟲子。3 G7 o+ _/ _" q- S

有蟬似的蟲子。# r1 |: [/ W8 Z3 t0 D: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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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數奇形怪狀的蟲子從切口處蠢動著爬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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蟲子爬出來後，隨即騰空飛起來，從開著的板窗飛到外面，消失無蹤。& F, n/ X( C6 u

不久，賴子的小臂回復到原先的大小。) s  Y' y& E# G) {

小臂上仍留著晴明切開的傷口，滲出一點血水，但傷口比原先小得多。

晴明給賴子遮上剛才脫下的衣服，淡淡地道：“這樣就行了。”, A0 c0 l: v3 G2 c6 r$ Y'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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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解決了嗎？”友則問道。; W* P+ D7 P,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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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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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微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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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好還是不要把剛才這裏發生的事情告訴賴子姑娘。

如果被問到，請答以晴明施治、已無須擔心即可。“# [7 {3 w4 |& u7 |* c4 [

“這樣就好了嗎？”4 Q* H$ I" x- \( q-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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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傷口馬上會痊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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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嗎？”9 g( X8 _: f# `5 X!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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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我和博雅大人就告辭了。”9 r. f" {( _. |- V: O1 k; T8 Y' M

“這就要走了嗎？”

“我們還有另外一件事情沒有做完……”- J% x8 `4 z3 I5 `2 r) u1 E7 D

晴明說著，站了起來。

七1 @/ Q* Q7 u# T: _!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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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車等候在門外。) C( }- v* c3 u# e(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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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車之前，晴明扭頭向後，對著大門上方開了腔：“這樣可以了嗎，妖物大人？”8 T( t% U6 Y$ E# v;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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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昏暗的大門上方傳來一個聲音：“非常滿意。不愧是晴明大人……”

“若有空暇，今晚不妨來寒舍小聚……”

晴明對大門上方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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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您邀請，實在榮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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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已備下，薄酌一杯怎么樣？”, z0 s! a) n0 n! w

“那可是求之不得。”' ?0 Q8 N% W: e' W7 I$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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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務必賞光。”1 `2 ~" R4 R! S!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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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湊巧南風徐徐吹來，我去撿些石子，稍後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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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稍後見。”! d- o( @, l  @2 C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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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完，與博雅一起鑽進牛車。6 C: F4 b0 F4 F$ c  a/ _' N: x( X

八/ q9 c# i8 e) x! J* J( C8 ^

晴明和博雅對飲。

蜜夜坐在二人之間，等二人的酒杯一空，隨即為之斟酒。) n" {0 @) R8 I* d

“這么不可思議的事，真是讓我大開眼界啦！”博雅說。! c# o# ]3 _* T7 U+ O9 D: f

“你是說那些蟲子？”晴明問。( d. m3 G* g1 h!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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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究竟是什么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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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天足丸的——唉，說來就是精靈那樣的東西吧。”# C9 @7 H! A" ]8 ~, J0 r, |0 X&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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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還沒聽你說天足丸呢。那究竟是什么？”

“應該說是仙丹。”

“仙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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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藥啦。”; P# e' Q- f8 G5 e$ i) Y9 K- x; V%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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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藥？”- {$ W( U% C. D. g7 Q

“就是想成仙的人服用的藥。”! z$ S5 `5 D. U; R$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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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仙？”

“據說自古以來，人有種種成仙的方法。”晴明說。1 z% I  Z0 e: Z

成仙——即長生不老、遊於天界，是來自中國古老文化的人類夢想。. P, q: z  C% v( [& b9 K& y

方法多種多樣。多數主張通過修行來達到。1 b) e) ^0 I3 r5 ^+ [, y6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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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說有的是通過呼吸，汲取天地靈氣於體內，由此而成仙。

有些是通過行為，比如辟谷等調整食物的辦法，從而成仙。

還有得道成仙的方法。4 a/ ^6 Z1 s( U. k+ O6 E% Y

每種方法都不簡單。也有的方法要花數年、數十年，有時甚至是一生都不能達到目的。1 N+ d; c: B7 w* d! s- T+ i- @1 S4 z2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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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輕松的無須修行即可成仙的方法，就是服藥。服用一種名為“丹”的藥。 “丹”即水銀。7 A* N" _( W9 j2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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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銀雖然是金屬，卻是液態的東西，鍍金時是必須使用的。1 f+ P$ b1 S  O0 W0 }/ j3 R

人們認為這種“丹”有奇效，可使人長生不老。% Q& Z0 z4 F; t& y- v' `&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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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最為上品者，是被稱為“金丹”的仙藥。$ e, x% P3 e  n3 c$ ?  e7 D4 ?, g! N% |$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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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任何人服下金丹均即時成仙，只是金丹的制作並不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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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丹也有許多種類。丹華、神丹、神符、還丹、餌丹、煉丹、柔丹、伏丹、寒丹——總計九種。+ p$ M% n+ A  |' K( @3 R) G"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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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制作“丹華”時，據說須先制備玄黃。在玄黃中加入雄黃水、明礬、戎鹽、鹵鹽、砷石、牡蠣、赤石脂、滑石、胡粉等各數十斤合煮，成“六十一泥”，置火中燒三十六日，即煉制成丹。2 U; E0 m2 U: Y$ P' }% S5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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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究竟是什么材料，尚有許多不明之處。

首先，玄黃到底為何物，我們不得而知。至今還不明白是什么的材料太多了，也不知道可以到哪裏去找。更不知道各種材料的用量。

總而言之，造出“丹”再加上玄膏捏成丸子，置於猛火之中，即可獲得稱為“丹華”的金丹。0 q+ m5 q) w% s7 J9 s' ~)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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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沒有成功，就是某個方面出了差錯，只能反復去做。

其實，花一生時間大概也成不了事。% u' p: Y( h' I$ t;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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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將蛇骨、麝香、猿腦、牛黃、珍珠粉等無數種草藥混合，加熱熬制，也可制成仙丹。1 N3 {$ p  p" [) y7 }: R' t6 R3 a

“所謂天足丸，即是仙丹的一種，與其說是服用後成仙，其實只是能在空中飛行而已。”晴明說。+ K1 L' x" o: ]1 w" V

“所以稱為天足丸嘛。”; o  f  W& E, O* Q; l+ Y; d! `5 \

博雅點了點頭。. v9 _9 B2 \# }  g5 k" Q4 x

“天足丸沒有使用所謂的‘丹’。”

“是怎么制作的？”" S3 L# o) O4 W+ B0 ]6 S6 c/ h8 `

“聽說首先要預備五芝。”3 U7 P' K" d* j3 W4 }# [) ~0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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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芝？”8 ~8 _3 e( N  _7 W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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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芝、木芝、草芝、肉芝、菌芝……”' m, a3 C# N8 j0 e-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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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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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鳥、雀、蛾、蝶、蜻蜓、甲蟲、羽蟲、蚊、蠅——只要是能在空中飛的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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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要多少只？”& k2 F  T8 y& ]. l

“每種一兩百只的樣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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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成千上萬只飛蟲活生生地塞進大瓦缸裏熬煮。“$ f3 t+ n8 q+ c$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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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煮多長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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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嘛……”9 y- X) \" V  T7 M

“要多長時間？”

“一直煮到所有蟲子都黏糊糊的，失去其原先的樣子為止。”

“也就是說，骨頭、翅膀、牙齒——所有一切都分不清？”+ z+ d0 l9 }. E, ~" s+ s

“就是要煮到什么都分不清的狀態。”  M) ~, m% @4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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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需要熬多長時間，我可想像不出來。”* ~5 o# @; O% B3 c2 B; @

“就連我也想像不到。”

“總而言之，那樣就熬成天足丸啦？”

“還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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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不行？”

“所成之物百日後喂鳥，再百日後殺死該鳥，取其肝臟。與剛才說的五芝——”8 ]: Q/ B1 m8 j! v& N2 D

“夠啦夠啦。總之，意思就是說，光是制作天足丸便須歷盡千辛萬苦吧。”9 W3 N, L6 |8 x% i. W$ |, Q

“嘿，這天足丸算是其中容易制的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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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我來說就是幹辛萬苦啦。不過，現在的事情跟那些天足丸有什么關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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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天足丸，簡言之，就是萃取所殺生物之精華的方法。煉制一次所能得到的，最終只是一兩丸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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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物之精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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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精華’留在服用了天足丸的賴子姑娘體內，剛剛才走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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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7 t- Y9 z) o3 k8 h- X7 [5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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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你說啦，博雅。你了解的情況怎么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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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了解的情況？”

“就是讓你去向兼家大人詢問的事呀。”

“這個倒是弄清楚了。”  p; r/ C1 V5 L! _$ O

“他是怎么得到的？”  a5 Z" y8 i. B) X% E

“他說是約一個月前在清涼殿前撿到的。”. r9 C9 L# X+ V*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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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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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渡殿走去清涼殿的途中，偶然看見地上丟著一個布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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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袋？”. t' p( J; O0 G: R/ z& t! f" Y

“據說是這么大小的一個布袋。”6 A6 S& i, K# J9 f4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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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放下酒杯，兩手比畫了一個成年人拳頭大小的圓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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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他當時很是在意那個布袋，便支開其他人，把它撿起來了。”

布袋裏約有十顆藥丸，不知是誰掉的。他問過好幾個人，他們都說不知道是誰的。* @8 U2 I) g) k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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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過了七天之後，兼家鬧肚子，看來是吃壞了肚子，腹痛，老是跑廁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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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他想起了撿到的布袋和藥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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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開布袋取出一兩顆丸藥來看，丸藥發出難以言喻的誘人氣味。嗅著這種氣味，似乎連自己的腹痛也忘記了，把持不住的拉肚子好像也好了。  M3 u+ P$ O0 _6 y" R

因為擔心它可能有毒，為保險起見，便在木桶裏放了水，放進一條活的香魚，再丟下一顆藥丸試試看。

魚沒有死。看上去它在木桶裏遊得更歡了。. }- h0 h) S, k/ O1 [  j7 E9 o. i

兼家由此下了決心，將丸藥和水吞下。2 ?* ]5 c* y/ h$ R" m' ~+ i3 U.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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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把病治好啦。”博雅說。

不到半刻工夫，腹部不痛了，控制不住的拉肚子也好了。/ D% L& \$ k# D+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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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以後，每逢有個頭疼腦熱什么的，他就會吃上一丸。”* C7 Z+ Z0 i2 q, F) `5 _- P0 y* L

每次都是藥到病除。

“這時候，他聽藤原友則說了賴子姑娘的情況，便給了他一顆藥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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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那顆天足丸了吧。”% C- a+ o; \9 `* X

“可是，晴明，如果說那就是天足丸，為什么兼家大人不能飛到空中呢？為什么賴子姑娘會變得狂躁，而兼家大人不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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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事嘛，博雅，你不妨問他本人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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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他本人？”7 @  i7 F5 r; u  {/ [

“妖物大人，您已經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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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對著黑夜裏的庭院揚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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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了。”9 [$ g! n2 E6 H# b

一個聲音回答。) M( }- Z- c3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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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向庭院，只見水池上立著一個小小的人影。1 M' `0 M7 Z/ L4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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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5 K6 @$ N/ z* C) K/ v' \8 K# C*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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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發出驚嘆是可以理解的，因為那小小的人影是赤腳站在水面上的。; f3 [) v8 h8 {* J/ d! P" T- l0 S

借月光仔細打量，那是一個猿猴般瘦小的禿頭老者。7 q7 I& P. c" k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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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髭須又白又長。身上穿一件襤褸的衣服，只在腰間束了一條帶子。

老者“嘩啦嘩啦”地踏水而來。每踏一步，水面就蕩開一圈美麗的波紋。

不一會兒，老者的赤腳踏到了草地上。  n3 }8 t' ^* ]+ Z

他走到晴明和博雅坐的外廊前，站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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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蒙關照啦。”

他一笑，滿是皺紋的臉埋入了更深的皺紋中。5 V# y: ]3 ?1 U1 U; u

“是你掉了天足丸吧？”/ f  D: L8 c4 ^* |: h1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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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么一問，老者下巴一揚，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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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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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究竟是何方人士？”4 j& f% g5 Z) ^% S)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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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原不打算談自己的來歷，但這回晴明大人幫了大忙，就老實說說吧。”: N6 B' N' \# D)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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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望望晴明，又看看博雅，接著說道：“我很久以前出生於大和國，人稱‘打竿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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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1 ], c- N" T/ N* x$ J8 A

“從年輕時起，我就對仙道深感興趣，整天不幹活兒，專事仙道的修行，例如食松樹葉、練導引之術等。”* i5 M& e* ]: |2 p0 _6 Z6 i

在老者說話之時，蜜夜已預備了另一只酒杯，斟上酒，放在外廊邊上。: T$ q: l. g8 G0 v5 i( m3 o

“太好啦，太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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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取杯在手，一飲而盡，滿是皺紋的雙唇抿得緊緊的，一滴酒也沒有浪費。

“哎呀。甘露啊……” ‘老者瞇著眼睛說道。

“可是，也許是天生沒有仙骨吧，盡管我修行三十年，結果也並沒有得到多少效驗。”* r/ z+ [8 N8 o. c, e1 b

“然後呢？”  Y9 Q( C, Z( y# R  ?+ {%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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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即便不能長生不老，至少得像久米仙人（據日本小說家武者小路實篤所述，傳說久米仙人因逃情，入山苦修成道。一日騰雲遊經某地，見一浣紗女，足脛甚白。不由目眩神馳，凡念頓生，飄忽之間。已自雲頭跌下雲雲。）一樣，能夠在空中飛行。於是我花了十年工夫煉制仙丹。”

“那就是天足丸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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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丹之類是我力所不能及的。說實話，即便是天足丸，也做得並不高明。服食後雖然總算能飄在空中了，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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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升到七八尺至十五尺的高度。而且，只能飄起來，不能飛行。“0 O. _8 t1 {" q0 |

老者表情復雜地嘆息。

“我總算可以飄在空中隨風而去，但飛不起來。當我懸在空中時，小孩子便會拿著竹竿趕來，從下面打我取樂，所以，‘不知不覺我就被稱做’打竿仙人‘了。”, x" N; O. |* |) F' p

老者凄然一笑。7 ~; Y/ W$ S) e5 u8 I! p&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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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二十年前，我離開大和國，四處流浪。白天像常人一樣在地上走，晚上就避入耳目懸浮在空中。約一個月前，我來到京城，晚上被風吹到大內上空時，把裝著藥和天足丸的布袋丟了。事後察覺時，再去找卻無論如何也找不到了。我想，肯定是被人撿走了，便潛入宮中到處尋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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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被許多人看見了吧？”

“是的。有一次有人來了，我慌忙避到空中，腳上卻勾住了女人的紅色衣裳，結果紅衣也跟著我一起升到半空。為了這件事，弄得被人從下射箭。”+ `4 B% B; w" d, q# Y

“那么，天足丸的事呢？”0 Z1 T( y1 d6 V# o)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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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我終於知道是被兼家大人撿到了，正要去取回時。已經……”* |, ?+ n# |% q. \

“為賴子姑娘的病，兼家大人已把天足丸給了友則大人，對嗎？”5 {- U4 C  F/ G) ~+ E

“正是。其實，那個布袋裏裝的天足丸只有一顆，其他的都是治病良藥，表面上看區別不出哪顆是天足丸。”* [6 K8 V) c7 J) U)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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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這惟一的一顆恰恰被賴子姑娘吃掉了？”

“那顆天足丸只對我有效。因為它全是用雄蟲混合我自己的男精制成，所以當女方服用時，就要出大問題。”# V/ q1 ?6 f' i/ Y/ n2 B

“所以賴子姑娘便成了那樣……”4 X" [/ b$ z( {6 j8 V+ \' k

“是的。她要從高處往下跳，也是受雄蟲的影響吧。”

“但是，為什么你不自己出手，把附在賴子姑娘身上的蟲子弄掉呢？”

晴明這么一問，老者寂然一笑，說：“我這副模樣上門去，說是給人家治病，讓姑娘脫去衣服……人家會照辦嗎？”0 G* K6 g! _8 z! ?2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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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不會吧。”2 f1 d% D' ^( t+ F+ l: |0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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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點我很明白。再說，我除了會漂浮在空中，別無他能。所以只能仰仗晴明大人了。”' I4 i" w# T  E  A0 X

“原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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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回三番五次的，實在是太麻煩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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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說著，將酒杯“冬”的一聲放在外廊邊上。

他伸手入懷，取出小石子，丟在自己腳下。3 K, u4 ^) ]" K5 U

老者的身體搖晃起來。
! I" M% J) h7 x" A4 _6 D
老者又再伸手入懷，取出第二塊石頭，丟在腳下。

他瘦小的身體離地約有三寸高。# O! l0 @$ a. G, w; O3 I+ f
% `, p8 u% D7 s$ {" r- f
接二連三地從懷中取出石子丟下之後，老者的身體飄

向空中。& @3 q) X8 u; e' w

“這是最後一塊……”8 m4 w2 W( Q8 D2 U3 ^; e: o

把那塊石頭丟下時，老者的身體已經飄到屋頂那么高了。

搖搖晃晃著，他開始被風吹走。
) e4 w* _! d% G4 t
在月色下，他隨風飄向北方。! h- y" `2 D. G1 v8 M
/ @/ S! t! N& z, Z  ?
晴明和博雅從檐下遙望著老者。

“真是好酒……”! M* {" I9 Y: K. _9 T2 F

老者的聲音隱約傳來。

“盡管這種活法未免寂寞，但也還是很有樂趣的……”
2 `  W5 _0 w$ P" D$ U
最後，傳來了這樣的聲音。0 P: G- F* r2 ^! C( p) r6 }
/ s8 B* ~/ O6 \) }  U
不久，老者的身影融合在月光裏，無影無蹤了。

“終於走啦。”7 i1 R$ n2 n$ v- Y- u

博雅手拿著杯子，小聲喃喃道。. l* U2 _, Z  Z
% Z( g6 M6 y/ C3 s, L
“唔……”; b9 ?; e5 [# j) |  h; v+ r( C! f
, O( _/ `2 Z/ E& B
晴明點點頭。
: f& {) N+ [- [. r' l
外廊邊上，老者放下的空酒杯在月光下泛著藍藍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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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中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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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

發表於 2007-8-27 12:02 AM | 只看該作者

呼喚聲* ^. Z2 y% Z( V
( L# c1 n: U4 J, q- p) M, i5 ~) E

2 d( a# S/ m* {
一/ W7 i% l, t8 O- [! G
, F$ J! T/ C, R, G
那是一棵巨大的老櫻樹。( K' T! a. S/ E! A1 _0 r0 O

如果成人站在樹下，伸開雙臂環抱樹幹，少說也得三四個人手牽手才行。, q; h! T( ^" a! N" \

藤原伊成坐在這棵櫻樹下，彈著琵琶。
# K. @: e; o5 A8 G* s
此刻是夜晚。
6 N3 f! @; C  x4 Y8 E! u
盛開的櫻花在伊成頭頂簇擁如傘。

明月高懸。月色如水，映照著巨大的櫻樹。
3 n9 i  h1 B$ b- ?; d
周圍別無其他櫻樹。在松樹、楓樹的圍繞中，惟獨這棵櫻樹伸出粗大的、開滿櫻花的樹枝，顯示出惟我獨尊的氣勢。* |# l# ~4 |$ Y+ X3 h$ Q) I  g

櫻樹伸得老遠的橫枝密簇簇開滿了花，花瓣的重量壓得枝丫低垂。

沒有風。- c* w3 X/ _/ B: d! V% O
9 G3 B6 C" s2 M8 l; D' N# n
雖然沒有風，但花瓣依然紛紛散落。

月光中悄然散落的花瓣，倣佛是不堪月光之重。
- j% P# n" j+ {0 ]
花瓣落在伊成的肩頭、頭頂和袖口。; t7 x( l3 f2 V8 f5 @* ^# D3 C
4 K! \: F2 Y) l6 A
伊成似乎在花瓣之中彈奏著琵琶。% k) ~+ U3 w, u+ W3 x
" l9 q- P6 @0 c! _$ A: T! d
持撥子的手一動， “琤”的一聲，琵琶琴弦發出動人的音響。

琤琤——琵琶聲與月色融匯在一起。
1 D: X# Z! F' G4 P
琴聲在櫻花瓣中繚繞，在大氣中飛升。
* C& N6 x% i4 E- D" `6 K
每當琴弦的震顫觸撫到一枚枚花瓣，花瓣便離枝落下。: a$ J) W1 Y7 B2 L( v2 S

只要琵琶“琤琤”奏起，花瓣便翩然飛舞。

琤琤. 翩翩飛舞。
; p/ V% N; x. J. S! s
琤琤. 翩翩飛舞。9 `4 {/ l3 O+ v; Z
* U1 E1 T3 _. V
琤琤. 翩翩飛舞。

琤琤，翩翩飛舞；琤琤，翩翩飛舞。

琤琤，翩翩飛舞；琤琤，翩翩飛舞……

是花瓣在迎合著琵琶聲，還是琵琶聲在迎合著花瓣？
! @; m+ m- _* j5 z7 u. J' q
琤琤瑽瑽的琵琶聲與翩翩飛舞的花瓣已經渾不可分。
* T; u4 D% Q& l% k( W
不久，琵琶聲停止了。

琵琶聲一中斷，情景就和之前一樣，只有櫻花瓣在月光中悄然飄落。6 J% Z6 P, [3 r% T
/ D! o& R  L4 k/ w! }5 C' {  R
伊成閉著眼，倣佛還在追尋消散在周圍空間裏的琴弦的顫動，也像是在傾聽殘留在身體內的琵琶餘音。

不，對於伊成而言，也許這軀體也好，包裹著自己的肉身的大氣也好，已成為與琵琶聲共振之物，無從區別了。! P& g1 P: k8 j* j6 V

這時——“ ，琵琶演奏得真是美妙啊……” 不知從何處傳來一個聲音，像是不勝感慨，又像是唏噓嘆息。

伊成睜開閉著的雙眼。- x7 n2 J% _; Y: [4 c4 o- G! x3 l) g
4 y) z1 S& C* \* c: [. e
四下裏不見有人影。

明明聽見了人的說話聲——怎么會沒有人？

惟有櫻花的花瓣悄無聲息地飄落下來。$ r* z6 S3 Z! y% B+ m; q) @" \& J+ C% |
; Y; E+ d6 U$ h) V
難道是幻覺嗎？
, v2 T6 V, ^* _1 w: p
就在這么想的時候——“實在是難得一聞的琵琶音色啊。”( Y9 \8 E0 J2 L0 d- \
1 y& h+ p* {' E8 {, a9 t2 I% d
又傳來了說話聲。( k- R  V/ x, t& g1 o5 t% S

“昨天也來過吧。”

那聲音說道。5 o1 p+ K1 K: ]! Q. Z

但是，聲音的主人依然不見身影。

“琵琶技藝競精妙到如此地步，一定得請教尊姓大名了。”- s  X9 \) k8 a1 z

那聲音又響起……
# k. `# x: }* W  V
伊成默不作聲，那聲音又來相詢：“敢問尊姓大名？”- n' o3 P1 u- R9 L
; e- U0 n2 N. ?) `
被這么一追問，伊成不禁脫口而出：“我是藤原伊成。”
5 k- [( ~  n6 ~# Q
“是伊成大人嗎？”+ {8 e7 E. ]* Y+ `9 L1 W) @0 K8 V

“正是。” . “那么，伊成大人……”
" u) ^# D. M8 z/ n0 G/ t
“噢？”; v; D2 Q6 O. V: s( f  K5 u' z+ ~5 @

“我就先告辭啦。”
0 p& v+ k* W% E* Y( v, l$ i
“告辭？”

“我要告辭了，改天我會去找您。”' t9 A6 Y+ ]! [3 T7 P2 j; w. D
7 M& F% o1 c5 E5 Z
伊成一時語塞，那聲音又道：“告辭啦，伊成大人。我會去找你，可以嗎？”- D7 ?* y( t  W; D
9 Y; T3 H( Q4 {3 z
“哦，嗯。”- B+ ~  r4 w4 y
5 V; [7 p9 T3 C; ?) ]0 q
伊成不由應聲道。
8 Q3 d+ b% G( V* n" F7 s2 C/ G$ h$ r, e
二4 u6 b3 o  S  x& e- Q

庭院裏的櫻花正當盛開之時。
. w7 l/ T0 M' }" N5 t* o
安倍晴明坐在外廊內，與源博雅飲著酒。2 U6 \, d2 n% X9 K0 A

周圍只有一盞燈火相伴。

穿白色狩衣的晴明倚著一條廊柱子，秀氣的手拿起酒杯，悠悠地端到了紅唇前。

呷酒的雙唇總是浮現一絲笑意。是那種若有若無的笑——倣佛菩薩像呈現的那種。倣佛櫻花瓣那種隱隱約約的淡紅色——是那種輕微的笑。
  T/ d# T5 R7 X7 A
穿著櫻襲的漂亮女子坐在晴明和博雅之間，二人的酒杯一空，她隨即端起酒瓶，為之斟滿。0 A6 Q! F$ |6 x  Y( {. v6 H- ?

今天晚上，是博雅攜酒來訪晴明。

博雅已有好一會兒喝酒賞櫻，賞櫻嘆息了。6 o2 g& [) w  b+ M. \1 H- l
! m. t- c7 v/ ~4 j, ]
“怎么啦，博雅？”晴明問。8 h, I. C) I7 J# d

“嗯，是與櫻花有關的事情呀，晴明……”& X+ n; Y9 z% K5 K5 z8 l

博雅將手中的杯子放在木條地板上，望著庭院裏的櫻花。
6 i8 ?$ L) k( h. {& P) F
庭院裏，有棵古老的櫻樹。, Q9 A" X7 z0 S; M/ L

月光下，可以看見櫻花瓣靜悄悄地落下。! N9 D  `8 U# @. l8 a9 A$ ~% n+ y# x
. i5 m6 ?* ?! p2 u. j9 q; X8 Y4 i
“櫻花怎么啦？”' Y% z' ^" A' u: V
- j' C( z$ F$ p0 {  Z
“就是說。那個……”5 p& W) j  g: D& _6 s0 ]

博雅支支吾吾。

“那個什么？”* B) F  W$ d' \1 K( H6 Q

“就是說，當我看著櫻花的時候，不禁深深地思索起人的生命了嘛，晴明……”

“人的生命嗎？”" b3 Y- q6 G* h: L7 |

“就像花瓣離枝一樣，人的生命也會像風一樣，離開人的身體……”

“……”
! g0 |/ X% [5 k2 V3 f) f9 f
“即便沒有風，花瓣也會離枝而去……”: `& t! t0 }+ B) v2 O4 A- c: z

“……”

“人的生命，也不會永遠停留在這軀體……”$ |0 O; d' x* z; H& X  O
. r0 W4 x5 S+ c0 ?
“唔。”
$ I  R2 A  j5 z
“晴明啊，你也好我也好，終將是零落的櫻花。”
5 m) h) @9 R  U
“……”

“但是，正因為是終將凋落的櫻花，人才會眷戀這世間吧。正因為了解生命短暫，人才會珍視他人，才會寄情於笛子、琵琶等美妙的音樂吧。”  S8 y' s* |  W. Z0 S8 {  `
4 D0 V& s: C* m2 ~
博雅端起身著櫻襲的女子為之斟滿的酒杯，直視著晴明說：“晴明啊，我能夠與你相識相知，實在是三生有幸。”4 F3 n- E6 M! w7 ^

博雅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博雅雙頰微紅。

“蜜夜……”
; }, g: C# f% G3 ~
晴明避開博雅直視的目光，對穿著櫻襲的女子說道：“博雅的杯子空了。”- p1 b- t* V! L7 b

名蜜夜的女子會意，又為博雅的酒杯斟滿。

“你又逃避啦，晴明。”博雅說。

“逃避？”

“是因為你先問我怎么了，我才正經回答你的。可你現在卻想轉移話題。”, o6 x: J6 p, K1 F& x

“嘿，也談不上逃避什么的。”
. ?# V! m. M/ e' |; A
“看吧，你就是那樣。”* t3 ~7 h% y  b2 h$ R
3 N2 |( ~, d5 J, T
“又有什么事？”
! O, F7 g- ^; u+ B; U0 p
“你剛才笑了。”2 a% O- Q" _2 q

“笑就等於逃避？”
2 I# e5 g7 S; a* H/ S) M, U' z4 h
“不是嗎？”3 K, S  f& w  m/ S. S* A; l

“你看，你還是用那樣的眼神來看我。”
6 S4 N5 H  \, g, \/ g6 u
“眼神？” “博雅呀，不能用那樣直通通的目光來看人嘛。”

“這樣的眼神讓人家不自在？”

“是不自在。”/ q8 l5 k& T6 q: v! A6 T' t

晴明實話實說。4 X$ P7 g( \- a9 @

“你總算坦白了。”
, \% F) i$ `* Q% o7 L2 R
“嗯，坦白了。”" V# j: b0 A  N% L$ x6 K& X

“難得老實一回嘛，晴明。”

“我就佩服你。”
4 E* |9 X' n9 v  e* g0 f! V
“為什么佩服我？”/ C8 F& [! w9 [% |
, t! {+ G; V3 d
“我能以方術操控鬼神，但你自己本身的存在就能驅使鬼神。”

“我？驅使鬼神？”+ V# w1 t. o' |5 v3 B" c8 b

“對。你是能驅使鬼神的，博雅。”

“我什么時候驅使鬼神了？”
) J8 t( j& A0 F3 u2 b: n/ Q
“就是這樣。”8 K& F  _/ O, ^$ J# Q) m+ ?

“怎樣？”; w9 P& J/ q  q, e
" e  n- P* }5 q+ O( }/ a7 v3 B) n
“正因為你對自己的力量無所察覺，所以鬼神也為之動容，博雅。”
* B! Q, B& A7 p. }7 }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么。”
1 Z* ^, l3 ^' }% F9 I% p
“不明白才好。”2 w0 J  t& ?! g' K
2 a# }. Z# R8 v
“喂，晴明，你不是又想說那些莫名其妙的咒來蒙我吧？”0 k' y0 `0 g1 l  l# [* d  g6 k0 e0 X
4 R$ p2 P- Q. [( F0 ~( H! l
“沒那回事。”4 d" r2 \' e/ x0 T8 f; }( H
; {/ k; @1 e2 V4 Z4 M
晴明取杯在手，說道：“不如說說要緊事吧。”

“要緊事？”

“你今天晚上是有事來的吧？”$ q1 h+ ~, a4 P6 p: x3 i1 P1 q  Y/ I
  b; Q7 L% B# [0 d% J7 m3 Q4 u
“嗯，有事……”" K" ?9 _; ^8 w

博雅點頭承認。1 p6 {; X+ D3 Y/ A* B% }* G
" A+ F) W& ~: {; t" [9 |. O% q
“我看你剛才一直對櫻花很在意，莫非事情跟櫻花有關？”( e2 \, W) S* \

“的確不能說跟櫻花沒有關係。”6 S4 d) Q5 Q9 s. U# N

“是什么事？”

“其實是藤原伊成大人的事。”博雅說。7 s- V7 N8 l. r& s% _; H+ W

“是一個多月之前，在清涼殿演奏琵琶的那位伊成大人嗎？”/ X4 @& U4 ]. L4 D/ R% M! a

“正是。他曾和我一起師從已故式部卿宮學習琵琶。* ]2 |) T/ u. C

算得上冠絕一時的琵琶高手。“- q4 s: G7 \* f8 B- L  |8 w

“他怎么了？”
& y; R. s& \6 a# r% z9 b' l
“他這三天來行為舉止頗為怪異。”; L$ J. J% ^( L3 O4 A" o

“怎么個怪法？”# A5 F8 \$ Q1 q( J! O& |) G
/ d" \: ^/ ?7 p# d0 g2 W; S8 v& }; r
“這得從四天前的事情說起了……”
# Y# [5 ~& x5 U+ L" j" o
於是，博雅開始敘述事情的來龍去脈。$ J: n1 o% }0 M, b* I6 |0 `
. \, J1 ~; \9 _' H4 R! z
三; \$ ]$ Z8 L+ _2 A5 P

伊成和藤原兼家一起外出到船岡山，是在四天之前。

據說在京城北面——船岡山的中腹，長著一棵古老、巨大的櫻樹，此樹今年花開得尤其好。

兼家聽聞此事，說道：“走一趟瞧瞧去，看好成什么樣子。”

他讓人備下酒菜，帶著隨從前往。4 ]# b; ^- m4 [* k8 P

被邀與宴者，是伊成。於是，伊成帶上琵琶出了門。

到了一看，櫻花果如傳言所說那樣傃麗異常，眾人便在那繁花之下飲酒誦歌，伊成彈奏琵琶。

彈過一通琵琶之後，伊成吟誦了一首和歌。' d2 {2 s- g4 @1 z. v' W7 B
" t. H' C; W, a
春來繞彩霞，群山盡櫻花。& _( ~2 [6 ^+ v: B- f* w3 G4 h0 F
; [/ r! d/ T7 v
一朝飄零落，何惜顏色改。& i! [3 m& I5 T* n, T5 M% l1 e$ k2 {9 d

“《古今和歌集》有這首作者不詳的和歌。如果說花開花落、世事無常乃人之命運，那么，古人主張春夜秉燭夜遊，實在有他的道理。”

伊成徵引唐人詩歌，深為嘆息。  o- p" I( ]) m, R+ A: n

“櫻花這東西，實在是令人牽挂。”' T) {* j- n, @- m, c" f& R
' o* l) ~8 f7 C9 m0 U8 A
據說他這樣說過。6 h+ B( g1 J' L" `) G) H

四天前，伊成早出晚歸，但第二天他又出門而去了。& F5 }8 \  }1 V" N* J" h
8 ~+ H8 l0 i; V
這回是獨自一人，而且是晚上出門。

伊成說，無論如何也要夜晚獨自一人在那棵櫻樹下彈琵琶，於是出門而去。希望夜晚在櫻樹下面彈琵琶——這種心情是可以理解的，可地點也不能沒有選擇。晚上到那裏去，路程算是相當遠的。旁人來看，事情未免有奇怪的地方。
$ n8 Z  s* ]/ T- s
準確地說，他帶了一名仆童前往，但伊成對他說：“你在這裏等候即可。”2 v8 G# y* c% z7 \
# d( T/ f# O  t/ |! j5 f: X' |
他讓仆童在離櫻樹不遠的地方等待，自己抱起琵琶，獨自來到櫻樹旁，坐下。" _( u, l* N3 J  t

伊成按自己的心願在樹下彈起了琵琶，至早晨與小仆童一起返回家中，但他到家之後，卻對家裏人說：“哎呀，發生了不可思議的事情。”. L( {4 |$ J/ b- {& z- b
5 T- ^) ]9 @# _- {; \  h% Q/ s
他說彈起琵琶時，有人對他說話。

原以為是自己帶去的仆童的聲音。但看來不是這么回事。: m$ G: p1 \7 D, W5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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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不見人，只有聲音傳來。" ?6 ^- t) ~& t7 e
! |5 f- j+ ~7 I7 X- I' M% ?1 S
結果，未能弄清楚是誰在說話，他就回家了——伊成只說了這么幾句話，便一頭倒下，沉沉睡去。  Q- A1 b/ ]" L, M* [  N2 n
. w- Y) h% B: U5 e9 e9 q
家人覺得，他這是彈了一整晚琵琶，幾乎沒有睡覺，精疲力竭所致吧。
5 d6 B3 S5 C: v5 a/ I4 B
原以為讓他盡情地睡，到傍晚時總該醒了，但到了傍晚，伊成還是沒有起床。

到了晚上，他依然沒醒。到了深夜，他還是沒有醒過來。4 }( S7 o( o$ I/ V/ t6 ^" ~& q
+ k* p% O' k# x, x
把手放在他身上搖晃，也沒能把他弄醒。3 i3 l' B+ [/ I(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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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家人意識到情況不妙時——“伊成大人……”7 U5 w, {2 o9 p% W- }

不知從何處傳來一個聲音。

“我如約前來啦。” 是一個從來沒有聽見過的聲音。而且，發出這個聲音的人在哪裏，無從得知。+ p  S% ], j" \* R6 L5 D  ?
- n# o% N  x2 A5 i6 x. [4 L) Y  S
“是否可以‘山’字相贈？”
* g; _8 c' K: j' f
話說得沒頭沒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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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人正訝異之際，沉睡中的伊成一骨碌爬起來了。

伊成在眾人的注視下走到外廊內，面對昏暗的庭院開腔說道：“來得正好。”! j8 L- u5 p( _) F: w& Q8 z

伊成抱著琵琶，在外廊內坐下，開始撥動琴弦。
9 F" Y) `8 l/ x0 G- i
他一邊彈琵琶，一邊對著夜幕下的庭院說話，倣佛有某個認識的人在那裏似的。
) d6 Q2 x, R( i$ j
“那樣挺慘的吧。”- M+ d( H2 m( `0 j+ f7 q

“什么，想出來嗎？”

“想從山裏出來？”% a- Q1 l7 S" w7 E, I( ?' B2 x) {
1 N+ X) p5 I  j
“給‘山’字？”
9 N& F  G. i" O5 ~
在旁聽者看來，這些話簡直就是自言自語。

就在家人不知所措的時候，琵琶聲忽然停止，伊成當即躺倒在廊內，呼呼大睡。

就這樣，伊成又接著睡了一晚上，到了早上也沒有醒來。+ A1 ]; s# S$ I3 ^$ a( l4 p

中午過去了，又到了傍晚，又到了深夜，伊成還是沒有醒來。" K. G# N. w, r" O

因為粒米未進，兩天下來，伊成消瘦得驚人。

夜深了，不知從何處又傳來說話聲。+ M* ]4 j( F! N# u' Q% B0 `

“伊成大人……”9 \* q1 \: x' w# s

聽得見聲音，卻看不見蹤影。& }0 u1 [1 b' H2 R7 p

這時候，伊成又一骨碌爬起來。2 m% j; z1 d8 i! y

情況與昨夜無異。伊成又帶著琵琶來到外廊內，坐在外廊的木地板上開始彈琵琶。又自言自語起來。% l, s% u" Y* r" E

與昨夜不同的，是伊成的視線。: Y* ^0 H! n7 ~

伊成昨夜自言自語時望著較遠的地方，而此刻則望著稍近的地方。2 n2 c0 y7 q! e# B2 e3 ]

“你說想離開‘山’？”& T3 ?7 o) N7 [  y' ]! ]9 O3 O
5 ?6 q+ d) V' ]9 v8 W3 u
伊成面對空無一人的庭院說道。
+ K; }, D2 w6 R" @5 g" p
不久，伊成彈完琵琶便又昏睡過去。* i+ Q6 ^. Y% |7 X. Z. o9 z
, ~- d" L# i+ ]/ M) p9 h
在睡眠中，伊成越來越顯消瘦。
9 P% |- D# g1 O8 P9 X/ [
連家人也產生了不祥的感覺。
3 e2 V1 E7 P2 N+ O
肯定是有什么不好的東西附體了。

不採取措施的話，伊成怕是有可能被那不好的東西奪去性命。8 }- M+ `4 A" k' Y+ U) f
$ {9 w3 g; n* M
“於是，伊成大人家裏今天就派了人到我那邊，一定要我來找你商量，晴明…# b9 \* g: i9 ~4 n2 _
' C& f* J" o# X0 l
…“博雅說。

“可是，他被呼喚名字的時候答應了，這可難辦啊。”2 Q  ^% ?' H; f7 F

晴明放下酒杯，低聲道。" b$ S" b- U4 k& ?  X( Y, B
# l* y2 S. k# L# y9 X' M$ d
“呼喚名字？”博雅問。

“即使被呼喚了名字，你不答應的話，這呼喚聲等於隨風而去了；但若答應了，就結下一種叫做‘緣’的咒了。”6 |& X, y7 u. Q: \" k

“是咒嗎？”

“是咒。”8 Y8 X. y7 b$ |7 {( B4 m! G5 k6 ?/ ]

“那該怎么辦？可以明天就去伊成家嗎？”

“不。”

晴明輕輕搖了搖頭：“還是今晚去吧。”" b% P1 J6 s* X& R
2 T$ X! {9 l5 d* c$ Q
“方便嗎？”

“沒關係。這種事還是盡早為好。我們大概能在那個聲音來呼喚伊成前到他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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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6 }$ G$ W" B! k/ F+ z- ]6 j

“走吧？”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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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

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
) T9 k: M2 b8 M
四( B! T9 Z- _- F- H

琵琶聲琤琤瑽瑽. 伊成坐在外廊內彈琵琶。

月色如水，從檐下射入的月光，使伊成的身姿在昏暗中凸顯出來。
; P8 l& j1 P/ C6 h; W; f. }
晴明和博雅躲在屏風背後，觀察著伊成的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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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與此前一樣，似正與庭院裏看不見的東西對話。5 T7 d7 M$ K/ d

“你說什么？我不明白你說的話。”

伊成邊彈琵琶邊說。' s: F% @* {; ?: \# ?

“你說想離開那座山啊。”: V, ]& `4 k+ _" I' E

“你喜歡那首《古今和歌集》裏作者不詳的和歌嗎？”/ t- |8 {( D5 I& ]9 a

“你說‘山’字好？”( D$ h& p3 s2 w# O7 _7 c*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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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既像是自言自語，也像是對跟前的某個人說話。

但是，博雅遍視庭院，都不見有人的蹤影。! $ L6 Q3 u+ N; A. h
% R% K; }/ c* ]% h' l9 X
默默望著庭院的晴明低聲道：“原來如此……”9 F4 o2 P3 P! Z1 S! j9 L: m/ w

“什么‘原來如此’，晴明？你知道了什么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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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對晴明附耳問道。

“嗯，多少知道一些吧。”! K; o# }* G3 }9 I( q0 |

“你知道一些？我可是完全摸不著頭腦呢。”5 c# U2 ?3 _2 T* J$ V- }; A0 G* m

“你這樣子當然是難免的，因為你看不見那東西嘛。”/ g! F* }+ d7 d$ Y8 h" ^3 Y2 g3 ]

“那東西？晴明，你看見什么東西了嗎？”
# X3 O8 ^2 {+ q  H3 |
“嗯。”; {, h( `( Z) c

“看見什么了？”* n# ?2 S) J! G, q; p, X4 v

“就是每天晚上都來伊成大人家的客人的模樣。”

“你說‘客人’？我什么都看不到。”5 T2 c- ^  g! p
+ w4 q2 |% N* v1 A7 d7 c
“想看嗎？”7 K4 y) }& S, Q/ Z4 u1 _: B
; \( V$ u5 P1 R6 w2 U" l$ Y
“我也能夠看見嗎？”
. $ z6 c4 f1 W9 b
“也行吧。”/ q% {! v1 ~9 m  w) H
1 m/ o/ a. S, Z3 z0 j1 o$ p
晴明嘴裏應著，伸出左手，說道：“博雅，閉上眼睛。”
; m; p! b2 ]4 h3 @+ B
博雅一閉上眼睛，晴明便把左手放在他的臉上。$ Q6 s1 l( D" G, Y

拇指按著博雅閉上的左眼，食指和中指按住右眼。
! {' d# n3 H) d* x
晴明的右手托住博雅後腦，小聲地念起咒來。) ]) p. v1 r! [  p& D

晴明將雙手撤離博雅的頭部，悄聲道：“睜開眼睛！”; |# @" L1 Q  d& y  d9 B

博雅緩緩睜開雙眼。5 C1 s% V- F6 m, ]: G

那雙眼睛隨即瞪圓了。
+ k/ \* g& ~; u& g9 |4 W7 T
“啊……”7 j" v7 Z" e" F/ I. g* }
2 k# N- A4 R! r1 _; }- E9 ?0 t
博雅強咽下這一聲驚嘆。

“有人……” 博雅沙啞著聲音說。: \5 }, ]6 V7 ~
9 Q( a) m) }+ ^: }0 }* _: ^$ C
他目不轉睛地注視著眼前的情景。2 m) N; I( P* M$ s5 G0 ~
( g, p. b# b( {' @9 G9 R
坐在外廊內的伊成前方——庭院裏的樹叢中，坐著一個人。6 X% J; \  ^/ ]$ ]$ x9 ]' X  [# S

是一個身穿藍色舊窄袖便服的男子。歲數是將到未到五十歲的樣子。. d$ J3 W2 u4 \( H
1 v( r1 s8 c" X5 o) Q& O2 P2 H0 I
這男子坐在泥地上，正與伊成交談。2 @2 m7 k) y5 j1 ?  P) c
7 X0 V$ Y; S3 o/ v" @$ w
男子的額頭上有點特別，像是寫了字。- ^, m3 i+ B3 P% w
, Q# o1 X0 f, T0 P# V$ {* [; }7 M
“晴明，庭院裏的男人，額頭上寫著什么東西呢……”

是一個漢字。
! Y- ?$ d( l" R5 ]* l1 g3 I8 A! ]
“‘山’字吧。”; w& c1 `: G6 H: U6 g3 |: e- J
' ~7 T& S/ p& |8 K( N: c! G( T
博雅自語道。, C; C8 O: ^, g0 O

坐在庭院裏的男子的額頭上，有毛筆寫的一個“山”
" D/ [+ W9 X) U3 U
字。
# b8 {! i' m: J
“博雅，這事說不準會意外地好辦呢。”晴明說。9 V* V" E( x* _
/ ?7 E; F9 |* E, m: y8 L/ N/ _7 x+ ^
“真的？”3 a# Y4 ~8 ?  l! Q+ r3 k1 l
/ w# L. Y, p  z! X, l* @
“今天晚上不必做任何事了。暫且由著他。”
) l" h- K& a) {$ F( h/ ^# _8 W
“不會出事嗎？”6 j5 x: f0 ?  L: \

“哦，這一兩個晚上不會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伊成大人可能會再瘦一點，但性命應該無憂吧。”# K- c: ]* |( E' ?

“那，我們要做什么呢？”

“明天去見見那位大人。”) g' n. M. B7 z) v

“哪位大人？”6 ^% s- y; U! {* K
1 j$ Y9 @( t2 E8 S# {' s& r8 s! F
“該做什么，也得問過那位大人再說。”

“你說的‘那位大人’是誰？”" V8 q$ j  k; }. X, ~* j

“你也見過他的。”

“什么？！”( t( P  |$ w5 K' `/ z* A, Z

“是我師傅賀茂忠行大人的公子賀茂保憲。”睛明說。9 P9 |* m" u/ @! C% X3 A
+ n$ Z4 m6 f2 h
五
# a# {- i- E  O* B4 Z7 t* }5 `
第二天，晴明和博雅並排而坐，與賀茂保憲相對。  G' W2 u4 g( ?4 |
; h  m+ e4 Y8 P5 h3 x. Y9 X
保憲現任谷倉院別當一職。他父親是陰陽師賀茂忠行。保憲原先也是供職陰陽寮的人。他仕途順利，當上了谷倉院別當。8 [& c+ F7 n( U* j, q* e' o% F
1 w# l! |2 f/ t) }
本來應該是保憲與晴明並排而坐，與較他倆官位高的博雅相對，但這次三人碰頭沒有考慮這些。

這是在保憲家裏。. m' s/ \* K7 k

保憲穿一身黑色便服，一副無憂無慮的明朗神情，面對著晴明和博雅。
5 X* b9 Y1 `3 s, l* x
他左邊肩頭趴著一只小小的黑色動物，盤成一個圓圈在睡覺。
4 j' q: C$ |+ i
黑貓。  ~% G+ y; j- }1 e0 [' Z
  _* w1 v8 M5 m: r. {
但是，它不是普通的貓。是一只貓又，也就是保憲使用的式神。

三人剛剛寒暄完畢。

“晴明，今天光臨寒舍，所為何事呢？”保憲問。
& \7 y0 X1 J- g" I: i
“有一件事想請教……”
4 V) {7 U4 R( B  U6 S
晴明略低一低頭致意。' c+ J, M; `7 c  V' ?9 y
7 {' m7 V6 j! o5 p- Y
“什么事？”保憲問。
( p5 f/ n+ O9 z5 u
“近來你可曾施用封山之法？”6 t% ]6 t: b# H! `  d& b
  K) F( B& d2 u9 M
“你說‘封山之法’？”

“是的。”* d6 n# P- k) y. h
: L% k8 Q' b9 {# N3 u' |" g
“這個嘛……”' R& Y7 F" f0 e* n* c

保憲的視線望向遠方，思索了好一會兒。* U" N$ ]) l2 ^% P5 M) Q/ a1 L+ c7 {& M
3 m9 J. |- b4 F4 p3 {1 U. I! R
“我不是說近一兩個月。”6 |) C& q. y) ]9 [
- z5 I/ w% `8 a, {0 v
“……”; [8 i. D% P) }' _/ @/ j$ J; N
5 Z5 N! D( _( `/ I" ^
“應該有三四年的時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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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如果是這樣的話……”2 O4 D/ v8 y7 d$ K4 ?1 x- k2 N1 Y

“你還記得嗎？”

“不至於不記得。”7 m7 p: K, L. H/ L( y

“是什么時候的事？”
; r! n& t. ~4 [0 U: a
“等一下，晴明……”
' C) u- O/ Y. M/ k, }* u7 d( a1 Z
“好。” ‘“我說出來其實也並沒有太大關係，不過我還是想問一句：你們為什么想知道這個呢？”" T7 u" d' u$ T$ d2 d  A7 t
8 A4 a3 N6 |+ n' M
“據我所知，那封山之法，賀茂忠行大人只傳給你我二人而已。”) e+ d$ W5 P8 B

“是。”) r* X7 r9 D2 G* ^

“現在有人使用了封山之法。”

“……”( g4 @8 ]! u* ?0 K
8 l$ }5 L9 s: g; p0 m$ q# S; Z
“師傅已仙逝，現今能做此事的僅你我二人。既然我沒有使用過……” “就是我做的，對嗎？”2 h# V  t9 b5 H# a! u

“是的。”
0 i; d6 K) h3 e
晴明點點頭。* \7 q# K7 O. B7 ~5 `. z2 k
3 x) m0 S, z( s' \( i$ [% [
“的確是我做的。”
1 h4 A9 b/ c" B* P; x* z( m3 o
“是什么時候呢？”: t& H6 _3 k0 v9 Y: B# f

“早在五年之前了……”
# v6 ]( h5 X2 ?* K
“事情經過究竟是怎樣的呢？”, i6 e8 W) Q% E' V0 z

“我會說的，但此前你得先談談你這次的事情。你說完我再說。”

“好。”5 t6 k2 t- o- u  g
3 g' P" l- f; F& t6 ~! c
晴明點點頭，把昨晚從博雅那裏聽來的事講了一遍。4 ^+ @3 y; e  K. ]$ N+ P- @

“原來說的是那件事啊。這樣的話，恐怕真的是得讓我說。”保憲說道。
3 |, I4 n. L& s( |( ^5 F
“那么，回到剛才那件事情上：五年前是怎么回事呢？”
9 E* D+ H5 A7 L; i4 T
晴明這么一問，保憲答道：“不就是那男人的事嘛，晴明……”. |+ F9 d) [( B6 R, j

“那男人是誰？”+ z! y: U, }; ]7 i1 ^
+ R. s' @; Z% H
發問的是博雅。
1 c$ E- U  [" `, P" V  r0 w$ r! i
保憲這才察覺到博雅正好奇地望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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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我忘了博雅大人也在啊。”

保憲用右手撓撓後腦，苦笑道。5 q6 f) U9 n. m# b  g! e/ C
- d+ h$ ~& N# {
“這是指聖上。”/ c! Q5 Z; N) j5 ?9 j

保憲對博雅說道。9 m( y# t1 i" I+ K: y# \' _

和晴明一樣，這保憲也將天皇稱為“那男人”。而且是堂而皇之，沒有任何不自在。( }. V7 F( l  f6 n! y
/ [2 `2 Q# e, O; h4 n. z1 |' Z
“晴明，五年前，有人詛咒過聖上。”- [# Q/ W, K" r9 ^# @

“沒錯。”6 ]1 o6 t" W5 H" y* I; K  g. t
, i0 s; L& Q. e& F4 z  W2 ?
晴明點頭。

博雅對保憲稱聖上為“那男人”頗為驚訝，但他沒有像聽到晴明說這話時那樣予以規勸。) N3 y& ]: j- x: @. S

他靜聽保憲的敘述。; c4 o* R* A7 z; s
1 S+ k- ^' d7 P: K6 Z4 a' L$ q" n5 N. ^* }
“聖上連續三天三夜痛苦不堪，就召我過去了。”+ O  |+ k) f  q! L. [

“然後呢？”

“我射出了回頭箭。”

“哦？”
3 R# x/ `) q6 X
“我把白羽箭射向空中，把詛咒打回頭。因為那支箭飛向船岡山方向，我追過去一看，結果就追到那棵古櫻樹昕在之處。”9 ~/ E+ ^2 {  U( u0 m( m* ^9 f% w
: H& l/ S! q- ~9 W) S2 G6 U6 D
“噢。”
7 H9 F- e( ]+ q4 r" H& K
“一個叫海尊法師的陰陽師被我的回頭箭射中胸部，倒在那裏。他已奄奄一息。

我打算趁他未斷氣前問清情況，便問他是受誰之托…。.，‘“他怎么說？”6 u2 j: z" F  U, C2 z
. M# W3 I& Y; H% T0 R
“這個陰陽師說，誰也沒托他，是他自己要那么幹的。

當我問他。為什么要詛咒聖上時——“! M- o6 H& x: _& H+ \# F$ e

“他怎么說？”) M4 g4 N5 @+ R7 y3 d( C* N) }

“他沒有回答。”6 {$ e6 k- U8 z' }" F& |
7 R( D: ^. L# r# |* I( A
“哦。沒有回答？”9 V8 x! H; H8 |8 `! B
8 F( {% o9 P: s- _5 ?" `: O
“海尊恨恨地瞪視著我，意思是說，他死了也不會放過我吧。”3 L" w& F9 }/ o% b, `) i  D) t. M3 A& E

“那么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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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怕他作祟，但我也不想以後跟他糾纏不清，便作法讓他不能作祟。”
' _7 }: q' `1 k& U
“於是，你就封山了？”# V4 M: X( t  d) _& I# n
- }+ f* w2 b9 z& F  P, x2 B, n
“沒錯。我把海尊的遺體埋在了那棵櫻樹下。”

“這樣我就明白了。”% ]& \0 s' K$ i' R

“可是，我並不知道事情發展成那樣。”* _2 {, u3 D1 {% M- w6 ^/ m

“請問。保憲大人……”0 q# n1 Z# x) n3 S) I2 t8 @

“噢，什么事？”

“此事可否交給我暗明來處置呢？”  w2 M: A& `( K( N

“可以。就由你來處置吧。”, d$ e; J$ @( k3 b3 p0 [- h3 G
. m0 t, k0 m" S2 d; _) p- k
保憲點頭應允，他身體略為前傾，說：“不過，晴明……”/ t2 q$ R% H0 C& A& J0 e4 z- G4 r
( C5 F7 }. q$ H4 U
“什么事？”
  v- @8 C8 R  j" Z$ Z  Q& F+ Z$ ]
“請允許我再到府上喝酒。”( m1 d) k9 P2 p' L
, c7 b% m" S5 Z) w: f
“隨時歡迎。”* g) B0 S9 o. l4 q6 t
7 x9 {$ G# t& q3 l
“我喜歡上你那裏啦！可以很放松地喝酒。”

保憲滿臉微笑。8 r/ v" m7 p9 }" J; D

他的肩頭上，蜷成一團的貓又睡得正香。
- M1 ~2 M' \3 D9 G  M$ p) [+ c5 F
六

來到船岡山的那棵櫻樹下時，已是晚上。# f  {" F' X2 @3 [- p( B! c# B

櫻花花瓣自枝頭紛紛揚揚地落下。
4 I4 ?& a& k8 K0 ~  D
博雅和晴明撿來枯枝，在櫻樹下生起一堆火。又用帶來的鐵鍬在櫻樹根旁挖掘起來。! O) z" b9 X# f7 _
4 S' x" r! b) f% R) r9 v- l
火堆旁坐著蜜夜，她將硯臺放在地上，正在研墨。
) v3 _. C% K3 i& ^" `3 G
月亮升起來了。
" l3 V  o; f1 i% x7 Z
博雅鏟了好幾鍬，開腔道：“喂喂，真埋著人呢，晴明……”* I7 n" Q  T" R% C% B. ~  e
( l. o: Z0 r7 T! A& M; a) s: O
“是海尊法師吧。”晴明說。

不久，這具遺體被掘了出來，擺在櫻樹下。
3 k' O/ G( F# E( [$ v
就是博雅在伊成庭院裏見過的那個男子。

櫻花花瓣飄落其上。

“晴明，這事挺不可思議的吧？”博雅說。" h& x$ U% A# M1 P) a9 U
9 t8 i' G# |$ B& c( y
“為什么？”晴明問。

“就是這具遺體呀。說是五年前埋下的，可它既沒有腐爛，也沒有被蟲子吃掉。”4 B# v) ^+ e/ b, V  d7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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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因為施了封山的咒吧。”( z  V( u6 B( K6 x8 l- M

“封山的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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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這個說法我已經聽過好幾次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0 M8 G# ]8 D. s" L. r- C( b/ ]: w
“就是它。”
( S* x- T7 _7 D% f% `7 o
晴明指著遺體的額頭。- X4 k, b5 e' O" k' E0 {' l% c4 O

那額頭上是博雅也見過的漢字“山”。

“凡被施此咒，魂魄是極少能脫離軀體遊走到外面去的……”6 S! o) n0 p) l/ g) l4 a- Y
" b* ?' a# A$ x& c% ]( G$ d
“……”
  f9 \( {+ H( R) r1 N; U7 F/ B4 f
“即使死了，魂魄仍被禁錮在肉體之中。不能前往來世，肉身也無法腐爛。”. E8 F4 ~) K1 t/ ^4 L) }& `# P- |9 |
# p- T6 W4 X1 j4 r
“但在某種情況下也能逃出來吧？”, w& e  m" o9 N% h

“對。如果能跟伊成大人演奏的那么傑出的琵琶音樂結緣的話，便可以跟隨著音樂脫身而出了。”
  F; @. m' T8 u! j2 f! C
“於是海尊法師就……”

“……呼喚了伊成大人的姓名，結緣了。”

“但是，為什么是伊成大人呢？”- K* i6 v+ A7 |. U+ J6 N$ e& Y

“是啊……”

“哎，晴明，你已經知道了吧？”, \/ G( u9 C# w; j

“噢，大體上知道吧。”- X4 `; E/ r( R( k' I# b

“那你就告訴我嘛。”$ r4 G* j  V+ b, k4 |$ o+ t
  P1 u8 c$ s# ]
“不，這事與其由我來說明，不如找個更合適的人。”) e5 H7 z' U" \, p* h5 @3 a

“是誰？” “就是這位海尊法師嘛。”
. N4 t; t" d2 @0 Y, F- S
“什么！”
& b9 t8 M. s+ l+ m/ M, P% D
“加在海尊身上的封山之咒稍後就會解開。這樣一來，由海尊法師自己來答復你，豈不更好？”
* F6 t$ ^) C  [
“……' ，”說實話，就連我也還有不明白的地方呢。“6 Q, N4 g, Y0 s$ k* H( E
# y: @" p1 a, Z* l3 s( P% w1 w! x& M
“喂，喂，晴明……”

晴明背身去向蜜夜說話，由得博雅連聲喚他。
, W. e# S1 x" A
“蜜夜，準備好了嗎？”
' t0 k9 I9 d+ a) `9 R5 l
“是！”5 E) ?2 u' r& ^  W' ^) S

蜜夜略一低頭致意，然後遞上蘸好了剛磨的墨汁的毛筆。  a6 l- M' e3 I5 A, \

晴明接過毛筆。

“你這要做什么，晴明？”+ @4 {6 c0 J3 ]6 n* f4 b

“就是做這個。”, V& n0 T4 f) D/ g2 G! @
# s6 N" H# w. O: k
晴明用毛筆在海尊額上的“山”字下面寫下了另一個“山”字。& H4 T; ]( K# v0 w' L$ f$ C
' }0 b8 z: ~- M% W
“山”字變成了“出”字。' n# W( Q8 V7 `) C0 H* `( B% U, {

“這樣就行了。”% ]9 ?: G. b* v) P! m! d

就在晴明嘴裏小聲喃喃著咒語時，海尊的遺體緩緩坐了起來。
' T* h9 _: W4 w' ]$ \- a( O
“晴、晴明……”

博雅啞著嗓子低聲叫起來。

“不用擔心。”睛明說道。7 `" \; [5 ^  A% r+ b
  x( R* l; Y2 n, R. @
海尊緩緩地睜開眼睛，看看晴明，然後注意到落到身上的櫻花，便抬起了頭。

“櫻花嗎……”0 d, K$ G* @3 y  m4 B2 j& k

海尊喃喃道，聲音顯得幹涸。. M& r9 E4 S1 M& I  D! s8 X
/ E8 N/ m# ~* y+ I: f
然後，他把視線慢慢移回到晴明身上。* w( P  I8 B, d' o2 F

“我看見的是……安倍晴明大人？”

聲音像風吹過幹枯的樹洞。! a2 `+ ^- z! f) l  W$ p; f1 R1 }7 o+ F
1 F# y. s0 K( ^$ R6 t
“是海尊大人吧？”6 E8 Z- M* }4 \, T6 _3 O

“是。”
7 B+ g4 X& R0 l, J- e5 c
海尊點頭。& Y+ J% b+ Y) b  A7 Q
1 B9 T5 @3 A+ \9 o3 J+ D
“我被施了封山之咒，今世和來世都去不了，被埋在此地整整五年……”% {& H" a# y. g$ r* O
! ~7 B, h5 J$ |  O  E* ]2 j- i
“於是，你聽了伊成大人的和歌與琵琶……”# V! k' ?, j) }& U

“對。”# `! }1 u  J0 _4 D

海尊又靜靜地點點頭。
3 x$ s, i% g* v
春來繞彩霞，群山盡櫻花。

一朝飄零落，何惜顏色改。) r, H8 U% h. O7 R- e

海尊沙啞的聲音念出那首和歌。: J) t+ c# e& H8 z

“我無論如何也要得到這首和歌裏的‘山’字，便與那琵琶聲結了緣，每天晚上悄悄前往伊成大人家。”1 Q( F. B, `7 Q0 [; j
( F5 v% G0 o; P9 m9 H$ `6 W9 B
這樣一來，海尊額上的“山”字就可以與和歌裏的“山”字重疊，成為“出”+ g9 m8 ~5 p1 d8 u% J
2 l: f/ y4 o; ?. Y! x
字。3 @8 G! }  T" H9 y4 z
8 Q5 ?0 Z/ W8 g: `9 c
“原來是這樣。”

博雅終於明白似的點點頭。+ |# o% @$ l& J0 G' [8 K

“但是，我還有一件事情不明白。”晴明說道。% k- r4 r3 I8 W# `- ]

“請問吧。對於為我解放魂魄的晴明大人，我不會有任何隱瞞。”
, C8 w! X5 e3 L% e# O8 X
“五年前，你為何詛咒聖上？”

“原來是那件事啊。”

海尊唇邊浮現出一絲笑容。: r7 a# I6 ~/ a3 ]' f$ ^* k
* V; v- ]6 `2 i0 x. d' y% }
“我想要錢。”
; R! `  e+ Z: {: n( {+ {
“錢？”' x6 r4 p2 J# _3 `* ]. D
! j" k5 r1 ?0 p3 m2 p* E% k" ~) Y
“錢，和欲……”

“欲？”
+ B& p. ]' z: G- J. C" h
“詛咒聖上並非出於仇恨。當時，我目空一切。心想，反正我下了咒，也沒有人能打回頭。安倍晴明、賀茂保憲等名聲在外的京城陰陽師都不足懼。在他們一籌莫展之時，我便親自出馬替聖上解開咒語。這一來，便名利雙收了……”

“結果卻被保憲大人把咒打回頭了，是嗎？”. {& _0 Y9 p1 c5 o* v& f; d: ]' B

“是的。”8 C: Z) L+ i- g2 s
6 }0 d# s6 \' {; U" H
海尊點頭。2 A! g* R7 f# z
. b1 x6 I& P1 t4 E' ]7 m$ u4 P
“正因為我很不甘心，說要作祟報復，才落得這個下場。唉，實在慚愧得很…

…“

海尊望望晴明，深深施禮：“非常感謝。”

他抬起頭說道：“這樣，我終於可以踏上旅途了。”

櫻花紛紛揚揚飄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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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美的櫻花啊……”1 u4 X9 j8 I/ ^

海尊喃喃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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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轉述伊成大人，他的琵琶彈得太美了……”
3 ?+ n5 F8 j5 a" N
海尊雙唇吐出這句話之後，悄然抿合。
! }/ @; z/ r5 F
他直直地仰倒下去，變成了仰望櫻花的姿態。

唇邊帶著一絲笑意，海尊的雙眼緩緩閉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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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花積在這張臉上。/ l8 C" @6 o# m( a4 _) p

海尊的雙唇再也沒有動過。( r! A7 b- T; R1 h7 h. K' ~

“他終於走了……”0 f6 E/ h8 z. `. P+ g
' t' y0 v: x/ s# i9 {8 N8 n
博雅喃喃低語。

“嗯。”

晴明低低地應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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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中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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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7 12:01 AM | 只看該作者

蟲姬$ P/ |1 l% H9 o7 q! v

1 {. h. a5 H8 [( p) m5 U) d! w
9 [  N0 u8 S& V- S' u  P) O: E
一
! l! A) M) V; j( C- o! Y5 E
夜間的大氣中，飄蕩著一種甘甜的香氣。
! w1 L6 _1 o% Z4 {7 m; J4 Y
是藤花的氣息。

庭院深處，正開放著藤花。

藤蔓纏繞著老松，足有一個小童合抱大小的、沉重的花房，垂懸著好幾串。
# z; `$ o; h1 L0 T
是白藤和紫藤。1 d. h  c  [) f, V$ P
& o. u$ d( y5 Z6 N& q. D
兩種顏色的藤在夜色中沐浴著藍藍的月光，帶著靜穆、淡然之色，倣佛被水濡溼過一樣。月光似乎已經滲入花房，經發酵變成甘甜的氣味，散發到大氣之中。  a; J2 r. K' H# L* b&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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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晴明，簡直就是月色芳香嘛。”6 J2 e9 X6 H5 g( m  m. {0 ?%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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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博雅把心中浮現的念頭直截地說出來。0 o* A% J! Q" c0 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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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點是在晴明家的外廊內。

博雅與晴明正相對而坐，淺斟慢酌。5 w/ E3 ^1 X8 s  o0 h6 R8 P7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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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穿著涼爽的白色狩衣。" n2 P8 K. ]  E$ x& g& Z9 Y' C: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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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口角含笑，倣佛唇上酒香永駐。* d- Z( L7 V) V* l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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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之中有一兩只螢火蟲。- d4 s8 L( [+ R1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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螢火蟲的亮光在空中一閃而逝，待目光追向那個方向，那亮光卻又在視線外的另一處閃過。

兩名身穿唐衣的女子分別坐在晴明和博雅一側，見二人的酒杯空了，便靜靜地斟滿酒。

蜜蟲。& i* w. a6 o( C# ^& o0 [* i

蜜夜。9 S+ G5 l+ G+ t)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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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用這樣的名字稱呼這兩個式神。, \8 c/ a0 ~* K, g- @7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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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和博雅所使用的，是得自胡人地區的琉璃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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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取過滿斟的酒杯，向檐外伸出去的話，月光會注入其中，使酒杯帶上一種色彩：倣佛透過玻璃觀賞新綠嫩芽，因為光源是月亮的光，那色澤帶著藍色的調子。3 q( u, J( R: R* s$ L# M+ o

“這樣把琉璃杯玩轉一下，它就像是捕捉月光的籠子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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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一邊擺弄酒杯一邊說。* i* n$ o4 o+ w. u2 I1 c5 g

博雅臉色微紅。  t: q( }( b1 O'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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淺斟慢酌，兩人都已微帶醉意。

晴明支著一條腿，像傾聽著輕快的音樂一樣，留意地聽著博雅說的話。

“不，不是籠子。酒杯自己讓月光留存在自己體內，從這一點來看，算是個容器吧？不，是家才對吧……”

博雅自問自答。+ a- K; C' |0 D. [0 Y,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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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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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開了腔，隨即呷一口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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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那件事。”* `' i5 \4 ^% G' v

晴明把酒杯放在木條地板上。蜜蟲為他斟滿酒。; g; j9 \# O% Z0 K: U' S6 Z

“哪件事？”; Q( S" ~( ^) ^$ T" D  c; z, Z% a

“抓住，然後再裝進去呀。”

“抓住再裝進去？”% `) o1 p5 g8 `  a: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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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我不明白。你說的是哪一件事？”& v5 o" y& B% H: n: [- H

“你知道橘實之大人的女兒的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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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家在四條大道的那位露子姑娘的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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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1 ~7 W& {0 y# l9 p/ K$ J! h' c- P

“我知道。”

“見過面嗎？”- N8 R' i. c% F* Q"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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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見過。”4 ~2 B- w; Q* O# F3 y/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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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聽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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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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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她喜歡飼養蟲子呢。”

“應該是吧。讓小孩子捉來各種各樣的蟲子，把它們放進一個特別的籠子裏飼養。”

“這姑娘挺有意思的嘛。”& A, R4 \/ Q2 |6 d+ j# g2 p

“你這個‘有意思’是指什么？”; }3 k! g& w: \9 p. H: |* j* `4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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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她不拔眉毛，不染牙齒，即使有男人在場也滿不在乎地掀起簾子，拋頭露面。”$ `7 d- t$ ?, C9 ^" e+ o

“沒錯。宮中好事的人中，有人把露子姑娘叫做什么‘蟲子姑娘’。”

“嘿。‘蟲子姑娘’嗎……”3 I5 u0 l) U# {0 J.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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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著頭，拿過斟滿了酒的杯子，端到唇邊。$ [  h2 n  p; h- u: Z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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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姑娘似乎還說過這樣的話呢……”2 r9 r7 i1 b' R*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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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邊拿酒杯邊說。/ y0 }; A; r8 D; ~! J6 r

“什么話？”8 U) x! y5 M8 R. o4 R, u& {) P1 Q) ?& l

“鬼和女人，都是不為人見才好……”/ ~- @: {" _' s; V# ^1 j2 y- _' y

“ ！”

晴明發出嘆服之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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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得啊，晴明，你居然流露出這樣的神情。”

“此人腦瓜子好厲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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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嘛，橘實之大人也很頭疼。”- y- I4 B3 o$ |5 y' H% ?0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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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 K+ y" |7 y) Z3 n! ~3 S8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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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給她種種禮儀和寫作，本想她就能夠出入宮中了，但似乎這位姑娘沒有這個意思。”3 H$ h7 B2 ~1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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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7 P! u6 M& G5 V6 @+ @+ q1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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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討厭那種無趣的地方。”' K. Z3 _6 @0 D$ H$ G

“宮中無趣？”. _- }5 n7 B' b7 h$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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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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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說得很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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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浮出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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橘實之的女兒——露子姑娘，自幼即異於常人。: c! D6 C0 x. ?1 s, p

之所以這么說，只不過因為她的父母供職宮中。其實，露子作為一個小孩子再正常不過。' H3 p5 I6 J. U5 `) Z

她的特別之處，就是她長大之後，依然帶著一個正常的小孩子的天性。$ L  ]4 x7 V7 I9 U. L2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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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喜歡觀察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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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喜歡觸摸事物。1 w' Z& Z/ W' ]; v4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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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草樹木、天空雲彩、石頭水滴——這些東西都是她充滿好奇的眼睛關注的對象。" N2 b  ]7 A'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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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下雨了，她會一整天盯著自天而降的雨水從棚頂滴落庭院，在積水裏形成一圈圈水紋。

在外面見到稀有的花草，也要帶回家來，栽種在庭院裏。

頭一次看見的花草或蟲鳥，她一定得問清它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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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什么？”

如果她的問題得不到回答，她就讓人到處去了解。這樣還弄不清楚的話，她就自己給這些花草蟲鳥取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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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找來畫師，讓畫師畫下這些花草蟲鳥，然後在上面寫上名字。+ q: [8 g% U/ B$ p0 K8 E, C9 r. @8 `

長大以後，她便自己動筆來繪畫，為之取名。0 w1 b9 _7 w(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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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對烏毛蟲尤感興趣。- C( A4 Q' y$ ]* P( \" b# Q/ R- P

烏毛蟲也就是毛毛蟲。

她捉了毛毛蟲回家來，放進籠子裏飼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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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始，毛毛蟲常常死掉，等到明白哪種毛毛蟲要吃哪種植物的葉子後，毛毛蟲死掉的情況就極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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籠子是木板做底，木條做方形框架，四面和頂上蒙著紗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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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毛毛蟲放進籠子，再放入它們愛吃的葉子，然後透過紗布觀察蟲子吃掉葉子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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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露子會打開籠子，取出裏面的毛毛蟲放在手心裏，托起來看個沒完。0 ]- F) F# v3 r8 B& P6 f8 v4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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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料露子姑娘的侍女們對她的這種舉動都惟恐避之不及。‘“這毛毛蟲有什么可愛之處嗎？”" C9 p( ?6 d/ C7 f#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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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有一位侍女這樣問她。: d2 v+ j& @+ _*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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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因為有趣所以有趣呀。”9 x% e5 e" ~5 q6 y'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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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姑娘這樣回答。) {' ?+ e6 g- t3 q. H# p

“雖然現在它沒有翅膀，但這個地方會長出翅膀來，它就會飛上天空了。這多奇妙啊。奇妙才有趣嘛。究竟是什么在起作用，讓它這樣變化呢？我一想到這樣的問題。; @/ q/ O- [  e8 N5 z$ l.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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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會整天想著，一點也不厭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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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它現在還不是蝴蝶。連兩片翅膀都還沒長出來的毛毛蟲，怪嚇人的。”6 v! h+ o. Y1 \8 S) P2 O&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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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喲，你不知道嗎？蝴蝶的翅膀不是兩片，是四片！我不是說蝴蝶有趣，也不是說毛毛蟲有趣，是毛毛蟲變成蝴蝶這件事情有趣！

“

盡管露子作了這樣的解釋，侍女們還是不理解。* b% O$ ?0 q2 a8 A1 h$ s

“人之愛花、蝶者，尚虛幻焉。人當究其根本所在。”

世上的人對於花、蝶之類，僅以其外觀來決定它們的價值，這是很奇怪、很虛幻的事。帶著追求真理的態度，尋找事物的本質，才是興趣之所在——露子姑娘說的這番話，如同出自今天的科學工作者或學者之口。

“以心觀之，雖烏毛蟲亦具深意焉。”

露子姑娘說的是：仔細看它，雖然只是一條毛毛蟲。  n6 l5 h" G' S4 X4 ^

也很不簡單呢——它包含了許許多多的問題！  g3 F5 i* W  l1 [,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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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收集的東西，並不僅限於毛毛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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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既養了貓、狗和小鳥，還養了蛇、蟾蜍等。

因為侍女們對此避之不及，露子姑娘身邊倒是不知不覺中聚集了一些天不怕地不怕的男孩子，她就支使他們去捕捉螳螂、蝸牛之類的東西。% j* j7 H- s* a' V( M0 H, m9 t

發現了新的品種，她就自己給它們取名字。, @3 z7 K9 R) O' O9 B

不僅給昆蟲取名字，她還給手下的小孩子取名字，諸如螻蛄男、蟾蜍麻呂、蚱蜢麻呂、雨彥等等。, |) q+ T0 i7 i" T( w

“哎，螻蛄男，你這次抓到的螳螂跟以前的螳螂有點不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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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蟾蜍麻呂，你找到的蝸牛外殼上的渦漩，跟普通蝸牛的方向正好相反。”0 t! C6 k+ P" Y9 n, \6 _" \

“蚱蜢麻呂，你捉回來的毛毛蟲，原來是獨角仙呀。”

“雨彥，你在河裏抓的蟲子，我給取了個名字叫水嗡嗡。”

當捉到稀罕的蟲子時，露子就會這樣說，並發給他們想得到的東西。這樣，她的屋子裏總是昆蟲滿地爬。; H2 _$ s: O; a$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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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她會找人把風，成功地溜到大宅外面去。因為她是貴族家的幹金小姐，不可以任意地出門玩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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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每逢孩子們捉了蟲子來，她就要聽他們的詳細報告，在紙上記下蟲子是待在什么地方，他們是如何捕捉到的，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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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年滿十八，露子還是不像一般的貴族小姐那樣把牙齒染黑。

她一笑，紅唇之間就會露出白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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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不拔眉毛。

所以她也不必描眉，還是長著天生的眉毛。

也不化粧，不過是早晚用手梳弄一下發際，把頭發撥到耳後而已。9 {7 ]# S2 `4 C+ Z$ L

大家閨秀要做的事，她幾乎都不加理會。她所做的，除了這些事，就是讀書、寫字、埋頭樂器——如此而已。5 m0 ^% B% p, z% j+ |  O-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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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她呢，書尤其讀得比別人多，《白氏文集》、《萬葉集》等，她都爛熟於心。' q2 Q( l- p" P  `1 {- a. {4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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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橘實之時常對此發牢騷，她也不以為意。9 n# m$ Q9 r5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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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呀，你身邊總是一大堆蟲子，外人看來很是怪怪的呢。你喜歡毛毛蟲沒關係，可別人都是喜歡美麗的蝴蝶的。這裏面的道理，你多少總得明白一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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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在乎別人說什么，那就什么事也做不了啦。我覺得探究世間萬象、明白天地之理，比關心別人的事有趣得多呢。”% k" n% Z, w7 n

“可是，你不覺得毛毛蟲惡心嗎？”

“沒有的事。父親大人所穿的絹衣，也是用這種毛毛蟲吐的絲織成的。由繭孵化出來、長出翅膀的那一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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蠶就死掉了。沒有比這更可愛的東西啦。“1 d* U4 [1 k$ n5 v6 S, v

“那么，你的眉毛和牙齒總該弄弄了吧？雖然不是送你進宮，但你也得學學別人，做個樣子吧？否則你可是無人問津啦。即使有如意郎君，遇上你那副模樣，本來有希望的事都成不了呢……”/ h1 M$ \' b& ~  s- J; }( P

“父親大人。很感激您為女兒操心，但我就是我，不要掩飾，如果沒有人認可我，說‘你這樣子就很好’的話，我寧願這事不成。”

“話雖這么說，可你還是因為不了解這個社會才會這樣說。露子呀，父親的話，你多少總要聽進去，就當父親求你了。你才識過人，只要稍加修飾，肯定會有好男子賞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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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實之這樣說，露子姑娘還是不放棄飼養蟲子，也不拔眉染齒。4 {  T1 a# I9 H4 k"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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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啦行啦。就這樣子吧。”1 Q# z1 Z7 f& H7 W1 L/ _

露子姑娘嘟噥著，一笑置之：“……鬼和女人，都是不為人見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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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h& o6 X0 p  j+ b7 t- n

“有意思，好一個‘鬼和女人，都是不為人見才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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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邊舉杯暢飲邊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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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晴明——”

博雅開了腔。7 ~! y# G9 r8 x: v/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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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吧，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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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那句‘不為人見才好’……”

“怎么啦？”

“女人不為人見才好，這個我明白。”+ y/ x1 F' w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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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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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麗人隱身珠簾、屏風之後，更顯出她的涵養。另外。' |5 Y- b( B$ k1 p1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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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因為看不見，要從其詩文、聲音加以推測想像，更可在對方心目中樹立起難忘的形象。“$ O/ T5 I5 Z' e6 x2 T+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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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為什么鬼也是這樣呢？”3 U# G0 F  t: r! V+ u  p. 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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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姑娘說‘鬼不為人見才好’，並不僅僅是t 不遇見鬼才好‘的意思吧？”; V8 k) f, E6 _9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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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倒是。”

“那么，這句話究竟是什么意思？這個地方我想不通。”( N3 C/ j& `. u1 j$ L

“……”& {3 \# Z$ w/ ^

“晴明，這個問題你講解給我聽，好嗎？”

“這個嘛，就是咒的問題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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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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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喜歡嗎？”5 y+ Q) l* I; w1 Z6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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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你一說到咒，不知怎么搞的，我一下子就頭大。”

“其實一點也不復雜。”

“不不——太復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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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拿你沒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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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辦法。你講解時不用咒打比方就行了。”

“博雅呀，我並不是用咒來打比方，咒就是咒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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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而言之。講解時不要提咒，告訴我答案就好了。”3 G# Z( `( l8 G; B6 c5 I; @8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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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啦。”# M4 t1 Z6 Q: P+ I4 f2 J# J

晴明苦笑著點點頭。

“那就拜托啦。”

“博雅，這就是說……”3 Y% D1 {8 ^1 e- s

“哦。” “鬼這玩意兒待在什么地方？”

“鬼待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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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G( v2 o7 n( N& I3 I$ s6 H)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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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那是在……”

博雅欲言又止，然後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衝口而出：“……它待的地方，是人！”

“人？”3 F# t0 K7 U6 L3 J- L+ F% W+ H

“待在人的心中。鬼不是潛身於人的內心之中嗎？”% ]3 @0 I/ P$ `1 z;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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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博雅。”

“噢。”3 @# F  |" [+ a. |8 Q- s6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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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點著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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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人，內心裏都有鬼存在。”. g! t4 f# u# d$ P- I  ]1 i+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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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r: Q/ A/ p; X  ]- T

“正因為如此，人才懂得珍重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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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 _6 N+ V( V0 z0 s

“而且，人也會珍重自己，以免那只鬼從自己心中露出頭來。人為了不讓心中的鬼冒出來，才代之以吹笛、繪畫、念佛。”( v) r8 M% S8 k$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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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了不讓鬼從心裏露出頭來，你也會像珍視自己一樣珍重別人。”+ {0 B. u7 v* E.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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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9 r  g" {' s: g"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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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存在於人的內心之中。但是，正因為那只鬼是不為人見的，人才會害怕他人，也會敬重他人、仰慕他人。  @9 m7 F- i: G$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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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這只鬼真的呈現在眼前，這人世間也就很乏味了吧。，，“晴明，這就是說，如果能夠明白他人的心，世上就很無趣了，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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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正因為人心不能看透，這世界才會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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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這個意思。”

“是的。”

“幸虧沒有提到咒之類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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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裏的話，用咒來說更加便捷。”* I8 B/ A3 v. Q; D' o) t1 f&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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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咒還是免了吧。剛才那么說就足夠了……”

“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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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嘛，晴明……”; d6 C0 @* X% u0 H" k4 q* t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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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  o# p. I" o: D&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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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話是這么說，人會變成鬼的事，還是有的吧？”

“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理所當然嗎？”: u3 A, h2 n7 I- F- d( v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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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就是這樣的呀。”% R+ L3 ]8 }# b. ^- m0 D' a4 L8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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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出這么一句話，喝了一口酒。

“果然不錯，我明白你為什么說露子姑娘腦瓜子絕頂聰明啦。”) x. \: \0 o5 d8 G; o' U

博雅望望晴明，又說道：“不過，晴明，那又是怎么回事？”1 a6 ]  I: i: z, }!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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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回事？”  m% D: G& R; x8 F  V% C3 L

“就是你問我知不知道露子姑娘的事。她發生了什么事嗎？”* ?% u' I0 g) h

“對。”' {0 G% K' f5 D

晴明點點頭，把酒杯放在木條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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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今天中午，橘實之大人來找過我……”+ c; e, K' p3 e4 t8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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橘實之只帶了一名隨從過來。; B9 w: v* G% S* a. C

牛車進了大門，停下，橘實之下了牛車，請晴明帶路入內，倣佛要避人耳目的樣子。+ A- G- D4 J6 ^& Y;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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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官從三位，身份較晴明高，通常是不會專程前往晴明宅邸的。

這是一次不事聲張的暗訪。% q, J% m2 ~9 M2 O

與睛明對面落座後，實之立即直言以告：“我遇到了難題。”

“請問是什么事？”' {; v. V) d' S# V- l

晴明沉著地問道。* K  r3 i+ A" C% l

“是我女兒的事。”1 A  |. i2 C9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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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嘆了口氣。1 Z, q7 U0 h# Y9 P

“晴明，你也有聽說吧，關於露子的情況……”4 k* f0 K1 B$ O. n1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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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說她喜歡蟲子。”( q* h' b& V* @" h; z  B

“就是那回事。”; q, }! Z. @* I6 d! V) p

“蟲子方面，出什么事了嗎？”0 ^8 b9 @  T2 x0 E5 h2 B6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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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2 t1 F+ k+ g'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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嘟噥了這么一句話後，實之縮了縮脖子，像是看見了什么惡心的東西似的。

“那事情後來弄得實在很可怕。我忍耐了一段時間，終於實在受不了，所以來找你商量。”

“您請講吧。”3 a3 j& {; c* [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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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烏毛蟲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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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開始講述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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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約一個月前起，露子開始飼養一條奇特的烏毛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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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條漆黑、無毛的烏毛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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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有成年人拇指般大，身上有紅色的斑點，給人有毒的感覺。. j( l$ ^. H, M5 d5 b& ~3 k' }+ K

捉到這條蟲子的是螻蛄男。

據說，他是在神泉苑尋找蟲子的時候，在齊眉高的櫻樹小枝上，湊巧發現這條烏毛蟲趴在嫩葉上。& F6 Y8 e$ Q9 F!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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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毛蟲正在啃吃櫻樹的嫩葉。* a. |/ I, `( a7 w$ R%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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棲息在櫻樹上的烏毛蟲一般是長毛的，但這條烏毛蟲卻沒有毛。僅此便已很罕見，加上它的樣子和顏色，都是螻蛄男迄今從未見過的。

螻蛄男立即連樹枝一起折下，把這條烏毛蟲帶了回來。, f; {+ K* A" ]9 @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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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真是很罕見的烏毛蟲啊！”; _. _! r' F: e6 ]! W7 g

露子驚喜地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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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露子也是第一次看到這種蟲子，自然不知其名。: V/ _$ B5 l- E$ d1 M, `+ D+ ]

“反正問誰都不知道，就讓我來給它取名吧。”

露子給那條烏毛蟲取了名字。

“瞧它那模樣，身體黑糊糊的，又有圓點圖案，就叫黑丸吧。叫黑丸挺好。”

就這樣，那條烏毛蟲就被稱為“黑丸”。

“黑丸會變成什么模樣呢？是翅膀很大的鳳蝶嗎？或者像它的身體那樣，是一只黑翅膀蛾子？不過，也不一定因為原來是黑色，就會長出黑色的翅膀呢。真是令人期待呀。”; ^5 }: w0 t  _2 F8 F$ w5 G5 _

黑丸被放進了蒙著紗布的籠箱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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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裏面放進帶有樹葉子的櫻樹枝，黑丸隨即刷刷地啃起來，把葉子吃掉。( Z2 D. p' V2 x"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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覺察到事情不同尋常，是在第二天的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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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籠箱裏，發現昨晚放進去的櫻樹葉子已經一片不剩，黑丸身軀變大了兩輪以上，正躺在那裏。黑丸已有兩根大拇指並攏般粗，也更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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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能吃啊。”0 ?* S# R9 u2 E( N

又給了它很多櫻樹葉子，它照樣一下子啃吃精光。: E& Q8 ~+ F7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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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早上，它長得更大了，前一天晚上堆得滿滿的櫻樹葉子同樣不見了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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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丸呀，你究竟是什么烏毛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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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給了它很多樹葉子，依然是轉眼工夫就讓黑丸吃掉了。7 r" E' y. n% i+ i( g0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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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第五天，黑丸已長成番薯般大，那個籠箱已經容不下它了。

弄來一個更大的籠箱，把黑丸放進去，但不久又覺得窄小了。

櫻樹葉子放了又放，每次它都是一下子就吃完。樹葉子沒有了，黑丸就會發出“吱吱”的嗚叫聲。

烏毛蟲發出叫聲，真是聞所未聞。" A: ]! W: u; A% G(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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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著給它喂庭院裏的其他樹葉子或者青草，它也照吃不誤。

到了第十天的早上——看看籠箱裏面，紗布被弄破了，黑丸不在裏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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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丸呀。黑丸……” 找著找著，露子腳下忽然踩到了怪怪的東西。一個細長的東西，有點硬，又有點柔軟……5 |. {% T- Q) ]& ^1 Y9 o% U' j/ v

撿起來仔細一看，竟然是老鼠的尾巴！; g- e5 F% \% ]

露子驚叫一聲，把手中的老鼠尾巴丟到庭院裏。

庭院的草叢中，有個東西在蠢動。+ U1 r1 s3 V: k+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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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下庭院看清楚，原來是已長成貓般大小的黑丸。

“黑丸！”1 X/ h. K! F0 ?$ Q5 U9 r

黑丸正在草叢中啃咬著老鼠。

可是，為什么黑丸這條烏毛蟲能抓到像老鼠這樣行動迅速的小動物呢？* `2 A, ^) k( K/ L* S. X8 f

原因不久就弄清了。4 [! Q$ j$ [1 L' V(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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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丸長大了，自然也爬得更快，但也不是快得足以捉住老鼠。; w+ U' y" d2 |

黑丸的身後丟棄著只剩下腦袋的老鼠殘骸。" _' a; [! b) ], }- @

當露子追上爬動著的黑丸時，黑丸突然停止動作，蜷縮起身體。& B1 Q% Y! V# o" `* P& y'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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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伸出雙手正要抓住它，黑丸突然蹦了起來。

黑丸從地面彈起，以驚人的速度在空中飛過，撲在前面的一棵松樹的樹幹上。: q/ J5 I3 H: R3 b" L! Y7 a' ]. T6 I4 d

“天呀！”2 }* ]. u, _* l3 P9 V, ?

在場的侍女們一齊驚叫著，倒退數步。  h, L, ^8 v5 d! Y( j& s

要是太接近了，被它突然撲到身上可該怎么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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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女們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也是很自然的。8 ~' z! C  r2 M0 c

只有露子走上前去。7 P3 `* L- V7 G# c  [# e4 I

“淘什么氣呀，黑丸……”* W& G' l$ |) i6 n5 p!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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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露子的雙手伸向一扭一擰地順著樹幹往上爬的黑丸時。侍女們發出了慘叫般的聲音。

但是，露子滿不在乎地雙手抱起黑丸，把它從樹幹上扯下來。& t/ E0 d* X: _& A8 l% O.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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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這是幹什么呀？”) v2 f9 n9 W4 u%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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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一它像吃老鼠那樣吃人該怎么辦？”8 p+ b' S4 e: T9 D6 W% `4 B4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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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扔掉它吧！”$ E* t/ _( s/ C# h' p3 e/ e% t9 d  c

侍女們看著露子手中那嚇人的蟲子，異口同聲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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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同樣大小的貓，不也吃老鼠嗎？但不等於貓也要吃人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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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黑丸在露子手中發出嗚叫聲。

用木頭新造了籠子，將黑丸放在裏面，但黑丸又逃了出來。7 h0 C+ d( C1 q,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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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竟然啃壞了造籠子的木頭，弄破了籠子。# j& b2 e1 s"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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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黑丸的時候，已長成小狗般大的黑丸正在啃吃黃頷蛇。- u! `% H" u/ V6 O9 U/ [( m" N

事到如今，侍女們都躲得黑丸遠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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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死它吧！”

“從來沒見過這樣的烏毛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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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肯定不是尋常之物，是沾了妖氣的東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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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侍女們七嘴八舌地反對收留黑丸，露子還是不為所動。( x/ I* ]2 Z2 p) H  ]7 u

“說什么呀。正因為是沒有見過的，所以我才要養的嘛。”; r* j* o! @  H5 E  d7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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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事終於傳到了父親實之耳中。

“烏毛蟲吃掉老鼠和蛇這種事情，真是聞所未聞。我看它確有魔力。露子，你還是把它處理了吧——把黑丸殺掉。怎么樣？”' D5 P  F0 _, X/ L1 i/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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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露子的態度很堅決。  ]4 `# l& I% ~

“殺掉它絕對不行。在沒看見它能孵化成什么東西之前，也不能扔掉。說它是有魔力的東西，何以見得？”0 t; a  Y* }(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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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明擺著它是有魔力的東西嗎？”+ T# y9 _, t" 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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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說。父親大人是怎么知道的呢？”! |* l) S% `9 T

“我當然知道。”- g- H  ]0 D0 D2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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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有魔力的東西，我也想看看它的孵化過程。”

勸說沒有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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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籌莫展的實之只好來請晴明幫忙。6 a# k0 L+ F. c4 ?# K& L( R# R& H

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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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不知該怎么辦才好啊，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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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對晴明說道。& [2 v+ A3 r! L$ d0 K; c

“噢，那黑丸現在長成多大了？”9 x3 |9 A/ z1 w3 O/ D"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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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時起，已經過去十多天了。三天前我去看了，已經長成小牛犢般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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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牛犢般大了嗎？”

“也沒法給它做籠子了，就把牛舍再加固一下，把它關在裏面。”: J/ e) g% B3 l' N" W7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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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姑娘也給這條烏毛蟲——黑丸繪了圖嗎？”5 h' L- _" ^& _6 T+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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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帶來了。”! ]# Q0 C& E4 [. n-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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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從懷裏掏出折疊好的紙，在晴明面前打開。' P# `) e4 p7 d

晴明拿起來看，上面果然描繪著一條黑色烏毛蟲，蟲身遍布紅點，與傳說中無異。1 ]; o9 s: W8 J- D$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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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仔細看過之後，不禁“嗯”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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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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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大人——”8 E  I' _*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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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的口吻顯得鄭重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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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對我晴明已經毫無保留了嗎？”. B  O* w% ^  b. P7 i1 U! \) y

實之遲疑起來。: D+ V* e" F, d: R* K. o

“不不，沒有什么要隱瞞的。”) I& |0 e9 w) J$ e# g0 t

實之說完，晴明看了他一眼。+ ^- ]4 h- ?# u. _( I#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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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相對無言。& O% b, {8 z: {

“啊，你是說我還有所隱瞞嗎？”$ P- p0 I/ F6 A0 T* e0 S+ w*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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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恕我冒昧。您有什么忘了說嗎？您能回想一下忘掉的事情嗎？”5 m% b+ f) e7 v- J

晴明又看了實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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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眼神，似乎連實之已咽下腹中的食物也看了個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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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晴明……”

“回想起來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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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來了。”: g) i  B6 ^) l( g. t- _&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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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承受不住般地說道。4 P# i5 T! s* _2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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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太好了。”  \& ?- M! u  J% y2 Y* q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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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微微一笑。! V! S' \" m2 g0 g8 {4 v( U: h

“那就請告訴我回憶起來的情況吧。為了這件事，您找過什么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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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是的是的，我找過人。”

“是哪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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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是蘆屋道滿……”8 E! _, t9 v3 `- C)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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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原來是去過道滿大人那裏……” “是這樣。”/ ]. m5 Q- |0 `0 w, v: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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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做什么呢？”& N! D1 |$ F3 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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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嘛，就是……去求他幫忙。”5 q' n, w3 }7 o7 E" ~+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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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0 {1 [! E, Y*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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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為露子的事。”

“然後呢？”

“我請他想辦法解決露子喜歡飼養蟲子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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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我問他有沒有什么好辦法。”$ N2 d$ N9 K1 }%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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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道滿大人怎么說？”

“他說有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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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辦法？”

“他說只要用蠱毒即可。”% p$ [5 ]! c" C. w

“噢，原來是蠱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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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道滿是這樣說的：首先，得抓來上千條烏毛蟲。什么烏毛蟲都可以。; c0 k# x9 S2 g4 `4 C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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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齊後，放進這么大小的瓦罐裏；再殺一條狗，將其血肉放進瓦罐。9 a, g1 ^# c* l

然後，蓋上瓦罐，在上面貼上我現在就寫給你的符咒。將瓦罐埋入地下，十天後掘出。大概在上千條烏毛蟲中，只能有一條吸食了狗的血肉的蟲子活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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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露子小姐捉來這條烏毛蟲，把它飼養起來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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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么一來，露子小姐應該再也不會說想飼養蟲子之類的話了。2 z$ R. T1 O) i" A

“那，您真的照辦了？”晴明問。6 w+ a7 @' [6 i7 ^" g-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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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照辦了……”) E& ]/ Z2 ^! g; }/ Z) I* A# z! ]" {: G

實之厭惡似的撇撇嘴，倣佛憶起了當時的情形。% @; B2 k" w%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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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的確有一條通身漆黑、紅色斑點的烏毛蟲活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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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條烏毛蟲，就是現在露子姑娘所養的黑丸吧？”

“是的。我特地把它放在螻蛄男找得到的地方。唉呀，你瞧我幹了什么事？就因為我幹的好事，女兒被那條蟲子迷住了啊……”

“那么，道滿大人還有其他說法嗎？”9 ^* d5 x& }, f! ^' F! U" [

“他說，如果我女兒討厭蟲子了，盡可以弄死或者丟掉……”

“如果她沒有討厭蟲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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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是一笑了之，丟下一句‘到那時候，可就麻煩啦’。”( j  A: {8 Q( N+ l6 p+ n7 o

“麻煩？”, z2 j" \) X2 d0 q, 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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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不用多久，它就不僅僅吃樹葉，還要吃蟲子或別的活物呢。”1 M. F, R- H4 v#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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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連這個地步也提及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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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道滿大人，如果到了這一步，該怎么辦才好呢？”! h* S% ~1 D1 @) o" T(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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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大人怎么說？”* A: B. i8 c/ E& v$ |

“他說： ‘你來找我吧，會給你想辦法的。’不過，如果找不到他的話……”# H! g* S' f: z3 a  C6 G6 X

“就去找晴明吧——他是這么說的？”

“一點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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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聲音裏透出萬般無奈。+ ]  K1 V' N0 J' D) G( I8 H

“他說，你去跟晴明說，他會有辦法的。”

“真拿他沒辦法。”' n9 f+ J' L" u# p9 L# i

晴明嘴角掠過一絲微笑。) o4 ~6 C! Q; n: {- X!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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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會找到法子吧？”1 z" s2 p0 ?$ }* l0 g

“那就來找個法子吧！”2 G* N& t, K! 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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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么一說，實之總算現出如釋重負的表情。5 v- t0 c$ l* g9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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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感謝了。我已經有一種不祥之感了啊。總覺得露子不知何時會被它吃掉，天天提心吊膽。而且，我又不能把這些情況對女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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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說不下去了。

“那么，我明天就去露子姑娘那裏。”; z9 [2 }0 v/ N7 d

七

“晴明，你明天要去橘實之大人宅邸拜訪？‘’博雅問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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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那樣已經不行了。”晴明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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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回事？”5 \8 z  N8 U' B% r3 I9 ?( D

“今天晚上就得去了。”

“今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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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其實，我是在等你過來呢，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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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8 h6 s! P7 k" _8 \( o  k- m- ],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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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你跟我一起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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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去？”

“我想讓你看看難得一見的東西。”+ j: L  R& J5 b) v/ k8 E$ O6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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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可是……”4 q8 i' x: ?8 Q2 P: A/ R* z3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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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啦？”2 ^4 _) I1 ^: r# I) @5 j6 G'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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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約好明天過去，又變成了今晚呢？”- T( W4 k* U; V0 V: R, y

“其實是因為她來過。”

“她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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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呀。所以，明天就變成今晚了。”9 i$ i# K& `*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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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晴明，究竟是誰來過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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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露子姑娘本人嘛……”, q$ l; Q0 I9 N9 C5 a6 Y8 B' B: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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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博雅的聲音一下子變大了。1 q8 v& x8 ~7 O8 |

八

露子是在實之離開之後不久來的。當時晴明正在庭院裏摘草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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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蟲向晴明報告有客人。

“有位露子小姐來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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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蟲語氣沉靜，要言不煩。

“噢——”

說是露子的話，應該是剛才離去的橘實之的女兒了。2 K5 ~: M9 P! |7 c1 n) T

她究竟為何而來？

晴明只有片刻時間想了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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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帶她到這裏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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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弄清楚她為何而來，問她本人更快捷。

剛消失蹤影的蜜蟲立即又重新出現了。蜜蟲身後跟著一位身穿男子便服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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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身後跟著一名童子，年約八九歲，穿著舊的窄袖便服。

蜜蟲走到晴明跟前，通報一聲“客人來了”，然後垂首行禮，靜靜退到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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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與那位姑娘面對面而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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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的大眼睛注視著晴明。

這是一位美麗的姑娘。2 D; E" y. l9 k2 g7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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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事前即得知對方是露子，憑她這身男子打扮，一瞬間把她誤認做是英俊少年也毫不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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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頭長發梳到頭頂，隱藏在黑色禮帽裏。眉毛沒有拔掉。牙齒也沒有染黑。

在路上與人擦肩而過，露子這副模樣會被人認做男子吧。" x( l% F7 Q0 l. i, S2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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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還是俊俏如女子般的美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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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默默地互相打量著，過了足有三四次呼吸那么長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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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漂亮極了……”5 I- E6 t$ _- L7 f

這是露子說出口的第一句話。% G+ `+ L7 a; [, H5 o

沒有涂口紅的雙唇微啟，可以看得見潔白的牙齒。; I- y& Y0 M" x9 E* Y, s

露子的大眼睛看著晴明白皙的手指，晴明手裏握著剛採摘的草。5 V# [# G3 J( {# y%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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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在採摘車前子嗎？”露子說。3 h# o0 Y' O- ~6 O. C$ F, D

車前子——也就是大車前，這種草可以用做利尿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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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長著茴香呢。還有生姜、芍藥呢。那裏冒出嫩芽的，是性急的龍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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蕺草、忍冬、顛茄……露子接二連三地報出名字。都是草藥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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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是南天。那裏長著杏仁。還有山椒呢。哎呀，不得了！這裏還長著附子呢。”3 m; L% }/ V; j7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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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子——即鳥兜（遼烏頭），其根劇毒。尚未開花即已出芽，看不到花，光憑著幼芽就可以說出它的名字，尤其難能可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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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家裏竟有這么一個像原野般的庭院呀！” 露子的目光好不容易才從庭院返回到晴明臉上。

“我太喜歡啦——這個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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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的目光停留在晴明的目光裏。* u5 a- y  G' k7 \. 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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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露子姑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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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9 u# y5 _* }# f; h9 ?- E

露子點點頭。0 v8 m& v9 R9 Z  a"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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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晴明大人？”

“嗯。”

睛明點頭。$ T4 y4 N* S/ D% m% g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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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我父親來過吧？”

“是的，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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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黑丸的事吧？”6 A! A+ ~4 P- Z4 e# m7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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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K0 T' J0 w5 J" D6 [8 s: ^5 r

晴明點頭，又問露子：“你怎么知道橘實之大人來過這裏了？”" W0 i* w6 D" w5 M5 P0 }

“父親到我那裏去，悄悄拿走了繪有黑丸的畫，所以我馬上就明白他要幹什么。”# j  H. @$ m% ?" a* P" J* U

“……，' ”於是，我就讓這個蚱蜢麻呂跟蹤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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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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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求晴明大人做什么，我也能猜到。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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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 Y$ A' v8 G4 H* I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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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求您不要理會父親拜托的事，您會生氣嗎？”

“我不會生氣。”# A) t- w5 a: x- e+ U4 B' @0 N)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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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您還是照樣做被托付的事？”( `9 W) Y" d5 D# K% N5 t6 [, Y

“我沒必要做什么。”  {; q% M' h/ y2 ?. B. z

“那么，您打算到我家來嗎？”1 q; [: D. y* M6 w$ g

“是要拜訪。”' \8 e0 R5 V( k5 s- \; F+ h6 d)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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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還是要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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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我不是為了實之大人所托之事而去。”( D, ~* d) ?$ Z+ i0 S! y6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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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晴明大人是為什么呢？”" u$ \7 g* B' w

“為了看一看。”7 V% m* Q9 ?1 k! R

“看一看？看黑丸？”$ s' Y- t+ K# \9 O6 u/ g# ?" e

“對。”1 ]* S$ g. j# W&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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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為了看黑丸的話，為時已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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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  B3 Q7 S* r4 J% Z' V, n$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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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丸昨天晚上從牛舍逃走了。”$ `, O7 y9 }" e  z4 O* s0 M

“逃走了？”9 A) P9 r% e$ S! N"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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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到早上找到它時……”

“‘找到時’？”

“它已從小牛般大長到成牛般大了，死死纏著院子裏的松樹，口中吐出白絲，變成蛹啦……”8 Y: m  h: q2 k) ~: }! e
: p5 `9 x) Z( k) H. }3 a$ `
九

“變成蛹了？”
/ F; Z4 {0 F: N8 R1 F( d
博雅發問了。
+ h- T$ p) ]% G% o
“嗯。所以，今天晚上就得去了。”晴明說。

“這是為什么？為什么它變成了蛹，我們就得今天晚上去？”
( w7 m! X" q3 Z
“因為赤蠶蠱是在變成蛹的當天晚上孵化的。”
2 \0 }. f; w, Z2 P4 o$ C
“赤蠶蠱？”4 s; M# M4 M. X. K! L
9 u8 f) u2 ]5 f3 U9 ]
“就是道滿大人用蠱毒弄出來的黑丸。”- j* u$ l& g& _: t2 [' }$ a
8 m$ p. x: w/ a1 x% y0 c; m5 R
“什么？！”0 x. A. m: A! i% e. A/ {

“所以，我今晚等著你來呢。”: y+ Z* o' F" O0 Z( q* B

“等我？”+ B( p8 l+ ~4 R+ Q: p

“是的。出發吧。”
% c3 Z$ ]) v) n: r* s8 w
“去哪兒？”1 u# |4 x- y  K: Q

“露子姑娘家。”# Y( s% m3 T6 c  t5 j+ N

“那……”

“就到赤蠶蠱孵化的時候啦。這是可遇不可求的啊。”) F8 p5 n( G7 R* j7 M4 y

“……”# y5 I' w0 Y+ d. f- u& r: z
1 D4 M" T' T. P* Q- ^  k, x
“酒已讓蜜蟲和蜜夜備下了。三只杯子。”

“為什么三只杯子？”
% P8 y/ w" b) ^+ u3 E+ J
“博雅，葉二帶了嗎？”0 P% k, p7 N. ~* j

“葉二倒是從不離身。”
8 K. H# z/ Q' Q) }# y% ]
“那就好，該出發啦。正是時候。”. o7 U! v9 r6 K! ?: y
, o" c6 y% l  c) p8 \( |
晴明站了起來。

“喂、喂！晴明……” 博雅邊站起來邊叫晴明。" t3 a% ~. o! g- T

“怎么啦，不去？”; [. O4 c6 w& |5 d: C+ }- `: H+ i7 X
" a* x# ], N7 j7 G
“不、不是。”  ~+ {5 |8 [2 @

“要去吧？”3 x5 a+ e: ]8 z5 L

“去、去！”

“走吧。”

“走。”8 Q3 l6 W7 h- f( W4 P7 e

事情就這么定下來了。1 }! I: d7 h/ R/ I# ~: I

十1 X" u" e2 ]  J

在地上鋪好紅色毯子，晴明和博雅坐在上面。
9 x1 W" C/ }0 b8 {9 J4 U' o
二人跟前放著一個盤子，上面有一個酒瓶和三只杯子。) X" L/ R1 ]! X, w" g  I
2 K1 V7 r8 Q3 y6 z9 \
兩只杯子已斟滿酒，剩下的一只是空的。

月光自中天瀉落。0 U, ]: T0 L3 t

二人已飲至微醺。& `) K- A2 W/ e# x" h& V
9 Y9 A% c7 _6 @+ o& x& u3 L9 s: o
蜜蟲和蜜夜坐在一旁，為他們斟酒。
( \3 @. f6 X" _5 q( I$ R6 A
稍微遠一點的地方，坐著男子打扮的露子姑娘。

她沒有戴黑色的禮帽，長發垂到背上。* W5 Y' J: M' a' S( v: n3 Z, [

在地毯前面不遠的地方，有一棵古老的松樹，它粗壯的樹幹中段，纏著黑糊糊的東西。

是一頭牛般大的東西。' ]1 a/ F: q) T4 d. b

是黑丸——即赤蠶蠱的蛹。
) i% [3 k- j. O% O4 C. _& p& W
“哎，晴明……”& x% o2 r" S7 M, V+ L

博雅抬頭望望黑丸的蛹，說道：“……它真的會孵化嗎？”2 A; k" c4 B" I% h2 M  F1 j
3 l3 j; a$ |% l& I
“當然會孵化的。”晴明說。( V' A2 w( B* ?' m( w( v

“快了。”6 d9 e" D" @' C

“可是，如果它孵化出來，不會有危險嗎？”

“啊，這一點可就不清楚了。”

“你不清楚？為什么？”
, q: e9 g+ c8 `( t' \
晴明望一眼露子，說道：“這就要看露子姑娘的了。”/ A$ }8 ~) B- S- \# r5 g
- }# t. d; }" {, C& Q! {) L
“看我？”
0 O5 L2 {4 j, _8 `: y* y) M
“晴明，這是怎么回事？”
( b+ N  h' H; V
“那東西可是出自道滿大人的蠱毒之法呢。”

“……‘，”孵化出來的，可以說是式神。“
+ W  l" l$ y' g2 H8 a5 ~8 k
“是式神嗎？”' Y- }6 T2 {! d2 @( B: N  t' |8 v8 {
0 i! H+ y& Q+ E, C4 l. |0 H+ X
“不，準確地說，還不是式神。但是，原先飼養它的人的心思，將決定所產生出來的東西。”& ]1 \5 j& b: z

“具體說呢？”
* a3 B6 n6 L7 |1 ]7 C
“如果露子姑娘怨恨某人，想置之於死地，則赤蠶蠱在生成瞬間，就會找到那個人，對他作祟。”2 N" a* _3 w, S7 U. Y

“那樣的話可就太可怕了，晴明……”
( K! P/ B9 j8 A' p. X- z# k7 O% F6 X
“所以嘛，我說過，這全看露子姑娘的心思。”' \: n3 G( X% \* H4 `* S4 `2 K9 N; _
+ T6 V' \1 \# |, n: O/ k" h! _* a
晴明說到這裏，黑暗中傳來了嗤笑聲，倣佛煮開了什么東西。

“你來啦。”2 E% C. ]. m1 E3 X* _, F
5 y, e3 n2 ^5 Q8 s. }* y/ z
晴明抬起臉。7 ~. a4 k# n# I4 L

側面的瓦頂圍墻上有一個站立的人影，影子背後是高遠的星空。影子輕盈地一躍而下，站在地上。然後，緩緩地向這邊走來。; t3 S# v4 f* {/ v
% Q: [" @+ B: L. `0 Z8 j
是個身穿襤褸的公卿便服的老人，衣衫倣佛在泥漿裏蒸煮過。

頭發和胡須不加修飾地胡亂長著。黃色的雙眸炯炯有神。

——正是蘆屋道滿。/ }( J# A6 r5 P& i4 a

“歡迎光臨，道滿大人……”晴明說。) |2 f0 k1 {  P- i2 p! D

“備酒了嗎？”1 r) V# t$ A# V; G
% s. x  a4 C, T. f; j9 B
道滿大大咧咧地走到毛毯上，坐了下來。4 C8 ?0 D0 `% {1 G, u: w9 U1 I7 `/ k
2 n7 b$ `+ ~: N8 D  B
“喲，備好了嘛。”
2 }3 B# C- @" a5 y- N! z
他伸出右手，拿過空杯子。
$ S6 x1 Z. _( l# x5 a
晴明往他的杯子裏斟酒。3 b9 K) g  z7 f: e$ s
0 Y1 D3 ]5 [7 D- g
道滿將杯中酒一仰而盡，說道：“好酒。”
! |/ E0 u# `, ^4 z, d5 o
“你又尋了場開心吧。”
# `+ N0 W+ V5 {1 K! E. B
晴明一邊斟上第二杯酒，一邊對道滿說。

“對。閒極無聊嘛。”

“可是，如果您想要式神的話，要多少您盡可以自己弄啊。”- k. e. w2 K5 i) i; N- Y3 o8 g+ k

“晴明，自己弄式神什么的，我早就煩啦。還是別人做出來的，能夠有點意外驚喜的樂趣。”8 b! P# h: G6 j

“於是您就利用了實之大人？”

“噢。正好讓他趕上了。”
2 J4 B" X1 Q  k* W/ h. N9 Z
道滿第二杯酒下肚。; ?% s2 \; m5 K$ r2 U0 _
/ e" O* @  x$ _3 e9 e) v, v
“如果是好使喚的，我就帶走，不過得先看看再說。”4 n/ U( k$ ^1 K" S

道滿望望博雅，招呼道：“嗨。”
# y) |4 B# f9 |8 |# M1 w
“什么事？”博雅問。

“很想聽聽你的笛子。”) n! w! h! e) q: ?* w
/ _0 `! B5 @: ?8 W6 I
“笛子？”

“我很喜歡聽你吹的笛子，拜托，讓我聽聽吧。”7 N0 g5 D, H7 \: F0 i! ]2 k+ J

“嘿嘿。”% n+ {* g# U2 @  }6 a1 j
* p) [- w# \1 j4 S4 n; F, u
說完，道滿笑了。9 m' ~6 }1 _5 Z: Y' p9 i( K/ S
8 t# C$ C5 D6 f3 D$ M
博雅從懷中取出葉二。+ M, O$ z0 i. o" @  c

“怎么樣，你也到這邊來吧？”- d! a) r' u3 {( t
9 S4 W9 _$ \" L2 [
道滿對露子說。
5 Z0 a$ L* S; u2 P+ R) u
露子詢問似的目光轉向晴明。
! X2 G4 `, Q1 u: v
晴明點點頭，沒有開腔。

“好吧。”

露子用男人的口吻答道，膝行而前。. H; w4 x# J+ V

道滿快活地笑起來。- M. M6 Y; C+ \$ \0 J- {% L  |
+ {3 H/ a. j1 s! V8 E
“博雅的杯子空了。您不介意的話，就用他的杯子喝一杯吧。”$ i4 e- g, I! {
9 A3 g+ y6 ^* q% I9 p
“好！”

露子拿起酒杯，蜜夜為之斟酒。" E0 B! b5 ]! o7 S) Z5 E

露子喝了一口酒，看看晴明，又望望道滿：“很好喝呀。”' ]" |$ a& L$ y. _/ i2 a
/ b) k& d1 w& e3 [- M0 [
說著，莞爾一笑。

此時——博雅的笛聲在月光中緩緩流出。9 C- O+ a4 o& I" X

“太好了……”. Z1 A& {& R' t1 [) e
, b# ]# H* ]+ A
道滿握杯在手，心蕩神馳般閉上雙眼。. ^# N: [3 I1 {1 i" i# ?

博雅的清越笛聲溶入夜氣之中。7 T. T* ^, a. C: V( @' E; m- y
( |" D; V4 A4 T2 ~
“喂……”

過了好一會兒，側耳傾聽的道滿睜開眼睛，說道：“開始啦。”
8 H/ y% z( O$ o& V: I. q7 ^
眾人的視線轉向老松樹那邊。

孵化已經開始了。
8 o. p: M9 l0 l& O& B# l, b
黑獸般纏繞在樹幹上的東西，背部微微開裂了。2 N. b+ U4 T8 U2 g
% \3 |" K7 T/ I" X! f
裂隙發出微弱的、暗淡的藍光。那條裂縫正在逐漸擴大。
3 T5 a5 R! m* D, }+ \3 `  T# _
不久，有某種東西從裂縫中探出頭來。

那是一個頭——臉。% x; C$ H8 B# m; S6 V: w8 g1 J3 l& [

有著蝶眼的人臉……
% _8 w+ q1 |' j  h
隨後出現的，是翅膀似的東西。
, _2 t1 A+ c, ]. c
最初，那翅膀看似一團樹皮，隨著它在夜色朦朧中逐漸現身，開始在月光下緩緩伸展翅膀。, C* ~2 r; _( B/ d; i

是一只長著人臉、人手和人腳，背上卻有巨型翅膀的蝴蝶……

翅膀發出朦朧的藍光，在月光下緩緩伸開，顯得安詳、肅穆。承受著月光，吸收了月光之後，巨翼更顯得熠熠生輝。

令人嘆為觀止的景象。8 ~8 u- ^' G8 w) b! `+ M1 l1 W

“ ……”

道滿發出驚嘆聲。

“真是太美了……”
. l$ X3 z) p: S/ ~+ m
博雅邊吹笛邊觀看著這一切。/ s% C- x6 N6 d7 Q& ~" Y

美得令人毛骨悚然。# O! |/ }5 W5 C5 |! a1 f- |
5 m$ A1 U* K: b& N& S
不久，翼翅在月光下完全伸展開後，蝴蝶翩然飛舞在夜色之中。1 Y. f) p9 m. {& i6 u. u" ^
1 g0 w  N% g6 X: q/ \& @
“真漂亮……”

露子說話了。5 O6 k( ]1 O. _1 S6 M0 d' T
( ?: D) Q8 a' u$ }
“這可不能據為己有啊。”
2 M  O9 C' k( T9 U1 e/ Q
道滿嘟囔著。8 m! r. S) t; C! `: U

“露子姑娘……”. m. _' \4 n- }; k, m/ k" v% O

晴明對露子微笑道：“道滿大人把它送給你啦。”

“給我？”
/ o4 V6 R( s! J/ }( a9 k$ T1 i
“對。”1 |5 H6 X0 w1 F/ T) Q7 W

點頭首肯的是道滿。

“沒辦法呀。對吧，晴明？”
4 ^6 _, c0 P4 f
說著，道滿又自嘲似的嘿嘿笑起來。

有著一對發出朦朧磷光的巨翼的蝴蝶，在月光下優雅地飛舞著。: q$ T, d1 G% m1 f) L; E  D
* d; O1 U3 v- |- s: I
博雅仍舊吹著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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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中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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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

發表於 2007-8-26 11:59 PM | 只看該作者

首　冢

" f8 S: A3 W2 `
/ C# H! H" y& s* b% b( e0 ~9 O2 h
我要寫一寫賀茂保憲這個人物。1 @2 M+ b% t( T% \$ T' p: @! [
6 h' \% z# X  ^6 O& \, g  k
他是一名陰陽師。5 v& c# T, ^7 g' ?* y/ q

他和安倍晴明同樣呼吸著那個昏暗時代的氣息。

賀茂保憲是晴明師傅的兒子——陰陽師賀茂忠行的長子。
( K% g0 k/ w" Q: ]$ T7 ~" }
有史料說保憲和晴明是師兄弟關係，也有人認為，保憲是晴明的師傅。

保憲較晴明年長，但在這裏我不想特別表明他的年齡，因為這樣對以下要講的故事可能比較方便。! U3 W8 `7 t9 Z. `
0 S$ i4 ^! a3 v5 r$ D2 c
陰陽道後來分為賀茂家的勘解由小路流和安倍家的土禦門流，成為兩支；若土禦門流以安倍晴明為始祖，則勘解由小路流的代表就是賀茂保憲。4 h) j% Y3 a1 l4 z
! ^/ i' d9 S3 o
保憲的陰陽之術據說超過了亦父亦師的忠行，有一則史料這樣記述：當朝以保憲為陰陽基模意思是說，本朝的陰陽師就是以賀茂保憲為首領。5 T0 x* A- \5 Y" b$ ]4 {

晴明年幼之時，跟隨師傅忠行前往下京，他最先察覺到百鬼夜行的情況，報告了師傅。這則逸事已多次提及。! T9 n" ^$ T6 b! J) P. X% `
8 b& U6 Z; t- t4 O
據說保憲也和晴明一樣，自幼便能識別並非此世的東西。. H( b! K3 {) _& b. Q' o; C7 A# _  v

《今昔物語集》裏有這樣一個故事：一次，賀茂忠行受一位身份高貴的人物委托辦祓事。* x4 b, q6 r1 d, k, j

所謂祓，是指驅除污穢和災厄的儀式。既有作為慣常儀式的祓，也有具體地清除某種禍事、保護人身的祓。
! Y+ S: j7 t. c* _
《今昔物語集》中沒有具體說明是何種目的的祓，但從故事的內容來看，應屬後者吧。

當時，賀茂保憲還只是個未到十歲的小童。3 q9 Z- P; c( M+ w3 ^% n/ r7 C. B' v

這個小保憲向要出門的忠行懇求帶自己一起去。他苦苦地懇求。# V; x; U% X4 i4 p5 }2 Z' _7 I
( v7 N6 T% W3 Z6 j1 L. z
忠行沒有辦法，只好決定帶上不到十歲的保憲去那個祓殿。9 h0 G# K) j+ f2 A( \

所謂祓殿，就是舉行祓的儀式的建築物。有專門的祓殿，有時也在普通的房子中，選一個房間當作祓殿，舉行儀式。5 P/ T! P6 E1 ~
) u, `" _3 a  d( u, h
祓殿內設祭壇，前置八足案桌，案桌上放置供品，供品為米、魚、肉之類，以及一些紙折的馬、車、船，等等。

忠行坐在案桌前，開始念咒。4 C" @! I) _$ y" a3 P9 }

委托做祓事的人都坐在忠行的後面，老老實實地低著頭。  x1 g: x* `1 w( l# v

至於保憲，他坐在忠行的側面，一會兒發呆，一會兒左顧右看，一會兒又撓撓耳根。/ d) ]$ ]% U1 C' ?; a
5 _9 l* `! I# p% z, u
不久，祓事做完，委托者散歸，忠行父子也離開了祓殿。

歸途之中，忠行和保憲同乘牛車。" h) ?' p+ x9 n) t2 G9 _8 Y
6 ^& `( p. `  c5 m: h! ?
牛車四平八穩地走動著。大約走了一半路的時候，保憲突然開口說道：“父親——”( o9 J( T8 h& O& K
0 o: y. f5 i' w
“什么事？”忠行問道。( B$ `2 h2 s2 j  w* G" J2 T

“那些是什么呀？”保憲說道。

“哪些？”
  O# \! U9 X) s! N4 f/ Q
“我看見了奇怪的東西。”

“什么時候？”

“父親做祓事儀式的時候。”8 w. E$ `: j) ]2 Q: a" ^
4 p+ Z" |" {0 c
“你看見了什么？”

“在父親念咒的時候，有好些像人又不是人的東西出現了，不知從哪裏來的。”

《今昔物語集》中這樣記載：一眾嘍神色可怖，既非人，然則以人形現身，其數在二三十……& J5 N7 t& J- L- u' W7 @8 t8 c

保憲還說：這些怪異的人形不但食米啖肉，還騎乘安放一旁的紙馬、紙車、紙船，在儀式進行之時喧嘩不止。

“你看見了那些東西？”
7 F3 U9 `0 D# c# L
“是的。其他人好像完全看不見的樣子，但父親您也看見了吧？”( C+ k1 ^  M, _$ W
0 F" a: j. L- d9 h' q4 i5 t7 T
“噢。”6 v  ^6 _( H, A1 \4 N- z: ~

“我一直在想那些到底是什么，可怎么也想不明白。% h6 j7 X7 `4 n
3 l! Y8 P, ^3 Q& R: k% F9 k
所以才問父親的。“4 O+ V' ~/ ^$ F+ |

“那些嘛，也就是那樣的東西啦。”忠行說。" _5 a+ Z8 J: u. d8 G1 e
5 a' Z, i6 M$ o/ d. U- C' A
“那樣的東西？”& Z& P! X8 d3 F

“對。”
/ b- [: m4 l8 k5 C' B
“我還是不明白。”

“這世上存在著那樣的東西。如果你不是我忠行的兒子，我會簡單地說那些是亡者……”* L; Q: f( f! d, l: `/ y* K2 n
4 _! m  m7 e4 Y5 H( k9 |
“不是亡者嗎？”
- w. _+ T( v5 L9 V" R' V- M
“是亡者，但這樣說還是不夠全面的。”# `7 p7 G9 H. d

“哦……”
: z9 E6 X, Q" U+ e8 t
“所謂亡者，原指人死後，其魂魄變化所成的東西，但你所見的東西，卻與人死不死沒有關係，而是一直存在於世上。”
8 m- X  C0 q2 w* H- Y8 N4 }
“……”
1 g  z9 D, X9 O- O
“天地之間，石、水、樹、土，還有你和我，都有那種東西存在。當人的魂魄凝聚不散，附在上面，便會成為你所看到的那種東西。”
! W6 _! o, D8 T" z8 q7 K
“唔……”

保憲似懂非懂地應著。2 r) ~( i6 b/ ?( h9 p8 D1 b8 j
, l4 q2 r( W, U6 i
“不過，爸爸能看見這些東西，是經過多年修行才可以的。你是一個沒有進行過任何修行的孩子，你竟然也能看見……”
  Z1 R3 T8 n9 Y& Q3 t8 A5 s
“是的，父親。”
* ?7 E7 s$ y* [( ?. w
“你得實話實說：除了今天之外，以前你也曾看見過那些東西嗎？”3 s2 U* V1 a) e* \3 p4 }

“是的，有時會看見。”

“嗯……”( ^6 |+ O/ B$ b( n) l* ~
8 I, [% s- l% H! I: z' R
“父親的工作，就是跟那些東西打交道嗎？”
, T) v( {0 j+ T2 R+ m1 x
“不單純是這些。不過，基本上是吧。”4 i: Q# S5 g" {
5 |" Y" k/ c& a' r2 V2 `
“挺有趣的啊。”
+ ~0 ~, {, L$ l- k# l
保憲說著，臉上浮現出笑容。7 W4 v" x  n' v6 U; Q3 ?5 J
( |  j; g* d6 Y/ c; p; F
“原以為還是很久以後的事呢，看來該早著手才是。”

“您是指哪方面的事呢？”
7 u5 G" x. ?, w8 Y; }6 W8 q& D  H& F. M
“就是教給你陰陽之道的事。”  q+ `2 `2 g% j; @# A4 ]1 x

“陰陽之道？”
# \: r# m, r2 C: Y$ ?" U
“是關於天地間的道理和咒。”

“噢。”
! T/ A7 l$ H+ j# C
“因為那種東西隨時會出現，如果你對此一無所知的話。有可能像道摩法師那樣誤入歧途。我要把我所了解的一切都教給你！”: D) ^- i! u2 [9 {! M$ \
- @9 s4 D$ Q- U) b9 ^
忠行這頭大發宏願，但這個十歲孩子的回答卻有點漫不經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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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0 \2 W2 E, A/ j

不過，忠行還是實現了自己的承諾。
- ?/ V4 H" M7 W. ]- i, x/ e6 ]
從歸來的那天起，忠行就像自己所說的那樣，把自己所懂得的一切都教給了兒子保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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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幹涸的大地吸收雨水一樣，保憲將父親所教的一切都變為自己的東西。

二

酒至微醺。

位於土禦門小路的安倍晴明家。

在外廊木地板上，安倍晴明和源博雅相對而坐，自斟自飲。
; a1 G2 }: o4 {2 |8 [! M( _6 G
晴明一如往常地靠坐著柱子，支起右膝，右胳膊搭在上面。) J' [7 F$ _4 N( W& E, J9 J

晴明很隨意地穿著一身白色狩衣，目光似看非看地投向庭院。

皎潔的月光照射著庭院。0 p  a' o) b: q$ B9 P8 b1 ~
- B- y2 E6 c. i/ m: k# G0 X- r
這是秋天的院子。院子四處長著黃花龍芽、龍膽、桔梗。秋蟲在這些雜草中鳴唱。4 e; ]1 ~/ v! {1 ]. P: l

晴明和博雅之間的木地板上，放著一個酒瓶子。" e1 Q3 ?" P; Q6 I& l& H( @8 F
8 t* A% k* d8 |7 ^6 S" I
在晴明和博雅的面前，各有一只已斟滿酒的杯子。還有一只空杯子。
% \! t- ~7 k2 }0 D6 P# a
下酒菜是香魚。各自面前的碟子裏，是撒鹽烤熟的香魚。
2 a. z  N4 A/ B4 Z: i
剛烤的香魚的香氣散入夜間的大氣之中。+ C. p  T& o( A  D

“說到秋天的香魚，就讓人覺得傷感。”- X! R# p) ~3 `4 ?$ y  N- P2 i% n
+ ~- L; f  Y4 C7 c
博雅邊說邊用右手中的筷子戮著香魚背。
2 }- g0 ?% ^0 w
“像這樣一到秋天吃香魚的時候，我就不由得痛切地感受到時光的流逝。”0 ]% N, q. }5 R' u; [# M
4 F. T$ O3 x7 J3 r0 C
“唔。”

晴明靜靜地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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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魚也叫做年魚。) B5 Y9 o0 g; i$ E. E" I2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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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魚在秋天產卵。孵出的小魚順河而下出海，在海裏成長之後，再返回原來的河流。時間正在櫻花落下的前後。% g* j# S- {8 d! ~. v/ r0 }$ }
! p7 J% e9 C) }/ @3 d
在清澈的河流裏靠進食硅藻長大，到秋天水溫下降時，隨著一場場雨水來到下遊，再次產卵。產卵後的香魚，無論雌雄都會死掉。

香魚的壽命是一年。& `) J" V' w! z% [) d

在一年裏，誕生、旅行、成長、衰老、死亡——香魚要經歷這一切。( S3 p5 [; d+ U0 `' \+ G( i

“哎，晴明……”

博雅用筷子撕扯著香魚的尾鰭，嘴裏嘟噥著。

“夏天時仍像嫩葉般青綠色的、健壯的香魚。到了秋天就變得衰老，呈現黑糊糊的鐵銹色。簡直就像看著人的一生啊。”

接著，博雅又用筷子扒下魚頭周圍的肉。. C; R/ f: g. j6 [) g7 s

“像這樣來吃秋天的香魚，我不免覺得罪孽深重。但如果問我：要是在它沒有衰老時吃掉它，就不會罪孽深重了嗎？我又覺得，那樣也是罪孽深重的。這可真是挺煩惱的，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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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大概人吃什么，就是在剝奪那種東西的生命吧。不剝奪別的生命，人類自己又無法活下去——由此說來，人活著本身，就是罪孽深重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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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放下筷子。

“所以，每當我在這個時節吃香魚的時候，腦子裏不知不覺就會涌出各種各樣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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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左手捏起魚頭，右手按住魚身。他左手拈住魚頭，慢慢掀起，把魚頭連骨一起從魚身拿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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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這魚骨弄得還真利索！”6 z1 M' o$ O0 s, `

博雅左手拈著魚頭連著魚骨，碟子上留下完整的無骨魚身。) u3 C0 h$ i7 M& W0 U& ]2 F) N

“知道怎么弄嗎，晴明？像我剛才那樣子，魚骨很容易就弄出來了。”+ y6 V; b" n& `0 E9 {

“是幹手忠輔教你的吧？”5 r  H+ `& Z6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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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自從黑川主那件事之後，他總會時時帶些從鴨川河捕獲的香魚到我家。”

博雅去掉背鰭和胸鰭，嚼起了魚肉。

“是帶魚子的香魚。”博雅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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碟子裏只剩下連骨魚頭、背鰭、胸鰭和尾鰭。

“哎，晴明——”

博雅拿起杯子，眼望著晴明。) Z8 j( ~9 P# g5 D, N' ^2 h5 l# m) t1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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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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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剛才就注意到一件事。”4 B# U0 C9 j( o& S

“什么事？”
3 C' @! @; p* }1 `' O; f1 `: q
“就是放在那裏的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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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用眼神示意放在一旁、一直空著的第三只杯子。

“原來是那東西。”0 q6 c0 B0 }0 X

“為什么把它放在這裏？”

“其實是有客人要來。”; K$ l" }4 I9 n, i' `6 Z"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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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人？”

“在你決定要來之後，對方派家人來過。說是那人今天晚上無論如何也要見我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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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客人要見你？”

“對。我跟他說了，已和友人有約在先，但對方還是說無論如何要過來，只好決定讓他也來了。杯子是為他備下的。”7 _9 S; b1 @$ H! T
4 l" H9 W! Y, t4 {* R
“那位客人是誰？”

“他嘛……”. o% z/ t9 N4 y8 _% q* ?

晴明把杯子端到唇邊，呷了一口酒後，臉上浮現出無法言喻的表情。! ~5 ]" f/ N  h6 f
8 b$ A$ N9 d2 I3 s3 ?
晴明的臉上呈現既似困惑、又似苦笑般的表情。2 F' B, q6 f# i- O7 c% |9 W8 m
, k$ a6 i. Z' j9 S; j1 j
“很少見嘛，晴明，你也會露出那樣的表情啊……”9 o: J7 m! b+ C' R1 Q; \

“真的挺為難。”. ~( c- i& r0 H5 d, N) ]1 a  R/ M9 Y

“為難？是你為難嗎？”

“對呀。”  u% l+ k" Q$ s& c2 n- _

“他究竟是誰嘛？”

博雅饒有興味地大聲問道，身子前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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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大人親自前來，大概是有事相求。他平時不會輕易動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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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他要求的事往往是很麻煩的。”0 Z. M( _: U5 b0 [7 D& R/ E
% h) q; S* l6 O; ~& X% ~
“所以你要說出他是誰呀！”' W" \& ]+ |  C1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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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既然是他，就用不著我現在特地說出來了。”

“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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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他已經到了吧。”

晴明的目光移向院子，只見一位身穿唐衣的女子站在月光下，身上帶著朦朧的青光。7 C* L( k  h# t( U3 L
* W" H. B2 i, e6 z  v2 ?
“晴明，是式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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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見了，問道。! f5 r5 |9 q# P

晴明微微點頭，說道：“蜜夜，是那位大人到了？”* j7 `. I* w& K( l) l5 Z/ E* z! u% `

“是。” ‘被叫做“蜜夜”的女子點點頭。3 o7 T' e! J% K* y% O0 j

“帶他過來吧。”! x& V9 t; [' {% X. F8 J* u

“已經來了。”. g2 `" a- U$ d( Y1 k* l7 V

蜜夜說話之時，有東西從她背後走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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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3 K, O8 g9 y$ v* H

博雅見了，不由得輕呼一聲。8 v5 a3 ^+ A; h- U* Y2 X

從蜜夜身後慢吞吞地現身的，是一頭身形龐大的野獸。2 h2 H1 Q7 C; j$ g+ ]* A7 t6 B
4 }$ Q! {# R% o
“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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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變成了半站起來的姿勢。

的確是一只老虎，但毛皮的顏色卻不同。3 W' a+ i1 g2 `& D# s; Z. m0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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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老虎。毛皮一般是黃色加黑條紋，但這只老虎身上卻沒有任何條紋圖案，是一只漆黑一團的老虎。& c; F+ V7 N! `! l  b6 a
5 W7 Y0 C/ F: a8 F
老虎慢騰騰地撥開黃花龍牙的草叢，從停下腳步的蜜夜身旁走過來。' c, ?0 Y* ?* ]7 c0 ]# a4 p

綠瑩瑩的眼珠子在黑夜裏像磷火在燃燒。

微微張開的口中，紅得像鮮血一樣，長牙映照著月光，一閃一閃。

這頭黑虎身上，騎坐著一個人。/ p( ^5 u1 B1 f+ f# b$ n

這個人並非跨坐在黑虎身上。他側坐在無鞍無墊、光溜溜的虎背上。望著晴明，笑容可掬。6 T2 q* N8 F4 @' B+ V) s
7 y5 x" @6 q  {+ \
這是一個身穿黑色狩衣的男子。# F: D/ p6 f) \

“不必驚慌。博雅。”

晴明把自己的筷子伸向博雅的碟子。

碟子裏是剛才博雅吃剩的香魚。所謂剩下的部分，也就是魚頭連魚骨、背鰭和胸鰭以及尾鰭而已。0 G; u5 D/ w) P* V,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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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用筷子尖挑起躺著的魚頭，理一下魚頭和魚骨，讓香魚骨成為在水中遊動的姿勢。- n$ ?& T% o: S( F, w; B2 O4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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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將背鰭放在魚骨上，將胸鰭放在魚身左右兩邊。" M- I% D& V2 {

最後，用筷子尖挾起尾鰭，放回它原來的位置——與魚頭反向的、魚骨的另一頭。, j) `2 p2 t6 B8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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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將筷子尖按在魚頭上，口中輕輕念咒，然後對著香魚“噗”地吹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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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只有頭和骨的香魚竟然就這個樣子緩緩遊動起來，倣佛碟子裏有水在流動似的。6 P4 k: K: [1 l4 p( s

只剩骨頭的魚擺動著背鰭、胸鰭和尾鰭，在月光下遊向黑虎和騎在上面的人的方向。! z* w7 x  X.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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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6 d7 ^; q" m* B. S3 N9 ]9 f

博雅脫口而出。: N/ x+ q" \6 z& _8 ?/ I, d

當骨頭魚接近時，黑虎就像咽喉裏蓄養著悶雷似的發出低沉的咕嚕聲。% h8 c' ?5 Z( [: ^; l

緊接著的一瞬間——“嗷！”/ q3 p$ Z: s4 C/ G4 ?7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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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虎吼叫著，向香魚縱身撲去。+ N: @! {4 q- m0 T: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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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看見的東兩就到此為止。( o: a- I- F5 i! @" x

正在撲向香魚的老虎突然消失了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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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間的庭院裏，只有蜜夜和那位穿黑色狩衣的男子站立在月光下。

“嘿！”

穿黑色狩衣的男子撓撓後頸，躬身，伸出右手，從草叢裏抱起一只小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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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只黑色的小貓。* o' y7 k. w% a* U9 s1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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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貓小得讓人以為是貓崽，但從樣貌四肢來看，應該是一只成年的貓。9 K; f, s, q* {1 c6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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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貓不停地呲牙咧嘴，正啃吃著什么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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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著月光仔細一看，原來是香魚的骨頭。

“它的尾巴是一分為二的！”博雅說。' U( Y% N6 m# e4 z4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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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那只黑貓的長尾巴尖端分成了兩又。

“那是貓又嘛，博雅。”晴明說。2 f) I3 X$ {+ j  V& \

“貓又？”

“就是那位大人使用的式神。”

晴明若無其事地說。4 W+ N& v. W: f3 D0 f0 d5 I

穿黑色狩衣的男子把黑貓攬入懷中，滿臉笑容，說道：“我如約來到啦，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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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迎光臨，賀茂保憲大人……”

晴明說著，他那點過胭紅似的唇上流露出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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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A1 }( \4 |0 {' k6 E

喝酒。: e9 ?+ H. K+ V.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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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保憲加入進來，成了三人共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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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真是讓您受驚啦。博雅大人……”& }0 @- R7 Q. b3 c% K

保憲邊端起杯子喝酒邊說。" n' s& H5 u7 y(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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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保憲，博雅當然也認識。

只是剛才事出突然，一下子沒有認出是誰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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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茂保憲比晴明更早供職於陰陽寮，歷任天文博士、陰陽博士、歷博士，當過主計頭，現在擔任谷倉院別當的職位。

當然了，博雅的官位比他高，所以保憲說話的語氣頗為恭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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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確是吃了一驚，以為是真老虎出現了。”+ Q: f2 s- Q$ ~4 `' o

“到晴明這裏，總是希望搞點什么新意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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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顯得很輕松。1 |+ B, h- `) `; a9 H1 r) Q4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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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酒怎么樣？”  \; ]6 b9 g) T&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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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一問，保憲又端起酒杯喝酒。& {: r) F2 I1 U+ I'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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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三輪酒嗎？很不錯啊。”

晴明邊往保憲的空杯裏添酒邊說：“保憲大人……”晴明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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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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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今天有何貴幹呢？”; F2 L$ {% l/ c; D1 ?

保憲用不拿杯的手撓撓頭，絲毫沒有為難的樣子，說道：“那件事呀，真是很為難。”5 Q0 A' n9 _- Y3 }1 y. H  q! a(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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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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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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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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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原為成看來是被一個奇特的頭顱附體了。”+ Z' x+ ?; u0 f3 s* n" @/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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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奇特的頭顱？”. H! s- E  I# D# V6 y' m4 ~* c- @&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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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聽我說，晴明，是這么回事……”1 S6 ]+ A  p" \

於是。保憲開始敘述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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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三天前，賀茂保憲見到藤原為成，地點是在清涼殿。

保憲辦完事，正從渡殿走向清涼殿，迎面走來了藤原為成。1 {% |8 @% y. u: \' x;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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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顯得雙頰消瘦，臉色憔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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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甚至沒有馬上察覺保憲已在眼前。$ k) [8 o' A0 C# e+ V+ C

他之所以注意到保憲，是因為保憲先向他打招呼，叫了一聲“為成大人”。) T) r$ |$ y  v' T* H
2 l+ k* l% Y" N" X
為成聞聲一哆嗦，當明白打招呼的是保憲時，才輕松下來似的長舒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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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保憲大人，您有什么事嗎？”為成說。$ M( v" E# x$ {0 R

“您氣色不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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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色？”

“是的。”; T' y% K: F5 J& v3 j

保憲點點頭，說道。% u  V% S5 T3 {- d9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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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現職雖然是谷倉院別當，但誰都知道他曾在陰陽寮任職。0 b6 ^, i3 e9 N6 T( 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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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已離開陰陽寮，卻仍是陰陽師的名門賀茂家的當家，現在仍有許多弟子輩的人任職陰陽寮。# j% w$ P0 `# S

安倍晴明年輕時亦師從賀茂家的賀茂忠行大人。0 F+ U! I8 N- d5 e) d/ 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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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這位保憲突然來一句“氣色不佳”，為成當然嚇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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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直就像剛從墳場爬出來的死人的面相啊。”5 J% S$ c4 |' b. R

保憲這么一說，為成突然變得一臉頹喪。8 H3 ]- p, ?2 q2 ^& B3 L  F6 y7 M' n: J

“求求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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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幾乎哭出來似的。

“請您救救我吧，請您救救我……”

他簡直就是把保憲當成救命稻草，抱住不放。

可是，偏偏又是在那樣的地方。! F: e& v3 g7 f% c0 G# @3 n

因為是在渡殿往清涼殿走的途中，在那裏被他拉住可是一籌莫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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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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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大人，可要被人看見啦。' ‘保憲說道。# d6 W+ w& F4 N. `0 @

為成放開了保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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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好像也為自己的失態感到羞愧，他調整一下呼吸。說道：“保憲大人，您看能抽點時間找個地方……”, p$ m! n$ q- |! ]/ y4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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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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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實話，我這次遇上了很可怕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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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可怕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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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關於那件事，請務必給我出出主意。”8 J9 ~  N3 k" S: Q

“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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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這件事情，如果不是像您這樣的人物，肯定不行。保憲大人……”

“像我這樣的？” “陰陽師——而且還得是能力極出眾的人物才成。”* o6 q4 E6 Y% M* ^0 S;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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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去陰陽寮更好吧？安倍晴明在那邊。”, T, I& ]7 r. b  q$ w, C! q

“那邊我剛才去了，說是他現在外出了，不在呢。”' f" ?! I2 ~6 b0 f

“那，也不在宮裏嗎？”

“據我了解的情況，說他可能和源博雅大人一起，到逢山的蟬丸法師處聽琵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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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2 e: i9 X! k! J

‘’就在我走投無路的時候，您就跟我打招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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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這樣。”

“可以聽聽我的情況嗎？我真是太需要您的幫忙了。”! t- m( ?' y- Q-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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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百般懇求，保憲也無法拒絕了。

“那就請您介紹一下情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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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早知道變成這樣，我也不跟他打什么招呼了……”

保憲邊舉杯飲酒邊說道。  U# G+ C  }4 R4 T# l0 e

在保憲盤腿而坐的兩腳之間，那只黑色的貓又盤成一團，閉目養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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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喝一口酒，放下杯子。

他將手指上沾帶的酒在貓又鼻子前晃一晃，這時，貓又微睜開眼，露出綠色的瞳仁，然後伸出紅紅的舌頭，將保憲指頭上的酒舔凈。1 U  A0 I2 I! {' o( I

那指頭往下一滑，輕撫貓又的喉部，貓又便很舒服似的閉上眼睛，喉嚨裏發出“咕咕”的聲音。" l( r9 Z. s" k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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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因為當時為成大人面呈死相，所以我就脫口而出了……”- q- @4 m2 M7 k2 L. \- |' W6 W

“面呈死相？”

“對。”

“……”“你當時在就好了，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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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了。”9 Y4 D4 C( b3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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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你是到逢山的蟬丸法師處去了……”0 H4 C# @  Z! m4 e. o* h

“我和博雅大人一起到蟬丸法師那裏，邊彈琵琶邊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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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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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抬起撫弄貓又喉部的手指，撓撓自己的鼻尖。

“那，您答應了嗎？”晴明問。9 _/ V  q- b, v; K, K# c

“為成大人的事嗎？”, \. `! l5 e; k+ T2 y(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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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f8 h5 E( `) H6 E% p- X5 I

“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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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哪裏談的？”+ |) o  ?& I: v$ G( U

“在車裏嘛。”保憲說。: V* ~2 x4 Q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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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M* W& a8 Z: }4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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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到為成的車子裏說話，那車子停在門廊處。4 f2 E- }: j; m! o3 G

這樣做是為了不想被人聽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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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進入為成的車裏，放下簾子，將其他人支開。

於是，為成開始講起事情的原委。9 M8 ?0 p0 u- [  `& C. N/ F!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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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不久前跟一個女人好上了，不時上她家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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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壓低聲音說。7 W/ W' F' X) r. O* V- E

“噢，女人啊。”+ y) {( J* N; i# m!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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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藤原長實大人的女兒。她的名字叫做青音……”

“發生什么事了嗎？”4 G+ Y8 ^' |4 M0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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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出事的那段時間挺好的，但是，有一天晚上，我跟另一個人在青音的家門口撞個正著。”

“呵呵。”( E2 W0 B( R- y1 B

“那一位，是橘景清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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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說，腳踩兩只船，終於露餡了？”

“唉，就是那么回事。”

“然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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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這是不可能退讓的。我不肯讓，景清大人也不肯讓，青音姑娘也不知該如何選擇。最終，大家說好另擇日期，由青音姑娘作出一個決定，是選擇我還是選擇景清大人。”' u, B; N9 f$ b9 p) }0 @

“結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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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一天，青音姑娘派人送了一封信來。”: y( o8 o* d7 [  i'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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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寫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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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上寫著，請晚上到一條的六角堂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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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的是位於一條的六角堂的話，那可是沒有開放的六角堂呀。”' V- Y% h7 s2 c9 e' y* @4 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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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這個佛堂是先皇所建，預備要安放觀音菩薩像的，但由於佛像雕刻師未完成佛像就死了，最終什么也沒有放，就是那樣一個佛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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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佛堂也不是一所大佛堂。

從入口到對面墻壁，若兩手平伸向前走十步，手指尖就能觸到墻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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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一個一直沒有佛像、無人理會的佛堂，在風吹雨打之下已呈破敗之相。

由於一直無人使用，門極少打開，於是被稱為“不開的六角堂”。/ h+ H, H, N# l, B3 q) j3 y! B

“要你去那裏？”

“對。信上要我單獨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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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你就去了？”

“是的。”+ O& @/ t3 m% o,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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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什么時候的事？”

“昨天晚上。”為成說。不知不覺中，為成對保憲說話的語氣更加恭敬了。看來是把希望寄托在保憲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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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為成是在晚上出門的。

牛車來到六角堂前，為成吩咐隨行的人明天早上來接，然後就讓牛車回家了。! _& ^* H2 a/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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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角堂中似乎點著一兩盞燈。& T9 @6 g4 X: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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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進了六角堂，見青音姑娘和橘景清坐在那裏。' Z* P. L# \1 X8 S& f: i2 @2 A8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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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不是約我一個人……”為成說道。; i: G" T* }2 W3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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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大人，看來我也要向你說同樣的話。”景清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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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像聽不見景清的話似的，轉向青音姑娘問道：“姑娘，您今晚特地召我來這樣的地方，是要玩什么4 W* Q  J) `, C1 x+ [8 u% s1 W  W

遊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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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地板上鋪著暈圈式印染的墊子，恐怕是日間預備的，青音姑娘坐在墊子上，靜靜地微笑著。7 E8 E. d0 u# ]0 K$ i&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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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兩盞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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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地板上甚至備好了酒瓶和杯子。6 M9 Z* _2 J$ s, u! R

三只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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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別無隨從人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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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青音也好景清也好，都把隨從遣回家了吧。& H; e/ h$ i4 R4 z" y  F6 Q

若在這樣的地方遭到盜賊襲擊，絕對無從抵抗。用這種方式召人見面，這位大家閨秀也真是瘋得可以。/ Z! j4 y3 J4 r+ S.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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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也正是她這種性格吸引了我——恐怕景清也是這樣吧。為成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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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偶爾會和景清在赴幽會時撞車。說不定，就是這位姑娘故意這么安排的。

為了今天晚上的一幕……

自己也好景清也好。要按照這位姑娘的意思，上演一場二男爭一女嗎？至少自己產生了這種想法。* F, ?' U+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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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自己話裏用了“遊戲”這個詞，特地要青音姑娘和景清明白。  P! k: k! g. P6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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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依她的意思，最終選中了自己，這當然是可喜之事。4 I* J2 O0 g+ s& r0 w9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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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今天晚上的事若為出入宮中的人所知，一定會傳言滿天飛。: f9 a. h- G0 D# H

為成心想，作為傳言中的出場人物，可要盡量扮演好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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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這是青音姑娘早有預謀之事，自己和景清就是她所選擇的出場人物。( H9 p  @; f- i- [5 ?4 ?/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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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一點，心裏就很來勁。+ _: n0 _' E# i+ D

“喂，來吧，來吧！”

景清也再次點點頭。

“今夜究竟預備了什么消遣？”1 c$ h  G0 e9 o* Z: s/ G9 u9 m* N' U

被為成和景清催問，青音姑娘展露出燦爛的笑容，說道：“今天晚上是滿月啊。”& Y* A) i: _1 a6 x3 I

“滿月？”1 w$ Y2 e1 j, P'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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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問的是為成。$ t# w/ @/ U7 }8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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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拿燈火也可以走夜路呢。”

“你是說，我們從現在起要走夜路？”景清問。% N* f9 A, F1 i; W1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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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說聲“請吧”，示意二人拿起酒杯。5 i: c6 |* D1 ~! [: f

待二人取杯在手，青音拿起酒瓶，替二人把酒杯斟滿。& I$ G, Q" y5 i1 B8 [9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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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為成和景清一飲而盡，青音說道：“從這裏到船岡山的途中，有一座首冢，二位知道吧？”& V1 N6 H' s)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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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知道。”

“我知道。”: V+ E9 |* N  D4 ~  l5 p; X: p# T- K

二人點頭。8 U8 a- D; f7 x7 O% Q, ~; j7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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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座首冢埋有五顆頭顱。; \. H3 S1 a' z" }. q3 V

大約二十年前，發生了藤原純友之亂，這次動亂被小野好古等人鎮壓，純友被誅殺。這是天慶四年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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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餘黨落草為寇，為禍伊予、讚岐、阿波、備中、備後——連京城附近也不時波及，朝廷派追捕使搜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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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捉獲首謀者五入，押送回京城，判以死罪。

五人在鴨川河灘上被埋至頸部，連續十天不給吃喝。; x1 H4 o: D( E" l3 V$ Q8 v: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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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都運食物到他們面前，但只給看不給吃。食物放在面前的地上，香氣可及，卻不能進入腹中。# }5 _! h! w5 b' _, ]4 B/ T

“求您給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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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以後砍頭，現在也給點吃的吧！”

“好餓呀。”2 k% [* Q9 w  y2 q4 U0 o

不管他們怎么哭求，也不給一口東西。1 l+ S3 L% f/ H% q8 v2 Z

在他們面前，狗和烏鴉吃掉了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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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啃去犯人們臉上的肉，烏鴉啄食他們的眼睛。

犯人們活了整整十天，簡直不可思議。

這十天裏下了三次雨，總算給他們溼潤了喉嚨。如果不下雨，恐怕撐不過七天。

到第十天，才把他們挖了出來，就地斬首。

有人害怕犯人們死後作祟，就把一塊拳頭大的石頭丟在犯人們的跟前，吆喝道：“嘿，吃飯吧！”: t  L8 T) W  X: e" q$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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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犯人們以為是飯，伸出頭去吃的時候，他們的腦袋被砍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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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砍下的頭顱全都滾向石頭的方向，據說竟有一個頭顱咬住了那塊石頭，雙目圓睜著。) o8 l4 C0 r- 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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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做是為了不使犯人們的心思落在行刑的差役身上。而是落在那塊石頭上。0 x$ L3 q4 k) }9 o% p  y& l: f4 d( h"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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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犯人們便不會記得砍頭者的面孔，也就無從作祟——這是差役們的想法。

埋了屍首，做個墳冢，將那塊石頭放在上面。( l* P7 w3 q! H0 r/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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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據說有人夜晚通過那座首冢時，至今仍能聽見從墳冢裏傳出來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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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餓呀……”! y1 H% W9 }, }' J7 M0 E: b' o. v&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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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行好給點吃的吧。”8 j5 t" F* |8 \8 M* y6 o0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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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的肉都行，給我吃吧……”/ ^% }5 F2 u7 M+ U, w4 }! _#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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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餓啊……”

“嗷嗷……”* i4 @" y2 a& f+ T; w

據說這樣的聲音會對路過的人緊跟不舍。

當然，這只是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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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和景清都沒有親耳聽過這樣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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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首冢關我們什么事呢？”景清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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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希望二位今晚到首冢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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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孩子氣地說道，臉上挂著微笑。

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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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簡直就是《竹取物語》的故事嘛！”+ P( I8 L! r, u, a

說這話的是博雅。1 z7 Y, I/ A  w( N2 b7 O# K*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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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聽保憲敘述事情經過的時候，博雅脫口說了這么一句。% O& M! b! f0 I1 G

青音姑娘以此來考驗為成和景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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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二人中的一個先離開六角堂，他須走夜路前往首冢，然後再返回這裏。$ B: c  x9 S' K3 ~  s: p- m+ r9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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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真正抵達了首冢，而不是半途而返的證據，必須把冢上那塊有成年人拳頭大小的石頭帶回來。: e  X' j' `- |0 D" ^

接下來，第二個人就帶著這塊石頭出發，把石頭放回它原來的位置。

“第二天早上我們三個人一起出發，看看那塊石頭是否已放回去。”5 N) j3 e2 D0 u- a.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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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這樣說。6 U1 g7 f6 m5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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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青音便屬於能夠做到這件事的人。”9 y. P$ Z* b% K6 z& k

“如果兩個人都能做到，那怎么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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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問的是為成。0 z# i, R# h& f

“喲，那就再想一個考驗的辦法吧。”* u0 M3 v) L7 ~" [0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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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興致勃勃地說。

聽到這兒，博雅便說，是和那個《竹取物語》的故事相類似。3 X5 u8 {5 i4 h: X- Z" q' y- ]

這個《竹取物語》的故事，又以《赫映姬》之名廣為人知。

從月亮下來凡間的赫映姬，遇到五名貴公子求婚。3 A0 v! W( v# @/ s

對這些男人，赫映姬預備了幾道難題。8 o  M; T! Q+ U3 |8 G$ J  G!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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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映姬要石作皇子去取大佛用過的石缽，要車持皇子去取蓬萊的白玉枝，要右大臣阿部禦主人去取火鼠裘，要大納言大伴禦行去取龍頭上的五彩玉，要中納言石上麻呂去取燕窩中的子安貝。! R9 b6 l$ i7 G* |

“我將是達到要求的人的妻子……”! h" l3 {# M7 v6 S  q. p2 A2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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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晴明和博雅自由地呼吸著京城的空氣的這個時期，《竹取物語》的故事和漢文書籍一樣，是宮中的通用教養書籍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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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做法，倒是青音姑娘的一貫風格。”晴明說。5 W* F% g3 P7 ?

“那么，他們兩個都去了嗎？”博雅問。, D4 N: v, t! p% d- W  ~$ l: E! T2 Z8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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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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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用右手食指梳理著貓又的喉嚨周圍，答道。/ E1 L" |$ J# p+ l) n" j#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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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抽簽來決定誰先去。

青音姑娘的手握著預先準備好的小石子，二人選答是在哪一只手中，答中者先行。

猜中的是景清。; h: x0 R) ?2 b* 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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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景清先出門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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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在六角堂和青音姑娘邊喝酒邊等待，但總不見景清的蹤影。' T( I( q3 {) l' \$ B

離理應回來的時間又過了很久，景清還是沒有回來。1 J. }1 M- {, B1 A8 Q, s7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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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半途上要走山路，但並不是難以辨認的路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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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起板窗朝外望望，美得令人嘆息的滿月當空高懸。3 B  |" @: e4 B) X( I5 L9 M

如此月明之夜，即使沒有燈火也能走夜路。

是途中被鬼吃了嗎？或者遇上了強盜？" t  B" B% h* \; t4 k8 B

或者，是被首冢中的犯人之靈攫住？

又或者—— . “是膽小害怕，溜掉了嗎？”* \* ^, i2 d: P+ j% U; v4 j-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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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手端酒杯，喃喃自語。3 f) t, c6 x( S0 F" j

即使景清不玩了，僅此並不算為成獲勝。要取勝的話，為成必須親自前往首冢，把那塊石頭帶回來。/ m& W2 }4 i4 ?. Y& D7 Y3 o8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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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如果自己外出，就要把青音姑娘單獨留下了。: a, Z9 @9 d/ J( C2 O3 Y3 R# P- X

雖然是她一手安排這件事，她也會感到害怕吧。

說不定她會放棄這遊戲，要我不要去。  y9 f0 H6 g: b$ I; M3 V. G

如果是青音自己提出中止遊戲，為成當然沒有必要再去，這場較量也就是為成不戰而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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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果我說要去，青音姑娘一定會要求中止遊戲。  N+ }* j. V4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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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呀……” 滿有把握的為成放下酒杯。+ c. a7 t: c: p4 B* U( M# P.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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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清回來得太遲了，我去看一下情況吧。”4 K2 i/ w+ }& D1 R. Z3 y9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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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好的。”, U+ K) P7 [) [5 ^8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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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說得很輕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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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正想請為成大人去取石頭，同時再順便看看景清大人那邊情況怎么樣呢，你這樣說，真是太好了。”

青音這么一說，為成就沒有退路了。% y. ?  {* C) q/ g& t0 }  e"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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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帶回了石頭，這場比賽就算我取勝了吧？”  G5 R$ A* F3 P& j( ~, `

“當然。”

青音點點頭。5 D; ?1 A0 }* D$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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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在趕路。. d; _9 ~1 K6 j6 c+ X' Q

夜路。, ^. F5 B* ~. @; W+ c% |! B

終於來到了船岡山前，開始上山，因為月光清朗。夜間的山路比想像中要容易走。* C1 w7 Q4 @$ o7 }  k5 M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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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盡管路好走，晚上前往首冢到底是一件別扭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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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心不免害怕。+ ?; K# D% E1 i

景清那小子——“開溜了吧。”為成自語著。

大概他在附近安排了一輛牛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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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牛車喊過來，可能就這么乘車回家去了。不，肯定是那么幹的。8 q4 I; b+ A# k/ U2 n.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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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這不會是設計好的一部分吧——也不妨這么想。

可能景清和青音合謀，要耍什么花招。但是，即便真是那樣，自己也無從識破。

總之，只能走一趟了。4 k) X; b& w7 p, j, D6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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坡道上，樹梢從左右兩邊伸過來，遮擋了一半月光。7 Q' |$ s( t; I, q8 l0 K' E

四周一片昏暗。

好幾次絆在樹根或石頭上，好幾次絆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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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次絆倒了，一只手撐住地面。目光不經意地向前瞄瞄，看見有件東西。

是人——一個人倒在那裏。) \; }( i2 k: I

站起來，走近仔細察看，果然是個人，而且是一具遺體。6 j7 C. \9 F( T3 P4 }#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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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身衣服倒是眼熟。

“是景清大人……”

為成脫口而出。4 x) K4 @: y- P# z0 ]3 s5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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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在那裏的，的確就是不久前離開六角堂的橘景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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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用手去摸一下，感覺景清的衣服溼乎乎的，觸碰過死者衣服的手指頭黏糊糊的。一股腥味撲鼻而來。2 j" D! J, _2 m% e$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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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血。+ U& |: E. \+ z$ ]& J5 {9 m* u/ X

為成大吃一驚。; D3 {4 T6 m, N8 A6 c( ~$ G

再仔細看看，這具遺體沒有了頭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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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用手去摸衣服，覺得遺體又薄又扁。) @' l$ c8 B& B* Y

手上黏糊糊，卻不知摸到的是哪一塊。 . 而且，還覺得特別硬。! _2 J# r/ ]( U, C) `$ d+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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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服裏是空的？！2 C+ x# X8 ~# p% Y, k' J3 V. G

景清的遺體幾乎只剩下骸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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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啊！”7 H; `. q* v7 i0 P& V2 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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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驚呼一聲，想站起來。, O, h4 p. ^7 c* T

但是，他站不起來。  o6 A. }$ I4 X. c

他嚇癱了。他雙手又雙膝著地，打算像野獸一樣爬著逃走。想逃脫什么，連他自己也不清楚。總之，要逃離那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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爬著爬著，右手觸到一件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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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假思索地一把抓過來，一看，是一截肘部以下的殘肢。. W3 R0 n. J+ M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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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景清的右手。2 t: ?1 m. 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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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

為成驚叫一聲，想把殘肢拋開，但自己的手指深深地摳著那截殘肢，無法甩脫。

而且，好沉重。

似乎景清的右手還抓著什么東西。一看，那是成年人拳頭大小的石頭。( }4 B0 X, U* m&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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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這就是那塊石頭嘛——為成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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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景清已去過首冢了。然後，在歸途中慘遭不測的吧？. H: t8 }- @5 {! v4 T

為成好不容易才直起身來。- n4 u9 L8 @# Z: ?4 G8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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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極力抑制著雙膝的顫抖，邁開了步子。很想撒腿就跑，可腳下直打戰，實在是跑不起來。. H+ r. Z# M- |; t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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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從什么時候起，為成左手竟然握著那塊石頭，拿著它一步步走。8 m: b2 [0 e7 V: ?,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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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盡快往前走。盡快遠離此地。

因為景清的手也不放開那塊石頭，也就是說，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變成了為成握著石頭，而石頭上拖帶著景清的殘肢。

等於為成拎著那只斷手在走。; Q$ @4 M5 \: I, G, W  A

即便只是步行，也累得膝彎腰折。0 M4 e$ }6 E- |  r) w2 c

不過，拼了命也不能停。5 Y: Y& V( i. P0 l- T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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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幾乎沒有覺察到自己是提著景清的斷手在走。5 A5 o! Q' M8 V- l' z)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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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須把這塊石頭拿到青音姑娘那裏去——為成的思維似乎停頓在這個念頭上。; `% i) O$ m) q& G, y,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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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啊走。4 d, r5 ], b' `* U"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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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灑滿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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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熱淚長流。

正當此時——有一個聲音傳過來。4 R1 i$ z( [! Y3 t1 K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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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很小，是硬東西和硬東西相碰撞的聲音。6 G; _1 w+ N- p) P" d8 Y  J

！當！！" w& w, ]4 t( p5 `$ @5 M" ^$ Y9 I

不止一兩個東西。4 _4 z. j7 j! H; j!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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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

是從身後傳來的。2 ^) n; H: L$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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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從身後逼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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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它越來越近，聲音也越來越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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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可怕啊。

為成覺得恐瞑，但不敢回頭去看。% g" Z0 z) A3 l  a0 l- z+ J(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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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要大喊一聲向前衝時，左手突然被拉向一旁。$ O0 w% j; u, @; _

一陣戰栗傳到左手，倣佛釣到一條大魚的那種感覺。& }  h0 u" U1 O- k  x

為成只往自己的左手瞥了一眼，隨即發出一聲慘叫。& k- Y/ f" M. R4 n/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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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頭發蓬亂的腦袋咬住為成拎著的景清的右手。這兩個頭顱正在左右晃動，動作如同野狗在撕扯肉塊。

他不禁松開手。5 C3 [) T0 |- z' z- V& J

猛地把景清的斷手扔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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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 \, P" o% R3 b+ C*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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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會把那殘肢帶到這裏來呢？0 J* }4 ?! K/ a  t9 L6 R6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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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沒有在途中扔掉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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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石頭不石頭。管它呢？

青音姑娘什么的，已拋到九霄雲外。  H8 g: n8 j) F6 L! p* m9 n.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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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餓啊……”$ q% @$ Q1 C  \  Q

這樣的聲音傳了過來。4 k( w1 }( p; Y! Y# m* K; ^-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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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沉的，不祥的聲音。是咬牙切齒的聲音。

“你竟然想搶走我們的食物啊！”* a/ k2 e0 ?! U& o"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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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可是事隔二十年才有的食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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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頭望去，只見月光之下，幾個頭顱漂浮著，盯視著為成。- H) q. C7 H. u1 |0 s

“為成……”7 L" G* U' W- H1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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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聲音傳來。是熟悉的聲音。

仔細看，那些頭顱之中，有景清的頭，景清的一雙眼睛怨恨地望著為成。) v1 }# r4 a, H- h

“你打算自己帶回石頭，跟青音姑娘成其好事嗎，為成……”

之後的事情，為成就記不得了。

“哇！”$ V2 l! I" {6 Y1 d

他喊叫著拔腿飛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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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啊跑啊，他終於回到了六角堂。. O( N$ E" ?9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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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姑娘啊！”

為成關上門，把吊起的板窗也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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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為成大人，為什么這樣慌張？”

“景清大人被那些頭顱吃掉了啊！”+ V% [/ ~1 f1 [' x

已經口幹舌燥的為成說道。 ‘“哎呀——”# i  j# L! D, i9 ]7 j/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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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望著微笑的青音姑娘，不覺汗毛倒豎。: \( `1 b2 L( ]0 P3 y) o/ }

坐在眼前的青音姑娘，身體所朝方向與頭部所朝方向竟然是不一樣的！

青音姑娘身體明明背向為成，腦袋卻面向為成。如果是扭頭面向這邊，肩、背也多少要轉過來，可此時只有頭部轉向這邊。* z$ _3 l& ~+ |: m

直到此時，為成才發現情況不對頭。5 M  ~; \& {' |# n$ }( x$ |

青音姑娘坐著的地板上，有一圈東西正在擴散。

是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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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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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的頭顱在燈光映照下輕悠悠地漂浮起來。

她所穿的唐衣皺成一團，掉在暈染的墊子上。3 f1 p5 }2 I( ~( b2 v# M* O

“哇！”

為成大叫一聲，衝了出去。* i+ }1 a; b' x: z5 f8 o$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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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跑向飄在空中的青音姑娘的頭顱。

他抓住青音姑娘的頭，向尚未關閉的板窗跑去。4 H7 B/ p1 t* J$ s' x! l

“為成大人，你幹什么？”( \8 d( H8 i" T' P,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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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將發出斥責聲的青音頭顱擲出窗外，把板窗關上。

他扔出那頭顱時，右手的一截手指被咬掉了，但他還是慶幸及時把頭顱丟到外面去了。6 l( u5 |( a) I7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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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等他松一口氣，又有一個重物砸在板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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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哪個頭顱在撞擊板窗。- K- }# C: F, }7 P4 _& O

“為成大人，請把這板窗打開！”' `0 K8 f& ~! _9 ~3 m

“把你的肉給我吃掉！”

“好餓呀。”

為成膽戰心驚地透過板窗的縫隙向外窺探，在月光的映照下，發現好幾個頭顱在飛舞。

為成流著淚念起佛來。

幸虧那些頭顱沒有辦法打開門和窗，沒過多久，東方的天空漸露晨曦。$ f% i4 w/ A6 W

“糟啦，天要亮啦。”

“怕什么，我知道為成家在何處。”6 S, U$ j& F4 |8 u5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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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景清說話的聲音。8 U7 a& d. A# k0 `1 Z, r

“我也知道！”, u- |# J5 Y! \# F! f2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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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的說話聲也傳了過來。; |! |- k, p+ I6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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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再去他家吧！”

“好！”

之後，外面安靜下來。

太陽照進六角堂時，為成已經等不急車來接他，便逃之天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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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噢，那天中午，在清涼殿的渡殿，為成大人和我正好碰上了。”保憲說。% J! T# n1 z%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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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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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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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三個晚上，我都保護著為成大人免受那些頭顱的攻擊……”$ W2 ~! ?+ ]3 a5 p1 Q0 t0 C

“有什么事發生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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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太麻煩了，晴明……”% L0 h, H" D# f9 L( j; V

“麻煩？”! Z& l5 I, d- T

“如果光是防止那些頭顱的攻擊，在他家宅的幾個適當的地方貼上符咒，放下板窗就足夠了。”( `! b: S3 |+ c4 B; H8 D; }

“今天晚上呢？”- V% D0 F5 E. Y+ c- u. C( s8 y

“我放了四張符咒，雖然不是很放心，但不打開板窗的話，應該沒問題吧。不過……”

保憲欲言又止，望望晴明。! }4 J1 _1 g( l
& H8 F8 Y3 c: X- l
“天天晚上這樣也不是個辦法啊。”
, O3 b- N! ?# i
“保憲大人，您讓那些頭顱從此不再出現，也不成問題吧。”; {1 f" i  A& t  D. Q6 }( E

“那是當然。”

保憲點點頭。

“該怎樣做才好，我也想了好幾種方法。在實施方面。5 k( e) t) c( d9 p* n

應該沒有問題，可是……“

“可是？”( J6 H# G7 b5 C, x2 R

“你很清楚，晴明，我對於麻煩事是實在做不來，光是想出那些辦法，我已經疲憊不堪。趴在地上找東找西呀，四處奔走呀，找人說好話之類，我做這種事特別差勁。”8 G; x" a1 {4 P; W

“的確。”1 N' m( m$ }* W( i9 k( J
( r8 Y2 r/ ~6 n4 L) R
晴明苦笑著。5 l" \: N( [+ Z$ {6 N- \2 g

“派人到首冢和六角堂，找回景清大人和青音姑娘的遺體，把遺體運回各自的家，光是這些活兒，我已經想找個人交出去了。現在雖然還沒有明說，但景清大人和青音姑娘到底是怎么死的，應該很快會傳開吧。”8 @/ B. H! t& N( S1 `+ K6 C! ]

“我想也是。”

“我希望在鬧得滿城風雨之前把事情解決。”; h: |1 z; W( V
4 A+ F! z8 q. U* u- f5 V
“解決？”9 E4 U1 n' w; ]2 T0 i8 m. l1 |" t
4 Y& }" A9 |; F- M* @0 E! q
“晴明，你代我幹，怎么樣？”

“我代你？”
3 E: \% |; N/ K- Z3 W: [, H0 z
“對呀，這事情原本也是衝你去的，我好歹也給你完成一半了，剩下的你來做吧……”% s5 y( a0 d& h4 I7 m0 r/ u
5 V& [  M2 c8 f* h; C5 F% v0 f* |2 S
“由我來？”

“沒錯。”

保憲若無其事地端起酒杯，往嘴裏送。 “首冢那邊怎么樣了？”晴明問。9 M: T- k' ?, b

“我沒有去那裏，據說有五個頭顱巧妙地從土裏溜出來了。”

“上面放的那塊石頭，似乎寫著什么東西？”
# d" @+ j% J) n
“據說寫著兩個字。現在那些字也已經消失了……”

“好像是二十年前，凈藏上人寫的字吧？”

“正是。凈藏上人在將門之時和純友之亂時，都作了大威德法，以降魔伏靈。”
) C) T8 r8 I- U' E- O( k3 [3 p0 U/ Y
“凈藏上人現在是在東山的雲居寺吧？”
; H. }0 k% u" H- g5 q
“怎么，晴明，你連這些都知道？剩下的事真的能獨力承擔啦。”
& _8 {, W" s! A- a- g) t$ l
“要做倒是能做……”$ q$ [6 e$ h: u5 o7 K. t- e
" n. p* v8 l! ~7 z# l4 V% w9 P
晴明苦笑著。
! k; ^% l$ s2 ^0 d. _) v% l9 U/ }
“怎么啦？”
) r9 |& c8 a% h9 q+ \6 E" e. {
“那塊石頭現在在誰手裏？”4 Q! N' I$ Q# ~: D
  s/ z& S" B8 B# F
保憲聽晴明這么問，便把右手的酒杯放在地板上。又把空出來的手伸入懷中。; ~* D: W* \: G
/ I- Y, k+ s6 F0 F, e$ l
那只手再抽出來時，手裏握著一塊成年人拳頭大小的石頭。

“在這裏。”2 j; I3 C8 I1 y$ m8 B4 N# @
0 Y3 R! P+ k7 d8 ~
“您都安排周到了，我也沒法不幹啦。' ‘”拜托。“. N# Z8 @' B/ T3 t. L
& j. [0 O$ [9 ]: N& g, v
說著，保憲又伸手去拿酒杯。
% B, G) ~  O- P* B3 Y# C+ O2 M  _
十一
4 k, ^* S1 t: I3 u+ X6 Y: t. v# J, B6 W* W
“那樣就行了？”

說這話的是博雅。3 p* U$ N. F. D5 }, Q9 B( _* g6 M

他們在藤原為成的大宅裏。

外廊的木條地板上，站著博雅的家人實忠。房檐下倒吊著一條死狗。$ E! ?* @0 |1 q" c$ p& L6 L
* I$ {6 \# [, k5 y) L2 k6 m
這是實忠跑遍京城才找回來的遺骸。7 f8 [# K3 T5 i# ]7 ], y6 B
5 U& W) n% Q2 U$ J5 V
“行了。”
+ _0 B7 a& [  s7 e
晴明點點頭。2 P6 L0 d5 G- {9 G4 m6 X

強烈的氣息撲向站在庭院裏的晴明和博雅。! t( n% Q1 a( X6 Y2 B! z6 R9 f

這是由於向狗的遺骸澆了剛搗好的蔥汁。6 w+ U& z  {+ L6 d

“就這樣，我們只需等到晚上就行了。”晴明說。4 V( q/ @: v' D

十二8 m+ H- ?/ ~6 B) z/ o

夜晚，晴明和博雅在昏暗中靜坐。

板窗都拉下了，也沒有點燈。

只有藤原為成急促的呼吸聲。! D  ?, c0 t. Y4 `1 p: p

實忠半跪在吊著死狗的屋檐附近，把耳朵貼在板窗上。# A# }/ r# R' Z, d! D2 ]+ }0 O

“我聽見有動靜。”實忠說道。! F. N9 {7 W/ f" a" s; @% v# X0 v

不久，那些聲響也傳入了博雅的耳朵。

是牙齒咬嚼的聲音。3 \4 |- K1 P2 V1 o/ d

聲音逐漸挨近過來。# P$ o8 A; ]# ?+ {0 m

“好餓呀……”

“為成大人今晚還是貼符咒、關板窗，待在裏邊嗎？”' l- f  m9 \, j" j% F

聽得見這樣的說話聲。
# q. i: ^- H6 R4 m0 w
不久，又傳來異口同聲的說話聲：“咦，這裏有肉！”
; j* X8 P1 g! M, n5 L# X8 [
“是狗肉！”: X# W  ^) A$ W* `. Y& g7 N; U& r

“是肉！”

馬上，那些聲音變成了野獸貪婪地大啃獵獲物的聲音。3 I* d5 S, N; P$ {2 y# H8 ~8 g7 b
" G; c) P" B9 O' S' {
“博雅，你看——”
7 R" v% i$ d  q$ W
聽了睛明的話，博雅從板窗的縫隙向外張望，只見月光之下，飄在空中的七個頭顱，撲在倒吊在房檐下的狗屍上面，正啃食著死狗的肉。' q4 ]1 c8 M/ O# H& q3 [

“好慘啊……”

博雅喃喃著。

頭顱們咬住狗的屍體，吃著上面的肉，而他們吃的肉卻全都從頭顱下方掉到了地上和外廊內。( W, k7 Y0 A9 q* S5 w

六角堂的地上掉的那些肉，也可能是經過這樣撕咬後的青音姑娘的肉吧。這樣一來，肉等於沒吃，肚子根本填不飽。
/ n/ j& O  @# P' b  \& _# ~/ s
“嗷嗷，好餓啊……”6 Z/ p2 N* K2 s- M, }5 w7 }
8 D+ J2 [' }( u
“好餓啊……”7 P# [+ o  S2 P6 ~+ d
+ w5 {3 i' S" ~/ d- G# U
“怎么吃也吃不飽啊。”, T7 V" d/ o& o* W, i

聽得見頭顱們的說話聲。" l1 |; R2 u4 g( g' ^

不久，傳來了令人心悸的聲音。9 k4 n3 r+ |+ e2 s

是啃骨頭的聲音。4 q+ V* Y$ [, h  [
* U* I- Q. w4 Z4 x) k7 W8 I( ~" \
又過了一會兒，這樣的聲音也聽不見了。接著，傳來了頭顱從各處撞擊房子的聲音。

“請開門！”! K  |5 R# }7 k* o7 e6 G6 g

“請讓我們吃肉！”
* K, ~, z$ Y8 ?1 f0 ^/ U1 R  X8 k
“為成大人……”

喊叫聲持續了整個晚上。$ a8 M" ?) C2 t5 F; H

將近早晨的時候，四周突然靜了下來。等太陽升起，眾人走到室外，只見整個屋檐前剩下一片可怕的狼藉。
2 T0 R+ Q6 S/ z3 r6 b* B& l* X8 l+ N
“唉，走吧。”

晴明催促博雅和實忠。
3 m2 j5 B9 d: H# F+ N$ ?0 i4 O6 M4 z
實忠肩扛鋤頭。9 `9 o0 s: A( a
' l$ `7 t  {% x
在三人前頭，一只白狗嗅著氣味領路。

“它在追蹤蔥汁的氣味。”晴明說。
% g6 M! W3 c0 W! h, ~3 m
不久，白狗來到離為成家不遠的一所獨立房子前，鑽進架空木地板下狂吠起來。. h! R* ^! ]0 h8 F+ i
4 ]# N) z! z: ]* L( z) t) @
“過去吧，實忠。”+ Z6 s7 g2 b" s' @

晴明這么一說，實忠便拿起鋤頭鑽進架空的木地板下面。
8 y$ b; M9 b( G# m) ^" C
從下面傳來了用鋤頭掘土的聲音，不久，就聽見實忠喊道：“找到了。”

他從架空的木地板下挖出了七個頭顱。; [# B% f+ o* V1 g
, U& M3 f0 B% Y8 d: ^, @. m
五個是舊的，兩個是新的。

新的就是青音和景清的。/ q. W  y: j8 U8 V* {

“這樣就解決啦。”

晴明輕輕地說了一句。

“哎呀，那實在是驚心動魄的一幕啊。”

博雅放了心似的長舒一口氣。十三
% g# Q, Y9 l, @6 B( S
青音和景清的頭顱被葬在一起。

五個頭顱被埋入原來的首冢，那塊石頭由凈藏上人重新寫上兩個字，放在冢上。

也許是因為把大批食物和頭顱一起填埋，自此以後，夜間在首冢附近走過的人就再沒有聽見奇怪的聲音了。: D, l' g9 a) Z  w+ B
2 I& D8 {! @  V8 P5 w
十四

淺斟低酌。+ ~8 a- y% ~0 ~  i

地點是晴明家的外廊內。# H- b* ?/ M1 T, e3 E
0 |! O) M2 h  x7 A' d! Z
晴明、博雅、保憲三人在座。
9 T  o. \' J" Y% ^* Y. R
像前不久的那個晚上一樣，保憲盤腿而坐的兩腳之間，睡著那只蜷成一團的貓又。
0 t- j, ~0 U: k* N2 q* f
保憲伸出手指在酒杯裏浸一下，然後將指頭伸到貓又的鼻尖上晃晃，看似睡得正香的貓又微睜開眼，伸出紅紅的舌頭舔舔保憲的指尖。4 x) b2 I. u" L3 R; \

“哎，晴明，上次那件事情你幹得挺漂亮嘛……”
( T9 V5 t0 o4 U
保憲一邊讓貓又舔酒一邊說道。

“哪裏哪裏，只因您保憲大人把準備工作都做好了啊。”* f$ Q; n8 l7 F6 s
6 ?& y# n1 z* u' J
晴明答道，丹唇含笑。* G+ f: Q% q/ i3 |$ Z9 @: y
* c; |2 R% p. r, J7 m# Z6 K# D* I
“不過，那情景真是夠凄慘的……”" D3 z; ?( z1 \0 |5 Z
( E9 y" @! n, c% J
博雅記憶猶新地說。% c' S2 X  j7 ]

“狼吞虎咽，肚子怎么都飽不了。雖說是死不瞑目造成的怪事，但所謂人性，的確也有這樣的一面啊。”

“嗯……”

“想到那慘死的模樣就是人的本性，不禁讓入又覺得可悲，又覺得可憐。”
$ o$ k, N# e5 l2 b6 R  `
博雅打住話頭，目光投向庭院，倣佛回想起了當時的情景。
1 u2 o# S% O  }. e
夜幕下的庭院，外觀已盡呈秋色。
$ i. e5 u! l* j; Q: h8 J+ |/ i
靜候冬天來臨的庭院，在月光下緘默著，文風不動。1 W, k* X! T& o! n

“我可以吹一曲笛子嗎？”. H! t  e3 p3 [6 @$ _
0 W+ [* K8 S) k0 S: W. Q
博雅說著，從懷裏摸出葉二——從朱雀門鬼手上得來的笛子。

他將笛子輕貼唇邊，吹起來。旋律像一條美麗、發光的飄帶，從笛子滑出。

笛聲在月光下延伸，擴散到清秋的庭院。
# N: N0 b2 k2 \- D$ n% W& M
月色和笛聲溶化在秋之庭院。: M/ A+ w! e2 p. h5 L7 l6 ]

無法區分何者是笛聲，何者是月光。+ A: P9 Z3 Y* H. Z
/ m1 ?" h( x2 d$ n- y! d
坐在廊下的博雅的氣息——連他的肉體本身，倣佛都溶化在天地之間。" b# k7 O" q3 r: o4 ?% p

“了不起……”/ r: j0 ~. S6 h9 c7 `
4 w8 Z8 x! \; U! k- z# X. d
保憲止不住發出讚嘆之聲。( a8 ?2 D/ w8 S

“這就是博雅大人的笛聲呀……”
# f8 ?9 T9 @( O4 M5 J7 T4 L
倣佛是喃喃自語。: l7 f/ O- r& h  g- U8 k  ]

晴明默然傾聽，他讓笛聲穿透自己的肉體，溶化在天地間。

笛聲不絕如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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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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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

發表於 2007-8-26 11:57 PM | 只看該作者

陰陽師第五卷夢枕貘
8 V! _% y1 |9 G! b4 W/ |0 T- q8 B. M! Q1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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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1 `9 r6 V% p( Y. p
陰陽師第五卷6 s8 w4 G9 i. _' r9 S$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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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y( c8 f: N, {  w  {

《陰陽師5》（龍笛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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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4 R- S+ G  W
怪蛇
+ \0 X/ B0 v% l7 @1 R; O$ r6 K
# J8 e3 x6 ], ?1 H+ R, s
進入陰歷七月之後，雨仍下個不停。$ K. s( I& y$ u7 R3 k# y

如絲細雨淅淅瀝瀝，沒完沒了。
( B) s4 i; P, v* H! F2 U
源博雅和安倍晴明坐在外廊的木地板上正喝著酒。. a+ B/ I! D2 ]
4 H! I$ I# H4 j) ^) K5 o5 Y1 ~
還是大白天。雖然已是下午，但離傍晚還有充足的時間。

濃雲布滿天空，陽光沒有直射下來，但完全不覺得晦暗。不確定的光源就存在於大氣之中。- D( t. V9 Y; s' K. G# E

雲層的厚度比之前好像薄了一點。# M! n6 @& Y1 U9 u
$ x6 x' ?; E' w3 Y# R6 j4 Y
晴明宅邸的庭院裏雜草叢生，長勢旺盛的幾乎都是紫斑風鈴草、野鳳仙花、鴨跖草等野草。被雨水打溼的草葉亮晃晃的。* j6 F6 S4 `! L% O) Y# `

身穿白色狩衣的晴明靠坐著一根柱子，支起一條腿。
, v2 u6 R/ V# @  v$ w& E: x/ |
視線似看非看地投向庭院。
8 I! Y" g0 ~( p) {
“這么看來，最近好像發生了很多怪事啊，晴明……”( e' u" u! Y3 Q; N* ?. O" z; F
2 E* e. y; g7 Q8 B' j- `
博雅端起酒杯往嘴裏送，一邊對神情淡然的晴明說著。: U4 q& x( T0 t- U- Z' p' r

“怪事？”! `" T! e! |- u5 R' R5 x

晴明問道，他的目光仍舊向著庭院。( q6 O& f  A" w, U# N' o& |& ^+ m

“剛才不是說了嗎？”

“說了什么？”

“就是關於蛇的事啊。”. A; e! g. g1 o- |

“噢！”

晴明點點頭，倣佛這才知道似的。
8 l% K% [2 j1 E& k
“那……蛇怎么啦？”
- p& G: e9 j: W4 o; T
“到處出現了呀。”
9 K8 o$ D9 b/ f. p) J: }2 ~3 X
“到處？”3 x3 `6 |- [( j& ~
7 J3 ?0 N! p9 w/ F( t
“前不久，在藤原鴨忠大人家裏也出現了。”3 y: ~1 F$ I1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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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e$ H; V+ y0 S+ O' J
; Z: I+ X8 C' S
“事情是這樣的。”2 q3 ]  J# \: G  ?
: _8 U( f, L6 e# w
博雅開始敘述起來。8 a  y/ h# J5 E0 H

二" W- M6 {) G9 H3 O9 o' R, ~
* N$ ]. R4 h' _, v
在藤原鴨忠家裏幹活兒的侍女小菊，某天走路時右腳忽然一瘸一拐的。事情即起源於此。

最初瘸得不厲害，但不到兩三天工夫，任誰都一眼就能看出來了。而且，她走路時還疼得皺眉蹙目。6 f2 J( B# @/ N6 r9 {

“你怎么啦？”

鴨忠家的人問她時，小菊說：“我右腿長了一個不好的疙瘩……”

她說那塊東西很疼。4 G% h/ D: h3 o
9 |" \( v/ p+ X
一看，果然像她說的，在她右腿大腿內側，生了一個大腫塊。大小足有成人的拳頭般大，腫脹得成了紫紅色。

家裏人頗為吃驚，馬上叫來有經驗的人給上了藥。可是，完全沒有消腫的跡象。

再將刀尖燒紅，刺穿那腫塊，打算擠出裏面的膿液，不料卻只是出血而不出膿。# @2 V* y( [# J- n

“疼啊！疼啊！”- o. i' c3 h6 B" s5 {8 f2 |# O
5 v: U% \& F2 y) ~1 e3 u6 w/ a
因為小菊疼得直叫喚，眾人也無計可施了。- r  t  p4 [1 {8 L* i" d! `) `: @
6 A9 i. E: B" R9 x  O% T  h
即便穿刺的傷口好了，那腫塊還是不見小。反而又大了一圈。
6 J0 _, ]1 D7 Y" z& ~$ ]) u
正一籌莫展的時候，一位奇怪的老人上門來了。# o! o5 {% P# k# I2 h6 t
6 ~* O! |, x3 S; N
“我聽說府上正為腫塊的事而煩惱。”那老人說道。' l6 Z+ l( C2 c8 y& ~* k) H
2 [$ K& R" p- ^4 |( T& [& d  G, V
他一頭蓬亂的白發，連長須也是雪白的。2 N9 m4 C1 P! j' B0 X' E  c' i
9 J" a) g2 n0 ^
臉上滿是皺紋，只有埋在皺紋中的一雙眼睛閃動著怪異的亮光。" ]3 y: z; D& w" U  s( C

說話時，可見他嘴裏的牙齒已經掉了好幾顆。剩下的牙齒也已變黃。( _( T) h0 B% r4 r. M" m
8 G/ G. Q* w4 |4 T
所穿衣物似乎原本是白色的，現已臟污殘舊，襤褸得好不容易才認出是窄袖的款式。
( O' \3 h+ `* W0 Y; B3 U3 h
“可以的話，我願意為貴府效勞……”
9 {! x& s2 H( D2 R. S' k* u( c+ w
鴨忠家的人雖很詫異，但還是說：“不拘是什么人，只要能治好了，什么都好說。”

對於聲聲呼痛的小菊而言，既然老人說行，也只好讓他一試了，不試怎么知道呢。& H7 g( p; o' O6 P) k

進了屋。老人讓小菊仰臥，將裙擺掀起來，觀察右腿大腿處。- y+ n' d! a8 D
9 d5 X& n. \* P  ]
“ 。生長得很不錯呀。”

老人說著，笑得很開心。1 e+ P1 @# j* m+ R0 j1 m6 O5 o9 F

他轉頭對鴨忠家的人說：“可以去弄一條活狗來嗎？”& d  q+ F4 k! n* G

屋裏的人都莫名其妙，但事已至此，無法拒絕，就到門外抓了一條正好路過的狗來。3 _: {' |+ D2 p# |0 w6 s- A
8 b) Y/ g, i: S4 ~! r
老人在院子裏打下四根木樁子，把活狗仰面朝天地捆在木樁上。

“給我一個錐子。”
" G* R) c7 H2 e
老人這么一說，就有人拿來一把錐子交給了他。

老人把錐子收入懷中，把小菊叫到庭院中。

此時，藤原鴨忠也出現在外廊內，饒有興趣地注視著老人在院子裏的舉動。老人讓小菊仰躺下來，擺成與狗恰成對照的樣子。3 S/ b- d) ?  V: ?! ]7 w- t% _

老人掀起小菊的衣裙，顯露出右腿大腿上的腫塊。7 S; E. {5 ?+ C7 E! L

那條狗顯得驚恐不安，牙齒咬得嘎吱嘎吱作響，嘴角冒出泡沫。
" f8 v9 V" m+ [1 y' M
“請哪位拿長刀來——”
) z: ~  W; [) U- a4 i0 M3 Y
老人這么一說，鴨忠馬上吩咐人拿來常用的長刀，交給老人，問道：“這樣的可以嗎？”

“可以。”
3 g+ F9 H# e, Q4 s) b4 b
老人拔刀出鞘，照著仰臥在小菊旁邊的狗的肚子，滿不在乎地劈下去。

那條狗“嗷”地大聲慘叫起來。

“哇！”

旁觀者無不失聲驚呼。
9 P5 y  A( n5 W% @- M
狗腹被刀刃豎著砍開一個大口子，鮮血飛進，也濺在小菊的腫塊上面。
* O: ?6 M  ?4 @
小菊因驚嚇過度已失去了神志。3 S0 w, D* d; f# R" n% E

“這樣子行嗎？”0 @$ s: ]& }0 H& |& U( }, a

眾人不住地問，老人卻絲毫不以為意。
* J  _- T0 V; T2 q4 H) ~
“馬上就成。”
& M) x9 h9 L* n* I9 [1 l' e) @5 K' s( E
老人的嘴角向上一扯，算是笑笑，說道。2 l+ v% ^; s" F- `+ w  t! Q- b! B
3 n" v( T. ?) Z+ p
急促喘氣的狗不久就斃命了。1 ?1 I0 @; a, V' D
0 q  ^3 a) Y; ^+ C+ I, ~. O: j
“這一手也夠嚇人的……”+ I  S3 D& F. I

鴨忠眺望著這情景。自言自語著。3 l+ F* A: K0 ?1 x) Q
0 o* J7 B/ S$ N9 i$ n3 @8 r
“然後怎么辦呢？”

鴨忠坐在外廊木條地板上，問道。5 X* V+ {) W9 }, t6 U! [) m
( `' P) H$ t# Z! A! x" Z
“等。”老人答道。1 i3 y0 L" n6 J0 Y
6 S7 p3 e9 p: `! h0 u6 T" R* C
“等？”+ `0 g" \% J5 J$ y) ^. Q  W; y
6 ~, F6 A& M  ?. Y- F
“是的。”

“等多久？”, t# M$ _( I7 `7 l4 _# g4 V2 S
4 g7 F( @' s8 ]' l! o3 t. s
“馬上就成。”

老人重復著先前的話。+ O* v6 s) Z3 z/ B) \
! G% C, Z" |6 P+ t
正當此時——“哎呀！”9 l; m3 O! I0 h! x2 i( y8 L
; J9 K) ~; _* }" _7 p  y
“快看哪！”

一直默默旁觀的眾人指著小菊的大腿喊叫起來。

腫脹得比成人拳頭還大的腫塊表面裂開了，一個黑糊糊的東西從中露出頭來。

“這不是……”

“這不是蛇嗎？！”

毫無疑問，那東西只能說是蛇。

從小菊的腫塊裏探出來的，是一條黑蛇的頭。( R1 {+ e  b9 j9 z1 Z
; \! K4 ?  g& z- D0 R/ l6 j
就在眾目睽睽之下，蛇爬出來了，眨眼間就爬出近尺長。
* a7 L" e* p* U# M! g
蛇一邊爬，一邊把腦袋探到長刀劈開的狗腹部。正好在小菊腿上的腫塊到狗腹之間形成一條血線，蛇就爬過了這條血線。

但是，這么大的一條蛇，那腫塊怎么藏得下呢？
% H' n7 ?8 c# T/ [$ A7 W
就在蛇從腫塊裏爬出足有兩尺長時，老人已從懷中掏出了剛才那把錐子。: F  W6 ^5 U1 U-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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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向那條蛇，彎下身子，突然從側面扎向蛇頭。錐子穿透了蛇頭。% A0 Y  f% P, o* J9 n% a

蛇身彎彎曲曲地扭動著，想要逃回小菊的大腿裏，但因為老人把扎透蛇頭的錐子往外拉，蛇已無法逃回原來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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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菊大腿的肌膚不停地鼓突著，令人惡心，似乎是蛇尾在拼命擺動著，不肯被牽拉出去。# H, u7 n* h6 y+ X$ V! v

不久——蛇可能已精疲力竭，乖乖被老人從小菊腿中拉出來了。4 f# C' K& I7 N$ b* p

從老人手中的錐子上懸垂下來的黑色蛇身，足足四尺有餘。

不過，雖說是蛇，它的眼卻與通常的蛇眼不一樣。本應有眼睛的地方只是一個空洞，沒有眼珠。- c4 w. {, v! F& k! b6 m3 {  `

而且，覆蓋在它身上的是逆鱗。' ?+ m! [1 K1 h% N0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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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蛇頭已被錐子扎穿，蛇卻還活著，蛇尾卷住了老人握錐的右手。

“是它進了小菊身上？”鴨忠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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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

老人點點頭。: L; t: D/ @$ ~* A8 x4 N: t: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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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究竟是什么東西？”+ ^* u- F+ q/ y)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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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雖然長成蛇的模樣，其實不是蛇。不，它雖然是蛇，但更多的還是其他的東西。”

“其他的東西？”3 x% O( l" U5 B

“是的。”

、 “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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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關者還是不知道為好。”- _  Y9 U9 z4 w0 V& j9 O( n; b

老人沒有說出來。. p* @3 }5 w,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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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答謝你。你想要什么？”鴨忠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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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謝就不必了——”, N3 ?3 R1 T'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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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嘴角兩端向上一扯，自得地一笑。- T7 h: F5 [; ~! S0 X( F/ ~5 r& z

“……我把它帶走，沒有問題吧？”老人說。

“你說要它，拿來做什么？”鴨忠問。  W6 t, I1 n- n  P+ Z% o/ I  @

“嘿，拿它做什么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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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避而不答。; X) `, C; O( `9 D. M0 v1 M- Z

三

“晴明，這是前不久發生的事……”博雅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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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老人就那么讓蛇卷在胳膊上，出門而去。

“原來是用狗嘛……”

晴明自言自語著。

“下手也真夠狠的……”2 I9 N* \4 d8 t5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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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皺著眉頭說，似乎滿腦子還是自己剛才所說的景象。7 D1 ?6 U  b9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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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得到晴明的呼應，博雅這才心情好轉似的說：“這事情挺不可思議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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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說奇怪倒的確是奇怪……”

“沒錯，是很怪，但我想知道你怎么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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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博雅，聽你的口氣，好像除此之外，還有許多地方有蛇作怪，是怎么回事？”

“確實有。”, @! f. X. h: B

“可以跟我說說嗎？”6 S% H  }# F0 O3 N  ?

晴明提出要求，博雅點頭說聲“好”，便開始敘述另一件關於蛇的怪事。- @0 V' N: N( R& {1 z/ S- |"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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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7 j+ Y  x1 n3 U7 F

事情發生在參議橘好古的宅邸。

而且。被蛇傷害的就是橘好古本人。" e. B; q  |0 Q0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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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也是不久之前發生的事。/ B  q* ]7 J5 m# Q# u; _8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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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好古的背部突然覺得灼痛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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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以為是睡落枕了，但卻總不見好轉。/ }8 s/ e- l6 }5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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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兩天過去了，好古的背部漸漸腫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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腫塊開始不怎么起眼，但逐日增大，到第五天，最初的拳頭大小已擴展至整個背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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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背腫得像背著一個鍋，而且是紫黑色的。

請來藥師，使盡法子，都沒有任何好轉。

背部腫脹得越來越厲害，除了劇痛，還兼有奇癢。( |9 B6 E3 w. K. G% a3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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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伸手到背上抓撓不止，像瘤子般鼓起的背部皮膚已糜爛不堪。5 b6 ~# D( M* J0 P% z'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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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古終於無法站立，而他又不能仰臥，只好趴伏著，背部朝上，整天趴在床上。5 q( s0 S' u2 v  k8 v4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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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食和大小解，都是在家人的攙扶之下，才強撐起身應付的。' H: k5 a9 G/ m! b6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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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一籌莫展的時候，一位打扮奇特的老人上門來訪，說：“看來你們挺為難的啊。”: k. [7 D( Z- g! O;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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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頭亂發，衣衫襤褸，雙目炯炯。3 n% V4 [5 I9 V8 S9 A. T. u3 i6 p  Q

正在家人疑惑之時，老人說：“府上橘好古大人這樣子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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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應秘不外傳的事——好古的情況，被老人說得絲毫不差。, x* E3 N& q0 l; W) A

“就讓我來為府上大人效勞吧。”老人說。0 K4 ^# T" G$ i0 N  t

老人肩頭背著一個袋子似的東西，袋口用繩子捆扎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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袋子竟是溼乎乎的狗皮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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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是殺了好幾條狗，剝下皮縫制成的。新鮮的血腥味還直撲鼻孔。

家人將老人的話稟報主人好古，好古氣息奄奄地說：“只要能幫我弄這個事，誰都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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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立即被請進家中。+ s; x; F; N- Z  B+ B

“ ，這個可是了不得呀……”

老人一見好古，便自語道。# d3 j9 W. T( L, y

他卸下搭在肩頭的袋子。

“把它挂在那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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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吩咐橘宅的人，讓他們將皮袋子懸挂在好古正上方的屋梁上。

他又從懷裏掏出一塊拳頭大小的生肉塊，塞進從屋梁上垂下來的皮袋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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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拿四根這么粗的青竹過來。”老人比畫著說道。' S( I* ?% D3 k/ s

好古的宅院裏正好有一片竹林，於是家人立即從竹林裏砍下竹子，預備好四根青竹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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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燒起炭火，抓一把鹽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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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根青竹竿的一頭放在炭火上焙燒，並將鹽粒搓在上面。從橘宅中選出四個家人，讓他們各自握住一根青竹竿。2 `0 T/ \- i, {7 a8 }- W

老人脫去趴伏在床的好古的衣裳，將腫得高高的背部裸露出來。

他吩咐持竹的人：“好，用手上的青竹打在背部！”

但是，對於橘宅中的人而言，好古是他們的主人，突然說要用青竹打他的背部，他們實在下不了手。& n: B* o9 F% c. I6 X, S9 Q4 S1 {1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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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沒關係，打吧……”好古說。3 U- w/ U! _4 Q5 S0 G; |, o) @

於是，四條漢子開始用手中的青竹打好古的背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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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著：再使勁些！”老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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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古背上立即皮破血流。/ t. o4 p/ \7 F) H# R2 x"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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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古咬緊牙關，忍受著痛楚。

“不要停！”老人說。/ q! H% h& \# W* o/ U4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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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打著打著，出現了奇怪的現象。

懸吊在梁上的皮袋起初是癟的，但現在開始逐漸膨脹起來。2 F7 U# K/ d* p) m; m1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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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怎么回事呢？' a8 ^3 D3 i. a, h8 o" B

而且。進入袋子裏的東西似乎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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懸挂著的袋子搖晃起來，袋子表面的變化顯示出裏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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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東西在蠢動著。

袋子為什么會脹大起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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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3 W  k1 n% M$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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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手持青竹的人叫喊起來。

“快看呀。”7 l: I* F0 f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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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古高高腫起的背部竟然開始癟塌下去了。2 M- q7 W0 T1 `3 U

與此同時，從上方垂吊下來的皮袋子卻越發脹大起來了。) u! X! u2 t3 i! ^, O/ j.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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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通過青竹的抽打，把好古背部的東西逼迫出來，趕入袋子中去了。

“繼續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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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照老人的吩咐，不停地抽打好古的後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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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著打著，好古的背部變成徹底萎謝的樣子，再後來，那裏的皮膚逐漸平復了。  E% b: K2 M. j2 A3 p. J; [) y

青竹抽打之下，皮破血流，但現在好古背部的情況，看上去卻與常人無異。

倒是那個懸挂著的狗皮袋子已經脹大得很厲害。

而且袋子的表面還在不停蠕動著。: X+ L8 h: f7 @, _, |6 ^1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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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袋子放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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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看著三人合力才好不容易放下的袋子，說：“辛苦啦。”

他顯得心滿意足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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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我要帶走了。”1 j9 T9 z! Y+ y9 I3 |'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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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將那個顯得很沉重的狗皮袋子輕而易舉地搭上肩頭。4 Q  ?0 d8 p0 M& B9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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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請等一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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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古一邊穿衣一邊起身。: d( q& z: s2 W! b" V- P. `) j

“可以讓我看看袋子裏的東兩嗎？”: j6 Z# _$ {+ H' j+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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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好辦。”

老人將袋子卸在地上，解開了扎住袋口的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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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您過目。”

老人在好古眼前打開袋子。

好古從袋口往裏窺探，隨即發出一聲驚叫，倒退好幾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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袋子裏有過百條黑蛇緊緊纏繞在一起，蠢動著。. Q" B7 a' C( {$ g-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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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沙啞著嗓子嘿嘿一笑，再次將袋子背上肩，走出橘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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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竟然連這種事也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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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一口氣說完，將手中的杯子放在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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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已停了。不知不覺已是黃昏。

之所以不怎么覺得天色昏暗，是因為博雅說話的時候，雨停了，覆蓋著天空的雲層漸漸散去了吧。( B" O+ t. l* 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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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雲團與雲團之間，露出傍晚澄澈的藍天。這部分天空呈現出夏目的姿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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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陣子，我身邊還不斷地發生那樣的事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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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這樣……”4 E+ J- \/ F! O' L: E0 J5 [& {

“藤原鴨忠大人家發生的事，和橘好古大人身上發生的事，肯定是有關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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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要說兩者之間有什么關係。我實在猜不透。“

“噢。”  z0 r& f+ W/ y  c/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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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點頭，一副沉思的樣子，然後問道：“那個奇怪的老人到藤原鴨忠大人和橘好古大人家，是什么時候的事？”

“去鴨忠大人家是在四天前，去好古大人家應該是在昨天吧。”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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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再次點頭。

“哎。晴明，你知道什么了嗎？”8 ?5 X5 M1 e5 v! n6 C7 [

“啊，還沒有知道什么，但聯想起一些事。”  H  Y% N; G; X, G

“聯想？”

“對。”3 B6 a0 f9 C/ W# x: }4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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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聯想到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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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等一下，還有一件事，你得先告訴我。鴨忠大人和好古大人近二十天來曾經去過東寺嗎？”5 Z; `: D" ~0 |2 y) K  C# |

“說起來，在大約半個月前，的確去那裏參觀過已故空海和尚從大唐帶回來的東西吧……”( t" N: O( Q/ r

“是哪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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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的是鴨忠大人，但好像好古大人也同行。”

“噢。”8 h8 {% ^0 {5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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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兩個都對來自大唐的東西格外感興趣，什么佛像呀、香爐呀、挂軸呀、佛具筆墨之類的東西。他們知道是空海和尚直接從大唐帶回來，收在東寺裏的，早就對寺方說過想一睹為幸，終於在半個月前實現心願了吧。”: N, M9 Q0 T- Y1 x! ^& ^- U8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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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樣……‘’”晴明，你為什么會提起東寺？你知道什么情況嗎？“1 Z( ]9 X% ^3 Z  r7 q/ B

“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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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怎么回事？”

“等一下。”

晴明說著，站起身來，身影消失在裏間。

不一會兒，晴明帶著一個紫色布包裹著的、有成年人腦袋大小的東西回來了。晴明像原先那樣在外廊內坐下，將那個東西放在博雅的膝頭。) C9 \9 D1 {1 F5 X5 m" d$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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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什么？”- c" ^) N; O# F0 D8 I

“打開看嘛，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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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 E8 c. [4 h0 }: Q4 m9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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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拿起包裹，打開一看，裏面是一座連成一體的木雕佛像。: `8 z4 L. `& M! @; Y/ Q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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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怎么回事？！”

木雕的形象是明王像坐在翅膀半開的孔雀上。9 N$ Z7 }+ J% J0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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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雀明王嘛。”8 f% j: c1 M: G) Z

“這我知道。為什么讓我看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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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座明王像是空海和尚從大唐京城帶回來的。我把它從東寺借了出來。”4 U- T! C* f( _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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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東寺？”

“是從東寺的明惠大人處借的，就是昨天的事。”

“這有什么關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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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說嘛，博雅，我正想現在開始調查它們之間有什么關係。”& o$ [% Y  t2 l8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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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調查？”" @# H& y: _% K* F$ g2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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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呀，得走一趟啦。”2 @& i! Q! o3 L  F4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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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出嗎？到哪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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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西京。”* F# r! d8 Q! u

“西京？”: ]0 |- M: p( y8 c1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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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嗎？”7 a7 E- H+ v5 T6 x0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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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天馬上就黑了，雨也停了，我想，現在帶上酒肴去西京，這主意也挺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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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r5 D/ u0 C+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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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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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錯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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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 A8 l6 `/ Y1 W

“走。”) K' y7 p" O/ y(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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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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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牛車踏著碎石前行。$ B6 O, y. k% A# I

晴明和博雅在牛車裏相對無言。

太陽已經下山，四周黑沉沉的。) Y* }  Q" ?( o* X

漂浮在空中的雲團飛快地向東移動。不知不覺間，晴空的部分變得比濃雲的部分還要多。3 e- w6 G; p4 c& w. a+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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處於雲團之間、澄澈透明的夜空上，群星閃爍。3 Z8 Q" X5 S6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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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牧童駕車，只是一頭大黑牛，在夜間的京城大道上向西進發。. q2 V- I6 @& L/ c/ w4 N: i!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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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京比東面蕭條，住家也少。起初還偶然一見的燈火，現在已經看不到了。" e& |. @, ^$ m

“不過，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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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向仍舊默然的晴明搭話。, g0 |$ y5 s/ R3 R% k

“為什么不去東寺而去西京？”# J5 {) t  ]- m%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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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閉紅唇、視線投向簾外的黑夜的晴明，說話時也沒有回過頭來：“因為有一位大人在那裏。”

“有一位大人？”- P; Q( \* b: P" a

“對。”

“他是誰？”5 n% I' F* v. j! x8 r7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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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了你就知道了。”

晴明把他的紫色布包裹擱在膝上。7 O/ ^, h& q9 a+ M  }(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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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你為什么要把它帶上？”' s% q4 H3 s( v$ |  U. h) }

“看情況，說不定會用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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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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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原是天竺之神……”2 \/ l& r- x2 U8 s" o2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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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i  j7 `2 _" F' s9 x: y* Z' b' W

“孔雀吃毒蟲和毒蛇，於是被尊為神，受到祭祀，成了佛的尊神。雖說是神，但人們對它施的咒，其意義一直都在隨著時間的流逝而發生變化。”2 I( {) V- b) j" `5 M6 d8 ~# n7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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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神施咒？”7 z% N0 U0 B. S' J$ S5 [6 i

“即便是神，一旦脫離人們加之於其上的咒，也就不能存在於這世上了……”7 Z7 D4 ]  X0 R; r& {9 q- O: s

晴明的目光回到博雅身上時，速度逐步放緩的牛車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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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啦，博雅。”晴明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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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牛車，腳下是一片草地。+ r- q  H6 s' p6 l( \; e! U

雨後的草葉濡溼了博雅的鞋子和衣裾。2 u9 ^2 B8 u5 a7 C9 l8 s* ]

借著月光打量四周，發現面前是一所殘破的小廟。周圍雜草叢生，開始微微傳來夏蟲的鳴叫。. w2 D6 @1 c&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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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裏啊……”

博雅自言自語。

晴明邊點點頭邊向破寺的方向張望。 “道滿大人，您在寺裏嗎？”晴明探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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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哎……”8 Z: I5 z' F) z' q( c7 [' ?8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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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寺裏傳出一聲低沉的應答，隨著木板的嘎吱聲，出現了一個黑色的人影。  T5 F; o; i* a. ^% ?7 [3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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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道滿大人’，就是那位蘆屋道滿大人嗎？”博雅問。& N0 Z& e+ O6 c

“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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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是你來了啊……”5 u/ m* n1 R; d7 I7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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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晴明回答博雅的問題時，那人影開腔了。  W& A' T4 F1 p$ {

“不過來嗎？”7 Q. t5 x2 S: f! [' ^3 Z

“我去不了。”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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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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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冒昧前來，是為了領回您在藤原鴨忠大人家和橘* x6 b* P" S5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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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古大人家獲取的東西。“+ U! g  B3 f/ z' u7 E

晴明話音剛落，黑暗中傳來了道滿低低的笑聲。( t* q* T% e% e3 M% ?4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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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的笑聲小小的，給人稀稀拉拉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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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還不還的？又不是你的東西。”

“我是受東寺的明惠和尚之托。”晴明說。

“你也會替別人辦事嗎？”道滿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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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9 t. l* a! e8 [. F9 m* w$ {8 M

道滿的笑聲傳過來。

“過來取嘛。”) r! ^& L8 a" e#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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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不能去。”

晴明這么一說，道滿哈哈大笑起來。. j) V: Q6 O5 _2 ]" _/ V* P1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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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博雅似乎才察覺某種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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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喂，晴明——”" @& ^( A# E7 Q, x& B'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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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的聲音輕而僵硬。: u7 U7 T7 q2 {( ^*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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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眼睛盯著腳下和周圍的草叢。+ _3 D7 }2 @+ p  G9 ?* m" d% i9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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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動，博雅。”晴明說。) s$ M: x& Q1 I5 S&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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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一看，發現近處的草叢以及身邊的地面上，到處都爬動著無數黑糊糊的細長的東西。

它們又黏又黑的體表不時在月光下反射出青光。$ i; i- S. r3 P, ?0 N

“你拿得了的話，盡管拿走好了。”6 y$ ?( o& ?: l2 Y

“那就承您的美意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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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一點也不覺得為難，隨即解開抱在身前的紫色布包。! M5 `6 k+ R/ `* w: k9 o8 H) y,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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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雀明王像從中現身。

“哇！”+ r" ]: I* z! h7 o! E( ?

道滿不覺失聲叫起來。  n. a2 c, `2 B' R2 R!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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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輕啟紅唇，悄念起咒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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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雀明王咒——是孔雀明王的陀羅尼經。( ^' [+ n2 T' r% Y: d' D

歸命覺者。歸命覺者。歸命我教。歸命金光孔雀明王。歸命大孔雀明妃……

晴明一邊念著陀羅尼經，一邊將孔雀明王像放置在草叢中，然後站起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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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雙唇仍在念咒。

……祈請您的造物者，百物不侵者，請護我身。: B+ t# y% f7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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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命一切諸佛，僧眾安樂，得生百歲，得見百秋。

二人周圍的雜草隨著晴明念的陀羅尼經窸窸窣窣地搖擺。6 p6 s2 m- V+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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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有某些東西正在繁茂的草叢中爭鬥。

終於，爭鬥逐漸平靜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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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切，古切，達夫工，無切，諸事圓滿……”6 g/ T4 v! l/ \  ~5 k

當晴明念完長長的陀羅尼經時，四周已復歸靜謐。

“結束了吧？”' A) Z& V- Z- F+ j7 p6 q6 A

晴明小聲自語著，捧起剛才放在草叢中的孔雀明王像。
* Q  I9 X! P! V; w
“噢……”9 |0 Z  R0 k!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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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說話了。* m; g9 b- h1 [7 a
4 _( e1 a7 A2 e  D* w
作為孔雀明王像基座的孔雀嘴邊竟然啣著一條黑色的小蛇。
* t0 ^% T) K$ e5 C
之前並沒有那么一條小黑蛇。. E6 A1 U0 y4 m+ J' H6 D7 T

還有，孔雀的左腳踩著另一條黑色的小蛇。7 _6 ~( Z  C" O# y

這也是之前所沒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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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看晴明手中的木雕像，發現那兩條小蛇都不是真的蛇，而是木雕的蛇。( n+ ^% c2 L. u8 n6 Z6 R
0 o3 w" z4 r$ V) Y* z
“我這裏的確收到您歸還的東西了。”

晴明向道滿低頭致意。3 J$ \: t* U3 Z2 I3 _/ C# i, e" |# W

“晴、晴明，這孔雀腳下和嘴裏的……”博雅問。4 y  t- y- w8 t9 o
" P/ {* G* @* O+ @3 M
“你剛才不是也看見了嗎？”( T' g4 j- b% W; N0 D

“……”

“草叢中到處都是的東西，就是它們。”

“哦，是蛇嗎？”
! C) W: x4 e% g, \
“沒錯。不過準確地說，應該是一種蛟吧。”
2 Z: N! f! R. {
“蛟？”

“把它看做是兩種動物中的任何一種都沒有關係，你認為它是什么就是什么好了。”" a: i0 r* Q7 Y& {$ Q

“不過，剛才草叢中到處都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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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只是兩條。一條是在好古大人背部，它變成了許多條，但當孔雀明王出現時，就恢復成最初的兩條啦。”

“噢，噢。”. W) R1 ?/ F4 X5 \2 V3 j"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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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博雅嘖嘖稱奇之時，道滿開腔了：“喂，晴明，帶酒了嗎？把酒拿過來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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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過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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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抱起捕獲兩條蛟的孔雀明王像，沉著地走過濡溼的草叢。

博雅跟隨其後。' ^8 M  e1 u% f! _9 d2 @7 V

“來得正好，晴明……”2 ?& q/ A3 Q4 u7 @$ _

道滿滿心歡喜的樣子。# s# D: P2 z9 c: T

七

三人置身破寺之中。

沒有本尊，屋頂有個破洞，月光微微從中透入。# Q$ l1 S5 w* N8 _( _: V1 x# G

板壁垮塌了一半，木地板塌陷處有草露出頭。( g& O% \9 c& c! ?) m5 P# D

夏蟲就在身邊鳴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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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點燃了一盞燈，晴明和博雅在木地板上坐下，與道滿面對著面。; P1 N6 _" N& Q8 _! X1 g& h1 C3 C$ h

一個有豁口的瓶子。三只空的素色陶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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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杯斟滿酒後，三人暢飲起來。7 E* s) l- r, e8 u2 }1 P, s  c0 K

“不過，晴明，我還沒弄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呢。”7 w. p/ z4 z  B! j) o. A/ ~
3 `, D4 }( k# _3 _
博雅把酒杯送到唇邊，說道。' v, ?* Q  Z% w# V

在他看來，這一趟本來頗有點深入虎穴的味道。0 O; |  g1 Z2 G+ ~* Z
: c1 Y+ ^! A2 Q- c" F8 Z" ?
但是，來了一看，竟是道滿，晴明似乎已索回道滿弄到手的東西。不管道滿認為自己是來幹什么的，反正晴明自己知道，他就是來妨礙道滿的。既然如此，為何這道滿竟能與晴明相對暢飲呢？$ X7 ?5 h; W( j/ {0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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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總有上當受騙的感覺。”9 y& i$ f) O! ]/ e5 Z1 d$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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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這樣想也不無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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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起因於明惠大人的疏忽大意。”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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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忽大意？”博雅問。' e/ e9 F3 G# p6 f2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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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藤原鴨忠大人和橘好古大人要來，他便去整理要給他們看的東西。”3 M& G+ m% \) m9 n9 o& X4 G

“是明惠大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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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當時，因為孔雀明王像也蒙了塵，他打算弄幹凈，但是，這兩條蛟挺礙事的，他用布隨手擦拭時，差點把蛟弄斷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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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明惠大人留意到，這尊孔雀明王像並非由一整塊木頭雕成，而是由三個部分組合成的。”' a1 i, g8 c& K8 n& `: z

“噢。”0 x2 W" m( _7 |0 y) L8 N%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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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孔雀明王和孔雀明王座下的孔雀是由同一塊木頭雕成的，但孔雀口啣的蛟和腳踩的蛟卻都是能夠拆卸的。

“讓孔雀明王座下的孔雀口裏啣著蛟，這樣別出心裁的構思，並不常見。”8 H3 U) R+ \7 [- a: B! E9 V" i

明惠覺得頗為新奇，又覺得卸下兩條蛟更便於拭除污跡，便把兩條蛟拆卸下來，放在一邊，完成了工作。

“可是，明惠大人忘記把那兩條蛟重新裝嵌回原處了。”

過了一些時候，明惠察覺到這個問題，兩條蛟卻已遍尋不獲。7 c; j4 i6 m0 z8 u  U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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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惠大人這才發現事態嚴重。”

“發生了什么事？”

“首先，這是空海和尚於一百幾十年前從大唐帶回來的鎮寺重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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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其他原因？” “有。它自空海和尚帶回之後，被置於東寺，每曰傾聽空海和尚和僧眾的讀經之聲……”% ]! z- ^! z) v# f% b1 Z- ?9 ~# \

“對對。”6 G, U: a% R5 z;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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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它被用於某種咒時，沒有比它更強有力的了。”

“但是，晴明，你怎么會連這些也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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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明惠大人告訴我的呀。”4 y. V7 I1 Y3 ]4 M) U5 {+ h

“噢。”- _" q" y$ m8 Z

“明惠大人擔心有人將蛟偷去，用於邪門歪道……”( L4 k" p3 e7 K9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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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著，微笑著瞥一眼道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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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理說，那不過是明惠丟人現眼而已嘛。”  \! p/ i+ F6 I1 w0 c!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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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興致勃勃地端起酒杯。

“為什么？”

“因為讓我知道這件事了呀。”道滿說道。

“東寺四處找那些有可能幹這種事的落魄陰陽師打聽，於是我就認定有事情發生了。”

“這就是說……”8 l. L! r: l4 q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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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蛟的失蹤與我無關嘛。”道滿說道。4 e/ J, F) B5 I; w! S

“那、那么……”5 d" n* s" a0 g+ K%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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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那蛟自己逃出來的。”道滿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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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有那樣的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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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的聲音大了起來。" r. @. F: [, _' C"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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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說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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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這話的是晴明。他又說：“……以前不是有過佛像雕刻師玄德大人雕刻的天邪鬼，因為厭惡被廣目天王踩在腳下，於是趁機出逃的事嗎？”1 y" H( {" W  l4 _2 n( S* W
3 w; D5 Y9 W, c. r. a) l( h5 s& O
“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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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是來到本國已有一百幾十年了，一直被孔雀腳踩口啣的蛟，也會盼望脫身吧。遇上從孔雀口中取下、腳下挪出的機會，肯定得利用起來啦。”$ z  k4 z) K% C# I7 K$ E. 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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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它原本只是塊木頭而已。”

“只要有人拜過，什么東西都會有魂靈駐身的吧。即便它們只是蛇啊蛟啊之類的，再聽了百餘年的經，就是石頭也會動的。”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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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據我的調查，藤原鴨忠、橘好古偏偏在那寺裏喝了水。”道滿笑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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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博雅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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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的確是那樣。”+ z' t! D0 H' G& V! b9 c

晴明點點頭。

“水？”6 c  D6 B) c! T: ]; l0 ?; z

“我也問過明惠大人。我問他有沒有誰在寺裏喝過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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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呢？”4 P, I* w! g6 R$ e0 D9 m4 [4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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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鴨忠大人和好古大人當時喝了從井裏打上來的水。”7 }% p1 L7 a- U# k

“為什么水會有那樣的靈力……”6 l( x/ I; h: L% T' f/ m  b( S6 V+ 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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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蛟是水中的精靈啊。它一旦獲得自由，必然會潛入最近的水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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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兩條蛟就逃進了水井……”0 d8 D2 ^: w!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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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那裏的水最近吧。”

“也就是說，鴨忠大人、好古大人把有蛟的水……”1 Z6 L5 M* G6 O) F; i4 ?1 N%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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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他們喝了那種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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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蛟就進入了他們體內？”

“就是這么回事。”- h1 z+ v2 E: o5 P" l/ h6 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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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在鴨忠大人家裏，有蛟潛入身體的是侍女小菊呀。”1 c9 K; T$ s8 q3 L

“你不知道那位鴨忠大人有個習慣，凡吃進口裏的東西，必先有人試吃驗毒嗎？”% }) q; b; X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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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小菊就是驗毒之時被蛟潛入了體內……”

“應該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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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古大人身上的蛟為什么增加了那么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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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因為好古大人體內積存的惡氣太重的緣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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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是惡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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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嫉妒他人、憎恨他人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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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就是說，好古大人這種心思特別強烈嗎？”

“應該是吧。”晴明說。" Q0 Y" A' E)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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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調查過，知道誰喝過水。於是算好蛟成長起來的時間，就去把它們收回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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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笑嘻嘻地說著。! ?5 {( \5 q9 R# R9 @' h$ j0 A$ y# x

“收回來幹什么？”博雅問。

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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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痛快地大笑過後才說：“當中的緣由，你向晴明打聽吧。這個家夥一旦親自出馬，就不會空手而歸。”

他悻悻地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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飲宴持續到半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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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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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那是怎么回事？”

博雅發問時，已在歸途中的牛車內。

“什么？”
1 R8 ?/ x3 P: L+ F6 r' J
晴明反問，似乎不知道博雅所指為何。+ `  d5 ^! k& X" [9 ^, {

“道滿大人不是說問你嗎？”

“哎呀，他是指什么事情呢？”

“別蒙我啦，晴明。我問的是，道滿大人很幹脆就撒手罷休的原因。”

“是這件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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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昏暗的車裏，能感覺到晴明從懷裏掏出什么東西的動作。# a; R6 F  W$ Y2 z9 i, O

果然。晴明取出了一件東西。, e% U% I/ L) h5 \3 Z) V8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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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東西發出朦朧的青色磷光，在黑暗中隱約可辨。/ Z! n1 l5 M! o* N# }. r"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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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的軀體被晴明的右手握住，尾巴纏繞在晴明的右手腕上。! y  v# g' L( G! W) D1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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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 z3 S3 j8 k, S4 L'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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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在黑暗中不禁向後縮去。

“這、這是……”

“就是蛟啊。”

“可是，它不是放回那邊的孔雀明王座下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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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已經只是純粹的一塊木頭啦。”晴明說。) w/ }6 u$ C8 H& b% U8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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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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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要的不是蛇形的木頭，而是附在上面的東西。* f0 d% q! C3 o+ F3 F$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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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一點上道滿大人也懷有同樣的心思，因為正好有兩條，我和道滿大人便各得其一啦。“/ U* _( Z0 n& X6 y3 X1 c

“竟然是這樣……”

“這就是道滿大人所謂的‘不會空手而歸’啦。” “可是，這樣……行嗎？”! Y, ]8 {( Y& \7 p: M

“什么事行不行？”+ U8 T" D, P. t; O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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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打算怎么跟東寺方面交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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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是說已安全取回嘛。”* m' H! T8 j) D; L# b! |4 d"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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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不會知道嗎？”& O, M/ I7 |' `  ^* O

“知道什么？”- i! C2 r% B3 {3 e(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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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那東西已是一塊純粹的木頭的事。”! _; H+ f$ V" \. V. s4 M/ w;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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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要是知道，就不會鬧出這種事情來。如果有誰知道那玩意兒已經變成純粹的木頭，明惠大人反而會大松一口氣呢。”

晴明在黑暗中微笑著，他用左手食指輕撫著蛟的顎。5 b# K8 v1 L* F9 P# J# K1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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蛟顯出很舒服的樣子，在晴明的手上屈曲著身體，緩緩地蠕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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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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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

發表於 2007-8-26 11:55 PM | 只看該作者

作者後記
1 y! b/ R6 a# {

$ }7 |/ G0 [  d! q) f
初夏。& C* E( T3 [( V) Z

我家周圍一帶，已經從新綠季節向著正宗的綠色繁茂的季節脫胎換骨了。0 M. X+ |( j& |9 Y. u2 |, r& U: w

能夠在這樣一個季節，向諸位奉上《陰陽師》係列的第四部，我感到萬分欣喜。

動用數個構思，寫作一個短短的故事，這樣的作業非常有趣。
8 S' K+ e1 |. |* d, z$ u
一個主構思，再想出一兩個與之相關的副構思，然後，就是作者的技術與資質問題了。不！甚至不妨徑直說成是“體力”問題。然而，這么說就未免太過直白無味了。0 [& m8 N$ k. X8 H

無所事事地打發著日常生活之際，突然之間，倣佛神靈附體，構思從天而降——這樣的好事，還是不要指望為佳。% C( V( J& |. W: p  I; X4 y3 F* n4 D

我不敢說絕對沒有，但是恐怕不妨說，遇上那樣的僥幸，一生之中幾乎是絕無僅有的吧。

就連那位星新一（日本當代著名作家。擅長小小說創作，尤以科幻類作品居多。）3 r7 A3 I0 @4 }' H3 F

先生也說過，得來全不費功夫的構思，僅僅在創作最初的一兩篇時有過而已。其餘的作品，就只能憑借精神和意志的力量，鍥而不舍地絞盡腦汁、搜索枯腸了。

至於擠出構思的最佳方法，在此不妨姑妄言之，那就是：“鍥而不舍地集中精神苦思冥想。”

舍此無他。
# k+ [) B) I. \8 H
苦思冥想，直至腦漿熔化、從鼻孔中流瀉出來，全身心地思考。——也許還有許許多多其他的方法亦未可知，然而這方法卻毫無疑問是最佳的，並且是效率最高的。3 c% {4 d6 s3 q
& d' t" o0 l+ z) A" S
看來，我是耐得了這項作業的人。  v) B- e' L: ^" f9 i: |& o

每個月，大約總有十來次，我得經受這樣的磨煉，然而卻總也適應不了這項作業。) L% F2 J* n3 T1 T
& x- a# K$ H0 }: M' ^/ P
由於清清楚楚地知道這項作業是何等地苦不堪言，所以情不自禁地，會尋找借口，將這項作業一推再推。於是，總要將完稿時間用得一幹二凈。
9 o- D! a: R+ c# }4 E$ W
晴明與博雅的係列作品也不例外。不過，在這部作品的寫作過程中，我可以體味到在其他作品中未能體味到的樂趣。3 b' B, x1 ?- s8 j) J

對自己創作出來的人物，這么寫似乎頗為矯情，不過在我而言，寫作他們兩人的新故事，就像趕去和他們見面一樣。

去同親近的人會面——一個字一個字地，用著拙劣的字在稿紙上填著格子，孜孜不倦地寫稿。一想到這樣的工作是為了同他們會面，與他們交談，與他們在外廊內舉杯共飲，痛苦便轉成了快樂。, r7 u* a* V' ~- i1 z
- a+ ?: Q( I+ G5 Y: r7 x
這本書很有趣。  ^, ]. D$ |* g( ?8 C! o% M3 M

在審讀本書的校樣時，我竟然不由得保持著前傾姿勢，津津有味地讀了一遍書稿，幾乎忘記是自己寫的東西了。, v7 T' |1 J9 p/ r  K5 p

我覺得，已經寫了這么久，卻依然不減當初的興味，也許這正是本係列故事人氣不衰的秘密。, p- C" U! }  [3 {

十多年前出版的第一部單行本，都已經出了文庫本，卻依然銷勢不錯，這豈不是一件挺了不起的事情嗎？在此，還有件事情要通知諸位。
" I; z+ ]( h. s. b2 _9 _) c
我在因特網上開設了一個網站。
& H* A' G; w4 s. @+ L; T6 B) d) r2 i. h
在網站裏，有我的日記，有新連載的作品，（居然有《陰陽師》新作的彩色插圖故事！）還有《陰陽9 幣》專用的留言板等。
7 C9 U+ N1 h& a8 ]
部分網頁需要收費，但是作為答謝，我準備定期向諸位贈送我的《陰陽師》親筆手稿。諸位如果感興趣，歡迎惠顧。. W% g# J; ?. W1 `) W0 G
( J$ K  e+ p* G
夢枕貘的正式網站“蓬萊宮”，自六月一日起試運行。自七月一日起，網站正式運行，將開始連載夢枕貘與村上豐合著的彩色插圖版《陰陽師》。該網站將包括夢枕日記、讀者投稿、數碼博物館、事務所日記、新書資訊等多種資訊。

《陰陽師》有搬上銀幕的計劃，如若該計劃得以實現，有關資訊將率先在網站內公布。
" |* j& U6 }& d4 b
. S% K. |( L. i( |% @# h: |
夢枕貘2000年5 月14日於小田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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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

發表於 2007-8-26 11:54 PM | 只看該作者

一9 E  ^4 }: M0 e! v
6 w! k: Y. H; ?6 c* [
春天已經來臨。( f% b1 }( d) o6 r4 n

櫻花還沒有開放，然而令人渾身發抖的嚴寒已經消失了。
" a" I$ E" @6 j3 x$ s, M
在冰涼的外廊地板上，晴明側臥著。: j0 c2 g9 `7 x0 x. H- {
* S/ [! E# O6 l
晴明豎起右肘，右手撐著頭部，閉著雙眼。

在晴明面前的地板上，放著一只剩了半杯酒的琉璃杯。7 r, X5 s$ A* d) {5 Z) m
  ~& g! A- K6 D0 X" P
琉璃杯稍前一點，放著另一只酒杯，酒杯再過去一點。是源博雅坐在外廊內。, q' K; d2 Z  g# L# ]& [
  ~  x; ]! c: T$ d% i! |9 I1 a9 T
梅花謝了，桃花也謝了。+ x9 u2 L) z  |

現在。櫻花正含苞欲放。

有些枝頭上，已經綻開了一兩朵性子急的櫻花。1 q3 B+ r' v2 ]* @
/ U2 [" p! i( i( f. V' F
晴明宅邸的庭院內，幹葉萱草、繁縷等植物炫示著綠色的葉子，可是，大概過不了多久，就會被後來居上的野草埋沒。不見蹤影了。& m: ^! S) b2 h' R! E) a& k3 Q

午後的陽光，柔和地照射在庭院內。8 o" V' n' V* [) A

放置在木條地板上的琉璃杯，也有陽光投射其上，將閃閃發光的綠色投影映在地板上。, X8 X* ]4 W, K8 \
0 y$ T# D3 |* r1 R' r5 N
博雅滿臉迷茫，望著晴明已有一陣子了。看上去好像還有點近於怒容。- K! R/ y: f: }" V/ s

“晴明。你真的不在意嗎？ ”6 r, o3 U0 F2 }' a6 D( H

博雅忍不住問道。
/ A' t' u2 l9 P& i4 t: T5 R* @
“什么事？ ”$ e5 \2 x7 z  [' [

晴明依然閉著眼睛。
1 `9 J" Z+ `! h# W: K
“就是明天的事呀。”
8 y- c' J9 R/ T
“明天？ ”

“你明天不是要與蘆屋道滿大人鬥法嗎？ ”
! M4 _8 i! H' w) G, k* a3 w
“哦，你是說那件事啊。”

“難道還有別的事？我擔心得很，特地趕來看你。你倒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優哉遊哉地躺在這裏閉目養神。”

投射在琉璃杯上的陽光，反射回來，在晴明閉著的眼睛上舞來跳去。4 ^; A$ g  D* Z7 n& e
7 U" C+ K9 z- A+ w
晴明似乎感覺炫目，睜開了眼睛：“可是，就算我起來了，也不會因此而改變什么呀。”( ]3 Q1 ~) i& {. H+ z4 c
2 {* `( C( b3 X; `6 X' n
晴明將臉龐移向旁邊，避開反射的光線。

“但是，對手可是那個道滿啊。”

“嗯。”- q3 {# a0 W7 Z/ h3 c

晴明點點頭，終於撐起身來。2 R5 S8 V) O) [9 y
. Q& D: h# D- B$ [! ?
晴明盤腿坐在木條地板上，背倚在廊柱上。! ^9 i: a5 \7 W* k' c2 |6 F, z

穿在身上的白色狩衣，有一部分被陽光照著，令人目眩。

“你為什么要接受這樣的挑戰？ ”
( t9 @  A0 x& `+ _* Y# _% q8 F
“為什么？哦，博雅，這難道不是你讓我接受的嗎？ ” 　　“我只不過是奉聖上之命，沒奈何只得向你傳話而已。3 v, e1 w+ U# K+ n" b, H

我以為你一定會拒絕的。“

“那男人讓我辦的事，能拒絕得了嗎？ ”

晴明微笑著說。& K5 y' V# y, u! I. U2 y* N(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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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的“那男人”，便是村上天皇。  }: ?) g2 _: `5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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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唔……”6 q9 l5 g. o) I( {2 u9 F0 G" I  Y( |# ^

博雅硬是把話咽回去。只用無可奈何的眼神注視著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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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四天前，在宮中，晴明和道滿的能力成了眾人談論的話題。

地點是紫宸殿。7 m1 P; U7 B; l0 B3 d. w& I.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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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村上天皇為首，在場的還有幾個其他的殿上人。不過，主要的發言人是左大臣藤原實賴和右大臣藤原師輔。3 _6 o8 x- g- O9 B

“古往今來，的確有不少高明的陰陽師，但是如果只推舉出一人的話，那么該是誰呢？ ”% Z, ~2 i2 @3 T$ \; g5 Z+ m

首先提起這個話題的，是村上天皇。. U0 q% O+ T% Q  q1 U/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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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大家議論的話題是技藝。( e2 d9 k) C6 A6 k% ~& O

先從琵琶名手以誰為最說起，繼而又議論繪畫以誰人最妙，當談到相撲力士中誰最強大的時候，村上天皇漫不經意地隨口插了這么一句。  A* t3 z# k' {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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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是漫不經心地隨口說出，但既然是天皇的金口玉言，眾人便無法置若罔聞。

“要說陰陽師，已故的賀茂忠行大人聲譽極高。不過。

若論當今第一的話，他有一位公子賀茂保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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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這么說道。

“不，若論當代第一，恐怕非天文博士安倍晴明莫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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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這話的，是左大臣藤原實賴。, z5 x8 N) S+ S$ f9 H

有人點頭讚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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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安倍晴明會使喚很多式神，還曾在寬朝僧正的遍照寺內，只用一片柳葉就壓扁了青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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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事我也聽說過。”% K: v( P6 v4 r6 k) t; z4 v5 F

“我聽說這位晴明大人，還在一條戾橋下面飼養著式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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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如此，晴明大人嘛……”- |! A  w* l9 i/ L7 ^7 T

就在大家議論得津津有味時，只聽一聲：“且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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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話的，是右大臣藤原師輔。

師輔是實賴的胞弟，有事無事，總是要跟乃兄唱唱反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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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我不是否定晴明大人的能力，可是，並不是只有陰陽寮中的陰陽師才算得上陰陽師呀。”' S$ W' l2 J+ b5 @! Q8 {- w9 n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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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意思？ ”實賴問。- s; z1 ]; y# Q"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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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說，江湖上也不乏高明的陰陽師呀。”" s+ n3 O- L7 M* _' e$ i; t7 g

“是嗎？ ”; s0 b% g" q8 ~; Q/ _. p0 ?

“我聽說播磨國的眾法師中，有一位名叫蘆屋道滿的陰陽師。據說他是位法術相當高超的人物。”

“蘆屋道滿？ ”8 k  \% n$ R2 b) I1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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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他收人錢財，專門替人施用魔魅、蠱毒之類的方術。還會使用咒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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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夠危險的。”% ?4 A4 e3 d; U! f& f1 k

“不．如果說危險的話，則保憲大人也罷，晴明大人也罷，只要想幹，他們也都能夠像道滿一樣，大施魔魅法、蠱毒術之類呀。”

“不過，難以想像保憲大人和晴明大人也會施用咒術啊……”

“那當然。不過，道滿大人也並不是自己故意去詛咒別人呀。如果不是有人出面請他施用咒術，他也不可能做出危險的事吧。”

關白太政大臣藤原忠平一直沉默不語，聽著實賴和忠輔兩人唇槍舌劍的對話，此時開口說話了：“這位蘆屋道滿倒是聽說過，不過他的能力究竟怎么樣呢？ ”

忠平是實賴和師輔兩人的父親，為了不讓兩人繼續進行毫無意義的爭吵，便故意插進話來。  @! m$ `0 r% p0 @' S3 M) L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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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他用手一指，飛鳥便會掉下來。他還會在水上行走。”師輔回答。

“這不是有趣得很嗎？ ”忠平說道。: b' w; L, R: x; S! ?, P  P$ b0 A  a4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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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趣？ ”) T; I) Y; P9 P9 B: W, s"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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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說，把安倍晴明和蘆屋道滿兩人召進宮來，讓他們兩人鬥法，較量一下方術啊。”3 o& V2 k! k$ 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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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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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的確有趣……”- b; K' p) z, v# T  U5 k2 ~' `

實賴和師輔都表現出濃厚的興趣。

“聖上覺得如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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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平詢問天皇的意見。/ j8 j; F/ K/ j( x# Y&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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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鬥法嘛……”' {( b5 h/ p* J( o

天皇點點頭：“的確有趣。不過，晴明倒也罷了，道滿人在何處，你們知道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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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西京有座殘敗的寺院，他就寄居在那裏，可以派人去那裏尋找。”師輔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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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好．立即派人去找蘆屋道滿，問他是否願意與晴明鬥法。”忠平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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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師輔垂首應道。% }5 m+ E6 t$ {4 O4 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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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大人那裏，誰去為好呢？ ”忠平又問。0 i7 ~5 S! n0 V7 U/ @& j# t)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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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博雅大人怎么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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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道理，博雅大人平素便與晴明大人很有交情，就勞駕博雅大人吧。”

“好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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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幾個人隨聲附和。結果，天皇便命博雅去完成這項任務。+ F% J( c3 b0 q' C7 j& u!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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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前．博雅專門為這件事來到晴明宅邸。$ D2 D+ i8 a/ L/ L5 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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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想阻止什么鬥法不鬥法的。可是晴明，那天我恰恰不在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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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訪的博雅十分過意不去，抱歉地對晴明說。9 O% ]  U6 h5 w-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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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是聖上親口對我下詔，不得已我只好來了。如果你不想接受的話，只管拒絕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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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說完這話，就回去了。: f1 M5 J% k- v' Z  ]6 s3 t

這是三天前的事情。7 W' x7 ]+ x*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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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博雅又來到晴明宅邸。

博雅聽說晴明答允與道滿鬥法，急得坐立不安，連忙趕了過來。" ?, Y' G. I, Q- ~0 h% T7 P3 z( w

來了一看，發現晴明正半躺在外廊內喝酒。5 l' R" t8 g. H& S0 I

“博雅，來陪我喝一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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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晴明這么說，博雅只好坐下來。就這樣，此刻還在和晴明對酌。% \0 i1 K! O& x3 w  C

這場鬥法，就定在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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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明天你們鬥法後，還要讓你們卜卦，猜出裝在箱子裏的是什么東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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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消息你聽說了沒有？ “博雅問。

“啊，聽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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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若無其事地輕松回答。

沒有絲毫擔憂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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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今天你在這裏多待一會兒吧。”* ^% y  r! C" F- V,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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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眺望著春天的庭院，說道。

二# P/ I" m  T2 p) z4 @3 ]6 m

清涼殿——晴明坐在臺階的木條地板上。2 K: K4 a4 i7 X5 R4 I/ }0 @! u. u

坐在晴明對面的，是一位奇怪的老人。! N; X7 i4 z0 U: j7 o8 ~' G;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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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滿頭白發，亂糟糟地猶如茅草，胡子也是白的。! q1 v( {7 R# Q(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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刻著深深皺紋的臉孔卻是黝黑的。3 ]; ?( O2 y& O& g! Z7 Y: N

不知道是被太陽曬黑的，還是生來如此，抑或因為骯臟的緣故。6 v% P6 ~( ?! [; d( g# V- q

浮著淺笑的嘴唇不無嘲諷，露出的牙齒又黃又長。1 z: _! O; T- A$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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蘆屋道滿——這個平曰不修邊幅的男人，這天倒是衣冠齊整，一身新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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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有資格上殿的人平素穿戴的錦衣。( F! @: R* [( D) e- y2 f! l; H( j

然而，煥然一新的僅僅是外觀，裏面包裹著的依舊是那個道滿。

這天，第一次在宮內與晴明見面時，道滿用右手指搔著後腦勺招呼道：“啊．晴明——”: [& ?5 J# `- z# u* g5 G* H1 P

嘴角浮出一縷害羞似的笑容。* d+ y) s  X! U& e" d  b2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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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身衣服，可拘謹得不行。”

若在平時，依道滿的身份是不能進宮的，可是這一天．天皇特別下詔，允許他上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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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與道滿相對而坐。在兩人對面的房間裏，已經聚集了眾多與這件事相關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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裏間竹簾後面，坐著天皇。

在低一級的臺階上，左大臣藤原實賴和右大臣藤原師輔分坐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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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白太政大臣藤原忠平也在座。還可以看見神情緊張的源博雅。4 }& o6 S* Y# V' U5 `)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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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藤原恒清長篇大論地致詞，介紹今天的鬥法時，道滿只是漫不經心地眺望著屋檐外的藍天和流雲。

而晴明紅色的嘴唇上浮現出若有若無的微笑，閉目而坐，宛似睡著一般。

庭院裏，四五只麻雀在地面上啄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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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詞終於結束，恒清道：“那么，接下來如何開始呢？ ”: s# M* D- ~1 k9 Y/ D

“呀，多好的藍天啊。”8 o& f9 d5 N7 c& 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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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低語著。目光穿過屋檐，望著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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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聽他這么一說，都不約而同地舉目仰望藍天。; L: T- V' p$ r1 O0 P/ d

實賴和師輔也探出身子，眺望天空。

而坐在裏間的天皇，卻無法看到天空。/ O5 a% u% }: ^$ r8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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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湛藍，灑滿春天的陽光。1 z- H5 I: k" V5 V%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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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雲飄過，一片，又一片。  S7 U$ q# f* C# K$ _: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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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彩飄過去了。”6 p2 W: x4 x+ q# C& @

道滿倣佛一位和藹的老人，輕聲細語地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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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是這樣晴空萬裏，只要龍神願意的話，轉瞬之間就會掀起一場暴風雨啊。”

“……”

眾人弄不明白道滿到底在說什么。　　似乎他馬上就要露一手，但是，沒人知道他究竟打算搞什么名堂。

“可惜，坐在裏間就無法看見雲彩和龍神是如何行動的啦。”$ _7 K3 w$ a* W5 @" g- A3 J7 f% D/ j

道滿輕輕揚起右手，朝著空中招了招手。

於是。流過空中的一朵雲改變了方向，飄飄忽忽地，向著清涼殿飛落下來。

眼看著那片雲飄到庭院上方，而且，居然飄進清涼殿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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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

大家不禁驚呼起來。0 g4 s5 U2 W. i' s

雲朵盤踞在清涼殿的天棚上，轉眼之間變了顏色。; c: t: u5 ^$ j

白雲變成了烏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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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眾人的頭頂上，烏雲翻滾，開始閃過細細的綠色雷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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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是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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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大聲驚呼。! C3 T, Z5 f4 V2 C

黑雲中，一條身體上卷纏著雷電的龍，正在翻滾騰躍。

從黑雲之間，隱約可見藍色的鱗片。# u, F8 _1 F) b4 M(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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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龍！ ”. }0 f; ?! V% Q* f

“有龍啊！ ”

眾人正在大喊大叫，耳邊猛然響起一陣猛獸的咆哮。

回頭一看，不知何時木條地板上出現了一只白虎，黃色的眼睛炯炯放光，仰頭怒視著天棚上的黑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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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是老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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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虎來啦……”# X! Z3 w( F% ^' z& [9 r: C

一片驚呼聲中，只見白虎四足一蹬，猛然躍向空中．縱身撲進黑雲裏，與龍激烈地搏鬥起來。0 P2 P7 l2 Q1 P/ c( Z8 C/ P

這時，只聽見“啪、啪”兩計擊掌聲。剎那之間。倣佛夢幻一般，黑雲、龍、虎，都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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擊掌的人，正是晴明。3 v$ R! G+ b2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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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睜開雙眼，微笑著注視著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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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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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白太政大臣藤原忠平大叫。9 y* o- M/ Q* @  J4 \- V+ B4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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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順著忠平的視線望去，只見地板上落著兩張分別剪成龍虎形狀的紙片。! R4 U; Y+ d/ x$ M  x

透過屋檐抬頭望去，只見晴空萬裏，好像什么事情也沒有發生過，雲朵依然悠悠地飄在空中。% z; f6 b' p7 g1 `7 h9 [6 Q

就在剛才，就在此地，道滿和晴明之間似乎進行了一場激烈的鬥法，可是，雙方究竟動用了何種力量。施用了什么法術，卻無人得知。/ I, S7 b" H& F" \+ `! K

心知肚明的，只有晴明和道滿兩人而已。

三3 y0 g. J( t* w" B! ?$ d

“煩請給我準備硯和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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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這話的是晴明。

“墨？ ”5 P6 J1 i; ]' {7 j( E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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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賴詢問道。

“正是。順便準備少許水和一扇圍屏……”! n2 U! n# N7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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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拿來了。晴明認真地磨起墨來。

磨好墨，晴明從懷裏取出一支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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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的面前，已經準備好一架絲質圍屏。* F, A2 u1 B% a) F# W6 n

晴明用筆飽蘸墨汁，單膝跪在圍屏前。; C) F5 b" c+ k1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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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圍屏的左側開始，筆尖從左向右滑過去。8 x  P( A; b- g- A9 P; a9 Z3 F. W

由左及右，畫出一條直線，將圍屏分成上下兩段。7 Q+ H. a9 Q. Q: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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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放下筆。為了讓眾人都能看清，在外廊內，將圍屏換了換方向。6 s/ O' ~* s/ O( j. x% w! j# D! P

“這是什么？ ”忠平問。! J' ]6 V+ c) T) O7 h5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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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海。”晴明答。: C8 K% Y2 ?' n3 O" x, l- p" H% O/ R+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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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這么一說，將圍屏分成上下兩半的那條水平線，看上去的確不無大海的感覺。3 ?5 ]. c; Y$ J" \; i, C. C5 n

晴明將右手伸入懷中，取出一把折扇，打開半面，在一旁靜靜地扇起來。3 w8 C, B( a2 V/ T- Q8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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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又是什么？ ”忠平又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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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風了。”

晴明似答非答，自言自語似的說著。4 v; S( Y$ {"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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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來了……”

晴明話音剛落，圍屏上左右勾勒的那條水平線，開始微微地上下波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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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大起來啦。”

晴明加快了扇動折扇的速度。  N7 }$ @' O4 y0 O8 y

“浪高起來啦。”. |3 o6 h% z7 B4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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圍屏上浪頭越來越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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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只是單純的一條橫線，現在卻完全變成了大海。

在圍屏上出現了滔滔波浪。/ P# S$ c  ?9 D2 e5 A* R7 g$ z"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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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越來越高啦。”, B* o' Y& K1 q* g! Q$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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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用力扇著扇子，海浪越來越高，前浪催後浪，濺起了水花。) j  X. R) m8 ]; {) |3 j

那水花，飛濺到屏風外面。

“啊！ ”

“好涼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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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屏風附近的人們，一個個都捂著臉，連忙退身向後。　　波濤洶涌。% g- x5 e$ ?7 A

“轟隆”一聲，海浪溢出圍屏，流向清涼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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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只是個開端。隨著第一波巨浪，接二連三洶涌而至的波濤不斷溢出圍屏，終於，海水宛如瀑布一般，從屏風中飛流直下。& {& j3 [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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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喲！ ”3 t' |* g; K$ U,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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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了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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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大臣實賴、右大臣師輔，以及關白太政大臣忠平都慌忙站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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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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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也站了起來。& j. U& z4 l5 Q. O( h# Q8 H2 ^

在竹簾後面，連天皇也站起來了。

滿屋子的海水流向屋外，又從臺階流到庭院。

依然端坐不動的，只有晴明和道滿兩個人。

道滿把右手伸入懷裏，取出一個粗陶杯，把它放在海水流過的地板上。: _4 y( r) K1 w" a2 t" _) C

杯子竟沒有被海水衝走，穩穩地立在地板上。( k$ ^6 O* K: ~6 I) V

接著，漫溢出來的海水，以道滿放下的素陶杯為中心。打起旋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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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比坐著的道滿膝蓋還高的海水，不斷地被吸進素陶杯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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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著水位漸漸下落，等回過神來，清涼殿也罷，庭院也罷，任何地方都沒有一滴水了。' F' j/ n! A! f, h/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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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看上去淹滿了水的地板、臺階等居然並不潮溼。

連身上穿的衣服也絲毫沒有濡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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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木條地板上，只剩下一架畫著一條橫線的圍屏，旁邊坐著微笑的晴明。6 K' H. k9 O( n! l

道滿的膝旁，放有一只杯子。, _; Z& J- W# L" [5 |

杯子裏裝滿了水。

道滿把它拿起來，恭恭敬敬地遞給忠平。) r/ f$ E1 @' f. y" y6 n1 I1 ~% ^

“請……”7 R* L. ]; I. A2 T6 p- e9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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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平惶恐不安地接過杯子。5 ^* b# a( E9 L(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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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喝吧。”道滿說。

“要我喝這個嗎？ ”+ @- M/ f4 i" {, o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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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垂首行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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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平向竹簾後掃了一眼，下定決心豁出去似的，把杯子送到嘴邊，呷了一口。; {& f8 ~2 K" u% y$ Z, l1 J! @# E

水剛一含到口中，忠平的表情頓時變得十分古怪，似乎是想將口中的東西吐出來，卻又望了一眼竹簾後面，“咕嚕”一聲，把水咽了下去。

“好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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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平大叫著，伸出左拳擦了擦嘴巴：“這是海水！ ”忠平說道。4 W) W' h+ N) v(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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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向著晴明伸出右手，手掌握成拳頭。指縫之間，露出茶色羽毛般的東西。

“這是剛才庭院裏遭水淹的麻雀。”道滿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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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問晴明大人，這只麻雀究竟是活著，還是死了？ ”. p( F$ ~2 \% g

“呵呵。道滿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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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嘴角浮出微笑，說道：“我如果說還活著，你大概會把麻雀捏死在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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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如果說死了，你大概會把麻雀放回空中吧？ “

“哼……”' j* v/ t" |9 q9 C# z.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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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尷尬地苦笑著，攤開右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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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麻雀從道滿的手掌上騰空飛起，迅即穿過屋檐，逃向天空。+ e) t0 J$ L# m8 B- M

“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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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嘟囔著，用右手搔著右耳朵後面，搔得咯吱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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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道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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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響起了忠平呼喚兩人的聲音：“我們已經欣賞過兩位的方術了。接下來，請用我們備下的物件來猜東西吧。”

“哦。”

“猜東西嘛……”

道滿和晴明同時小聲說著。% V2 k' k$ J9 b4 W)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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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射覆。”忠平說。9 N6 b4 i7 Z3 m' G0 |" \1 Q

所謂射覆，就是猜測被覆蓋或者隱藏起來的東西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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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在晴明和道滿面前的，是一只表面飾有龜鶴螺鈿紋樣的箱子。, a, U" S! `" R1 c  [3 K+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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箱子上扎著紫色的絲綢帶子。  c) o2 e" D, S2 i2 F2 U

“請兩位猜猜這裏面藏著的東西是什么。”忠平說。5 X0 X2 f* W; m. M

“道滿猜數目，晴明猜裏面是什么東西。”

“明白了。”' _8 w1 a& f' j  }

兩人點頭答應。

道滿注視著那只箱子，問睛明：“我先回答，可以嗎？ ”3 t! j( G) L; V- E4 ~(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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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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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表示同意。

“裏面是十二只老鼠。”

道滿脫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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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怎么……”

右大臣藤原師輔大叫出聲。, R) f: A, v' F( X! b
( k& A& ~3 n. x: j/ \7 a7 ~$ @
看了一眼失聲大叫的師輔，道滿笑道：“是一十二只老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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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滿臉得意的笑容。

博雅在對面驚訝得險些站起身來。

這場較量應該一方回答數字，一方回答是什么東西。　　如果讓道滿先回答，他應該說“十二”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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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道滿卻一張口就把兩個答案都說了出來。7 [0 u$ ^: m" p0 D4 O' k-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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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這是正確的答案，那么無論晴明是回答數字，還是回答藏在裏面的是什么東西，都會被大家看成是模倣道滿。5 A$ v1 l+ g' E! G9 X

然而，晴明卻處亂不驚：“是四只大柑子。”

他表情沉靜地說道。

大柑子——就是酸橙。
1 k7 S, M+ T0 ~, m+ \' {
“喂、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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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是博雅驚叫出聲。1 B) a4 `1 a; e% }; |
0 @# |( A! Y$ Y6 g! T  ]' x
大柑子，應該在夏天才結果。現在這個季節，樹上恐怕還沒結出果實呢。也就是說，箱子裏根本不可能藏有這種東西。

“原來如此，你竟然來這么一招啊，晴明大人……”

道滿低聲說著。2 o- J* q* V- X6 u( Y# D4 D  F

“十二只老鼠。”
4 z3 F) T6 O, C, ^
他又一次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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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只大柑子。”% F7 X; s! K0 E: X# b7 y

晴明也再次報出答案。# }7 R$ _5 D'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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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道滿再度輕聲說：“十二只老鼠。”$ _4 q1 d. d" X  s) s3 W
9 [5 T( L* U( S( r2 F1 e  }1 e. ~
“四只大柑子。”

晴明也輕聲說。

“十二只老鼠。”

“四只大柑子。”0 f1 V% S, [) Q/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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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此寸步不讓。& [' Q2 S/ d7 C& b* W  r
3 ]" g7 X( U  t, T. B& q* W
“道滿大人——”3 h9 Z- r# Y+ I) Y6 z
! D7 @: g; t# i  N& g
晴明說：“你先回答了，然後我也回答了，沒必要再這樣爭執下去了吧？ ”, n1 I7 a/ x" [3 V; l

“不錯。”/ p- V! i& V; Y
! T  Z8 f9 A3 i3 g
道滿點頭。

“那好，打開一看不就全知道了嗎？ ”" H( C( ]! s8 m6 k8 @) F
& O8 F# r' n/ c8 `; v, x
忠平這樣說著。‘晴明和道滿都沉默不語。% k; [' ~" F+ x) L( H- f

“那么，我打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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箱子打開了，果然如同晴明所猜的那樣，裏面有四只大柑子。

“怎、怎么會……”: h  k3 t+ I& r9 I9 S; ?  B
1 z" A3 s6 |8 H% L
師輔驚詫不已地大呼小叫。

“哈哈，真不愧是晴明大人，我的方術遠不及你……”
* @  y7 G; n4 j5 y5 E$ O
道滿的模樣毫無羞慚，縱聲哈哈大笑。: B, R* x; C" J
1 i& u! T2 H& `& I8 b
五

兩人悠然自得地喝著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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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晴明宅邸庭院的櫻花，因為白天天氣暖和的緣故，已經開始綻放了。

從外廊內抬頭望去，在黑暗中，依稀可以看到點點白色的花朵。3 \: }5 d3 m) |7 S* ]

晴明和博雅相對而坐，正在喝著酒。

外廊內放著一大瓶酒和三只素陶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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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兩只杯子已經斟滿酒。( f; ?% N6 t: b$ n9 a* q- L( z

兩人不時舉杯喝酒，漫不經心地眺望著夜晚的庭院。3 U9 O; l! ^. Z3 B* p1 V
' c* W: U: Z3 N& F: n& q
今天，晴明與道滿剛鬥過法。; U8 s. ^( }  y- k
8 l0 Z/ h4 o9 A0 B* ~. `
“話說回來，我還是大吃一驚啊，晴明……”博雅說道。/ j# r& e5 K, ]% y! Z) Y4 E

“你和道滿兩人，各自堅持老鼠和大柑子的時候，大概在彼此較量吧。”
2 O, |$ x8 D% E! q- W- z
“啊，的確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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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輪流說，最後說出那東西名字的人，他的咒語便決定箱子裏的東西是什么，對嗎？ ”

“嗯。”

“不過，起先道滿大人說出答案時，連數目和東西名字一起說出來，我真是急得不知所措啊。其實，對於搶先回答的道滿大人來說，反倒不利吧？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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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晴明，更令人吃驚的事，倒是在你和道滿大人走後發生的呢。”

“哦？ ”

“你們走了之後，右大臣藤原師輔大人第一個衝到箱子前。師輔大人的神態好像有點不服氣，一會兒拿起大柑子，一會兒反復查看箱子裏面，看了左一次右一次……”

最後，他好像想到了什么。

師輔喃喃說了一聲什么，開始用手去剝大柑子的皮。5 |+ j2 s  g  H2 Y2 M(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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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位大人，麻煩大家把這些大柑子的皮剝開。”) w- n  ~7 D. ~) E: s
& U' e% ^/ f9 G' L5 M
聽到這話，幾個人動手將四個大柑子的皮剝開了，沒想到裏面竟然爬出了萱鼠。
( M& m/ x6 J: p, x
原來四個大柑子中，每一只柑子裏都有三只小小的萱鼠，柑子皮還沒剝到一半，它們便從裏面爬了出來。- w, n" p: p, Y" h3 v+ o

“原來你和道滿大人都猜出了箱子裏是什么東西呀。”

博雅又說：“不僅如此，從箱子裏爬出的萱鼠，個個嘴裏都還叼著一件金光閃閃的小東西呢。你知道那是什么東西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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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金制的十二神將吧？ ”晴明答道。& P2 q2 w' C9 N! b# f' \

“你怎么知道，晴明？完全正確。萱鼠叼著的，正是用金子雕成的十二神將像，每個都有小手指大小。” 　　十二神將是藥師如來的部屬，一共是十二位守護神。5 z" i3 p" P- o9 [, I
4 B1 T+ ?) f: R. G9 ~0 H$ c. T
子神將，宮毗羅。
& ]: _# w) B! c+ [
醜神將，伐折羅。* N2 C" S4 f+ K) s

寅神將，迷企羅。: I; k2 c4 r( ]1 N; p
5 K8 k1 B, h- W! N' T5 B
卯神將，安底羅。" M" x$ u7 B; t- [  Q1 o
6 i5 ^  p7 ]( h9 b/ A# j
辰神將，安爾羅。, c; @; ~4 z1 H  {( ]( L
  t# X( K- h+ ~
巳神將，珊底羅。7 o$ O$ K  `' ^3 {/ l! Q4 k( X7 m

午神將，因達羅。
0 T- M- J3 ?9 Q+ L, @8 E
未神將，波夷羅。- k. A( C4 X" |* b- |# p

申神將，摩虎羅。

酉神將，真達羅。2 X# i( O  k+ c7 b3 I9 t- j
5 C- ~! d8 P! Y$ k, ~' P
戌神將，招杜羅。. h; n3 M) y' u7 D# v  H% D
0 m- G7 p5 w4 p! ^8 Y' d
亥神將，比羯羅。  O' c4 O% o) g' M
8 q" L+ I5 e* h5 m' b2 z7 f
“眾人連忙慌手慌腳去抓那些口中叼著神將的萱鼠。" N; S" n) Y( ~0 q/ c
% M& N$ @! X; i* t1 i" S
他們這么做，其實大有緣故。“% D6 }# H6 p! p0 Y$ o
* x4 K# k2 ]- K, u' @7 W0 g
“放在箱子裏的東西，‘原本就是這十二神將，對不對？ ”
7 U# E: `/ d  x
“晴明，原來你知道啊？ ”) ?2 b+ d9 M, P" n% K. l8 h

“那是藤原9 幣輔大人的寶貝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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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多年前，藤原大人請東大寺的佛像雕刻師制作了十二神將像，據說極其精美。這次是師輔大人親口提議把這些神像放進箱子裏的。當時在場的人，據說除了師輔大人之外，就是實賴大人和忠平大人了，一共只有三個人知道這件事。”
! ~, d8 d- n7 ^; b8 u$ n; ]# O5 o
“嗯。”

“但是，十分遺憾的是，有一只萱鼠逃走了，怎么找都沒找到。它口中叼著的那尊神將，也就去向不明了。”) Q1 ~6 [4 y/ j

“哪個神將？ ”

“辰時的安爾羅。”% n9 H' k) a9 T$ I7 G; b. r* i. S

“呵呵。”; [  j5 `" h0 J7 ?4 s

晴明說話時，庭院裏似乎有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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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博雅向庭院縱目望去，發現院子的黑暗處，依稀站著一個人影。

是一位衣衫襤褸的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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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草似的白發，白色的胡須，都十分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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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大人……”) _1 B1 W3 d& |+ A

博雅低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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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是蘆屋道滿站在那裏。3 d/ E: s. O& h& P$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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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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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輕聲招呼。

“啊呀。道滿大人，正在恭候您的大駕呢。”: m. B; F( R! X" ^. H

晴明對道滿說道。

“我是來取約好的東西的……”+ Z$ ~+ Y, Q- J4 ]  j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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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我知道。不管怎么樣，先請這邊來，喝點酒再走吧。”

“噢。”' z) @, j+ I* {/ r7 `6 b# n
1 S+ W2 T$ h3 ^" M- V4 x
道滿答了一聲。$ O. `( g9 W5 G&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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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便走了過來，登上臺階走到外廊地板上，坐在兩人之間。' u# S& }! ]! g# w+ }/ v1 n5 \9 q
, [7 E  e3 V( D$ W  h' w
“說實話，那身裝扮可把我累慘啦。”

道滿搔著頭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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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拿起酒瓶，往空著的第三只杯子中斟滿酒。道滿津津有味地喝起來。．“好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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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伸出舌頭舔去沾在嘴唇上的酒滴。$ v% q# v. ^- J  S/ E8 P, |

晴明輕輕打了三下響指，從庭院裏傳來響聲，一只萱鼠沿著臺階的扶手，爬到外廊內。5 K" X$ R, \2 J9 y+ f. @- b
% r- n0 j1 O" q2 f/ m: \  P
萱鼠的口中，啣著一個金光閃閃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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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東西，真了不起。”
1 a0 M$ J% F& b/ _! q
晴明說著，從萱鼠的口中，把那金色發光的東西拿在右手裏。

“這？！”
4 S% b, h8 L9 K& z  _* T, h1 G9 }
博雅驚呼。- X4 M5 g' v; l" q# E
3 H6 L7 o+ s( [' D' V6 v0 y
“這是黃金十二神將之一——辰時的安爾羅啊。”+ ~$ p* `( y2 E) s9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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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回答道。1 N: x  I4 @7 j; Y. ]9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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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就是龍。

“果然是極其精美。”

晴明拿在手中，把玩了好一會兒。

“請吧。”$ L" o/ \8 ^, D8 Y$ d- A" O8 J* E" ?$ A0 _

晴明把神像遞給道滿。

“那我就收下啦。”

道滿接過神像，理所當然地把它放入懷中。　　“這可是師輔大人的……”

“沒錯。”& |8 g( q' b& H- b

晴明對博雅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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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會在這裏？究竟怎么回事，晴明？難道一開始你就打算把這神像給道滿大人？ ”' p$ c8 ?4 Y% u0 f" _6 a* G

“是啊，因為這是我們事先約定的。”1 e3 `5 {0 y: t, i
9 ]7 G! _! e! b9 n8 E/ i
“約定？這是怎么回事？ ”博雅追問。4 L! E' B- L; |" k( t5 W

“是那小子先玩花招嘛。”道滿說道。) k7 d9 u' n' V

“那小子？ ”% U$ X3 r' F/ k0 U2 }) b
, _( r" r2 G7 A" R
“藤原師輔。”+ ^  J2 b7 i  m' E# I1 v
3 q0 n! Y& {" H  }
“什么？！”  i3 a2 X# U5 u6 Q6 k* U

“師輔那小子，先跑到我這裏賣乖。說是跟晴明鬥法時。要比射覆。連那箱子裏放什么東西都告訴我啦……”

“怎么。師輔大人？ ”0 ?- h0 [+ R& a/ z5 m! c
: `8 o1 d; K$ v' T
“說是既然他在宮中提到我的名字，為了體面，一定要讓我贏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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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J& ?, G. ^* U
% m* P( e# ?$ s: X
“於是，兩天前的晚上，道滿大人來找我啦。”晴明說。

當時，道滿對晴明說：“兩天後的這場鬥法，我來敗給你怎么樣，晴明？ ”# \# p" [  A; z
3 [( q- s$ \' o* j
又補充說：“作為交換條件，我想要一件東西。”

“什么東西？ ”
2 Y* f9 A% }  A" w4 t
“箱子裏的一個神將像，隨便哪個都行。”

“為什么？ ”8 \! ]  _2 B2 O
( O! H( ]  @# a' W9 R4 k1 a$ p, Z, Z
“我要懲罰這幫家夥，他們簡直無聊之極，居然想得出叫你我鬥法。晴明，我讓你贏。你得名，我得利，怎么樣？ ”道滿這樣說道。
! b  I* P- `. W1 o7 P3 ^3 d
“結果我答應啦。”晴明說。1 r5 E" L$ Y! B  f8 V
6 S' U& M/ p7 c" R  a6 [+ P
“什么？！”2 ?- `' e+ A' w, n% R

博雅不知該說什么好。" X- ^) M, R2 `

“我們用自己的法術讓他們開心一場。太便宜，太便宜啦！ ”8 i9 b0 a; H/ G7 e5 p  R
2 V) x6 b% U$ P8 J! A+ C
道滿一邊說，一邊把酒杯舉到嘴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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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怪箱子裏出現大柑子時，師輔大人失口驚叫，原來是這么回事呀……”* H- a( Q7 S, 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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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倣佛終於恍然大悟似的低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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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喝酒，博雅！ ”

晴明往博雅的酒杯中斟滿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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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嗯。”' ?0 d# U( C5 M2 t9 G; d2 x& t-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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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端起酒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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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沉到西邊的山巒——“真是太好玩了，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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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說了一句，然後站起身來。* [; `2 R% c8 D6 c  j

“是啊。”3 R/ d9 l3 X4 X; P& @( R+ Y' N1 L

道滿緩步走過外廊，走下臺階，走出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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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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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頭也不回地說道。

就這樣，道滿的身影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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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的確很有趣吧？ ”晴明說道。* F7 u3 t4 D) W" u" T# Y)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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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了好一陣，博雅才低聲回答：“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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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6 11:54 PM | 只看該作者

一

清澄明朗的月光，照射著庭院。( C3 `# q/ }  K: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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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秋季即將走到盡頭的院落。

紅葉紛紛飄落在滿地行將枯萎的花草上。

到淩晨時，庭院裏大概會降下白霜，形成宛似積了一層薄雪的院景。季節正在由秋向冬轉換。大概再過十來天，庭院的景色就不妨稱做冬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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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空清澈澄明，空氣中的清寒徑直垂瀉到大地上。2 H! g; X2 C& m( H& C- T' X6 L

“真是光陰似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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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博雅充滿感嘆地輕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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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之前才剛剛送走夏天，此刻卻已經快要進入冬天了……”9 f9 A' m2 |! b7 g" c0 h

他們在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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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點是在安倍晴明宅邸的外廊內。兩人相對坐在粗木條地板上。- E0 r3 B& Z7 D

外廊內只點了一盞燈火，晴明和博雅悠然自得地在杯裏斟滿酒，不時送入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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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大概也一樣，無論曾經何等強壯，肉體也會不知不覺地衰弱，有朝一日回過神來，也許發現自己已經只剩一具枯骨，散落在荒草叢中了。”

“哦。”0 Q' ^' F- B. {%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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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漫不經心地點點頭，舉酒送到唇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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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心中若有所思。6 `5 y1 d6 @& i: x, t; w

“所以有時候，人才會像從前那位永興禪師所看到的那具骷髏一樣，厭棄俗世皈依佛祖吧。”博雅說。

也許是這番話觸動了晴明，他似乎心中一動，眸子轉向博雅。

“你知道永興禪師的故事嗎？ ”1 L+ S( h$ L8 t, G5 q0 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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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身穿白色狩衣，背靠廊柱。0 g* \7 b3 _5 }( K& j4 F( R& Q

眸子炯炯閃亮，似乎對博雅的話很感興趣。( o' k: e# y6 i9 q+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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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是南菩薩——都城原本還在奈良的時代，他是東大寺良弁僧正的門人。”5 n' f; _9 c7 U, s3 Z

博雅一邊舉酒送往唇邊，一邊回答。! {% h8 W8 a6 \7 H. e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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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興禪師——從晴明和博雅的時代上溯二百餘年，也就是在女帝稱德天皇的時代，是居住在紀伊國牟婁郡熊野村的僧人。因為地處皇城南方，故被稱做南菩薩。2 c3 o$ K8 c( F/ Z/ N2 u

“不過，晴明，說老實話，對我來說，這個故事有點恐怖。”4 g& m! y& k4 _5 T; W( i

“嗯，的確有點。”晴明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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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是這樣的——一天，有一位和尚來找永興禪師。9 I" h& l% z& X: L- P; f0 G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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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尚只帶了一部《法華經》、一只白銅水瓶和一把繩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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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貧僧想在南菩薩大師門下修行，請大師收留。”5 v, a4 C8 U# a' u% W. _. M/ s5 ?-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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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興禪師聽他這么說，便讓他留了下來。% @* ?. q0 y7 C2 o4 {' x) K

這位和尚的修行法，便是誦念《法華經》。每天清晨、午間和夜晚，只管不停地念誦《法華經》。除了少量的進食和少量的睡眠以外，其餘都用來一心念誦這部佛經。+ p0 X7 f. Q* f1 w% L! D; E! x. Z+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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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大約過了一年。　　“至今為止，承蒙您多方照顧，不勝感謝。貧僧這就打算告辭，準備穿過伊勢國，進深山去修行。”0 i2 i* ^. G4 z& [

和尚說罷，便把自己的繩椅留贈永興禪師，離開了。

永興禪師送給和尚兩鬥糯米幹飯碾成的糯米粉，並派兩位居士陪伴他，把他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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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步行了約有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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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和尚對兩位居士說：“請就此止步。”5 l5 {3 F- Z1 K! P9 A5 n: s0 K3 P6 ^
1 |' O4 S2 `: s
說罷，便把兩鬥糯米粉及《法華經》、缽盂送給兩位居士，打發他們回去了。
( I( n$ i' C" _6 [0 `
自己手頭只留下長三十多米的繩子和那只白銅水瓶。
$ `5 V3 L5 D- c* t: a" u# _
自那以後，約莫過去了兩年。一天，熊野村幾個男人一起到熊野川上遊的山裏伐木，打算將砍伐的木材編成木筏，從上遊將木筏放流而下，用這種辦法把木材運回自己的家鄉。
+ p; P( Y! @9 w0 I# t
這群漢子正在山裏砍樹的時候，遠方傳來一陣人聲。
+ N1 s3 \3 W' |; n: e) y1 d
好像是有人在山中某處念誦經文。側耳細聽，原來念的是《法華經》。

“這一定是哪位尊貴的大師在山裏修行。”5 D( A/ o* k; h0 Y9 u) f/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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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天過去，一個月過去了，三個月過去了。那聲音卻始終不曾中斷。  O/ A; ]3 Z  P: v5 v

這聲音喚起了漢子們的信仰之心，，他們打算給那位念經的大師送去一些吃的東西，然而卻到處都找不到他。# J" i. w+ B% T7 P! A" \3 p

又過了約莫半年，為了放筏，漢子們再次進山，沒想到那聲音還在日夜不止地念經。
% v7 q6 v; n. |7 f  p3 O% ^
這下子，眾人深感事情有點蹊蹺，便把這件事稟告了永興禪師。( z# b, d$ f7 J" F( t) w

“就是這樣，現在依然可以聽到念誦《法華經》的聲音。”/ A& u. y2 p8 A" l# h7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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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興禪師進山去探訪，果然聽到有人聲在不斷念誦《法華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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循著聲音進入深山，只見密林之中懸崖高聳，一具人的遺骸倒挂在絕壁之上。( E8 D0 L; N6 V: d6 W2 }6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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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腳捆著麻繩，看模樣，似乎是下定決心，縱身從崖頂跳下來的。那繩子湊巧勾在懸崖頂的一塊岩石上。! l' }  A) i1 P* V5 \: M3 Z

遺骸已經化作白骨，懸崖下卻有一只似曾相識的白銅水瓶。' v- C8 h# J2 ^/ R- h5 z6 {& x& }4 F

“啊呀，這不就是約莫兩年半前，說是要進山修行的那個和尚嗎？ ”  `% \1 ~; G! W: K; ^3 _

這位和尚，死後依然還在不停地念誦《法華經》。3 o% O( ^4 L2 r% S/ }

熊野的山，自古便是靈山，被認為離極樂世界最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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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他是為了求佛法而舍身的。/ |2 f. p3 F  o: x+ C2 U4 M* ]+ r

那座懸崖根本無法攀登，永興禪師只得聽任遺骸留在原處，揮淚返回寺院。. v5 r; p8 b+ \, g0 A" K
4 B# h! {; I$ }& Z7 C
又是三年過去。熊野村的漢子們又來到永興禪師處。/ |9 Z8 c% H% Y  K6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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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些日子我們又進山啦，這次還是能聽到誦經的聲音。”

於是，永興禪師再次來到那個地方。這次，繩子已經腐爛，和尚的遺骸掉落在懸崖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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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仔細一看，那具骷髏口中的舌頭居然不僅沒有腐爛，而且色澤鮮傃，正起伏蠕動，不是在念誦著《法華經》嗎？ “大概是堅持念誦《法華經》，積下功德，才會如此。$ ~5 Y" d# g( q1 z, d& m: }

這個人一定不是凡人，而是一位真正的尊者啊。“

永興禪師說罷，雙手合十以表敬意。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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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誠然。這不妨看做是《法華經》靈驗無比的例證，可是……”6 @6 y$ g, e5 Q+ v- I7 l' [# H

博雅倣佛正在思考如何才能更準確地表達自己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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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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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說呢，晴明？一想到熊野山中，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無論春夏秋冬、白天黑夜，骷髏中的舌頭一刻不停地念誦著《法華經》，不知怎么回事，我怎么都感覺不到他的崇高，反而感到毛骨悚然呢。”

“的確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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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這樣想嗎？ ”

“是呀。”' O# |7 A" P  J% M+ a'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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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的紅唇上浮出一絲冷靜的微笑。

“人若是過分迷戀某位美人，失魂落魄之餘，有時也會變成魔鬼的。”) J: g& l4 @4 v% a6 m% ~"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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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注視著博雅。

“嗯。”& S0 r, |! o. g0 k3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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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執著心過分強烈的話，人有時也會變成魔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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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

“念誦《法華經》，祈願往生極樂，同樣也是一種執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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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F3 P* n1 m& r) j6 H/ M5 b1 Q

“這位和尚恐怕也是執著心格外強烈吧。”

“照這么說，晴明，舌頭念誦《法華經》，並不是因為《法華經》靈驗的緣故嘍？ ”" S, i& a1 I# L8 |) r8 _&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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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呀。恐怕是那位和尚強烈的執著心造成的。這大概也是一種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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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鬼嗎？ ”* U9 Q4 {4 ^/ p

“算是吧。”1 {5 n: T" B% D1 a. T

晴明點頭，把目光轉向博雅：“可是，博雅，沒想到是舌頭……”3 K& j) z1 E2 [: |
  S1 b# K. P" s
“舌頭？ ”& e8 [+ b+ N) T$ C5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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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你提到骷髏舌頭，真是幫了我的大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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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說什么？ ”8 D% u. L(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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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舌頭嘛。”

“舌頭？ ”

“骷髏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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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骷髏？ ”" j1 w  M. d0 ]

“眼下正好有一件事情，我在猶豫不決。”

“是嗎？ ”$ b, K+ J: R! E% _0 X7 |8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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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事其實也與東大寺有關。多虧你提起舌頭，我已經心中有數，明白該如何處置啦。”5 F8 X3 I4 J! x" \7 {6 o

“究竟是什么事？ ”. ]0 T, D. d9 n5 k  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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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西京，有一座寺院，名叫最照寺。” 　　“那個寺院我也知道。”

“約莫八十年前，曾在東大寺修行的常道上人創建了最照寺。這位上人曾蒙空海大師親行灌頂禮（佛教真言宗授與修行僧人以阿閉梨資格時舉行的儀式。）。”

“嗯。空海大師與東大寺，緣分原本很深。”' F+ u) m* ~" |$ S

“早在七十五年前，常道上人就已經去世了。如今，最照寺的住持是一位法名叫做忍覺的和尚。”

“這名字我聽說過。在宮中還見過他幾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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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今年將滿五十六歲。就是這位忍覺和尚最近遇上了一樁怪事。”$ O* m$ E1 }  \0 m/ v9 y& x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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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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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察覺到忍覺和尚情形不對的，是他的一位法名叫元心的弟子。

早晨修行的時候，忍覺沒有露面。元心感到很詫異，便去探視，發現忍覺還在寢具中熟睡。8 w* J5 z6 K! \9 b6 Z6 z

忍覺清晨修行遲到，與其說是難得一次，不如說是從來不曾有過。元心心中反而感到松了一口氣：就連師傅這樣的高僧。偶爾也會睡過頭。

“忍覺大人……”; p  I, j: e6 ?/ U8 a3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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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呼喚道。" I4 ?# d% O$ I' ?. q

然而。忍覺絲毫沒有要醒來的跡象。" c8 V# M! [# V; s) Q) r

“忍覺大人！ ”4 h  P# t% n0 P& @- b; S  _* C! ?

這次他提高了聲音，可是忍覺依然毫無起身的跡象。7 r% x  c4 U. O3 \2 n1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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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非過世了？元心走到近前，把手放在忍覺肩頭摸了摸，很溫暖。而且忍覺還微微打著呼嚕。原來他還在熟睡中，只是叫不醒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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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心一邊呼喚，一邊輕輕搖晃忍覺的肩膀。然而還是叫不醒他。

元心只好將嘴巴湊到忍覺耳旁，一邊大聲呼喚他的名字，一邊使勁搖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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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論發生什么事，這樣應該叫得醒任何人，可忍覺依然沒有睜眼。

“忍覺大人叫不醒。”

聽到元心的通報，其他僧侶都聚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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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嘗試了種種辦法，又是呼喚，又是往忍覺嘴裏灌水．結果還是沒能讓忍覺睜開眼來。

奇怪的是，他只是長睡不醒，此外，沒有任何不正常的地方。# X' d8 G0 D: K% R" o  b7 }

於是，眾僧決定姑且讓他睡一天，觀察情形，倘若還是沒有醒來的跡象，再考慮應該怎么辦。5 Q& B. r8 k6 H. N5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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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整整一天過去，忍覺猶自高眠不醒。0 _# ~6 X$ i7 e3 c8 }+ x/ ?2 v0 ]3 a

眾僧正在商量該如何是好，冷不丁忍覺當著眾人的面，“啊”的一聲，嘴巴大大張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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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先的一剎那，大家還以為忍覺醒過來了，然而不是。忍覺只是張開嘴巴繼續沉睡。

然後——“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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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覺口中不斷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呻吟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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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看忍覺，他的臉由於痛苦而扭曲變形，涎水從張開的口中流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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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覺看上去很痛苦，身體左右扭動，不斷地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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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會兒，從他的口、鼻、耳中冒出煙霧，氣味好似肉被燒焦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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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可危險了。

眾僧弄不清忍覺身上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情，只能一起動手打算按住狂躁不已的忍覺。沒想到卻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反彈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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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 ”

忍覺高聲發出一聲慘叫，猛地撐起上半身，睜開了眼睛。

忍覺渾身汗水淋漓，倣佛剛剛洗完澡一般。　　他又狂鬧了一陣子，才漸漸安靜下來。神智似乎也清醒過來了。  l0 F. U1 Q$ w" }6 M# W$ n0 U

“元心……”3 L) Y1 \' C/ j9 ~- `6 z!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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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覺意識到大家都在身旁，便喊了一聲弟子的名字。9 R1 ^, A9 b0 k2 V: L7 V)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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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醒過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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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心答應道。

“原來是做夢……”8 h3 X( C4 K& x! \

忍覺輕聲自語。. j& j, Y2 Q% R9 j; ]6 _5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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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夢見可怕的事情了嗎？您看起來非常痛苦……”

“不，可是……如果是夢，剛才那光景簡直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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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覺似乎想說什么。又止住了話頭。

“元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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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覺看了一眼弟子，說：“立即查看一下這間屋子的地板下面，看有沒有什么可疑的東西，如果發現什么，馬上拿到這兒來。”2 |4 O  h( ?* Z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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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疑的東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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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論什么東西。總之，你馬上鑽到地板下面去看看。”

聽到這話，元心便走到外面，從外廊下面鑽到屋子的地板下。) H/ t$ x" Q9 Z' k4 m$ i

不久，地板下傳來元心一聲驚叫。" I& f3 t; O3 J* Q8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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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呀！ ”

又過了一會兒，元心回到房間裏。

“這地板下面，竟然有一具人的骷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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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心向眾人報告。

“您吩咐我把它拿過來，可是，太可怕了，我不敢碰它……”元心又說。* `! o# L8 m$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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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把它拿來吧。那具白骨，就是兩年前去世的壽惠大師。”忍覺說。

“可是，壽惠大師不是埋葬在寺院後面的墓中嗎？ ”

“你去壽惠大師的墓地看看吧。”3 O! ^' J! X, C0 T/ U# \% q

不久，奉命而去的元心，臉色蒼白地走了回來。& q1 l8 G& O, n! j0 c, R( q! @.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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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壽惠大師的墳墓被扒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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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被扒了。那是壽惠大師的白骨自己從墳墓裏爬出來時，留下的痕跡。”3 M$ V# ^# x1 d$ L8 {) O7 b!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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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2 [& \4 W5 J: ?" T7 B8 e( s"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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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而言之，快到地板下面，把壽惠大師的白骨拿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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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害怕，壽惠大師救了我的性命啊。“9 `1 z/ y+ U4 M2 G4 j

面對著從地板之下拿來的骷髏，忍覺講起自己的怪誕夢境。( k3 R8 K$ T, K# u4 I+ C0 [6 f

四

起先，我還以為是在做夢——忍覺這樣說道。

在夢中，忍覺在山上行走。( _/ V9 }, b'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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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如果說是夢的話，那一片片樹葉、一根根野草卻又是那樣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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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著溪水向下遊走去，連潺潺的水聲也那么清晰，用手觸摸一下溪水，那水也是涼冰冰的。野鳥啼鳴，一陣風吹過，頭上的樹葉便隨風搖擺起來。# C! k. e! J$ s2 o"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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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也不像是夢境。

這哪裏會是夢呢？然而，如果不是夢，自己究竟又是什么時候到這個地方來的呢？涉過溪水，登上山路，再繼續前行，過一陣子，眼前出現一片開闊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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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裏建有一幢房屋。+ b$ _4 R. o4 l1 S: H! ~

大唐風格的瓦屋，遊廊似的建築細細長長，房屋一間間隔開，看上去好似僧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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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進裏面一看，果然有位僧侶的身影，而且似曾相識。

忍不住想上前打招呼，但忍覺打消了這個念頭。因為他忽然想起來：這是以前住在最照寺的僧人。約莫三年前便已經過世了。

莫非是那個和尚死後變成了惡鬼，就居住在這深山老林裏？正在狐疑不定，對方也察覺到忍覺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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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和尚臉色發青，走近前來。

“你怎么會到這種地方來了？這裏可不是常人隨便能來的地方。真是奇怪……”+ U2 C( s9 H, S6 y#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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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尚滿臉認真的神情，看上去並不像成了惡鬼，然而，忍覺卻聽不懂和尚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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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你不知道，這裏實在是非常可怕的地方。”

和尚渾身顫抖著。6 I2 S+ c* y: [% p7 B4 R! }( f

聽了這話，忍覺越發覺得莫名其妙。6 k6 }0 N# ^. t0 u+ }( s! M!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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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一個聲音傳了過來：“唉呀，忍覺是我喊到這裏來的。”& ]. g) U: ^3 H4 a( P" ?

循聲望去，原來站在那裏的居然是忍覺的師傅、兩年．之前便已過世的壽惠上人。- E8 k/ {; d" E; G% i3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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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壽惠大人，您怎么會在這裏？ ”( r3 Y, o4 S) \6 W1 ?  i4 H

“唉呀，來不及跟你慢慢說啦。那些家夥馬上就要來啦。”1 A4 s2 n2 Z! @: ]* K0 J

“那些家夥？ ”

“那是一群可怕的家夥。我們每天都在這裏受著痛苦的煎熬，你可一定要親眼看一看我們所遭受的痛苦。”0 w, K5 O3 X' ?! s. R

“痛苦？ ”! @) I4 n" Q+ Z  P2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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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不錯。就是痛苦啊。”

最先見到的那個和尚流著眼淚說。4 r0 H( t( `# s7 n0 Y( i

“您如果也在那所寺院中過世的話，那么有朝一日也得到這裏來。”* l2 s3 W) T8 r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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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和尚的身體依然在顫抖。1 d, |; o2 ?; d0 J" |3 \

“為了讓你親眼看一下我們在這裏的情形，我才去把你喊了來。我跌跌撞撞地趕到你那兒，結果卻無法進屋，於是便鑽進地板下面，等你睡著之後，就把你帶到這兒來了。”2 G8 z) i6 x$ D8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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壽惠上人滿臉憔悴地說。　　“啊呀，時間到了，那些家夥要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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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先遇見的和尚說著，牙齒格格作響，嚇得直打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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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聽好：找個隱蔽的地方躲起來，好好看著我們受的是怎樣的痛苦。回到人世之後，你要想方設法救救我們。”( U8 q% ^% h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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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壽惠大人，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 g* D* X/ ?0 L4 z" F7 k$ m3 L

“在我所有的弟子中。你是最為出色的一個。我相信你的能力，萬事都拜托你了。已經沒有時間詳細解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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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趕快躲藏起來！聽好：無論你看到什么光景，千萬不能喊出聲音！ “

剛說完，壽惠上人便推著忍覺的背，要他趕快躲藏起來。, ^) v+ A, ~& |

忍覺慌慌張張地藏在一塊大石頭後面，剛躲好，便看見對面的天空中，有一群人飛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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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人的衣著打扮倣佛是唐人模樣，一個接著一個從空中降落在庭院裏。總共約有四五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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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啦。今天照常開始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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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一個看似首領的男人說道。

“是！ ”8 l) R& r: F& _' Q* a# u

眾人齊聲回答，隨即在院子中幹起活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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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先是挖土，然後架起像是磔殺竊賊用的行刑柱似的東西，又不知從哪裏搬來木柴，燒起熊熊大火。在火上架起一口大鍋，放入銅塊使其熔化，像是煮一鍋通紅的開水一般，咕嘟咕嘟煮起沸騰的銅湯。1 I8 u* d) M9 P- }3 f2 X+ X1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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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首領模樣的男人坐在胡床上，注視著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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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的身後，插著好幾面紅色的旗子。' G. J- i3 d, j1 y6 n1 y8 X

等一切都準備齊全，領頭的男人下令：“來啊！把罪人拉過來！ ”, ~2 D! {0 E0 ]+ D" z' @  J5 o

於是，唐人們七手八腳闖入屋內，接二連三地從裏面拖出十幾名僧人。; ]0 D2 W9 z3 c5 T' k2 w& w

仔細一看，其中有幾個僧人是忍覺認識的，都已經謝世多年了。! h3 v/ P* q- ?/ t1 {; O* U(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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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既有在這裏最先遇見的那個和尚，也有壽惠上人。無論是誰，都因為極度恐懼而五官扭曲，甚至有人在號啕大哭。( D! k5 e; F" C6 l; a, B& R

“好吧，就從你開始吧！ ”2 m" h" |+ }" ^1 k. y# V0 e

那首領指著一個僧人說。於是，幾個唐人圍了上去，抓住那個號啕不已的僧人，把他綁在柱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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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饒了我吧！饒了我吧！ ”; X6 L/ h6 Y( m- |

一個唐人對準他的嘴巴，把一雙又粗又大的金筷子塞進去，把他的嘴撬開。嘴被撐到最大限度，那個僧人甚至連聲音也發不出來了。& S8 P7 n' V7 I' g3 \: @; y7 a

從那張只能發出嬰兒般的嗚咽聲的口中，涎水滴滴答答不斷流下來。

“至今為止，你有三次把飯粒掉在桌子上，卻聽之任之，沒有撿起來吃掉，是不是！ ”

那首領又說：“所以，你必須喝三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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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另一個唐人取出一把裝有長柄的鐵勺，從大鍋裏舀出滾湯似的黏稠銅汁，朝著那僧人的口中灌進去。

不多不少恰好灌了三杯。) d% H1 f+ X5 t4 ]3 V+ L

從僧人的鼻孔、兩個耳孔裏，說不清是熱氣還是煙霧的東西冒了出來。% K9 s) ^& ~2 S5 S. o: a& _(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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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僧人排出了鮮血淋漓、又黏又稠、倣佛是熔化的內臟似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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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間，又一個僧侶被拖出來，綁在另一根柱子上。7 U% x4 c! k5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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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最照寺掃院子時，居然不加小心，一共踩死過七只螞蟻。所以你是七杯！ ”

於是，這名僧侶被強灌了七杯滾燙的銅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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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有打死正在吸血的蚊子的，有掐死虱子的，都被逐一問罪。僧侶們一個接一個被綁到柱子上，撬開嘴巴，灌入銅汁。

最後．輪到壽惠上人。% e$ l- x* Q# R

“你在十九歲那年，看到過一位年輕姑娘，心中生了茍且之念，是不是？ ”

那首領喝問。/ v! h6 N6 i4 f: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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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是還沒出家之前的事情。”: L3 g9 T' e* T, y# V& c) ?* X

壽惠上人剛說完，便有人用金筷子撬開他的嘴巴，灌入熔化的銅汁。

僧人們的耳朵、鼻子裏，都泛出了煙霧，發出燒焦一般令人作嘔的氣味。壽惠上人也在痛苦地掙扎著。

實在慘不忍睹，忍覺終於按捺不住，“哎呀”一聲，情不自禁喊了出來。

“咦？好像有人。”; n6 }+ i3 Y3 ]; ~. C1 Y

轉瞬間。唐人們圍住忍覺藏身的岩石，發現了他，將他帶到首領面前。/ ?4 O8 v% l&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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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還活著。雖說你早晚還是要來到這裏，但現在還沒到時候……”

說著，首領的嘴角露出了得意的獰笑。8 @% k* k% o2 Y0 f' n

“哈哈，我知道了，是這裏的人把你喊來的吧。是誰喊你來的？ ”

這個問題當然不能回答。只能緊閉雙唇。- z7 j) E# u-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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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你也喝點嗎？ ”那首領說。+ E8 Z: W" P: J*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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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覺“哇”地大叫一聲想逃命，然而卻無從逃脫。最後如同其他僧侶一樣，也被綁到柱子上。

嘴巴被金筷子撬開來。

“來呀．味道好極了。快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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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人說著，把熔化的銅汁灌入忍覺的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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燙得忍覺幾乎昏死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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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苦苦掙扎時，耳邊傳來壽惠上人的聲音。- |8 {9 M' p9 p'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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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是我把這人帶來的。忍覺，趕快睜開眼睛！只要醒過來，你就可以逃離這裏！ ”% y# ]: C! J" _- o

聲音漸漸遠去。. S* e0 C& \) u1 o

周圍的風景逐漸變淡，越來越模糊，終於看不見了。0 b0 N+ w$ ]2 B; B0 a8 A$ g( v$ K

“沒用。就算逃得了一時，日後也要把你抓回來。一定．要去抓你……”7 u( t4 Z# t4 D

首領說話的聲音，也漸漸地遠去……

終於。忍覺清醒過來。

五

“可是，這也太不像話了。”博雅說。

“人嘛，只要活在這世上，總會有不小心踩著螞蟻的時候吧。掉落飯粒會有，見到美貌的女子便怦然心動也會有，如果說這也是罪過……”1 @/ O4 M& p4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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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這世上人人都難逃法網，個個都是罪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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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道。6 x) _4 m) o  a( L  D1 w

“結果呢，結果怎樣了？ ”博雅問。

“你是說忍覺大人嗎？ ”5 H0 i8 t' o' z- O

“嗯。”

“忍覺大人知道在地板下發現的骷髏是壽惠上人，正是這位壽惠上人與其他僧侶死後在某個地方遭受著可怕的折磨……而且，希望有人去拯救他們。現在所知道的就只有這些了。”

然而。不知道該如何著手。  b6 {! {' }0 ^' X) W

不僅如此，那個首領還聲稱，一定要來把忍覺抓走。

一想到萬一睡眠中被抓走，忍覺便驚恐萬分，不敢入睡。  k" {) M+ ~/ ]( R$ K' H/ I6 x

就算相信這一切僅僅是一場噩夢，然而，那地板下面又為什么會有壽惠上人的骷髏呢？而且。自己逃走以後，壽惠上人又受到了怎樣的折磨呢？只要一入眠，也許就可以明白所有的一切，可是，睡眠已經成了一樁十分恐怖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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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因為這個緣故，聽說忍覺大人已經三天三夜沒睡了。”; i9 x% i0 }. Y/ O1 X% N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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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實在看不下去，剛才最照寺那位名叫元心的和尚，趕到這裏來找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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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這樣，你再不趕快行動的話，忍覺大人不是就要睡著了嗎？ ”

“聽說每當昏昏欲睡的時候，他便念誦《心經》，讓自己保持清醒。”- p* M& u, ], t" h- Y5 v2 l6 e

“現在還不該動身趕去最照寺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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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但是去了之後該如何行動，我還在猶豫不定呢。幸好今天晚上你要來，所以我告訴最照寺那邊，說等你來後，和你一起去登門拜訪。”

“我也跟你一起去嗎？ ” 　　“對。你也一起去。因為你常常說出我意想不到的事，幫了我很多次，今晚也是一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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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我說了什么？ ”

“你不是提起永興禪師和骷髏舌頭的故事嗎？ ”  P( _! U, [1 X2 J+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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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錯。可這又有什么關係呢？ ”; H8 u( M# c2 Y4 r; e,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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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博雅，這話咱們在去最照寺的路上再慢慢談吧。你說得一點也不錯，是該動身了。”

“嗯。”( E! T! R: J! G- ^1 W" i  g4 ]

“去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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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吧。”7 r4 M0 a0 f, _3 y; y6 U5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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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

於是，事情就這么決定了。; P! x! {( q( \! C, K' R) d' J$ ?'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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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
- w7 G0 A, b; x* q
晴明說著，兩人已來到最照寺的山門前。' N1 j3 ], g# `% s; n4 {

山門敞開著。
! Q" a7 G4 e9 Q4 ^3 G: i
進門之後，沿著石階走上去，上面另外還有一扇大門。門內就是正殿。
6 g$ ~, f# t/ S, Q
“怎么了，晴明？ ”博雅問。
1 @* U/ ]( S) P  U
晴明仰望著黑漆漆的、聳立在古杉木之間的山門。

“聽那位來找我的元心和尚說．山門這裏應該有人迎接我們啊。”9 [/ Q' h& ]1 o- J; ~6 n
  `  @" L6 M, o2 J
晴明低聲說著，穿過山門，登上石階。0 d8 b4 N* }; k. q" P' U8 o& x
( p( f: C- a1 u. H+ ]
博雅緊隨在晴明身後。

左右兩側，古杉的枝葉覆蓋在頭上。  {* w# [8 K  b  E; T, _5 j
9 _3 C# v+ A0 v4 y. Z- b$ c
石階的中央，月亮的清光恰好投落其上，好像照出一條小徑。
  Q( @/ t! Z( K2 {: n! ]6 H6 J
兩人沿著石階來到大門前，發現這裏的大門也敞開著。

四周沒有任何人影。: I4 c7 ]) O. g7 f5 m

跨進門內，依然沒有人的動靜。, V! D. ?0 f. \& _6 h
, N4 R9 ^# o& K; [: O2 f
朝著庭院方向走去的晴明，突然停下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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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晴明？ ”; Q/ _9 [/ N2 f6 N( g5 X6 r, `

博雅壓低嗓門問道。

“有人來啦。”

晴明倣佛私語似的說。) d7 `6 F' W% R3 r
: l4 t; ~' r' y& H; b+ C$ j
只見正殿的陰影處，出現了幾個人影，正在朝著庭院方向走來。3 W* W: l' X6 x  }* Y

一個，兩個，三個……共有五個人。

四個男人是唐人打扮。一個是身穿僧衣的男子。
7 Z1 m5 Q+ \" [! D4 V
身著僧衣的男人，右手被一個唐人打扮的男子牽著。

走在前面的唐人似乎是領頭的，正朝著這邊走來。
9 }" }* d" p* J* q* |9 o  L
“你看得見嗎？ ”晴明問。

“如果你指的是向這裏走來的五個男人的話，我看得見。”博雅回答。

仔細一看，五個男人在月光下，個個都全身發著朦朧的青光。透過領頭的男人的身體，依稀可以看見跟在後面的男人的身姿。由此看來，這些人似乎都是不具實體的存在。8 V- G( G/ e) Z& i1 `

“都是陰間來客呀……”

晴明低聲說著。4 b$ v7 `5 L1 C, ^! B

唐人打扮的男人們走過來，在晴明跟前止住腳步。
, }  C1 V: T8 u0 m& S- q- R
“咦，在這種地方，居然還有兩個人呢。”

一個唐人說道。+ O2 [& [6 V: [* b- C

“這兩人沒有睡著。”

“他們醒著。” 　　幾個人紛紛說道。
, N0 N; v9 E8 m7 [5 W9 J
“你們牽著的就是忍覺大師吧？ ”晴明問。

“你認識這和尚嗎？ ”, D7 ]# R8 M/ A3 j2 n7 E

站在前面、首領模樣的唐人說。
7 ^7 w; O6 }$ u+ J  c* m
“那么果然是他啦。能否請你們松開他的手？ ”: h# Y: W, X+ }6 q' B: P

晴明語調平靜地說。

“這可不行。待會兒還得讓他飽嘗滾燙的銅汁呢。”$ g! X) }0 n6 `# ?
" E3 W! y6 ]9 Q- U
“請放了他。”
9 C" l) T+ T1 S
“再礙事的話，連你也一塊帶走，讓你也去喝銅汁。”
: b% s0 y( S& _. S0 e# P
“你們想試一試嗎？ ”

晴明絲毫沒有畏懼的神情，微微地笑著。8 F( ~8 U' }! J+ w. ^) s7 y
, }% J* |8 [3 d
“哎呀，煩透了。幹脆把這兩個家夥也帶走……”

那首領說罷，嘴裏念念有詞，伸手指著晴明。) E; p8 }6 L2 e
+ ~2 }- G0 k- j
“奇怪！你怎么會睡不著呢？ ”

“你這一套，對我是不靈的。”

晴明說完，那首領的臉上露出憤怒和驚訝的表情。

“好啊，原來你是陰陽師！ ”

他大叫起來。

晴明不回答，只有一縷若有若無微笑浮現在紅唇邊。& N8 J+ r0 P+ M1 `' S" Q

“算了，今晚姑且回去吧。”' c5 d( |0 v5 d, d/ I+ e
: T* V( Q/ ^1 `
那首領說完，“呼”地一下，他的身影淡了下去，消失了。

接著．另外三個唐人的身影也漸次消失，倣佛溶入月光中一般。! m5 ^2 \7 \- v( P3 t( m$ }

留下來的，只有忍覺一個人。" Z6 t  B) w! J
( M) t+ c7 X( f* v% S! I
“您一定正在什么地方睡覺吧，能不能麻煩您給我們帶路？ ”1 O, M, M! h3 y2 \7 k. q" t# C
3 |1 g+ B- R) [  `: S% i& p
聽晴明說完，忍覺緩慢地邁出腳步。

七3 W1 t% I6 B. c
6 P: G. |3 j& r( {6 l4 \9 F; v
“好。那就開始吧。”
, d* p9 @: }9 t% Q. t. N  C$ D( J3 K
說這話時，晴明人在正殿裏。“- ~: r* K! i4 h  e4 b
* _5 R+ o$ g( }! a8 j
在巨大的阿彌陀如來像前，晴明、博雅，還有忍覺、元心四個人坐在地板上。
$ K4 s6 |1 A7 z
晴明和博雅並肩而坐，與同樣並肩而坐的忍覺和元心對面而坐。, {5 b) n/ R  ]5 L. r* ?/ t
1 v" w! M9 }0 \& T/ t" [6 f" N
四座燭臺上，點著四盞燈火。4 q. ]% [* e1 z9 P% x2 \

四人的旁邊，是正佛阿彌陀如來像。對於晴明和博雅而言，佛像在右側，對忍覺和元心而言，佛像則在左側。3 \5 u1 s3 h& n4 r
2 O: |7 F; W7 \7 `1 z/ x5 |  ?
對面而坐的四個人之間，放著一具骷髏。
7 p" Z. l. Q4 d
放在地板上的骷髏，臉朝著晴明的方向。

約莫半刻（古時將一晝夜分為十二時，配以十二天幹。其四分之一叫做刻，約相當於現在的30分鐘，故半刻大致等於現在的一刻，應為15分鐘左右。）之前，晴明和博雅將正在熟睡的元心和忍覺喊醒了。
2 i; i4 S$ s8 p, P; j
其他僧侶也在熟睡，但晴明和博雅只叫醒了這兩個人。之所以沒有喚醒其他僧侶，是因為無法分辨他們究竟是被唐人施了法術，還是處於自然的睡眠中。既然唐人業已離去，讓他們繼續睡下去也無妨。3 r4 k9 {& a. y
) i  }: X) r2 W8 _' w6 m# b6 e
總之，晴明和博雅先叫醒元心與忍覺兩位，四個人再一起來到正殿上。7 F/ ]# K' n- R! r/ V# N1 m

忍覺清清楚楚記得自己在夢中為晴明所救的情形。4 @4 o- R$ P- f

忍覺說，本來正與元心一起念誦著《心經》，漸漸睡意襲來，實在忍受不了，終於昏昏睡去。
/ H' L+ I7 \" e2 A# N- l
剛一睡著，唐人就在夢中出現了，正當自己要被他們帶走的時候，幸好晴明與博雅及時趕來了。2 p  r9 ?% L7 k$ G; ^# ?
) @' S7 U: i5 R! E
“那好——”& T  f8 z: i, D, ~
. r. o' N7 L8 e' s! ?
晴明依舊坐著，從懷裏掏出一張紙片。* w. B: c; y/ R& B2 z

又請元心準備好筆、硯和墨，提起筆，在紙上寫下幾行文字。: o! Q! z) J7 v: ?6 K% }3 n
2 [% I4 |$ ?* z- b9 {- M
——是咒文。

就這樣做好一張咒符，晴明把它放入面前壽惠上人的骷髏裏。9 G# y& b! K7 ^. O0 Y( u+ m- {5 y- R

“總而言之．下一步該如何行事，我們就向壽惠上人請教吧。”9 ]  x% I, _& N* ^" r- v* h% W

晴明說罷，便握起右手，然後伸出食指和中指兩個指頭．將指尖放在骷髏的額頭上。
3 A: q+ c- A, }  t* l+ Q
口中輕聲念了兩三句咒語。

“啊！動啦……”

博雅小聲叫起來。

注目看去，原來放在骷髏裏面的咒符在微微地顫動。
! O( n% N. V/ f4 N' z
沒有風。

沒有一盞燈苗在搖曳。1 A- ~( j; o2 r, O* Z) t
% t' t' T+ J! Z9 P5 M
然而，骷髏裏面的咒符，卻開始顫動起來。

隨著細微的顫動，咒符在骷髏裏發出聲音來。1 k' R7 w  Y6 T; L

“這、這是……”

博雅驚呼出聲，看了看晴明。　　“壽惠大人是把咒符當做舌頭，在說著什么吧。”

然而，在博雅聽來，那不過是紙張的顫動聲而已。仔細傾聽。那聲音的確像人在說話，但要問到底說了些什么。就完全聽不懂了。, ^4 y) j  T8 f* R+ r
0 N7 r/ ~( d7 U. b8 O! N% ?
然而，看晴明的樣子，似乎那是清晰的人語。' U5 m, B! k# e
# S6 o2 p3 R: x0 q
晴明好像是在回應咒符的顫動聲，或問或答：“後來呢……”

“原來是這樣。”

“那好……”. H, Q, p& z) J5 u# G

交談在繼續進行。

“那是在什么地方呢？ ”# Y, g: P0 P3 C' K1 C

晴明向著骷髏問道。5 G8 z( u+ n# s

咒符倣佛是在回答他的問話，像舌頭一樣，顫動了幾下。
- y. z- f5 A- v* `, h! X; h
不久，咒符停止顫動，晴明也不再向著骷髏發問或者點頭示意了。

晴明收回放在骷髏額頭上的手指說：“我搞清楚啦。”

“你搞清楚什么啦？ ”忍覺問。

“比如，剛才他們要把忍覺大人帶到什么地方去。”

“要帶到哪去？ ”0 c. t- u# H, }/ T; E
. y! {% Y) O6 d. C& W* C6 q
“藏經樓。”

“藏經樓？ ”
6 P1 P9 L$ H6 S; ~
“貴寺藏經樓的角落裏，有沒有一個約莫這么大的金色壇子？ ”; d. _0 f& `( i1 z; `* J+ n
( u/ K' P/ M9 V& ]% A+ G
“有。那壇子怎么啦？ ”

說這話的是元心。& N; z& `# Y0 l4 n2 c+ s+ j. _9 X
8 u' G/ S0 d: O# z* ?3 }7 @- V
“對不起，能不能請你把那壇子拿到這兒來？ ”

晴明對元心說。

不一會兒，元心抱著壇子，回到正殿。( e- g4 e" R, K. e4 y5 U; y
* r* l0 E- R+ E) ^) K
壇子放在骷髏的旁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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壇子足有一抱大小，表面涂著美麗的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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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壇子似乎是在表面涂上金色後又燒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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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知道這究竟是什么壇子嗎？ ”
+ o# u3 {# D" ^" }+ [
晴明問忍覺。
4 m  f. h. J' f4 u3 S" q
“據說是常道上人創建本寺時，從東大寺拜領的禮物。”忍覺回答。

“其他還知道些什么？ ”

“這個……”

“據說，這壇子是從前大唐使用的東西。”晴明說。

“是嗎？ ”3 L; ~% H* S, Y) c& P
) u3 O) b2 y: ^$ A: v
“聽說是空海和尚把它帶回日本的，曾寄放在東大寺，後來又傳到貴寺來。”7 Q7 s: r& x& f7 Z9 T$ V9 M3 T
+ w3 X4 P: t6 t
“這些事情，都是這骷髏……壽惠上人告訴你的嗎？ ”& {" q1 I& Z$ n3 S) J- Q9 G. {
  Z6 ?' m% g! k1 @0 H
“正是。”. Z2 e* L# R; z2 f0 Z

晴明點頭，然後又問忍覺：“那么，您知道這壇子以前在什么時候、曾派什么用場嗎？ ”; @: N: ^- B$ Q5 N- E1 l

“不知道。”& s1 R/ e3 K/ R5 z

“據說是長安某個道觀的懺悔壇。”9 `: A- Z; n0 s
/ u) ]/ R% \1 o3 C5 T6 {
“懺海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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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是放置在寺院或道觀裏的壇子。修道時，若有一些妨礙修行的雜念，就可以向這個壇子傾訴。比如，偶一失足犯下了不便告訴他人的罪過，或者無法向人訴說的秘密之類，只要對著這個壇子輕聲訴說一番，便可得到解脫，繼續潛心修行……”  Y! `& S# M( q4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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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壇子先傳到東大寺，再傳到最照寺，一來二往之間，大家都忘了這壇子的本來用途……”4 m2 U) }& [" j1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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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N2 y5 s  M& `# [
& P0 X# r  p2 b" s
“結果再也沒人來向壇子懺悔自己的罪過。不知從何時起，這個壇子只得自己出來尋找懺悔罪過的人，再把他們帶到這壇子裏去。”

“這壇子竟然具有這種力量？ ”

“是。這是空海大師親手挑選的壇子，在大唐曾經年復一年地吸收了道士的懺悔，來到這裏以後，這壇子又日復一日地聆聽念誦經文，所以不知不覺中，便蓄積了這種力量吧。”2 @. x4 ~2 x' q# N/ ~# c2 ?
% e# y1 l7 f, ?  S1 l4 s
晴明抱起壇子。

“好了，我是答應過壽惠上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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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晴明將抱在手中的壇子摔在正殿的地板上。

壇子轟響一聲，破碎開來，碎片散亂在地板上。' m. L6 P# {  h5 ^0 N$ s
& M) d: K; V2 g1 `0 Y; x/ C' l
“啊呀！ ”' i# {! M" k) {0 i+ [

“啊呀！ ”

忍覺和元心同時大聲喊叫起來。" B+ E4 u4 v6 E7 \2 I* H, h" N

從破碎的壇子中，大量的血流出來，地板都被染成了紅色。這壇子裏本來連一滴水都沒裝，這究竟是怎么回事？難道是從壇子的碎片中流出來的嗎？更加不可思議的是，壇子碎片的內側，居然畫有一些圖案。$ b2 m5 Z' `- u5 x1 T8 Y3 s$ K

借著燈光把碎片拼起來一看，原來畫的是建在深山裏的一戶大唐式宅院。9 T4 U* ]6 u8 s3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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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就是這房子，在這裏我……”8 N  _. l- p- |/ P; \/ `, e

望著地上拼起來的圖案，忍覺驚叫起來。

仔細一看，只見圖中畫著許多身著大唐衣裝的男人。$ r2 j& y- p1 n# X  _, T7 o5 D
7 n) v. Y: T6 F9 J# k6 o' T
“就是他們。他們把我們……”4 Q. ~) I8 F5 S4 M

唐人中，有幾位手中拿著長柄鐵鏟，正抓著罪人模樣的人，拖到宅院的前庭去。- [4 f3 [4 P/ H/ W6 K
3 R+ b3 a3 @7 x* B0 u. |4 T
庭院一角，畫著燒得火紅的大鍋，裏面大概是滾沸的銅汁。7 x  {/ X$ I+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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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呀，這、這可真……”

忍覺結結巴巴，也說不出什么來。) t# v9 X0 `1 f! X" [
2 F4 v! N* f( w1 ^  a* q2 o5 e
“都怪這口壇子，怪這幅圖畫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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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心輕聲自語。
0 X7 y1 G. i3 x( k7 C3 q
“如果方便的話，能不能把這個給我？ ”% M: F  v8 S3 h7 |7 i3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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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問忍覺道。4 [) Z, D# c$ d, P" Z% X

“這口摔碎的壇子？ ”

“正是。”) E* }. P3 F9 _! j0 V& Z

晴明點點頭。6 g: I3 L' R/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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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可是空海大和尚從大唐帶回的壇子啊。雖然已經摔碎，仍然是上乘佳品。

也許，曰後還可以有什么其他用場……“
/ Q9 V. z- o2 G
“當然奉送，敬請收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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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覺垂首行禮。% }# X: Q7 ?$ a5 ^* J
8 M, n+ E; T( f- W# n' U$ A( E: ]. S
“萬分感謝。”

晴明謝過之後，看了一眼博雅，心滿意足地說道：“博雅，全虧了你，今晚才可以圓滿解決問題。現在回去的話，大概還可再一面賞月，一面喝上兩三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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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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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

發表於 2007-8-26 11:53 PM | 只看該作者

一$ ^% ^/ k4 U" P6 z

從晌午起，兩人便一直在喝酒。7 b! m& I* Z7 ]; J7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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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在安倍晴明宅邸的外廊內。兩人就這么席地而坐，源博雅右手擎著斟滿酒的琉璃杯，面對著晴明。4 {; u' `% D" G  k1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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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纖細的右手手指中也擎著一只琉璃杯。- M; U* f1 V" L6 A- O/ B' d( o

那是異國的酒杯。來自胡國。

十來天前出梅，季節已經進入夏天。9 W! ?" _2 k0 b" C

時值文月，即陰歷七月月初。

強烈的陽光照射著庭院。6 w4 N+ e3 ]3 R7 w

熱。

即便端坐不動，博雅的脊背上也已經滲出了汗水。

庭院中茂盛的夏季花草，已經高及人腰。

桔梗、女郎花已經開放，但遠不及雜草勢頭強大。庭院的景象倣佛是將山野中鬱鬱蔥蔥的一部分，原封不動地搬移到了這裏。8 F  C1 I0 q3 Y! y- S1 q9 i3 s

每當風掠過花草，便會送來灼熱的青草氣息。( L% x: i" W+ b

太陽總算開始從中天西傾，但距離落山，還有很長時間。
0 y- ^# `" K* [2 B
晴明隨意地套著件白色狩衣。; q% P5 G3 U0 H0 s4 \
- `3 @- G. J# ^
背靠廊柱，豎起右膝，拿著酒杯的右肘支在右膝上。

額頭上也罷，頸脖上也罷，都不見一滴汗水。# a, }  ]# ?9 u4 k

晴明纖細的手指拿著琉璃杯，那透明的綠色充滿涼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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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之間的地板上，放著一個瓶子。

還有一只盤子，盛著撒上鹽的烤香魚。! e' u5 J9 y' I7 x# n- X2 _

兩人正以香魚下酒。1 F& {4 `, n' d: P' d) G
" Q0 e1 e' ]  Q1 ~' D' ~
“晴明，你不熱嗎？ ”博雅問道。* @9 A. J! {- u( Y' u. m; H

“當然。”; m9 m4 J# B% ?. ~( _2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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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將杯子從紅潤的唇邊挪開，說道：“這還用得著問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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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一點都看不出你感覺到熱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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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得出也罷看不出也罷，熱總歸是熱的。”2 l3 u' p# T( u- s7 W

晴明一臉若無其事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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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能夠保持這副樣子，就讓我羨慕啊。”) t6 w8 R' Q9 D*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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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說罷，挾起香魚送進口中。& C# \, j* i: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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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香魚啊！ ”

博雅一邊嚼著松軟得從骨頭上整片脫落的魚肉，一邊說道。) t. x' a9 l3 @0 i% A+ C: t

“這是鴨川河的香魚。”

“哦。”- h, J4 I3 C! q

“是養魚鷹的漁夫賀茂忠輔剛剛送來的。” 　　“哦。就是發生‘黑川主’事件時那個賀茂忠輔？ ”

“就是那個幹手忠輔。”

“可是，忠輔為什么沒事送香魚來？ ”+ P5 N: o+ U6 a: ^$ |6 h; P; e
+ ?7 z" ~: j$ D" t4 K
“自從那次事件過後，他一到時節，總會送些香魚過來。不過，這次還有別的事情。”
7 t. K& O6 y% y( L
“別的事情？ ”' v  z3 Y) W" _8 [# C$ w

“總之．是非我不能處理的事情嘍。”! b. v/ Q/ b! ?

“難道忠輔那邊又遇到怪事了？ ”% d" p3 D/ _" D+ y5 }8 w

“啊，怪事倒是有，不過不是忠輔出事。”0 @# f( H( O. l( K4 U

“那又是誰出事了？ ”
3 d! h4 w( b: \5 E" |. f0 B
“是忠輔的熟人，篾匠猿重。”

“篾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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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進山砍竹子或者藤條，再編成籃子、簸箕之類，拿到市上去賣。本來名字叫重輔，因為身體輕盈、擅長爬樹，常爬到大樹上去割藤條，所以一來二往大家都叫他猿重了。他本人也喜歡這個名字，也以此自稱。這些話都是忠輔告訴我的。”

“那么。怪事又是怎樣的呢？ ”
2 e8 q# v3 k) ]; P
“聽忠輔說，事情是這樣的……”- y! F2 ]4 Q0 L: M8 w7 R

晴明開始講述起來。

二# p* s4 |5 w2 K) m/ i8 s) x9 F

猿重家住在鴨川河畔，距法成寺很近。
5 Y/ Z% [( y0 s+ a1 `' |
就在河水難以漫過來的土堤上搭了一間小屋，與妻子住在裏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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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日砍來竹子割來藤條，編織成各類器具，再拿到城裏去賣，勉強可以糊口度日。也經常編一些魚簍子和裝魚‘鷹的筐子，送到賀茂忠輔家。: U7 r2 x6 N0 E" I1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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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碰上怪事，是在六天前的夜晚。5 U0 `* z2 ?1 W8 f8 t: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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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有事，夫妻倆去了一趟大津。事情就發生在回家後的當天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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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回家途中，為了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夫妻倆發生了口角。, h$ M2 N; p$ `5 D( g: H6 N7 T
  d+ J. m" u& H& {5 `: V2 K) g# w
他們到大津去，是為了賣捕魚用的魚筌。
  d8 K3 T  t7 {' t  j
那魚筌，是猿重費盡心思自己設計制作出來的。/ N. w& ~/ M( H/ W! d' B
5 e6 t: d% _, L# L
他用竹篾編成筒狀的簍子，將簍子腰部編得細細窄窄的，入口處卻很大。同時，再編一個小小的竹篾筒子。不是簍子。而是兩端都有口，是名副其實的筒子。不過，這個筒子一端開口大另一端開口小，呈漏鬥型。' C* ~6 A% B; b! p6 y
( R) N" i. W7 ?: W  R" s" K% w" z
然後把它嵌入剛剛編好的竹簍腰部狹窄部分裏。7 L! R. G1 U& g! J- j* ^8 a

小竹篾筒子的小口朝裏，大口朝外。: {. E  y* Q0 A  z

大口的尺寸與竹簍腰部的狹窄部分大小相同，恰好可以嵌得嚴嚴實實。

然後，在竹簍裏放入蚯蚓、死魚等誘餌，沉到河底。
8 e! t: [+ i: \& b) {
就這么放置一個晚上，第二天清晨從水中撈起時，裏面便會有許多鯽魚、鯉魚、河鰻，以及雜魚、蟹等。. s9 G9 L( D* f8 {5 e( R
' h( d( l% c! J
雖然有些漁夫也使用類似的魚筌捕魚，然而猿重精心編織的籠子顯然要好使得多。: b; Z( o* o6 A! g" i: \

於是，家住大津、平日在琵琶湖捕魚為生的漁夫們聽到這樣的口碑，都紛紛來訂購魚筌。

猿重只是為了在鴨川河捉魚養家糊口而想出這么一個點子．這籠子也只供自家使用，然而忠輔覺得有趣，便也開始使用猿重的籠子捕魚，這竟成了普及的契機。( H( W! k5 d' ?7 D7 O

“這玩意兒可真好使啊。”. r+ h: H+ N/ F! \3 q(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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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津的漁夫們從忠輔那裏聽到有關猿重魚筌的傳聞，便都爭先恐後地希望自己也得到一個。# E9 W( P" J; \& g9 _#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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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夫婦倆便是去大津送貨。0 J9 V  {; i  S&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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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途中的口角，是妻子先開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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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幹嗎把什么都告訴他們？ ”

妻子抱怨著。

猿重不僅賣籠子，而且連獨自精心發明的籠子編織法也教給了大津的漁夫。/ V' `: n0 x1 I' b* ^3 M- o7 T) @

妻子正是為此而埋怨丈夫。& H& s9 |- V$ o7 \0 T
! X. t! }! Y  |
“可是你想想，就是要瞞也瞞不住呀。看到我編的籠子．只要手多少有點巧的人就可以倣造，隨便多少都能編出來。”3 ]3 J! n; U& u( k' ~. p; J) K5 ^$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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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雖這么說，可你也沒必要連編織方法都告訴他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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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別這么說。一來他們都非常高興，再說我們不也賣出了好價錢嗎？ ”2 b# K3 p& `# V! {+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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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

一直到鴨川河橋上時，兩人還在爭論不休。　　當晚，兩人分床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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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天晚上，一位不速之客來到了猿重的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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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已經睡熟了。  b% o$ ]3 x' S2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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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6 ^  O4 k0 @, g( f

猿重恍惚聽到外邊傳來呼喚聲。6 U9 t# m: Q/ x7 }* T" C" ^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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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在嗎……”3 J" i* J" \. \&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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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來自小屋外面。. C( E, x9 Y3 W# C  C5 ?$ t, s

在黑暗中，猿重睜開眼睛，只見細細的月光從挂在小屋門口的草簾縫隙中鑽進來，照在小屋內。! I8 R* W$ z* \' \# w& F  Z3 v

“喂．猿重大人……”

聲音就是從草簾外傳來的。7 y/ Y3 n5 E& u  M2 H; ]

似乎有人站在門前呼喚猿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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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揉著惺忪的眼睛，站起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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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依然半睡半醒，頭腦昏昏沉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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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上就要衝走啦！ ”

那個聲音說著。# e  i; A* o% {" v1 I

是個男人的聲音。9 K% |3 u, j1 w* J" _; O5 S8 z8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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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管的話，馬上就要衝走啦！ ”

這聲音猿重以前從沒聽到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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掀起草簾，只見月光下站著一個男人。身穿印著碎花、襯有內襠的和裝男裙褲（形狀略似裙褲．肥腿．長及腳踝。穿時將上衣束在腰裏。現多做禮服用。）。0 R2 d' q' p* \; f8 |7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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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來！請快一點！猿重大人……”5 ]: I/ l! V* t6 C2 K! _

猿重站在門口，左手被男人伸出的右手拉住了。% ?1 k4 X0 J( ]% I7 P+ q

“要衝走啦！要衝走啦！ ”1 s- E+ W% f2 t* G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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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男人牽起猿重的手就往外走。

究竟是什么要衝走了？而且這跟自己有什么關係？猿重很想問個明白，可不知何故卻說不出話來，感覺喉嚨倣佛被什么東西堵住了似的。好像有泥土、小石頭或是其他什么東西堵住喉嚨一般，發不出聲音。! A5 r: p% t& I% 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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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衝走啦！要衝走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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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心急火燎地拉著猿重的手匆匆走著。6 G+ j% n7 E+ L, Q2 n9 V1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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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著鴨川河，順著河堤朝下遊走去。

月色分明。8 O6 X( ]1 g; E! g6 H6 D. [0 e

河水聲從黑暗中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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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眼前出現了一座橋。+ a. |2 m% @* I' i# Q
5 G5 M/ k& ^4 t4 @
就是白天猿重夫妻走過、架在鴨川河上的那座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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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花橋——這一帶的人都這樣稱呼這座橋。' M/ w2 ^& `0 X. ^" N' S1 b, k

“來來！到這邊來……”

男人拉著猿重的手，在月光中上了橋。( z$ `- e: u' n+ j5 N+ ^.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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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跟在他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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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衝走啦！馬上就要衝走啦！ ”; y' R5 t6 X7 O% ?$ \

男人口中不停地喃喃自語。

走到橋中央，男人突然變了方向。

向左轉——

男人拉著猿重的手，朝上遊方向的欄桿走去。+ Q4 U* M+ Z1 g0 z; F

“來來！就是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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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越過高高的欄桿，縱身跳下河去，手仍然牽著猿重。

猿重的手被一股強勁的力量牽著，眼看就要掉下河去。

“你幹什么！ ”# w$ v0 n6 {$ q4 C

耳邊忽然傳來一個女子高聲呼叫的聲音。" r! H( U, c% E#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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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險！ ”$ [4 h) c. X! D+ B8 d: ]

一個人緊緊地抱住了猿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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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過神來一看，原來那女子正是自己的妻子。而自己的整個上半身已經探出欄桿，正從橋上俯視著下面黑黑的河水。差一點兒就掉到河裏去了。

“你想尋死嗎？ ”" g- e  t+ [& s: p% R9 K) B

妻子責問猿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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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額頭不覺大汗淋漓。$ K5 I& k, K. Q3 V

“不、不是，哪裏是尋死呀。剛才有個男人來訪，我是被他一直拉到這裏來的。”& R1 [' {) J: ~' F1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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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臉色蒼白地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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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胡說什么！你一直是一個人呀。哪有什么人拉著你的手？ ”

“這不，你看，就剛才那個男人還和我在一起……”

“什么人都沒有！ ”妻子說道。3 ?- w4 W$ j8 D8 h  [' W$ h' ^" Q. `

妻子告訴他，事情原來是這樣的——睡在床上的妻子，被鄰床的丈夫起床的聲音吵醒了。9 C' o/ }, E7 a8 _4 n- Z

“哎……”' M0 h  L: c) }1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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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喊丈夫。+ e) _8 i* K& P

然而丈夫似乎根本沒有聽到。

不一會兒，丈夫便掀開挂在門口的草簾，走到外面去了。

起初，妻子還以為丈夫在外面養了個情婦，肯定是要到什么地方去跟女人幽會。+ I% k; v& z;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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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便決定在後面跟蹤。

跟著跟著，發現丈夫只是獨自一人順著河堤朝下遊走去，不久，來到了白天從大津回家時經過的那座橋。

丈夫走上了那座橋。. Z1 C' X, i; y) t+ s

走到橋中央時，丈夫突然改變方向，打算躍過高高的橋欄桿。5 V8 d, s  F" ?

就算為了白天的口角，丈夫也不至於尋死呀，然而，如果躍過欄桿掉到河裏，那他就必死無疑了。3 x* c- F' r) ^' Z: ?1 |8 D&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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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妻子急忙大聲呼喚丈夫，丈夫才醒過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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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妻子的一番話，丈夫不禁毛骨悚然。. j5 j; k! h. O* ~

第二天，怪事又發生了。3 s0 }  l3 x2 u2 J  N

夜晚——猿重睡在床上，感覺妻子從床上爬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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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去茅廁吧。可是，又覺得有點不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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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廁在外面，直接走出去就可以了，然而她卻站在草簾門前說：“是……”9 j9 R' W( U1 D& X9 @

好像在跟誰說話。0 B( m- w! x+ }$ r' e+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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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這時，猿重依然處於半睡眠狀態，頭腦尚未完全清醒。當妻子走出屋外時，才猛然醒過神來。

他想起了昨晚自己遇到的事。4 J% x6 y9 R7 ~$ C8 c, v1 ^#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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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猿重趕忙從床上爬起來，追趕著妻子來到外面。, W, _: O! e& S# {'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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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門外已經不見妻子的蹤影了。

妻子已走到河堤上，還在急匆匆向前趕去。+ V: a$ p3 \% G- R( f/ `0 {* m/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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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著月光，可以看見走在河堤上的，只有妻子一個人。9 [5 t5 w7 I" q6 k- h%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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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左手向前伸出，似乎被誰牽著手，一個勁兒地朝前趕。; Q: m! B+ v1 {% Y' F+ O

明明是在走路，然而速度卻快得猶如小跑一般。: u0 w1 q* `( p  Z4 Y) ~! d#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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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暗想：會不會——會不會是昨晚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這次又發生在妻子身上了？昨天夜裏，自己的確聽到了男人的聲音、看見了男人的身姿，然而妻子卻說沒有聽到任何聲音，也沒有看見任何人。與此刻自己親眼目睹的情景一模一樣。+ _* d* ~1 @: k. U/ @

也許，妻子現在正聽著誰的聲音，看著誰的身影也說不定。而且，她可能確實感覺到有人用力拉著自己的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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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想追趕妻子，然而，卻兩腿發軟。6 @4 V/ V1 r  ~

如果自己不知道真相，自然會毫不猶豫地去追趕妻子、呼喚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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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自己已經從妻子口中明白了昨夜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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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的模樣顯然不對頭。. h2 m/ D8 c# H4 F2 y( B; l7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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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夜裏拉著自己，想把自己拖到河裏的那只手，恐怕現在正拉著妻子的手。6 @: ]' |4 m# F*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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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到可能是某種可怖的鬼怪或是妖異纏住了妻子，追趕妻子的念頭幾乎不由自主要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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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躊躇不決時，妻子的身影很快越去越遠了。# @* l* ~2 ?5 Z, R. F

到底不能扔下妻子不管，這個念頭還是佔了上風。猿重奮力追上前去。2 E- p. O# j; i+ e/ {& p

妻子的腳步很快。! T* ?8 _0 Y. b  p% y' h, c5 g

好不容易要追上的時候，妻子已經走上了那座橋。1 a4 d) A; h! I'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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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趕緊加快腳步。

猿重的腳剛剛踏上橋面，妻子已經到了橋中央，正要躍過欄桿。/ l# {# J% y+ j9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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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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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大聲喊著，一面呼喚著妻子的名字，一面飛跑過去。7 ]' L7 F- e8 y/ R%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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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猿重的呼喚，妻子渾身一震，回過神來，然而，上半身已經探到欄桿外。: I* @* u, N+ X$ F* |*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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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衝上前去．從背後抱住了妻子。

妻子被重新拖回橋面，發現救了自己的就是丈夫，當即依偎在丈夫身上。  h: ^  U( V  X: I4 O9 N7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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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體禁不住微微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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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似乎已經明白在自己身上發生了什么。

回到小屋，聽了妻子的說明，猿重知道昨天夜裏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一模一樣地在妻子身上重演了一遍。

不過．來找妻子的不是男人，而是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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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夜裏，妻子聽見有人喊自己的名字，掀開草簾門一看。一個身著藍色窄袖便服的女子站在那裏。- d( g2 z/ g: ]2 e, o"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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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快點去的話，就要衝走啦！ ”

有個女人說。, s& ?1 F$ e1 P% Y1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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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來，快點啊！到這邊來……”

說完．女人拉起妻子的手，舉步便走。

妻子還在睡夢中。4 {0 a# u  Y9 A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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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走得太慢，所以沒趕上。今晚得加快腳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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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這話，女人便疾步走去。

如果不是猿重及時趕來，妻子就像昨天夜裏的猿重那樣。險些掉進河裏就此喪生了。

次日——夜晚降臨，猿重和妻子都沒有睡覺。; N6 l" @3 g5 H% S# o,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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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邊放著砍竹子用的砍刀，地爐裏燒上火，為了不至昏昏睡去，兩人不停地說著閒話。/ I# n" j- {/ S1 `  @% _/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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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子夜時分——“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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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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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外響起一男一女兩個人的聲音。

事後兩人交談才知道，原來猿重只聽得到男人的聲音．而妻子則只聽得到女人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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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來呀！ ”: k1 Y, J6 D& [4 ?

“出來吧！ ”: C; ~& t! 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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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的聲音分別傳了進來。

“再不快點，就要衝走啦！ ”' g1 O  `1 G6 y' E8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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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要衝走啦！ ”

“來吧！把這草簾掀開吧。”

“掀開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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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掀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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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簾！ ”/ K/ h& a4 `6 v+ t7 ^$ l+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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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和妻子，倣佛要相互制止對方的顫抖似的，在地爐邊緊緊地擁抱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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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右手握著砍刀，咬緊牙關。牙齒還是禁不住打戰，發出格格的響聲。0 {5 _/ G0 U3 P" G; U)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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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掀開草簾的話……”1 o* U. ^/ C. _

“我們沒法進來呀。”

“請快點開口說：”進來吧！ “‘”請快點說吧！ “

“不然的話，我們可要自己找人口啦！ ”/ b! z+ r6 d& Y; W: I, \7 w

“我們自己找啦！ ”

話音未落。對方似乎開始行動起來。" }- u2 [+ g3 q( k2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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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似乎左右分開了，一個往左，一個往右。小屋外左右兩側都聽到了類似腳步聲的動靜。" P) E$ n% j% k* d0 C/ W1 J

腳步聲停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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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兒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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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兒嗎？ ”, `* D4 D, S$ F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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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當話音傳來，釘在小屋外側的木板便發出嘎吱嘎吱的響聲。

“這兒太狹窄了吧？ ”7 {1 k9 J  B! q: w; I3 `% p+ P& T

“這木板只能挺到四天以後。”+ C) z( D2 A7 e6 Y- R( j

“刮風吹走它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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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吹走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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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吹走它，我們就能進去了。四天以後就行了。”& o' u9 G1 S) ]" I& Q# F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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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四天以後就來不及了。”" ~1 U$ t9 G3 ~$ L7 ]

“嗯。”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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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的腳步聲又回到小屋門口。+ e9 e& A! X& E9 Z0 B/ O2 @"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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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猿重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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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

“請開門呀！ ”& Q6 r' [9 \7 N- y+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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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開門吧！ ”4 b) y. Z$ m0 i. H8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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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說一聲‘請進’吧！ ”

“快說一聲‘請進’吧！ ”/ `- E5 i, d' O8 Y) I$ G- _+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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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然的話，就要衝走啦！ ”

“不然的話，就要衝走啦！ ”' c% m( P) Z- _$ b+ I- S

兩人怨毒的聲音持續了整整一夜。1 w8 E1 G, O* z. R$ T" c! _

接下來的第二天、第三天夜裏，都發生了同樣的事情，猿重夫妻終於忍受不了，到朋友賀茂忠輔處來商量對策了。

三7 |' {/ f/ q# t/ b! o' _$ s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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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今天忠輔送香魚來的時候，順便告訴我這件事情。”' c, ?2 l0 B1 W: W. L" g0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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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把事情的經過講完，太陽已經快落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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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斜照在院子裏。2 [8 I0 J3 @2 k: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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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朵似乎在快速地飄動，影子也投落在庭院裏。" r* J( }4 Q0 [  B. v1 O

“原來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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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點點頭。  K2 J3 J0 |8 a5 Q3 o

“可是，為什么這一男一女兩人進不了小屋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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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又問道。

“房屋的墻壁，其實原本就是一種結界。對於毫無緣分的東西來說，是輕易進不去的。如果猿重夫婦與這一男一女之間有著某種強韌的聯係，那就另當別論了。. K+ J" I4 M8 h8 z) @2 ~% E

假如不是這樣的話，只要裏面的人不說‘請進’，或者不將門窗洞然大開，那么即便是妖物，也並不能輕易就進得去。“+ L2 }% m- T! P4 N  D1 |2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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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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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要是妖物的欲念比現在更加強烈的話，遲早總會闖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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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x& s0 x% U/ S0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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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這情形，恐怕今天夜裏就很危險。”3 [! ^; T! ?; W' {( m5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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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說四天之後的夜晚嗎？ ”9 [, w0 L  l# a; @; J. x0 i: y6 @% D

“那就是今天。”" b5 o8 y7 T! c- l

“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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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夜裏大概要出事吧。”% e1 c/ Z9 [' [  M8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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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不無憂慮地說。

“出什么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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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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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仰望著天空，不知何時，天上已經濃雲滾滾，自西向東流去。

雲朵遮蔽了陽光，周圍變得昏暗起來。

起風了，庭院中的花草吹得沙沙作響。; N' m; F5 w+ E' Q

“晴明，你是怎么回答忠輔的？ ”+ E( g+ }% c- j2 \8 d

“承他經常送來鮮美的香魚嘛，雖然不知道能否辦妥，但總要去一趟的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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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去嗎？ ”4 {' W0 y  d/ p) ~/ d" g

“嗯。”: U* k8 d6 N& Z) L: g" \) |0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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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時候？ ”5 A1 s6 u  T+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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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

晴明仰望著濃雲越來越多的天空。　　“博雅，你打算怎么辦？ ”晴明問。* F: q# k$ p4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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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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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不去？ ”: ]' h3 }8 t1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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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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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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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吧。”3 A5 z& C  o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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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事情就這么定了。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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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和博雅由忠輔領路，來到猿重的小屋。* \2 y/ a1 b4 e

周圍已經漸漸黑暗起來，河灘上的草迎著風左右搖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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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僅是因為已到黃昏時分，而且因為厚厚的雲層覆蓋了整個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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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暴風雨要來了。”2 R! ^& R/ l3 w3 J

博雅話音剛落，一滴猶如小石子大小的雨，砸在晴明的臉上。

忠輔將晴明和博雅介紹給猿重後，便匆忙返回自己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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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受寵若驚。

晴明親自光臨小屋，就已經足夠讓他誠惶誠恐了，更何況連殿上人源博雅大人也一起駕到了呢。

而且，兩個人都沒坐牛車，是徒步走來的。7 p/ }; K& s6 P! e1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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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黑川主”一事，猿重已經從忠輔那裏聽說了有關晴明和博雅兩人的事情，然而一旦兩人真的站在眼前時．猿重連話都說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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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一走進小屋，便在地爐前坐下，從懷裏取出兩個木制的小人。$ a8 l. s! m: s7 G

他把一個小木人拿在左手，從地爐中撿起一根燒殘的木炭，在上面寫下猿重的名字。而在另一個小木人上，則寫下妻子的名字。2 p3 n; r/ ]+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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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請兩位把自己的頭發給我幾根吧。”% M! ^" M( }1 `3 A+ u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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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接過猿重夫妻二人的頭發，將它們分別扎在小木人身上。猿重的頭發扎在寫有猿重名字的小木人上，妻子的頭發則扎在寫著妻子名字的小木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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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你們身上穿的衣服能不能隨便撕一塊給我？ ”; A2 j9 }% S  _# j

猿重和妻子當即各自從衣服上撕下一小塊布條。好像給小木人穿衣服似的，晴明將布條裹在小木人身上。

從猿重的碎花裙褲撕下的布條裹住猿重的小木人．從妻子窄袖便服撕下的布條裹住妻子的小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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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啦，都準備妥當了。”晴明說道。

“這樣，就可以平安無事了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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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忐忑不安。- s  p2 Y: y! p$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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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不要緊了吧。不過我另外還有一點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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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話音未落，便由遠而近傳來一陣地鳴般的低沉響聲。8 E0 \& A8 S2 w- Q/ l- h;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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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響聲逐漸增大，隨即，猛然響起暴雨猛烈敲擊小屋的聲音。6 }5 E5 q1 b  v  ~& D( m

小屋周圍的草叢沙沙作響，開始劇烈地翻滾、起伏。* Y; N, H( f6 Q/ I2 ]  l) G( u
# X) T! f" w+ J' a1 P% v+ Y0 Q
“是暴風雨！晴明，暴風雨終於來了。”

博雅大聲說著。" L+ R1 R# p3 w
: Q6 N2 O& _( \; h+ D
“生火……”

晴明一說，猿重連忙把準備好的木柴放入地爐裏，點起火來。　　木柴起初冒著青煙，不一會兒就劈啪作響，熊熊燃燒起來。
/ ^$ Z; N! U7 t' C* Q
“這種晚上，它們也會來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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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驚恐萬分地問。2 {8 Y2 a, X7 x- d! M
+ S- W* m5 a# B2 R
“肯定會來。”

晴明把握十足地回答。8 T$ r6 T  o" ]$ e& f5 i/ Q4 V" E

“來吧，博雅，把準備好的酒拿出來，乘那兩位還沒到，我們先喝上一杯，邊喝邊等，怎么樣？ ”0 v' H+ ]# S! P2 Q% f" p5 c
$ o% x/ O1 P# w* X$ H9 o; _. l" M4 K
五4 J' m% v+ j- Z( ^

他們在喝酒。

圍著地爐，晴明、博雅、猿重，以及猿重的妻子，四人一起用素陶酒杯喝著酒。
* I" @; r+ F7 y3 r- Y
外面，狂風暴雨愈加猛烈。9 v8 v% s# T. U. W5 C; `

鴨川河的流水聲化作隆隆巨響，從黑暗深處傳過來。3 N/ W! I& R8 U8 G4 P6 X3 K

大塊的岩石竟被濁流衝走，甚至可以聽到河流中岩石相互碰撞而發出的砰砰聲響。; `- K2 z' j5 T
& C6 ?! n  z1 n6 a8 q2 `  j3 l
閃電不時從天上劃過，接著，便是地動山搖的雷聲轟鳴。

剛才憑借著燈光才可以看清晴明和博雅的臉龐，當閃電劃過的一瞬間，兩人的面孔便從黑暗中浮現出來。* [7 Z  P& j* ]
5 |/ I/ a- \' x$ L# i: J
“真夠厲害的。”" r: s8 }5 M- X4 Q7 N( U+ _

“噓！ ”

晴明壓低聲音示意博雅噤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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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夫妻頓時緊張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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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了。”5 Q3 t6 `1 W( f& \, ~3 S! a) j

晴明平靜地說道。5 a9 i* C/ P" ]" H; M
. v4 d. Y! m6 [8 }  d
倣佛應聲而至似的，一個低沉、可怖的聲音隨即傳進來。

外面似乎站著什么人，牢牢堵住了門口。

“喂……”9 u% }0 C7 F; H9 q
6 ?- o& F5 m" ?) [' S* G
“喂……”- l6 R  J- I# N6 ]+ h

混雜在暴風雨中，可以聽見細細的人語聲。

猿重和妻子哆嗦著縮成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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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好像有誰來啦。”博雅說。

“呵呵。你也聽見了？ ”- V, j" Y6 I' z+ [+ O

“嗯。”

“是這驚天動地的喧囂，使你的心也跟著一起激烈地跳動起來了吧？ ”

“我可沒有激動啊。”

“只是一個比喻而已。因為你的耳朵能夠分辨出笛子和琴類那微妙的音響，所以才能與這驚天動地的喧囂相呼應，這才分辨出那門外的聲音。”: s& j6 ~' f1 i; B$ |8 B
$ q' C+ |3 v- Z4 H1 @
“猿重大人……”
+ V. v( k+ U/ H/ V' i7 T
“夫人……”
4 \' J! G+ n  [7 s
在晴明說話的時候，門外面一男一女的聲音不斷傳來。" J: Y! Q$ l" s# u- \& \7 |& W7 ^& u
' q0 h7 M# i5 m1 P9 a
“不快點走，就要衝走啦！ ”1 u  R8 W* Z( k7 q
, M% a) Y  n: d; n/ h
“馬上就要衝走啦！ ”2 p7 ]8 n' V& _$ d# X2 [
4 O: C$ E& a. r$ |2 S2 L9 C
“來來。快點吧！ ”" U8 }% x5 u0 _6 u9 H

“來來。快點吧！ ” 　　倣佛是應和著這話語聲，一陣更為強勁的狂風將小屋屋頂掀了起來，隨著一聲巨響，一部分壁板被撕扯開來，猛烈的風雨立即傾瀉進來。

“啊，打開啦！ ”

“就是上次咱們說的那個地方。”" Q3 P% {$ `4 v4 c! T
& |2 a: }( W6 h+ }3 A- K4 \; h
屋外響起兩人喜悅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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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對他們說：”現在就出去！ “‘晴明對顫抖不已的猿重和他的妻子說。/ Y) ~* q8 d& D0 F: j/ D3 }" Z

“是、是……”* w9 Y! {, D% u

猿重臉色蒼白地點頭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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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現在、馬上就出去！ ”( i# i/ C2 a/ S; i

猿重的聲音近乎哀鳴。

“馬上就出去！ ”
$ ]1 t6 G4 P* `, n8 b" x
猿重的妻子高聲喊道。. [7 O$ F. d+ Z0 F3 `0 [# Q
+ D" x, U4 S* e' g1 R  [
“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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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 I* Q' N: x7 K3 @

“那就快快出來吧！ ”* |' ^) \* I! C! V  u5 E+ J

“那就快快出來吧！ ”9 g& E6 K" V9 F% ~1 J
) B2 x/ W% U3 W' @
聽到這裏，晴明走到博雅的面前，說道：“你把這個從草簾縫中遞到外面去…2 @" [% E8 @. \6 j  d) C
0 Y4 M( ~7 [* ]$ q
…“3 s, J' b" A" V/ b3 ?# @
- c& A2 V' W% z% U) K
晴明拿出已經準備好的兩個小木人，交給博雅。

“唔……”
( L" Y2 H% N! H$ t8 M
博雅接過小木人，撲到草簾前。1 M) H% i2 K" A9 \3 V
6 Z9 `& i& b1 y8 [/ ~
一邊把小木人從草簾的縫隙中塞出去，一邊透過縫隙觀察外面。& d5 Z" H3 x3 s% s8 ?9 n; f; O
( w$ x: l) {5 w
一道閃電劃過，站在外面的兩個身影在黑暗中浮現出來。  q' E% J2 f. k; X! w

那一男一女全身承受著猛烈的暴雨，得意揚揚地露出笑容，這幅情景牢牢印在博雅眼中。; f. N. t& l0 c0 K
" s6 ^' \, x5 A3 ~9 W
兩人的身影消失了……
  I, a! E; D4 M2 e. _$ L' k& i
倣佛被搶走一般，博雅手中的兩個小木人也消失了。

“來得太好了！ ”

“來得太好了！ ”6 E8 ]4 B8 j! z7 x8 L: p
) T8 b3 b0 \' g3 r. @; [; |
只聽草簾外傳來兩個人歡喜的聲音。

“快走吧。”

“快走吧。”
; E7 c+ A4 G; m8 ~! L
那聲音已經距離小屋很遠了。$ ~! J9 G) ]8 G/ j

“咱們追上去吧，博雅。”晴明說道。# O3 R$ @* J6 Q$ s( \$ }* V
, q: J. c& I* Q2 O! r, {; A' L
“冒著這么大的風雨？ ”

“咱們得看看接下來會發生什么事。”

晴明既沒戴鬥笠也沒穿蓑衣，撩開草簾便衝到外面。+ E5 i& m! X( j8 |
( v" |) X; p$ U! e4 i- k. w
“等、等等……”
7 Q5 l3 n; F4 }! ?, E. ?/ s
博雅隨後也跟著衝了出去。

雨點不斷地敲打在身上，兩人當下便全身溼透。/ ^/ a4 {6 \$ W- z
. m0 Q7 {5 y$ X& l
“不用擔心。我們還會回來一趟。”

晴明對著小屋裏面招呼一聲，然後在暴風雨中疾步走去。

博雅緊跟其後，淋得像只落湯雞。

漆黑的夜色，伸手不見五指，只能聽見天地的轟鳴聲。, I9 N% B9 h& q2 `
: ~- {1 V' ~% G  k
暴雨。. W4 a" c+ f" L4 Z
& j. W! P/ C+ }! ~
狂風。& C9 r2 C" X7 m$ B

滔滔的河水聲從黑暗中傳來。

黑暗中，博雅分辨不出東西南北。" X- ]- {4 {$ X2 u( e

“晴明！ ”
9 H* ^  M2 E! y/ Q6 ~& i
博雅高聲呼叫。
- M9 W5 K0 m1 \0 T- C) @
“博雅，我在這裏！ ”' ~5 Q4 P/ \9 A

晴明大聲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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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走過去，撞到一個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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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正是晴明。

“博雅，抓住我的衣服，跟著我走。”$ h; a6 N; b8 \- J$ ?( |- ]/ p
3 ]4 W) d( L& ~6 F7 C  b2 R" L
博雅抓住晴明的衣服，晴明再次邁開腳步。
  D  x% N, r1 u$ H/ J2 h0 F5 R+ S
沿著河堤，應該是在朝著河的下遊方向走著，然而．博雅不敢肯定，已經完全暈頭轉向了。

“咱們快點走。”

晴明加快腳步。5 X( {* J: r, D1 e1 N, w
. ^( _+ y5 i- N3 z# o, E
雨點敲打在身上，讓人感到渾身生疼。簡直就像在水中行走一般。, v) I" A% U( q4 `- ]' f

“馬上就要到碎花橋了。”; ~5 ^: D5 B# s: s
5 d/ x# @' B- v4 S
晴明說完，停下了腳步。

“好大的水啊，博雅……”' d/ p1 T* b0 ]5 k  H5 f7 o$ d: U$ D
9 v6 P( N. j% ^8 Z" B( ~
大概是在說河水，然而博雅根本看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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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橋了。”7 m& o. {  R8 T; C

“橋？！”
5 }, V0 |4 C5 c: E
什么都看不見，只有狂暴的風雨聲在耳邊呼嘯。河水滔滔。/ r; C5 q' I0 j, a+ I; G: ?
7 m: |6 w9 U" z: e( r; s  ]
“那兩個人走上橋了。”
$ P$ d4 R0 \# m4 D) n. a
晴明把眼前看見的情景告訴博雅。; i. F1 f7 v) s* u( Q# ~, M
: H& \% O, B3 t1 r; l
“可是這河水太大了。這樣下去的話，橋可堅持不了多久。”晴明說。
3 t$ J) c# |! r
“可是，最近好多年，不論多大的洪水，這座橋都沒有被衝垮呀。”# M0 a5 J3 h5 @! J

博雅大聲說道。

“那也就到今晚為止啦。”
7 l6 X- c- u  W/ z# m* Z
晴明剛說到這裏，不禁低聲驚呼：“啊，橋晃動了？！”

“博雅，橋要被衝垮啦！ ”

話音未落，只聽吱吱呀呀、嘎嗒嘎嗒地，橋被衝毀時發出的聲響傳人博雅耳中。

這時——一道閃電從天上劃過，眼前猛然一亮。! a9 x' M% |8 L
2 q9 c0 h$ ]8 W+ V& U
剛才還是漆黑一團的世界，一瞬間浮現在光明中。
; ~3 ?+ P! Z  h+ R) a
“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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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看到眼前的景象，不由倒吸一口涼氣。* ~( _1 P( ~$ I) E' s% v
/ P8 N" B+ }( u1 {- u' @
那是一幅異樣的光景。+ m- G5 m7 t% j! F% K( e
1 E4 F9 O) [6 r7 k
博雅看到一幅讓人魂飛魄散的驚駭場面。
* u0 {# P  |# X6 [2 ?* _8 C
博雅從前所熟悉的鴨川河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博雅所熟悉的鴨川河，是一條河床寬闊、河面分成好幾道細流、向下遊潺潺流去的美麗的河。" X( a7 S" j; _# O- f5 [" s$ y
. u3 q+ s: E; T  A5 S6 [
然而那條鴨川河，現在已變成一條大得驚人、只有一條河道的黑色濁流。
& Q* f  R7 @9 }0 |! F# r$ z1 d
河水一直漫到兩岸河堤的頂部j 翻滾著比人還高的浪頭。如同屋子般大小、黑瘤一般的巨浪一個接一個地撞擊著橋身。  ^/ F8 b6 x) Y
( u( K' Q& `4 K4 n# A% z( G
水漫過橋面。6 [9 X' U& B% p. @
$ l0 c% v$ N2 R* Y; e1 c* v" G
受到水勢的衝擊，橋身開始傾斜，橋面中央部分已經扭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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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靠近橋中央的欄桿上，不知是有意跳下去，還是不小心摔下去，一男一女兩個身影正向著下面的濁流掉落下去。) J3 j, ?. F  D' j+ I( G

“啊！ ”

當博雅驚叫出聲時，這景象已經消失在黑暗之中。宛如巨石落地似的雷鳴，轟轟隆隆響了起來。% i! o* E' f6 U: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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橋崩潰時的聲響，令人驚駭地在黑暗中回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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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站在風雨中。  L- u/ U# N(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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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這聲音從他的耳邊消失了。

“晴明——”

博雅呼喚晴明。% W+ d) h9 D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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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結束了。”

晴明說道。/ C" V& v8 j. y3 ]& z0 R; @- o: U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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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n0 ]' ^7 W: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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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啊。博雅……”

晴明坐在庭院的外廊內，和博雅一面喝酒，一面說：“‘碎花橋’這個名字，便隱藏著破解秘密的鑰匙呀。”/ M/ N3 h- z& N* `/ `

這是在晴明的宅邸。
! o, r' }7 T" C1 `# N
自那個暴風雨之夜以來，已經過了三天。8 n5 @/ a/ j4 U4 E" U% ?

今天，風靜雨息，夜空中挂著一輪明月。‘“什么鑰匙？ ”博雅問。

“就是祭河神啊。”$ Y1 d- q6 E: m9 [- \1 X,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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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河神？ ”% D) n7 ]* @4 t, H; m- a
5 c) }! y4 ~1 V. T& M
“嗯。”
  A- K( o# L/ p3 ?
晴明點了點頭，開始述說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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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每年到夏天發洪水時，架在鴨川河上的那座橋便會被大水衝走。( d8 N$ r0 |+ D" N5 J! c

橋被衝毀後再造，造好不久又被衝走。這樣的事情無數次反反復復發生。$ V  I/ }) h* K* y; Y3 Y3 k" Q*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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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有什么原因。”
) w5 E. l$ M1 @: G5 J& J3 Y; i' p- k
天皇便把陰陽師召來詢問解決辦法。
6 Y* ^+ d6 h* I1 Q
結果陰陽師說：“要以活人祭河神。”$ D% L& C9 j- u, r) {/ w
8 m( Y) `% N: m" C; o( Y/ T6 E
又說：“而且，不能是普通人。必須是身穿白色碎花裙褲的男人，才更合適。”

一般來說，在故老相傳的陋習中，用活人祭河神時，以使用女子或兒童為多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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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和兒童，在五行中屬土，如按五行之說，正是“土克水”，可以堵住水、支配水。

然而，那位陰陽師卻有意不照常例行事，說用一名男子祭神就可以了。: r4 D+ q& [2 a2 A
' _( C+ l$ C) F* G: s
於是，天皇立即下詔：但凡有知道身著碎花裙褲的男子，一律不得隱瞞，必須立即舉報。

舉報者賜以巨額賞金。: m, ]( L2 G# L( ?% I! U
. S0 \  v) U+ i! w  |" B
當然，即便有誰知道身邊熟人中有穿碎花男裙褲的。8 `' e; [% R2 d
4 j3 j" p" _+ U- J  `) t2 q; ~
也因為知道一旦舉報便是送他去死，自然不會去告密。

然而，卻有一個女人聲稱：“我家男人，愛穿襯有白色內襠的碎花裙褲。”# I/ `' k1 T2 v5 l) _7 l

妻子出面把自己的男人告了。

這女人經常與自己的男人發生口角。. z) B" L. ~$ ]3 j
- L! F( I. J/ i/ }/ B. \# c$ b
於是，她便打算乘機把男人告了，還可賺一筆賞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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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跟你生了十個孩子，可女人呀，說到底就是這樣一種東西啊。”7 \9 R* t, a4 o2 k7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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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人哭訴著。) K  B# B+ |% A2 b/ I: D

這時，有人站出來說話了：“要祭河神的話，通常不都是用女人和兒童嗎？如果單是男人的話，還是讓人放心不下。同時再用一個女子祭神豈不更好嗎？ ” 　　那男人聽到了這話，說道：“如果這樣的話，就請用我的老婆來祭河神吧。我們夫妻倆情願奉獻性命，護佑橋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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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的懇求被採納了。於是，男人和妻子一起，被埋在橋柱下面，祭了河神。

從那以後三十年間，無論發生多大的洪水，這座橋都沒有被衝毀。# J; }. U1 V3 q) H

“但是，今年終於被衝走了。”4 \: e2 l! g$ n7 e( B(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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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感慨地說。6 Z  c0 r+ N8 z. ~: ^1 t% r( H4 y/ U3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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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對怨偶是知道這件事的。所以，在橋被衝走之前，便四下物色新的祭河神的供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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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猿重和他的妻子被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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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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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為什么偏偏是他們夫婦呢？ ”

“第一次出現怪事的那天，猿重和他的妻子不是正好一邊爭吵，一邊從那座橋上走過嗎？而且，猿重恰好穿著碎花裙褲。簡直是雪中送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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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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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 ”$ }( A- {# w1 |& C4 _' j+ I

“那對變成妖異的夫妻，本來都不是自願去祭河神的，可是一旦做了祭河神的犧牲之後，竟還忠誠地執行護佑橋梁的任務，原來也都是不錯的人啊。”& E; u  I/ q3 h, \4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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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說罷，喟然長嘆。

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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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風雨平息之後的第七天，水終於退下去了。人們來到那座橋畔，橋已經全無蹤影，只在河流的左右兩岸，各殘存著一根橋柱。

為了重新建造橋梁，在挖橋柱子的時候，人們發現兩具已經化作白骨的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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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一具依然穿著碎花的裙褲。而且，據說在兩人早已化作白骨的手中，居然還各自握著一個小木人。

根據晴明的建議，就用這兩個小木人代替活人祭河神。埋在新橋的橋樁下。6 Y& h* w1 t; N! N  {
# J& l, ?! E# N* |0 T+ b: X
據說，從此以後，無論這座橋遇到多么大的洪水，都沒有被衝垮．一直維持了整整四十年之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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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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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

發表於 2007-8-26 11:52 PM | 只看該作者

一4 @4 W2 ~0 `7 I: Q* g; `$ P

櫻花飄飄灑灑地凋落著。

黑暗中，無聲無息地，花瓣片片飛舞，飄落下來。

沒有風。

花瓣因承受不住自身的重量而離開花枝，飄落到地面。; w% c* X; h9 W" W.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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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樹盛開的櫻花。$ h6 O2 s/ t0 s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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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憑花瓣不停凋落，然而仰面望去，滿樹的櫻花依舊不減豐姿，幹朵萬朵壓低了枝頭。$ q) W+ O: T- Y( l. S2 B" \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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蟠的花枝上空，高懸著一輪皎潔的明月。) p) G7 d: Y' W$ v5 B8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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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真是不可思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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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口說話的，是源博雅。

“什么不可思議？ ”6 j% Z4 y/ ?( k- P4 a3 U1 n

晴明低聲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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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櫻花呀。”; x3 v3 |* Q" Z

博雅用陶然欲醉的聲音說著，舉目仰視著櫻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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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在晴明宅邸的庭院裏。

庭院裏有一棵高大的古櫻。

尚未生長齊全的春草，星星點點地在地面上探出頭來。9 O0 C! G+ l: L  S* I) 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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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和博雅在那棵古櫻樹下鋪了塊毛氈，坐在草地上。# h; K4 y' u7 z8 s. k* ?

那是一塊深藍底色、印有美麗的大唐風格圖案的花氈。& Y4 \3 |! I3 a5 m# U3 `) K7 \' U
4 h/ Y  ], H5 z9 O; X
它來自遙遠的國度——大唐。' s' {7 Q% ^0 Q+ d& ?

兩人之間，靠近古櫻樹幹處，立著一具燈臺，臺上點著一盞燈火。7 h, L; [  s( ]4 L; H4 U

一只裝著酒的瓶子，放在兩人中間。

有兩只酒杯。1 @% s8 J) o: z5 ~$ G5 U

一只握在晴明的右手中，一只拿在博雅的左手中。) K3 r- o# s5 x' q$ v9 V
  B7 q0 g" s; S3 p6 v
此外，沒有任何其他東西。
4 b& R( C, M. K5 a& I
惟有櫻花花瓣不斷飄落，積了厚厚的一層。
# i8 O" Y; S7 M0 _5 m# H6 m2 t: o4 G
藍色的花氈上、博雅的身上、晴明的白色狩衣上，都落有繽紛飄落的花瓣。% g7 c$ u6 k. w  l7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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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手中的酒杯裏，也浮著兩片花瓣。' o6 b* e1 m5 q5 s# m+ L' j

就這樣無聲無息地，櫻花花瓣靜靜地飛舞著，從兩人的上方飄然落下。3 V' ?- R: h' q. @/ e! o+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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倣佛積雪似的，兩人的身上以及周圍不斷地有白色的櫻花層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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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花？ ”晴明問。　　“從許久之前，這棵櫻樹的花瓣便已開始飄謝了，然而，這枝頭上的櫻花，卻絲毫不見減少……”
$ z0 m1 g9 _5 @" _
“嗯。”# `  v! d# p8 V9 U4 F

晴明的回答不冷不熱。: A2 b, ]0 m+ e3 S8 I

“簡直就像你似的。”$ t! g* s1 Y" v3 P' n# x( a'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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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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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

博雅將拿在左手的酒杯送到嘴邊，連同花瓣一起，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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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說，人的才能——安倍晴明其人的才能，也像這櫻花一樣嘛。”5 T: k! m- a& ^. C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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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意思？ ”( I& G1 |- I9 g6 \" J

“即使什么都不做，你的才能也會自然而然地漫溢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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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 K) i0 T6 C; X

“而且，無論漫溢出多少，你的才能卻一點也不見減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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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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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好像你的體內有一棵高大的櫻樹，枝繁葉茂，一邊是無窮無盡地花朵怒放，一邊是片片花瓣紛紛飄謝。”

晴明體內有一棵花朵永遠怒放而又不停凋謝，永遠保持盛開狀態的櫻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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倣佛才能的花瓣越是不斷地飄謝，晴明體內的花瓣也就越開越多。& U7 x+ F- X. Z: L* E3 [- e8 c

博雅用簡短的比喻表述了這層意思。4 \6 u( N9 V% [5 Y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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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世上沒有永不凋謝的花。”

晴明把酒杯送到紅紅的唇邊，靜靜地呷了一口。$ Y" I0 r8 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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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之所以為花，正因為它終會凋謝。”

“可是，在你的花枝上，我可看不出花瓣會全部凋謝啊……”' g7 j( D. m! C0 n4 T0 G; p0 s* G- n

博雅大發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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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的嘴角浮現出一絲盡量不至於讓博雅感到困惑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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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倣佛是在享受夜晚的寒氣緩緩滲入狩衣的樂趣。" E$ Y4 P. `/ y9 H0 \

“博雅，今晚你來，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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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晴明，其實這件事……”  h7 Y" t( J: n% v! O7 ?

博雅放下酒杯，說道：“藤原為輔大人，你知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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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他去年當上參議（當時官位依次為：太政大臣，左、右大臣，大納言，中納言，參議。參議是很高的官位。）了吧。”

藤原為輔，是前右大臣定方之孫，左兵衛督朝賴之子。歷任藏人、朱雀院判官代、尾張守、山城守、右大弁等，於天延三年（即公元975 年．）升任參議。3 y/ Z* ?1 @& z, ?9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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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年齡與晴明和博雅相差不多。

“就是這位為輔大人，據說每天晚上都有人前來拜訪他。”' _# x1 E5 E- K& Z1 I* l

博雅打開了話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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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深夜——為輔在臥室剛剛入睡，耳邊忽然響起一個聲音。& e) f8 t- }) A! A8 D+ M" }" @* Z0 m7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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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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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個男人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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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為輔大人！請醒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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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輔睜開眼睛一看，發現枕邊黑暗中站著一個老人，身著襤褸不堪的白色便袍。2 ], H. V& P" u- q0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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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發，白髯，滿面皺紋，臉上倣佛被強摁了一束稻草似的。$ O  C* f. w  H* ^& _

一頭白發猶如被狂風吹亂的茅草一般，亂蓬蓬地叉開來去。

“醒了就趕快起床吧！ ”

是誰？為輔還未來得及詢問對方是誰，右手就被緊緊抓住，上身已經被拉了起來。3 b( t. E  S0 K$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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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來，快點站好！ ”- K2 t# H0 z2 Q) }

不可思議的是，為輔毫無抵抗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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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輔按照老人的要求站起身來，老人牽著為輔的手邁步走了出去。

“好。咱們去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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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覺得這老人似曾相識，卻又覺得這張臉是頭一次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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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是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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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眼已經瞎了。

走到外廊內，赤裸著雙腳就徑直下了庭院。

走出大門，又繼續向前走去。* q! `  o8 g; u9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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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裏好像明白是在朝著西邊走，然而卻弄不清楚到底要去什么地方。

起初，赤裸的雙腳踩在泥地上時感到一陣冰涼，然而走著走著，便漸漸什么都感覺不到了。兩腳倣佛踩著雲朵似的，飄飄忽忽地不聽使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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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究竟走了多遠。# b  C; F8 a5 C, Y9 N, F9 i; S6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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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方忽然出現了一個紅光四射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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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總算快到啦！ ”老人說。6 Y) _, L( @) _, _' q9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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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為什么，為輔突然開始害怕起來。1 J  V3 h" V5 `

他很想從老人的左手中掙脫自己的右手，“哇”地大喊一聲逃之天天，但卻絲毫沒有力氣。雖然為輔感覺到那抓住自己的力量又輕又弱，然而一旦企圖掙脫，那力量便會自然而然變得極為強勁。& q- y1 C2 r' `, T, I&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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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沒在琢磨什么鬼主意吧……”" B3 H" R, ~2 k2 i*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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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陰陰地一笑，口中露出藍色的舌頭。$ r4 T+ w) e/ Z

舌尖從當中裂成兩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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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輔越發感到恐怖，然而自己的內心似乎暴露得一清二楚。萬一逃亡失敗，天知道自己會受到何等對待。於是，他只能就這么老老實實地任由老人牽著手。+ {5 B1 u0 Y  A4 S# j5 x$ {

紅光四射的東西漸漸逼近眼前。

“來啊。這裏就是啦！ ” 　　走到近前一看，原來是兩根燒得通紅、足有一抱粗的鐵柱子。5 Y, n2 y!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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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柱子牢牢立在地面上。0 v  j! l3 V! o2 }'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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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輔，上去抱緊它！ ”老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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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緊這個？ ”

為輔聲音顫抖。- }' s8 R( V3 g9 L6 x, B& o

這兩根鐵柱燒得通紅，倣佛馬上就要熔化一般。假如真要抱住它，怕不要把皮膚燒焦，連肌肉也吱吱響著被燒成焦炭吧？而且，回過神來再看自己，竟然是赤身裸體、不纏一絲。究竟是從一開始就沒穿衣服呢，還是途中被剝掉了？為輔拼命回憶，腦海中卻沒有絲毫記憶。) J6 \. C6 ~5 A5 ^1 H

“上去！抱住它！ ”8 ~9 p2 l4 z) a8 d! F;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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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聲音中增添了一份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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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老人厲聲發令，然而那鐵柱子燒得通紅，根本無法靠近。- f$ R3 N4 e6 S: p, T3 }1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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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呆立在原地，背後有人猛地用力推搡了他一把。' H) T4 R, |+ u& c

為輔身不由己向前摔去，跨出一步，結果剛好從正面抱住了那根燒得通紅的鐵柱子。3 U4 q# M% c2 Y  }9 N$ U. D7 S. o

好燙啊！為輔連喊帶叫，直想朝後跳開，然而身體卻緊緊貼在柱子上，離不開。& X1 x2 U% \4 e" ^) }& c+ h  p

腹部、胸部、兩腿的內側、環抱著鐵柱的雙臂、貼在柱子上的右臉頰，任何一部分都逃離不開，全身都被燒烤著。  p4 L+ |  N) u; q: X" R, L! }  J"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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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輔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 }' g+ G8 _+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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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自己要受到如此嚴酷的刑罰啊？他不禁涕泗滂沱。; ]6 m& g7 [" K( R7 J9 H" R5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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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邊哭泣．一邊抱在鐵柱上。

可以聽到自己的血肉倣佛已被煮沸似的，發出咕嘟咕嘟的響聲。. u& X1 k! s: ?. P6 c" Y

老人終於把他拉下來的時候，與鐵柱接觸的皮膚，已然整塊脫落。" O: Z6 F; ?& C' M'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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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姑且到此為止吧。明天再去找你。”老人說。% ~. g- k7 h: Z7 D, \

明天？ “明天晚上，是那邊另一根鐵柱子。”/ ~, f5 O; |/ `! N5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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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老人再度牽起為輔的手，讓他回到家中。' J9 l6 I! C. |2 I2 t$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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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c8 @8 |" {* X+ B8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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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這樣的怪事一連持續了三個晚上。”博雅說。

“三個晚上？ ”

“起初為輔大人也以為是做奇怪的噩夢呢。”# I1 ?# d  z( H%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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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為輔大人夢魘似的亂說起夢話來，家人把他喊醒了。2 d: v4 U6 \+ f7 {$ j+ C& O

“熱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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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燙呀……”- f7 \! o$ A  {! Z" s5 T* |

為輔在床上不停地呼喊、呻吟。/ J+ q/ u3 ?/ L2 ]% }& z( 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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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後，臉頰和腹部的確覺得發燙，還火辣辣地痛，但是皮膚並沒有燒焦的樣子。

那么，他以為，一定是一場噩夢啦。# V$ d) G  P8 q9 L* _, d8 `

“可是第二天晚上，又做了同樣的夢……”6 F, A4 b5 B  w6 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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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他正在熟睡。) D( K* D$ ~9 ]% i, U

“喂！為輔大人……”9 s' m% F& e0 T1 I% D& n3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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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聽到一個聲音喊他。

醒來一看，昨晚的老人又站在枕邊。* Q8 a3 Z) {. ~% }4 C1 q9 m$ h" K4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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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啦，走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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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牽著為輔的手，又帶他來到燒紅的鐵柱子前，這次命令他抱住第二根柱子。% p3 X: c9 u!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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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晨，為輔又是在夢魘時被家人喚醒過來。

老人在第三個晚上再次出現，這次又讓為輔抱住最初那根柱子。5 Y5 D# e; \; h" I6 T0 s

為輔終於忍受不住，來到博雅的住所，說自己不明白為什么每晚都做同樣的噩夢。

“能不能麻煩您去請教一下晴明大人？ ”! d2 V: k0 o,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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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么與博雅商量。　　這是今天黃昏時分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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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好像就是這么回事，晴明。”博雅說道。

“嗯……”2 _  |# g+ J9 @' M/ [3 P, a: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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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抱著胳膊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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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如此，明天過了晌午就去拜訪一下為輔大人吧。”晴明說。6 O/ I+ S: Q) E$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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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的肯去一趟嗎？ ”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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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去吧！ ”7 L  S4 S1 G4 M' u6 v, g

“去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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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這么定了。

四9 d( k- ^" z! q' E' u
( f. M8 u* w6 m2 y
身邊的人都已屏退，藤原為輔獨自與晴明、博雅相對而坐。

“事情就是這樣，晴明大人……”0 y+ H( `  H! O, c5 O8 S6 M: M% ?/ w

為輔將昨晚博雅所說的故事又重述一遍。0 j8 U7 p: T  `0 i1 B- r: ?' p) B

“那么．昨天夜裏情況怎么樣？ ”晴明問。( m0 C+ A- `+ n2 o

“晴明大人，老實說，昨晚又發生了同樣的事情。”# G1 F4 r/ Z9 N1 N%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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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上昨晚的話，也就是一連四夜，連續發生了同樣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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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不會是有誰，用魘魅或者蠱毒之類的手法對我施咒……”# a5 r% M4 g! q

為輔一邊說話，一邊用溼毛巾敷在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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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看去，發現為輔的臉上又紅又腫。+ u7 \* i3 V8 d- N0 o% a2 S

“那又是怎么回事？ ”晴明問。  B+ |2 M* `' i  u3 u

“啊呀．與其口頭解釋．不如請你們看看這個吧。”! w) J! B% t! h( j$ j9 j( \

為輔站起身採：“我可要失禮啦。”6 A+ V3 i* r: _0 A0 ~-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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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解開衣服的前襟，將身體前面的肌膚，暴露在晴明和博雅眼前。

“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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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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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和晴明不約而同地低聲發出驚呼。) l. c6 K. k1 e5 w0 y*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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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輔的前胸和腹部，皮膚已經燒焦，布滿了水泡，有些已經糜爛，流出血水和膿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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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是硬撐著與兩位見面，現在我是十分痛苦的。7 b$ @$ M! Q5 e6 j" v) Z! [- u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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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兩位光臨，我才勉強打起精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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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輔合上前襟，回到原處坐下。

“晴明大人，實際上並沒有燒傷，我的身體上也會出現這樣的變化嗎？ ”6 g; c& j7 S! @% h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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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咒，真的擁有這樣的力量……”

晴明頷首答道。2 w5 ^, }: ?1 b) K

“接好！博雅……”

晴明拋給博雅一個紅色的小東西。0 B: h7 x* f1 R5 Q- d' b
6 D6 F! J# F0 l, x- Q: ?
博雅莫名其妙，但還是伸手想接住晴明拋來的東西。0 S" [% `0 O$ M" A: o& T7 P% s$ q

“那是一塊燒紅的石頭。”- e! l6 G5 k& f: R3 m2 D

晴明馬上接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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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燙啊！ ”

在雙手接住晴明拋來的石頭的一瞬間，博雅大叫一聲，雙手將接住的石頭拋了出去。. F8 I- D+ ?! c+ r

石頭在地板上滾動了幾下，停在為輔的膝前。　　仔細看去，哪裏是什么燒紅的石頭，原來僅僅是一塊略呈紅色的小石子而已。) U1 |6 r0 D0 D4 c& l

“怎么樣，博雅，剛才感到石頭燙手了吧？ ”

“嗯。是燙手。”

博雅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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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也是一種咒。”晴明說。5 {6 w1 b0 R7 q;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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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這樣。只要事先讓你相信是燙的，那么即使對並不燙的東西，你也會感覺到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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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就是說，關鍵是人心的問題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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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全正確。”( Z. B" V2 k- d1 X3 H! O( h

晴明再次點頭答道。9 g" u6 s. ]& |9 Y0 b5 `0 L3 T. p

博雅在一旁略帶不滿般地撅起了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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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夜，越來越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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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依然撅著嘴，向著晴明抱怨：“喂，晴明，想來想去，剛才你那種做法還是不夠意思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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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聲音低得像自言自語，然而博雅內心的不滿分明表現在話音之中。, o$ u& K  ^/ ]( ^" e(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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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那塊石子，害得我在為輔大人面前丟了好大的臉不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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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博雅。”晴明說。7 X' ^& b' @1 |

“你可以向我道歉，可是不要嬉皮笑臉地道歉好不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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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了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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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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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實如同博雅所說，晴明的唇邊看上去挂著若有若無的淺淺笑意。, _: a( H0 d% u8 }* Y: M9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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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那么回事啊。”

“有。”

博雅又撅起嘴來。

這是在藤原為輔府邸的大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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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門附近長著一株高大的松樹，晴明和博雅正躲藏在樹後。+ o6 a& l0 N# L

“別說了，博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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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捂住博雅的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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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正想說什么，晴明又“噓”了一聲制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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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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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微動嘴唇示意。3 Q4 }) K" Z& g/ R4 M% R. w!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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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博雅的眼裏沒有任何東西，惟有高挂中天的月亮，將松樹濃濃的陰影投射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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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吱呀——門軸發出了響聲，大門打開了。

博雅依然被晴明捂著嘴巴，只能瞪大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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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將手挪開，博雅立刻說：“喂！晴明，我可沒看到什么東西走過去嘛。可是．剛才那扇門卻真的開了！ ”! q8 O5 H" Y" }% C3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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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從這兒走過去了。”' G9 b# @% W: {4 ^0 W0 H

“是什么？ ”% m' n2 z9 U) c0 ?;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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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脅迫為輔大人的家夥啊。”7 t" O$ I0 J; W$ X$ z9 s( l

“真的？！”. k1 D* e% C. c! h. c9 x2 x1 a7 n

“剛才，我已經在這裏布下結界，等它出來後，我們就在後面跟蹤。”& d5 [1 s  A% p) `# w"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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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蹤？ ”

“那樣一來，我們就得走出這結界了。”5 q! A6 X* w' ~' J0 Z1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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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博雅，你把這個藏在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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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從懷中取出一樣東西。　　拿在手上一看，是一塊比手掌略大些的木符。

借著月光，可以看見上面寫有文字。& L# W& @! w6 ]& w

“這上面寫著什么？我根本看不懂。”2 e$ {  ]6 T6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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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能夠讓百鬼夜行時看不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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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是嗎。”) C+ C; F4 U6 [  B

“知道嗎，博雅？跟蹤對方的時候不要發出任何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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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話對我說時，只能用呼吸示意。“

“知、知道了。”1 A' Q% k7 Z- B  m0 v

就在博雅點頭時，晴明說：“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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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會兒，從門裏走出兩個人。1 g1 z0 j' i8 U  ~*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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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身穿襤襤褸褸的、公卿便袍似的白衣，白發白髯，是個老人。8 P2 c9 d7 v$ w$ |/ f/ f) Y; c!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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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另一個，正是藤原為輔，手被老人牽在手中。! W; d" ~* Z! q( j; P0 N

為輔全身赤裸。

身體的正面與白天看到時相比，糜爛得更為厲害，肌肉被燙得白乎乎的。) @- P* x4 h, Y* o7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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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輔挺著松弛、前突、並且燒得糜爛的肚子，被老人牽著手帶走了。* m% Q9 P: G$ K' I" D

“好，跟上去！ ”  H0 v2 \) v* B3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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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跨步向前走去。

“嗯。”1 A  f) n$ I$ f1 c# i8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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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跟在晴明身後。

六

老人和為輔向西走去。

兩人已經走到城外。- j, a4 M0 M$ R; w, ?$ m0 A: [

兩人看上去似乎是在悠閒自在地走著，可是實際速度卻遠遠快於普通人。

博雅幾乎是在小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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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橋下的那條河，便是天神川。) L# ?/ S, t2 g# C# I* H% P

周圍已經看不見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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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著荒野小道，不時地忽而向右，忽而往左，然而始終是向西走去。

走著走著，前方隱約出現紅光。8 z) C! `( ?0 _7 ]1 s, @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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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走近一看，果然如同為輔所說，是兩根燒得通紅的鐵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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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松開為輔的手，說：“上去！再抱住這根柱子！ ”

為輔哭喪著臉望著老人。

“再磨磨蹭蹭的話，就叫你永生永世，每天夜裏都到這裏來！ ”老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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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輔極不情願，拼命左右搖頭。5 Z  i7 c8 U) c" ~. ]! {0 V* T1 v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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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吧！”

老人猛然在他後背上狠推一把。為輔一腳蹬空，倒在柱子上，倣佛害怕倒下似的，緊緊地貼在柱子上。+ `1 J$ T/ |8 |, k1 \) r, q1 k/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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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燙啊！ ”3 n  P" v* A9 S" m"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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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燙啊！ ”$ d7 {5 y+ c9 A: i: f

為輔凄厲地號叫著。7 Z7 X; {: d' Z0 a5 K! B" l. M* v

與此同時——為輔身上開始冒煙。6 H. i. G* K  h/ U: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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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多久，只聽為輔“啊”的一聲悲鳴，身體開始燃燒起來。

火焰熊熊，越燒越旺。# C9 P. Q& a) I6 F

渾身裹滿火焰的為輔，緩緩浮上了半空。8 ?6 E) V+ x) Y8 Y! U/ S' K5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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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睛看去，原來那並不是為輔，而是剪成人形的一張紙。3 r1 }5 {! z5 [#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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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紙燃燒著化成碎片，在空中緩緩散開。4 q. l. V& w* Y8 H9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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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小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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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咬牙切齒地怒吼著：“居然敢暗算我？！”7 r, C# z" Y; B" z9 x

老人瞪眼怒視周圍，又喊道：“為輔那小子哪有這樣的本事！一定是哪個和尚幹的好事，要不就是陰陽師出面……”9 V0 J4 o$ @/ y: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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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已經明白了？ ”

晴明悠然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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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回過頭來。8 P5 |% s- f* M" d5 R4 F+ @

“你也真是造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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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向著老人走去。1 P7 G- ?, x" G8 b- T  o

“喂，晴明……”8 m5 V8 O/ G; W

博雅小聲說著，以手握住腰上的長刀，與晴明並肩站立。準備保護晴明。　　“行啦，現在說出聲來也不要緊了，博雅。”

“哦。”

博雅倣佛放下心來似的，長吁一口氣。

這時——老人用一只眼盯著兩人：“是你們兩個臭小子跟我搗蛋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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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時．露出舌尖分成兩半的藍黑色舌頭。5 Q- R( _  `3 f

“下次要不要去你們兩個臭小子的家，讓你們也來抱抱這柱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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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了這話，博雅脊梁骨一陣發涼，縮了縮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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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管什么時候，盡管來好啦！ ”博雅說。  q  o# H3 n1 K3 U)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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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博雅！ ”晴明喊道。2 m9 ]$ ]4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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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氣不小啊……”: S# k7 l& c4 w: O/ f

老人姦笑起來。+ s" B0 `, I3 M& f  P3 h  C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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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回應了我的話，那你運氣可不怎么樣。明天晚上，就可以去你那兒登門拜訪啦。”& g( Q) u% d9 d'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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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他那分成兩瓣的舌頭飄飄忽忽地搖來擺去，突然，老人消失了。

博雅回過神來，發現這裏是春天的原野，一棵高大的櫻樹在兩人頭頂上枝條舒展，開滿櫻花。

花枝上，片片花瓣沐著月光，悠悠飄落下來。

博雅和晴明就站在樹下。

既沒有老人的身姿，也沒有燒紅的鐵柱。

“我、說了什么不合適的話了嗎？ ”博雅問。, d" N( r4 m- H  |( \4 \. n/ z
- W) c' }2 k/ b& n; O& Z% z# I$ |
“說了。”1 e* }4 R: z2 ~6 L3 `. s8 l1 w

“是嗎？ ”. e3 u2 E, `* W" P' r$ ~  w

“這一來，那家夥就要到你家去找你的麻煩啦。”

“真的嗎？ ”8 {& f4 u" u$ d7 i- @; w

“博雅，因為你授人以柄了。”

“授人以柄？ ”
2 v6 j4 b. _/ X: ]; u  a
“你中咒啦。事已至此，得趕時間了。今夜就得把事情了結……”

“要怎么辦？ ”
5 c4 l/ z" g: R$ k
“回去。”& K5 d& u; R/ K# o4 {

“回去？ ”" z. s1 h' d& z3 F

“回藤原為輔大人家。”! O7 u% s% m' `) v( p9 |* s

七4 u' w9 [. N; e! ^

“這么說，五天之前，你到天神川對岸去過，是不是？ ”晴明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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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藤原為輔點頭承認。

一間昏暗的屋子裏，只點著一盞燈火。( W! p* ^& m2 e

其他人都已經退下，只剩安倍晴明、源博雅與藤原為輔三人。/ v9 E5 H& l9 S& V& o
  }9 G  J4 {* h; F& `2 |- v
遮雨窗板已經放下，灑滿庭院的月光，也照射不到房間裏。+ K' E: E9 Q4 O5 h7 v

屋內只有一盞小小的燈火亮著。

“聽說渡過天神川，朝著嵯峨野方向走不多久，那裏的櫻花開得十分漂亮，所以就去賞花了。”) I4 E( t3 z2 u7 X%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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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輔牛車。

幾個隨從。% V; J1 F. Z5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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預備了一些好酒和填肚子的東西，大家出門時已是晌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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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在一棵櫻樹下鋪上席子和毛氈，讓樂師們彈琴吹笛，大家飲酒助興。不久，天氣漸漸冷了起來。7 \2 ]+ U) I1 F" y$ c# k% Y7 f

那一天陰雲密布，時時有浮雲蔽日。下午又開始起風．氣溫下降，令人頓生寒意。; p4 o' X/ z) W1 Q

雖然準備了可供燒水用的木柴，然而，用來取暖卻不夠。
5 _, v! r3 }$ }- A
正巧，這時來了一位賣柴人。0 P1 V7 _4 j; P" M(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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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上衣扎在腰裏，頭戴一頂草帽。0 [0 E( G  {! K2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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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在嵯峨野的山上砍的柴，正打算進城去賣。3 q% W$ h  l* J( G, k4 u

“這還不全部買下來嗎？ ”4 I; ]1 \& O" A* x) @

於是，大家將男人的木柴全部買了下來。

之後．眾人在櫻樹下一邊燒柴取暖，一邊飲著美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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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來了一位奇怪的老人。

老人穿著一件看似公卿便袍的白衣，但袍子襤褸不堪，到處都是破洞。# G' C8 ^5 Y9 j+ a
3 G9 T8 }" y5 }& a4 G: d
“請大人賞給一杯酒喝喝吧。”老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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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眼看去，只見老人的臉頰痙攣般地哆嗦著，喉嚨像是在吞咽酒漿似的上下蠕動著。

酒是帶來了，但卻並不是很多。5 _4 A* u& E% t
# W8 z' d" ?* b) G$ w% D2 r4 E- D
“拜托了，給一杯就可以了……”

連那說話的聲音都在痙攣似的顫抖著。

老人衣著骯臟，臉部以及所有暴露在外的皮膚都布滿污垢，身上還散發出難聞的氣味。. j* ]( E6 d  ]) B9 |+ h! u

“酒不能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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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輔拒絕了他的要求。( e& |- H2 ~9 k- m/ V

“喏，別這樣說嘛，只要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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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死氣白賴，遭到拒絕也毫無離去的意思。　　一個正在撥火的侍從，從燃燒著的篝火中撿出一塊通紅的炭塊，向著老人拋過去。! H( O$ L9 I  y2 z(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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炭火飛落老人懷中。4 V! C. B7 l$ n' Z4 {  e  X1 i
( [4 g. l: I9 H$ w
“啊，好燙！ ”; y9 M2 g& O0 G& O

老頭喊叫著在地上打滾，好不容易才將熾炭抖出衣外，便即離去了。$ [* H- L" Y4 H: p: Z- 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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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又喝了一陣子酒。不知什么時候，一條蛇出現在毛氈上面，大約是因為篝火旺而回復了元氣，從洞穴中鑽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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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爬近放在毛氈上的酒杯，正刺溜刺溜地將信子向杯中酒伸過去。
4 s& k) x! w2 \  o8 `8 w
為輔嚇了一跳，隨手抓起正巧燒得通紅的火鉗朝蛇的頭部戳去。3 d6 u, o  m0 W4 ^2 O3 j  e/ Q2 o9 i

火鉗的尖頭刺入了蛇的左眼。
0 S: l3 `0 p% H$ k* U
“哇！ ”9 e( K# w, M$ g3 U. Z
+ G6 Z( G$ w3 Q  }* \7 z
為輔大吼一聲，將火鉗和蛇一起拋了出去。蛇和火鉗掉落在附近的灌木叢中。! k6 d4 L& F! V& D7 a

老人也罷，蛇也罷，兩件事都讓人十分掃興。盡管櫻花依然繽紛絢麗，可為輔還是早早地打道回府了。6 c% p- D; @8 B+ P
# p1 o1 g5 a7 x3 C" I" l
“仔細回想，就是在發生這件事的當天晚上，那個老人來到我枕邊的啊。”為輔說道。. u: ]- H8 ^9 u1 `$ k& a0 R
; K  i( }& `5 v& V5 T
“來討酒喝的老人和來到枕邊的老人，是同一個人吧？ ”

“一點不錯，晴明大人！可是，為什么我到現在才察覺到這一點呢？ ”

“大概是對方施了咒，不讓你察覺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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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為什么現在又察覺到了呢？ ”

“那是因為對方暫時將矛頭轉向了別人。”
* @. q  g% _/ |) u+ y$ v
“別人？ ”

“就是這位源博雅啊。”$ X. `8 j  S$ `5 G! l- ?;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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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什么？ ”8 x* Y1 p  e) U1 C8 w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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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輔看了看博雅。
# N( Z. l* H) }$ r
“這個嘛，我也莫名其妙，總之，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啦。”博雅說道。5 G) a5 O# I8 B. {/ q; u0 u

“要不要緊？ ”為輔問。

“為了這事，還要請大人幫忙。”晴明說。$ _" z  `) [2 u5 K6 X

“什么事？ ”- R2 B. H% z* g- |4 d9 Z

“能不能給我們兩瓶酒？ ”

“酒？為什么？ ”
% o" K0 B, G- j/ a$ P8 r' Y/ T* }
“我要與博雅一起喝酒。”晴明說。% W3 P2 V, m  m
& Z3 K* J* F; ?+ a9 f# M$ b, d' ?8 O
八
5 n$ a! O2 r6 l1 y& e! R
櫻花在紛紛揚揚地飄落。3 n8 [4 ?) Y( D

兩人優哉遊哉地喝著酒。2 ~: A+ \2 i# `- }

櫻花樹下，鋪著毛氈，點著一盞燈火。
- z6 |# Q9 f3 k7 }( r5 X
博雅和晴明正在月光下飲酒。, v9 i- f8 X* F5 U*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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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花飄飄灑灑地飛落。
5 p  ]3 v$ C) g% H1 b% P
微風徐徐吹來。
) P( [$ H( C" `' ~
櫻花已經過了盛期，只要風起處，便有無數的花瓣離枝而去。

兩人宛如置身於飛雪之中一般。
4 b; n$ ~0 Y# y' o2 N
“這樣就可以了嗎，晴明？ ”博雅問。- Z4 ?' |9 ^9 {* v
8 g2 Q' h5 h' ~' }6 H( p
“可以。”晴明答。+ z& ^: |" y  ^3 r
# i. q2 T+ b2 s  T( k( u/ Q
“光喝酒就行？ ”

“行。”2 h# U2 N) U; l- x  d( J9 t

“什么都不做？ ”
3 G% [- a- Q  L7 d0 X) h8 K- y
“不是在喝酒嗎？ ”
4 i0 O2 i+ X! I# V& I- z/ h: p8 g
晴明往博雅的空杯中斟上酒。3 s% ^; _; \8 J3 A

博雅接過這杯酒，送入口中。

“博雅，有沒有帶笛子？ ”

“葉二，我總是隨身帶著的。”2 {6 b' D+ ?7 G: k* L

葉二，是博雅從朱雀門鬼那裏得來的笛子。2 x% T: A) ]( u* e* @9 {

“能不能吹一曲聽聽？ ”
* _4 c! H/ g' `) q- O4 K7 g
“好。”. r$ m, b  c. d6 K% n3 ~  V! P& J' ]

博雅放下酒杯，從懷裏取出葉二，放在唇邊，開始吹起來。( E6 q7 x; m$ P( ?
  t' I9 G. e; n  B3 p' q: Z; b. \
笛子裏滑出流暢的笛聲。

那笛聲倣佛是一條身披藍色鱗片的龍，穿過紛紛飄謝的花瓣，向著空中升騰而去。0 `5 V8 D% Z. M2 o5 G3 U' G8 a

笛聲裹挾著月光，朝著四向流去，溶入夜色之中。
8 w; w. n- F, u1 H
吹著吹著，博雅陶醉在自己的笛聲中，閉上了眼睛。5 \" r8 _# i6 }6 A- F
/ ]' v3 ^, i9 s; ?
“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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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低聲說。

博雅睜開雙眼，不知何時，燈火對面的月光中，站著那位白發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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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續吹下去。”晴明說。2 Q( X' g. b9 @+ B2 t

老人傾聽著笛聲，瞇著眼睛注視著兩人。

“就是剛才那兩個小子嘛……”; ]3 i+ S) ?6 Z) F% Q$ u& O7 w
+ [$ G$ @9 S. Q* K$ E
老人喃喃自語。　　老人朝著晴明走了幾步，問：“你們來幹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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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喝酒。”

暗明回答。3 P$ h* U6 @( X4 i$ R' B
% w2 [, y" p3 o# T, V
“喝酒？ ”+ \4 g  e+ b# l" k! u! `
1 _7 B1 M9 S% H& l* L
“要不要一起喝？ ”

晴明剛說完，老人的喉嚨咕咚響了一聲，伸出舌尖分成兩半的舌頭，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s: N* S2 X) r1 x7 K

“怎么樣？ ”- u' \! ~  }5 H" j2 X4 L" H: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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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再次催促，老人又走近幾步，坐在毛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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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花依舊紛紛揚揚地四下飄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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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的笛聲在與花瓣遊玩嬉戲，與月光狎近親睦。- G+ w5 u$ p4 y! l7 Q9 [$ f2 w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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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吧……”, R$ L5 Y' n- Y8 e3 a2 c$ M

晴明在自己的酒杯中斟滿酒遞給老人。3 B) e" W. ?5 [% @! D

“真的可以喝嗎？ ”
( T4 X( Q* h2 Z1 A" w
“是請你喝的。”晴明說。* T& F/ _9 l1 H" Q/ v9 E3 d" [' F

“唔，嗯。”

刺溜一下，老人的舌頭又伸了出來。. f# F- ]0 x* f" l%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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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用顫抖的雙手接過酒杯，湊到鼻子前，嗅了嗅酒味。# n( {- z6 I$ I, ^% E6 F. \3 \* x8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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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香如甘露呀……”

老人閉上眼，將酒杯舉至唇邊，傾入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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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心醉神迷般地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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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樂世界啊……”' M0 f% }, j, G: n-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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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嘀咕著，放下酒杯，“呼”地長長舒了口氣。( ?* @! }" L: _$ `

隨後睜開眼睛，看了晴明一眼：“那么，我該從哪兒說起呢？ ”

老人低沉的聲音開始講述起來。1 I+ b6 d; I& R3 }

聲音已經不再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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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哪兒都行。”

晴明淡定地答道。! c+ G6 e+ f- r8 C/ ~
/ Z' o- S) M; t
“就算是對這酒的謝禮，我把事實都告訴你吧。”  |: e% Y& a+ E. `! @8 H) p

老人閉上眼睛，在紛紛飄落的花瓣中開始述說起來。

“我本姓史……”' X9 X. p5 x9 v2 G2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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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你的祖先是大唐人嘍？ ”

“對啊。”6 R! R5 F5 y3 c# z9 t, l# i

老人低聲說道：“我本是漢氏的族人。”7 U. b, z; _3 e) F9 T2 N

在古代歸化倭國的移民中，一向被稱為雙璧的，便是秦氏和漢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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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氏多是技術工作者，而漢氏則多為文士，憑文筆出仕朝廷。
4 x- Y' v9 a2 @. _
五世紀時，朝廷另賜史姓，設立史部，史姓一族遂得到繁衍發展。

“我們史氏家族也曾經如這櫻樹一般繁花似錦，然而現在，卻勢衰人減，還混入了不純的血脈。當今之世已經成了藤原氏的天下，史家往日的榮華早已經成了明日黃花。”% c; G$ w. B4 ]%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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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睜開了閉著的右眼：“我年輕時便好酒使性，後來因為酒醉與人爭吵而闖下殺人大禍。當時我還不滿三十歲，只好四處流浪，依樣畫葫蘆學著做道士，一做就是四十五年。終於，一百二十年前，就喪生在這棵櫻樹下……”

老人低聲說著，又閉上了眼。5 G1 t+ R* W9 f" 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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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死之前，我好想喝酒啊，哪怕只喝一杯也行。然而卻沒有酒。就是這個欲念讓我不得瞑目啊。”4 V4 v% G* m3 R, Q8 ~
* n. J( a) Q! H# R
老人微微仰起臉，又一次閉上了眼睛。5 D6 M, a6 t! A1 A3 ?9 b' k* ?

櫻花紛紛飄落在他的眼瞼上，他的白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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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五天前的晚上，時隔一百二十年，終於又嗅到了酒的芳香。實在忍無可忍，哪怕就乞討那么一小口也好啊……”

“於是你就出來了，是嗎？ ”! }/ y5 _/ K; B6 u2 Y6 X8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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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

“可是你不僅沒有喝到酒，還被火鉗戳中左眼……”: l7 G" G" B6 N+ X# G!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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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t1 H/ y9 Z! b9 v0 Q9 @

“那被刺中眼睛的蛇呢？ ”

“就在櫻樹根附近的草叢中，有我的骷髏。約莫六十年前，那條蛇開始棲息在我的骷髏之中，我的欲念便寄身於蛇．我們是一體同心……”/ v9 |: B/ t  c7 c% K1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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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老人的唇間伸出長長的：舌尖裂為兩半的舌頭。舔了舔放在膝前的酒杯杯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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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樣的櫻花下喝到如此美酒，聽到如此美妙的笛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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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的語音哽咽了。

從老人的眼睛中，熱淚一行一行地流了出來。6 D4 F7 p* d6 n0 f2 G1 |
! Q" n, A3 C) X
“前世修來的福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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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聲留下這句話後，倏地，老人的身影消失了。: l# f8 Z3 Z. F  v! e

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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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和博雅舉著燈火，找到老人所說的那片草叢，果然看見一具骷髏倒在那裏。
0 W6 d4 l9 K' L4 c7 k/ N6 c
骷髏中一條單眼受傷的赤練蛇死在裏面。3 v" N) I0 _# M( @

骷髏的旁邊，一副火鉗直直地插在地面上。

晴明打開第二瓶酒，將酒傾灑在骷髏上，於是，那骷髏似乎淡淡地泛起了一層紅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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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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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6 11:51 PM | 只看該作者

一

滿月剛過了一天，月亮高懸在空中。) X! E3 I- K: P

月光穿過屋檐，斜斜地投射下來，傾灑在外廊內。, Q9 C6 m, x; v! u) s

月光下，源博雅和安倍晴明正在傾杯對飲。' C  Y1 c- m8 V; n9 B! E

兩人對面而坐，中間放著盛有酒的瓶子。自己的酒杯空時，兩個人也不分彼此，就伸手將自己的酒杯斟滿。% \5 \$ S2 U; ?: x* u- T  B# J
! S# |  b* S2 y) G0 [
都是自斟自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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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中密密地覆蓋著一層夏季的花草。每片草葉上都凝結著露珠，每一滴露珠中都包孕著一輪明月，閃亮、晶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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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又一只，螢火蟲在黑暗中飛舞。

螢火蟲一旦降落在地面上，便難以分辨出究竟是露珠的閃亮，還是螢火蟲的閃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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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身著寬松的白色狩衣。他豎起單膝，後背靠在廊柱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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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左手擎著酒杯，不時將杯子遞到紅潤的唇邊。) P% q$ E. G/ u3 w  O

博雅出神地欣賞著月光，喟然長嘆，再喝一口酒，還是一副感慨無限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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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今晚夜色真舒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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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喃喃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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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博雅說話時，晴明有一句沒一句地回應一兩聲，大部分時間都在傾聽著博雅的自言自語。

晴明的嘴角含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看上去似乎是用呷在口中的酒，來培育著這份微笑。

“晴明啊，你聽說前陣子那件事了嗎？ ”2 X5 @+ y; `  d

博雅倣佛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問道。8 L3 ?0 ~# e; B7 t

“哪件事？ ”% X1 ]2 I# m1 v

“就是聖上和菅原文時大人的事啊。”
6 Z2 v( Y! @  [; @& O+ U
“那是怎么一回事？ ”

“就是聖上把文時大人召進宮裏，命他陪著作詩那件事。”
+ z& T9 E6 @  Z+ z
“你說的是詠鶯詩嗎？ ”

“怎么？原來你知道了。”
+ z1 M. G- Q0 |4 S: E8 i( w
“宮鶯囀曉光。”& T! F4 E; i6 L: `' T; ^  {1 |% E4 R

晴明低語似的輕聲念道。' g! M" s# b& d2 |, z( @

“就是這首詩。”, P+ Z& ]8 Y6 ~- e! x* P% ^/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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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拍了一下膝蓋，點著頭說道。0 \/ |. a8 j& c% C* K8 d" T
( w4 S3 Y5 B- z' |9 G' l+ c
事情是這樣的：不久之前，村上天皇把菅原文時召進宮去，命他作詩。* `5 t, C5 W* N! ?( A/ r/ `

在歷代天皇中，村上天皇尤其鐘愛風雅之道，對藝術深感興趣，喜歡親自擺弄和琴、琵琶等樂器，據說技藝甚精。有時還作幾句詩歌。算得上是位才子。

在那個時期，說起歌，便是指稱和歌，而詩，則指的是漢詩。: O: J5 [9 J0 |# m+ ^! F
, n' S5 i- y2 \! t- Q
博雅提到的這個話題，正是村上天皇作詩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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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題為“宮鶯囀曉光”。　　他作的詩是這樣的：露濃緩語園花底月落高歌禦柳陰大致意思是說：“清晨，在庭院中露水濡溼的鮮花底下．鶯兒在優雅地鳴囀，月亮西傾時，它又在柳樹的陰影中放聲高歌。”; k: o/ }$ f2 X9 K. L, |, X)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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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上天皇對自己作的這首詩十分滿意。& t' @$ a( P4 l: j7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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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他命令隨侍在旁的侍從道：“傳菅原文時覲見。”, @$ n3 t! _9 E3 Z' l+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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菅原文時是當時首屈一指的文豪，是赫赫有名的菅原道真的孫子。曾任文章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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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上天皇召見了這個人物，拿出自己剛作好的詩給他看。+ L% h$ H- g" _; Y) G7 u
# f/ H+ M# q4 y' A! e' Y1 _+ O, [) P1 M3 j
“怎么樣？ ”5 {6 L  N# Z$ C& A

“很好。”菅原答道。8 y5 d4 K/ F6 T, p! }
/ _% U+ P8 |" z% h; e. i
“你也作一首看看。”

村上天皇命文時以相同的題目另作一首詩。

當時，文時作的詩是：3 D+ W' ~) h8 A; a

西樓月落花間曲0 h+ p" K' z9 o* X. c3 C% y, r) R" V

中殿燈殘竹裏聲5 N' z8 x+ ~; i- w! E, {5 I

“淩晨殘月西斜時，鶯兒在花叢裏吟唱，中殿殘燈未滅時，鶯兒又在庭院前的竹林中鳴唱。”大體上就是這樣的意思吧。
& K1 [% b8 q( H. w, S
村上天皇看完這首詩，嘆道：“朕以為此題無可再作，然文時所作之詩亦甚可喜也。”$ m4 q0 s# }+ N6 Y! G$ e  e) s
( G* Y! b6 t4 Y7 t; g8 F
村上天皇說：原來以為自己作的詩，是就這個題目所能作出來的最佳之作了，大概不會有人超出自己，然而，沒想到文時作的詩句居然也極為優美。" _2 ?7 I9 @; n1 \
" r5 K3 R+ ~& o* ]; k& [# `: I. O
於是，村上天皇對文時說道：“我們來品比品比。”5 c  m# t. ^0 }1 {
1 x# C0 D+ ]. ]+ a+ s4 S: e! i
“啊？ ”% Q( ]* q& t/ u+ i, }- L$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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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時．我們來比較一下，你的詩與我的詩，到底哪個更好？ ”6 k; V3 ?- }; ^  O.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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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此，文時十分為難：“聖上所作乃絕佳上品，尤其是對句七字，實比文時高明……”

“未必吧？ ”+ }3 Q" ?- Z- h6 B( T

怎么可能有這種事呢？ ——村上天皇對文時所言不以為然。2 i9 R( @) H$ o3 C7 C
/ I# f; G/ v' _3 D4 }4 R
“那大概是你的恭維話吧。老實說出你的真實意見，否則從此以後，無論你所奏何事，都不得上奏於朕。”

“容臣從實稟告，聖上禦制實與文時之作平分秋色。”/ T+ v0 ^1 U" W1 Z- \% H2 H!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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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時大為惶恐，稽首於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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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時說，聖上的詩與自己的詩不分軒輊。  t) t+ N( I" y$ X#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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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如此，你就在此立下誓言。”/ ^2 F' _5 R) K* P% V1 u4 X

村上天皇進一步逼問文時。8 `' r0 y/ ]3 q  d' ]8 D- {) T

“其實，就目下而言，文時之詩尚比聖上之詩略高一膝。”% I* O2 V, H5 P. I

文時窘迫之極，只得說自己的詩比聖上的詩稍微高明一些，說完，便溜之大吉，匆忙退出了宮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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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呢，晴明，文時這么一說，反倒是聖上感到過意不去了。”

哎呀，朕不該這么難為文時——“聖上這樣說。還一個勁兒地稱讚文時心地誠實，敢承認自己的詩更優秀一些呢。”% G, u7 O; t$ W6 n" o)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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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是那男人的作為。”$ d! J) e; y$ w

晴明微微一笑，說道。/ ], r# K8 {1 A+ \) k!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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睛明所說的“那男人”，指的就是村上天皇。5 ?' t# e- m)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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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似乎想開口指責這一點，正要開口時，晴明說道：“那么，博雅，昨晚的事你已經知道了？ ”

“昨晚？什么事？我什么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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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啊，你剛才說的事，還另有他人為此大受感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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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受感動？ ”. Y# s2 I( m7 s. v* f3 a$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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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大江朝綱（大江朝綱（886～957），日本平安中期的學者，精通中國古代典籍，《新國史》的作者。曾任文章博士。）大人吧？ ”# K9 Q& t( K" H* G' z) H

“哦，當然。是八年前還是九年前，在天德元年去世的文章博士大江朝綱大人吧？ ”9 w1 s+ d6 }- o  N) A2 e5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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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 A3 \- y! t% c) `1 @% a/ P% M"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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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怎么了？ ”

“是這么一回事……”

晴明開始講述故事的來龍去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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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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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也就是八月十五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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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愛好舞文弄墨的朋友聚在某人的府邸，正在開懷暢飲。" I; k! x# N$ z+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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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論的中心話題，正是不久前發生在村上天皇與菅原文時之間的逸事。- [3 w' d2 p  u3 G! w0 ^3 u

“不愧是文時大人啊，真是敢於直言……”  A, A7 ]# O: C7 V+ \, b3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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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對方是聖上！畢竟詩文之道與官階無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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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那么倘若是你，你敢像文時大人那樣直言相告嗎？ ”! m+ m" c5 S, q; j8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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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當然了。”

“說不定過後會受到什么牽連也不管？ ”+ ?) Z1 _( {, a# ~7 {8 T

“可不是嘛。要做到文時大人那樣，可不是容易的事啊。”8 Q8 r: T8 j" l* {; g2 s, d& `

反正文時本人不在席上，眾人正好暢所欲言。

“我說啊，真正了不起的其實是聖上。你瞧，聖上不僅沒有處罰文時大人，還大大地誇獎了他一番呢。”

“嗯．聖上大概也覺得文時大人的詩比自己的好，所以才幾次三番要文時大人實話實說的吧。”

說著說著，話題扯到了至今為止能有幾位文人能與文時相提並論上來。7 t  _' G1 e;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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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古時候就有一位高野山的空海和尚……”0 t. o. ~+ V# L& i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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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誰這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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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時大人的祖父菅原道真大人，難道不也是一位出色的人物嗎？ ”  b. w6 v8 B% ]9 L% y6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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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有人這樣說。7 d& P0 ?  i# }: W0 C7 f7 L

“這么說來，同樣曾任文章博士的大江朝綱大人不也寫得一手好文嗎？ ”

“唔。朝綱大人嗎？ ”: \# N  K5 x8 T4 g& M+ m

“謝世已經有不少年了吧。”

“大概八九年了吧。” 　　“他的府邸好像在二條大路與東京極大路的交叉路口一帶吧？ ”3 B. p- ]8 ]- I! l# L+ Q

“可是，聽說現在沒有人住在那裏了。”. G3 K6 i7 u1 g6 [$ e* T, h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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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正是天賜良機。怎么樣，咱們現在一起到朝綱大人的府上去，一面痛飲美酒，一面暢談文章好不好？ ”2 l+ I0 ]: d, i0 Y" k0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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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那倒是有趣之極。而且今晚恰好是八月十五，中秋月圓之夜啊。”

“既然如此，乘明月之興，各位吟誦幾首自己喜愛的詩作。豈不很好嗎？ ”6 q$ O- R7 X$ H7 j, y" `. i

“對對”' d$ E6 N& ]. N

“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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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這樣決定了。

大家準備好酒肴，結伴同行，向著朝綱的故宅走去。+ J% _' ~& Q8 _) i5 Y%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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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9 y4 S" y% W& T6 `  R, V' I

一行人借著手中的燈火照明，穿過正門。只見庭院一片荒蕪景象，整座府邸已然傾圮，處處雜草叢生。

月光將眾人身穿的衣裳染成青色，並傾灑在這一派荒涼景象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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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屋頂也雜草叢生．難以想像這裏曾經居住著文章博士。

“呀，這真是……”. h: [& N$ g! w4 k: }'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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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只有活在世上時，才算得上一朵鮮花呀。”) Q5 l* o( F$ S$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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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不錯。不過換個角度來說，眼前這光景不也很有情趣嗎？ ”

“嗯。”: T9 O* R6 ]0 x  G7 N%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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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衣服下擺被雜草上的露水濡溼了，大家邊走邊看．發現只有灶間的屋頂尚算完好，沒有圮毀。" b, {4 b3 _' B* r5 p

“那么，就在這裏坐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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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在這灶間的外廊內落座。: a# n! l: |# {& g,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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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放了塊圓墊坐在外廊內，有人站立在庭院中，你一杯我一盞地喝著酒，隨興所至地吟詠著詩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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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一位詠出這樣的詩句：# u2 J2 W" G# E! n8 W) @

踏沙被練立清秋! v  O% E) q2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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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長安百尺樓

“踏著河岸的白沙，肩披著柔軟的綢緞（此處似可視為一種理解錯誤。”被練“宜解釋為月光灑在身上，並不是真的在肩頭披上條白練。），站立在清朗的秋意中，明月升上中天，高懸在長安城的高樓上……”

那漢子這樣解釋這首詩的含意。. [; p, r8 H4 v. ~6 A

“怎么樣，這是《白氏文集》中的詩句，與今晚氣氛十分相配吧？ ”

白氏，即白樂天。: v* M* \; _1 E1 o6 s*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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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當年白居易居住在唐都長安時，賞玩中秋明月而作的詩句。”

“原來如此，果然是好詩，令人心中感慨無限。”; N4 u8 p% f$ K( g* [, S# t

“嗯。”" E, f1 E% V$ r5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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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正在齊聲讚嘆、爭相吟誦這兩句詩的時候，忽見東北方出現一個人影，在月光下，踏著潮溼的草叢，靜靜地走過來。( X3 T( P+ ?0 ^( m3 n7 N' v

仔細看去，原來是一位僧尼打扮的女子。3 ?7 |; }/ q! X6 J* w+ R& J8 `& ?' {7 y(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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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來到眾人跟前，問道：“係誰人來此清遊？ ”

“今宵月色宜人，故來此賞月……”' ^: Q6 a# M( q!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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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今晚月色分外明亮美麗，所以到這裏來一邊賞月一邊詠詩。% G: b  A" @) E' h6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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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一人這樣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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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知此地係誰人之府邸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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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又問道。

“不是大江朝綱大人的寓所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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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論賞月吟詩，再沒有比這裏更合適的場所了。”

女子答道。　　“話又說回來，尊駕深更半夜只身一人前來這種地方，您倒是何方人氏呢？ ”

男人們七嘴八舌地回答過女子的問題後，又反過來詢問那女子。

“我本是侍候朝綱大人的女侍之一。昔日眾多曾經服侍過大人的人，現都已各奔東西，死的死，走的走，如今留下來的就只有我一個人了……”

女子落寞的聲音答道。

“雖然只剩我一個人守在這兒，更不知明天將會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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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我卻打算在此度過餘生。“( y  h' v  v! P, `6 Y+ r-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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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了這番話，來客中竟有漢子潸然落淚。2 F; Z- _, v$ R( F- S) {% p% H* O"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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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聽到有人吟誦《文集》中的詩句，不知是哪位大人……”女子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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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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吟誦白樂天詩句的漢子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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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您將對句解作‘明月升上中天，高懸在長安城的高樓上，，不過，從前朝綱大人並非如此解讀。”女子說。  D* c: A# b' V' r/ }( |: S$ p8 G

“是嗎？ ”

“那又如何解讀？ ”

眾人興趣盎然，紛紛湊上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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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那旬詩應該這樣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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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在眾人面前，女子清澈的聲音吟誦道：“明月誘人登上長安百尺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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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呀，果然有理。細細讀來，確實是這個意思呀。”

“並不是月亮升上了百尺高樓，而是詩人乘著月光登上了百尺高樓。仔細想來，的確這樣解讀更有道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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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們無不欽佩，七嘴八舌地讚嘆起來。) ?' U! z3 `$ o% [8 Q" G

“我有一事相求各位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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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用嚴肅的口吻對大家說道：“我曾蒙朝綱大人惠賜這樣一首和歌……”$ ]& c1 f9 s) g8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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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是什么樣的和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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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男子深感興趣地注視著女子。+ G3 Z+ `: W# I! n

陰影彌堪惜3 U$ t# B1 B& F" q  _

月華猶可憐

此宮繾綣處# C0 c  ?9 k6 @% O; |& ?3 f3 K;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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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沙且流連（此處指短歌，為日語詩歌（和歌）的主流，無韻，分五頓，計三十一音節，故別稱“三十一文字”。此處姑以五絕形式譯出。）

“啊……”, ^+ Z6 V. ]8 c% g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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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未聽到過嘛。原來朝綱大人還作過這樣一首和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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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紛紛議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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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懇請諸位大人鼎力相助，幫我解開這首和歌的謎。”女子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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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謎——意思就是解釋和歌包含的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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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不懂啊。”

“究竟有什么含意呢？ ”. Q8 F# {" X! c
! S- V/ c/ q# p( m
眾人苦思冥想，女子以悲哀的眼神仰望著月亮。

“煩請諸位大人記牢這首和歌，如果有哪位明了其隱意。務請煩勞大駕光臨此地告訴我一聲。”

靜靜地說完之後，女子在月光中深深低頭致意。3 }8 R8 j3 T; ~9 }% V; L7 X$ E  d

然後，倣佛溶進月光中一般，女子無聲無息地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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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G  [$ T1 V/ n3 H2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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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喏，事情經過據說就是這樣了……”晴明說。$ q5 z0 ~& ~0 p& R' n5 B0 N

“可是，晴明，你又是怎么知道這件事的呢？ ”博雅問道。% z! A: |' q* x, O8 x+ J(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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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消失之後，眾人突然恐懼起來……”晴明微笑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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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呀．這女子肯定不是此世之人……”3 U, q4 g' T6 ~# R* a# i  ~: {5 t0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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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既然聽她念誦了這首古怪的和歌，如果對其中的謎語置之不理，是不是會發生什么不妙的事情？ ”

大家憂心忡忡，於是想到了晴明。

“今天早上，有人上門來找我商量。”) u' y2 L, R7 Q0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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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

博雅點點頭。4 r+ W: I& h: _: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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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怎么樣？和歌的謎底你解出來沒有？ ”

“沒有，還沒有解開。不過，我打算去見見那位女子。”1 Z( ~  c( \: t7 t5 m2 j, B1 G

“去田，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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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裏去的話，大概可以見到她吧。怎么樣，今晚就可以去吧？ ”7 L' j3 v, `. @+ U' S3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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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 ”

“嗯。”: v! A- N  W% l7 S

“你的意思是，我也一起去？ ”( o+ J5 v. }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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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你害怕，那我明晚一個人去也可以。”; t. K$ Z/ B5 d( x* W7 }

“害怕倒是沒有。” 　　“那么，一起去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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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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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嗎？ ”: c4 h  z* T0 R; u, y7 w- M& O3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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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到底去不去？ ”8 j; ^. q. c9 B+ n3 S

“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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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4 s! |& L% l5 Q; \  L0 ~4 i. p, J

於是，事情就這么決定了。

五

兩人來到朝綱舊居時，已經是深夜。

晴明和博雅一起穿過大門朝裏走去．庭院裏果然是一派荒蕪景象。

“那位女子在不在這裏呢？ ”博雅說。, i& F- g: [% q& v. h( y8 ]* c7 {

“大概在吧。”2 h8 z- a# Z- U5 \+ ~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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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踏著雜草，向前走去。4 h. d! p) i5 \' w/ j+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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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到哪兒去？ ”

“自然是東北方向嘍。那裏應該能發現什么東西吧。”

博雅跟在晴明的後面。走到舊居後院的時候，晴明停下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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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有一個小小的墳墓，埋沒在草叢中。3 [; p# b9 f: j* L; o0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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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把《文集》中的那首白詩讀來試試。”

聽見晴明這么說，博雅便朗聲詠道：踏沙被練立清秋……% W" ?; u0 N: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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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句尚未全部詠完，草叢中便出現了一個人影。, R; o3 X* `3 }1 a* P' \9 f- K! o

舉目望去，正是眾人所說的那位僧尼打扮的女子。, g% F+ N5 K) e! j, x%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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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來了客人，今夜又有人來，請問是哪位大人？ ”

女子細細的聲音問道。: ?% o4 Y) F1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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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是來破解你昨晚所念誦的和歌的謎語的。”

聽晴明說罷，女子的臉倣佛受到陽光照耀一般，頓時變得明朗起來。

“您破解那首和歌的隱意了嗎？ ”" e# c& K' z* R6 X: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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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還沒有破解。不過，應該總會有辦法可以解開吧。為了解謎，有一些事情，還得請你稍微詳細地說明一下。”, f0 [$ n9 {- r0 i

“什么事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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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這首和歌是朝綱大人贈送給你的？ ”

“正是。”' G! j7 [% O# ~5 H, j

“究竟是在何種情形之下，你得到了這首和歌呢？ ”. \9 o, B% V  f8 G  v! `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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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深深頷首行禮，答道：“那就坦白告訴您吧。我本是服侍朝綱大人的侍女，但實際上，與朝綱大人還有著男女之間的關係。還蒙朝綱大人親手點撥過漢詩與和歌。”( l9 [0 ?, z% _" E- A6 q) m) H

“然後呢？ ”

“大約在大人去世前一年吧，朝綱大人把我喚去，當時就送給我這首和歌。”

女子說，朝綱大人告訴她：“你悉心照料我很多年，我的生命已不會長久了。% H: L4 ^$ N8 w- Z2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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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一我有個三長兩短，會留下足夠的東西給你，你就用來度過餘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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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綱又說：“還記得嗎，我教你讀過《文集》裏的那首詩？這首和歌跟那首詩有關。萬一我出了意外，你就把這個打開吧……”" I' ?1 {6 R8 N& ?9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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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朝綱把一紙和歌遞到女子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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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綱大人去世之後，我打開一看，上面寫的就是這首和歌……” 　　女子悲哀地低垂雙目。, Z) T, l3 t% |+ f9 i

陰影彌堪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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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宮繾綣處

踏沙且流連+ K% G& i: R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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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低聲吟誦著這首和歌。

“怎么樣，博雅，你弄明白了嗎？ ”晴明問。  q9 c' T) y" },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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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明白。不過這裏的‘陰影’這個詞，既可以指心中的陰影，又可以指月亮的豁闕，正好一語雙關。我也就能明白這些啦。”

“只要明白這一點，就該會有辦法猜出整首和歌的隱意吧。”1 h2 q# m: }# b$ i+ y

“你說有辦法，那么，晴明，你真的弄清楚了嗎？ ”' J  q6 P8 j! M'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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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轉向那女子問道：“白樂天詩中的月亮，是八月十五的滿月吧？如果這時的月亮豁去一部分的話，會變成什么樣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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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牙兒？ ”7 N9 F. Q. ]: f: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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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低聲應道。, r) z+ |& u+ a1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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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滿月過後的月缺，應該是半月，朝綱大人的意思莫非是讓你珍惜半月、憐愛半月？ ”( c7 @1 Y( q8 {# v- T

“可是，那又怎么樣呢？晴明，我實在是摸不著頭腦啊。”博雅道。

“另一句中的‘此宮’，其實指的就是這座府邸，而詩句中的‘沙’，便是河灘上的沙子嘍。博雅，如果白樂天詩中所說的地點是長安，那么這裏指的就該是曲江的沙灘——了 ". y9 a+ m3 s.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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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請問，朝綱大人常常流連的地方，有沒有與水有關聯的地方？ ”& d7 }5 o6 m. g  ?- ~1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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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問那女子。+ H' k% Q4 l' t! O7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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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來了……”+ k0 f; G; L; p* m2 G! P0 W4 O1 K

女子點點頭道：“朝綱大人引水造了一個池塘，曾經好幾次說過，如果將此地比作長安的話，這池塘便是曲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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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請帶我們去那裏看看吧。”' T3 y  s  ^1 x: v* W( v2 a

女子快步行走在草叢中。不久，女子停下腳步：“這裏就是了。雖然現在池水已經幹涸，但從前這裏有個池塘……”0 ?1 v; D! I! H6 Q

“觀賞池塘時，朝綱大人經常踏足的地方在何處？ ”7 a& z+ r. l# v# `2 V& R/ R& [7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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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那裏。正好是您現在站立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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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就在這裏挖挖看吧。”7 s- \5 ^$ a+ i2 \% i) k

晴明從廢屋中拿來一塊木板，用它在自己剛才站立的地方開始挖掘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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挖到一尺深左右時，木板似乎碰到了什么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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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啊……”

晴明用手指將那東西捏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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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現身啦。這就是半月。”3 Q6 F: v: k  u) p, L' c1 X

晴明將手中的東西舉到月光之下，原來是一把呈半月形的象牙梳子。  n9 `1 S! o: H,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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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 q. K* Y1 t7 N5 |

女子發出一聲驚呼。

“事情到此還沒有結束。因為和歌中明明說了，要憐愛月亮、珍惜月亮嘛。喂，博雅啊，能不能換你來挖一下？ ”, e3 v9 D1 Z9 I% l. Z8 h' ?8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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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接過晴明手中的木板，繼續挖起來。不久，木板又觸到什么堅硬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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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東西！ ”6 Z3 \/ q/ @8 w9 c. e7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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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又深了約莫一尺的地方，博雅挖出一個單只手掌上就足以放得下的小罐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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罐兒上有木蓋，用繩子捆著。

把罐兒放在草地上，解開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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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我要打開了……”

博雅揭開蓋子，只見有什么東西沐浴著月華，在閃閃發光。7 J' T2 B8 d' J' [  [0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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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黃金嗎？ ”博雅說。& ~$ k4 P! c' P*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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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沙金。8 @. W4 }' w/ L" {'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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罐兒雖然小，但裏面裝的卻是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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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它了。朝綱大人留給你的東西，就是這個！ ”晴明說道。9 `& E, Q& s1 k) w8 h" ~1 B0 E

“太感謝了。”7 L: t4 Q9 q" F1 F  d/ j. C

女子垂首說道：“朝綱大人去世之後，我心裏始終牽挂著這件事，因而始終不忍離開這座府邸。死後也因為挂念此事而無法瞑目。現在，我終於可以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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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看著晴明說道：“麻煩您就用這些金子，請哪家寺院的僧侶為朝綱大人和我念誦一段《觀音經》吧。餘下來的，請您隨意處理就是了……”. Y9 b: W9 s9 g% c, k% e) ?2 F

說著說著，女子的身影倣佛溶入月光中一般，漸漸地淡去。$ f5 S1 G4 L; y! B

不久，女子的身影消失了。. ]7 X& E; p' l9 D; U4 M, u6 m

“居然會有這種事情，晴明……”

博雅手裏依然拿著木板，充滿感慨地說。

“這下總算大功告成了。怎么樣，博雅，咱們還繼續下去嗎？ ”% D: D; y) ]+ ^( @  u% P

“繼續什么？ ”
& h/ |0 y7 ^5 W6 y
“回家繼續喝個痛快啊，一直喝到月亮看不見影子為止。”
8 ~" A6 W" u0 i! W
“好．就這么辦吧。”

“嗯。”

“嗯。”

草叢倣佛被蘊含著夜露的點點月光濡溼了一般。晴明和博雅踏著雜草，朝著朝綱府邸外走去。

到大門口，“ 當”一聲，博雅將手中拿著的木板拋到了地上。4 l+ _3 a) q6 L% y& ]

兩人踏著月色，悠然地舉步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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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中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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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

發表於 2007-8-26 11:49 PM | 只看該作者

一
" [" x1 o* T& h& p+ G( {
二人舉杯對飲。( w. M# V; x8 n9 B

濃濃的秋意漫溢於夜色之中。

秋意拂過杯中滿滿的酒面。倣佛是在飲著這份秋意一般，晴明和博雅不時將酒杯送往唇邊。抿一口掠過酒面的秋風，便覺得深深地充盈在大氣中的秋意和著酒一起，徑直滲入肺腑裏。" n3 D' c& ~7 S2 E  P: p$ ?5 F

“你的心很好嘛，晴明。”" _9 ]% X( W, c9 u' ]' y+ l% d
  p; M+ S# n7 O4 r/ h! V: S
不僅僅是因了酒的緣故，博雅陶然欲醉似的嘆息道。
. Y# |$ a; P* u$ C# {- @7 p7 w$ O
這是位於土禦門小路的安倍晴明宅邸。; e1 U2 N4 N6 b  _9 C
3 \; n' d" ?3 _4 [: n! I! x
在面對著庭院的外廊內，兩人相向而坐。
$ M' K# {5 a8 v+ _8 ?. s* u: {! ~
博雅坐在圓形草墊上，晴明則身著白色狩衣，背倚著一根廊柱。/ c/ J. r; a8 y: H) G* t

晴明右手擎著琉璃杯，目光漫不經心地投向夜色中的庭院。- ^5 Q6 R5 }  {5 K: K( H5 p
! X4 [8 o, H1 s# _7 z
一盞燈火孤零零地亮著。

一陣陣溼潤的風颯颯地吹過庭院中的草叢。. m$ F" R: B, L3 T. u" r  J

女郎花、龍膽、瀕臨凋謝的胡枝子花在風中搖曳。& s+ X4 F- c, H; T' `6 P2 O% \! s
; S& V8 P; ?8 P9 F
將近滿月的青色月光，從正上方潑灑下來。

夾雜在金鐘兒、金琵琶、蟋蟀的嗚叫聲中，邯鄲的音色分外清脆，回蕩在夜晚的大氣中。
" F3 _0 e9 W( Q# r2 [3 l5 D
這庭院倣佛是將秋目的原野原封不動地搬來這裏一般。9 x) _% W( \  ]3 f: {& Q0 v: ~  g7 [

五天前，剛剛有過一場暴風雨。

暴風驟雨將殘存的夏日餘暑，從大氣之中掠走．不知帶去了何方。9 r+ X) l9 c! ]4 Y2 ]) v* p
9 J6 N+ ~) o+ E8 l4 F. N
夜幕降臨時，天空變得清澄，充滿了涼意。  T" B7 R6 u( x' O$ \7 i! w
* b* ?' q1 r+ V9 D
“這樣的夜晚，不知為什么，總讓人覺得有些傷感啊。”博雅說。

“是啊。”
% P1 f0 K2 m6 N, F5 N) d& t
晴明簡短地應道。$ o. \. W$ [2 W/ |% c" g

二人有一句沒一句地交談著，不緊不慢地飲著酒。

“真是美好的夜晚啊……”$ C! }$ _+ G: o5 K" T6 p
7 j; \- b8 E  @) I5 F# U" E
博雅呷了一口酒：“如此良夜，就算是身為妖怪，恐怕也會情不自禁心有所思的吧。”) |6 }0 d* k- U: Q! e
/ P$ ^5 _  x0 a* m, \( o) x
“妖怪嗎？ ”* x; q0 U  y, `: m& z( `

“是啊。”．“即便是妖怪，也無非是生手這天地之間，和人不無關聯。人心如果有所觸動，妖怪的心只怕也會有所觸動吧。”; a! o/ H* E! i
. s" \( T0 n1 ]2 v, h# J$ |
“照你的說法，倒好像人心能夠左右妖怪似的。”
4 n8 c& H0 A; T7 H/ E
“不是好像，我是說能夠啊。”
2 q* y" B, G* W3 L1 i
“人心能左右妖怪？ ”

“嗯。” 　　晴明點點頭，打算接著說下去。) `3 N! S, R' F$ P4 n, w  U- p4 G

“等、等一等，晴明！ ”

博雅忙說。2 J7 \0 W1 r+ g, ~0 ?- Q

“什么事？ ”. r5 L% E2 d2 z5 C* G
# \1 |9 ?/ ~1 u$ q; S1 r& L
“你現在是不是打算談咒的事？ ”

“沒錯。果然是知我者，博雅也。”, `; t4 b6 J1 i! F. A( u

“得啦，咒的事就不要多說了。”2 ?) G, u" I: F6 F  z, A, T

“為什么？ ”1 b+ x7 x: i. K9 [. U
7 y) K( G  k7 v5 K- B! S
“因為我覺得一旦你談起咒的話題，我心裏的快樂情緒好像就會離我而去啦。”8 v4 h# V- x2 [0 ]7 V! @
# A' }" E6 T+ }2 e* |
“是嗎？ ”
. h1 @/ y" R" m4 P
“所以說，晴明啊，你就讓我這樣安安靜靜地再喝一陣子酒吧。”7 U! Z% @8 \( y! s# s3 t8 {
  m9 b2 ^( G! j, C# i! C5 n
“唔。”

“我呀，就像現在這樣，悠閒自在地和你一起開懷痛飲，心情最舒暢啦。”* \2 I: p% B$ i% Z
3 _6 {7 Q$ ^: ^7 F3 {
“是嗎。”
& C+ }3 b# _& w
晴明露出一絲說不清是苦笑還是微笑的笑容，支起一只膝蓋，興趣盎然地望著博雅。

“對了，你剛才的那句話……”博雅說。; f' g( V5 t, M1 W, X- s- k# ]7 v$ z
5 l6 M0 I8 G& N5 [" {' u* l, V
“剛才的哪句話？ ”4 M9 [2 F7 \: `# D- j; E3 y! T7 J
3 c. C8 y) G0 J* R& n
“就是妖怪也會心有所思那句……”

“那句話又怎么了？ ”) j5 J4 D: H; x' }5 f5 P  u$ j

“五天前那個暴風雨之夜，橘基好大人好像遇到了呀。”# P8 X& `. W! r+ v

“遇到了？遇到什么？ ”6 {# u. L$ ^6 {

“怪事呀。”

“呵呵。”5 u$ j! v) _$ V+ o- j/ ]

“在一條大路的木造望樓裏。”  d9 d! N  w1 s* U3 f, I* ^0 {
' |7 N% f6 Y7 C; i" {& a- }
“望樓？那樣的狂風暴雨之夜，基好大人又為什么跑到那種地方去呢？ ”1 Z! c) i8 e* N  p- l* l; S6 x5 u5 r
* e4 }6 v5 z7 [1 o+ t3 R/ v5 F  V
“還不是為了女人嘛。”' y* H9 b! ^* d2 E; o, J
8 m( x: K" R9 S; w; c+ K
“女人？ ”/ t9 `$ R. G- ]3 @
# e: G' C. B, r( o1 x
“基好大人也沒說對方是誰，反正那個晚上，基好大人在望樓裏和一個女人幽會，就是那時候遇到怪事的。，，博雅打開了話匣子。

二9 z$ [/ h5 J  ?# @- a& [3 P, l" _
% z" D4 s7 P( X, i) D8 u: d
那天夜裏——從傍晚開始下起大雨，天色愈晚，雨下得愈大。9 ?% A. B4 `% S8 ?. B
( x* i& ]; L6 P! ~0 Y
橘基好和女人在木造望樓裏，心不在焉地聽著風雨聲。/ j' d  r! X# `" Q, T, h

木造的望樓，原本就不是供人居住，而是為了觀賞在一條大路上舉行的賀茂祭（又稱葵祭，京都三大祭之一，陰歷四月酉日（現為5 月15日）在京都下鴨神社及上賀茂神社舉行。）而建造的。/ q" \& H9 B. h# ?

兩個人都已將自己的隨從打發回各自的府邸去了。- f7 D# Q# y, _) h

事前已吩咐隨從，天明時再來迎接。可看到眼下這情形。基好有點後悔，不該打發他們先行回去。
' H, q3 m) F4 e; H  U7 o* O; P9 N
室內點著兩盞燈火。

雖然也預備了酒菜，然而，因為木板窗透風的緣故吧．燈火搖曳不停，令人心神不寧。木板窗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根本不是飲酒作樂的氛圍。
1 G! A2 n7 o0 F, c8 s' m
隨著夜色加深，風雨愈來愈強烈，木板窗被劇烈地拍打著。$ b6 h2 I9 ?: @/ j
# E! J. O9 B( w4 Y
木板窗的護板輕輕抬起，一陣疾風吹進來，把一盞燈吹滅了。
' h0 k# A, ~. W& C+ H3 t5 P1 W
到了深夜，狂風驟雨越發強勁起來。3 M* F6 X9 N, g9 U! w7 U; s1 u) |
( A2 o- I! x* t3 _  o" I1 Z
結果，剩下的一盞燈也被吹滅了。9 h- a. R, R( t$ R
! C; l! E& X) D7 G4 S" A6 m7 t& H  W  l
雨點擊打著屋頂，狂風在屋檐邊呼嘯。

整個木房子在風中搖晃，簡直像漂浮在空中一般。  p/ v9 I9 j( @/ `
# G: a6 D/ s2 q7 c( h, j0 `& R4 O% u
倣佛有一只巨大的手，不知是從天上還是從地下伸出來，拼命地搖晃著木造的望樓。
& d" C) c" _+ z
兩人驚恐萬狀，緊緊地摟抱在一起，不停地念佛禱告，不知不覺中竟昏昏睡去了。( \! y( g6 }- d& A' P1 _6 u1 R$ h

之後——等他們猛然醒來時，發現剛才那劇烈的風雨聲已經聽不見了。
  e+ Q. s* I& h% R1 b  m" r
劇烈地擊打著屋頂的雨聲也好，喀嗒喀嗒搖撼著木板窗的風聲也好，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o+ k2 P% I, z6 C" q1 h& @) x9 q
# ?+ p) S: [0 K5 _% J' A
正是這種無法形容的寂靜，竟然使兩人從睡眠中醒了過來。* n4 k( l/ D* x  g  V: A

這時——不知從何處傳來了聲響。2 V1 f1 R" S3 l2 t

那是低沉、蒼老的男子聲音。
& @- C7 |: t3 m7 M* j
側耳傾聽，那聲音倣佛在念誦著什么偈語。0 L0 W0 b4 @* B, }
1 v7 _& }. h/ l3 A: W7 q
那聲音漸漸趨近了。

諸行無常  V! P9 |- ^4 Y/ M3 p

諸行非常

萬物變幻
" Q. s3 S( H- L4 c% |
遷移他方
6 J  s  i- n1 d3 C/ t" w8 I9 }
似乎是在低誦著這樣的詩句，低誦完畢之後又唱誦起來：  @- Q& ?: s) ~* {
. f, V  F( f. w  y  a
諸行無常

是生滅法
  ]1 _5 B( x/ Q
生滅滅己; ?& u0 Z! ~" j# l+ [5 z; V9 F
, h8 Q: p9 j: D8 p# U. c
寂滅為樂　　倣佛歌唱一般，那聲音高聲誦讀著《涅桀經》中的一段。
& C9 x6 V7 A7 R
奇怪啊……+ N3 `! }  ^! H" a6 M0 ?
4 l, s+ A- H7 [5 u# B$ B# s
基好覺得不可思議，便打開了木板窗，才發現不知何時已經風停雨息，雲開霧散了。清澈的夜空中，月亮探出臉來。$ x5 K( Z! n3 n' \
; T- w+ w# N5 ]0 m' o. f5 }
是半月。2 h$ j4 X1 B; r

從疾速流過天空的雲朵間，青青的月光把一條大路照得明亮亮的。
. B! F- O5 h. ], m6 R2 y4 H
大路中央，有個東西披著月光正在行走著。
# ^( H  V! T9 F  L, d$ ~3 n
仔細望去，發現是一個身高直抵屋檐、長著一個馬頭的鬼怪。% t- A4 D' d7 t, ?$ t
/ s! m; `6 `* k$ i. Y
原來就是這個鬼，在念誦著《涅桀經》。% `2 D- e  c& N% n  c% y+ _
+ @9 k; A% C: T2 r. [7 P
“諸行無常，是生滅法……”  d0 |" r" d1 D4 \4 E, v

一邊朗聲誦讀著，一邊沿著一條大路由西向東，悠然邁步而去。
) U: Q; B, D/ f
這光景既讓人感到恐懼，又讓人覺得慟心。
9 m6 T% M( f. }' t3 c9 ?
就這樣，基好和女人躲在木板窗後的暗處觀望，只見馬頭的鬼魅走過木造望樓前，在皇宮方向消失了。3 m6 n9 \& X" C) v. V
$ h( F' n2 C' }& N% T# S% n
三

“總之，晴明，事情經過大體就是這樣……”
1 z0 |2 c: s( s( F/ g
博雅滿面感慨地說道：“這難道不是好事一樁嗎？就算是妖魔鬼怪，有時候也會陷入這樣一種心境啊……”: T' e# f1 X6 @; p* T
" e  {! p+ m/ W) o3 Z! h
博雅擎杯在手，大口喝酒，倣佛要讓酒滲入五臟六腑裏一般。! R9 ^- _& P% e

“那是雪山童子的舍身偈吧。”晴明道。
( E7 _# M' E$ T
這雪山童子的舍身偈，原是《涅桀經》中的一段故事。

有一天，雪山童子為了追求佛法而行走在山中，不知從何處傳來一個聲音：“諸行無常，是生滅法……”

此世的眾生萬物都變幻無常，有生就有死，這才是此世的真相——那個聲音這樣吟唱道。
5 h; f+ X- ~/ ?* y" F) _1 x
雪山童子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走過去一看，原來竟是個妖魔，在深山中念唱著詩句。9 ?, J3 ~- n* o+ A' F, m1 E
/ Z3 w7 ?4 {- Y# K. v/ Z
“求求您了，請讓我聽聽下文吧。”雪山童子說道。

“我肚子餓了，唱不下去了。要是讓我吃上幾口熱乎乎的人肉、喝上幾口熱乎乎的人血，就可以讓你聽聽下文啦。”妖魔這樣說。

“那么．就請吃我的身體吧。”: {3 ]8 J" t9 R; N) }3 W- L
1 k; _$ ~2 h' h2 o& ^! v
“生滅滅己，寂滅為樂……”
5 c. T5 y8 n( M0 C) a
童子話音剛落，妖魔便唱起後半偈。

擺脫有生必有死這一無常的痛苦，並且消除心中的迷惘，就能獲得心靈的安寧，這才是真正的安樂——那妖魔如此說道。. s6 y2 k; p( R( f# N8 Y8 [) W" n) x
7 ]- p5 |# r7 S
童子喜悅至極，在周圍所有的樹木和石頭上一一寫下這些句子，然後自己縱身投入妖魔的口中。: S5 W: P/ W. f  g( ?8 z- r/ G4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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霎時間，妖魔變成帝釋天的形象，唱誦著喜慶的祝詞。抱著童子向著天空飛升而去。
% e4 M* a, Y* A7 O
這便是雪山童子的舍身偈故事。. H" |& t# x$ t/ z
0 X; G. u1 E; R' W
“是啊，把這個偈語唱給雪山童子聽的，就是妖魔嘛。”7 k3 y; d+ S' V! _0 o# ^( J
5 p* G6 T0 Z, c* V: [
“可那不是帝釋天變幻的嗎？ ”% F  d. r9 B' J8 u" U6 F6 E) Z

“是啊。所以基好大人看到的鬼怪，說不定也是下賀茂或者什么地方的神變幻的呢。”$ J! y' P( _; U% B8 @/ }; D

“是嗎。”
' T$ x& O* ^  {* J+ }5 H
“也就是說，鬼也罷神也罷，從這個意義上來說，都是相同的嘛。”
9 }+ F8 X# ?4 Q6 Y4 v, `3 [
“是嗎？！”9 f  y* c" C+ z+ H7 [7 Q" l

晴明對博雅的這番話似乎頗覺吃驚，不由得提高了聲音。
6 k" j5 `( G7 c1 n9 ~: n# U
“怎么了？ ”# E2 _) k3 N0 ]2 f/ P- y/ a0 B

“好啊．博雅！因為你說得很驚人啊。”

“什么意思？ ”

“你剛才不是說，鬼也罷神也罷，都是一樣的嗎？ ”- A. [  j( U3 a
: L" o, y! Q8 d8 n* D
“是說了。那又怎么樣？ ” 　　“所以我才說，這很了不起啊。”$ `* J$ U- A; {* d
  E0 u; e7 k6 o: K' c8 P
“怎么了不起啦？ ”. w; n. c# v" W$ c
( \- q: |2 ?# o6 y+ P: Z
“因為事實正如你說的那樣。”

“……”

“鬼也罷神也罷，歸根結底，如果不和人發生糾葛．他們就不會存在於這個世上吧。”
4 O, O8 }) _8 ]9 X9 {: i9 x" E, }
“什么？ ”

“正是人們的心，讓鬼神之類生到這世上來的。”9 e* x" A* |6 e% ?! ?

“你該不是打算說，是由於咒讓他們存在於這世上的吧？ ”0 R+ H" l7 _+ L7 o$ j3 V1 L7 W
/ e# I1 K' I; J* C0 t7 s
“正是由於咒，鬼神才存在於這世上的。”. [0 f  @/ r1 U; A- A6 O2 g" y
" y# u# @; _  N" S$ Z3 w
“……”
& B" p& G% e) [
“如果塵世中所有的人都消失了，種種鬼神也會隨之消失了。”
: G4 b: o, R( o' Q" `
“好了，晴明啊，你說的這些話太深奧了，我聽不懂。”( `$ Y3 Q3 q4 S

“這可不是我說的。是你先說的啊，博雅。”: Z( o$ c! @: \+ D

“我可不記得我說過。”

“不記得，才是你最了不起的地方。”; X8 D6 X) h7 I" _

“別把我當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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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本沒有。”' M3 U5 D  e7 @& D
9 c# j7 _0 }1 X* u" Z" E0 }
“真的？ ”
# ?; I; A9 G' P3 @
“我這是在讚美你呢，博雅。”$ _) I4 D2 B2 ~# s+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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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別拿這種話來糊弄我……”, Y9 G- |& N+ M, o! g- a;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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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么會糊弄你呢？ ”

“真的？ ”# M1 Y3 r& u  H6 H- G- Z. x" A& O0 e1 L

“真的。”
8 S. M! E  w. T+ @
“不行不行。我還是感覺好像又被你騙了。”" l; o3 E: }. c

博雅把酒送往唇邊：“也說不清是怎么回事，我覺得剛才滿腔的陶醉心情，此刻好像已經煙消雲散，不知飛到哪裏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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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真是抱歉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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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用食指搔搔額頭，說：“既然如此，作為補償，我帶你去一個有趣的地方吧。”

“有趣的地方？ ”! H. g: C" o9 l' R9 M

“明晚你有空嗎？ ”

“有空是有空，可究竟是怎么回事，晴明？ ”" v+ _* }7 f5 w  D+ f( B* e5 {

“用你剛才的話來說，就是因為人心的緣故而產生了鬼。”' y/ w+ |/ a9 ?8 P
  S9 c) \9 j; `
“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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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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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怎么回事？ ”, c6 T$ S% }% d+ X/ }5 f
2 L+ J3 ^! O: ^
“讓鬼產生的，是鴨直平這個家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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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晴明開始講起這個故事。
6 X# D  J; E9 _$ Q$ D% a- A* m$ c
四, D) ?& e6 K9 D+ h  P7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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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個名叫鴨直平的男子，年齡約莫四十來歲，是個眉目間依然殘留著幾分清秀的男人。  a; t$ S5 f6 U5 s1 t+ H
3 A, D$ E2 W4 b5 \8 W) l- }
直平的妻子名叫蔌。

她虔心信佛，雖然目不識丁，卻能誦念《涅檠經》。
( J" X4 q+ M7 `. y3 L( I" T6 I
雖然結縭已有一十二載，可是約莫一年前，直平新結識一名女子，到春天便將妻子休了。
6 q) s2 \+ t/ r( g
遺棄妻子之後，直平便對她再也不聞不問。一個月、兩個月、三個月過去了，隨著時光流逝，奇怪的流言傳到直平的耳朵裏。8 M$ H8 c6 h( G6 A+ T

那流言並不是說妻子有了新的男人，而是說每到夜晚，妻子便開始做稀奇古怪的事情，有了莫名其妙的舉動。

據說是每當夜色降臨、四周漆黑一片時，妻子便會走出家門，一邊飛也似的四處奔跑，一邊呼喚著直平的名字。

“直平大人，直平大人……”$ Y: ?, W& [$ P

她赤裸著雙腳，一會兒跑到這邊的小樹林裏，一會兒又跑到那邊的大森林中。

“親愛的直平大人，您到底在哪兒啊？ ”

她高聲呼喚著疾速飛奔，有時，聲音又陡然一變：“你這個壞蛋，直平……”

聲音極為可怖地大吼大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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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也會整晚都不出房門，獨自守在家中。
$ x3 ]2 a; U+ K- @" W
有人擔心出事，偶爾前去打探。

“直平大人，直平大人……”

這時，只見她口中念念有詞，吭哧吭哧，用牙齒啃著家裏的木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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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到了夏天，荻突然開始不吃東西了。5 Q7 g( y' X/ T: J, M2 o/ x
7 v4 d0 k* U* Y
左近的鄰居偶爾遇見她，只見她僅剩下皮包骨，一天比一天消瘦、衰弱下去。

聽到這風聲，直平開始有點擔心起來。一天，他突然心血來潮。決定去看看她。
7 O' X  \  C/ T" {
然而，走去一看，發現屋裏一片寂靜，絲毫沒有人在這裏生活的跡象。5 e" X  K7 N+ T, u$ V( `8 q

直平膽戰心驚地朝裏面窺望，發現有一個人倒在地板上。: U8 ]% ]' q5 p2 o7 S&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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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進去仔細一看，發現倒在地上的正是被休的妻子荻，而且，她早已斷氣。更為可怖的是，死去的荻裸露的牙齒咬得緊緊的，怒睜著雙眼。" o7 J6 R3 K% `5 `" L

死不瞑目——也就是說，她是懷著滿腔怨恨死去的。

“從三天前起，就沒有再聽見聲音，大概就是三天前死的吧。”1 F, k+ q7 L2 ?0 x6 e. i& k

鄰居們議論紛紛。: G. K- c; l* ?  z: T# g0 e

這個女人，父母都早已去世，也沒有其他親戚可以投奔。

所以。沒人來安葬她，遺體就那樣擱在家中。1 r4 [" Y# b7 W" a" a"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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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直平已經與她離婚，事到如今，這個女人雖然死了，直平並沒有考慮要為她做些什么。4 M: w8 D/ E* B;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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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就這么聽任她的遺體擱置著，直平競自回家了。0 J8 E4 M9 r$ |- b4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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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又有奇怪的流言傳人直平耳中。　　任憑許多天過去，蔌的被棄置不顧的遺體，竟絲毫沒有腐爛的跡象。0 N7 _" Q" I* I, x2 [- z: }9 a
+ V" m: t0 R% p1 e3 U
頭發也不脫落，骨骼也不散架，全身依然原樣未變。

不僅如此，據說一到半夜，家中便亮起青光，房子裏還會發出聲響。

“直平大人，直平大人……”  N9 c. v, }5 d0 D% c6 u8 ~
: {$ H5 \$ Y5 b+ [0 S
而且，據說屋內還會傳出女人呼喊的聲音。! G" l; {4 n' r2 Q5 C

直平畢竟覺得奇怪，終於又決定去看個究竟。

夜晚還是讓人害怕，所以他是在白天去的。( W: y! k+ T% Y. _/ A- t
# U! E9 Z3 w" W1 j
透過門縫朝裏面張望，果然發現有女人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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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世已經四十多天了，蔌的遺體確實沒有腐爛。頭發也沒有脫落。
0 d0 Q2 ^1 D  s7 n, F5 ^( S
蔌的遺體又細又瘦，變得如同木乃伊一般，面孔正對著大門的方向，眼睛依然怒睜著。

全身以及臉部明明都已經幹枯，眼珠卻還泛著溼潤的光澤。

直平忍不住“啊”地脫口驚呼出來。0 R# W& P. G7 a

臉往後一縮離開門縫，向後縱身跳了開去。

五

“這是兩天前的事情。”晴明說。
" B& s' h; }& r8 y
“可是，晴明，你怎么會知道這件事？ ”博雅問。

“鴨直平今天中午到我這裏來過一趟。‘’”原來如此。“

博雅點點頭。8 u3 a. {  F  A5 c7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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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直平說完。晴明扳著手指一天、兩天地計算了一下天數，對直平說：“這可是一件相當棘手的事情，一兩天內不想辦法解決的話，恐怕就要危及你的性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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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晴明這么說，直平不禁驚慌失措：“請救救我吧。不然我會被那個女人折磨死的。”& F6 p) j6 X2 h$ x0 I

“雖說有不少方法，今晚……不，還是明天晚上最為穩妥吧。”$ Q' Q* j0 D3 d# g

“我該怎么辦才好呢？ ”

“好辦法倒是有一個，不過，這辦法恐怕得要你擔驚受怕，飽嘗恐懼。你有這個準備嗎？ ”$ [+ r3 U9 u& P! S, D; _

“準備？ ”

“本來起因就在你自己嘛。就算擔驚受怕、飽嘗恐懼，也總比命歸昔泉好得多吧？ ”9 D# u' \* A1 C: G( j  u4 l" v

“是……那倒是。”& }2 W, m  P2 q" O

直平點頭，又連連懇請說萬事拜托，然後才回家。

“那么，明天晚上，你到底打算怎么辦？ ”博雅問。

“這個嘛……”! h* V' `* d8 N5 K$ {

晴明從懷裏取出塊手掌般大小的人形木片，說：“是我今天剛做好的。”
6 y1 b) P! M* A4 C' J( R- @" k
博雅接過木片，湊到燈火前仔細一看，發現上面寫著當事人的名字“鴨直平”。

“這是什么？ ”

“就用這個，能救直平的命。不過，明天晚上，他大概會嚇得半死吧。”
+ |. [1 y* z/ g
“怎么？你說要他擔驚受怕，原來是真的啊。”" T2 v3 B/ e" n0 T
8 E/ ?% j& K7 |. k9 R
“那不是理所當然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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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你不是經常拿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來嚇唬別人，自得其樂嗎？ ”

對於博雅的話，晴明沒有反駁。/ s+ d( w; _! x$ N4 ^1 X, P  Z

“是啊。”/ |( P% m* f; [$ w- k9 n
& G7 G# e! H! t' `, L
晴明反倒點頭讚同。7 b- D. D0 E: z$ w( w$ b! V$ U

“不過，這次可是真話。如果不照我說的去做，直平弄不好就沒命了。”( k, j* ]7 A. @$ X
- S, ^" D2 P8 @- @
“你究竟打算怎么辦？ ”6 B, \$ W( f  N

“明晚你來了就知道了。”

“明天晚上嗎？ ” 　　“傍晚以前直平會到這裏來，然後我們一起出發。”- T2 y8 ^4 W$ O5 |

“去哪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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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京。就是那女人的家。”# y, x: m! a" Y9 o' c8 ?" e2 b0 j

“下京？ ”

“怎么樣？你來不來？ ”
' T2 {; _# r3 r) w0 I# X
“唔……”& d5 w6 h3 ?' l7 n( l/ _8 X8 j
& N/ K3 W" D7 }% l$ G6 ]- b
“去不去，博雅？ ”( d/ `+ _4 f1 P5 D; P7 t

“嗯。”) P* z# O6 v4 X  i

“去吧。”- ^$ \0 r7 D, ^

“去吧。”) Z# S% y  s7 y* O% P+ ]

事情就這么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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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V1 q& E0 d9 Q, J3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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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倍晴明、源博雅、鴨直平，三人站在一所房子的門前。太陽已經西沉，黑暗逼近了四周。
0 `) m/ T! t5 v2 e" M
雖然西邊的天空還很明亮，但那所房屋的周圍，漆黑的夜色卻顯得尤其幽暗。& s) y# t7 o* u& q* B

房屋四周野草叢生，一片荒涼的景象。; B4 y0 ]1 E9 w8 d4 S

“進去吧。”

晴明催促著。5 P, K* Y6 d3 g0 q! g
  R; F9 X, D' Z6 p* F
於是三人走進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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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緊吧？ ”  {* j6 \8 m  f1 z

直平忐忑不安地問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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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你意志堅定就行。”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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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進屋裏，發現整棟房子裏都泛著朦朧的青光。
* R" d# @: H! w
果然，屋裏有一具女屍俯臥在地上。* p( E0 Q& X5 n" |5 |. C
5 z$ H4 I& D! |
一如流言所傳說的那樣，她的身體既沒有腐爛，頭發也沒有脫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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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平的身體止不住地顫抖著，躲在晴明的背後望著女人的遺體。
* `' ]# ~& Z: K" _7 E: O
“怎、怎么辦？ ”

他聲音嘶啞著問道。) _5 a0 R" a! k& G* Q

“請跨在這遺體的背上。”5 ~, e. G/ N/ `* G) i
, J) ^( t" e$ Y6 h
晴明簡短地說。
! ]: I) `+ j" P
“跨在這、這個上面嗎？ ”$ B+ M& I# o8 |

“沒錯。”: Y' G4 N4 b3 B% `4 m) k, G

直平哭喪著臉看著晴明。
* O! o; ?& e* l8 r7 x. B
“來，快一點！ ”5 ~- u( M0 f) U7 O0 z% u( |

晴明說完，直平用求助的眼神看看博雅，最後，一副聽天由命的模樣，跨到了女人遺體的背上。

“好。抓住這女人的頭發，無論發生什么事，絕對不能松手！ ”: ~' g0 P- {$ Z6 v

直平伸出顫抖的雙手，抓住了女人的頭發。

“好。現在張開口……”晴明說。
6 @- h/ o: }1 J% n
直平便張開了口。# ~/ u) |0 s' p% D0 m

於是．晴明從懷裏掏出昨晚給博雅看過的那塊人形木片。說：“來吧！用牙齒緊緊咬住它……”

然後將木片放入直平口中。. A4 g% H8 X5 e: K4 H
0 U$ h, n% D5 a) r/ h7 I  Q  ?
“準備好了嗎？接下來，不管發生什么事，你絕對不能喊出聲，抓著頭發的手也絕對不能松開。這些事哪怕做錯一件，你立即就會被鬼吃掉，一命嗚呼啦。”

直平的下巴不停地抖動著，點點頭。# N% |, w/ }, L% M
7 z0 k, l7 O+ q2 g5 f
如果不是口中咬著木片，上下牙便會因為發抖而格格打戰，發出響聲來。

“好了，博雅，我們守在這裏。”6 m4 \) j/ ~6 O$ n+ v
7 Z# G- y. T  j# O. O
晴明把博雅帶到房間的角落裏，口中小聲念起咒語。　　“我在這裏布置了一個結界，只要不大聲嚷嚷，鬼兢不會發現我們。”

還沒等晴明把話說完，博雅就喊道：“快！快看……”
1 B( l; v. u. L& n' y3 M
“晴明，那是什么？ ”
5 w  a; h8 R1 t. Q
只見直平身下的女子遺體全身開始發出青光。; Q) T) ?% |& q: R+ C

“哦，快要生成了。”
  @$ n3 H, i  v
“怎么回事？ ”
1 w  C6 y. K8 f( @) i
“鬼要生成了。”) V0 L& O# r0 D0 A6 M
' ~/ s$ S) d4 c
晴明說話時，那女子的遺體緩慢地蠕動起來。: ?' L7 p: P# }' e% U0 }

接著，那遺體雙手撐在地上，抬起了上半身。& L* n- r+ N3 f: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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蓬亂的頭發，猛然披落到臉上。

用鐵青的眼睛盯了幾眼周圍，接著，女子的遺體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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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神望去，原來那是一個渾身鐵青的鬼。

直平一副隨時都會高聲悲鳴的模樣，死命地騎在女鬼的背上，兩手緊緊抓住她的頭發。

“啊，好重啊！身子怎么這么重……”1 v( T3 g7 P1 k

女鬼用極為恐怖的聲音念叨著，又長又紅的舌頭在口中躍動。: A" z; s0 w# F7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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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呀，總算熬到七七四十九天了。終於可以抓住那可恨的壞蛋直平，生啖他的肉了。總算到時候了！ ”5 U% V: c5 m- ?7 J# {$ v; F$ I
1 k5 d6 p" ^& J- j0 S
女鬼縱身躍出屋子，竄到了長滿莽莽雜草的院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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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平，你在哪裏啊？ ”) d# p( L! y7 h8 r+ ]: {
. S. g5 B& Z' ?% g
說完，女鬼疾奔起來。# V5 X# r+ l" i) K. ]

七' h4 ]: \8 i! e/ F4 F( P

快步如飛。

像疾風一般，女鬼在黑夜的都城中奔跑。: e  `/ T9 X7 r  E# V)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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颼颼的風聲，在直平的耳邊鳴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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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躲在這裏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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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鬼首先來到直平的宅邸。5 i( ^4 m! ^+ I$ J

然而，直平不在家裏。9 }' m) w5 R; D/ h. ]" y  J$ x6 h

接著，來到直平新歡的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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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裏嗎？ ”

然而，直平也不在那裏。- ^& {; p1 H5 o. K" X- v
5 L- h* ^! N3 D2 C/ C
“啊！我聞到那男人的味道了，那家夥一定就在這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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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鬼這么說著，又沿著都城的大街小巷飛跑起來。

然而，還是找不到直平。
2 C6 T/ ?+ `6 G$ T/ A! `' e
“直平．你到哪兒去啦？你這沒良心的東西！ ”

女鬼一面疾奔，一面高聲吼叫。0 {% l- o1 S% Z4 w# b+ b8 Z(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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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平嚇得魂飛魄散。/ ~' e8 e* a+ b2 X; X0 O; G

“對啦！一定是哪個陰陽師把他藏到什么地方了。” 　　事實正如女鬼所說，可是她卻沒想到，直平居然就藏在自己的背上。, w. v  F5 S  Q6 i% A, [' q

“啊呀。身子怎么這么重呀！ ”) }( ]  k: i* i6 K/ C

整整一夜，女鬼一面抱怨著，一面滿城飛奔，到處接尋直平。/ K0 q$ b- Q% J! x% I

終於。東方的天空開始發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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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今晚先回去再說吧。明天晚上可一定得找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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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鬼喃喃地說著，背著直平回到自己家中，又倒伏在原來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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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2 t) x- {  k$ W9 W* h4 w4 k! E
“行了，松開她的頭發，站起來吧。”  _& U; _* {: u+ M; z5 _

晴明對著直平說：“危險已經過去了。”/ t2 Y6 _3 `  l/ u, ^6 }

盡管晴明這樣說了，但直平卻還是一個勁地渾身顫抖不止，抓著女鬼頭發的手怎么也松不開，更無法從女鬼的後背上爬下來。; a4 D# P2 Q, E: g1 A

晴明握著直平的手，把他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扳開，直平才總算可以站起來。

直平淚流滿面，鼻涕橫流。

因為一直咬著人形木片的緣故，口涎從兩個嘴角拖挂著流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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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剛把木片從直平口中取下，直平便顫抖著牙齒說：“她、她說，迷、明天還要再去找我。難道……我每天晚上，都得這樣做才行嗎？ ”

“不用。”! E  r2 f4 x( p7 v. n2 K/ o(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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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一邊說，一邊把人形木片放在趴在地上的女鬼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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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那鬼陡然睜開眼睛：“原來在這裏啊。直平，你這混賬！ ”( A3 D. O0 a, }# C

隨著吼聲，女鬼猛撲到人形木片前，把它一口叼住，嘎吱嘎吱地嚼碎，然後又吞咽下去。' j" z. d6 L, ^; F. H/ j

吞咽完畢，啪嗒一聲，那鬼又倒在地上。- E( ?1 Z9 ?# Y/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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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一趴下，女鬼的頭發便開始脫落下來，肌膚也開始片片腐爛，周圍頓時充滿了令人難以忍受的腐臭氣味。  Q( S* F8 W8 k# L, Y

這時，耳邊傳來低低的嗚咽聲。2 h# G1 ^% v# R5 Z& _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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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望去，原來是直平在淌著眼淚哭泣。- q, C. N" W- d! m" e! Y

“你怎么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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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問直平。* e9 U3 E, ^' L4 `8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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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哪！我這是造了什么孽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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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平哀嘆道：“今晚，整整一夜騎在這個女人的背上飛跑，我害怕得半死。然而心裏卻萌生出另外一個念頭。”$ A5 E- y2 z7 U, X#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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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一個念頭？ ”" @: {1 a' e5 c9 r* ]+ V- ~- s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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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這個女人拼命到處搜尋我，我真是不忍心啊。

甚至想幹脆把嘴裏咬著的人形木片丟掉，告訴荻說，我就在這……“ 　　直平說完，只見倒在地下的女人開始蠕動起嘴唇，用極其細微的聲音開始念誦起什么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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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行無常

是生滅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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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滅滅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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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滅為樂" q% G6 l: F4 m9 S
4 U6 D% O# a, |! _* F
念誦完這些句子，女人的雙唇便停止蠕動了。

已經腐爛、散發出惡臭的女人的雙唇，看上去似乎浮起了一縷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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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中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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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

發表於 2007-8-26 11:48 PM | 只看該作者

陰陽師第四卷夢枕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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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陽師第四卷 ! N9 j4 E; ~. c! [6 q

4 B, N, T) ?; X1 z. x$ F& n
一 + x2 m' ?+ s  n5 D1 H( G9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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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倍晴明坐在外廊內，背靠著廊柱子。! u5 X( x6 K  K) N

他隨意地曲起左膝橫在地板上，豎起右膝，右肘支在右膝上，右手托著右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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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微傾著頭。頸部與頭部勾勒出的曲線，似乎飄溢著一種妙不可言的風情。

他左手的纖細的手指擎著玉杯。不時呷一口盛在杯中的酒。9 o8 L4 R) h. z/ E(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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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飲酒與否，晴明朱紅的嘴唇始終浮現著微微的笑意。7 _% g& [$ P& `( ~6 S' _

源博雅與晴明相向而坐，同樣在舉杯暢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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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邊腳兒高高的燈臺上，點著一朵燈火。

只有幼兒小拇指般大小的火焰，倣佛呼吸一般，在微微地搖曳著。. Z# T. n6 |$ P* Q0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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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是夜晚，剛剛進入梅雨季節。; w  Q. W! a  z& Y8 d, \- D1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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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還一直下個不停的雨，現在似乎已經停了。$ R( w+ v6 J0 H

此刻，分不清是雨絲還是霧靄的細微水汽，在大氣之中不浮不沉，飄來遊去。$ f1 \5 f/ @6 r* v( F7 @4 d% R4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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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似乎躲藏在天空中某一處，夜空的黑色蘊含著隱隱的青光。夜氣倣佛將那依稀散發出微光的青墨，擁入了自己的懷抱。2 I8 H6 F$ s, W7 t1 ^* G- s. U

晴明和博雅的身畔，是在夜色中延展開來的庭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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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宛如山野或原野的一部分，原封不動地切割下來移置此地一般。

有的地方荒草又高又密；也有的地方，白百合還綻開著雪白的花瓣。/ ?/ C+ x; b  c6 o/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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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空氣，雖然充滿涼意，但還不讓人覺得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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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身上的白色狩衣，因為吸足了夜晚潮溼的空氣，變得沉甸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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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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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放下酒杯，語調好似在喟然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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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不能再想想什么辦法嗎？ ” 　　“博雅，辦不到的事情，歸根到底是辦不到。”

“不過．這可是聖上的聖諭啊。”8 U2 f8 y( z; r* z6 p

“是聖諭也罷，不是聖諭也罷，不可能的事情總歸是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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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嚕。”3 Q' g7 I) l7 E%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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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運行的原則就是這樣。”; f! D  ]- z" ~

“嗯。”& Y! a/ y2 Q$ c3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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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好比聖上降旨，命令明天的太陽不許升起一樣——那是不可能做到的事。! Z3 Q; A1 P' a3 }5 h% 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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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並不是不願意做，而是不可能做到。“3 i3 E& D: R5 i) {" ]1 r3 a6 n

“我明白。”) q3 W2 }( _$ b

“要讓人不死，那是絕無可能。就算像白比丘尼那樣，能夠做到青春常在，但終歸有一天，她還是逃不脫死亡的宿命。這是天地之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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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祭祀泰山府君的事，是聖上提起來的。說實話，晴明，我也非常為難……”0 X& n5 L. D  y( G) q-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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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祀泰山府君這種事，可不是隨便誰都可以做得到的。”

“的確不是誰都可以做到。聖上說啦，是要你晴明去辦這件事啊。”博雅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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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話又說回來，那男人怎么會提起泰山府君的名字呢？是不是有人從旁出什么主意？ ”( ~# Y6 i* a/ T3 [/ y% [3 C7 c7 l1 U

“這個嘛。倒好像確有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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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誰？ ”# N3 j1 t+ t4 D9 V$ I% C* j! G

“好像是道摩法師。”

“蘆屋道滿？！”

“不錯。據說就是那個曾經施過還魂術的可怕家夥，提議把晴明你喊去，向泰山府君要回那和尚的性命吧。”2 N& G( e0 w9 j0 Y/ G( i

二

大約十天前，三井寺的智興內供奉（有資格主持皇宮內各類法事的高僧，共設十名。）病倒了。

與其說是病倒，不如說是睡著之後，就沒再醒來。
" a3 G; L& l: A8 g6 }
平日在清早修行時必定按時起床的智興內供奉，今天卻遲遲不見身影。心生疑惑的年輕僧侶便跑去看個究竟．發現智興仍在熟睡。呼喚了幾聲，不見有醒來的樣子，於是就伸手去搖晃智興的肩膀，卻還是搖不醒。5 N. ?/ i4 @4 S  }/ O8 T( W3 E6 P8 Z0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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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僧侶心想，他一定是昨天太累了。便任他繼續睡。然而，白晝逝去，夜幕降臨，甚至到了次日早晨，整整一天過去了，智興內供奉依然沒有醒來的跡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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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第三天，大家終於感到大事不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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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又是喂他水喝，又是拍打他的臉頰，試過了種種辦法，可還是沒能讓他睜開眼睛。* b1 z6 z*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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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眠中的智興不時發出痛苦似的呻吟，喉嚨還會不時地發出響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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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天，智興的呼吸終於漸漸變得細弱。第五天．雙頰凹陷下去，再這樣下去，看來勢必要危及生命。到了第六天，本來只要把水送入他的口中，他好歹還能咽下去，現在也不喝了。終於，連藥師也束手無策了。7 B7 x7 k3 R4 L/ d) {7 e
4 S+ j% i  s. ]6 ?- }. c8 [
大家也曾疑心可能是什么妖魔附體，於是請神念咒、誦經祈禱，卻絲毫不見效果。

第七天，一個名叫惠珍的弟子，領來一位自稱是法師的人物。% F3 c6 l8 o" F) [7 R( G5 X&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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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人蓬頭亂發，胡子拉碴，牙齒發黃，惟有雙眼炯炯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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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正是道摩法師。

道摩法師一會兒把手放在熟睡的智興的額頭上，一會兒用手指按按他的臉頰，又在腹部、脊椎等處探摸，渾身上下摸了一次又一次，終於說道：“事已至此，大概無可救藥啦。”4 {6 `8 U8 ?& e! m" I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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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眾人擁上來看的時候，智興已經沒有呼吸，心臟也停止跳動了。　　“看來，除了求助於安倍晴明，請他趕快央求泰山府君助力之外，恐怕別無他法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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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摩法師這樣說道。- e" b7 h" r$ y6 l# ~) }2 {$ f8 s) ^9 u

泰山府君——原本是大唐的一位大神，是中國五岳之東岳泰山的大神，別名又稱東岳大帝。

泰山，自古以來就是死者的靈魂會聚之地。在這裏審判死者魂靈善惡與否的大神，就是泰山府君。據說，自從佛教傳入日本後，泰山府君便與地獄的閻羅王形象合而為一，負責掌管人的壽命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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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再進一步說明，那么，將這泰山府君作為主神，負責主持泰山府君祭禮的角色，便是由土禦門係的陰陽師來擔當的。其中，尤以安倍晴明最為有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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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又說回來，道摩法師的話終於傳到聖上的耳中，是在第八天。. o9 l; j% z) E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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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第九天，源博雅被悄悄傳喚進宮，聖上命他傳達詔令，要安倍晴明立即舉行泰山府君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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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到了第十天，也就是今晚，博雅避開眾人耳目，悄悄來到晴明宅邸。+ z7 D8 p0 {2 G

三' ?) ]( `- u' c/ k4 t

“你看，情況就是這樣，晴明……”博雅說道。0 d' z1 d1 H" p. U3 P
0 j/ x% m/ S+ z& `1 ^: M8 H
“可是，那男人為什么對三井寺的智興內供奉這么關照呢？ ”9 E6 E0 m% k1 {9 U  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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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嘛……”: L6 T( q1 R0 ~2 b

博雅放下酒杯，朝庭院望去。# S3 [4 f( F: y1 c9 Y;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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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在平時，每當晴明稱呼天皇為“那男人”時，博雅必定要責備一番。但今晚他卻沒有這樣做。

“從前，聖上曾經受到智興內供奉不少照顧……”% K4 n/ I$ d6 G9 n3 _% i4 e/ T

“什么意思？ ”

“這是秘密。很久以前，聖上思慕過一個女子，她死後就埋葬在三井寺。有一天晚上，聖上非常想再見那女子一面……”) J6 t( `6 D5 y( n

“結果呢？ ”

“結果智興內供奉便避開眾人，當著聖上的面，將那女子從墓中挖了出來，讓聖上與那女子重新相會。”' J* ]. o/ @1 l' U/ o- j/ {' @

“與那女子的遺體相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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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聖上借著火把的光亮凝望著女子的遺體，眼淚撲簌簌落下，說‘死亡原來就是這個樣子，人生在世應該盡情歡樂才不枉一生啊，以後參加宴席時要常常回憶這般容顏’……”0 k( s' G4 ~! _. s5 P& `- O5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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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忘了什么時候，聖上年輕時不是與一名女子山盟海誓，說將來一定娶她進宮嗎？還記得嗎？就是那個每夜坐著沒有牛拉的牛車，要到宮裏來的女子。”" `4 X9 c( r7 Q! }5 S

“她好像是叫龍膽吧。”/ e7 j( n/ M( F" Y1 A

“嗯。她的墳墓就安置在三井寺。”( Q. f- q% Q9 Z- V

“哦，原來如此啊。”3 K# b2 Z$ A/ h, V( Y/ E0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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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興內供奉就是如此特殊呀。聽到他過世的消息，聖上情不自禁下詔要為他招魂續命，也是情有可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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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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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自聖上下詔後又過去一天半了，也許上意會有所改變也說不定。”

“希望如此。”

“不過，智興內供奉的遺體與活著的時候一模一樣，絲毫沒有腐爛。恐怕是看見這種情形，聖上才異想天開。$ ]' B& S% E2 Q1 F/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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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出什么讓智興起死回生之類的昏話吧。此刻嘛……“" h- C  P: `: N8 q# W& E- I

博雅話還沒說完，晴明打斷了他的話頭：“等等！你剛才說什么。博雅？ ” 　　“我是說，內供奉的遺體與生前毫無兩樣。到底是有德高僧啊，遺體也和二般凡夫俗子不同……”

“喂，博雅，說不定那智興內供奉並沒有死。”

“可是，呼吸也停了，心臟也不跳了呀。”( W0 `7 `5 O% n& q1 d!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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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嘛，要我自己去確認後才知道。”5 w# q0 X# X5 V$ ]: \;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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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肯去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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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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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太好啦。”) v! _/ @4 |) {8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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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智興內供奉只是患有什么疾病，或者有什么妖魔附體的話，那倒不是沒有我晴明的用武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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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哦。”

“不過，還有件事讓我覺得奇怪……”+ R4 C9 R# v* T% R

“什么事？ ”" X) m! X0 E; w) O! r

“蘆屋道滿大人和泰山府君怎么會牽扯進來？ ”# O9 F  ~+ I5 ~2 u) R4 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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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嗯……”: R  b3 x0 @; T, {5 f(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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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坐在這裏冥思苦想也不會有結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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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怎么辦？ ”3 F' Z: {9 o% Z)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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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吧。”

“嗯。”

“走吧。”0 v3 E0 I/ i7 {3 y#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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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

事情就這么定了。6 `8 `- Y1 T3 O( l1 h- ]1 P8 R: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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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D( J# d& s& i1 Z! r'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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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中午，晴明和博雅來到三井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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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來接待他們的，是一個名叫惠珍的年輕僧侶。

智興內供奉仰躺在床上，晴明和博雅坐到他的枕邊。- h. J7 n+ C2 d6 ?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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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還有前天，從比壑山請來師傅，作了祈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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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珍向兩人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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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沒什么變化吧？ ”

晴明若無其事地說道。

“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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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珍點頭。

“可是，為什么請比壑山的和尚來呢？ ”博雅問。, d5 t7 \4 b+ h5 b/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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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圓仁大師從大唐請來赤山明神供奉在比壑山山麓，其實就是泰山府君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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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回答說：“大約是因為聖上開了金口，所以就搞了個徒具形式的泰山府君祭禮吧。”; f# V* u7 [1 y9 K+ t" z; w

“今天比壑山也派什么人來了嗎？ ”& ]$ m) f/ v' Q; y! }& I2 T

博雅問惠珍。7 r, c  |7 U1 Y# P6 c3 O

“已經吩咐人赴比壑山通告，說晴明大人今日駕臨，所以應該不會有人來了。”9 D8 [+ R+ C5 V7 z9 c( I9 n

“那就太好了。”* k( x. O0 a; G, o. s0 p0 q4 ]

說完，晴明將視線轉向仰臥在床的智興內供奉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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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其他人已經回避．所以除了智興，便只有晴明、博雅、惠珍三人。' y- G) B6 f- k

智興的臉頰消瘦，兩腮的肉倣佛被刀子削去似的。眼眶凹陷，眼球形狀清晰可見。顱骨更像是只蓋了一層入皮似的。8 a$ h& G4 k"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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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呼吸。把了把脈，脈搏也沒有跳動。然而，肌膚依然殘留著微微的滋潤，身體也很柔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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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手觸摸其面頰和頸部，也並沒有冰冷的感覺，似乎還殘留著微弱的體溫。

晴明將右手掌放在智興內供奉的臉上，隨後緩慢地向著頸部、胸部以及腹部移下去。8 J' `& A5 D" B: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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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多久，晴明收回右掌，說道：“好像是有什么東西。”! x6 r' P9 {4 z- I

“有東西？！”

惠珍忙問。. Z# w- x4 r5 ^# j! Q* c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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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么？ ”9 t1 E% \( g4 _* n. f- m0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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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也探身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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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是妖魔附體，還是什么其他東西，情況還不太清楚。但有東西在體內，那是沒有疑問的。”. w. Y4 s' @( e6 x( {  R1 Q9 I. T6 p2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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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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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興內供奉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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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 　　“救他性命是可以做到的，只不過……”

“只不過什么？ ”

“我覺得奇怪的是，泰山府君的大名為什么是從道滿口中說出的。”; D9 @/ N+ u. ~5 E& G5 I

“您的意思是……”

“這個房間裏的人，可能誰會有生命之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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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房間裏的人？晴明啊，到底是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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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我，就是你。再不然，就是惠珍大人嘍。”5 h! U5 m/ }" k* Q" G3 d

晴明輕描淡寫地說道。& z2 J+ k+ a' {! {1 f2 S

“如果是我的話，這條性命絕不吝惜。進入三井寺已二十餘年，一直修行至今，成果仍然不如人意。這樣的無用之身，若能為內供奉大人一死，實在是求之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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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珍答道。9 O& l8 x: n9 `+ J+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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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有此心志，那么能否請你準備好筆墨紙硯，拿到這邊來呢？ ”7 m2 N0 @- I6 E6 ^2 N

晴明說完，惠珍立刻把所要的東西準備齊全了。

“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就是騙過我們要祭祀的大神泰山府君啦。”

晴明一邊磨墨一邊說道：“弄不好的話，我自己的生命也很危險。不過，在事情辦妥之前，就讓泰山府君把注意力集中在你的身上吧。”

“我該怎么做才好呢？ ”: _: T3 u" _; P# F% j1 L: r)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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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稍等一下。”

晴明用筆蘸足磨好的墨，拿紙在手，迅速地在上面寫了起來。4 }+ ]8 C' b: m- s, X,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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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你在寫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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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文。”4 w( }6 e: @& q' @% P- [

“祭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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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用唐文寫的祭祀泰山府君的祭文。”

寫完之後．晴明將那張紙遞給惠珍，說道：“能否請你親筆在這裏簽個名字？ ”

惠珍接過晴明遞過來的筆，在祭文的最後簽下自己的名字。

“好了，請把它放進懷裏，在外廊內支起圍屏，坐在裏面念經。”7 `+ ?* s% o3 s# q

“念什么經呢？ ”+ d) f" T+ R5 O' Z4 F$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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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華經》也行，《心經》也行，念什么都沒關係。. `1 r6 C/ L- F

只要我沒說停，你就要一直繼續念下去。不然的話，你我的性命都會十分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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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D: m, y( o8 {( o6 \

“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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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珍的身影消失了，不久，便響起了惠珍誦經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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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你這是在做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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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祭文的意思是，惠珍自己情願代替智興內供奉，把生命奉獻給泰山府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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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惠珍大人他……”

“沒關係，只要他一直在誦經，就不會有問題。趁這段時間，只要我們把這邊的事情解決好就行了。”( I) O7 l0 s( s

“怎么解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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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啊……”

晴明將剩下來的紙拿在左手，再從懷中取出一把小刀。' K0 ~3 h1 F5 v, P: T9 ^3 z& P

用這把小刀，開始裁切那張紙。$ d, u6 O9 B; y. J# o! a9 V1 W

“你這是打算做什么？ ”; E8 _* b: D1 p' l*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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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只管看著就是啦，博雅。”. F& l3 O/ S* T* h9 h8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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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用那把小刀靈巧地裁出兩個東西。

一個是小小的紙人，身披盔甲，腰佩長刀，手持弓箭，好像是全副武裝的武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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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個則是豆粒大小的狗。' h& T, I9 q2 N" Z1 w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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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這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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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伸出左手，用手指掀開智興內供奉的嘴唇，再撬開牙齒，把小紙人塞入智興的口中。& K; Y/ u) ^- f- x2 `( I

接著，晴明拿起那只豆粒大小的紙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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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左手掀開智興身上衣服的下擺，把右手中的紙狗伸進那下擺之中。- Q" Z5 d3 L" x* j9 q0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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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是在做什么？ ”8 p# Q" t$ q  L4 |) \5 o( K$ g7 z

“把這只狗，塞入智興大人尊貴的後庭中呀。”& Z8 n1 t: H6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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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作業似乎迅速便告結束，晴明的右手從智興的衣服下擺抽回時，手中捏著的紙狗已經不見了。$ {* I: H% z2 E7 k

晴明口中開始小聲地念起咒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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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智興內供奉的下腹部猛地抽動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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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晴明，腹部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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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沒有回答，繼續念著咒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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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智興腹部又猛地抽動了一下。- j$ Y4 {* p+ s

“又、又動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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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提高了音量。3 c+ l% y; z$ O-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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抽搐。3 e- ]1 ~0 R) z  O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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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抽搐。

智興內供奉體內有東西蠕動起來，接著，這蠕動漸漸向上半身移去。5 `7 E0 S# @! l* A& i7 Z

“這是怎么回事？ ”" L+ j& v: n* V% v) k

“那只狗正在驅趕智興內供奉體內的東西。”+ o7 r. h7 O" R$ I, O! S

晴明回答博雅後，又繼續念起咒語來。

不久，智興喉頭一帶的肌肉倣佛有東西在從內向外擠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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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凸，又一凸。向外鼓動起來，就像一只小小的猛獸在暴跳、奔突。

智興雙唇之間不時突然伸出獠牙，又縮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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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他的額頭上好像要長出角似的，一會兒高高隆起，一會兒又變得平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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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裏的皮膚已經撐裂，滲出了鮮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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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呀！晴明，內供奉大人被妖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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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管它，博雅。暫且就這樣由著它吧。”

果然如晴明所言，獠牙也罷，額角也罷，喉嚨中的暴跳、奔突也罷，都漸漸平息下來。5 |3 I5 O* Q* p3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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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一切重歸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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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結束了。”

晴明用左手掀開智興的雙唇，撬開他的牙齒，在智興的嘴前張開右手掌。! B6 f! m8 \3 M& n* G7 x1 a3 V7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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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從智興內供奉的口中，走出了牽著狗的武士。5 \3 z; C( E9 l1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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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 ”& ^5 |! ~4 ?5 i) g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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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武士連同狗，一起走到晴明的右手掌上。( R& p7 I. O7 }7 X5 s; y0 X& s8 ?& u

仔細看去，那武士雙手抱著一個雀卵大小的白色的圓球。7 L/ g2 g$ h- v! O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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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束了。”

晴明話音剛一落地，武士和狗立即變回原先的小紙人和紙狗模樣，晴明的右掌上只剩下兩張紙片和一個白色的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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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什么，晴明？ ”! I2 L: K' `  X, R8 s6 Q# |;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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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智興大人體內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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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體內？ ”4 r2 m2 A$ U/ k4 G( n

“不妨稱之為蟲，也不妨稱之為病，總而言之，可以說是寄居在智興內供奉體內的邪惡之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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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又為什么是蛋形呢？ ”

“是我讓它變成這樣的，目的是讓它暫時動彈不得。”

“讓它動彈不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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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如果它動起來，附到你身上的話，博雅，這下就該輪到你變成智興內供奉這副模樣嘍。”; A- p% S* p" x( g+ k2 a9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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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智興大人呢？ ”7 T/ t' h3 p3 }9 }4 y7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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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平安無事了。這不是已經開始呼吸了嗎？ ‘，聽晴明這么一說，博雅轉眼看去，果然，盡管還非常微弱，智興內供奉的胸脯正在緩緩地上下起伏。

“他很快就會醒過來的。”% A' `6 i) m7 Q: d1 F2 n.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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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轉向博雅說：“已經差不多了。博雅，你去把惠珍大人請來吧。”( C5 \: \3 ^" Y

五! ~3 l4 W6 g- F. E

雖然智興內供奉的臉頰依然憔悴不堪，但臉上已經恢復了血色。0 x; f5 C! \) E. {5 n% S' a+ J& g

就在剛才，他多次吸吮浸滿水的布巾，喝下了不少水。

此刻，智興內供奉閉著眼睛，發出靜靜的鼾聲。

他的枕邊，坐著晴明、博雅，還有惠珍。

“接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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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向惠珍說道：“有許多事情，不得不請你向我講清楚。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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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了晴明的話，惠珍似乎下定決心，仰起臉來，點點頭低聲應道：“是。”

“你們究竟做了什么事，被道摩法師抓住了把柄？ ”' g* v* u/ E6 o0 S3 E7 _9 q4 f3 D# z

對晴明的問話驚詫不已的，不是惠珍，反倒是博雅。9 G' N5 `; o' l. q7 U& g" ~4 X

“喂！晴明，你怎么突然問起這種話來？ ”

“蘆屋道滿，說來就好比是寄生在人心裏的蛆蟲。是人的心主動去招惹這個家夥來的。而且，他去吞噬別人的心．僅僅是為了排遣無聊……”

“……" ”但是，即便是道滿，如果不是你們自己有所貪圖，他對你們也是無可奈何的。你們究竟要那家夥為你們做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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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晴明這么一問，惠珍低下了頭。, i/ a: w7 \2 A* P- v( [, }

“犯……犯色戒……”3 P* t  m1 S7 Z, U1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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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珍聲音沙啞著小聲答道。

犯色戒——就是說，身為僧侶而觸犯戒律，與女性發生肉體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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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不如說是智興內供奉吧，他到底怎樣犯了色戒？ ” 　　“是屍、屍體。智興大師用女、女屍犯了色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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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珍聲音期期艾艾，說不下去了。8 i5 Z' ^& m7 \# e! w/ U7 Z

“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 ”, j2 S; z; V3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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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追問道。

惠珍嘶啞著聲音，開始低低地述說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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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做童男時起，我便受到智興大師的寵愛……”9 O1 L( M1 s8 A1 C$ Z

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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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男，就是寺院舉行法事以及祭禮的時候，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參加儀式的童子。. A3 g: a, i: F& f/ O

一般是七至十二歲左右的兒童，有時他們還兼任神靈降臨時的媒介，稱做乩童。

有時，由於戒律禁止僧侶與女色有染，於是，童男便成為僧侶發泄的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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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珍其實是親口坦白，自己還是一名童男時，就已經成為智興的禁臠。# C" P) R; e, Z1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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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珍長大成人，正式當上僧侶之後，兩人的關係依舊持續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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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下去的話，難道我竟要連女子肌膚是什么滋味都不知道，就這么死去…

…“

惠珍說，大約從三年前開始，智興偶爾表露出這樣的心思。/ D/ Y5 p8 V, v2 c7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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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智興已經六十二歲。

身體已經衰老，體力也逐漸減弱。

“死去之前，哪怕就一次也行，真想體驗一下女人的身體究竟是什么滋味。”1 P- E) U' w, T; {. k; U, v/ M6 K% h

然而，戒律規定不得觸犯色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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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道摩法師出現了。3 E) i( K  i' p$ m* k) d% T

一天夜裏，惠珍正要從智興身邊離去的時候，智興內供奉夾雜著嘆息，再次喃喃感嘆類似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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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有一個聲音鑽了進來：“人生如夢，為歡幾何？既然這么想做，卻又為什么不真做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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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外看去，只見夜晚的庭院中，道摩法師沐浴著月光站立在那裏。/ `- w2 X0 U, K6 }# ~7 }& n

“侍奉佛主也罷，侍奉鬼神也罷，同樣是為人一世，連女人肌膚的滋味都不曾嘗過，這樣的一生該是何等索然無味啊。”

道摩法師得意地微笑著說：“喂，能不能給我弄碗泡飯吃吃啊。吃完以後作為謝禮．我會告訴你一件好事。”

好奇怪的男人。( E2 K7 \  ?6 [3 [

雙足赤裸。; U8 J8 p+ z1 l* |/ W( b

渾身骯臟，身上穿的是下人們穿的破爛不堪的窄袖便服和肥腿褲。4 L2 \: U# r+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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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究竟是從哪兒鑽進來的？然而，他卻擁有一種不可思議的吸引人的磁力。+ l6 Q$ i: M.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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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珍不由自主地準備好一碗泡飯，端了過去。. l; O8 v8 j5 z, z/ F, T+ v

道摩法師就那么在庭院裏站著，一眨眼的工夫便把泡飯吃光了。0 l. l& f- Z% U* m4 s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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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叫我道摩法師吧。”8 d+ x4 u2 P' W+ t0 Q% B"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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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他把飯碗放在外廊內。; ]8 m, o* ~; J$ m5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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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人既沒有剃發，也沒有穿法衣，真不知算是哪門子的法師。

“法師大人，剛才所說的好事究竟是……”2 F0 N# g* V) C6 d/ U+ `

惠珍倣佛鬼迷心竅似的，問道。( b. E  c$ Y#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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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知道嗎？ ”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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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不犯色戒，又可以跟女人幹那好事喲。”: s' e# L8 h% P) }8 I! j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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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摩法師得意揚揚地說道。

“那怎么可能？ ” 　　“今天中午，後山埋葬了一個女人。剛剛死的，才二‘十四歲喲。你聽好：死了的女人就不能算是女人，只不過是一件擁有女人肌膚的東西罷了。最難得的是守口如瓶。+ O* S& o' ]: K/ Z

現在還沒有生蛆生蟲。不過，要是錯過今晚，那就不會再有機會啦。我說要告訴你的好事，就是這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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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這些話，他丟下一聲：“我走了。”

道摩法師轉過身去，便無影無蹤了。

“真是的！說些什么鬼話……”$ ]1 @0 x3 A4 I/ z-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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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珍說著，轉身回頭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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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瞬間，惠珍將還未說完的話咽了回去。

只見智興兩眼發直，身體微微地顫抖著。2 @7 [4 p: W: p: R1 T" J! m

站在那裏的智興，分明與惠珍此前所了解的智興判若兩人。

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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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你們真的去了，是吧？ ”晴明問。6 X" u2 R7 R- F7 X

“是。”

惠珍點點頭。/ B. }5 W4 k2 O3 |/ k2 l) V) P

“是我用鐵鍬，把散發著濃烈泥土氣味的女人挖出來的。然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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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興內供奉做了？ ”7 a# L- ^4 P) y
: r, b9 e1 m8 K
“是。做了三次。”0 ?6 C& V- `. M! n0 x: K

“三次？ ”# e0 v; j7 W5 p' D* |& M3 {

博雅不禁驚呼。

“第三次結束時，有個聲音從背後傳了過來。”" ?3 E  @" O) i" n

“看見啦！ ”
! ]/ A, C7 Q+ p) m/ Y
“看見啦！ ”6 n; U$ j8 A. k: U) z5 o& g

那聲音讓人膽戰心驚。+ g6 k" @. r, a

回頭一看，只見道摩法9 幣渾身倣佛沐浴著月光，站在那裏。4 X( Q+ x3 F0 g) b& \9 l  A( T

“真做了呀！真做了呀！ ”! K  s  r1 i/ E7 \( S  F$ d

道摩法師哈哈大笑。% r, ^. K! i9 |. U2 J; ?
1 m9 N! ^9 s0 ]/ d, u/ p7 k3 Y* T
“喂，你知不知道，這個女人三月二十八生，是屬蛇的女人喲。”
1 Z, R& m0 s+ m' \
他樂不可支地說著。2 E( O9 o  [' |4 H; h0 g4 {

“你玷污了與泰山府君同日出生的女屍。這件事意味著什么，你大概不會不明白吧……”8 `1 E9 P; g  m2 `$ x2 x

道摩法師的口氣似乎迫不及待。& O4 `" y( X3 [. R

“你可是偷了本該奉獻給泰山府君的供物啊。呵呵，後果該會怎樣呢？ ”

說完，在月光下，道摩法師手舞足蹈地消失了。

“那是十天前晚上的事？ ”晴明問道。

“是。”( V- ]* _1 q8 X) ]3 }$ m9 Q4 x8 P
. T* e- M; R" x2 H4 A
回到寺院後，智興就說頭痛，身上感覺不舒服，於是便上床倒下了。

“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惠珍說道。' p; w4 o9 w( ]" t0 S4 J

“聽說你還把道摩法師領來過一次……”

“不是的。其實是道摩法師自己到寺院裏來。說是來打聽智興內供奉是否無事。”

“這大概是實話吧。”
) `' |: _' I( G  ]* X) z# L
“他這又是為了什么？ ”9 Z% A. {6 D7 b

“他的目的是說出我晴明的名字，好設下圈套讓我到這裏來。”  ?) H% r* b5 U1 \7 V% }% J; Y  C: V
2 Y. B, m$ @, }2 q- ]
“那法師……”

“沒錯。迄今為止，大家都被這家夥玩弄於股掌之中。

你是如此，我也如此……“

“……" 聽了晴明的話，惠珍不禁啞然。　　”真是危險得很啊。不過，現在已經沒事了。“晴明說。
0 \' n. _* f) }8 e* z: l
“真的嗎？ ”

“請把我剛才交給你的咒文，還給我好嗎？ ”) q6 L0 n7 C  R
, j& }7 L7 a+ ^9 j8 b% h/ O  y
晴明接過惠珍從懷裏取出的咒文，攤了開來。拿起一旁還沒有收拾的筆，把惠珍的名字涂去，在旁邊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 O; b. c) K3 ]5 f# u( R
“啊！ ”

惠珍驚叫出聲。

“這樣的話，晴明大人，您……”

“我的事情，不用擔心。”( O3 k9 }, M& p7 U/ z# }

“喂！晴明，你要幹什么？ ”3 W) P5 @. S5 }6 n+ ^6 X

博雅慌忙站起身來。

“這裏的事情完全辦妥了，我要回去了。你不妨這就去向聖上匯報，就說晴明說的，事情已經全部結束了。”- w' O5 s! ~. J. @0 _4 S$ w

“喂！喂！ ”; h* J+ V1 a& T3 n4 e! L8 N
( u0 z4 M2 P4 I
博雅向著已邁步走去的晴明喊道。
* o6 h* \+ A* t4 O" g4 C
“我得抓緊時間。今天晚上還得做好準備，迎接泰山府君呢。”6 d  x  n# W& U$ L$ v
8 l# s8 F1 H: n- Z5 |4 m, w
八

兩人在飲酒。
' Y7 _0 g( i" j9 b  i! [
地點是在晴明宅邸的外廊內。
' W- \' i% y: o; m  k
和昨夜一樣，只孤零零地點了一盞油燈。3 n; F, l0 b6 u: s( y9 H) v' ?1 A
7 G6 F$ [# T# Q5 }1 [; G
晴明背靠廊柱，悠閒自在地舉杯送往唇邊。

博雅雖然也舉杯送往唇邊，卻顯然是一副心神不寧的模樣。# r* T! ~/ L+ W' O
  v" \9 m4 |1 N0 ]8 q
兩人之間，另放有一只琉璃杯。
. v9 Y4 G/ y/ C
杯子裏放著一個小小的蛋形物。

這正是那個紙做的武士和狗從智興內供奉體內趕出來的東西。& o7 w) t* o& N6 G8 R: ?' I
3 g5 T+ K: N; }2 K! ~1 f: i
夜晚的庭院與昨夜一樣，漂浮著極其細微的水霧，難以辨明是細雨還是霧汽。
9 Q: {/ |& S" q3 A0 ^1 ?* z/ D
不知是因為將近滿月，還是充盈在大氣之中、宛似霧靄的水汽較昨天要少的緣故——輝映在天空中的青光似乎多少要比昨夜明亮。
+ w7 O4 x/ o0 V3 I' v4 d
溼潤的植物氣味濃濃地飄溢在兩人周圍的夜氣中。
6 H/ r8 _+ J2 v- \0 R
“可是，到底是怎么回事呀，晴明？我現在覺得還是一筆糊涂賬呢。”
9 b4 L, `( q: n2 g" Z
博雅一邊端起酒一邊說道。6 N& b4 _% ^- \2 _- o* h2 m9 Q! j
$ ~; {0 D9 S6 E. o- Q2 B9 }/ Q
“我不是說了嗎？ ”5 Q6 o' [$ A  t' Q7 ^$ d# B

晴明回答。
+ Z3 N( M" ?# i
“你說什么了？ ”
9 l+ r0 ]; X- P# y6 x. W
“是那位道滿大人讓大家陪他一起消遣、打發無聊啊。”

“你說什么？為了消遣？ ”
* p0 K  _, g3 C! \% I1 Z
“沒錯。那家夥第一次出現時，慫恿智興內供奉去搞女人。那時他就已經下了咒。”5 ^; l: a  T$ Y! C
  ~/ V3 E0 R+ ~, B, I, k  a; f
“又是咒啊？ ”; ^5 c  P! P6 o; }( S( Z, @; m/ I
; L. p( z! m' _9 x! y1 l* i
“正是。而這恰恰是智興內供奉心中渴望的事情，道滿只是原封不動地把它說出來，這樣就牢牢俘獲了智興內供奉的心。”
; N( j9 O! y$ e
“哦。”# ~% H' B- o5 Q
! M0 Q# S. a# k6 i. ^6 J
“在這次事件中，力量最大的咒大概要數泰山府君了。”2 x7 y% K/ W* o% ?1 }7 c
# w) q* e4 K" B; q
“泰山府君？ ” 　　“所以智興內供奉才會惶恐不安到極點，體內自然而然便生出了這種東西。”

晴明看了看琉璃杯中的東西。! M  @5 m/ a4 v. I; v4 M
2 e: C. Z4 \  b" f' r
“這到底是什么？ ”

“是智興內供奉由於驚恐過度而在體內生出的東西，說得簡單些，就是鬼了。”

“你說得一點都不簡單。為什么說這東西是鬼呢？ ”

“對智興內供奉來說，雖說對方是屍體，但畢竟還是犯了色戒。這種罪惡意識加上對泰山府君的畏懼，以及智興內供奉苦修了幾十年猶自割舍不了的種種欲念，都在這裏面。”

“哦……”/ p* B- X% |5 j5 S4 p0 N+ A

博雅似懂非懂地回應。0 K* [* G! V0 i  |
! ?  E: B; @8 S3 B) Q# O- A/ r& Y
“等這東西孵化出來，我打算拿來當式神用。”4 A" d5 f4 Z8 D' p" n
! V5 i( w) I3 R
“用這個嗎？ ”  t; F( F8 V% p& j5 `0 v1 E$ o- {2 q

“嗯。”! n% b5 Y! ]+ H, G+ M  q
) ~: y* x1 J3 `1 X, M
“會孵出什么東西？ ”

“這個嘛，就不得而知了。因為這原本是無形的東西，所以我只要下令，無論是什么蟲的形狀，或者是鳥的形狀，大概都可以孵出來吧。”

“原來是這么回事啊。”/ U6 R( f; {  v8 X( B- U: W
. V: D6 o0 X  e( u% t$ F- J7 c( o
“就是這樣了。這可是無價之寶啊，博雅。”
3 B  s9 j8 T; R- v, u8 B& q
“這算什么無價之寶！ ”
) m4 `8 g. B, {: J" j8 x5 Y+ u
“你想一想嘛，這可是那位智興內供奉長年修行之後仍然未能割舍的東西啊。
% {* Z8 b; S5 F+ a4 o, C0 G! c
一定會成為強有力的式神。“7 w1 V) Q& C/ ?" T  {
1 p8 o, X  J- c& L% ~7 I
“晴明，弄不好你從一開始就是為了這個才到三井寺去的吧。”
$ b1 I1 V; V# b% K
“這怎么可能？ ”

“值得懷疑。”" X3 U9 n5 j6 \6 f4 o

“我是聽說了道滿的名字，感覺到那家夥是在誘我出面，所以才去三井寺的。”# W. J+ M( x2 N& n

“你剛才不是說，那家夥是為了消遣才做的嗎？ ”% V3 }, k: b& H. ?1 S; j

“我是說了。”: V: A9 p1 V. V$ g/ Z
, a+ h0 b* x8 |! E/ Q( ]
“你明知是消遣，還偏要趕去嗎？ ”( @. D; S) P# I+ C4 j, C

“我也想去消遣一下呢。道滿大人究竟預備下什么東西來打發無聊，我也很感興趣呀。”
9 J  B8 m% m7 x. t, B4 D
“可是，弄不好會出人命，對不對？ ”! ^5 V" `! [) S0 ~3 ~$ N
: U5 J6 e9 Q; ?3 P/ f
“嗯，是這么回事。”

“而且，照你的說法，這件事似乎還沒有了結，是不是？ ”0 ~3 B) |0 t- c5 P

“嗯。”

“泰山府君會來這裏把你帶走嗎？ ”

“這個嘛，大概是要來的吧。”

“真的？ ”

“真的。”7 [: `& M) }! j

“晴明，我還是覺得難以置信。所謂泰山府君，真的有嗎？ ”/ [' F" o: `- T+ T. q" z3 Z

“要說有，就有；要說沒有，就沒有。這次，道摩法師是用泰山府君的名字施了咒，所以應該會有吧。”& J, m* n* u5 B( j) g9 Y& g+ s

“我聽不懂。”: z% j! Y- |& l8 K

“博雅，這個世界是由好多‘層’和‘相’構成的。”

“……”

“在這些‘層’和‘相’之中，有一個便是泰山府君啊。”
5 [+ C. j  ~1 i; ]2 H
“但是，我怎么也不能相信在某個地方有個地獄，那裏有一個名叫泰山府君的東西，可以隨心所欲地決定人的壽命，想延長就延長，想削短就削短。”

“博雅，我不是曾經說過嗎？雖說是泰山府君，歸根結底也僅僅是一種力量而已。是這種肉眼看不見的力量支配著人類的生命以及生命的長短，從這層意義上講，泰山府君無疑是確實存在的。”8 O' Y4 A0 [+ o8 Z% Z# T

“……" ”當人們祭祀這種力，並將其稱之為‘泰山府君’，那么從那一刻起，這種力就成為泰山府君了。而當這個世上沒有一個人知道‘泰山府君’這個名字的時候，那么‘泰山府君’也就消失了，只剩下這力還存在罷了。而且，如果改變對這種力量的稱呼——也就是改變咒的話，那么這種力就可以既是泰山府君，又可以作為別的迥然不同的東西出現在這個世上。“: ^! s8 p* [" e' g+ z. m

“說來說去，使得泰山府君之所以成為泰山府君的，歸根結底是因為人們施了咒？ ”

“正是這樣。博雅，這個世上所有的東西，其存在形態都是由咒決定的。”

“我搞不懂。”

“是嗎？ ”
  G; F0 _* H- @, m4 \" J- `6 i) Z5 x: z
“搞是搞不懂，不過，這位泰山府君今晚還是要到這裏來，把你抓走的吧？ ”
8 y" q' c' y: a( f
“因為我把那紙上的名字改成我的名字了嘛。”
0 e* ^0 @6 c  b! Y! D1 Q
“它來了的話，我能看見它嗎？ ”! |+ E, {5 U& X3 Q
$ |+ C7 |$ q0 w9 i
“想看就可以看見。”
/ L+ W8 ^1 a6 f1 ^2 `; R' r
“它究竟是什么樣的？ ”

“總而言之，你覺得泰山府君是什么形象，它就會以什么形象出現在你面前。”: g3 r7 t, C# `5 Z* j% {$ d( A

“唔。”$ K/ |2 A. C' }) J! k
6 u6 A: c, M1 G( O- Y& v' O
“那是一種無比強烈的力。不過，到這裏來的，僅是這力的一部分而已。”
, J) p7 [: k! V' J6 a9 s
“那么，你不害怕嗎？ ”
1 W* i' T4 X! P1 o0 W% b
“船到橋頭自然直。”) l: {6 O: e/ C; X/ \) }
1 t$ W+ u" a( p2 x9 U  W! _. Y
晴明正這么說時，庭院裏突然現出了一個模模糊糊的人影。1 V9 o8 l$ T5 g! a  o2 j
0 y, U" c4 y0 p5 q. T5 R
“那是什么？！”
$ n  S. h* ?; l* ]% o' Q
博雅剛要起身。
3 s9 s, n0 ~: z8 c+ H, U
“是我。”

那個影子答道。

蘆屋道滿——道摩法師正站在庭院的草叢之中。
# c4 _, j% C" G) }# a8 y& t. Q
“歡迎。”4 V$ H& W" V6 K  y: \  m7 D; G

晴明淡淡說道。  w) D. y4 }* V# v  a, e

“我看熱鬧來啦。”9 S8 m! T+ R7 U( `% R4 S4 ^4 w

說罷，道滿穿過草叢，優哉遊哉地向著兩人相對而坐的外廊走了過來。8 D8 Z! g% W. X6 X* P6 W

“看看足下與泰山府君如何了結啊。”; _$ q( |8 }! `; v
" S6 J8 E, }% z/ g" |& U) ~- {3 u. a
道滿得意揚揚地笑著，一邊盤腿坐在外廊的一角，一邊抓過放在外廊內的酒瓶。: O# S! w+ E) K5 B' ~4 p: I
8 o2 Q! M( T+ j/ q! e$ F( \8 x
三個人喝起酒來。+ Q0 r) `* T3 D+ C& s

大家沉默無語。
  c8 s$ L: r' }/ V: s& K3 H
惟有時間在流逝。, N( Y3 K! @7 r) o  m
8 F% Z/ i; O- u' b+ e6 A" X" n
也許是心理作用，天空的月色倣佛變得明亮起來。% ^7 n" D2 ^( Y5 w* e

“博雅，笛子……”# N: D. h& P8 H

博雅從懷裏取出葉二，貼在唇上。
3 M  i9 B7 T7 Z" K6 H1 M: w
笛子的旋律流入夜空之中。) \2 I% e- n; u0 z# e& h- |

時間流逝。. {8 {8 q8 X3 b

突然——“來了……”: B2 B0 L* X2 }( r8 P+ V

道滿低聲道。

博雅剛打算停止吹笛，晴明用眼神制止了他。

博雅一邊繼續吹著笛子，一邊縱目凝望庭院深處。
7 V$ N! Y/ Z5 v! m# e% z
只見在大楓樹下的草叢中，依稀浮著一團白色的東西。

夜色中，那白色的東西像是由沐浴著月光的細微水霧凝聚而成，又像是一個身穿白色官服便袍的人。0 A  F: m0 j6 o- z& [; G4 }+ p

倣佛是隨著博雅在自己內心中將它看做人影，那白色的影子便緩慢地變成了人的身姿。

那影子似乎盤踞在草叢中，又似乎在側耳凝聽博雅的笛聲。

無聲無息地，它緩慢地移近前來。
( v. d7 K) b  \7 D
根本沒有看到它在走動，這白色人影卻已在不知不覺中來到附近。4 A3 T/ v8 D* q$ y- e

一雙冷靜的眼睛，看上去既像青年男子，又像女人。( m2 r. L1 y9 F' z9 t

臉上毫無表情，令人不由得毛骨悚然。$ \) P) {; d% y! D/ R

一種恐怖的氣氛彌漫開來，讓人覺得即使它冷不防張開血盆大口，露出猙獰的獠牙，也並非不可思議。
: d. m" h: ~! b2 s! ?; H
當這個東西終於接近外廊時，晴明伸出右手舉起那只裝有白色蛋形物的琉璃杯。* J5 G. T! f, K; T# S
7 v) Z7 A- A( f0 c& w4 S/ G
蛋形物在杯中裂開了。+ W& G8 V* o; d; n3 ?( [3 M

從裂開的蛋中，一種煥發著柔軟的光芒、倣佛霧一般的東西漫溢出來，它從杯口向外漫溢出去，形狀緩緩增大。' Z+ p" |5 A# n3 B

它變成了一只麻雀般大小的藍蝴蝶。

晴明左手從懷裏掏出那張寫有咒文的紙。把紙遞至蝴蝶前，蝴蝶輕飄飄地浮在空中，用腳抓住了那張紙。

是一只美麗的藍蝴蝶。

蝴蝶的頭部，是晴明的臉。
4 S: b, \. w: }& o
藍蝴蝶就這樣抓著紙，飄然向空中飛去。

於是——白色的影子蠕動起來。; U% D1 G+ h& \

看不見有任何動作，白色的影子飄然浮到空中，將藍蝴蝶擁攏在雙掌內。% Y! C/ W! B" g0 s6 Y
! L# H/ k" r& V7 S& t1 r4 W2 O: _
剛感覺到銀色的霧氣在夜色中流動，一剎那，白色的影子和藍蝴蝶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 U5 ]# N2 B9 I& G  L3 T# I
晴明舉目注視著白影消失的地方。
3 N5 ~8 N6 ?( ]. f+ ]
博雅從唇邊拿開笛子。+ k8 M; x' N. O5 T, C" W9 m- V$ V
! }" L8 o( |5 L3 B8 P9 s
“了結了嗎……”
" q5 E/ S; I  D4 @* q: |
博雅聲音嘶啞著問道。

“了結了。”! k0 Y2 T. b; P4 D

晴明回答。
6 X2 F: k5 j: ~: O! k
“太好了。我要不是在吹笛子，也許會大叫大嚷著逃之天天的。”; W% I5 q3 A( V; K, e3 x) y
/ `" U  v+ N' c7 Q1 O" g* S7 k
博雅深深地呼了一口氣。0 s  z# F, x4 g5 Q1 [1 C; p

“那就是泰山府君嗎？ ”
  V: @- _1 \$ T1 K; I4 \$ l
博雅問晴明。9 j  |1 I5 H7 l, }+ e1 n$ L
: c) f  }8 J# a. N7 I; y2 @
“沒錯。”7 D+ S0 `- C& n. J, b0 R8 s4 ]
6 K' K. W" p0 t% x2 i" s- T
“我覺得看上去很像你，是一個身穿白色狩衣的美貌青年男子。你看著覺得它像什么？ ”

然而，晴明沒有回答博雅的問題。
( e8 a: |/ S1 Z$ C5 @& B' ~) b+ E
“真是太絕了……”
7 s% Z4 V7 m  U
道滿說罷，放下酒瓶，站起身來。3 O" u  I, S1 Y3 W0 U
% b8 D; N" Y/ r" H! d8 u
“泰山府君把你做的式神，當成你帶走了……”
  r( {; }% S$ o7 h+ c) Z
“是。”8 @. ^" G. {. @! R,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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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靜靜地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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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 ~7 c9 N. w6 W  u, A
1 W2 F# i) i4 s7 C
道滿小聲笑了笑，朝院中走了幾步，又停了下來。7 A1 k- q4 D+ k
3 v! i( |# ~- r: Y8 i
“喂，晴明……”
, f1 I& B. o, X" V+ V
他回過頭來，心滿意足地笑了笑。

“下次再陪我玩吧。”" U) n" W1 m: M9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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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過身子，道滿再次邁步走去。* Y; J2 S. K. Y( j  V- U

“願意隨時奉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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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靜靜地說。/ E3 u5 _' b/ N* P" y
4 F4 ~" D4 t2 k& T0 y, ]6 V- _9 \
道滿撥開草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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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靜靜地灑滿他的背部。# I  V0 f; z# P7 I4 m, b- E
, r6 o; |# ^. ~: P, ~, M
不一會兒，道滿的身影也溶入庭院的黑暗中，看不見了。0 v3 e% J0 b- X9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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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輕輕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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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

發表於 2007-8-26 11:44 PM | 只看該作者

作者後記" O6 l5 z* ^5 Z# h3 f' o, z

這是我喜愛的《陰陽師》係列——博雅和晴明的故事的第三部。
, V6 i' z# w0 n( ~0 `4 c) O
推出第二部後的第二年就有了這一部。比起第一部至第二部之間花的七年時間，這樣的進程可謂漸入佳境了吧。因為幾乎被岡野玲子女士的漫畫版超過，所以，目前我以每三個月一篇故事的速度拿出新作。; k6 L5 O" Q0 J8 N; x4 t

在此我想明確指出一件事：岡野玲子女士的作畫能力和品味在當代首屈一指。% q8 z4 v; t; j
6 O7 R) C7 m5 w6 o; f8 a& u
所謂品味，包括了作畫的感覺和創作故事的感覺．而岡野玲子的品味的最大特點，是其無法言喻的部分。( \7 V$ ^& L7 D
  [; Y+ k* J2 m: ^; d* `
本想在此讚美一番，但遺憾的是，我卻找不到恰當的詞匯來描述她的品味。找不出詞匯、無法言喻這種事，真叫人沒脾氣。
0 J# i0 k8 s- I6 d* Y( j
然而，她的品味客觀存在著，這樣的品味使她的漫畫版《陰陽師》，在無數描繪平安時代的漫畫中獨樹一幟。4 I6 \! x3 Z' z! I/ n
5 f8 A% ]7 t7 E& j
所謂“無法言喻”，簡而言之，就是他人無法模倣。
! |' L& B9 ]+ n  X
以此之故，它不但在表現平安時代的漫畫中脫穎而出，在上百種漫畫風格中也是別開生面的。
( a# ^6 a# k; m$ c
這種品味——或者叫做感性吧。  B9 ]/ A! w0 b$ R9 T. S
- k( W! U9 o- _2 O
岡野玲子的漫畫裏面，有著不可思議的留白，奇特的時間．以及空間。這不單表現在作畫時的構圖中，也不單表現在情節的安排上。: M3 T, u: S  _7 W) v+ B
- m) @3 A  `0 n* I
甚至在感情、感性、故事、影像的部分，都存在著這種不可思議的留白、時間和味道。1 b% Y9 Z% B4 L  ^
5 I- Q5 q. T' W$ p
還要再說一點：岡野玲子是個有學問的人，對於平安時代的事，我總要向她討教。( _" t% ]1 b1 N, ?- W% X

可以說，小說版《陰陽師》能夠邂逅漫畫版《陰陽師》——也就是說，能夠邂逅岡野玲子的才華，真是太幸福了。漫畫版《陰陽師》正在《COMIC BURGIER 》上面連載．該刊同時還在連載我的《餓狼傳》，也屬於遇到了好的插畫者的幸福例子。8 R5 K3 s1 k& M/ R
% a  A3 Y! S) Y8 p5 }& ^3 Z
《餓狼傳》的插畫者板垣惠介和漫畫版《陰陽師》的作者岡野玲子，都是既以原作精髓為中心，又能夠不拘於原作而自由表達，這種特點正是他們所創作的漫畫版的優勢所在。# x) w: |1 w" R6 \& [
" f, o8 ?% X4 U
若漫畫版的作者是有才華的作家，則距離原作越遠越有意思。2 A2 y$ t3 f0 E4 u

因為作畫者的資質決定了漫畫版能夠在多大程度上脫離原作，這一點正是漫畫版是否有趣的要點。

總之，第三部《陰陽師》結集出版了。( V9 V7 ^  a0 S) _9 D+ b
  w9 |% w5 i9 |% W+ X% k
我要不斷地寫下去。期待大家的賞識。# S, e3 a9 x8 h6 B" j) O2 U. s

夢枕貘1997年10月21日於小田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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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6 11:43 PM | 只看該作者

吸血女侍& }, f2 m3 h+ W: ^( L# k, p1 I5 K
% q: _" K6 Q8 [7 ^, i  I
$ w9 y( Q& J, g4 i7 J! ^

一# a& g9 q8 M  u. E
9 L7 @, A0 ~( R# T2 }) b/ @, L
暑熱。

陽光從頭頂直射庭院。

院子裏夏草繁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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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蘞莓，紫菀，露草。庭院裏幾乎沒有踏足的空隙。$ R0 \9 o8 l! v) i1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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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草倣佛都煮開了，在陽光下直冒熱氣。4 w% V* s! K# X7 z( h5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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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射自庭院的光線，甚至映照到坐在外廊內的晴明和博雅處。

晴明支起一只腳，一只手擱在膝頭上，有意無意地眺望著庭院。$ ?+ }8 m; A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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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風。

院裏雜草的葉尖，連徽微搖晃的動靜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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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身穿寬松的白狩衣，額頭上找不到一顆汗珠。

“晴明。真熱啊。”博雅嘟噥道。0 }# I2 l6 s8 N&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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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之間放著一個小盆子，裏面盛滿清水。

要說有涼意的東西，就只有晴明的白色狩衣，和盆裏的清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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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雨剛過，隨即連日晴天，一滴雨水也沒有的目子，竟持續了三十多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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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酷熱之下，為什么草木還能長得這么旺盛呢？ ”

“因為有夜晚吧。”晴明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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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 ”

“到了夜晚，就會降下露水。”$ |+ `; D. m" R9 D

“對對，的確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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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點頭接受這個解釋。' a, Q  [4 `8 V% d; o9 O"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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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晚間降露，就如同下過雨一樣，早晨庭院裏的草溼漉漉的。6 s, T9 Q/ v: p0 o* D

清晨漫步庭院之中，衣物的袖口、裙裾，都像放入水中似的沾溼了。這些露水落到地面，可溼潤泥土，被草吸收。

“但是，不下雨還是不行吧。”; u8 H; z* o0 G, u0 e" u2 n: X+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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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把手浸入水盒，再用涼爽的手撫著額頭，眼睛卻看著晴明。& ?+ X! \& ?* j+ h& R: N) B

“晴明，以你的能力，可以讓天下雨嗎？ ”

聽了博雅的問題，晴明嘴角浮起一絲笑容，他以手扶額，輕輕搖了搖頭。

“不行嗎？ ”5 W# M8 ^* S6 g6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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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嘛．你說呢？ ”" Q0 k% J. l+ w( V& |, ]0 P/ r4 V

“貴船神社的祭神是水神吧？那邊每天都在祈雨，但還是沒有下雨的跡象。”7 F) c! [1 C: O( y( K* \+ n

“噢。”0 P. S* Y" {9 B$ e7 n0 o1 O

“據說，從前空海和尚在神泉苑祈雨，雨就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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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是吧。”( O0 I/ Q$ _0 U" v4 |$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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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來，大約十年前也有過大旱的事，東寺的妙月和尚在神泉苑祈雨，也很靈驗，就下雨了……” 　　“若論神泉苑池水，應該是船岡山的地龍通過地下的地脈伸出頭來喝水的地方，作為祈雨的地方倒算合適。”7 p: f2 B/ E$ U2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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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妙月和尚是抄了佛經，投到水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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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佛經嗎？ ”2 p6 }1 K" ]+ l. z6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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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十天前。中納言藤原師尹大人不是帶了幾個侍女．聲稱在神泉苑祈雨，大開宴席嗎？ ”' {% l; l$ k6 X, p# W

“就是讓侍女跳人水池那次嗎？ ”

“對。據說讓諸龍念誦了可如願以償的真言，讓女人在水池裏玩。”: M) ^; t. L& \- B" P1 f9 r; M

晴明念了幾句古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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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意思？ ”

“諸龍的真言呀。空海和尚用於祈雨的，妙月和尚也使用過的，都念過這種真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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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你不但懂咒，連真言也很了解嗎？ ”* ?0 `6 j. ]6 d- I! \/ I

“因為咒也好，真言也好，都是類似的嘛。”

“既然如此，用你的咒和真言，總該有辦法吧？ ”6 l0 P: w( r  \& D5 _4 r

“你是說讓天下雨的事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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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呀。”

“博雅，無論怎樣的咒或真言，都左右不了天地的運行。”3 N3 H7 E- W" G6 {6 s.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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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 L0 g( `. V/ b

“就是說，召喚東海龍王、求佛出世、阻止星移日出，都是不可能的事。讓天下雨，也是同樣的道理。”. {" Y2 j/ L$ X$ N-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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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如果是關於人的心靈，倒是可以努力一下。”

“人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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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比如說，沒有下雨，卻可以讓你感覺到已經下過了。可是，這和真的讓天降雨是兩回事。”

“但是．空海和尚……”" Y) D! t! q$ T, r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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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他是個腦瓜子好使的人嘛。”8 X+ h: }# R, h# o" |8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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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瓜子？腦瓜子好使就會降雨？ ”8 o. S. O" `8 U- v

“不是。”

晴明搖搖頭，又說：“測好天要下雨的時期，再進行祈雨的話，就下雨啦。”

“什么？ ”" n$ b6 c  D/ _6 |8 `3 W- v& l- v

“雖然不能讓天下雨，但知道天何時下雨，也是可以的。”5 K( x: \: h3 F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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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你這么說，那你是知道的吧？ ”' c+ f  j# c$ b: q: M. z. }9 g

“知道什么？ ”6 }5 L* p% A, X

“我問的就是：你知道什么時候下雨吧？ ”

“怎么說呢？ ”

“是什么時候？ ”8 p" l' W$ Z: E; l$ ~/ K( t

“該是什么時候呢……”  D# ^4 Q% }6 ?1 G( H5 O5 D1 d

晴明看著博雅，笑得很開心。  L7 ]1 S; \3 a) g6 H3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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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件簡直成了笑話的事吧：師尹大人祈雨之宴，差點把侍女淹死啦。”" y9 g8 m' `* a6 S7 Y; d+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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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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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女到水池裏去念誦真言，掉進水深處，差點淹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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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危急關頭獲救了，不然就沒命啦。“+ y8 _& z3 @9 o. k+ \# N$ t

“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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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抬起頭，仰望屋檐外的藍天。+ A2 e- P" Z( x1 l6 l# G6 |' E

天空藍得讓人絕望，不見一絲雲彩。  Z4 H( K' J0 ^& b+ t* R% D# s

“你怎么啦．晴明？你在聽我說嗎？ ”" E0 p( D/ J+ s0 Y" B! l4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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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著呢。”% Y1 [# Q" y* Y) C%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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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點頭．仍舊仰望著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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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怎么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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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什么。因為馬上就要外出，所以在想能否涼快一點。”

“變涼快？ ”

“應該有牛車來接，但熱成這樣子，乘牛車也並不輕松啊。”# g& ]; v5 u1 B3 _" g4 @7 z

“你也受不了這種酷熱？ ”

“博雅，兩個人擠在牛車裏搖晃，也挺不好受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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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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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你。”' U% I+ I6 L. |, `#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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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去？為什么我要和你一起乘車？這是件什么事，晴明？ ”( V/ S) F( Q4 ?$ c( j

“就是剛才我們談到的中納言藤原師尹大人，他召我們去。今天早上他派人來，說因為有事請教，今天是否可以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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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早上？ ”! ~) S, V  G- l! ]+ _8 i; h3 v- W

“我說今天和博雅有約，對方說和博雅一起來也行。怎么樣．一起去吧？ ”+ S  J8 [* n; J, Z$ T. j

“我也去？ ”

“看樣子他有了為難之事。正好作為避暑吧。談好之後，就可以涼涼快快地回來了。”2 g- o, p& s- W1 k  ]  c4 a, ?: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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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事出突然啊。”" G1 W) {7 S  I

“我不擅長應付那種入。”$ i) y! o" [, v1 N" b1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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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擅長？ ”

“你不也說過嗎？神泉苑祈雨的宴會呀。”: r  X$ ]9 n/ M5 ]! q9 G$ ~; o! g! v

“噢。”- P, N2 i! _# B8 ["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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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對那種不擇手段自吹自擂的人很感頭痛。”2 s' r7 ~  N/ m# U; |

晴明是說，他不擅長應酬那種以轟轟烈烈的方式吹噓自己的人。

“要說宣傳自己，由池人來做而不是自己上陣，效果應該顯著得多。”

“是這么回事啊。”

“召我去並沒有什么，問題是我很有可能不自覺中說出惹他生氣的話。那時如果有你從旁緩解，就太好了。”2 Q* S. a( }5 N  O& q( J!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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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是去了，就太好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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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而且，這樣的場合，還是另外有人在場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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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指我嗎？ ”1 X8 R, B+ o" s, t9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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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他怎么生氣，如果博雅從開頭就看到了，師尹大人也就不會胡說八道了。”+ b/ S) X" Y1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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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胡說八道’是指什么？ ”

“例如，我給他出了主意，但最後他卻抓住某一點，私下到處散布‘晴明也不過如此’的話。即使善始善終了，他卻說不是晴明幹的，是他自己幹的。”5 k6 ]) j$ E5 R; @# a

“他的確幹得出來。”

“沒錯。”: F& {6 j1 e7 L0 G

“其實說到神泉苑的祈雨宴，那也是影射性的。其實，我剛才沒說，據說他到清涼殿上拜見天皇，對天皇說什么‘這種時候和尚也好，陰陽師也好，都無能為力，實在是沒有辦法了’。”

“最好的辦法就是別理他吧。”7 j4 l& |2 L- W" W! }/ q# G

“要是這樣，沒答應去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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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那事情還挺復雜的，覺得不去不行，當時決定過去看看。”

“究竟是什么事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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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是被吸血了。”# q0 f. s2 e, ~* t6 P4 ]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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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y1 D8 @/ a% ?; B/ V2 Y

“被吸血啦。”3 `' U% Q* A5 f+ W( q4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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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 o# i# e; M' w( _. _: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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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一到晚上，就有東西到師尹大人宅子裏來，吸侍女的血。”

二

事情是這樣的。3 G% `) a  k) b! N7 |/ u* j: Y; h(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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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早發生在約八天前。

師尹的大宅裏，有一個名叫小蝶的侍女。  M$ q- V7 U! ]. \( O1 O

小蝶到了早上還遲遲不起床，其他侍女就過去看她是不是病了，順便叫她起來。) ^* W) u7 [! l) U. ~  }6 L

“你怎么啦？ ”% m0 i' E( ]( U1 X7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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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別人來招呼她，小蝶從床上抬起臉說：“我身體很疲倦，手腳無力。”; i; i& H6 X# P2 [3 u) H2 v

一看她，果然臉色蒼白，沒有血色。而且，臉頰也凹了下去，像個老太婆。握握她的手，指尖冰涼。

“對不起，我馬上起來……”- U# i4 Z* m- j, D# ^0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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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蝶想起來，眾人趕緊勸止：“不要起來了，還是躺到有精神再說吧。”' o- Z2 B5 q6 J  @- a: X+ {2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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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蝶衣服的領口開了，露出了脖子。- X: r2 n2 l( o+ s7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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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右邊脖子赫然有一塊嬰兒拳頭大小的痣。是一塊令人吃驚的青紫色的大痣。

“咦，你有那么一塊痣？ ”' O9 Z2 K# H$ X9 I%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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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別人一問，小蝶才注意到那塊痣的存在。什么時候有了它，是什么原因導致，連她自己也不知道。9 D# X* N8 ?1 i" w& E/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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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且讓小蝶休息了，第二天——這一次是一個叫水穗的侍女，到了早上起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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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侍女去看她，情況和前一天小蝶一樣，臉色蒼白，沒有精神，兩頰消瘦。) h2 ^3 c9 x, N1 T5 y! s,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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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讓她臥床休息，為了慎重起見，打開她的領口查看一下。: U" I1 \" B3 N2 H2 E& j/ H1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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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 ”

水穗的脖子上也出現了紫色的痣。

這樣的事一連四天出現，先後有六名侍女遭遇同樣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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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都是一到早上就臉色蒼白、消瘦，脖子上出現。

師尹的大宅裏共有十四名侍女，近半數已經脖上有痣。3 ^9 c9 @/ L! W2 o

夜晚入睡前與往常無異，但一到早上就已經出了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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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尹感到問題一定出在晚上．他吩咐隨從派人通宵把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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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時代，侍女們的住處基本上是大房間通鋪。侍女們睡在寬敞的大房間裏。

沒有小房間，只是根據需要設置屏風之類的東西作為分隔之用——實際上只要擺上屏風，已經與獨立的房間一樣，有私下的空間了。  \) F+ Y" e! v* l8 L9 e(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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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燈火熄滅。7 S& {  }- o6 c2 }5 T9 u1 C& Q.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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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下來的房間周圍有兩個男人坐著值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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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這天晚上過後，還是有一名侍女脖子上出現了同樣的痣。  h( Z- J6 J% [8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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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是通宵值夜的入睡著了，第二天早上醒來一看，又發生了同樣的事。

接下來的晚上。值夜人增至四個。

但是，還是發生同樣的事。　　一到深夜，無可抵擋的睡意襲來，四個男人相繼睡去。0 ]! J( ~* n5 v- g6 J

然後到早上一看，又有一名侍女脖上有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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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了醫師來看．醫師說：“好像被吸了血啊。”1 H  P) b) H0 r  k2 J+ T&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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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東西一到晚上，就出來吸侍女們的血。吸血的痕跡便形成痣留下來。. W- J$ k+ Y+ v8 h7 I( P7 p1 W8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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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幾天，被吸了血的侍女們臉色逐漸好轉。進食之後，內又有了血。事情不致危及性命。但實在令人心悸。/ G. f% A, b6 h5 d. r

太可怕了。! H2 _% H0 q' J. ?/ B4 p7 a6 V

一到晚上．人們就提心吊膽。甚至有的侍女提出要回家。7 E; g- @- X/ S- D$ [/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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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師尹大人就來哭求我。”晴明說。. L4 e+ E6 Q: a6 g7 K,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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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樣，去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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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去？ ”7 `7 a9 K4 w$ g5 M$ D4 W- @

“嗯。”$ z* M. b0 N2 w- X7 C- V# w5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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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7 d- o0 R/ l# m, A' P/ s

“可以名正言順地在侍女們的住處待到天亮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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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也不算什么……”& M' R2 V( P4 [* x( x6 U1 Y6 ^

“那就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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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7 }. w! v3 j& }' ]# \2 Z!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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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吧。”4 @/ D6 s- Y! V8 K7 Y2 u3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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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動身吧！ ”! |. |" E- \8 _  ~'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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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 ”& o6 A! }6 o; h7 j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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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 f7 |. Q. ]" q, B1 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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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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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是這樣，只能拜托安倍晴明大人了……”. W3 p6 A& W* ^

藤原師尹說道．他的口髭下的嘴唇不安地忽上忽下。, g& H/ ]5 l7 a& \* o6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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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正對面的晴明旁邊，是端坐著的博雅，所以師尹似乎很不得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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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尹的官位是從三位，在晴明之上，但旁邊有博雅。

博雅官正三位，自然比師尹高。+ e% Z- h% v2 G: Y)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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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事不宜遲，今晚就看看情況怎么樣吧。”5 j! _: c8 Z, {4 M8 G! ^& w0 b& A+ s

“那就是說……”6 ~) t( v* E) B7 q+ W4 H2 a3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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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 ^& N: ^' @: F" M% _$ E5 K*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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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在侍女的住處看情況嗎？ ”

“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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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源博雅大人也一起？ ”/ a+ R% o# D5 s6 {! r: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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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輕瞟一眼博雅，點頭確認：“是的。”5 ^+ V/ O4 s0 F+ q9 `  X%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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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好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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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好不好？ ”博雅問道。

“啊，麻煩博雅大人在侍女住的地方專門通宵守候，實在是不敢當……”5 t6 A2 N  s! w3 Z- c( P# z

真是不得勁。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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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這感覺可不能說出口。

官位在上者來到自己的家．而且還要人家做那樣的事，自己去睡可說不過去。

師尹知道博雅和晴明同來，但他怎么也沒想到博雅還會那樣做．他早就知道晴明和博雅有交情，但交情如此之深．卻沒想到。9 P+ z" O7 T6 P  Q4 p: a

“沒關係，你不必介意。” 　　雖然博雅這樣說了，但師尹仍一副極困窘的表情．竭力搜尋著下一句話。

“那么，我也一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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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終於擠出這么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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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不必了。如果您關注的話，就在自己的寢室裏等結果，好嗎？為了慎重起見，您找一兩個能幹的人．一聲招呼就可以衝進來幫忙。讓他們在附近找個地方待著。”

晴明這么一說，師尹大大地松了一口氣。他額頭上冒著汗，說：“那就有勞兩位大人了。我照您的意思安排……”: U1 g! f1 D: }$ `; q* ?- s+ D

四

黑夜沉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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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火已熄，晴明和博雅並坐在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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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背後是侍女們的睡眠之處，那裏下了簾子。

簾後傳來侍女們睡眠中的鼻息。- q& i( L0 N$ h#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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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睡眠中的呼吸聲時大時小，有時是沉悶的嘆息。

翻身時的衣裾塞率聲混雜著指甲抓撓皮膚的聲音。

幾乎所有的侍女都還沒有入睡，或者只在很淺的睡眠中。+ l: Z- L4 u& d7 e; U; m  ~" f#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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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是庭院。" d; p, J9 Z* r2 q( b. r

貓爪似的細月挂在西邊的天空，月光使庭院依稀可辨。) `  U+ @7 |6 c: q! g# |

晴明特地沒有關他們所在處的板窗，他認為這樣好。6 B+ A% |$ v$ C6 b/ B9 ~

有幾棵樹木——有楓樹、松樹和杉樹。; u5 C# X( ~# i7 }

下面是灌木叢，有一個小小的水池。: [& o, t  s' H4 b8 H'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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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池倒映著小小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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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會來嗎？ ”7 q$ I8 m2 y$ R4 C  f. r

博雅壓低聲音說。* T; \+ a' l$ ~5 [7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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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來的。”

晴明答得很幹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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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害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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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怕。”, @% ?) e" f6 K( z2 F" W'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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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不知道會是什么，但它可是吸血的呀。”' s, P) J- j% S/ ~5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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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又不是吸我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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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迄今只是侍女，下次可能就是吸你我的血了啊。”2 ~9 y. c; z%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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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這個可能性。”

“這不是很可怕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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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害怕的不是我，是你吧？ ”* |" e% [  A0 c; ^& a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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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我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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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直率地點頭承認。

“跟你做朋友，總是遇到這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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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1 f! W- C* k! {7 K* l/ {5 R7 q

“它要是來了，你會怎么辦？ ”' I( G0 b( r' s. s& D2 f7 |

“要是來了？ ”

“吸侍女血的那家夥啊。既然要來，不就是在打開板窗這個地方嗎？直接就盯上我們了吧？ ”- s: L2 x! a  ]: N& Q

“這個嘛……”

“晴明，別做沒有把握的事啊。” 　　“不會沒有把握的。它要來的話，我會提前知道．到那時想個法子就行。”

“那樣就行？ ”" D4 z/ p1 r- A% q' q, ~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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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但是，不是說來的時候大家都會變困、睡過去的嗎？一旦睡著了，來沒來，就不知道了啊。”  ^% w' k1 I7 G- U8 k2 c

“關鍵在這裏。”* n' h- i- @- K; z9 T& e, B. U5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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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鍵在哪裏？ ”$ O- b/ m6 O: G%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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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鍵在於我不會睡著。”: f! I; t$ K, Y4 d" ?4 D8 w: ^- b

“……”

“你會睡著，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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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

“對。你會睡著。你一睡著，我不就知道它來了嗎？ ”

“這招是不錯，但我睡著了怎么辦呢？ ”, J0 E5 [$ X) H% ^& w) m' ?) b

“或者就讓它吸點血吧。”

“喂．晴明。莫非你又要重施故技，像黑川主那次一樣，把我哄來當誘餌？ ”

“沒有哄你。此一時也彼一時也。”

“你這表情，分明就是哄人。”

“什么都沒瞞你。”* F, [/ [9 X! e; n: i
% p' Q! a1 }/ Q
“但是．晴明……”

“什么？ ”

“你總是……”4 L" |3 L' \# ?7 x5 o
2 {* L9 N% n+ S' P" m3 e
“總是怎么樣？ ”7 @# u# B/ O% j1 E9 N

“總是在這樣的時候……”
) [/ h# v# j# F$ W; _
“怎么樣？ ”- d: t; R/ z' q3 V8 H6 X0 {

“怎么說呢？你總是……”
1 v& j# m6 C8 F  \' {3 `' M
博雅的聲音逐漸含混不清，然後頭一歪，腦袋向前耷拉下來，睡著了。" _* u$ L) D+ I7 ?* n5 m
1 B4 ?/ K* |/ g4 o
五

黑暗中，晴明把食指和中指按在熟睡中的博雅額頭。

按著額頭的同時，又在博雅右耳根小聲念唱著。" L9 r4 ^. K7 P$ J

念唱完畢，晴明嘟起紅唇，“噗”地往博雅的耳孔輕輕吹氣。
7 y, Z. I6 I: a' ]- e6 F
博雅睜開眼睛。
6 N; \! u0 c& _* i' S; Z3 X
“博雅，察覺到了嗎？ ”4 K7 w5 Z" E# ^8 h1 b9 H. N
5 @" s" I2 s7 R; l2 L
“晴明，我怎么了？哦，我睡著了？ ”& t8 ?7 a0 L: }7 I
3 ~' [' `- [3 Y+ |& l) @- W3 G5 W% a4 I
博雅揉揉眼睛，抬起頭。
& s/ a3 V( ^) l. G
“不要做聲，來了。”0 P$ l- M9 V# l5 T
* ^4 P4 t, @4 O
晴明對博雅耳語道。/ b2 E" m) c) y+ R9 E
& \4 G) s# q! X! I+ O
“啊？！”
! P0 v5 V( F) k; P. y3 y3 T" p
“把頭低下，從簾子之間悄悄看裏面。”0 U8 @8 m4 d; v; w
- K6 L7 ]9 H( D7 Z# {1 L
晴明這么一說，博雅便膝行而前，把臉貼在簾子上。+ k: u1 y1 R, A
1 N& S5 z3 F& o6 r7 o8 F1 @( M
黑暗中，裏面站著一個發出朦朧的淺綠色光的東西。3 p3 o0 c$ c" b2 I
, w" I# Z9 U( z+ x" ~! v& u, b; T
那光比螢火蟲的光還微弱得多。

是個人影——女人。

女人站在侍女寢室的中央，嘴巴張大。4 E& z& `- [- W' [# w
, V3 @& U6 m8 c3 A: ~. K  @: _
“呼！ ”
& [) A8 P8 |1 b7 x: ?$ r
“哈！ ”5 i9 b# g- f. o: V

——她在呼吸。6 I$ S1 A7 Y. ]$ K: H' Q

每當她呼吸，好像就有東西從她的嘴裏跑出來，侍女們睡得更沉了。
7 R* u5 V4 a- c; K2 T& Y
“是她？ ”博雅問。" I" T2 |; S1 p- _6 E  \; `
! i$ [/ m* Z, p1 O$ p! _; q. v
“對。”" q  l/ C5 h! e
  _* E, t6 _  U9 p9 r
“怎么辦？ ”+ U  D0 T: T4 e# @# I

“稍等一下，等她開始吸血。否則，師尹大人也不會相信的吧。”# q" K. t3 x* T. h2 A2 S$ @  m
6 n0 U/ Q4 S/ V/ Z
晴明說話之間，女子鎮靜自若地走著，俯視著腳下。
: J8 p: c  Y* x, z2 ^
她站住了．說：“哎．這女孩子．三天前已經吸過啦……”

又邁步走動，然後又站住了，說：“這女孩子太瘦，血不多呀……”; V: c: J+ r3 G- S. F2 o

又走動起來。

“咦……”

她發出歡喜的聲音。

似乎在黑暗中笑了起來。  }) w. O0 u! n) L8 e" Q

“這女孩子胖嘟嘟，一看就知道可口得很。”

女子站住了，她的身體下沉般地縮小，趴在一名熟睡中的侍女身上。1 M! P" C% r  S" L

“好．行動吧。博雅，點燈！ ” 　　博雅按吩咐點著燈盞，晴明提燈站起來。

“走吧。”+ O' U& e" Q9 T: E
8 q- e' D( D$ w1 e
左手持燈，右手撥開簾子，晴明人內。8 L; k+ u/ W* c% W8 A

博雅緊隨其後。
  q3 \: V  H" O9 ~( `& D
即便晴明和博雅進入房內，那女子依然趴在一名侍女身上一動不動。
7 X1 K% i1 [, R, S! i* u. t2 z
像嬰兒吸吮奶水一樣，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 e* X8 \9 |  v+ a4 |: d3 B
  A5 ?7 G% V4 F- I$ T1 Y1 W/ s6 B
晴明滿不在乎地走過去，把左手的燈火按在她捏著侍女領口的右手上。. |3 i, y  y  F! I
! |! b- x4 A  W( P0 j
“哎呀！ ”$ r8 ^- m, j. A3 \, N7 i: t6 `
* i  ]. b' y4 h- N8 n$ Q
女子驚叫一聲．滾落一旁。  n8 W6 B  K2 s4 i$ ?  V
* b. N/ ?" O/ w. K) M0 r
“幹什么嘛，要妨礙我進餐嗎？ ”

女子站起來。" x6 g' v) A* _- q* f( s

她嘴巴周圍沾滿了血。

“噓……”4 ^, D3 o9 `6 [9 z

“噓……”& t0 _7 r/ n, Z3 T
3 `( C2 K$ A2 z' ]% T
女子的呼吸聲響起。/ q; c0 ^7 V+ ]' E2 M) A
* A  l, t. s5 y& c% L4 }4 D
然而，令博雅吃驚的是，如此大的響動，侍女們卻完全沒有要醒來的跡象。
- ?1 r" A6 U/ S+ W
“博雅，這裏交給我，你去叫師尹大人來好嗎？ ”1 o: `- o; A4 A1 c. p- q

“明、明白。”

博雅點點頭，後退著出了外廊。然後轉過身匆匆跑向師尹的寢室。& X, N/ f/ @# O1 v* `: a: w

六, o' T- H/ L* j/ {$ a6 Z! N7 D, k
8 I/ D& Y9 Q  [/ J* E
“這不是葵嗎？ ”" M1 o% c5 o! Q+ w! L
: f$ x: s; ]! V1 S
說話的是藤原師尹。0 {: z1 N& X2 \5 {5 O+ |" W

他站在外廊內．俯視著庭院。
2 Z; n3 h3 [7 X' V: V. {" i
庭院中，外廊跟前，兩名隨從左右拘押著一名女子。
8 J8 V1 R, Z/ k3 U
看見那女子，師尹脫口說出了那句話。  ]  X1 Q5 F+ P# M0 l* A
5 e' ]; r* g4 b$ P% D4 s
左右燃起了篝火，熊熊火焰映照夜空。

師尹的右邊站著晴明和博雅。

“那么．是葵天天晚上吸食侍女的血嗎？ ”師尹問。0 {2 F# a/ f: Z9 S8 _

“是這樣。”晴明點點頭。

“其他侍女呢？ ”師尹又問。# _" j7 ^7 g8 K+ w' n
: J& i, z' |) W4 o
“都平安無事。被吸血的侍女也好，其他人也好，都會睡到天亮。現在就處理掉這件事的話，是誰吸血的問題，就可在不為人知的情況下了結。”8 `# j5 C; I# H1 o% H

“但是，該怎么辦呢？晴明大人……”0 @, [: t. o/ w
! ]8 p6 W" j, f' z
師尹還沒有說完，女子——葵便喊叫起來：“喂喂．我要喝血，我要喝血……”) S/ h/ U1 N& T# x  U
" Z- j: h! A# \) i& I  Y
她嘴邊還沾滿血跡。
6 _+ t( b+ {1 F2 o+ w' u" k0 ?
“那個女人的身上，看來是有邪物附體了。只要把鄂物驅除，就圓滿解決了。”' X# @9 ?/ J. }6 r! ^) }. ^
0 a0 L( w1 \5 H$ e, A9 Y$ o
“怎么才能驅除呢？ ”$ a( t* V! E( z7 u
1 l& M, n$ e: {3 L
“讓我來。”' }0 t$ g0 u# T/ j1 J, O2 G

晴明徑直走下庭院。0 U( e" }( G# |& \; g+ u
2 n" N3 c! B/ z
他向前幾步，站在被左右按住的女子面前。! |$ W8 |6 Y( c  l6 q+ K7 N6 Z
! b7 z, U% P( `. m
“呸！ ”葵張開嘴巴，往暗明臉上吐痰。
( x7 B$ l' H( I5 G# M* {6 M7 k' X
晴明用左袖擋住她吐出來的東西。  z! S- M6 Q# ^2 x9 ]% ?4 l. y
# _/ r% j# z( W0 Z. M. [7 Y" r
黑血粘在他白色的衣袖上。: Q+ d' h* C2 `$ K* q0 B

晴明不動聲色地看看臟污的衣袖之後，右手食指伸向女子的額頭。

“哧！ ”, E8 {7 v7 F/ c  r* P. m$ R) x

女子想咬晴明的手指，但當晴明的手指觸到她的額頭後，她一下子平靜了。

“說吧，你是誰？ ”

晴明一發同，女子便開口回答：“我是住在神泉苑，活了一百五十年的水蛭。”
/ V. s. h& O  d) }2 y! Y" ?
“你為什么會附體在葵的身上？ ”

“從前空海和尚在神泉苑祈雨，將寫有諸龍真言的紙投入池中。我在池中碰巧吃了那張紙，因此獲得神力，得以長生。”
5 O2 P2 _1 \" \, n: \4 i% F5 A
“然後呢？ ”1 u3 u3 ^# s/ g# l; N! W* d0 V)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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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忘不了那種滋味，便一心期待著寫有真言的紙再次投下來，結果十年前有妙月和尚寫的諸龍真言投下來……”8 k" L) T" ]. C4 N7 p' p( a: L

“也被你吃了？ ” 　　“是的。吃了兩回，就更加想念那種滋味。每年都盼著：今年還有吧，明年還有吧。十天前，不是有念著諸龍真言的女子下池中了嗎？我馬上吸附在她身上——就是這名女子。”* G5 [6 z, W6 _2 K5 n% V; d! _* {1 y
4 _4 Z, s- X1 f* `$ F2 a
“果然不錯。”

“附在人體，而不是在水中，一到晚上便口渴難耐．饑腸轆轆。於是就……”# ^& Z. K, q3 Y. N# x& S4 o

“就吸食侍女們的血？ ”# a& I: C+ \0 u$ [
5 ?$ M6 m# v* l; r* }+ @
“是的。”
" a# l, ?6 Z! v" p  A) |
“但是，事以至此，你也該乖乖回去了。”! l. `2 W" S& Y8 s# W: W+ Y! A. r
8 J1 L# [: [6 G2 J; F% z( J# V1 F
說著．晴明用手指尖按住女子的額頭，口中小聲念念有詞，將女子的鼻尖含在口中，“呼”地吹入一口氣。  s/ V& K. S( i4 f, h
3 }" K( w/ N2 q( y1 t% i, [' @3 U
於是．女子“啊”地張開了嘴巴。

“怎么？！”, D. n; T* S2 y0 h, i5 w- g! X

外廊內的師尹喊出聲來。
1 U5 H. L% @4 o3 H% ^% P
女子張大的口中．有東西爬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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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個肌膚黑亮黑亮、滑溜溜的東西。+ J: F9 A" L# x& T& l

那是一條小孩子略膊般粗的水蛭。9 w% D# R; v, e- T/ n
% n: m/ s1 r9 _  t5 h* s+ S
水蛭從女子口中爬出來後，蠕動著爬向水池。$ H. C) z0 u( G2 g8 }: z2 c
2 z1 L% [1 E* s1 X! E
“因為想要祈雨的真言，不惜弄得烈日當空，就是你搞的鬼吧？ ”
0 g3 P5 c9 q* B
晴明又煞有介事地接著說：“池中之水引自鴨川河。你可由此遊出河中，人海前往東海龍王處。不妨向龍王傳我晴明的話：快快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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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它是否聽見了晴明的話。, T6 R. q5 [) K  ^6 G( P

水蛭從池邊滑入水中．消失在黑色的水裏，隨即無影無蹤。

師尹設酒款待晴明和博雅。黎明前，兩人乘牛車離開了師尹的大宅。

晴明和博雅登上牛車時，黑暗的夜空突然響雷，開始下起雨來。4 L5 N# I8 M/ E: v" C- a; L
: v) ~9 G1 a4 ~2 f" _. M7 a3 n  ^
七7 V  ^% Z9 A( [: U# I! d+ m4 e( K% P
* G- A" Z9 m8 z! u. a
“哎，晴明——”

歸途的牛車上，博雅開了腔。

大雨猛烈地敲打著牛車和地面。  F, G, o9 K2 F% M( k$ d( v

“這場雨是你造成的吧？ ”0 h4 l4 S- R8 h6 g. C
" q* l" o' @$ L  Z1 B. z
“唔。”- a9 ~& e6 P/ z2 w6 Q
& R* \" g. _1 L
對於博雅的問題，晴明面帶微笑，不置可否。$ a4 z! n' f" ?2 z  }8 k8 X

“哎，晴明，這場雨不是你弄出來的嗎？ ‘’”我白天不是說過了嗎，博雅？
: x" @* E1 q" j4 X: s: x8 C# C
“

“說過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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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念什么咒，都召喚不到東海龍王，左右不了天地運行……”

“可是，不是下雨了嗎？ ”
3 h, t5 P/ A2 M% `' F$ y
“呵呵。”

對於博雅的追問，晴明只是微笑而已。

“哎，晴明……”
3 \, c& B4 e$ q, d3 o" D9 b
“什么事？ ”

“下雨太好了。”9 [4 Q: L2 M, y2 _
6 U4 p  C! O" Z2 {  B
“是啊。”

“還得說一句：不論是否你造了雨，那位藤原師尹大人準以為是你造的。”2 D- t5 ^% G6 w" D6 G" \
" s2 }. ~" a9 b, @- y
“就讓他那么想吧。”

“不用多久，朝廷上就能聽到對你造雨的好評啦。”/ C& U+ [7 ~6 m+ z7 K* X.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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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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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
2 ^4 z5 Q. F  D5 t! U' w
“那樣的話，也不枉特地跑一趟師尹大宅驅魔了。”2 B- g4 `" q' [. M

晴明說著，嘴角挂著笑容，傾聽著簾外大雨打著地面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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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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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6 11:43 PM | 只看該作者

撲地巫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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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世即我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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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月圓無缺. n% V- i% _* N

據說此詩是藤原道長（藤原道長（966—1027）日本平安中期撮政．權傾朝野。
  ~$ J3 V! ]& c3 W  g8 x
955 年成為藤原家族的首領。1017年任太政大臣。著名隨筆《枕草子》中包含許多道長的事跡．據說《源氏物語》的男主人公即部分地以他為原型。）立女兒威子為皇後時，在晚宴上的抒懷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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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時代中期，藤原道長在宮廷鬥爭中取勝，成為為所欲為的權勢人物。) |8 h- G& w6 ~  Y

道長法號行寬。官職是從一位。是藤原兼家的第五個兒子。他喜愛《源氏物語》的作者紫式部，對在宮內沙龍中提高紫式部的聲望作出了很大貢獻。

他一家就出了三名皇後，人稱“一家三後”。( ]: m8 g9 b$ G2 [" h"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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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盡管如此，“此世即我世”，和歌開頭便下斷言．實在厲害．還把自己的情況比做天上的月亮，也很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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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月圓無缺”．可說是大言不慚、忘乎所以的威勢，把這些比喻人歌，實在是令人瞠目。

就算說作者是開玩笑，但和歌是道長所作，就不再是俏皮話了。+ n, y; ^) t/ [6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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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一個部門經理無視董事長的存在，聲稱：“這公司是我的。”“我就能這樣。”只要他把這話說出口，馬上就會被抓住把柄，被扳倒，從權力的寶座栽下來，這就是現實世界。

而且．這也不是鬧著玩，倣佛在某個小酒館裏，向身邊人說悄悄話之後吩咐各人“請保密”。. ~5 B3 H: ]9 y8 i/ x(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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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明是明知故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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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來．在董事長孫子的結婚儀式上，那場合有部門經理、常務董事、總經理，有關人士濟濟一堂，如果一個部門經理在這個儀式上發言：“這個公司是我的。”

情況就相當於這樣。) l+ \4 J2 G6 l$ L4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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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董事長孫子的結婚對象是自己的孫女，這話也是萬萬說不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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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自己的地位是如此自信，沒有想過這種話會威脅自己的存在。　　或許可以說，這種人與源博雅這樣的好漢，是正好截然相反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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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這並不就意味著道長這個人不具魅力。/ @7 z- `1 r+ L6 T' k'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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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說，如果作為小說的人物，在角色刻畫方面，道長可以成為一個極有深度的人物。

不過，這次不打算談論道長。但事情也不是與他完全無關。7 o4 O: z& M/ M: G; A1 c6 D: X

這是關於道長的父親藤原兼家的故事。# p2 z+ o* @; _

這個時候道長剛出生不久，還只有兩歲。& B3 ]5 c9 J" K) o/ m

這是安和元年（即公元968 年）夏天。& m5 m, F- b1 A6 H# `, W

當然．安倍晴明和源博雅還活著。  n2 H; l8 D' s' I

二) S: _+ w: H1 T3 n. o* E7 m+ ?' M

午後的陽光，炫目地照射著庭院。

數日來，一到午後便陣雨驟至，庭院裏的花草樹木7K分充足，在驕陽下長勢旺盛。
, Z% T1 G; N0 c0 I: M. J6 M
地面熱得燙人，但外廊卻是個納涼的好地方，時時有涼風吹過。" ^! M' t# Z, R# X
- K$ X  _, ~  ?! Q
外廊內，晴明和博雅相對而坐。: _, C# t! \* D. J8 h  k; Q
- A+ T1 D6 ~5 X1 S
兩人正在大吃甜瓜。* v4 J+ e/ f7 x
3 Z, D- }$ k0 S, k
誘人的大甜瓜放在盤子裏，已經切開。
7 }7 b  m1 f% w" m; t8 h  f
兩手捧著瓜塊。任汁液流淌，兩人吃得正來勁。
" j; \& t* S* ~( h, M# H" T% ~, ?5 F
連風也帶上了幾絲甘甜、清爽的瓜味兒。* N* Z' i4 P9 U" o: ]

晴明身穿白色狩衣。
- ~& u8 l, g% d$ O/ A0 T& N+ ~" G  A
看他無所顧忌地吃著瓜，寬松的狩衣上卻沒有沾上一滴汁液。

“好瓜好瓜。”晴明說道。" {4 h& I, t4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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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真好吃。”- t7 R7 F( Q5 q0 S  P
$ x2 [4 r  j$ U# C/ {6 m
博雅邊說邊用手指抹去唇邊的汁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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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把瓜皮放在盤子裏，問晴明：“不過．晴明，你那么愛吃瓜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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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早上，一只白鷺啣著一封信飛到博雅處。信上寫著：“白天能帶上一兩只甜瓜作為禮物來玩嗎？ ”
2 j$ a% v# o/ t& q
是晴明在傳遞消息。9 e' J$ X! a. }' L% q+ X
% S- A$ f% x3 U. l# |& K
“好的。”

博雅就在信紙上寫了回復，白鷺把信帶走了。( |; H7 p' h  {  o5 c4 w$ O, ^
0 \& W' X- e' H9 P
博雅如約帶上兩只甜瓜，來訪晴明。
2 d! t% @. G" |1 I8 v1 _( l
晴明把博雅帶來的瓜撫摸一通之後，說句“吃了吧”，便用刀剖開瓜．在外廊內吃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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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並不是因為我愛吃。”" i2 a1 Q0 W0 o' v  G( w* b; z
3 C0 Q. ?# D. ]' f0 p0 A+ \. f& ]
晴明邊將瓜皮放在盤子裏邊說。

他濡溼的紅唇晶亮晶亮的。' q' C6 @4 S; W3 E4 Y4 Y

“不愛吃甜瓜，你還讓我特地帶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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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沒說我不愛吃。我只是說，並不是因為想吃瓜，才要你帶瓜過來。”

“那．又是什‘么理由呢？ ”

“也算與工作有關吧。”8 a8 D* R$ B8 e! O

“工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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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托我處理瓜的事。過一會兒我必須外出一趟。所以．事前我得摸準瓜的情況。”. G1 N5 A1 ~* |
1 E& u' a& F) v$ b0 g
“哎．晴明，我不明白你在說什么呀。”

“哦，就是我要處理關於瓜的事。”9 S, V7 e9 M  z5 |8 b/ i

“誰托你的？ ”# u4 x: K  U, d; w

“是藤原兼家大人。” 　　“藤原兼家，就是不久前晉升從三位的那位嗎？ ”

“正是。”' z" h1 x' u$ [0 t) o, T! D

“晉升從三位，這下子他就超越他的兄長兼通大人了，宮裏的人都說他非常能幹。”# E: g) U3 X' C
5 ~3 i3 i: h& `$ p
“我也聽說了。”8 t% d/ r1 ~# n3 _+ C: s& N

“他兩年前得了第五個兒子吧。”
2 x  Z7 v) ?6 T
說到此，博雅歪著頭思索起來：“為什么兼家問起瓜來了？瓜和你有什么關係嗎？ ”' L" D8 ^7 V) V6 M4 \

“博雅。你聽著，我現在按前後次序告訴你……”- h/ R/ d. w' d6 }5 M, B2 L

“噢。”/ H; l4 ~% y: x+ w5 r2 S9 A
9 w# K! |: V& x" r. J- ?
“在談兼家大人之前，你有沒有聽說過撲地巫女的事？ ”) W: k+ s, w, g4 J

“撲地巫女？ ”. w6 z1 f. {9 N9 H4 I6 [

“對。”

“對對，聽說過。據說是個搞佔卦的、異常美麗的女子——是說她吧？ ”

“應該就是她。”( z- S! w. _$ z. K" a

“近兩年經常聽到她的名字。說起來，剛才談及的藤原兼家大人，似乎也熱衷於往她那裏跑呢。這次升官晉爵，很大程度也靠她佔卦的功勞吧。”( i: c2 s6 j# R&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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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兼家大人每次聽那女子佔卦，都衣冠束帶，她撲倒的時候，就把她的頭枕在自己的膝上。”
6 m& y5 h) _4 {& S
法然院亦常召問．深信其言。每有召對，必衣冠柬帶．置其首於膝上問之。因應對合宜，故常召問也。/ l: n+ ^! d6 B" V# r

《今昔物語集》有以上的記述。所謂“法然院”即指藤原兼家。

“ ．這巫女頗受重視啊。”& O( k8 Y0 i* o& O0 d) \: o3 b

“那是什么原因呢？ ”3 n8 e0 \. ]" n, s6 ^4 Z' s
) h0 y# F8 `* W1 c: ~3 V/ t
“這一點嘛，博雅……”
( N$ w6 h& p  @& H. A  n" v
於是．晴明說起了緣由。

三& X* ^! T; f! k  W8 e- M6 U- S

三年前，西京一座小庵的女子佔卦很靈驗的說法，開始流傳開來。: m. V, J. }! i: e
0 s, f0 E5 b6 [. ^) A5 t% P
據說這女子原是價錢便宜的妓女。這女子在男子離開時，會說一些很奇怪的話。. h3 \- A, G% R

“你好事將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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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女兒。是兒子。”/ I3 ?' L2 ~2 n3 m. R& Y$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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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不要外出為好。”  ~% z3 d; |' `9 v! ]; R

結果，數日之內，被預言好事將臨的男子在京城大街上撿到了錢。* q0 t; _+ `( P$ c

被預言生兒子的男子，妻子當時正懷孕，生下來果如其言，是個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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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勸說不要外出的男予，次日出獵時墮馬，摔斷了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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佔卦——不如說，是預言。# }4 Y7 }+ m. f7 k

她的預言往往靈驗。

後來．來買春的客人，反倒不如來聽取預言者為多。

這名女子作預言時的方法有點特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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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先是端坐閉目，接著合掌念咒數次。在這過程中，合掌的雙手開始顫抖，然後全身顫抖，接著向前撲倒，最後僵臥不動。( k+ C/ i1 `) p. g$ O; i8 K4 i( j

不久起身，說出倒臥時看見的情景，這就是她的預言，算做是佔卦。
1 W% L. a; g  E# f4 h* h9 q
預言時有時無。沒有的時候不收費。另外，若想知道特定的事情．為此特地來詢問的，卻幾乎都行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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例如．問明天天氣怎么樣時，答復卻與天氣無關。

偶爾說“天晴”二字，卻不清楚究竟說的是明天的天氣．還是十天之後的天氣。2 X% {( s# |$ D  n, B*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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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若單論預言的對錯，準確率大約在十之五六。, t$ ?$ \4 P8 ^
4 \3 k' v9 _  c- d
不過．有十之五六的準確率，已經很了不得。7 e9 u0 Y8 E) t6 f- x9 P2 h

因為這女子總是先撲倒再預言的，所以不知自何時起，人們就稱她為“撲地巫女”。% ^& J! t+ _6 e& t* ~' O, d" M

從兩年前開始，藤原兼家知道了這女子的事，也常常找她佔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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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最初問的是兒女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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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兼家的妻子正懷孕，看樣子會難產。8 t: Y) t1 v1 T# r5 N! j

於是，兼家便前往這佔卦女子處。* I$ e% E0 z, L8 U! d4 }/ \

“將會生下圓滿無缺的十五之月吧。”. I* d7 h7 o% \2 e
* _6 L. r& A! y! @
兼家得到了這樣一句話。

想生則生．生則平安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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預言後數日．生下一個男孩。這孩子就是道長。, k% z" H( f2 X2 Y; J% _

自此以後，兼家經常找時間前往巫女處。1 h3 A# _3 u: I6 w$ E  p+ E
+ e! b. \/ p& X
大概是從巫女那裏得到了很不錯的預言結果吧。8 ]7 L* l! A& H* e+ z8 l2 J

約一年前起，兼家開始衣冠束帶地前往巫女處．當巫女撲倒時，他用膝部托起。　　到今年，．兼家受到特別的提拔任用，官位超越了兄長兼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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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從現在起要談到瓜了。”; P/ X7 o$ V, Q9 D4 j

晴明對博雅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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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天前——兼家前往巫女處，得到了奇怪的預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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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瓜。”8 w& f, ?+ \; p/ \
* z9 o# u) Z% a6 m6 w
巫女說道。

“瓜？瓜怎么了？ ”# ?) z9 d0 s' Q+ D* ](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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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瓜。”" z# X; O0 H  W, J0 J5 r/ B2 Y

“那么，瓜是好的徵兆，還是壞的徵兆？ ”
9 \3 Q. t( ?2 q0 K9 w! w
“不知道，我只看見了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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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是這樣。

瓜是人們喜好的東西，總會設法弄來吃的。可預言說瓜又是怎么回事呢？想不透，於是便把預言放在一邊了。$ [+ |4 s' u2 m3 u. \$ _

不過，兩天前，兼家大宅前有賣瓜的經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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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叫賣聲，兼家讓人買來了兩個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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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隨即就要開瓜大啖，這時候，他想起了巫女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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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好的徵兆還是壞的徵兆？ ”. j; A- g9 F7 L6 O* N: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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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好的徵兆，吃了也沒有問題；但如果是壞的徵兆．吃了會出大事吧？結果，那天兼家沒有吃瓜。第二天——也就是昨天，兼家又到巫女那裏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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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我這裏來，是個明智的決定。”巫女說。) U3 Q& t4 j3 ?0 k: B; t

“有壞消息嗎？ ”: ]: _4 L" x/ B6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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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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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吉是兇。

“如果你想知道這事，在京城裏，只有安倍晴明一個人能夠做到……”2 f& o# t7 O8 h% `: ]/ ]' Y

巫女這么說。7 a$ d& Q$ v3 R; P) V
$ o7 W6 Y" V6 V9 w! R% u* p, z
“於是，就要我到兼家大人家裏去一趟。”# ?- a! b; F9 l, d
( p  Y$ G3 ]3 F  q9 V3 B1 B) P3 ~2 v
晴明對博雅說道。" n9 Z+ n' |: ^2 _/ I

“我要去判斷是吃瓜好，還是不吃好。”

“原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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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點點頭。  A0 H( T% \, @- U4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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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去作判斷之前，要真正地吃瓜、摸瓜——接觸過才行。”# p& E- |0 z' ~$ |  O4 O, @& }4 B

“有道理。”! O7 `# F5 L% G/ Q

博雅頗為讚同。9 H9 f, w  q% \. U9 \
5 U$ }. ~9 _$ `
“怎么樣？你也去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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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去？ ”& v: T4 Z. S. x* A
0 Q& x. W$ \1 b0 v' Y  `
“對。”5 A8 Y3 y/ l2 p1 x

“去兼家大人家？ ”# S9 X% u9 C  |. w& h: C- j
. l. R1 u$ y0 ?& \
“當然。”

“我去好嗎？ ”
9 W# I! n+ ^4 m: @
“我已經跟那邊打了招呼，說有可能與源博雅同來。”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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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嗎？ ”

“好。”

“走吧。”& I& M2 n2 X7 _4 d9 C; g& H! E

“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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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3 o! b% Q1 @  K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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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N5 t- \6 J4 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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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金黃、誘人的瓜放在盤子裏，擺在晴明和博雅的面前。1 x3 X0 e& }( l2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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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甜的氣味散發到風中，倣佛刀還沒有切下，裏面的汁液已滴滴流出。2 L( Q* i! r1 a# j8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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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好瓜。”晴明說道。

隔著放瓜的盤子，坐在對面的是兼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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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請晴明先生看看，應該如何處置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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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拿起來看嗎？ ”

“請隨意。”! W0 x: J( J- R# B- [: W% _5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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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伸手拿起瓜，感覺沉甸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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撫摸了一會兒，晴明會心地微笑起來。! T. h3 y  Z4 H! d
# y5 W9 A# c' ?, Y1 S3 @0 Q8 j
“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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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問題嗎？ ”: t& i' U6 H' Z4 k) a! G  k% m

“這瓜不行啊。”
1 x( p3 t- ^( V% j) r
“噢？ ”. u9 B5 o/ I* k

“這是很危險的東西。”

“您是說……”! O: y$ Z9 w* G) L# o5 U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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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用近似蠱毒的方法下了咒。”7 U' T/ J$ ~' `- }) e" e" h- b1 x7 [
9 j8 o2 H; i. \
“咒？ ”

“請等一下。”

晴明對兼家說道：“請預備筆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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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讓人拿來紙，紙已用小刀裁小。晴明拿起筆。& F2 N3 Z9 d) K( h2 x

睛明在原來三分之一大小的紙上，“刷刷”寫下幾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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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像咒文，又像是什么圖案。& t% N, q4 V/ [& y9 H

晴明把紙放在瓜上。+ D& i- F/ O3 i* p! I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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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右掌按在紙上，嘴裏念念有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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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一會兒，把手挪開，說：“把瓜切開看看。”

小刀的刀刃一下子沒入瓜中．晴明把瓜切開了。. W2 V# Q1 v1 x* P)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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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看之下——“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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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 _5 T7 M. S( q8 z- O0 E

兼家和博雅同時叫喊起來。  s" d" z4 t" j4 S6 A( J4 O

一條黑蛇扭動著，從瓜裏爬出來。$ z6 |; |2 S8 D0 q: D# @
# Y- O7 t! v! u, d$ V  b/ L* i9 ^( h6 b
“這、這是怎么回事？ ”5 I% w( F2 t. U, @; R1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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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家提高了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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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說，有入把惡咒下在瓜上。”; X" h7 `. h/ V. \. T8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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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這條蛇？ ” 　　“蛇不是放進去的。是我把惡咒變為蛇的模樣，只是為了讓你們更容易明白而已。”  t/ V# s" g-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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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已爬出盤外．從榻榻米爬向兼家的方向。) {9 j! b* l. P+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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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家恐懼地後退著，站了起來。% V/ \! M) |8 U( B8 e. f

“快想想辦法，晴明！ ”: Z% W; b& k0 z' @7 o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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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微笑著伸手抓住蛇，把扭動著的蛇塞進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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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吃了那個瓜，結果會怎么樣？ ”% {: l  O2 A# P6 z+ _

兼家用手抹著額頭的汗，問道。0 p: h% `% O4 v) m0 L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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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條蛇會在兼家大人體內把五臟六腑都吃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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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是說……”* L) K# F- Z: W5 N(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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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得極重的病，有可能會導致死亡。”
# I$ T# w( r' R
“啊，這個……”  f2 g* a: B8 \: f8 m*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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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家語塞。
2 m+ \9 h  _) V" c$ h  h$ A
“這事究竟是誰幹的？ ”

“瓜是向誰買的呢？ ”$ Q; S1 D/ U& X

“是一個女人。那女人來賣瓜，因為瓜看上去很好，就買了。”

“到天黑還有段時間，雖然不知道是否能夠弄明白，但我還是去查一查吧。”

“拜、拜托了。”1 I! ?$ p3 X7 J7 ~0 F8 l

“博雅，如果你不介意走一點路，那就一起來好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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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當然。”5 X7 K0 B9 B: a6 V2 p! d;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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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站起來說道。0 O1 a( w, P& `0 ]

二人走出大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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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外走，在大門口，晴明停下腳步。* _6 p4 L2 u' j0 c! V2 F

晴明從袖口取出那條蛇。% _3 J3 ?9 ]# L2 f  ]

黑蛇纏繞在晴明纖細、白皙的手指上。

“好啦，回主人那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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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晴明把蛇扔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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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貼著地面爬行。
1 E4 k' U/ Y. p, Y5 @$ V
“哎，博雅，我們跟著它走吧……”  Z4 d; J7 O$ m* |" C) A# @

晴明邁步就走，博雅跟了上去。% x! p& n& F& s5 n
9 l7 ~8 T. t, k& Q& |' i& h8 Y$ m
五

來到京城的東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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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仍以人的步行速度貼地爬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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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山中，不知從何時起，置身杉樹林中。一人合抱、兩人合抱的古杉一棵棵指天而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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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氣變得涼沁沁的。2 X3 `3 p7 y9 O* T
+ H; ^3 y4 ^" l9 l0 ]
離傍晚尚早，四周卻已經顯得陰暗了。
5 k. ~. s# C( ]7 }! n
因為杉樹的枝梢遮擋在頭頂上，陽光照射不到森林的地面。! ]9 C, C* \0 M. {

隱隱約約可見人的足跡和石階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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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中的小徑延伸著，蜿蜒向上。# o3 P1 S1 D  K! U$ ^! ?' `# p+ n
2 x; K% ]0 v- k* K, ]
“看到啦，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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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望著小徑的前方說道。

樹叢之間出現了一個屋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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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它。”  ]+ W$ q2 N- `

他們跟著蛇一起來到那所房子前面。

這是一所殘破的寺院。; b- C/ i: G$ ?! ?6 d- O& d+ U  E
1 O2 F4 ], l& v  P; e3 {1 x8 s% T
屋頂已經腐爛，一部分墻壁都剝落了。0 h- V( A1 {8 l; b&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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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樣子至少已十年以上沒有人居住了吧。' f/ o4 T/ ~! P( F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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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緩緩爬人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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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和博雅正要隨之入內，裏面突然出現了人影。

是一個女子。

一個年約四十的小眼睛女子。

“是安倍晴明大人吧。”3 R- r. ~! j, G6 S$ h' `$ t+ w

女子小聲說道，倣佛在喃喃自語。, X: e7 U& m( _" p' ~
& w/ P1 m7 G# U3 i) ^! F6 ]
看來，她就是上門賣瓜的女子。

“是的。”0 k) N/ m' `/ f( ~, V
! u* S( `7 W" j8 S/ c
晴明點頭應道。

“主人等著您呢。”6 Z- T0 b2 B) B0 {

女子說著，請晴明和博雅入內。) d5 ^4 m" \0 e

“你們已經知道我們要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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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么一問，女子點頭稱是。

“我家主人早就說了，能夠應付那個瓜的咒的人，也就是晴明大人了。如果有人解除了這個咒，與之同來的話，他就是安倍晴明……”. T. d+ M* |# C2 A0 ?) A5 ^: A

女子低下頭行禮，示意晴明往裏走。% m+ b8 e- [0 },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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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止步吧。不必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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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裏面響起一個聲音。是一個男人無奈的聲音。

“請別介意。” 　　在女子的催促下，晴明和博雅進了屋。

這是一所小寺院，進門即為本堂。但是，沒有供奉本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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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內有兩名男子。; ?& z6 W& o; n# _)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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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一名男子似有相當身份，穿著講究，與殘破的寺院很不相稱。3 K1 i. g  y' G+ b: B/ ^

此人站得靠裏，背向來客。8 i! d; I, X0 B3 F

另一名男子是個老人，一頭蓬亂的白發。

他穿著骯臟的公卿便服，污垢斑斑，無法估計已有多久沒有洗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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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臉因曝曬和骯臟而呈黑紅色，無數皺紋深深地刻在上面。獅子鼻。一雙閃爍著黃色的光的眼睛如猛禽般銳利。

不用說晴明，就是博雅也已經不是初見這副尊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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邪條黑蛇盤在老人腳下。, L1 I- y) D. h& t( _*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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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嫌它礙事似的用右手將蛇撿起，托在掌上，舉至頭部的高度，嘟起嘴巴啣住蛇頭，然後一口吞下。! `" E* G- {* K( t& i1 L
5 Q& W* }7 W- F! M  r$ b) k% {
“你來啦，晴明……”老人說道。! ~* ]+ O& m# O3 s! K

“果然不出所料。”2 u3 s2 t) @" m. R0 r" U

晴明的紅唇浮現淺淺的笑意。& L' e8 B0 {' {4 d) b/ j

“能做這事的人也沒有幾個，所以我已經想到是你。”

“晴明，這位老者就是那個……”博雅說。3 a" l. |: c3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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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蘆屋道滿大人……”* E/ r3 u- k  C
7 P: d. W; }0 X4 R9 d
晴明說出他的名字。% d0 h# ?5 T# @3 T! K) T6 R3 g$ i

“久違啦，晴明。”- X1 `; l$ x6 w- p, o* j$ x4 B
' ~6 f% V2 ~5 y0 @
“還是後會有期的嘛。”

“沒錯。”7 q% D- q" E) 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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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成了這副模樣？ ”

“受入之托啊。”* j/ n! V! L* r) Y  q! g4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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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人之托？ ”$ x4 k5 I" v- B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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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已至此，我自己當然不會想這么幹。”+ O% y9 {. h2 s* Z' B2 B$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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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

“消遣解悶嘛。”

“你說是消遣解悶？ ”3 \: p% {! s" }. \* X& p(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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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晴明你這樣愛管閒事，也是消遣解悶吧？ ”5 z( j" i7 I9 V+ s, F/ @0 K

“我也是受人之托。”

“嘿嘿。”

蘆屋道滿瞟一眼裏屋。

“我對那位大人說了，若是賀茂忠行、賀茂保憲，兩人中來任何一個都不妨，但晴明出馬的話，事情到此為止。”& {9 C7 g: }9 g- t

“藤原兼通大人……”7 N6 U$ l" L: C$ L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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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出了那人的名字。

是藤原兼家的兄長的名字。4 V5 j% r$ x6 N3 S

被說穿的瞬間，背向他們的男子肩頭猛然一抖。* l0 A; u- E"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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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轉過來。看不見您的臉也好。而且，剛才說的名字．只是隨口說說而已。- v5 P  Y% c9 H" [+ j7 ]2 i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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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否真的是您，誰也不知道。如果到此為止．那么我睛明和博雅也沒有打算向兼家大人說出來．“1 F7 d3 V6 w! d* U

“聰明人呀，晴明……”7 k* ]! o, ?$ h7 W1 K

道滿哈哈大笑。

“您覺得此事可以到此為止了，”

“好啊。”

道滿答應一聲，又說：“晴明，這次的事，你就對兼家說，是我道滿開玩笑而已。使他擔驚受怕了，為了向他表示歉意，以後有晴明也做不到的事，我道滿這裏隨時可以商量。想召喚我的話．在西風猛烈之夜，將百枚寫有我姓名的木牌投向空中．三天之內我就會上門拜訪……”5 Y3 Z7 K- p% }

“我一定把話帶到。”

“事情就此結束。”# s% X0 e- z. Y
6 x2 }6 L8 G3 L( ^# [; f. f
“好。”

“請回吧，晴明。”+ U2 M% _! L- ?. E: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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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了。”2 ^- T* z3 q/ q!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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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低頭致意的睛明，道滿又說：“等一等，晴明。”5 }1 Q) K/ ?0 @7 E, Y&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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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什么事嗎？ ”# b5 b$ x4 M, T"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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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到那女人那裏去一趟吧？ ”' f/ C: G7 B% V6 n! D

“有此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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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好。”

“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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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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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示意博雅，轉身離開。  a$ C- C- I4 v#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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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啦，博雅。”: z: X7 M1 v2 n/ s0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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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挺驚人的，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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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開口說話時，二人剛走出杉林。* o# W* @" J! v+ R! _6 z

太陽已在西山的山頂上。7 r# D! g$ H, p3 p) j5 [  z) E

“沒想到是兼通大人做了這么一件事，是因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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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3 j' r9 o, X: W& B$ D) v6 _

“弟弟的官位超過了自己，氣憤難平吧。因為兼家大人為超過兼通大人，也曾在朝裏多方活動。”

“哦。”" q2 o4 G; _5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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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事還是不能對兼家大人說吧？ ”3 ^6 r4 L, q7 l, `4 E: R6 U#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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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比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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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覺得這樣好。”博雅說。

“這樣，曰後我們也好辦。”( J* {2 G3 o# f' p$ F9 P: Y+ K/ q3 x0 o"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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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辦？ ”

“萬一將來朝中有事，危及你我時，他就會出手幫忙吧。”

“你說的‘他’是……”+ I/ G0 i) S9 q5 i; `

“藤原兼通大人啊。”5 l. |* m9 J" v) d0 f% Y( i
! U/ K  Y  e3 S# B$ q9 R! l
“……”" r, ~% @( s/ s* j+ m

“如果我們在那裏看見了他的臉，或者向兼家大人和盤托出，只會惹他怨恨。- p# b& a, M: [

得到機會，他就有可能叫人來謀取我們的性命。剛才以那種方式了結是最好的。“, q: y7 I4 N0 _' T$ h/ W; t

“道滿大人說你‘聰明’，是指這回事吧？ ”! p3 u7 J# R- {2 a, D% Z,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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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鬼呀、怨恨呀打交道，廣交朋友是很必要的。”3 K* V1 A, x9 t0 u

“不過，說是這么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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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在人世上生存下去．就要這樣子處心積慮。”5 D  f0 r! F, o- D0 S$ h$ M8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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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做事，剛才道滿大人說‘晴明做不來的事’，這是什么意思？ ”8 K/ K. S. s/ s!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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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我做不了的事嘛。”4 q2 J; U* ^/ J%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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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

“例如以咒殺人之類的事。”

睛明這么一說，博雅停住了腳步，打量著晴明。4 X' W" P& G+ I/ e; g
$ H2 v, O; Y. {2 X
“你怎么了？ ”0 I2 D3 t# Y( C/ r' D! B4 L, O) ]

“我這才松了一口氣。”$ V/ [( S& s0 K* u
- c" @0 v- b' k4 T) {
博雅臉上呈現高枕無憂的神色。; @/ y( {% l( V# U
( W. ?$ m( O; K) o, [1 ^0 k4 H
“咳．為了在這世上活下去，有許多事要違心地去做。
2 v# T7 ~3 n+ p: d, `
但是，如果你做得出以咒殺人的事……“
5 q- l& z; s- S* O1 b
“如果做得出會怎樣？ ”7 w: ?0 }& N! h
1 M& o& i6 `& W( ?$ ?
“那、那就……”

“你怎么啦？ ” 　　“我也說不好——也就是說，我可能會討厭活在這個世上了。”! C9 y) y6 K/ _

“哈哈哈。”
6 j! A; A, u2 B" y8 t8 n
“我是這么想，晴明，因為有你，這個世界還不算太壞。”* k2 R' h# U' @0 a
$ I3 a3 b7 x- {* N
“……”) @! x, x2 e) \2 W3 j
7 P5 ?4 b- f" Y: i; e
“無論你怎么冷眼看待世間，有時我也不明白你的事，但是，我明白你最根本的地方。”
5 |$ }$ G7 q# G; c" G
“明白什么？ ”
' W6 k! n. f! A/ s' [8 X3 Y# b, I
“其實是因為你總認為自己是單槍匹馬。老實說吧，晴明，你其實很寂寞，覺得自己在世上是孤身一人。我有時也痛切地感覺到你的處境。”
' K% N9 x8 b3 C" Z" q( }' A
“哪有這種事。”

“真的？ ”

“不是還有你嗎，博雅？ ”% H. q9 x" V. Z3 {# m
" b, R. }& [" U6 g7 F& o+ X% B
晴明冒出這么一句。- F2 Y4 s, N- j' H6 }$ @+ ~
* v3 ^# @: `9 C* W
出乎意料的話讓博雅接不上話頭來。

“傻瓜。”

博雅只說出兩個字，他面露慍色地往前走去。3 b: P* n; r" h0 X, V7 @0 v& E
0 T4 }' P9 w& o& s( Y! F# g. b
走在後面的晴明笑嘻嘻的。

“不過，還好。”
" N  t) M8 ]" C8 g! b. @! R9 h
博雅向身後的晴明搭話。# B$ J. l9 T+ i2 R% c

“什么‘還好’？ ”

“因為我終於知道．你別處還有女人。”, h! F2 H0 ~- ?; f# m& v2 x; ?
' i, i$ M' z6 f7 w5 ^- T% Z0 e0 b
“女人？ ”

“這不是要去見她嗎？道滿大人不是說過嗎？ ”

“哦，你說那事。”) @& a; t' Y8 E" y+ c8 M5 v2 j

“晴明．她是個什么人？ ”

“就是‘撲地巫女’嘛。”8 O( \5 S! f9 @9 A- M
! U- N* @8 Q; W4 ]
晴明脫口而出。! R5 j- O: o1 n, V

七& W# {9 b# d+ ~  C0 m# N
" M, }/ @+ D6 o5 a/ d$ e
夕陽西下的傍晚時分．晴明和博雅抵達京西的一所庵。& ]0 A6 a9 U0 T
, q% c, [4 R/ ^4 @
庵不算氣派．但屋頂、墻壁完好．足以遮擋風雨。! u, o* u6 I, H' F4 C
7 |- R# @) o8 W4 l" d# b5 L
外有垣墻，加上一個小門，圍成簡單的院子。
/ D, Y4 I( a# ]! Z
庭院裏．暮色下還能看清開花前的胡枝子，綠意盎然。' y+ O2 O0 o2 a- D0 T  E

庵裏已上燈火，從外面能看見紅紅的、搖曳不定的光焰。5 X. N; e: k1 b/ Y/ C) t
  _  ?; b0 M2 {) i; R% r" l
走進院門，庵內走出一名僧尼打扮的漂亮女子。
- t; ^9 W3 o1 M# z1 r) G
“正等著您呢。”女子說道。
# ^5 U% x. t; S$ D
“晴明，這位師傅是那位……”
( Z1 j3 K/ d8 h) H( H( I
“對，你也見過的。是八百比丘尼師傅。”4 W4 J- ^: V- D( }2 Z

從庵裏出來的，是數年前的一個冬夜，來到晴明家、在雪中裸露身體的女子。2 Z7 q1 [, A, G
) _# o2 c5 `5 w
就是那位說是吃了人魚肉、活了數百年的白比丘尼。

在雪中的庭院裏，晴明和博雅幫她除掉了體內的禍蛇。

“那次你們真是幫了大忙。”( X! p; ^# X% a9 M! Z. @
! x& Y% M( z" ]* f. U3 ^8 V
八百比丘尼鄭重地低頭致謝。" p3 O# V+ X# }/ ^# _! K
4 s- \  g1 o+ x7 d9 _) l
“那么．你就是‘撲地巫女’了？ ”

博雅這么一問，她答道：“是的。”$ S( k9 h9 C! B
( U! G- [: e0 W5 |; {+ _
然後，她引導二人進入庵內：“請這邊來。”; L# @4 u8 l. N! |3 p/ Q  B" l
6 G7 U2 q6 U: W
室內的地爐子生著火，架在上面的鍋冒著湯氣。
8 _/ g. @; O, V
打量一下，地爐邊上有盛滿野菜的碟子，連酒也備好了。/ H$ |, v6 u- o
1 u& c( H  v: y2 A) _; f+ ?2 u
晴明和博雅在地爐旁的圓墊子上就座。* @& u# [+ ]& I( e
* {* |  f, W4 W6 E+ m& W
小小的酒宴開始了。

“您都知道了吧？ ”5 ~" s3 k! M, W; c( t0 x% }4 E

杯酒下肚，將空杯放回盆上時，晴明問道。
) C7 Y/ R, Y9 Q: e  P
“是。”) j# _# X1 s3 z/ I! h: w5 N9 }

八百比丘尼點點頭。* _! h* p( @4 }5 \& x' ?

“不是馬上就明白的。但當我看見兼家大人拿上來的甜瓜時。就聯想到應該跟兼通大人有關了。”
7 H( D7 x( C- |
“是那家夥幹的——這一點也想到了嗎？ ”: T, }( m) t: K' A
2 b* g( `- ?* n! ~! C1 X, w# s! f
“能做到的人，也就是晴明大人、保憲大人——沒幾個人。因為這兩位是決不可能做這種事的，剩下就是那位……”: F6 E; P% X( F% j5 X7 j6 X
$ v) Z$ k- u* ]2 u# k
“蘆屋道滿。”; y2 d9 x  n1 R" X9 v
; L% N4 k  b0 C/ m: k
博雅把名字說了出來。" t' ]+ {0 Y/ k( [
* c6 n2 z0 J6 L7 [. R) T
“對。”6 Q4 |" g% {  k0 I/ h
8 s4 J4 N) z& c; M5 [2 H0 e* S7 t4 P
八百比丘尼點頭認可。　　“對方若是那個道滿，像我這樣的就遠不是對手了。所以……”( \$ l* \% ^6 P9 x4 L  }& _/ C
% {& C! d2 q/ n  R3 E
“就拋出了我的名字。”, o' x& y6 z* k/ H$ T; p* P) q" j

“對。”# ^. A8 G, B# D) D
6 v7 ?- u9 K% b" R
八百比丘尼垂下白皙的眼瞼。

“為此又可以見到晴明大人和博雅大人，實在太高興了。”1 F3 r9 K" z5 q9 B  n

八百比丘尼伸出纖指拿起酒瓶，為兩只空了的杯子斟滿酒。
7 M) L# V. B$ j: |
“像我活得這么長的，也能獲得不可想像的能力啊。”
8 d- Z6 l. ]2 C
八百比丘尼說道。
' n2 @. W7 C1 Z% i( E+ k  [" z
“是佔卦的事嗎？ ”

博雅問道。

“是的。隨口而出往往就很靈驗，於是人家來求，就模倣佔卦。不過，明白將來的事，也並不見得是好事。”
; Y2 K1 k+ f2 X8 R; q2 U
“是啊。”; f0 X0 t9 E+ [$ ?

談話之間，夜已漸深。; }& h1 h& S$ D2 F2 n+ K
* A! P9 y8 t$ Z5 \% N: R: m
“那位大人其實很寂寞吧。”: A5 |# I  l% ]3 T& t  w% [
! i! A8 R6 J- e% f3 `
八百比丘尼說道。
0 [/ W3 M* d* m+ z& y4 j
“哪位大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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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問道。' w% N% n" ~) H* C# P' A6 i. d5 _$ d
! b& c3 ^, L# W% P
“蘆屋道滿大人……”$ r' T2 M8 q5 ]
- p% v+ Y2 b/ E2 v: H; J7 H  ]
“是他啊。”+ ~: t9 r4 p( \7 H* t/ l( ?! M9 g7 Z  E
! D2 b/ M. Z/ F/ A5 N
“對。因為我也一樣。”
! Y; {; V+ B7 j6 k
“一樣？ ”

“我也不同於一般人嘛。天生與眾不同的人，不能適應人世。可又不能去死，只好弄點什么事來做做，打發至死方休的漫長歲月。”! r$ t) G6 H, j9 B1 y

“那家夥說了，是當做消遣的。”  `! e. J* j  n7 H2 w8 o" u# E  m
, i( l- m6 q, }1 ?
“這像是他說的話。”

“……”

“某方面與眾不同，等於在那個方面出類拔萃，因此而感到寂寞——晴明大人，您也是一樣的吧。”0 D( s# {7 \! E0 M: T' x( y+ x
' }2 |' ]) O4 N6 X; r$ C- @- Z7 \
對八百比丘尼的恭維，晴明只是苦笑。. W+ E# w8 M8 H* C* J
+ p  P: B# \3 u' T: b7 s6 H9 h
“哈哈……”) z6 Z% ~+ ~, k4 i/ {/ Z4 N/ v

博雅笑起來。0 V) x4 V4 j! x7 W

“博雅大人，您也是一樣的呀。”7 J0 j0 x% _  b9 ?5 C6 W

八百比丘尼小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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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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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對止住笑聲的博雅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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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 ”' |  V$ C- ~- t* d) V7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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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帶了葉二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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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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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好。我想聽博雅的笛子啦。可以吹一段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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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博雅答應著，從懷裏取出葉二。: @6 k; O, y1 }( X, f1 x' o
( S4 ^" E5 I$ F1 \! R
葉二是博雅從朱雀門的鬼手裏得到的笛子。' ?& t2 p- k0 i5 v; w2 r: \5 i/ l

博雅的唇輕輕貼住笛子，靜靜地吹起來。

不用說人，就連天地、神靈也感應到這笛聲，大地上的種種氣息都以這所小庵為中心，悄然聚攏，祥和靜穆的力量自上天降臨小庵上方。

博雅仍舊靜靜地吹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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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中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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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

發表於 2007-8-26 11:42 PM | 只看該作者

不思量3 z. E! Q( `# b+ c+ h8 ?$ F
# Y6 B- V, F4 ^
: ^: m2 _. O9 s: o6 O# `* F, [+ G
2 v$ U6 D6 Z( b+ t
現誇說採已是從前之事。其時聖上居於東門院之京極殿。三月二十日前後，乃櫻花滿開之時。上皇於寢殿日：南門櫻開極盛，其美無可言喻。此時南廂房內忽有詠歌之聲傳出，歌曰：離枝尤香是櫻花…？？上皇聞聲暗思：“誰人在此？ ”乃挑簾外望，因未見人，轉思：此何事體，說話者何人？命眾人遍查未獲。報稱遠近均無人。上皇甚覺意外，競生出畏懼之心：莫非神明所言？關白殿（關白．日本輔佐天皇的大臣，位高權重。“殿”相當於敬稱。）來見．上皇具言此事，關白殿奏日：“該處常有此事，不足為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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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昔物語集》第二十七卷《於京極殿有詠古歌音語第二十八》( d# E% R4 y) A
% `' s) F6 ]) `4 E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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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不妨想像一下大唐這個國家。5 q% i1 O) W" P8 x' F7 P) W

這個王朝從七世紀初至十世紀初，延續近三百年。

在唐王朝近三百年的歷史中，若論最具大唐風採的，或者說大唐最盛的時期，毫無疑問是公元712 年至756 年的四十五年時間。' v1 o- Y: U1 H: y! q

這就是一般稱之為盛唐的時期。
$ z0 s/ ^) o9 s2 a5 ~! L; O
這是怎樣一個時期呢？此一時期，玄宗皇帝統治大唐，他與楊貴妃的悲劇性戀愛廣為人知。以李白、杜甫為首的才華橫溢的詩人們，拋金撒玉般寫下千古詩篇，也正是在此一時期。

這一時期的都城長安，不妨說是行將離枝墜落的。爛熟期的果實。
$ K( C6 [  L" c3 w8 {  b
天寶二年（即公元743 年）春天的一場盛宴，就倣佛象徵著這一點。& B6 v: B: V' T
/ w3 ~1 ^4 o7 x" V* |  B& q) K# z
地點在長安的興慶宮。時值牡丹花盛開之際。在宴會氣氛最熱烈的時候，玄宗皇帝宣李白上前，命他作詩。

醉醺醺地來到玄宗皇帝面前的李白，橫溢之才由筆端瀉出，即席揮就一首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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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想衣裳花想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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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風拂檻露華濃3 o+ @. E! y+ {3 b

若非群玉山頭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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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向瑤臺月下逢
7 B$ c) P9 j6 w  S8 Y
當時首屈一指的歌手李龜年把這首即興詩當場演唱，楊貴妃在宮廷樂師的合奏下翩翩起舞。

有幸觀瞻的人之中，還有當時出使大唐朝廷的安倍仲麻呂。後來發生安祿山之亂時，以絹將楊貴妃絞首的宦官高力士也在場。
* Q4 T  b, i4 U! n
此時的長安，是一顆雖未離枝、甘香誘人卻離腐爛只差一步、果肉幾乎已溶化的果實。興慶宮之宴不妨說是這般長安的一場歡宴。- b7 o7 H# ]- W' }

那么，本朝又是怎么樣的呢？平安京的歷史中，是否有過與李白作詩、楊貴妃起舞的大唐盛宴相當的宴會呢？有過。$ L( Y3 H1 d' P6 R7 L  }
' I" ]& L! _  V. o0 d! G
村上天皇之時．在天德四年（即公元960 年。）春天舉辦的宮內歌會就是這樣的一場盛事。( E$ N2 ^! \+ Q/ X( t$ W

什么是歌會呢？所謂歌會，是皇宮裏舉辦的一種活動。是宮中的人分為左右兩方，雙方分別呈上事前所作的和歌，比較哪一方優勝的宮廷賽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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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法有多種多樣，不但注重競技性，娛樂、歡宴的色彩也很濃厚。  k; _6 v4 w$ u+ D. y8 e

是一種管弦歡歌、觥籌交錯的活動。

從仁和元年（即公元885 年。）至文治年間（即公元1185－1190年）的三百餘年，廣為人知的歌會舉行了四百七十二次，類似的活動還有三十次。在合計超過五百次的同類活動中，天德四年由村上天皇所舉辦的宮內歌會，無論其規模、格調、歷史意義，都可以說是出類拔萃的。　　不是神事，不是祭祀，沒有儀式，本質上純粹是玩樂。$ j1 c0 E9 \+ M8 t* b9 z

但是，在平安京持續近四百年的歷史中，這一次是最為豪華、燦爛的宴會。

猶如在枝頭沉甸甸地開放著的傃麗的大朵牡丹花……
4 q  u8 [+ I+ t& ?
如同李白作詩、楊貴妃起舞的興慶宮之宴象徵大唐王朝的鼎盛期一樣，天德四年的宮內歌會，也可以視為象徵日本古代王朝文化的一個事件吧。4 s, n, r7 e6 |3 k-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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具體是怎么一回事呢？首先，主持這個活動的，是當時的天皇——村上天皇。/ h/ Q9 s9 V) a( J( c

時間是天德四年三月三十日——陽歷的四月二十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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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點是宮內清涼殿。! i* d1 `# g  V, m- X" ]/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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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先的契機，是前一年，即天德三年八月十六日舉行的詩會。分為左右方的男子，分別預備了詩文，比拼哪一方的詩、哪一方的文章更為優勝。

這個活動刺激了宮內的女官們．於是她們說：“男子已鬥文章，女子該比和歌。”% y! I1 S/ `" Z  N

“總是只有男人們玩得盡興．我們也搞活動吧。”

“那我們女子就來賽和歌吧。”. H; t; @9 A# z* _8 \- h$ B
7 i( }$ t4 q, d
可以想像，女官們中間進行了這樣的對話吧。

村上天皇將這個想法和自己的趣味結合起來．興之所至，組織了這場活動。* b- V1 r2 Z6 N& D

在歷代天皇中，村上天皇尤其喜歡搞這種活動。他自己也吟詠和歌，在樂器方面，箏、笙、橫笛、篳篥等均極精通。他是這些音樂的秘曲傳承者。記載天皇逸事的書與管弦有關的，以《江談抄》、《禁秘抄》為首，還有《古事談》、《文機談》、《教訓抄》等，可謂不勝枚舉。2 c3 }) i5 J! P- T: K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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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這樣一位朝廷的最高權力者，利用自己的力量，打算在京城裏搞一次空前的風流雅事。

村上天皇在當年的二月二十九日確定了左右方的“方人”。
2 |9 c0 H6 V$ p( h2 n4 e1 F/ k# L
所謂“方人”，在這裏，是指作為歌會主體的女官們。

方人不作和歌。
+ r7 l& S. ^* u% L
而是委托和歌作者創作作品，然後在歌會時將這些作品交給講師朗誦。女官們自己則在旁助戰，為己方吶喊助威，喝彩取樂。7 b8 C' Q3 q: o  \7 J( f6 Y
8 a' h2 B( ~$ Q5 S- B6 Y
這次的方人是宮內的女官們。以更衣為首，典侍、掌侍、內侍、命婦、女藏人等女官分列左右。每組十四名——一共選出二十八人。

這項旨意傳達給左右方的頭領更衣時，是在三月二日。
9 \" _% u. N, D& t0 U& X* \
決定和歌題目、頒給每位參賽女宮，是在三月三日。

女官們根據自己得到的題目去安排創作和歌．競賽當天，左右方各自拿出預先準備的和歌一較高下。' k3 H, U0 g# C! }

順帶提及，這是二十回合決勝負的比賽。事先便須定下各題所詠和歌之數。根據題目，有的要作一首，有的要作兩首，作三首、五首的情況也有。按對決的順序，各個題目與所要求的和歌數目，具體如下：霞，一首。. e: u$ h! }& k: x0 [$ x; c
5 a7 x( _/ Y; R# \: ?2 \6 H
鶯，二首。: j& v7 {5 D. f1 G. G" ^2 R+ o/ R

柳，一首。5 }( J! S5 N4 o

櫻，三首。

迎春花，一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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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花，一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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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一首。
  `" L$ Q% X& n
初夏，一首。0 s9 c' ]  K& t2 y6 H

布谷鳥，二首。& w8 _- P+ t+ y) [' T

溲疏，一首。0 M: N7 K) ]" O: h/ G! r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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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草，一首。$ `) ]6 _! a4 p2 ~4 w
5 E% ^: B; e3 \3 v. R: M
戀情，五首。
2 P7 h" l0 U, o0 {, p0 w8 n$ N) R
有關春的和歌十首，有關夏的和歌五首，有關戀情的和歌五首——總共二十首。% K2 a& c2 v% {

以左右方各預備二十首和歌來參賽計算，總共要創作四十首和歌。

女官們肯定興高採烈地討論各題目請哪位作者來負責創作吧。3 [) v7 a) X% B5 b6 G1 k
$ O$ W+ J, `# a2 K# [
“請我吧……”

“我做的戀情詩可謂驚天動地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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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歌作者們向女官們推銷自己。

“什么地方有高手呢？ ”
$ p, [) W- y. ^1 n
女官們和有關的人都會四處向熟人打聽。

且不說過程了，最終選出了如下的歌人：左方為——朝忠卿（六首） .

橘好古（一首） .& I' X" d  ?  |- o# t2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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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式命婦（一首） ./ Z2 w& H( }, v+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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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順（二首） .4 }$ Z, Y) w$ E
2 N8 C8 T% ?: o+ G* I* e& b
上望城（二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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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中臣能宣（三首） .

王生忠見（四首） .、本院侍從（一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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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方為——中務（五首） .

藤原元真（三首） .

藤原博古（一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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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兼盛（十一首） .+ z4 p( s8 J1 A1 I/ y  x1 L

左方為八名，右方為四名。

其中，朝忠、順、元真、能宣、忠見、兼盛、中務等七人屬於三十六歌仙。

歌人數目之所以少於賽歌之數，且左右方歌人人數不一，是由於並非一人限一首作品，而是允許一人作多首和歌的緣故。( }+ @/ p0 ~. z: e

歌會的一般做法，不是到了現場才知道歌題，即興作歌，而是允許根據題目事前做好。- V# V% Y2 O5 e) t7 r, r
; C8 S% T& j" d. W+ A: s6 ?
左方的方人領隊，是宰相更衣源計子。
6 K7 H8 B! s# ^" N2 V: D" |
右方的方人領隊，是按察更衣藤原正妃。) p3 C* d) C5 O8 t) k/ K) N% u' |

裁判由左方的上達部、左大臣藤原實賴擔任。1 [: |2 Z/ u+ J. ?
1 t* g* ?+ E! a: |, w- \. v& O
本應中立的裁判由左方的人來擔任雖然有失公平．但作為僅次於天皇的掌權者，由他來做裁判，也是個合適的人選吧。

然後，左右方各有一名朗誦者，即講師。

左方的講師是源延光。

右方的講師則是源博雅。+ E0 y1 r6 b) `- ~) r0 i6 V( M

在三月十九日，公卿們也分為左右方，其他“念人”6 X% q5 S. L6 u! u! Q

也在這天選定。. m! i/ E+ W( u9 L7 J

所謂“念人”，不像方人那樣要為本方爭勝．而是為雙方歡呼喝彩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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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場集當時平安京傑出人才於一堂的活動，參加者有貴族、文化人、音樂人、藝術家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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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天德四年三月三十日下午四時——這樣的一場歌會開始了。

二

博雅在喝酒。

他在安倍晴明家的外廊內，面對著庭院，盤腿坐在蒲團之上，將斟滿酒的琉璃杯端到嘴邊。
1 _) V3 Y# h' v1 @0 q
酒是來自異國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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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葡萄釀造的胡酒。0 Q+ L( F7 x/ ]. P9 [2 N* k; E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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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身穿寬松的白色狩衣，支起一條腿，背靠在柱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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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跟前也放著琉璃杯，斟滿異國的酒。

正是春去夏來之際。' j) y0 Y$ u5 J

時間已是夜晚。& ^2 h+ i7 H+ W* P

晴明和博雅之間放著一盞燈，火焰的周圍飛舞著一兩只小蟲子。

庭院裏芳草萋萋。

後來居上的夏草，長得比鵝腸菜、野萱草等春草高，春草被淹沒在夏草中，無法分辨。& |7 X2 F- w0 X& s# f. N.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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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其說是庭院，其實更像一塊野地。

草木在晴明的庭院裏自由生長。青草和綠葉的氣味，飄蕩在夜色裏。" V2 N; V: Q0 u0 |. R$ `

博雅一邊深深地呼吸著混雜了胡酒酒香和草木清香的大氣．一邊喝著酒。$ G2 {& _7 \4 ?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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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的深處有櫻花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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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八重櫻。( s8 n2 b4 ];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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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問密密麻麻地開滿淺桃紅色的花朵，把枝條都壓墜下。1 W/ j; \. Y  ^, M$ F8 r

除此之外，對面有開著花的迎春花，遠處纏繞著老松樹的紫藤也垂下好幾串花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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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重櫻、迎春花、紫藤本是夜間開放的，所以它們的顏色和形狀無法看得太分明。. _$ h% K( I1 d( @; `: S- P

但是，花朵和葉子的氣味，比眼前所見予人更為深刻的印象。; _% d7 C7 ~! ?) M. ~0 G2 c! R- M

“哎，晴明……”4 @7 D( O9 y# g; G. H

博雅望著夜幕下的庭院開口道。

“什么事？ ”3 x) \$ t( t# E$ u; \- L  p0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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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應道，他的紅唇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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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並不是只有眼見之物才存在啊。”* p8 R  F  r/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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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指的是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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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說，紫藤就是。”/ G' d; V* Q6 m4 [& `' u' h. j&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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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藤？ ”! u1 y- ?2 ^$ o0 ?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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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看不見它開在院子裏的什么地方，但卻飄來令人心醉的香氣。”! L9 Q, Y% ^' Y4 S6 c

“嗯。”

晴明靜靜地點點頭。

“你和我也是一樣嘛，晴明……”

“哦？ ” 　　“今天見面之前，我們處在不同的地方，對吧？雖然待在彼此看不見對方的地方，但一見面，我們就又在這裏喝上了。就算見不著對方，我們都確實存在著，對吧？ ”, r5 u1 X( Q; W8 O" h
6 ?* E5 n' M9 r/ `6 q. U
“嗯。”2 N5 _' j; [! N; g$ `* u

“就說紫藤，它的香味也是一樣。雖然眼睛沒有看見，但它的香味是不容置疑的。”7 l( i- z3 n: D2 K% z0 g" m9 l

“你想說什么，博雅？ ”: l- _9 C4 m" c+ R6 R' L2 W7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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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說嘛，晴明，我覺得，所謂生命，也不過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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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 ”9 s. K; V. G' @8 _3 _9 [7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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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呀。例如，院子裏長著草，對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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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但是，就以野萱草而言，我們看見的，也不是野萱草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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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意思？ ”

“我們看見的，只是它的顏色、它的形狀而已。不是看見野萱草的生命。”. K( K3 E, Z  s#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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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g1 s( A/ `0 L: L

“我和你也是一樣。我此刻只是以人的模樣，看著一個我所熟悉的、叫做晴明的男子的臉而已，我並沒有看見叫做晴明的那個生命本身。你也同樣，所看見的只是一個叫博雅的男子的模樣和色彩。也不是看見我的生命本身。”; E; Z) n: s0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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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

“明白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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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呢？ ”

“‘然後’是什么意思？ ”* ]0 y+ k( h) G8 K3 y;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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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你得說‘因此就怎么樣怎么樣’吧，博雅？ ”; f5 I# R" K: F$ q$ F* F% o3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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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怎么樣，就是這樣而已。我只想說，盡管眼睛看不見，生命還是存在。”

“博雅。你剛才說的話真是很了不得。那些陰陽師或者僧人，明白這個道理的人也是極少數。”4 ^- k9 l# `& E9 K- g% x  i

“是這樣嗎？ ”

“就是這樣。明白嗎，博雅？你所說的，關係到咒的根本問題。”$ e& F# C+ x" v2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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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咒？ ”( W" B0 H& x/ ]' W

博雅皺起眉頭。

“是咒。”( h9 H: ]0 x& k/ Q% f6 s1 V

“等一等，晴明，我剛剛好不容易明白點，正心情愉快地喝酒呢。你一提到咒，我的好心情一下子就會無影無蹤了。”) A9 ?( \( U( s! s& R" N1 a( F% e

“不用擔心，博雅，我會用你明白的方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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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 ”& Z/ t) s' N: P2 y7 T. I& N7 Y'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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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半信半疑地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放下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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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好吧，我已經做好了準備。晴明，我會用心去聽，拜托你說得盡量簡短。”

“應該的。那就從宇宙說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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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是宇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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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即天地、左右、前後——也就是說，是空間。& [/ Z, N' z! ?9 M

宙．即過去、現在、未來——也就是說，是時間。# l. c/ m. \& @5 R

將之合而為一，作為認識世界的詞匯，此時已為中華文明所擁有。
+ @$ B% d( l! m5 }- S
“人為了理解存在於天地間的事物，使用了咒的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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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Z& Y! P. |+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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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說，人是運用咒的手段，來理解這個宇宙的事物。”

“什、什么？ ”: o4 D- _" y  l$ H

“換個說法也行：宇宙是由於人看見它才存在的。”: ~* r7 ]- J* G& H4 x6 W

“不明白。我不明白呀，睛明。你不是說要說得讓我能懂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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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來談談石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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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談石頭吧。”6 b$ g# [; i% a/ G$ |

“是石頭。”+ W' y- H4 @5 K$ o* c2 ~; F/ S'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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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頭怎么了？ ”

“例如，有個地方有一塊石頭。”

“噢，有一塊石頭。”

“它還沒有取‘石頭’的名字。也就是說，它還只是一塊又硬又圓、沒有名字的東西。”! A0 ?: ?  [2 J( c; |

“但是，石頭不就是石頭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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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那東西還沒有成為‘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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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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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看見了它，給它取名為‘石頭’——也就是說，給它下了‘石頭’這個咒，石頭這東西才在這個宇宙裏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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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明白。比如說，不管有沒有人給它取名，它從前就在那裏．以後也在那裏吧？ ”

“對。”* ~. H# Y+ K% u# j: Q- H5 u3 N

“既然如此，那東西是否在那裏，與咒之間，就沒有關係了嘛。”

“然而．如果不是‘那東西’，而是‘石頭’，就不能說沒有關係了。”

“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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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那塊石頭到底是什么？ ”

“什么？！”" u( z( x1 `& s% S" l/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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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頭首先就是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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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R$ z5 Z( x5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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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定有人拿它砸死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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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B) U1 o' w8 H2 R/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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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石頭就成了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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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說什么？ ”

“它雖然只是塊石頭，但通過一個人拿它去打另一個人的行為．那塊石頭就被下了‘武器’的咒。以前也舉過這個石頭的例子。你怎么看？這樣的話，明白了嗎？ ”' W# k. d- H7 s$ j1 l3 @8 m- J3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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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白……”: U* b+ c" b0 |5 V8 Y/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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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勉強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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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那個例子一樣的道理。”5 t6 X3 u# `7 Z/ a0 \8 `0 ^$ `

“什么道理一樣？ ”

“就是說，最初只是躺在地上的那塊又圓又硬的東西，僅僅就是那個東西而已，它什么也不是。但是，它被人看見了，被加上了‘石頭’的名字。也就是說，有人給它下了‘石頭’的咒，這世界上才出現了石頭這種存在——這樣說是可以的吧？ ”9 \0 l7 q1 }1 K: N6 n3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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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以。”! y: I: b- k) O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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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東西不可以？ ”* F) {+ b; e$ m* v: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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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晴明，你不是想蒙我吧？ ”% S$ ~+ r4 c6 j0 d& m) ]8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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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打算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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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你有這個打算。”8 A4 j- [) c) |1 I6 k  I

“好吧，那就來談談和歌也是一種咒吧。”

“和歌？ ”

“對。心裏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弄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於是把它寫成和歌，抓來捆綁在語言上，終於弄清楚了。”( x  f1 x$ k( W0 Q(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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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清楚什么？ ”1 ~4 a* l' M: m' k0 z&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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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原來我們在喜愛著誰那種感覺。有時候，人們必須在這種感覺上加上”5 g& B' ~. u+ g

和歌“這種咒，使之成為語言時．這才明白了自己的心思……”' r  o1 j% T# h. ~! G  I5 G$ e1 a

“所謂咒，是語言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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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算是吧。很接近。”

“接近？ ”

“雖然很接近，但語言本身並不是咒。”3 j7 j- p" A* B9 d7 C8 u

“那又是為什么？ ”

“因為語言只是承載咒的容器。”/ d/ M1 w) G7 w. a8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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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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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咒，暫且先以神來比喻吧。咒，是奉獻給神的供品。所謂語言，就是承載這份供品的容器。”

“我不明白，晴明。”1 Y# u7 E! `  a

“有了悲傷這個詞匯，人們才能將心中那樣一種感情．裝載在這個叫做悲傷的詞匯之中。悲傷這個詞匯本身不是咒。只有在承載了心中的那樣一種感情，這個世界才產生了稱為‘悲傷’的咒。咒並不能單獨存在於這個世上。語言也好，行為也好，儀式也好，音樂也好，和歌也好，只有被這些容器所裝載，這個世界才產生了咒。”

“噢……”$ r" ^. z" g( {8 r) A5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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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方說吧，心愛的人啊，我見不到你，每天都很傷心——這樣說的時候，你能從傷心那個詞匯中，僅取出傷心的感情，博雅，可以把它給人看嗎？ ”4 `" h- m9 C: p. i/ u5 ?+ h8 `9 G/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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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p) f% l: f0 D: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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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相反，不用語言、不用繪畫、不呼吸、不喘粗氣、不做任何事．你可以把‘傷心’這東西傳達給別人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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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  {0 ?' v: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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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言與咒，就是那么一種關係。”/ x+ R+ R8 s0 X8 X  P* o$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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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就是說，這和生命本身不能夠從你我身上取出、展示給他人是同樣的。”" {) k4 `& Q9 [0 k, P8 T

“……”

“生命這東西，只有存在於你我呀、那邊的花草呀、蟲子等所有生物之中，才能看見，才能呈現在這個宇宙之中。沒有這樣的容器，顯出‘生命’本身、讓別人感覺到你的‘生命’等，都不可能。”$ U. z( c0 z8 @, A

晴明微笑著說道。$ o  ]: _! T/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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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顯得憤憤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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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還不是像我說的那樣子嗎？ ”

“什么那樣子？ ”/ K( J5 Q+ o6 r

“你一談咒，不出我所料，我就變得糊裏糊涂的了。”' X* A9 q5 j3 \8 W/ A1 u8 y

“不．你很明白的。”: p2 t( w* ~. Y/ v; C7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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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剛才的好心情好像已經不知所蹤了。”

“對不起。”3 i. u8 \( {7 p, G;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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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道歉。”: C, ~- k6 c' t1 {

“但是，博雅呀，我剛才吃了一驚呢。你不依賴復雜的理論、思考，就直截了當地抓住了事物的本來面目．能夠做到這一點的人，是極少有的啊。”

“你這是誇我嗎？ ”' j6 t+ B$ b8 R9 h, j" F$ v6 O

“這是理所當然的吧。”% C2 r6 [8 i3 C  p4 w- o!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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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哼……

“放心了。”* X4 |/ B( i1 h% u  I-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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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盯著晴明的臉看，然後喃喃道：“雖然說不出所以然，不過我覺得你像是真的在誇我。”# L4 l: |7 U) U1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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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其聽陰陽師的無聊戲言，不如聽你的笛子，心情更為舒暢吧……”/ [( p  D$ h- E9 C4 Z: A$ \# A5 q: O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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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晴明，去年也是這樣子，到了這個時節，我一下子就回想起那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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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件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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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前年舉辦歌會的事。”" \- R4 f$ U9 S$ X) W6 J% [2 T

“對呀，那場歌會也是這個時節的事。”$ R' ?8 I- ~9 |

“三月三十日——那時候，也是櫻花盛開、紫藤和迎春花也開了……”4 v2 q: M; P  K# i( \" Q+ T% H+ ?

“說來，就是玄象被盜的那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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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為了取回被異國之鬼竊走的琵琶玄象，我和你不是還去了羅城門嗎。”+ s# U9 Q1 q1 t& T8 Q5 f

“對。”% y! h  O3 S& {: [3 O

“剛才你談到和歌什么的，所以我又回想起壬生忠見大人的事了。”

“是那位吟誦‘戀情未露’的忠見大人嗎？ ”4 v5 X! t0 @! T7 g" \2 E8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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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t你剛才說的事，讓我聯想到忠見大人。真叫人無可奈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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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剛才說的事？ ”" q2 H# v8 Y7 O+ }" X' `' K' c' i

“你不是說，和歌是咒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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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那個啊……”

“歌會進行的時候，我也夠狼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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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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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見博雅撓頭，拼命抑制住笑聲。* o' n: h' h0 T& U- a  i7 t#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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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你當時把和歌念壞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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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你別提那事。”

“是你先提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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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么就非提這事不可呢！”. ?& P9 @6 M: b3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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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可別問我，博雅……”* M0 t0 u/ F2 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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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揚起頭，望向昏暗的庭院深處，倣佛想起了仟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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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星光燦爛的晚上，我覺得已是夢中發生的遙遠的事情了。”  [  N9 D! q( y0 |2 K$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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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宴會，過後再看的話，即便是昨夜之事，也覺得好像是發生在遙遠的從前的事。”% m3 |# O7 }! G- @$ L  ?7 r% @+ _; z

“嗯。”, X- w, w- o  T4 P" e: {

博雅直率地點點頭，自言自語般嘟噥道：“真的像你說的那樣啊．晴明。”

三( q- v: c6 k3 C8 Q0 r5 i* p- H

天德四年三月三十日，宮內歌會開始於申時——下午四點左右。5 j% k4 d! l2 p- t: B! e

地點在清涼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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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當日的清晨起，藏入所的雜役來到這裏，忙著布置會場。1 S- s' G4 L; b1 t6 Y

清涼殿的西廂的七個房間一律挂新簾子，中央是聖上的禦座，放禦椅。禦椅左側放置屏風，有一張放東西的桌子。% d0 {( G! B" u6 H; @

禦椅左右是女官們的坐位，在連接清涼殿和後涼殿的渡殿，設置了以左大臣藤原實賴和大納言源高明為首的、左右上達部的公卿們的席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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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式記錄中表明．聖上出現並於禦椅就坐，是在申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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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禦記》有記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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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是左右兩方向天皇呈上和歌的沙洲型盆景。# W- E% g0 p( m) X

所謂盆景，是模擬水灣沙洲的盆景。2 ^$ D5 q& |+ S, r

盆景有兩種，分別是書案型盆景和簽筒型盆景。一是放置未朗誦和歌的盆景，另一個是放置已朗誦完畢的和歌的盆景。
& W, w; N3 P( c* I) ]
因為左右兩方各預備了書案型盆景和簽筒型盆景，所以共有四個盆景。( x8 h) f4 f/ @- z& ?

放在天皇面前的，是書案型盆景，雙方將各自的和歌放在上面。

簽簡型盆景放已讀過的和歌，在此次天德四年的歌會中．簽筒型盆景放在兩方各自的旁邊。

還有一點需特別指出，歌會時，左右兩方的衣飾顏色是分開的。

左方著紅，右方著綠。# G8 Y8 T( o0 o6 k) [
4 Q6 k9 I8 R, x8 j! |2 o
甚至連所焚的香，也左右有別。5 X! O7 K; l8 l9 j( l
! T, S& H; c) D* e- ?: T
關於這一天的歌會，許多人或作了記錄，或寫在日記中。

左大臣寫了歌會的裁判記錄。

天皇命人寫下了正式記錄《禦記》。1 ]0 c3 Z+ g' B" C+ P! ?

藏人私人撰寫了天皇實錄《殿上日記》。4 [9 q' \1 J. E' @& B

另有數種以假名撰寫的《假名日記》。
( ]' u. s6 U5 t3 d8 z; J5 W" v
其實應該還有更多關於這次歌會的私人日記。記載之多正好反映了人們對這次活動所傾注的熱情。
" V& p. K7 J9 g
各人根據自己所見所聞寫下的記錄，多少各有差異，有時．某人接觸之事，是其他人完全沒有接觸的，所以有關這一天的諸多日記，共同反映了這一天的歌會。
1 {: R6 x5 V. J4 Q4 a1 t! n+ J5 s
一位假名日記的作者，這樣記述了當日的盛況：左方，典侍著紅色櫻襲唐表，配紗羅的褶裳．命婦和藏人著紅色櫻襲，配上淡下濃之紫裳。焚香為昆侖方。右方，著青衣，配相同之紫裾。焚香為侍從。% O2 C& z7 J7 r  {$ e: ~
3 E( R! u: H4 ]
日晴則歌會遲。左方既遲，右方先進盆景。盆景以沉木為山，以鏡為水，浮以沉木之舟。銀制河龜二．龜甲內夾色紙，上書和歌。花足以沉木制，金色。淺香木為座。覆以柳及鳥形之刺繡。墊淺縹綺……7 o' S; r6 x' \+ `" Y%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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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貴華麗的情景倣佛歷歷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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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方的典侍著紅色櫻襲唐衣，配紗羅的褶裳；命婦和藏人著紅色櫻襲唐衣，配上淡下濃的紫裳。而右方則一身青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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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方的盆景臺，是淺香材為底托，以沉香木做花足案承載，不是用單一材料做成。　　與左方重視材質木紋及顏色相對，右方著重強調香木的珍貴。而且，材質的色調，右方以青色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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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方盆景的遮蓋，花紋與底托相同，是蘇木紅的濃淡混合的花紋綾，繡有紫藤枝和五首草書的和歌。

右方的遮蓋用與底托相同係統的青裾濃花紋綾，繡柳枝，也遵守花紋與色調的統一和對比。紫藤對柳枝，左右方均使用了與本次歌會題目相關的刺繡，可謂用心良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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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盆景的底墊，左方為紫綺，右方為淺縹綺，這裏也維持了左紅右綠的色調。% N+ |9 s- C2 `  E" }

左右方的盆景以埋石為山，以鏡為水，這點是相同的，但左方的盆景中站立著銀鶴，右方的盆景放置了銀龜，旨趣各不相同。

左方盆景的旨趣，是站立的銀鶴嘴啣迎春花枝條，花朵以黃金打造；與之相對，右方的銀龜夾著色紙，上書和歌。0 s1 m, i2 e- [/ P0 [& d

左右方都依據題意，將詠花的和歌夾在盆景的花木中，詠鳥的和歌啣於鳥嘴，詠戀情的和歌置於漁舟篝火。9 S& s# V& ~9 j5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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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銀、紫檀，用當時最昂貴的材料，極工藝之精妙，再加靈動的巧思，制作了這樣的盆景。; d& A. B8 W& }* P0 w- Z

就這樣，日暮時分，點起篝火，享用著美酒佳肴，開始了歌會盛事。

歌會最高潮時，發生了兩件事。

其中之一與源博雅有關。0 s  Y+ R& D6 b( B! Q: v3 U/ Z

博雅是右方的講師——也就是說，他被右方選為朗誦和歌的人。. ?/ u" J* q# W
# g) u. U4 O9 ^, U8 P6 Q
這時候，博雅居然弄錯了要朗誦的和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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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鶯為題的和歌要朗誦兩首，但博雅跳過了一首，朗誦了下一個題目的和歌，是詠柳的。( D! B) a0 ?6 D( C! q

和歌競賽規定不允許重來。, A  g% v2 Z) c. v' r

“失序者為負。”

因為擔心次序弄亂，讀錯的、漏讀的，兩者均視為負。: y+ C4 F0 Y2 T; b" C6 T

殿上日記有載：白玉缺，仍可磨。誇日之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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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經》上有這樣的話：白玉即便有欠缺，仍然可以打磨，但說話有錯誤，就無可挽回了。這話就像是說今天發生的事啊——博雅這樣評價道。2 r# M( m* V. r1 Q! {( |

博雅此時一定相當狼狽，直冒冷汗吧。

另一件事，發生在歌會最後對決之時。

左方壬生忠見的和歌，與右方平兼盛的和歌實力相當。7 w. V" I7 U& z  O* v

連擔任裁判的藤原實賴也難分優劣。3 @+ l2 ]" f$ |6 m  n
2 w2 B+ T5 z: h8 D9 \* w4 e2 C
忠見所作的左方和歌為：

戀情未露人已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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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欲獨自暗相思2 H' S. o1 S2 d

兼盛所作右方的和歌為：  ^" J) H# q% T* p; R( n: s' Y
1 s; H+ S/ \( k. y. w
深情隱現眉宇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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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人已知我相思

題目是《戀情》。) L/ l- c$ K# r* T" M$ v

這是最後第二十首的較量。: ~, W% O% O8 ?& D) y. {, Y4 ?

藤原實賴抱著胳膊沉吟之時，左方的朗誦者源延光又大聲念起來：“戀情未露人已知，本欲獨自暗相思……”5 _6 E3 ~. W7 O) q# t9 {

於是．右方的朗誦者源博雅以蓋過源延光的音量吟誦己方作品：“深情隱現眉宇間，他人已知我相思……”

但是，無論怎么使勁，依然難分高下。# i2 `) o# l; [* v.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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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賴為難之下，上奏天皇。  ]8 H. X1 ~, \8 m& N2 y

“兩方所作和歌均極優秀，實非臣能斷言一方為勝、一方為負。”; Y4 p+ j3 `4 i5 ^* G- k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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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聖上畢竟是聖上，不會說“那你就判雙方平手”

這樣的話。

“實賴呀，我明白你的意思。雙方的作品都很好。不過。即便這樣你也要分出勝負啊……”- o9 h. ~2 h$ g7 R4 n' E

“俱為佳作，仍須裁定。”聖上說，你還是作個決定吧。2 }, N) I3 l+ l0 O! 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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擔任裁判的左大臣實賴被難住了，無奈之下，打算把裁決的職責讓給右方的大納言源高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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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明大人，您意下如何？ ”1 r% U+ L! N( h%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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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高明大納言一直彎著腰．臉上堆著殷勤的微笑．就是不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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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期間，左右兩方的人此起彼伏高聲朗誦著本方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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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賴一直在窺探聖上屬意於哪一方，但卻一無所獲。; {& p; v1 j! u$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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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到萬一自己的選擇與聖上的意願相左。他就無法拿主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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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此時聖上正小聲嘀咕著什么。實賴豎起耳朵偷聽，天皇似乎是在念叨著和歌。: i- |. F# W1 @& _" x$ [1 v

“悄吟著右方的和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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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賴自己記的裁判記錄上寫著。2 h  ]2 O# i/ z1 i2 K2 z

聖上是在念平兼盛的“深情隱現”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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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高明也聽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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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意在右啊。”- D7 D; k4 g5 ~2 B- n$ S4 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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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明向實賴悄語道：似乎聖上喜歡右方的和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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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實賴終於下了決心，判右方獲勝。0 {# e4 m0 d3 Q# M# `3 x

結局是——左方十二首獲勝。

右方三首獲勝。+ A% m4 w9 d9 t+ V( `

平分秋色的五首。

即便沒有源博雅讀錯兩首次序因而判負，左方仍獲大勝。$ B4 k6 f- L7 M4 y&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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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賽結束，盛大的宴會開始了。

美酒佳肴，歡歌笑語，能夠擺弄樂器的人都一顯身手。

某假名日記的作者寫道：夜深，勝負已定，乘興玩樂。眾人歡聚一堂，管弦之聲不絕。5 A9 `" D6 I' r1 _1 W9 W* _

左方．左大臣彈箏，朝成宰相吹笙，重信大人舞蹈．藏人重輔吹笛。之後實利朝臣唱歌。琵琶伴奏。

右方．源大納言彈琵琶，雅信宰相跳舞，大藏卿伴奏．博雅大人吹篳篥，之後繁平彈箏，公正唱歌c 笛子伴奏。

博雅此時還彈了和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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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的音樂才華出類拔萃，因為他作過《長慶子》的曲子，頗得女官們的好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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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不散的筵席。$ O- T# [- Q! ~; ~" a$ c, M!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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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上日記》這樣記述宴終的情景：東方既白．儀式結束，大臣以下，歌舞退出。5 \1 W6 z% m7 r0 P$ t4 h5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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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會持續到黎明時分，天皇已回深宮。不久，大臣以下．眾人載歌載舞地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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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一場名留青史的歌會就結束了。, t/ D0 x7 }! ^" ?5 k) v& b8 s" r

不想後來發生了一件事。8 V# I' _9 y' G( ]/ E% z$ d& L

因為這一件事，這次天德四年三月的歌會．就更為深刻地銘記在歷史上了。8 [6 l( U0 Q- 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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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方進行最後一個回合的賽事的作者，與右方的平兼盛一爭高下的壬生忠見死了。# S* s+ u, k5 Z( W& d' \

忠見的“戀情未露”和歌，與兼盛的“深情隱現”和歌比拼勝負，失利之下遺憾萬分，鬱鬱不解，轉成“拒食症”，以至衰竭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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壬生忠見變成了鬼，夜夜出沒於宮內。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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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說呀．晴明……”1 j8 `  y8 u" m9 L6 C1 S

博雅邊飲酒邊說：“一到這個時候，我就必定想起那次宴會和忠見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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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已時隔兩年，但似乎博雅仍未能與過去的歲月拉開適當的距離。, J/ X! e7 h* }/ D4 d

只有些微的風。

夜色中，庭院的雜草開始輕輕搖曳。$ R! v! V4 H$ s0 z1 M0 L$ u) Y/ }

博雅貪婪地呼吸著充滿植物芬芳的大氣，淺斟慢飲。% q1 b5 Z, ^" c! P  m

“竟然還有那樣的鬼啊……”博雅嘆息。; }8 }# _  D* E8 O7 S$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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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 ”

“忠見大人的事嘛。”- w1 p& M, h% @

“忠見大人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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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上知道忠見大人鬼魂的事，是在什么時候？也許是一年之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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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那種地位的人，對那些無聊事——像宮內鬧鬼那樣的事，在乎得很吧？ ”, ]* H+ y3 m6 F

“‘他’是誰？ ”

“聖上啊。”+ Z# w9 [* g/ g- f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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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晴明，我以前不是跟你說過，別管聖上叫‘他’嗎‘”. c! F& f: Y7 q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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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 ”, o, v4 B* h' W, D*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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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無所謂地微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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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先因為壬生忠見的鬼魂而鬧事的，是那些工匠。) L' ?! E( A0 ?, E'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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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博雅為壬生忠見鬼魂之事拜訪晴明，是在應和元年春天。/ O7 @7 z" T0 K3 `8 X. n

也就是距天德四年那場宮內歌會約一年之後。

像往常一樣，博雅和晴明在向著庭院的外廊內相對而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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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八重櫻開放之期尚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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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庭院深處的山櫻已是花團錦簇，花壓枝低。, O0 o8 Y- b2 P. [$ w  {3 H'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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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桃紅色的花瓣，無風之時也一片片悄然墜落。

一片飄落，尚未著地之時，男一片已離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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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次不期而至的拜訪。博雅不帶隨從，獨自步行過來——他雖為朝臣，偶爾也有這樣率性的舉動。, t, p1 A7 }6 ~$ J

時值上午。正是院裏雜草葉尖凝著露珠，還沒有幹掉的時候。

“不礙事吧？ ”

博雅同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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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有一個客人來，在此之前有時間。”. s: Y* q1 Y- z0 g& G; l  `*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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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望望博雅，後背往柱子上一靠，接著說：“有事的話，說來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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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見大人的怨靈出現在宮內，想必你已知道？ ”5 x8 n1 k; v" j: a

“就是壬生忠見大人的鬼魂那回事嗎？ ”

博雅點點頭：“沒錯。”; K/ C( j; ]2 O3 a9 V+ ~, F2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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壬生忠見是壬生忠岑的兒子，後者作為《古今和歌集》的編者之一聞名遐邇，他作為歌人，死後被列為三十六歌仙之一。

天歷三年——從天德四年的歌會算起，七年前舉辦歌會時，忠見也為多個題目創作了和歌，兩次歌會之間的時期內．他還好幾次在其他歌會上推出作品。# Q( f' w7 c2 |5 \- n.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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稱之為歌會專家有點難聽．但這樣的歌會人才，相應的名氣也不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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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年約三十出頭，是個小官，任攝津的大目，屬於地方職位。以官階而言，是從八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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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錢，上京參加歌會時，住在朱雀門的曲殿。所謂曲殿，是大門警衛睡覺的地方，說白了，就是門衛的值班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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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以暫借一席之地的方式，棲身在那裏。' @/ K. s+ B7 H1 T)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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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點。正好說明壬生忠見在京城裏連個把熟人也沒有，沒有人照應一下他的落腳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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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錢方面肯定也相當困窘。3 t: k7 c9 P5 ~. A  e1 [- K* [7 e

他一定是在攝津聽說了歌會的事，饑一頓飽一頓地趕到京城，推銷自己的和歌。

對於像忠見這樣的低級官員，歌會正是難得的機會，讓他們獲得公卿大臣們的認可，爭取額外的收獲。1 O1 G$ X. s, {, B

壬生忠見的怨靈出現在宮內，是去年春天宮內舉辦歌會活動結束後不久的事。

忠見自歌會結束的第二天起，就病倒了。2 \' L$ E% ?% w0 m: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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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患了拒食症——食不下咽，日見消瘦、衰弱。% \9 I9 \; ~' [' H& T+ z5 [

如果硬把食物塞進他的嘴裏，就會嘔吐。2 I& U$ A& g2 U* F: W&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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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好不容易喝了一點稀粥，還是馬上就吐出來。只有兩眼閃爍著異樣的光芒。　　人們紛傳．原因在於他的“戀情未露”和歌負於兼盛的“深情隱現”和歌，使他心氣難平而致病。

兼盛和忠見年齡相差無幾，都是三十歲出頭。. I2 g" p6 _  c'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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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盛特地去探視此時的忠見。' f4 j: b8 ^) h9 g+ f8 x

忠見看上去已瘦成皮包骨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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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盛到訪時，忠見正躺倒在鋪稻草的地板上。" e" M. Q7 ?+ e; ]7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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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戀情、未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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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緩慢地欠起身，小聲吟誦著自己的和歌：“……人已知．本欲獨自暗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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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見的臉向著兼盛的方向，眼睛卻沒有看兼盛。

看樣子他沒有換過衣物，也沒有洗過澡，身上散發出動物般的臭味。9 A+ [( U# Q: B&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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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簡直是要變成鬼了。”

據說兼盛從忠見處回來後，這樣說道。% u+ i4 {1 R- R0 D. J2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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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會後過了半個月，忠見死了。0 w2 z; h- F0 Y% f! m  R# r2 o: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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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他瘦成了幽鬼的樣子。抱起他的遺體時，身子的重量還不到病倒前的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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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忠見的怨靈變成了鬼，出現在宮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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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三更之時，忠見之鬼便出現在舉辦歌會的清涼殿附近。! E  b2 F4 S2 C#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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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戀情未露……”) S) a* p0 }% h4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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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用沙啞、凄楚的聲音吟詠著自己的和歌。

邊吟邊走過仙華門，穿過南院，在紫宸殿前消失。

忠見的鬼沒有幹什么壞事。他出現、吟詩、輕飄飄地走過，然後消失。; n: {2 _$ D9 R+ G, U!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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僅此而已。, X! w5 f; \) ^0 e, p0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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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過的人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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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夜的人偶爾看見罷了。# j3 z9 a" V' d' m% D7 T* ^

害怕是害怕，但因為出現也不多，甚至某種程度上，這件事被當成了玩笑。

“忠見今晚有何貴幹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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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在苦吟新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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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知情人中間，對忠見一事有默契：只要不傳到天皇耳邊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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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聖上最終還是知道了。”博雅說道。/ H+ }4 k5 @# S' o& n

“好像的確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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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右手托腮，點點頭。$ c4 z& s/ r7 \) A, k3 v/ f

“怎么，你也知道了？ ”

“是因為工匠們看見了，對吧？ ”

“沒錯……”- U) C/ c- M( \* S0 f0 s8 p/ R+ q

博雅點點頭。

誰都知道，此時清涼殿來了很多工匠，在那裏幹活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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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打雷起火，燒著了清涼殿。這是去年秋天的事。' }0 z9 _" S. X- e/ j

修復工作從去年起就一直從早到晚地在宮內進行著。

“可是．聖上急於把它修好……”! G2 b5 `; }' c  q# L8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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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十天前起，好幾個工匠深夜仍未離去，要把能趕出來的功夫都用來趕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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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場燃著篝火，有時要趕工到深夜。

那一次——據說在六天前的晚上，偶爾留下來的三名工匠看見了忠見。

不知從什么地方傳來了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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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始以為是幻聽所致，再側耳傾聽，的確是人的聲音。2 J) m, a& [" |) y& ?%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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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男子用沙啞的聲音吟誦著：“戀情……”8 o# q, \) {- S7 v6 ?' B  ?-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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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之．從僅修好一半的清涼殿陰暗處，出現了一個身上發著慘白磷光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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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影吟著和歌，緩緩地從黑暗中輕盈地走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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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影好像完全沒有察覺三名工匠在場一樣，通過了那個地方。

“……未露人已知……”% R0 r' p' A9 J$ @%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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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影邊吟邊轉向左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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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欲獨自暗相思……”

折向紫宸殿方向後，消失了。% N; e* t8 n5 W& ]1 b+ x

身後只留下沉沉的黑夜。. v" B* ~4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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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情況持續了兩個晚上。

壬生忠見的怨靈變成鬼出現，夜夜吟誦著自己的和歌，在紫宸殿的方向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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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o; I; o# U6 M( y" u

這個說法傳到了天皇耳朵裏。5 C* u- n$ [& i( x* b, X7 L: Z% ^

“然後呢？ ”晴明問道。: Q9 r* `/ W  d. }) v" p7 t% q4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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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上對此大為緊張呢。他下令讓……”8 Z4 c' \1 K- E; U& ~: C9 W

博雅眼珠子向上翻翻，看了看晴明。

“讓我去？ ”/ Z' `% p7 D; E5 u% U" i4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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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我嘛．也見過忠見的怨靈幾次，但他是無害的。他不向外．全都是向內的。( q2 |) P' y) }# T- p( J7 w4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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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他留著，現在這樣子，在某種情況下還是有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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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是什么意思？ ”( q5 j  ?" b& T% ~( `

“也就是說，因為整個宮內的氣脈，包括忠見在內，都很平穩。如果驅逐了無害的東西，以致破壞了穩定，反而有可能發生怪事，有可能被更加不好的妖魔鬼怪附體呢。”$ Z, z/ A* r! g; W

“晴明，既然你這么說，此話應不假。可是問題是聖上並不是那么想的……”0 h/ Q* c/ r9 I& y# b' v%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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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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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喂，不是說過不要那樣稱呼了嗎？ ”, ]4 J/ f5 ~9 s% s1 |% D6 g-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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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式神每天晚上到他那裏去，在他耳邊小聲叮囑：別管忠見，就讓他那樣好啦——好嗎？ ”: ~1 A/ C+ O: i( _3 |

“要是暴露了，你可有性命之虞啊，晴明。”+ {  N( v9 T* K4 H' t5 u2 h+ P4 J

正當博雅說話之時，一名身穿唐衣的女子，從對面婀娜地走過來。' X- H; z. G. \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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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來到晴明跟前，略低一低頭行禮說：“您約的客人到了。”: Y6 z4 _9 M6 _/ \: s

“帶他過來。”

晴明說完，那女子又低頭行禮．循來路離去。2 z& Q; V; u2 O% T0 |& P& q+ S: o.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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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我且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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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想站起來。( s2 B0 q( W9 B' Q1 Z4 Q2 i% W6 D7 P

“不必，博雅。你就在那裏好了。因為這位來客所要求的事，與你剛才說的情況不無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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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怎么回事' ”

“因為客人是壬生忠見的父親，壬生忠岑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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壬生忠岑穿著陳舊褪色的窄袖便服，端坐在晴明和博雅面前。

這位老人年已八十有半的樣子。兩鬢雪白。看上去像一只猿猴。3 N, L' @9 h5 D5 V' Z" U! \

晴明介紹了博雅之後，忠岑小聲說：“您是歌會時右方的講師吧。”; V6 d' V9 F2 V! G, p7 _" v5 A

王生忠岑曾做過泉大將藤原定國的隨從．為是貞親王歌會、寬平禦時後宮歌會、亭子院歌會等創作過和歌。他作為歌人的實力獲得認可，被任命為《古今和歌集》的編選者之一。

延喜五年（即公元905 年）在平貞文歌會中，左方的第一首和歌是他的作品：春來吉野山8 q* d7 d2 B& s& P4 H;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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誇朝影朦朧. A; P+ {; V% _'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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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作被選為《拾遺》的卷頭歌。) N$ D% a0 |0 d;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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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年，他為泉大將藤原定國的四十大壽獻屏風歌。又過了兩年，宇多法天皇行幸大井川，忠岑扈從，吟誦了和歌，留下了有別於紀貫之的《假名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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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古今和歌集》以前的歌會中，忠岑留下了不少與紀友則等人並肩的作品，但自延喜七年為大井川行幸獻上和歌之後，他就再沒有留下作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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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當然知道這位歌人的大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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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擔任了講師。”博雅回應道。9 c* o  @# r( y* ~

博雅的官位是三位，忠岑的官位是六位——這樣的身份差別，一般不可能同坐於廊內、正面相對，但在晴明的宅院裏，這樣相處變得理所當然。9 m3 j; m2 @* _8 v# S1 Y% j

反而顯得博雅尊敬年長且已負歌人盛名的忠岑。

“忠岑大人……”

晴明將視線移向王生忠岑：“這位博雅大人也是為了同一件事過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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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是為了忠見的事？ ”, T- i9 R) C1 Z

“是的。”( W; T  t0 ?/ L2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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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予以肯定。. o5 g" Z& g9 r  Y

“那么，博雅大人也知道聖上要下旨鎮住忠見之靈？ ”' D8 S: D; |$ g6 M

“是我帶這道聖旨來給晴明的。”0 S& Y, F$ O  a7 }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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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博雅這么說，忠岑嘆了口氣。* }9 S' c& X1 N"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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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真是……”

“您有什么隱情嗎？ ”博雅問。9 |+ v) c5 ^! k3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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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忠岑大人請求是否可將第二十首和歌的賽事，換一首和歌再比賽一次。1 X" F* P* M- d9 }3 r; @! [

忠岑大人說，這是鎮住忠見怨靈的最佳辦法。“

“再比賽一次？ ”2 V8 b  Z) j: r1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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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是私下進行即可。如果兼盛大人答應的話，加上兼盛我們四人就行。裁判由晴明大人擔任，講師則與那一晚相同，是博雅大人……”

“但是，為什么要這樣做呢？ ” 　　博雅這一問，忠岑便深鞠一躬，說：“說實話．其實那首‘戀情未露’和歌，並不是忠見所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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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代作嗎？ ”& y: n) U, A" ^- k# l7 ^

“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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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點點頭。

“但是，代作並不稀奇。迄今許多人的歌會之作，都是他人代作。僅此並不足以成為重賽的理由……”晴明說道c 情況正如晴明所說，這一時期拿到歌會上的作品，未必都是作者本人的創作。( |/ G9 ~- p) O! t( u- S: Q( g

許多歌人把別人吟詠的和歌當做自己的作品推出，這樣的做法很普遍，也是被認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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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說是代作，在此我卻要老實說出來，創作那首和歌的，其實是鬼。實在是很丟臉啊。”6 V% M3 e8 v0 x, }5 u1 o%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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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滿臉慚愧說道。$ R" y) v: }/ K; Q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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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 R/ W! x% _) B;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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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不覺叫了一聲。8 M+ u) X+ E& b% ?9 s2 H; j8 x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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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鬼。而且不僅是那首和歌，那天晚上忠見所有的和歌——不，迄今我和忠見在歌會時吟誦的所有和歌，其實都是鬼吟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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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豁出去了，忠岑一口氣說完，這才打住。% y4 b( _8 K6 U- t" {$ R" ^$ b0 c

“全部……都是鬼？ ”博雅問。

“是的。”

“怎么會有這樣的事，”9 Z- x' {. }( 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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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來話長。我初次遇鬼，是在寬平三年的春天……”

“那么說——”9 l# `9 M( ?5 _) {/ f

“是距今七十年前，我十八歲的時候。”

忠岑喉間帶著痰音說起來。% s; F3 M, L0 a( g

七, v2 \+ l8 a/ o6 f" {

我生於貧困的地方官之家……

壬生忠岑開始敘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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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自幼便深切體會到貧困的滋味，從明白世事起，便有了進京謀求更高官位的心願。* W6 F1 D4 A* }  n) T' d;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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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卑微的小官真的很糟，不做到高級的宮位，不可能過上像樣的日子。”

這是父親經常念叨的話。+ R: i; O, W' G4 v, C  D+ `

忠岑喜歡創作和歌。

雖然不是高手，但好歹也算自幼能夠吟詠和歌。

千方百計想要以創作和歌為進身之階，只要有歌會之類的機會，便到處找門路推銷自己的作品，然而都失敗了。; K% d. A/ H( P' Z/ c"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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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有錢，便能托上更大的人情、門路．也能推銷自己的和歌，但他既沒有錢，也沒有門路、熟人。

我降生在一個什么家庭啊！忠岑甚至詛咒過父親的窩囊，但後來，他明白到自己並沒有創作和歌的才華。" b6 E( L" ?* `+ {9 K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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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歹能詠歌——然而畢竟只是還算不錯，卻實在不是歌會那樣的場合拿得出手的。/ j0 E  X2 c/ C3 z5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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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是否好歌，自己還是能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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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他聽過，就能判斷出那首和歌的高下，分得出是好歌還是壞歌。他察覺到這一點。* a- R4 P8 w9 H3 ]' A1 b" D: i$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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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他也能估計自己的歌才大致在何種程度。3 ~! P$ @8 S  C: K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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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具備辨別和歌好壞的眼力和創作和歌，看來是兩回事啊。”忠岑嘆道。

那一年，忠岑來到京城推銷自己的和歌，但心願未酬，更痛感自己沒有創作和歌的才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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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花光了，回鄉不成，他上了比壑山。5 t( p3 y& R0 Y9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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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和歌分手吧。只要能回故鄉，再也不進京了。0 \$ ~% W* x3 u&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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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也不作和歌。" m  H0 x9 i$ L% B

他邊上山邊想，淚流滿面。' r) P$ P1 R! H: a

當時是春天，是山櫻盛開的時節。山路上沿途開滿櫻花。

花團錦簇壓枝低，花瓣在沒有風的時候也散落下來。: U: \& R+ R4 @# H" Z0 e- ^' Y-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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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山嫩綠之中，置身山櫻盛開的一角，倣佛被輕盈的白光所包圍。6 _% `, A( x* u- Q4 q8 c4 q

多美啊……. a( C9 H* O) e

自己除了和歌之外，別無他能。自己惟一的才能，又較之他人為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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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如此年輕便知道了自己的才具。9 s. u- K% n7 q  L% [2 z" ?3 J&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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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白的櫻花，在忠岑眼裏呈現一派傷心之色。

正當此時——他聽見了不知從何而來的、倣佛是神的聲音。+ E& @* y6 O1 R/ @# `! {5 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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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芽嫩綠蔚成霞2 @1 Y: n; d+ x; J

離枝尤香是櫻花

好歌。　　而且，似曾相識。

那么．是在哪裏聽過？正尋思時，又聽見了吟詠同一首和歌的聲音。4 ]9 R& l: M7 C5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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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9 C: H' x5 u4 G3 V

有人在吟誦這首和歌嗎？那聲音好像發自眼前盛開的櫻花．也似來自頭頂上的櫻花樹梢。, D7 p: R3 O: H4 i2 B  `

但是，既沒有人攀上櫻樹，附近也沒有人跡。7 _8 [5 b: W$ t( f+ j! l: 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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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是《萬葉集》吧……& }3 }! P: L2 f

《萬葉集》的無名氏作品中，應有這首和歌。% C# K; |0 D4 y# \( D( g. Q! ~

忠岑為了應和那個又傳過來的聲音，自己也吟誦起那首和歌。

當那個聲音說：“新芽嫩綠蔚成霞——”; i2 M6 t  F- ^) K! p# o- c5 h

忠岑便接上道：“離枝尤香是櫻花。”0 w  F( E& S5 w% O! ~2 S%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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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樹幹上方傳來愉快的哈哈笑聲。* `5 {4 `6 [6 s4 w: y. T9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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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左看右看，都不見人影。

難道是看不見身影、卻喜歡和歌的鬼嗎？難道是鬼對這山中盛開的櫻花美景一見忘情，情不自禁地脫口吟出了佳句？就算真的是鬼，忠岑也不覺得害怕。

當時的事僅此而已。( i0 c# Z3 \- W; E

回到攝津國，幾天後的某個夜晚，忠岑正獨自苦吟。+ O; J3 N8 k+ k8 @1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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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創作和歌。$ W+ E) k; E5 `/ n/ }8 u8 u(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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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4 C" R$ x: g- H. }$ N9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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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越是苦思冥想越不得要領。7 H" J$ t2 L2 J% q+ `. X# _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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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沒有這方面的才華——似乎自看透這點的那一刻起，他比之前更加難得好詞句。" G, Z9 X9 ?/ q

“入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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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試說出第一個詞組，感覺還不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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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後應接上“惹愁思”呢，還是其他表達？他遲疑不決。" x$ R* [" z) G# H, C* V0 k/ i

“入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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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把同一詞組說出口時，一個聲音不知從何而來：“即念吉野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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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野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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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剛一接口，馬上有一個聲音結句：“山繞飛霞心中現。”  {, ?% {4 m!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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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春即念吉野美．山繞飛霞心中現。”8 o" b1 q' O& I# [7 \

得一佳句。- e4 u+ a, W! z7 X7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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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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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一出聲，那個聲音便道：“是我是我。”5 x6 j2 A! l) r! e- f; F*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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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 ”, `  J; ~1 ]  e" Y2 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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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前不久，我們不是還在比壑山相會了嗎？ ”; |3 w7 D: q2 m1 n6 T% G" T, ]

“那時候……”

那聲音沒有答這個問題．又說道：“我為你作和歌怎么樣？ ”

“作和歌？ ”

“對。你當時不是在想．自己沒有作和歌的才華嗎？ ”: Y  I% P- t: k9 r3 e9 A# H, W# P

“照此說來，你不就是鬼嗎？ ”: H7 [7 d3 b( M* p7 [3 @. h- M

“對呀。我就是你們所說的鬼啦。不過，我也並不是一開始就是鬼呀。”1 v8 t4 e8 b2 S# i/ Y9 I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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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N7 H+ V# ^' ^9 ?1 S

“你知道《萬葉集》裏的那首和歌：”新芽嫩綠蔚成霞，離枝尤香是櫻花‘嗎？ “

“當然知道。那天，在比壑山的櫻樹下，你吟誦的不就是這首和歌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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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首作者列為無名氏的和歌，正是我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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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的聲音大了起來。5 r; x) z+ f2 w- U4 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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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

“我作的和歌流傳世上的，除此之外還有一兩首，而且都列為‘作者不詳’。

這是多么可悲的事啊。我實在是太惱火啦！ “& q0 }1 ^0 H4 [0 ^5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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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鬼的聲音變得高起來。& L7 z2 x6 Z4 ]4 w; u  R' J

“怎么能夠容忍這樣的事？！”

嗚嗚！嗷嗷！鬼放聲痛哭。1 i" ^. \( s7 F, Y4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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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死後，因為執著於和歌，死不瞑目而變成了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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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鬼，一見美麗的櫻花，就自然地將自己所作的和歌吟誦出來——那聲音，也就是鬼，說道。

“你不想參加歌會？ ”' [4 T4 a' v, h9 O& }.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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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倒是想。”

“既然如此，你就讓我來寫和歌。我代你作，你可憑這些和歌參加歌會。”% b1 C5 K7 P* w  l, q, A

“行得通嗎？ ”; D4 M+ Q) Y$ X5 D7 y

“沒問題，因為是我作的。”鬼說道。, H, U& i& I: c  d* c1 N8 i

鬼又勸忠岑：你好像想過不再作和歌了，對吧？不如接受我的提議，怎么樣？0 a" R( y2 W" i,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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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我一顯身手吧。你以參加歌會為樂，我則以自己的作品在歌會上被朗誦為樂。這樣豈不兩全其美？遲疑再三，忠岑最終聽從了鬼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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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每當傳來舉辦歌會的消息，鬼便找上門來。8 F6 F! m) }  ?6 V: z

“我來啦。”鬼打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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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拿出什么作品好呢？對了，這個怎么樣？ ”8 p+ n  ]0 {) a/ p+ j# V

鬼興高採烈地創作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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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如此，三年仍是如此……+ S) ]$ ?) _' d& O' ]$ t' Z3 n

“最終，連兒子忠見也被鬼附了體，直至今天。”4 y# Q; [6 C) V" a: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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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對晴明和博雅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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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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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情況已大致明白了。現在那鬼的情況怎么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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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完忠岑的敘述，晴明又問。& P. m( z2 I/ d9 e3 l8 P! _$ a

“它和忠見一起來京城之後，直到現在，將近一年都杳無音信，不知道它在哪裏，在幹什么。”忠岑回答。6 t. f+ l8 u( ~# W' a4 k4 R

“是這樣……”5 U9 b9 E: n: T*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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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事情至此還沒有結束。”0 b2 Q1 B- j* e- C" B2 p6 \# @

“還有什么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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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看一下這個好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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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從懷裏取出一張紙片，遞給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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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打開紙片，看裏面的內容。: D8 |! A! l8 R+ O8 A$ q3 P"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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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面寫了一些字。% t* g4 p$ j$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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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和歌。# G8 f$ p" V* n+ b8 M" S. a$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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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看紙片，晴明不禁稱奇：“哎呀。”; s* {, ^5 q/ N

“究竟是什么？ ”

從晴明身邊探頭窺視的博雅也不禁喊叫起來：“哇——”

紙上寫的是這樣的和歌：眉宇之間隱深情人問是否我相思“晴明．這不是……”

博雅說道，“……和兼盛的和歌一模一樣嗎？ ”$ U6 C; K( ^2 K3 Y; j1 `( t

“的確一模一樣……”* [$ I7 Q, |) L) h, y$ r.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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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會這樣呢？ ”

“忠岑大人，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晴明問。

“那旱我編纂《古今和歌集》時，沒有收入集中的許多和歌作品之一。”% v7 X6 p/ q- w, W9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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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為什么會和兼盛的和歌一模一樣呢？ ”7 _- Q+ }) n. y3 R* ^$ O8 Y,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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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它與兼盛的和歌一模一樣，而是兼盛的和歌跟它一模一樣。”) x; M- n. s2 t  @. B/ V" I5 }( ]9 ^

“也就是說，兼盛的和歌以此作為原歌，倣作了‘深情隱現’的和歌。”' W; O! a, Z, U! e9 B9 J! O

“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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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擔任裁判的實賴大人或聖上知道這件事嗎？ ”/ P0 Y& x8 w! H9 Z0 C

“恐怕不會不知……”; E4 R9 Q$ j+ M-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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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某一和歌為原歌，模倣原歌男作——這種被稱為“摘取原歌”的手法，在當時是普遍的做法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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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歌會時若出現這樣的和歌，無論多么好，評價都很低。

尤其是與對方的和歌難分高下時，如果一方的和歌是沒有原歌的新作，當然是新作獲勝。

也就是說，以此看來，兼盛的和歌應輸給忠見的“戀情未露”和歌。% c5 a$ {( m. P/ Q+ D, l  a&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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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兼盛卻是勝者。7 x; U  M! o# P* p' l"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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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這件事兼盛大人沒有責任。”忠岑說。　　如果有人應為此事受到指責，那就不是兼盛，而是擔任裁判的藤原實賴，或者是推崇兼盛之作的天皇。此事與他們的和歌修養有關，雖然裁決是根據天皇意志的，但是又不能對天皇說：你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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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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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抱起略膊，凝神閉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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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一會兒，他睜開眼睛，說道：“總之，我們三人先去見一次忠見大人，應該沒有錯的。”& Q+ }2 r( M# Z2 d

“我們來努力一把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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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不成尚是未知之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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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該怎么辦才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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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會怎么樣，看今天晚上。忠岑大人且先觀賞一下京城裏的櫻花什么的，請晚上再到這裏來。”9 H2 T7 ^: C# w

“打擾了。”: ?, n( x  s$ r: m: B) Z0 L

“博雅，你也可以吧？ ”% h8 [4 U/ [6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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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博雅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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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忠岑大人，您走之前請把一個東西帶在身上。”2 x6 `% v  u. ^6 R

晴明說道。, i5 Z5 u! O; p( u& g' K4 M/ M/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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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么東西？ ”- {* j/ R$ l! H4 z$ C, q$ i7 \# [# z7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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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類似護符那樣的東西。只要有這件東西，你盡可放心地在京城裏走動。”

晴明揚起頭，“啪啪”地擊三下掌，說道：“青蟲呀青蟲，把我的文具準備好。”

隨即．剛才來報告忠岑來訪的女子，挽著唐衣的衣裾出現了。

她的手上拿著硯盒、紙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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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自己研墨，然後取過紙筆，將紙舉起以使博雅和忠岑看不到，揮筆“刷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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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下幾個字。. [* c5 X* l4 p7 C8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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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墨汁幹了，晴明把紙片折疊幾次。說道：“好，把它放在懷裏，放心觀賞櫻花吧。”& X/ F8 p, g% m% [' `2 D! ~3 I'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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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一邊接過紙片，一邊問：“非得賞櫻不可嗎？ ”  j( w' m" i5 _4 B* _3 C

“也不是跟晚上的事全無關係，所以務必……”" o2 {/ D: X'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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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了。”! C& s7 d3 d-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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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將折好的紙放入懷裏。，“哎，博雅，到傍晚還有時間．趁著現在讓青蟲買酒回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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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買酒？'‘”對，因為等待忠見大人的時候，會覺得冷。“1 {8 j" `/ ^; e' P3 o+ f

晴明朗朗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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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紫宸殿前，四周被黑暗所籠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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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高懸天上，灑下滿地青光。只有大門和建築物的背光處黑糊糊的。

地上鋪了墊子，晴明、博雅、忠岑坐在墊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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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人手中端著酒杯，飲酒。9 Z$ `/ ~  Y& T7 Z& p9 Y3 Z

斟酒的是青蟲。. H& x$ _: k' |7 D  X) Q0 ~! k, g+ m

“怎么樣，博雅？幸好備了酒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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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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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表情勉強地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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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入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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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匠們今晚沒有一人留在清涼殿。9 r  f8 B. ?+ |

聽說有忠見的亡靈出現，眾人都在天黑前走了。

“忠見大人今晚會出來吧？ ”博雅同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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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吧。”. X2 W" J& l& s4 k1 |7 u2 n

晴明端起酒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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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從清涼殿方向冒出一個高亢的聲音：“戀情未露……”: h2 O; n; @! X0 t

“來了……”8 T* p  a. s7 l

晴明小聲說。

“……人已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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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緩緩地接近。, {9 X6 H/ C: \2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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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僅僅是聲音。某種動靜也隨著那聲音一起向紫宸殿方向移動過來。$ |% a0 {% d& x' g

“晴明，是忠見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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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壓低聲音說。- h: {4 _1 p1 q! X: P/ ?

月光下出現了一個人影，發出朦朧的磷光．從清涼殿方向走過來。

一步，兩步……7 J/ p% K0 u$ R

左右腳緩緩地交替邁向前方——壬生忠見慢慢走來。, G9 z: s4 G! J4 S3 u* i6 U, t& ]8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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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欲獨自……”

細弱的尾音長長地拖著。! }* [; Z7 Q$ 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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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見！ ”

忠岑向兒子打招呼，但忠見的視線沒有任何變化，倣佛這邊空無一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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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看得見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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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是走著。0 z. {2 d5 j- M% a: q; F

眼睛凝望著虛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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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相思……”6 K$ {% p6 ]# c5 p& e/ z/ z

最後的聲音在月光下拖曳，倣佛蜘蛛絲細長地延伸，然後消失。　　在聲音消失的同時，忠見的模樣也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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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茫然呆立。

“竟有那樣的鬼嗎，晴明……”

博雅喃喃地嘆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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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忠見……”9 W9 x9 y/ L7 C

紫宸殿前，掩面站在忠見消失之處的忠岑小聲呼喚著兒子的名字。

“忠見，忠見呀……”- z( V, U8 ?4 N) V

聲音奇特。

並不是之前忠岑的聲音。: J! e) n; Z0 U3 j) t/ d*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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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見，忠見，你變成那個樣子了嗎？忠見啊……”

他拾起頭來。" X2 ?  B; l. Q1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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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眼在月光下閃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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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淚光。( Q2 u5 [5 k& x: ~; z+ F' e0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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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在哭泣。* ?0 m3 j3 Q1 ?) r4 v6 E0 u# s3 n

“忠岑大人——”

博雅想走過去，被晴明阻止。

“等等，博雅。那人不是忠岑大人。”5 p* V. x. N2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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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什么？ ”' U2 C& }* F7 \+ M, O! H% `

博雅僵住了，他細看原以為是忠岑的男子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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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子嘴巴歪著，長牙突出，放聲痛哭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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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回事，晴明？這人究竟是誰？ ”: W0 y% M! ]" G.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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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附身於壬生忠岑大人、忠見大人兩代人的鬼嘛。現在，它以忠岑大人的身體為憑借，附身於忠岑大人。”; N' @+ j' P- G3 M, S6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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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是你幹的嗎？ ”5 g2 F, t. P: x: G'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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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我把這鬼所詠的‘新芽嫩綠’和歌寫在紙上，作為咒使用，讓忠岑大人拿著，喚它進來。鬼便附身於忠岑大人，一直來到這裏。”# D- p7 k  s, E+ d9 o/ N

晴明來到忠岑跟前，向附身於忠岑的鬼問道：“歌會的時候發生過什么事？ ”' X: _$ v/ H8 S3 C: r1 S

但是．鬼答不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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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抱著頭說：“啊啊，忠見啊，對不起。是我把你弄成了那樣的鬼。! ~+ B) [7 L9 \3 o/ H* H2 R) U

弄得跟我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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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生了什么事？ ”晴明接著問道。2 c; X: x8 a" `* m7 w# r; x3 x

“那家夥——忠見那家夥，最後一首沒有讓我來作。他說要自己作，然後就作了……”" S, Y; r5 P0 ~; s" V' a5 @5 Y

“就是那首‘戀情未露’的和歌嗎？ ”

“對。忠見第一次拿自己作的歌參加歌會，然後輸掉。”: M  v" `# z+ w4 Z9 J

“這樣一來就明白了。”

“你明白了什么，晴明？你們陰陽師懂得什么？陰陽師能做的，就是這樣子把我們抓住、又放掉而已。那又怎么樣呢？ ”* r9 m  J0 k+ F! @  G9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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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喜愛忠見父子，對吧？ ”

“當然喜愛。我就是喜愛他們。他們愛和歌懂和歌，但是．沒有作和歌的才華。/ @( ^& K7 Y) J9 k4 l7 C2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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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們需要我。“6 l3 S$ P) N9 B7 o) L1 P+ [

“……”7 W9 O! B8 J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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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給他們創作歌會的和歌很快活。這次特別高興。如此奢華的宴會前所未聞。% K* S! N4 s0 ?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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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很樂意和他們一起作。哎，F 回要作什么和歌？ “0 c! i# z. n6 C: z

“我想問一下：是忠見大人說他自己想作和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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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他說無論如何也想作。就這次。所以我就說，你作吧，不妨一試。無論是怎樣的和歌，由我做點手腳，能贏下來……”

“忠見拒絕了你的幫忙？ ”& \/ H5 I$ ?; L) Y; Y-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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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忠見說，別多此一舉。我要以自己作和歌的實力來參賽……”8 d: P: c7 ^; V0 ~) {$ \+ d7 U* D

“然後。那首和歌就與兼盛大人的和歌比拼第二十個回合了。”( z5 u/ j( o9 J4 ]: U1 j
: U) n, F2 F9 ?6 p3 C, e/ i6 H
“對。我對忠見說了，我隨時可以讓你取勝。歌會那個晚上，我也在現場。我說，我會在場的，一定會在場。所以．無論什么時候，如果你想借我的力量取勝．馬上站起來說‘我想贏’就行。我還在。我留在現場了。忠見啊，為了告訴你這一點，我在講師的耳邊嘀咕了，使他弄錯了讀和歌的次序。你不覺得那事情不尋常嗎？通過那件事，你知道我在現場了吧？ ”6 U/ A7 v, R6 n' l' W5 g2 h. v5 H+ a6 Y
4 r7 r2 ?" K2 Z, W# c
“那是你幹的呀？ ”

博雅的聲音變粗了。! k6 C% }8 |  a, ]! ^  ~

“對呀。就是我幹的……”$ s- f; j* {! s; E

“為什么沒有實施？ ”( [3 l; k- z* @) O+ l" h' b

晴明還是接著追問。8 J. Q4 M! V4 L  H$ p

“我原打算無論忠見想不想．都要讓他的和歌獲勝。可沒想到……”  ?4 I  p4 j3 [* B
1 [7 T% t  z* {0 }
“沒想到什么？ ”! K  r& n( b4 n) h' j
- ~2 W! Y( w1 n. C
“兼盛提交的和歌，竟是我的作品！ ”7 R5 p4 D8 Q4 z2 W/ b
* a* Z+ g2 [6 C8 z# z9 h+ \
“你的？ ”# }# v, _7 M( t& Z+ ^$ S
3 I; n+ ^( }2 c) z+ s& B
“眉宇之間隱深情．人間是否我相思。”) T, a1 Z% u+ d) V4 n* f

“那不是兼盛大人所作和歌的原歌嗎？ ”8 T+ J( Y" |2 }* B, p
4 D, l4 d% i! x$ p" H. C$ W
“兼盛把它稍微變一下拿出來了。而且，他改過之後，竟比我的原作又好了幾分……”

鬼的聲音顫抖著，將忠岑的腦袋左右搖晃。
; g% B! A0 z6 \1 Y& c# }) {2 G
“我心亂如麻。不知讓哪一方獲勝為好。無奈之下，便撒手不管了。我逃走了，勝負就看天意吧。沒想到……”# l0 U/ I' j5 r/ u4 Z. P" V6 `& ~

“‘深情隱現’勝了……”; l3 Y' r0 P" u' V- r) a
$ q. W3 ^8 R3 p" F
“對。”
: x0 P/ m4 ?- c6 W' n6 W
“……”' p; s( q2 T/ t  E
  Y4 k/ n' Q0 b. Q/ @
“然後，他竟然那樣就死了。我真糊涂，沒想到他是那樣固執的人。”

“原來如此。”% }& c0 x4 t3 R! P3 F! z) g
4 \& A" m! z/ U, R+ \  a
“晴明，你要把我怎么樣？把我消滅嗎？ ”
9 g! z4 g! C" H
“不。”6 ^/ S3 M+ [- J$ [* M, j
( [: p# y- F. J4 |& E( k) \4 o: M
晴明伸手到忠岑的懷中，取出寫有和歌的紙片。! I, B$ T7 H# N" V
0 w4 W. }  P; W  K
忠岑神色哀傷地望著晴明。: A6 _6 O) c$ M8 B/ {
$ Z4 r2 [+ l5 [# Z
“消滅掉也無妨吧……”; T: t( t- f' J0 _0 ~8 o! g( X# c

鬼小聲嘀咕道。2 l! Y  }+ Q0 _7 j& q$ b1 T
  F3 u1 O- T, |
他凝望著黑暗的虛空，好一會兒才凄涼地笑笑。
: s" V+ a1 T# l% A: o/ [9 M
“嘿。”! P* Q  C0 B9 [" r0 K
; h9 q. d& F0 o$ q: \  s4 v  B
像抽走了什么東西似的，忠岑的表情復歸原樣。

“晴明大人，這是怎么了？發生過什么事？我剛才是怎么了？ ”

“鬼附體啦。”
! F, u  ]! B$ i$ I1 B
“鬼？ ”! m; }" y5 V. j/ W: x

“以後再詳細告訴你。都明白啦。”
: E( _7 B" ~: a# t: |
“忠見呢？ ”

“忠見大人已經無可挽回了。這樣的怨靈不是我晴明之力所能應付的。由得他是最好的辦法——我向聖上稟報好了。”
3 e) i2 |! A) u+ E
“晴明．鬼呢？ ”

“走掉啦。”

“走到哪裏？ ”

“哦，去哪裏了呢？ ”
- Q% u; C3 Z! ]: ?" A; g' F
晴明喃喃道。

結束% N8 B/ X7 k+ x+ v3 m8 y

“竟有那樣的奇事！ ”3 e/ D8 [+ j$ ?3 d" B

廊內，博雅感慨良多地喝著酒。6 c# B4 D& W; a9 U% w
9 \" @" ]9 X4 b
事過一年，匆匆春又來到。

“哎，晴明，忠見大人今晚還出來嗎？ ”# X7 P, k  z9 C9 F& W

“應該會出來吧。”
. C3 }/ i* `; W
晴明的聲音顯得落寞。

“不知怎么了，突然想見見忠見大人。”" F) v% T! h0 M0 q6 f- e9 d6 p

“是啊。”

晴明點點頭。

“要去嗎？ ”# S5 A1 Z" ^* I8 ^& G
4 t) a$ O( J6 y6 K2 i$ E( E
“走吧。”( k4 @3 q1 K6 o1 r! L
9 ], b/ B$ k2 z% w: q
“走。”
5 V/ U& }3 i3 k3 ]# k) q
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 S) z% a, U3 k: L: c$ d
, X1 i) O9 V( d# i5 ^+ N
提著酒瓶，晴明和博雅在夜風之中，向宮內走去。! M% n. |" N* a& L8 y

“忠見大人也要喝酒吧。”
5 S  t% A8 m( y0 d) [
“是啊，他喝不喝呢？ ”% V, X* F  H: k6 f
3 t# u+ Z' |. j' L
二人邊走邊說著不著邊際的話。, o4 ~, s" o, \5 R7 b( W1 |+ P
2 p* l* m3 [) L8 M, {
“月色好啊，晴明……”

博雅冒出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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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中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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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

發表於 2007-8-26 11:40 PM | 只看該作者

迷神
0 H1 E* s/ f0 ]9 g. K
- c5 Z6 K% g- V
( d6 @1 k& M7 d+ j6 b6 L
一

櫻花盛開。
' y1 k. J& V4 T+ \1 q' n! t. _
密密麻麻的花朵，連枝條都壓低了。$ b7 d/ h0 |0 z' b- _  ?' a( w; y

沒有風。

風連一片花瓣也不願吹動。
. C' @& i+ j3 r  v' v
陽光明媚，照著這些櫻樹。
. N" Q' b( X  ^; N# [* U
在安倍晴明的家裏——源博雅坐在外廊內，和晴明一起眺望著庭院裏的櫻花。" j' J, Z. k' H. v3 `6 ]
9 N1 t- G8 a  b; `
二人跟前有一個裝著酒的酒瓶，各一只酒杯。杯子是墨玉做的高腳杯。
7 H+ o" ]; D9 K# ~. H8 |" \
那是夜光杯。+ Q/ d1 a% |5 F4 ?  t/ Y9 G

葡萄美酒夜光杯/ f9 d* ?) a/ d& W. N; x

欲飲琵琶馬上催是來自大唐的王翰吟詠過的杯子。

看一眼櫻花，喝一口酒，放下杯子，再看一眼櫻花。
1 j, u* N" M' x. A
突然，一片花瓣飄落地上。+ @6 m% x  D6 h$ `. P5 F3 o

僅僅一瓣而已——倣佛照射其上的陽光滲入了花瓣，令花瓣不勝重荷。5 K7 m/ E' b' Z1 {- C

“晴明啊——”
, {( s; S$ U1 \) K
博雅壓低聲音說話，倣佛怕自己呼出的氣息會驚落花瓣。
* k+ b6 f) Y1 \) s% U% W
“什么事？ ”7 U, R8 s/ {9 q0 \
9 W" C8 o7 x3 O
晴明的聲音近於冷淡。

“我剛剛看見了動人的一幕。”

“看見什么了？ ”
3 \2 f. D- {; `3 V& L$ r# j
“我看見櫻花的花瓣，僅僅那么一片，竟然在沒有風的時候飄落地面。”3 ~! l0 W: F( K8 B% i: x* G

“哦。”+ |2 F) w5 ]; [4 H  {) G7 g( U
9 v- H" l8 s( l  q$ @4 p, J
“你沒有看見？ ”

“看見了。”( s' D0 E) w8 T2 V
) m1 ^( J4 d- I1 x
“你看見了，沒有產生什么感想？ ”

“什么感想？ ”

“就是說呀，晴明，那邊開著那么多櫻花…．．”& N* J7 X  a, B2 K- I# J" p4 `$ M% u
: k- N* W7 t% M& J
“沒錯。”

“在那數不清的櫻花花瓣中，在連風也沒有的情況下．卻有一片花瓣掉了下來。”
8 x" _' I7 z) k' B, O! [
“噢。”. H4 N9 x6 N! Z" j6 U% t

“我看著它掉下來。可能過不了幾天，櫻花的花瓣就開始逐漸散落，到那時，落下的是哪一朵哪一瓣，就完全無從知曉了吧。可是，剛才掉下來的那一瓣，說不準就是櫻樹今春落下的頭一片花瓣呢……”. G% |9 `2 v  N4 }- Y2 ]( C2 C

“噢。”
& }. @( e, s% X  s1 P5 p; d  w8 B5 n
“總而言之，第一片落下的花瓣讓我看見了。這豈不是動人的一幕？ ”+ r. f  |/ ]9 q
, g4 O% m/ G: s$ B0 ]
博雅的說話聲大了一點。

“然後呢？ ”
# r6 @6 C/ X! X9 Q) s
睛明說話的腔調還是不冷不熱。; w# s$ a5 E- h& t, ?

“你看見了那一幕，什么也沒想？ ”

“倒也不是沒有。”

“還是有吧。”: R1 C4 [+ D- H5 h. c3 s8 n7 z

“有。”+ _. `" @$ l- e2 I' x

“想了什么？ ”5 M: B5 G8 R  \; W- p* d
- W( o+ }6 G( K9 n) O/ J% q$ I
“比如說吧，因為花瓣落下這件事．使你博雅被下了咒之類。”* V' ~" @  b1 A8 i+ S2 u9 M
5 p  U5 e7 j, F
“你說什么？ ”1 k& S6 V; P( ~6 d

博雅似乎不大明白晴明的話，追問道：“那花瓣掉下來和咒有什么關係？ ”

“噢，說有關係也行，說沒有也行。”
% l# Y$ w6 n& w6 A% c2 V
“什么？！”5 h% x* y& A$ Y. t

“博雅，就你的情況而言，應該是有關係。” 　　“等一下，晴明。我一點也聽不明白。如果說是我的話就有關係，換了別人，也可以是沒有關係嗎？ ”2 @4 Q" d, I' \1 ^4 c6 a; p9 h2 Y
9 j/ S+ v- z! x' c
“正是這樣。”2 X$ X( t( q6 e6 ]$ N% J9 P

“我不明白。”9 @) D, O# h4 L; c5 o( K+ w

“聽我說，博雅。”

“好。”

“花瓣離枝落地，僅此而已嘛。”$ h  F3 |+ G* p0 \$ ~
$ l! g4 F  Z" ~
“嗯。”
( \6 F( S9 V1 R, r! m4 J6 ?
“但是，如果一旦被人看見，咒就因此而產生了。”

“還是咒？你一提咒，我就覺得你把問題弄得麻煩起來？”1 F' ]& R9 ~6 N9 z2 W1 k, E

“哎．別這樣，聽我說嘛，博雅。”# O3 I/ j& ]$ V3 z, t" Z: i
3 {9 t" `0 B3 L, c
“聽著呢。”

“例如，有所謂‘美’這回事。”2 R( y! ~3 s0 u
* l3 v* `, g+ L! ~* J
“美？ ”) ]: b, t0 T( p1 I3 a; x  b- {

“也就是漂亮呀、愉快呀什么的。”7 f1 A; E9 L( ]

“那又怎么了？ ”

“博雅，你會吹笛子，對吧？ ”
) o  ~, L3 ~$ P* F! {) T. E
“對．”
+ Z6 c) h2 a! p) z3 t, Q
“聽到別人吹出的笛聲，也會覺得美吧？ ”5 g. o; R& v& ~; h, i
; J; m* ?$ U. f' e
“會。”# j8 W& t" |9 _, K

“但是，即便聽了同樣的笛聲，也會有人覺得美，有人不覺得美。”
. {. @" v. W$ |3 }6 e" g
“那是當然。”% w" w% _, x$ U* E, |1 S

“問題就在這裏，博雅。”5 q0 o: u. B9 }9 o

“在哪裏？ ”

“就是說，笛聲本身並不是美。它和那邊的石頭、樹木，都是一樣的。美，產生於聽了笛聲的人的內心。”

“唔，對。”
; u7 a! ^; s5 @* Q, e
“所以。笛聲僅僅是笛聲而已，它在聽者的內心產生美，或者不產生美。”
3 h' r# i( P4 A1 H
“對。”
5 m! P& D+ ]0 F+ C3 u- C
“美也就是咒啦。”

“對。”6 x" |2 d4 @# @5 r0 X

“如果你看見櫻花瓣落下來，覺得美，被感動，那么它就在你的心中產生了美的咒。”$ }, e1 ~) }5 R
5 D) w  ]3 F4 D0 t% W- O
“對。”

“所以嘛，博雅，佛教教義中所謂的‘空’，正是指這件事。”+ M7 I! z/ g9 C! l$ f/ ]
0 ]4 Q9 f: ]1 _, z* p' d; X3 ^
“你說什么？ ”4 h. I. D- y; s4 C: G) i
5 S$ J9 V4 o5 R0 P; @0 N8 [1 \5 _
“據佛家所言，存在於世上的一切，其本然均為空。”7 T8 p% d. i5 p( M  U! R

“你是說那句‘色即是空’？ ”

“說‘有東西在那裏’，必須同時有那個東西，以及看見那個東西的人，才可成立。”2 l1 H& }* t' p- d; e! s

“……”( q7 Y* B( F0 p+ h* [1 s9 P! ?9 H9 Z+ o/ |

“光有櫻花開在那裏，是沒有用的。源博雅看見櫻花盛開，才產生了美這東西。7 ^" p3 L& U' I- o2 f5 N6 B' {+ U1 B
8 H! _$ ^7 ^$ y0 J' F% h
但是，光有源博雅在那裏也不行。有櫻花，有源博雅這個人，當博雅看見櫻花後被櫻花所打動，這才產生了美。“

“……”
: U( E$ c% F4 O  ?& C" g' z
“也就是說，唔，這個世上的一切東西，都是通過咒這一內心活動而存在的吧。”( a$ j- [& `- k; [$ c2 p* g4 d; u9 r
& r+ z; n" T' L8 u9 w# e. ^# C' s; f
“晴明，你平時看櫻花的時候，老是想得這么復雜嗎？ ”4 {- Y% \! U0 o$ @7 }$ n

博雅泄氣地說。3 W4 L& a2 U5 K  ]
" J( y6 A/ o# p) P6 }
“不復雜。”

“晴明，你直白點吧。看見櫻花落下，覺得美的話，你就認為美，不就行了嗎？要是覺得很奇妙，就認為很奇妙，不就行了嗎？ ”
( m  e" Y* k# j3 A) ~
“是嗎．很奇妙嗎……”
' s( j; z: O2 u# A7 k
晴明喃喃道，似乎在考慮什么問題，沒有說話。0 ~0 Y7 p( e) A$ }# Q
( Z, l2 o0 b! B) m$ [. R
“喂，晴明，你怎么啦？ ”1 p# u$ W) F" A! q, @# h4 U
3 ]7 v: }" o' k. Z( J) c% J
博雅催促沉默下來的晴明。( @1 p+ J# l' ?  Z- x7 z; H& H

但是，晴明沒有回答。2 i, _7 }! N/ Z9 j1 A

“喂喂……”

當博雅又一次向他搭話時，晴明說了一句：“是這樣嗎？ ”/ r. X  n6 Z! K1 j2 L& P6 f

“什么‘是這樣嗎’？ ”( V2 Z4 z" j& ~. i

“櫻花呀。”+ `& y; m, K* z

“櫻花？ ”7 T; G+ ~+ O; T% `8 w0 G, B

“櫻花就是櫻花嘛。剛才不是說過了嗎？ ”6 X% b3 G8 k5 W# t

這么一來，博雅不明白了。9 P' x  W" B$ J" I3 q/ Y5 _" E( G
: W) ?& U6 y& \7 ?/ P4 u
“博雅，這是你的功勞。”
1 W8 c, n" i: _, }" L
“什么是我的功勞？ ”

“多虧你跟我談櫻花的話題。”1 U- [0 Y# G+ {( }

“……”
3 _0 j7 W3 ]+ k: \
“雖然我自己說過櫻花僅僅是櫻花而已．但我並沒有注意到這點。”! n/ W( g) e& `% e4 O$ a

雖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博雅還是點點頭說：“原來是這樣。”8 u: C& v  o5 p" ~

“其實從昨天起，我就有一件事情想不通。怎么想都捉摸不透，現在終於明白該怎么做了。”6 N( r! I  B  M8 E2 d

“晴明，是什么事？ ”+ `' T3 }1 H9 _" ?; @
0 L% ?. W: E7 }6 e; w5 n( ^5 b8 }% }
“稍後跟你說。在此之前，先要求你做一件事。”
2 [- T* M  O$ t' \; C& {
“什么事？ ”) U9 R8 z' l1 I" w6 W) }

“在三條大道東面，住著一位叫智德的法師。我想麻煩你走一趟。”$ h+ F3 d) }6 a1 E

“可以。問題是，到他那裏幹什么？ ”
) s9 u, x- R- J! a+ c
“說是法師．其實他是從播磨國來的陰陽師。三年前起就一直住在京城。稍後你去他那裏，幫我問一件事。”, f5 X% s# ?) N- {; M
3 E8 p9 E4 b& B* B; G
“什么事？ ”

“你就問：鼠牛法師現在住在哪裏？ ”! ?4 q" R2 ?8 K9 q, i$ B  U* \

“就這句話？ ”# N+ C! E: x! b4 b: p7 m

“他可能說不知道。但是，不能就此罷休。我現在就寫一封信．如果對方答不知道，你就把這封信交給智德法師．請他當場讀信。”

“接下來呢？ ”* N) |9 @& z: |- ?% D* T* ~. O

“可能他就會告訴你了。那樣的話，請你馬上回來。在此之前，我就會做好準備工作。”& X0 Y/ l  R8 I0 [  s0 g4 j% E$ f1 A; ^
$ c2 ^: e9 ^! f
“準備工作？ ”

“一起外出的準備工作呀。”, d% K- p! {* A" Z1 {4 q
# H' ~- P) N% A" W- P, r% d1 a' n, t3 j
“去哪裏？ ”

“就是等會兒你會從智德法師那裏獲悉的地點。”
8 m% x4 P; q2 O; W( u) D/ h" i( J7 s' @
“我不明白．晴明……”

“你很快就會明白的。對了，博雅，我說漏了一點：你不能對智德法師說是我派你去的。”

“為什么？ ”6 {" y* |; a6 m  P7 j7 x7 k

“因為即使你不說．他讀了信也會明白的。聽清了？到了那裏，不要提及我的名字。”+ }! l' i+ l9 C2 t% @2 `/ d4 E

雖然不明白，博雅好歹還是點了點頭，說聲“明白了”，就坐上牛車出門而去。

二

過了一陣子，博雅返回。
1 S; }2 N" B' F4 S$ ?" p$ p% H
“嚇了我一跳，晴明。跟你說的完全一樣啊。”# h/ _- F& {4 n$ r; _2 d; O
$ s: S: L3 {( L' v. H4 H* X
地點和剛才一樣，仍在外廊內。
. U5 G$ b8 ^5 z6 g
晴明穩穩地坐著，慢條斯理地端起酒杯。; Y4 |. v; O% Q
2 r; t. {3 K) h
“智德法師身體還好吧？ ”, N5 K/ b4 w8 ~) `

“誰知道他好還是不好。他讀了你的信。一下子臉色蒼白。”

“不出所料。”
- b7 A. i' O! S  f
“之前還說不知道什么鼠牛法師，結果一下子就老實了，乖乖地說了。”
2 K2 g- y* T* z5 g$ a# ~+ L
“地點呢？ ”
0 z6 {! V) d$ W- A
“在京西。”/ H0 g4 X& j! U; P. O
) {& j6 {% \1 o: P8 y
“是嗎。”

“哎，晴明，你信上寫了什么？智德法師還畏畏縮縮地問我：你看了裏面的內容嗎？我說沒看，他竟松了一口氣，叮問一句‘真的嗎’。看他那模樣挺可憐。”5 O" O1 t1 _, N+ p* t; n

“因為你是櫻花嘛，博雅……”- Z; f  \, K5 h( C0 D

“我是櫻花？ ”
4 \9 n$ g" e: x6 |3 F
“對呀。你只是作為你存在於那裏，是對方自作自受落入不安的咒之中。你越是誠實地說沒有讀過，對方越是害怕。”9 P) D7 b( o. Z3 C2 Y, o
3 T8 f5 X7 m" v. P& e
“跟你說的一樣。”! b4 ], s2 ^. A; m& E. o

“那就太好了。”

“哎，晴明，信上究竟寫了什么嘛。”

“名字。”
" s- A5 [7 T- m: s4 {
“名字？ ”, M4 k4 I" j9 x# w, F

“是智德法師的真名。”
/ h6 n7 v" Y; ^6 N0 _; \
“那是怎么回事？ ”" T& I7 ]* F# G5 g. a2 U# P

“明白嗎，博雅？做我們這種事的人，一定是將真名實姓和另外的名字分開使用的。”: [. z2 k9 l; U9 [6 }; o* a
0 ~0 \0 \+ o& J. r
“為什么？ ”: x# G. q" R6 f8 \# ^/ h, D

“如果真名實姓為人所知，而他又是陰陽師的話，就很容易被人下咒。”

“那么．你也是除了晴明之外，還有別的、真的名字？ ”, v% ?0 e2 U- ^4 _; R9 _* q6 M
3 S" X; s& H7 x( l, \% d9 `
“當然有。”

“是什么名字？ ”
! _. k& m( N1 k; q; F
隨即又道：“不，你不說也可以。如果你不想說，問你你也不會說．我不想讓你為了不想說的事花心思。”  J1 _; M, H) d& f/ S+ |/ V; N

博雅連忙加以補充。) x' S! s; Y% R+ p/ w3 v- T! n0 o
6 }' K1 `/ u1 `( s6 R, I
“還是問這個吧：你跟智德法師之間，以前發生過什么事嗎？ ”; [) Z4 q, L& J4 L! o5 l. Z
  q+ v' ]) K2 w4 ]1 ]  h& w/ b
“說有也是有的。”

“發生了什么事？ ”
. B$ @" {  i: w  B. \* y3 p
“約三年前，智德法師要來考驗我。結果，智德法師所用的式神被我收藏起來了。他求我還給他，我就還給他了。智德法師竟然因此而將真名實姓寫下來給我…
: r7 m: u% j1 E7 M  ^
…“* Q; p* Q/ k' V7 O1 u9 A5 ]2 c) Y
  v% j1 J$ z; y
“可是，把如此重要的姓名交給了你…∥‘話說到一半，問題又變成：”晴明，你是使了什么手段，讓他把自己的姓名寫給你的吧？ “1 j1 S. R& f. Q! n+ X4 }
* j% Q+ g& l7 `. a% F! q6 _5 S
“算了……”

“如果是他自己主動要寫的．他見了我也不至於那么慌張吧？ ”
3 M: j6 x4 c4 G4 \! {- H6 I, w; `
“唉，先不管它啦。”6 d( j1 F2 S3 h" ?
3 {- j7 Q' E) m- }
“不管不行。而且，晴明，你讓我去跑腿兒，自己就一直在這裏喝酒賞花呀？ ”

“沒錯。”

“我是因為你說要做許多準備工作才去的。可是你……”! _1 w( K( q6 B' R2 [3 T

“哎，別急嘛。這趟差事不能由我出面，所以才請你出馬。”

“為什么你就不行？ ”- I$ `1 i# x& H+ T, A2 d

“因為照我的想法．這鼠牛法師應該是智德法師的師傅，我一問他就說出來，事後鼠牛法師可要生他的氣了。”

“為什么要生他的氣？你正和那位鼠牛法師鬧矛盾嗎？ ” 　　“不一樣。信上絕對沒有晴明兩個字，只是寫著智德法師的名字。所以，智德法師對自己也好，對鼠牛法師也好，都可以辯解說沒有受到晴明的威脅。這點是至關重要的。”
  R6 d8 w$ {5 t9 }
“晤……”

“總之，既然知道了鼠牛法師的所在地，我們動身吧。”

“唔，也好。”

博雅還想說什么，但他點點頭，把話吞了回去。' J# Y) ^; L4 N% k3 n
8 r, w' O5 G4 j: A% [  p9 _
“能動身了嗎？ ”

“走吧。”& Q4 ?3 f* Y( s' B

“走。”

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
. L0 {, x7 a# t) \  e
三
. ^1 ?+ ]) B: d$ [$ ]2 M) {4 S
牛車四平八穩地走著。

大黑牛慢吞吞地拉著載了晴明和博雅的牛車。

既沒有牧牛的小童跟隨，也不見趕牛車的人。牛只是隨心所欲地向前走。; _/ w+ X8 {& O$ Z# V
' v* I( B2 h" T; N
“哎，晴明，你把來龍去脈告訴我吧。”

在牛車裏，博雅向晴明道。+ Y% _& G7 h* y/ I& i

“噢……該從何說起呢？ ”

晴明似乎已經決定說出來了。: P- N) l1 b' g+ C  ~7 Y4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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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頭說起吧。”& ?4 R6 b" ?/ l( N6 k' O( }
* }5 Q) a" B/ M* Q: o# V
“既然如此，就從菅原伊通大人的事說起吧。”

“究竟是誰呀？ ”: {# i4 i, E; J# x4 _/ \( e4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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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住在西京極的人，去年秋天亡故了。”7 C% i6 M+ B% v; o8 B9 A

“然後呢？ ”

“他的妻子名叫藤子，藤子還活著……”
4 r, Z, ?6 b- m" h- M
晴明開始敘述起來。
7 T  M) ^; U- P* X, ?9 z
四

菅原伊通出生在河內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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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年輕時即已上京，因為頗有才幹，所以在朝廷裏做事。

雖然沒有專門拜師學藝，但吹得一手好笛子。0 i  u# q9 u" Z

伊通娶的妻子叫藤子。7 L6 V0 `6 A% f" H5 s
3 j6 A0 d$ E; `, }4 `- Z& H
藤子出生於大和國，她父親為給朝廷效力而進京．她是跟隨父親來京城的。6 h. _5 I: H1 o  N6 ~9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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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和伊通相熟，成為伊通和藤子相識的機緣，他們互通書信，以和歌酬答。+ s6 P7 N) i; R+ |
9 ~5 [6 v, J3 D8 g7 l
在藤子父親得流行病去世那一年．二人結為夫婦。  K" \% Y, u) w! g
3 M2 [' x4 o; `" H$ C
二人琴瑟和諧。7 Q8 y* k, z  @( G, Z: s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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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月明之夜，伊通常為藤子吹笛子。

然而，在藤子成為伊通妻子的第三年，伊通也和藤子的父親一樣染上了流行病，不幸去世。: a6 w  U4 m1 P
) a$ q$ d* f/ B; K  N9 a
“那是去年秋天的事。”晴明說道。

藤子夜夜以淚洗面。$ B, I  M6 s! f* E9 d/ M6 L$ k

一到晚上，她就回想起伊通溫柔的話語和摟著她的有力的胳膊；每逢月出，她就回想起伊通吹奏的笛聲。
2 ~# B2 w+ Z$ V
再也見不到伊通了，再也不能被他有力的胳膊擁抱了，再也聽不到那笛聲了——每念及此，藤子淚如雨下，萬念俱灰。8 y3 y8 q0 e# d4 @0 z$ f9 u
4 V+ V  G3 j" ]) A
最終．就算丈夫已死，她也想要再見死去的丈夫一面。

“她去找的是智德法師。”3 ~' Q& S/ H4 X  n( U& @

藤子哭著懇求智德：我無論如何也想見丈夫，請法師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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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遺憾……”' q  S0 _% A: N) C# G* E
8 A! q* s$ i! m4 y
智德只是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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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辦法讓死者回到這個世界。”( F" c3 B+ H9 h* S2 x: H8 z. {* S
) a0 R" l7 k. M
“那么．法師知道誰夠能做到嗎？如果能夠滿足我的願望……”

藤子說．多少錢她都願意出。6 d; G7 [& U5 M9 m+ p5 k- X

父親和丈夫留下來的財產多少有一些。

她聲稱，甚至賣掉房子也在所不惜。

“好吧……”
' Y0 Q, M8 S6 `7 {1 x
智德法師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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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德法師不知從哪裏給她找到了鼠牛法師。”

“原來如此。”8 a, Y7 e5 ]# j
2 Z  M# Z; R$ v. F7 o" l! l
博雅點點頭。7 G3 p! m: I2 a2 g8 Z2 m2 V

論歲數，鼠牛法師是五十出頭的樣子。

他很快就收了錢，施了秘術。　　“不會馬上就出現。需要五至七天，有時要花個十天才能現身。因為從那個世界到這個世界的路程很漫長。”" V# W1 ?' t" g
: }- q/ I& r; e2 _! j; j" R
鼠牛法師說完就走了。5 H2 Z+ x" M) P2 J

“今晚會來嗎？ ”2 C1 ~/ }; X* q: L4 }! a

“明天會來嗎？ ”

在焦急的等待中，迎來了第十天——是一個美麗的月夜。7 q5 @- J% i. L% p' u& t! l

在臥具中無法人眠的藤子的耳朵裏，聽見了不知從何而來的笛聲。再側耳傾聽，是久違的伊通吹出的曲子。# @) p, ^" M8 k9 u

笛聲越來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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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子大喜，立即起來，等待著笛聲靠近。) R. f& ?5 C1 U9 l5 U, d1 w; i4 T/ t  l
# ^& ]; ~* x6 B5 J; d' Z2 K0 }8 O% ]
笛聲更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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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笛聲接近，與歡喜有所不同的不安心情．逐漸從藤子心中滋生。# T6 M- O+ T5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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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究竟會以什么模樣返回呢？變成厲鬼、以鬼的模樣出現？或者，變成像空氣般沒有實體的靈回來？見到了死去的伊通，又能怎么樣呢？但是，即便伊通已死，還是想見他。
3 b2 f7 e! T6 h
可是，自己心裏很害怕。
8 Y7 L: S$ `0 v# i3 r
雖然害怕，還是想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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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子被這兩種心思折騰著的時候，笛聲來到了家門口，停住了。0 ^+ i3 [4 m; Z# L

“藤子呀，藤子……”! w( A; [! T! t1 [+ b8 ]+ c

一個低低的聲音傳來。$ v% `# e% V2 P! V6 l  n

“請打開這扇門……”* l1 b7 q6 B; L/ z# l

千真萬確，正是心愛的伊通的聲音。( h5 h6 _, x* f$ F. q- u8 g

從板窗的縫隙向外張望，只見伊通全身沐浴著月光，站在那裏。

除了臉色略顯蒼白之外，與生前並無二致。可她既愛他，又莫名地感到害怕。: L' t9 N5 v" z( C3 E* g
1 p) m0 c/ `# D
他裙褲的帶子解開了，看到這一點，她體內升騰著依戀之情，但卻話不成聲。1 c3 H" G, j% r0 O9 w4 y9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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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開門還是不開門？就在此時，伊通吟誦了一首和歌：3 x" p1 q' O8 r/ h, I

翻越死出山

心傷失故人+ D) d1 ]7 S& @7 J: F3 @( Q
( Q# c2 U( O; x
和歌的意思是：跨越了死出山，如今身在冥途的我是如此哀傷．是因為見不到我愛戀中的你……# T% y! q* W) T/ A7 ]

但是，藤子開不了門。
0 w. j; T4 d. @5 ^# K$ d) K! i2 D
“因為你太想我了，你的念想變成了火焰，每天晚上我都被這火灼燒啊。”

透過板窗的縫隙仔細打量，只見伊通身上各處都有煙冒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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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害怕也是有道理的。念及你那般苦戀著我．不忍心看你這樣，就告了假，好不容易才趕來，但若你覺得害怕．今晚我這就回去了……”

說完，伊通又吹著笛子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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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續三個晚上都是這種情況。9 O: w& @7 P8 V. J. T7 B# e

晴明說，每次藤子都開不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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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N3 X8 N1 t9 z" y5 L& j% a0 t$ ?

一想到這種情況以後天天晚上都將持續．就連藤子也害怕了。7 {, u/ S) U. `* R
" h- z  Q! w2 ?3 X
於是，藤子夫人又到智德處泣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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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見亡夫也可以了，請設法讓他不要來行嗎？ “那叫做‘還魂術’，豈是我這種人處理得了的？ ”智德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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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能再請鼠牛先生來嗎？ ”* _8 d! @( q2 u) }" ^' n) A

“我不知道他此刻身在何處。即使知道，也不知道他肯不肯。即使他肯來，恐怕也得再花錢。”9 L4 h( U  U8 I& }, C

藤子被冷落一邊。" c' t) y" x, |$ ^+ X

“於是，她就來哭求我。”

“原來如此。”

“可是，還魂術並不是誰都能做的。在京城裏，除了我晴明，大概還有兩個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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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心裏有數了嗎？ ”. X" j0 x+ \$ d, Y: m6 F  M9 s
0 M% j) r, L1 ?- j
“算是有吧。”+ ]' [7 S1 ~6 t,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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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誰？ ”7 W5 ]4 I1 G3 u" 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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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發問時，晴明突然往簾外望望，說道：“好像已經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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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晴明掀起簾子，向外眺望。3 z6 d* E' k4 o

“沒錯，已經來了。”" q3 X" W% j, G  k2 d

“什么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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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鼠牛先生那裏派來接我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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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 ”

“對。鼠牛先生很清楚，接下來我們會去找他。”6 P9 R0 }! h# \- Y; M

“為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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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智德法師跟他說的吧。”, p( m% G$ l! P/ A+ W- e"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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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了‘已經告訴晴明’這種話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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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他呢！不外乎發生過如此這般的事情吧。即使我沒有報出姓名，像鼠牛法師這等人物，自當看透是我晴明在背後。現在派人來接，正說明了這樣的情況。”8 ]2 M5 t+ E7 C# X" I

晴明邊說邊把簾子挑得高高，請對方看。* F9 F# a# e6 r

博雅往外窺探，見一只老鼠漂浮在空中，盯著牛車這邊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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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只老鼠有翅膀，正吧嗒吧嗒地振翅。
6 M* C: d0 m4 U/ {; s# r3 F8 l
不是鳥那樣的翅膀。是蝙蝠式的翅膀。但是，它並不是蝙蝠，千真萬確是只小萱鼠。有翼的萱鼠一邊輕輕扇翅膀，一邊在牛車前面飛翔。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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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車停下。

下車一看，是一片荒地。& r" X+ c9 f/ h; _( m, ?  h2 j
0 V% w  J: p- x$ b' j; ^
太陽向西邊的山後傾斜，紅光斜照在春天的原野上。- C' G: d9 s. y2 e3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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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車前面有一所荒廢的房子，沐浴在紅紅的陽光之中。7 l6 g" }! ?6 d, i) H9 Z7 A3 a

荒廢的房子旁邊有一棵參天大楠樹。4 m; o* \4 T- c( a

晴明注視著破房子，他的前頭，那只有翼的萱鼠在飛翔。" Q  t" b( C  l4 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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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伸出左手，萱鼠停在他的手掌上，收攏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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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任務已經結束啦。”
2 X; O8 p2 ~4 `" w% }& L) {! A
晴明說著，合起左手掌，再次打開時，萱鼠已經無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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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什么？ ”博雅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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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式神呀。”* o  ?3 b* ]0 o: L7 ^  Y*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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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完，邁步朝破房子走去。
7 ?- f5 E5 h6 n
“晴明，你要幹什么？ ”4 P, d+ }( n+ `, ?: U- D$ n

“去跟鼠牛法師寒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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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跟在後面。

“這名字挺狂的呀。鼠和牛，只把幹支的第一和第二連起來就算名字，不嫌乏味嗎？ ”; A5 s7 O! Y& J" L' Y

晴明說著，進了破房子的門。# u: p( }2 C; v/ Y) b- [
7 }9 X) d9 P- G) q7 C
晦暗的房間。- v7 v& F2 n8 M" W

半間房子是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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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個爐灶。( t8 l: N0 U6 S( u. U4 p# w

靠裏面半間有木地板。

強烈的光線從窗戶射進來，另一邊的板壁上，倣佛懸挂著一塊紅布，形狀和窗戶一樣。另有幾線陽光從板壁的空隙射進房來。

微微有一絲血腥味。

板間裏躺著一個法師打扮的男子。, U5 A9 s$ X2 o* i8 l

右肘支在木地板上，右掌托腮躺著，身體的正面向著晴明和博雅。) f1 f9 \- ^# N  F(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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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發亂糟糟，臉上長滿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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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面前放著一個酒瓶，和一個有缺口的陶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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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味彌漫屋裏。, [+ w) x5 B! ^0 }2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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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你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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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子照舊躺著說道。- ]5 S  P  A* `2 z5 j/ }5 x#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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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歲數，應該在五十有半的樣子。+ o; {& w0 z6 c+ ?1 p

“久違了，道滿大人……”) U' F6 H0 T; `1 L8 P9 A! P6 o- i9 W

晴明說道，紅唇上略帶一絲笑意。

“什么什么？晴明，你剛才說什么？ ”

“博雅，這一位是鼠牛法師——蘆屋道滿大人……”# w4 ^2 R4 G5 E0 U

“怎么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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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與晴明齊名、在京城裏廣為人知的陰陽師。" A/ l: w* X% V# k/ f-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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播磨國有賀茂家、安倍家係統之外的陰陽師集團，作為來自播磨國的陰陽師，蘆屋道滿是最出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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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以來，播磨國就是盛產陰陽師或方士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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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過來喝一杯怎么樣？ ”

道滿笑著找話。/ o" O& q& v9 z( X9 b( q&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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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種酒不合我的口味。”

說著，晴明的目光向上瞥了一眼。5 V/ v. n* Q: Y. ~/ [! K  j.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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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上方垂下兩條線，分別倒吊著一只老鼠和一只蝙蝠。* N, X8 @- g3 v" b) V&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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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們的嘴裏淌著血，血水一直“滴答滴答”地滴落在酒瓶和陶碗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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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那、那是……” 　　“博雅，你也看見了吧？剛才在空中飛的老鼠嘛。那式神是道滿大人在這裏如此這般炮制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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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何貴幹，晴明？ ”9 |( Q0 q. Y# E0 w/ q) I

道滿對向著博雅說話的晴明說道。# t6 I( y/ @" ^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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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做了罪過的事啊。”

“你是說我給那女人的丈夫施還魂術的事？ ”

“沒錯。”0 t5 H, |3 O' [% |$ v! e

“我只不過是滿足了她的願望而已……”- I# Z2 [( T( Q- r2 q; Y7 K

“你置之不理的話，那男人就會每天晚上上門找那女人，最終會把那女人逼瘋或者逼死。”7 ]9 b! B4 I) }) m* `. P9 B; ?0 i(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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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是這個結局吧。”# x. w1 l7 m0 p! v! m4 j6 V

“死人和活人相見是不好的。”

“說得好聽，晴明。還魂術，你不是也幹過嗎？ ”

道滿欠起臃腫的身軀，盤腿而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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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大人，你是為了錢而那樣做的嗎？ ”

博雅往晴明身旁一站，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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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我是為錢而幹的？ ”0 m/ b7 |  [: k# F7 o" r1 ^

道滿哈哈大笑。

“哎，晴明，你告訴他。做陰陽師達到你我的層次．那么一點錢算什么？智德那種小人物姑且不論，錢是打動不了我們的。”0 U; A2 @! Z& @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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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要做的，是咒。”* g4 V6 S5 o$ g0 y7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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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咒？！”; ]$ G) n! n5 `$ k

“為咒而動。”, F, t9 h1 p& L4 O$ ^9 f2 N

“那、那就是說……”

博雅的話變得含含糊糊。

“是為了人心嗎？ ”博雅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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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咒還有些認識嘛。你說對了，我們是根據人的心願做事。明白嗎？即便是還魂術，沒有人的強烈願望，我們也是無所作為的。正因為那個女人的強烈渴望，那男人才到她那裏去的。誰阻止得了？ ”1 T% g, {0 ~% p3 d

博雅“噢”地欲言又止，求援似的望向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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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大人的話是真的……”% h! K6 n+ k5 G" X, D# A

“晴明，對於人間的事，你就適可而止吧。我們介入人世間，只是即興而已。! V7 ]  j- l2 b; [, ?( k

是不是，晴明？你也是這樣看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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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又哈哈大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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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興地猜猜匣子裏的東西，猜不中的也有。怎么把有生之年過得有趣一些，僅此而已吧。唉，近來甚至還覺得，連這一點也無所謂了。有趣也好，無聊也好，活夠時間就得死。對了，晴明，這種問題，你不是比我懂得多嗎？ ”" F' s# K% Y#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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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射在壁板上的、紅色的夕陽，慢慢地褪去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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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大人，由別人來解開所施的還魂術很危險．一不小心，女方也會死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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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別管，晴明。看著那女人發瘋，不也有趣嗎？ ”

“不過，我最近覺得，看花開花落，多少也是有趣的。”

“行啊，你去看吧。”

“若是順其自然，任由花開花落，是有趣的，可道滿大人已經介入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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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要我阻止花落嗎？ ”

道滿還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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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只想讓它自然地落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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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話挺有意思，晴明。”: }4 W; _' l8 Y1 A5 E

道滿笑得露出了黃牙。8 X( X/ c# _# V3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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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如此，你不妨一試吧。也好見識一下你怎么解開我道滿的法術。”! q/ O9 g0 j5 p0 t'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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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允許我自由行事．對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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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我不加指點，也不幹涉。”! @5 w( W, ~/ ^% o( C0 r; u

“請不要忘記這句話。”! q/ M# h: ?# r( v$ \8 w5 f) L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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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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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答話時，陽光已經完全消失。

“因為事情很急，我這就告辭……”

晴明略低一低頭致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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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 n2 z) n0 g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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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催促博雅出門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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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嗎，晴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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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對我說，對此事將不幹涉。這就足夠了。”" ]3 A/ y8 v' H2 T) r& ]

晴明急急走向牛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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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下來的天幕開始出現繁星點點，在漸濃的暮色中．傳來道滿的笑聲。

“有意思。難得這么有趣的事，晴明……”: h% G) X- p7 M9 [/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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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抵達女子在西京極的家時，天已黑下來。

燈火之下，晴明和博雅與藤子相對而坐。& E' \  q7 N6 i3 i# d2 D+ V

“請問——”

晴明向藤子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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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是否給了鼠牛法師屬於伊通大人的東西？或者是伊通大人身體的某一部分？ ”" y# o# u+ y2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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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留著伊通大人的遺發，所以就把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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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了頭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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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_0 Q, W8 V7 D/ F$ @

“鼠牛法師沒有打算要你的頭發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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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想要。”

“那，您給了嗎？ ”

“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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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通大人的遺發還有嗎？ ”' r# w( \: y2 X+ T* T$ G

“沒有了。全都交給鼠牛法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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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 W8 x% \- B; u1 d;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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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壞事嗎？ ” 　　“不，不會。我們採取其他辦法。為此，需要你正式與伊通大人見一面。”

“怎么正式法呢？ ”/ b1 d4 U" O" m# r* ^

“打開門，把伊通大人接進來，或者您自己走出去——能夠做到嗎？ ”8 d8 Z8 L3 w# P# p: D2 d9 J; `+ M
5 i+ I/ d5 m; h, P/ k! v7 o
“好的，我想我能夠做到……”; [2 X- Z) v% ~1 j  v.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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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子點點頭，一副豁出去的神情。% B$ G) r9 Q0 G6 U* g: H

“那么，我和他來做準備工作。”

“準備？ ”

“可以給我一些鹽，以及您的一些頭發嗎？另外，這裏的燈火能否借給我一盞……”

七) O" ?. K. C5 D, _$ L
6 x! _- k9 C- m8 ?
晴明走在手持燈火的博雅旁邊。

先邁左腳，接著右腳上前，左腳向右腳並攏。然後再先出右腳，再邁左腳，右腳向左腳並攏。之後又再左腳先邁出——反復地走著這樣的步法。/ m( M/ p7 a. B. z% x# C-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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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驅除惡靈和邪氣的方術。

邊走邊口中念念有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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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泰山府君——冥王的祭文。3 g9 o- l  t* M  m( T' M8 v4 U+ F

晴明做的事，最初是將得自藤子的頭發引火燒掉。然後將燒成的灰一點點撒在藤子家周圍，現在正像是在灰上描摹似的仔細踩踏一番。8 D0 r' C, R' E$ Q/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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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在如水的月色之下。

終於，晴明踱完步子。/ E8 b7 ~6 Q4 D7 U; U6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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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伊通大人闖進這結界之中，和泰山府君的緣分就斷了。”3 _- z+ Q4 S8 c" k2 I

“哦？ ”

“因為泰山府君也是我的神，所以不能採取過於粗暴的做法。這樣應該剛好吧。”9 l) S7 O  Q+ O% `7 {+ q, z5 \4 y3 J

“啊？ ”: N; {# R5 D/ K3 k+ n) T.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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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完全摸不著頭腦。" R' g; U: e* d! y8 n6 x

“距伊通大人要來的醜刻還有段時間。在此之前，有事想要問我嗎．博雅？ ”

“問題多的是呢，晴明。”

“什么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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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談到了頭發．那是怎么回事？ ”: T5 S: p- v9 N1 {* T/ o

“我是想，要用最省事的方法來解決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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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省事的方法？ ”

“對。還魂術有好幾種方法。聽說鼠牛先生要了頭發，我猜想道滿是用頭發來搞還魂術吧。”

“……”  r' T0 ~) L0 t* e' B5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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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大人恐怕是將藤子和伊通大人的頭發焚燒，用灰來作修法。”/ P5 o( g4 L2 R0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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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修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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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在埋葬伊通大人遺體的墳墓上面，激下二人頭發的灰，在那裏讀一二日泰山府君的祭文之類的吧。還有其他種種方法。如果仍留有二人的頭發，我會將其切碎．撒在墳墓上，由我取代道滿來向泰山府君祈求解開還魂之法即可。此時，若道滿要幹擾我，他只需相反地祈求不要解開還魂之法即可。”

“原來如此。”0 f* w- w% f: [) G+ n4 e) r  D-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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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對方是不如道滿的人，事情總好辦，但這一回．應該是先施了還魂術的道滿的咒更強。”% L1 {9 x" ^0 x2 ?% O7 ~& ^2 f

“那，你剛才在做什么？ ”4 L: ]9 l+ V4 ~;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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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櫻花的花瓣啊，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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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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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教給我櫻花花瓣這回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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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明白你說什么。” 　　“經你一說我才醒悟的。關鍵時刻，直接出示櫻花花瓣原來的樣子就行……”8 O' u2 H/ s% X8 a: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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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也說過吧？不僅是還魂之法，所有的咒，其實都是人心的願望……”

“在某種意義上，咒可能比這世上的任何事物都強。因為咒擁有比我、比你更強——甚至於有能夠推動泰山府君的力量。”

“我還是不明白。”* k' u, {+ Q5 }%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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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理它。你對於咒，其實可能比我懂得更深也說不定呢，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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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 ”8 D5 S) m2 _. c/ w% v

“嗯。博雅，葉二帶來了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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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在我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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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通大人可能還會吹著笛子走來吧。他來到結界附近，可能會有所察覺而停下來。如果出現這種情況，你就吹葉二．好嗎？ ”

葉二——據說是博雅得自鬼手中的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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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了。我照你說的做。”" s3 o: z" i; `" c

八

燈火之下，晴明和博雅在藤子身後等待著。

可能有一點點風，門扇不時發出很小的聲音。

“沒事嗎？ ”9 m2 E. K  N4 Q- b9 c.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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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子小聲問道，她仍舊端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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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聲音之所以顯得沙啞，是因為太緊張而使嘴巴和喉嚨幹澀。

“只要您把持得住，其餘的事情由我和博雅設法辦妥。”  `7 `9 c+ R: V1 W# s6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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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話柔聲細氣，與平時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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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沉默下來。三人靜聽風聲。  ~/ {  P# I' W# @$ i8 \* W: Z9 [8 R- j

此時——“來啦，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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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低聲耳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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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不知從何處傳來了笛聲。開始聲音很小……但越來越大，越來越近。

“開始吧——”- \/ m% ?$ M4 v/ A,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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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點頭，藤子站了起來。

倣佛等待握手似的，晴明和藤子一起來到板窗旁邊。0 ^, l8 i# ]' n1 j4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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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緊隨其後。2 i" k! F: [, @: S- |

三人在板窗旁等待，聽著笛聲逐漸大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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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已握笛在手，調整好呼吸。. K0 Z- j3 M0 _6 X

接近了。* \4 ]6 ]/ m3 k4 e) E6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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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稍微啟開板窗。1 A+ G6 T5 X/ V6 F% U( J1 G3 E

從縫隙窺探，看得見屋外灑滿月光的景物。# _5 k, B9 e3 \%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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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道矮墻，墻外有一個人影。) G: a# m- n7 w- v: Q' Q, l3 P

是個男子。

身穿生前的公卿禮服，戴著烏帽子（舊禮帽．現神官戴。）。" _) @; \' ]! ?0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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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子吹著笛子走來。

在圍墻前，男子突然停下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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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 ”

晴明一開口，博雅便將葉二貼在唇上，平靜地吹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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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博雅將唇貼在葉二上．一種無法言喻的聲音便悠悠地擴散到夜間的空氣中。

那聲音不但攝魂奪魄，甚至連身體倣佛也變得澄澈透明了。

那男子和博雅都專注地吹奏笛子。博雅和著他，他和著博雅。+ @+ s7 O- V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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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說不上是哪一方在前，和悅的笛聲像溶入了春天的空氣裏一樣消失了。

“藤子呀，藤子……”+ A  m6 M' k8 ?0 P$ d6 s

說話聲從外面傳來。/ I, o1 B$ u* y( |! C- X

倣佛蜘蛛絲從門口的縫隙潛入一樣，是低低的、若有若無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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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打開門吧……” 　　見晴明的眼神示意，藤子便用顫抖的手開了門。" F. {; C+ K3 M" N( p$ r

門打開的瞬間，混雜著春野氣息的濃烈的泥土味撲面而來。3 }( R! z2 k1 `% L) m! Y0 V. u

“終於肯開了啊……”伊通說道。- H7 [$ s: z6 B+ a9 t$ s

他的呼氣帶著腐臭，讓人想別過臉去。

他臉色蒼白。! T4 O: C! H8 ~

身上的禮服到處冒煙。. s( A6 X; ]+ i

月光如水，灑在伊通身上，泛著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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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通對站在藤子身邊的晴明和博雅倣佛視而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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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你心裏那么痛苦，我就回來待在你身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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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通的聲音溫柔體貼。

藤子熱淚盈眶。7 @$ f! p: L/ |# K$ x8 `* y3 e+ k-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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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不可能的呀……”

藤子的聲音細若遊絲。

“已經足夠了。已經可以了。對不起，還把你叫來了。3 L0 |  ^) y! [0 h

你可以放心了。“1 T* y1 ?! \6 ^

她哭著說道。) ?( S) P; r7 j3 r$ R

“你不再需要我了嗎？ ”

伊通聲音備極哀傷。7 B5 M7 m/ d3 T5 {. e. G2 B6 a.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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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藤子搖晃著頭，倣佛說著一個“不”字。然後，她又像說一個“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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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似的點點頭，說道：“你可以回去了……”

伊通望著藤子，幾乎要哭出來。他又求救似的望望晴明。望望博雅。

他的目光落在博雅手上的笛子上，說：“剛才是您……”) B# G& v. U'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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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的聲音哽咽在喉間，他只是點點頭。

“您吹得真好。”8 N; \2 p  w& H/ Q. g# w+ s

說著，伊通的臉慢慢潰壞。

肌膚的顏色在變化、溶解，眼球凸出，露出白色的頰骨和牙齒。) }5 B3 c1 r9 s* X" @% p. r*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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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伊通想要喊叫般地張大嘴巴，卻沒有聲音發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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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這樣潰敗下去了。6 N1 _$ s+ q5 {* i' [

呈現在月光下的，只是一具人的腐屍，且是在土裏已埋了半年的樣子。+ S+ T" A+ q6 O7 W: J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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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成骸骨的手上，緊握著一支笛子。

解除了咒的櫻花花瓣，飄落在骸骨上面。

女人默默地啜泣，過了一會兒，變成了壓抑著聲音的慟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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