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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6 10:36 PM | 只看該作者

[轉貼] ［長篇］陰陽師

故事

陰陽師　第一卷　夢枕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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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陽師第一卷 ( u$ k4 W. @5 m+ i2 H) k
1 }9 E: |8 ^+ ^6 d

陰陽師——有鬼盜走玄象琵琶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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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個奇妙男子的故事。

若要打比方，故事中的男子，就像朵隨風飄蕩，懸浮在夜闌虛空的雲。! S6 [, z& E% U6 Y
0 D' s# j7 [5 Y- b; C
我們看不出飄浮在黑暗中的雲朵，瞬息間形狀會有什么變化，但持續注視，卻會發現雲朵已經在不知不覺中變形。明明是同一朵雲，形狀卻無法分辨。

這正是那樣一個男子的故事。男子名為安倍晴明，是陰陽師。

據說他生於延喜二十一（公元九二二）年，正是醍醐天皇的時代，不過，他的生卒年和此故事沒有任何直接關係。或許不去判明生卒年為何時，反倒能增添故事的妙趣。$ T( b  P8 d( Z" a; V" c' D;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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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暫且不要在意這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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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算順其自然，讓故事隨心所欲的發展。要敘述安倍晴明的故事，這種寫法應是最恰當的。1 W5 \. _8 Q+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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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時代——是個暗昧（注：原文為此。）尚存的時代，當時有不少人對妖魔鬼怪的存在仍深信不疑。這時代，妖魔鬼怪不住在水遠山遙的森林或深山窮谷中，無論是人、鬼、或陰魂，都同時存在於京城暗處，有時甚至會屏氣斂息地與人同居一個屋檐下。8 e. W, L* C" O$ }
8 S9 ]6 R( [3 j# M7 s, H& @: s$ E! j
陰陽師……簡單說來，大概可以說是佔卜師吧。雖然也可說是幻術師或靈媒，但兩者都不夠確切。! B) x" z3 H; w* K1 a; v

陰陽師懂得觀星宿，通曉人相學。不但會看方位，也會佔卜，更會畫符念咒致人於死地，還會施行幻術。對於人們看不見的力量——例如命運、靈魂、鬼怪之事，都深知原委，並具有支配這些神工鬼力的技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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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服事朝廷的官職之一，朝廷內甚至設有陰陽寮（在律令制中，隸屬於中務省的機關）。

晴明本身自朝廷授受了“從四品下”的官位。4 s# @# W* t+ T4 l, {+ i/ @

從一品是內政大臣。# s' Z% i3 |: L7 m&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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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二品是左右內大臣。$ j) O$ e0 u+ e6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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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三品是大納言、中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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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晴明的身份地位，在朝廷中應該有很大的發言權。0 o, k2 r' z& \" a4 b, X$ s/ s
1 x+ \$ U0 l6 U- \; W* P+ D* P* R) f: H
有關安倍晴明的事跡，《今昔物語》中記載了幾個很有趣的小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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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安倍晴明自幼時便追隨一倍名叫賀茂忠行的陰陽師習道。  v7 D$ x1 |0 t* W: A

而且，從那時起，晴明就顯示出其陰陽師的特殊才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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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是一種天才。! q1 a6 o" L3 @1 U+ i;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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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昔物語》中記載，晴明還是少年時，某夜，跟隨師傅前往下京。

下京在今日的京都南部。, A7 u; F0 E( @6 H$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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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乘車自皇宮出了朱雀門，再穿過朱雀大路，直到京城南方盡頭的羅城門附近。
% Q6 C% b! S& E
從皇宮中心到羅城門，約有八裏多的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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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乘車出發。7 z% @$ [$ v0 U8 f& b; e%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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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昔物語》中沒說明是什么車，或許是牛車吧。$ N* W, b3 v8 C- E* ?/ W. g

也沒說明為何非得在夜晚去下京，可能是忠行想和老相好幽會。在這個故事中，這種設定比較相稱。

晴明也在隨從行列中。

忠行獨自坐在車內，隨從徒步。

包括晴明在內，隨從應該只有二、三人。一人牽牛引路，一人提燈照明……另一人應是年少的晴明。書中雖未明記他當時的年齡，不過，可以想象那時的晴明大概不過十來歲。* f& U! ~' P# E0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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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隨從可能身著整潔體面的布服，而晴明身上大概是略微陳舊的窄袖褲裙便服，還打赤腳。晴明所穿的，應是他人的舊衣。( t2 L( F1 W. l& @( @& @3 l+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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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身上穿的是舊衣，不過，若是他那眉清目秀的五官，凜然鮮明地煥發與生俱來的才氣，的確是煞有介事，架勢十足。然而，事實上應該不是如此。晴明的容貌顯然很端正，但外觀必定跟一般同齡孩童無異，乍看之下，只是個隨處可見的凡童。. z3 A; e! ^* Q; s9 g6 E+ [) X8 \( [

或許，晴明是個不時有些老成言行的奇異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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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爾，師傅忠行會在少年晴明的雙眸中，發現他眼底蘊含著與眾不同的才氣。不過應該僅只於此，並未大驚小怪。( S. g# `! C+ n2 {2 ~8 d: b" f# v
4 ~# C* r- R! ?* w' q. S# m
忠行是經歷了這天夜晚的事件後，才首次覺察晴明內蘊的天資。7 R6 F8 h- @# l2 K2 x" x

言歸正傳。* r( I7 O  {, e5 `*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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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車悠閒的前進，來到京城盡頭附近。. \7 d8 Q! ^9 a( l6 V8 m9 ~, X

忠行正在車內呼呼大睡。

走在牛車一旁的晴明，不經意地望向前方，發現前方有詭狀異形的東西。

迎面朝牛車方向走來的那一夥人，不正是青面獠牙的惡鬼群輩嗎？0 x/ E% e' u) D" |

晴明轉頭望了一下其它隨從，似乎沒人看得見那批惡鬼。, a" l& A6 k# w9 L

他趕忙打開牛車車窗，喊：“忠行師傅……”8 G1 B8 }1 `8 D, H/ {2 o;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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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醒忠行後，晴明告知自己方才看見的光景。
% D$ {2 ?1 ?8 I
醒來的忠行從窗口探頭望向前方，果然看見一批惡鬼迎面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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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車！”忠行吩咐隨從，“大家快躲到牛車背後，屏住氣息不要亂動，絕對不能發出任何一點聲響。”; B% ?" K/ w3 }! L; ?( 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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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忠行施行法術，讓惡鬼看不到牛車與一行人，與惡鬼擦身而過。這夜以後，忠行便時時刻刻讓晴明跟隨在自己身邊。0 S# Z: B; G! l

書上說，忠行將自己所知的陰陽道，悉數傳授給晴明。+ ~" W1 u6 A9 c9 E. {+ r' n

《今昔物語》中描述：有如騰出瓶中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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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思是說，本來將在賀茂忠行這只瓶子中的水——也就是陰陽家之學，原封不動地全部倒入安倍晴明這只瓶子中。) D) d7 i1 S$ v# V5 T9 [

忠行過世後，晴明宅邸修築在土禦門小路以北、西油院大路以東。

自皇宮中心的紫宸殿看來，宅邸位居東北方——換句話說，正是艮位。

艮，鬼門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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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京東北方有比睿（原文這個睿字右邊還有個又字偏旁，我打不出來）山延歷寺，皇宮東北方有陰陽師安倍晴明宅邸，這種雙重構造，當然並非偶然形成。( x: B, z6 O- k6 f2 O

早良親王由於涉嫌藤原種繼暗殺事件，遭受廢太子科刑，平安京的外型與構造，正是為了制止早良親王的冤魂向桓武天皇報復而設計。' f0 K& m7 K, y, E* }+ a3 g
! U. M: Y% i1 b
因此，桓武天皇舍棄只住了十年的長岡京，重建了平安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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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這些都是晴明出生前的往事了，與這回的故事沒有直接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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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度言歸正傳，回到《今昔物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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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某天，一位老法師前來造訪晴明那棟位於鬼門方位的宅邸，身邊跟著兩個十來歲童子。

“請問有何貴事？”晴明問。8 y3 \  m- q! o+ M9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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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下來自播磨國。”法師回道，“名為智德。”

老法師報出自己的名字後，說明來意。+ z. I9 ?) w( D2 T( j, j5 i
3 J! r4 v+ _6 ]3 @
在下早就極想學習陰陽道。素聞此方面，您是出類拔萃的首席陰陽師。能不能請您教授在下一斑半點陰陽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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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德老法師向晴明略述如此原因。

……啊哈。聽了老法師的來意，晴明心裏有數。. n; Z* x# Z. g' k; C6 g

此法師必然熟諳此道，故欲考驗吾來也……0 C( @0 X/ I. I5 L" c7 a

這法師一定擅於陰陽道法術，因而刻意來試探自己——晴明察覺了老法師的真面目。, f3 `$ f! H& s# @

……伴隨老法師的那兩名童子，大概是識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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識神，亦是式神。發音是“ ”（shikishin），也可念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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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ikigami）。四國現存的陰陽道流派之一“ （izanagi）流”，則稱之為“式王子”。* i# V) l* k4 K) b& C

是一種平素看不到的精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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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不上是上等精靈，算是雜靈。陰陽師能夠施法使這些雜靈化為識神，並操縱他們，只不過操縱的雜靈程度不一，或下等或上等，完全取決於陰陽師能力。

“原來如此。”晴明邊點頭，邊暗地讚賞，……這老法師的能力還不錯。8 w3 j) o& A8 B% e  W; z' a% R"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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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智德老法師帶的隨從識神，換做只對陰陽道一知半解的陰陽師，絕對無法操縱。) B" _4 p8 j" i3 t3 x' @8 \;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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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意知道了，但是今天湊巧有事，騰不出空來……”

晴明要老法師今天暫且先回去，日後擇個吉日歡迎再度光臨。9 `7 E. a! C3 v; a' F( E5 w0 Y'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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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說，雙手邊伸進衣袖悄悄結印，口中低聲念誦咒文。0 t) x: R: a, m5 o+ |4 H# G1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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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將擇吉日再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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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法師搓了一下手，再將手擱在額上，告辭離去。- o8 i) z9 h1 Q+ q, p

然而晴明卻文風不動，挽著胳膊立在原地，仰望天空。

不久，猜想老法師已經走了二百公尺左右時，又見老法師自洞開的大門走進來，邊走邊探看可以藏身的門廊或臺階暗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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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法師再度站在晴明眼前。

“老實說，明明應該一直跟在我身後的那兩名童子，突然不見蹤影。能不能請您還給我？”老法師說。

“還給你？”晴明裝糊涂答道。“我沒做什么呀，跟你一道回去的令公子最清楚了。我只是站在這兒而已，怎么可能藏匿兩名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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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法師聽畢，向晴明俯首請罪：“對不起，實際上那並非童子，而是我操縱的識神。今天登門造訪貴府的目的，是想試探您的力量。我已知自己技不如人，請原諒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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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法師不知如何是好。) v& c/ N- q* k3 l0 u7 f  Q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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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要試試我也可以，不過半瓶醋的技倆可騙不過我……”晴明突然轉變語調，得意地笑了一下。' c( A, G. A! X.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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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角浮現一抹雖不至於粗俗，卻也不怎么高雅的微笑後，低聲念誦起咒文。; ~( {( n) n) p$ H

剛念畢，只見兩名童子馬上自門外跑進來。- W1 i: w# u. Y. ?& J) R*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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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兩名童子手上各自提著酒瓶和下酒菜。+ m) ?2 z5 U& u3 y, r3 O) U

晴明頑皮地說：“我讓他們去附近買酒菜。你們讓我很愉快，這些酒和菜就帶回去吧……”  r2 j( c0 H( `3 i0 O

——若真如此寫來，故事也許比較有趣。不過，《今昔物語》中沒這么描述，只說兩名童子跑回來而已。

老法師心悅誠服，興奮的臉都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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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自古以來操縱識神並非難事，但我未曾見過有人能藏匿別人操縱的識神，可見您的力量確實非凡。”8 j& p, ?$ f$ x; I8 N

老法師堅持要當晴明的入室弟子，並寫下名牌遞給晴明。

一般說來，術士絕不會親筆寫下自己的名字，交給同樣是術士的人。這等於將自己的性命交給對方。7 C/ `; G! f( F& Z# I# S5 G. r+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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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昔物語》中與晴明有關的記述還有一段。6 R4 s; N0 c$ r' B) s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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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某天，安倍晴明出門拜訪住在廣澤的寬朝僧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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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年輕的貴族子弟、僧侶，都趁機向晴明搭話。由於大家早就聽聞有關晴明的種種風聲，談話內容自然都集中在法術上。4 y- [( S% X* ]+ E. j( M+ {4 _' s4 `

有人直截了當的問他：“聽說您能操縱識神，那么您也能操縱識神殺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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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口就問人家專業的奧義，你也太冒失了吧。”晴明可能還故意橫眉豎眼地瞪視提出問題的貴公子。

看到公子眼裏害怕的神色，內心得意洋洋，再微笑說：“不，想殺人沒那么簡單。”

待公子安下心後，或許又加一句：“不過，倒是有很多方法。”

另一位公子插嘴問：“那殺只小蟲應該很容易吧？”. N3 b8 m8 u9 R7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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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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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回話時，庭前剛好有五、六只蛤蟆跳來跳去。

公子又問：“您能殺其中一只嗎？”

“當然能，我能殺它，可是……”% x& k& ]' ?# T% X4 a/ p

“有問題嗎？”1 v4 p  A5 U: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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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確能殺那只蛤蟆，殺了之後，卻無法讓它復活。無益的殺生是造孽……”

“拜托，請表演一次就好……”7 A4 z, s9 l7 }/ H# i' {9 l# F

“我也很想看看。”# T2 J2 D- Y" v4 I3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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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想看！”! v* ^$ C! v; `'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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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公子與僧侶全聚集過來。9 y" H# Z0 ^. J" `) F

姑且不論與晴明有關的謠傳是真是假，大家感興趣的不外乎晴明的法術。好奇心令他們雙眼炯炯發光，想實際瞧瞧法術到底有什么威力。對他們而言，如果晴明百般推托，不當場施法，其實也無所謂，反而可以留下“那男人有名無實”的話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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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瞪了大家一眼，嘀咕一句：“你們真是造孽。”然後伸出右手。

潔白手指夾住垂落屋檐下的新綠柳葉，漫不經心地摘下。

隨手拋出柳葉後，口中念念有詞。. K6 b7 M( ]5 v; H1 y
4 J3 j- _3 R6 ^) ?' r
柳葉飛往空中，輕飄飄飛舞而下，落在一只蛤蟆身上。剎那間，蛤蟆立即粉身碎骨，一命嗚呼，碎肉和內臟四處飛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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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昔物語》中描述：眾僧見狀，皆驚魂失色，戰栗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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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中無人來訪時，晴明似乎經常使喚識神。% y8 J  o: f% s! P- C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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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家中不見人影，但板窗會自動閉合，即使無人動手，大門也會自動關上。( s0 w9 @  A- Z% o: k' T: ?5 p9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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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四周似乎會發生各種不可思議的現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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雜然翻閱其它有關晴明的資料，可以發現不少類似智德法師與蛤蟆等事的記載，看樣子，晴明好像很喜歡用法術嚇人。$ U) @9 l3 z/ v# D  l. V
0 J0 L: k" F6 j. B2 s) G
嚇人似乎是他的樂趣。平日一本正經裝模作樣，其實也有孩子氣的一面。' T& s. s+ d, G% l% z, V5 V# G: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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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只是我的想象。這名為安倍晴明的男人，雖在朝廷做官，卻不拘小節、馬馬虎虎，對民情物理了如指掌。7 u$ f1 l* X$ H: m0 c; A/ p7 M. K

高個子，膚色白皙，眉清目秀，是相當俊俏的美男子。
  D. [6 @1 m9 K; l" ^- C9 u& Q
當他衣冠楚楚、舉止風雅地在宮中悠然漫步，所有女人一定都七嘴八舌地盯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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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必也收過幾封來自貴族女子、寫滿柔情密意的情書。8 i' e/ ^5 |: C( d

在朝廷處事圓滑、八面玲瓏，不過偶爾也會表現出狂妄粗魯的態度。4 X. c, B' R  h.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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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很可能一不留神就這樣稱呼天皇。) |, Z' j* t5 J: n7 v5 y$ U

嘴角時常挂著文質彬彬的微笑但有時也會露出卑劣笑容。

由於陰陽師是特殊的職業，他不但必須精通歪門邪道的暗事，又由於身在宮中，更須識禮知書。2 F7 }9 X- }% h$ [; v  g) P

中國古詩大略都能背誦，和歌才華更不用講了。至於樂器，琵琶或者笛應該也相當熟練。& D# Z) [% ]# l& S2 o

我想，平安時代是典雅的黑暗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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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讓我開始來講述這位男子的故事。他宛如隨風飄蕩的雲朵，超然自逸地飛舞在雍容文雅且慘惻的黑暗世界中。0 C' x6 g( Z+ W5 y* ]4 F

[ 本帖最後由冷色調於 2007-8-26 11:15 PM 編輯 ]

冷色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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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7 12:03 AM | 只看該作者

作者後記

3 o6 p' j# b4 ~, l& f; i

在此，謹呈上我所喜愛的安倍晴明和源博雅的最新故事集。" ?3 e3 U4 ^8 E1 J1 u% C

這是文藝春秋社刊行的第五本。

把朝日新聞社的《生成姬》算在內，總共有六本了。

如果把插圖本《晴明除瘤》（文藝春秋版）合在一起，那就是第七本《陰陽師》了。4 L# Y9 ?+ K1 W4 F" V
; Z7 N$ h" l1 }7 v
2001年，對《陰陽師》來說，算是關鍵的一個段落。
1 m2 _6 M& m* l4 v1 {
春天，NHK 分十次播出了《陰陽師》電視劇；秋天，電影《陰陽師》上映。* p; ?) I8 D5 R7 w3 T" J8 {

TV方面，SMAP的稻垣吾郎先生飾演了晴明，好一個坦蕩的晴明。/ D% a: j" ^% X% B) F+ S1 L
& z8 d3 [6 u! B0 e- }5 o. f6 U/ j
拍電影時，我曾提出晴明非野村萬齋莫屬，而在TV方面，則一概由制作方做主了。拍電影時提出了要求，拍電視時再多加置喙，這就不對頭了。TV方面擺出的陣容很棒：晴明由稻垣吾郎飾演，源博雅由杉本哲太飾演，蜜蟲由本上真已飾演。TV版的劇本我也幾乎完全沒有參與。

在這個意義上，在TV版方面，我雖然是原作者，但其實我和讀者們一樣同處於觀眾的立場。( [3 Q+ Z5 J; r$ r6 W, z7 C6 K
8 E3 R# {, V8 v) {
電影方面，萬齋先生飾演的晴明實在很好。

伊藤英明飾演的博雅也是英姿勃發，道尊的飾演者真田廣之也很棒。

導演是瀧田洋二郎先生。

若就野村萬齋飾演的晴明而言，角色與演員完全吻合，是近來難得一見的吧。5 R1 N" E* K  O2 B4 I2 G
1 t9 d# H* R# w# N( r) B
作品與野村萬齋這位演員同在一個時代，只能說是天作之合。
5 I! q4 U& g7 I; i8 P
野村萬齋先生只身往那裏一站，舞臺上已萬事具備。
  f7 u" J6 b3 f3 }6 Z: ]
我總覺得，萬齋先生願意出演這部電影真是太值得慶幸了。我以為，即便只看萬齋先生起舞的最後一幕，已經不枉去看這部電影。* E8 g- ?( a* l8 d2 M% ^# Y8 W
4 h3 R$ }8 x! W: ~) a) |5 _* u! y
在此，我可能涉嫌為其他出版社做宣傳：我要推薦我正在朝日有聲雜志推出的《幻獸少年》係列。# v3 K; @% r4 O/ I0 i5 ~0 k( ~
0 M5 ?4 A& v& ?) o" M
我要說這么一句：我寫《陰陽師》歷時十六年有多，而這個《幻獸少年》係列也是寫了很長時間的故事。
  i+ n1 S! W8 L1 N/ g4 w7 l
故事說的是，在一個美得無可言喻的少年身體內，潛伏著並非這個世上的野獸。
1 I5 _, W7 t, J0 _5 s
這頭野獸伺機從少年的體內冒出，一再煩擾著少年。

這個係列故事也寫了二十年，與《陰陽師》一樣尚未大結局。1 \3 ~$ m0 h7 k* ]1 L
. G& U) o+ V8 \7 ^
我想，夢枕貘這個寫手的所有本事，都發揮在《幻獸少年》這個故事中了。. }) L0 i. Y$ U& H7 e: I7 N+ _! F; j

即便只是在書店站著翻閱一番，也務必請讀一讀這個故事。
# O- O( N' |5 b7 e
賞識《陰陽師》的讀者，必定會覺得《幻獸少年》有趣。+ C! O3 P2 R9 g' p0 U0 L* q
2 q+ N3 ~% n9 V( A7 K
可以斷言，是一個漫長的故事。

我保證這是一個有趣的故事。/ L8 @& c7 Z. l7 \5 o3 f# h

就談這些，請大家盡情欣賞這一卷中的五篇故事吧。. X+ i% ?, v5 n8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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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枕貘於小田原2001年11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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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7 12:03 AM | 只看該作者

飛仙( E1 g' d$ E0 w6 P- D0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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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8 I) A( L9 P1 Y, ~

兩人在淺斟慢酌。

時已過午，陽光仍照射著庭院。: F- v2 G/ A  R

庭院一角，有一個沼澤似的水池子，好幾只蜻蜓在水面上飛翔。. L4 M3 w2 G: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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蜻蜓翅膀的扇動幾乎難以察覺，它卻能懸停在風中。3 f3 r0 F% _/ h, y8 _6 z"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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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左或右地俯衝著，捕食小蟲。, G8 {6 ?& X4 d9 d7 ~- B' 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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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雨已經結束。' ]$ C1 M# _*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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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夏日的陽光紫色的菖蒲在水池邊開放著。

葉尖上停著幾只蜻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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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太陽再偏一點，就會涼快許多了，但此刻依然炎熱。1 w* M8 I9 K# F6 @/ J% V( \- G

這裏是位於土禦門小路的安倍晴明宅邸——晴明坐在外廊內。與源博雅喝著酒。* G$ K2 K2 S/ G; [; M2 R3 R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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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一身涼爽的白色狩衣寬松地包裹著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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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額上沒有一絲汗水，倣佛對炎熱渾然不覺。: g# g2 \* q3 `- A& t1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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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紅唇不時觸碰右手端來的素白陶杯。沾酒的唇邊。總像帶著一絲微笑。

“真是不可思議。”5 ]* [" l8 o$ p% `$ S# r

博雅杯剛離口，便望著水池的方向說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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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情不可思議？”6 J+ Q4 X" [6 L) D- q8 }; s  r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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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只是將視線往博雅身上一轉，說道。0 J: \, J. R9 j* u6 U+ [3 a

“蜻蜓呀，也看不見它的翅膀是怎么動的，卻能在風中那樣懸停、疾衝。”. {, C5 q5 p% j1 [+ {2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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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如博雅所說，蜻蜓時而在風中懸停，緊接著突然轉彎。衝向水面。8 C' ?' W5 D* X$ A; K* N( }: ^8 v2 `8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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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怎么能設計得這么好。自然之妙真是無與倫比啊。”( a5 R* w! k1 e, t.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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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感佩地點頭讚嘆。3 P% n2 o( ]: ^8 v3 v2 F. ]( ~

二人之間放著盛有鹽烤香魚的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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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手忠輔送來了從鴨川河捕獲的香魚。

因為晴明在黑川主事件中救了忠輔的孫女，所以每年到了時節，忠輔都以香魚相贈。( I& ^" z4 W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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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把手伸向烤香魚，一邊對博雅說道：“是時候了吧？”( F: ]! }$ |9 ^5 |/ l7 F* e

“什么時候？”

“博雅呀，你今天到我這裏來，不是特地來讚美蜻蜓的吧？”

“對，對。”1 |+ x  Z0 g/ q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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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有事而來吧？”* y. z2 s* @8 o7 S, ~% N%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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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完，雪白的牙齒咬了一口手中的香魚。

烤香魚的香氣飄散到風中。0 G7 H5 o$ p& a! Q4 S) M,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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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是這么一回事……”博雅說。 “不外是坊間盛傳的宮中怪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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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你已經知道了？”

“四天前的晚上，兼家大人也在清涼殿目睹了怪事。7 l( E* Z& ^$ F5 j0 C% f  j. u

對吧？“6 P# M( Q; R" K1 K5 X( d

“就是這事，晴明。近來宮中凈是發生莫名其妙的事呢。”3 K1 G# u" g( n. T7 A

“還有酒，慢慢說吧。等談完也到傍晚了，多少會涼快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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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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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點點頭，開始講述那件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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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最早聽見那個聲音的，是藤原成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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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十天前——值夜的晚上，如廁的成親在返回時，聽見有奇怪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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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喲。這可怎么辦呀……”

是這樣一個聲音。7 w, d8 i1 i. t! D5 _% y9 H% y

一個沉痛的、虛弱至極的聲音。

在這樣的夜晚，究竟是哪裏來的什么人，在說什么“怎么辦”呢？

這是藤原成親從渡殿走向清涼殿時的事。

正當他想：咦，這樣的深更半夜裏，會是誰呢？結果。那聲音又傳了過來——“實在是太難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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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是什么要怎么辦啊，是誰在這么為難呢？

雖然還有其他值夜的人，但不是他們之中任何一人的聲音。

不知不覺間，他就像被那聲音吸引過去似的，腳步朝那個方向邁去。

是紫宸殿的方向。

走在紫宸殿的外廊木地板上時，那聲音自上方傳來：“來者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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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並非來自紫宸殿內，而是由外面、且是從上方傳來的。大概是從屋頂上傳來。4 [& j$ ^% Y! ^- [& W+ {! n, })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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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在這樣的時刻，爬到紫宸殿頂上，在那裏自言自語。

那高度並不是輕易能攀爬上去的。: _/ f3 X) s' ?* v) u9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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肯定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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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可能是鬼的那一瞬間，成親的身體不由得戰栗起來。- z4 s* ]3 Q6 F& U/ M

他返回值夜的人那裏，匆匆報告了這件事，眾人隨即決定：“好啊，我們就到紫宸殿看看。”# B3 R0 q# n7 H9 h7 _& F1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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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雖然這次人多勢眾，但來到通向紫宸殿的渡殿時，眾人卻止步不前了。4 d! J7 R2 M# a/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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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眾人聽說可能是鬼，都害怕起來，腳下不敢挪動了。' ^9 }: X( j! s! J; h

眾人停在渡殿，成親從檐下舉目望向紫宸殿方向，只見屋頂最高處有個朦朧的影子。

“就是它吧。”成親說。2 n8 Q0 R6 f1 Z1 d. O

“在哪裏？”。 “啊，真的有啊。”

“會是誰呢，在那屋頂上？”

正當此時，半邊明月閃出雲端，那個月光映襯下的影子似是一個人影。

似乎有人爬到屋頂最高的地方，蹲在那裏不動。

“人怎么會爬到那種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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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才說那是鬼嘛！”0 b1 f7 g3 V  P& D( p

就在眾說紛紜之時，有人“啊”地叫了起來。: @0 o4 W+ Z6 {9 n# O. |!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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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那個黑影動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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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影沿著屋頂的斜面“嗖”地滑下來。當影子滑到屋檐處時，又隨著慣性“呼”地彈向空中。( T! ?* z6 C2 \8 t/ `

“哇！”

見者無不驚呼。+ ]9 p2 l  P4 _# w9 }2 U% ]  U: k

照理那影子要“啪”地摔落在地面上了，然而那摔倒聲卻不曾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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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影子就此消失無蹤。

從那天晚上起，在宮中聽見怪聲的人越來越多。- t8 a" b5 Q2 n& b6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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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遍尋不獲啊……”9 G* W; X4 R. c/ d# f2 N0 T

“所有的地方都找過了嗎？”. m7 G* L0 U5 f  X- p

“唉……”

“實在沒有辦法。”6 a: k4 x4 h# ]2 P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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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聽到的是這樣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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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傳，有一天晚上，有人在月光之下，看到一個紅色的東西在宮殿上空悠然飛舞。& D# |( I' k1 T7 n7 B* V2 n

偶然遭遇此事的平直繼讓人預備了弓箭，彎弓射出一箭。1 V0 X. E  u& S/ K! N7 M1 X% j& G

利箭正中那紅色的東西，它搖搖晃晃地掉了下來。

“咦！”! E  Z" D5 u# }  K* h

眾人趕過去一看，竟是侍女穿的櫻襲紅衣。5 J" J; [# |7 M9 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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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有一天晚上，在大內的北面，巡夜的人發現了一個跳著走的人影。這人影“噗、噗”地跳起足有七尺高。3 N/ H% G* s& K5 {9 ]$ Q

“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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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值夜人喝問時，那人影並不回答，而是跳到附近的松樹上，攀著枝幹，消失在樹上。, P1 `0 T1 s& C( G; }

“別讓它逃啦！”

值夜人喚醒眾人，圍住那棵松樹。  K  X2 G' h' M( H- g0 @9 [5 H; z9 S%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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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近無樹無屋，地上又有近十人圍住，樹上的人下樹逃走應無可能。7 \% g- @  b0 s5 B# ^1 Z  T  y

雖然弓箭在手，但正巧月亮隱沒在濃雲裏，樹上一片漆黑，甚至無法分辨出樹枝、樹葉與人影。

就在此時，有石頭從上面丟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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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塊、兩塊、三塊……! r" g8 C* `; s9 w, ~; h4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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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何故，松樹上的人把帶在身上的石頭扔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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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來這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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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彎弓搭箭，估摸著往樹上射去，盡管有箭插在樹枝上的聲音，但沒有命中目標的感覺。0 v6 O. A3 t*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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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著急。”

照這樣一直包圍到早上，等天亮了，樹上是什么東西，也就真相大白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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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眾人通宵等待，到天大亮了一看，樹上竟然什么東西都沒有。

有人爬到樹上去看，只見到昨夜射出的三支箭插在樹幹上。$ v+ F, q' R. s1 b/ @5 M8 `

樹是被十來個人團團圍住的，根本沒有逃跑的機會。) p. s4 f5 [- m/ l$ T0 d5 _

究竟它是怎么逃走的呢？1 D9 W6 I: h4 V. s) c6 F6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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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大家得出結論：那不是人，應該是鬼吧。按理來說，人是不可能蹦起七尺高的。2 v$ t0 t; Z; e5 L

而兼家遇到的則是這么回事——有入夜訪兼家，來者是藤原友則。) ^  n. o. c$ I& m9 U1 G

友則來告：女兒的病情越發沉重了。

三天前，兼家和友則在宮中碰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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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談到了友則女兒的事。友則的女兒名叫賴子，今年十七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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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不久，賴子就患了疝氣。”5 X1 g! x& A7 L* q$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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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情況不妙。2 S$ H% a* B$ v9 ]7 C3 t: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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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吃東西，一按肚子周圍就很痛苦的樣子。”4 [' w! U& L- w: E) Y6 j

“那是因為疝氣的蟲子進去了吧。”" e% |% D! v2 ]

“我也是那么想，便從典藥寮取了藥讓她服下，但完全不見效。”

“噢，我倒是有好藥。”4 G0 w5 y; a, }. A7 Z5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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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兼家把隨身帶著的藥給了友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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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後的晚上，友則來到了兼家的家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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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樣？賴子姑娘的情況有好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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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她的病情還是完全沒有……”1 B0 L; S9 D8 L. d3 s1 B

“讓她服藥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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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她服了，但不見好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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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好轉？”( a# D1 z4 C" \4 _0 y7 C5 D!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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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疝氣蟲子倒是治住了，但這回又得了別的病。”5 _5 Y! g( U: i

“別的什么病？”1 W' u7 L& D! Z!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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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狂躁之症。”1 M% X9 `  i/ ~8 }2 q9 I" L*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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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躁之症？！”5 i3 i+ F/ B# m5 d$ n" [3 `

“服用了您的藥之後，她好像被什么不好的東西附了體，變得喜歡往高的地方爬。”9 O0 y/ w5 b8 B) D9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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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本來光喜歡爬高也不要緊，但賴子卻還要從高處往下跳。”, O! e: @( `4 F* U8 P; N3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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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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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她從庭院的石頭、外廊往下跳時還行，可後來就要從樹上往下跳了…4 t, l0 R4 A: m( G3 d- f

…“/ s1 E3 a- {2 x. P8 P3 ?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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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j$ O0 Q3 ]4 S# g! p$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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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制止她她還不幹。今天嘛，趁我們不注意她就爬上了屋頂，從屋頂上跳了下來。”! s& n+ i" F3 |"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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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然會……”8 d% w' p3 \' k9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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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下來時摔著頭，昏過去了。”; ?  h! {) n0 s: F! r. r

友則不知所措地搓著兩只手說：“得到這個報告，我急忙趕過去。說實話，現在賴子還躺著不能動。”" Z; l; C" O( _" q3 N+ ^

他不滿的目光望著兼家。1 w" J( h( u* F! ~) b; F, p& r!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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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意思是：那是我給的藥造成的？”

“我沒有那么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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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疝氣的蟲子是治住了……我的藥，和賴子姑娘的狂躁之症可是兩回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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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來那是服了您的藥之後的事，二來想請您想個法子——我就是為此而來的。”

“我是無能為力了。這樣吧，去找藥師或陰陽師談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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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談到這裏，友則只好回家去了。

兼家打算去睡，正從外廊木地板往寢室走時，不想遭遇了怪事。. B8 l" h2 M. Y6 o* c! |' @, u$ ]

據說他正走著，眼前突然出現一個黑影，懸吊在屋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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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成人大小的東西竟然倒挂在屋檐的內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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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 w9 B6 {- y5 k# m* w9 q

兼家一喊出聲，那個影子便在屋檐內側走動起來。+ S/ M5 z1 i+ @. ?  D4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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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倒立著，輕盈地走到屋檐前，仍然照舊向空中邁出步子，倣佛摔向夜晚的天空似的，消失無蹤了。6 K1 O& |$ L+ H) Q- M! O/ ]

到這個地步，兼家這才意識到，自己恐怕是遇上目前宮中議論紛紛的怪物了。$ r0 F9 m* a4 n

“天啊！”

他大叫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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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啦？怎么啦？”

家人匆匆趕過來。

“遇上怪事啦，有妖怪！”

兼家跌坐在木板地上，手指向屋檐外的天空。5 n6 F) b  m; V. H; a

趕來的眾人走出庭院，仰望天空，又望望屋頂上面，卻什么都沒有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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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博雅，你說是為妖怪的事而來，究竟要我辦什么事呢？”晴明問。* G, m  t/ @( Q: p. W* Z7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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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是兼家大人要我過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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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有事求你的不是兼家大人。”$ f' e- c/ u. b0 K: ?* O

博雅剛想接著開口，被晴明攔住了話頭：“是藤原友則大人吧。”$ @  ^% Q+ q" p

“正是友則大人。晴明，你怎么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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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你說的時候，我已猜出個大概。再說關於友則大人的女兒，我還要做點事情。”0 d% h% }, y+ ~7 n- @

“做什么事？”. L% [1 K( w5 E; _7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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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事稍後再說吧。先聽你說。”5 c: t2 m" J3 t) m' a* F+ u.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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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了。”7 j. U+ E: e+ d  m

博雅點點頭，看著晴明：“其實，晴明啊，藤原友則大人是為賴子姑娘的事。

請你無論如何也要過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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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你剛才所說的事，還有其他事吧？”) T5 E0 T# x  ^" Y" j% D+ u$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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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也都是跟那妖怪有關係的……”9 ^" b: H3 g4 ]& T6 X5 r3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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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R$ F( o( h$ b$ l4 ?. g* M; r- O

“據說，他也聽見動靜了。”' C4 Q6 ~+ @' d$ v3 F9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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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聲？”- S2 V) i( C7 j6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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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 g4 Q9 h) i; k& Z. z

於是，博雅又開始敘述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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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藤原友則守在屏風後，不眠不休地看視著賴子的情況。; Y/ Z9 ?' b- a# I* l4 n

賴子睡眠中的呼吸聲傳到坐在屏風後的友則耳朵裏。

直到剛才，賴子還一直鬧個不休。) x) n+ L" `7 a3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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疲乏終於讓她墜入深度睡眠之中。; q& u- I! h) K1 Q5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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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天，賴子的病情出現了變化。

她不但愛從高處躍下，還不住地訴說身體好癢。5 C. {0 b8 T6 B. x, a* Z1 P- \) @2 `! r

“有蟲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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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子第一次提及蟲子，是三天前的事。- t4 c  e$ t, a/ n2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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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蟲子爬過我的身體！”9 Z6 e/ o3 @4 Z: i% Z

她邊說邊抓撓著身體。" |/ ^/ X, q6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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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癢。”& b" Z9 v) X  Y

她用指甲猛抓自己的皮膚。: J" }! p: w  K9 X( y; q, n( T% F

怎么撓都止不了癢，指甲劃得沙沙響，都要摳進肉裏去了。; m4 `) r: }2 N* a0 G! L3 s

“好癢好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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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是抓某個特定的地方，而是全身——她撓遍了整個身體，而且是像摳皮挖肉似的撓。  \# C/ O. A9 I  q5 S; c

手臂、胸脯、腿、腳、面頰、頭部——所有的地方都要撓。: E* a8 [, ~' \# T/ i& z% }9 c0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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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蟲子好癢！”! L5 r+ o; Q7 H) C( u

賴子瘋狂地抓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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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膚上遍布搔出的血道子，抓脫了皮，在脫皮處再撓，結果便是皮開血出。

“好痛啊。”: w& ^7 ]3 C) h: h8 Y8 O% V2 v: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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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叫疼，緊接著又去撓同一個地方，邊撓邊喊：“好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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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子整個身體紅腫起來，好幾處還化膿了。但是，即便化膿了，也不能停手不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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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抓撓得皮破血流，全身污跡斑斑。4 }4 x) s$ o, @5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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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還要伺機從高處往下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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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高處往下跳和搔癢——跟這兩件無關之事，賴子提都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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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折騰了一整天之後，疲憊不堪的賴子終於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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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醒著的時候，家裏人一直懸著心，只有在她入睡之後，家裏人才得以稍事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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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因為不知何時她會突然醒來，要去爬高搔癢什么的，所以即便在她睡著的時候，也得有人陪在身邊。# \9 w7 J: N1 I7 u( C7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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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友則一直陪著賴子。8 l( H8 \( k( Z  w

深夜，正當友則開始打瞌睡時，賴子突然喊一聲“好癢”，一骨碌爬了起來。+ @7 s6 }1 b% M. k6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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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驚醒，連忙繞過屏風，按住賴子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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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想再眼看著賴子虐待自己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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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什么？放開我！” 賴子暴怒起來。

她力氣大得難以置信，實在按壓不住。* r' e6 w8 W$ x0 \" w"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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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子，你要挺住呀。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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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友則跟自己拼命掙扎的女兒糾纏不休的時候，不知何處傳來了一個聲音。& U- c/ Y# o9 D- r, D, @, I%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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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大人……”* S  F7 i& b5 S- l. m) \4 Y' p.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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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喚道。

“友則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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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好不容易控制住賴子的身體，把頭轉過去。2 H, K( t. {6 i, g( g

然而，看不見發出聲音的任何東西。6 k! v0 k/ n( B. P/ z" Z

“賴子姑娘的病，靠藥師治不好。”, O# o( Q" L0 P' P; t; M%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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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又說。9 c6 q( Y% R/ @+ L  I, B3 F9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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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那誰能治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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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情不自禁地問那個聲音。1 N; T/ b1 X4 C% x3 j

“這個嘛……”0 V- D( I" Y2 y8 z5 d- V" O

那聲音停頓了一下，好像思考了片刻，說道：“這應該是陰陽師的工作吧。”2 d$ Z( ?; [9 s$ G' ^- Z

“陰陽師？”/ b: w( {) E/ ?7 I&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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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倍晴明大人能治好吧。”' A% z4 V& k. g+ |* ~, G) X( _% S8 d

“晴明大人……”

“除了晴明大人之外，無人能治好賴子的病。請晴明大人過府來看病，不就行了嗎？”5 X9 Y- m0 c.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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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就此消失了。1 h+ G' A' |9 d% a/ _  N4 H

“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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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友則一再呼喚，但始終沒有回音。) f# {) h$ m4 R+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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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好癢好癢。”3 z# Z; T5 r) z*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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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先邊嚷邊扭動著身體的賴子，用白開水服下晴明帶來的藥之後，隨即安安靜靜地入睡了。4 A; P( \( l6 }9 [

在沉睡的賴子周圍，坐著晴明、博雅以及友則。' P3 P9 w9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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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惟一一盞燈火的映照下，友則眉間的皺紋越發顯得深刻。

晴明跟前預備了硯臺和毛筆。2 c7 l2 B" n3 h: w6 W+ m

“現在要給她脫衣服了，可以嗎？”晴明說。9 c) n- {% i9 k1 d. a

“全部脫掉嗎？……”

友則的聲音顯得幹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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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就像剛才我所說的那樣。”

友則看看晴明，然後，又看看博雅。* x( R. U8 b8 @/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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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默不作聲。

友則額頭上滲出無數小汗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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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沒有催促友則回答，也沒有再提問題，他雙唇緊閉，靜候友則發話。( e  c! K7 ~4 B/ p% {7 L: e3 l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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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點一點頭，說道：“明白了。”6 U1 P5 p- \! N8 t1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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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其說是下了決心，倒不如說是無法忍耐壓抑的沉默似的。

“這事情就全仰仗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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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的聲音微微顫抖。1 ~& `( }8 e6 l, S/ A
( g3 \3 @0 F3 u* {6 U: L
“那好。”7 T2 P6 ?+ z0 h2 r* d1 g. u: P/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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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垂下視線，略低一低頭致意，然後又睜開眼睛。% A9 w4 n5 c2 W; i/ J: R' X

即便在這種時刻，晴明緊閉的雙唇依然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淡靜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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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把手伸向賴子的衣服，迅捷地將其衣衫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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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0 u% n$ r% m( O'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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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抑著聲音、由喉間發出驚呼的是友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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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子身上沒有一處皮膚完好的地方。到處都有抓撓的傷痕，甚至有皮開肉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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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想像，若令她的身體翻過來，恐怕從後背到臀部也都是這個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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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始吧。”

晴明低聲道，隨即取筆在手，飽蘸墨汁。: n5 f6 j; c- z+ _( {2 a

他先用毛筆在賴子左腳的小趾上寫字。" ^9 E9 E6 L. T8 C, q

與此同時，晴明嘴裏喃喃地念起了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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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好小腳趾，接著一個腳趾一個腳趾寫下去。然後是腳板、腳弓、腳後跟、趾甲、腳踝……& |4 N0 v( W( f8 |; d1 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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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斷地書寫著細小的咒文。

寫完左腳腕，接著寫右腳腕……4 ^: z) @# V: [2 y& k; a- r

腹部、乳房、右手、頸部、臉面——連耳朵、嘴唇、眼瞼等處都寫上了字。把賴子的身體翻轉過來，後背和臀部也都寫了字。; q8 `2 Z9 |- \- |

再將賴子的身體翻回仰躺的姿勢時，她的皮膚上幾乎毫無遺漏地寫滿了咒語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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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左手沒有寫上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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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的是什么？……”- g5 X' a+ |) D6 {# P

友則顫聲問晴明。

“是孔雀明王之咒。”

晴明的聲音一如往常。, y+ k. p4 v) H$ k9 l: p

“那不是密教的真言嗎？”, ?0 l- j" q$ y7 ~( ]+ I, l: t/ H
9 Q& A! m3 H9 s! h: h! Z
“只要有效，什么都不妨用。沒有規定說陰陽師使用密教真言不好。”
0 z# `2 w! \, E+ s$ f3 D& V6 ~
孔雀明王原是天竺之神。1 H/ \. K1 ~" v) `. g* `

啄食毒蛇和毒蟲的孔雀變成了佛教的守護神。, H2 J; Y+ _* q
! O) l" c) ]7 s( Y+ T
“來吧。”3 b# Q. c& C: Z$ c) D
+ M2 ]- H9 Q1 a
晴明右掌按在賴子腹部，然後左手握拳，食指和中指並攏伸出。9 ]+ U" e& C- d6 F- ^7 s; Z5 D/ @6 i

將這兩根指頭抵著自己的下唇，開始輕聲念動孔雀明王咒。5 \' c* g3 Y' b4 J( W! o. }# ?2 l
5 y  g" K( y, X3 q/ {
於是，倣佛對睛明的咒語作出回應，賴子的肌膚表面沙沙作響著蠕動起來。0 h& e+ n- b0 r; P" i! U
  H) E# h( I0 q4 Z
“咕嘟、咕嘟——”) O- E1 w  {- Y  f0 h- T

腹部和胸部的肌膚到處一鼓一突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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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噗——”7 L* F+ O7 x9 U% |3 z9 O

面部和右手、雙腿的表面也都鼓突起來。6 ?3 }/ Q, n  o+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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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上去簡直就像大大小小的蟲子在肌膚下面蠢動著。1 \& h# v9 A4 M/ D0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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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博雅發出低吟似的聲音。

蠢動逐漸移聚到賴子沒有寫任何東西的左臂上。9 u; Y! K3 L  ?2 t! X& l

左臂眼看著變得粗大起來。所有在賴子體內爬動的東西都集中到左臂。左臂變得比大腿還粗。有蟲子似的東西在粗大的左臂裏頭蠢動不已。+ [- T" U" y8 s- }0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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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 j3 n7 g7 I- B% N# o% G+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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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低聲說著，用紙捻將賴子左臂連肩處綁扎好。- m+ q, c& U6 i3 A# I# Q
  i- f: k7 X, l8 Y( ?! |
然後又取筆在手，在蠢動得厲害的左手小臂上寫下“集”字。

晴明再次以左手食指和中指並攏抵住下唇，右手握住賴子的左手。

他再次念動孔雀明王之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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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那些鼓突著的東西開始集中到小臂，小臂一帶變成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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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蠢動的東西都以晴明所寫的“集”字為中心集合完畢。這個位置倣佛變成了紫黑色的大水泡，大小足有一個大甜瓜那么大。  r/ d, U$ i2 A  f

“啊！”

友則驚呼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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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停止念咒，說道：“應該是這裏了。”/ r: [3 B' T% N( D0 u: s2 u-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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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懷中取出短刀，除下刀鞘，在寫著“集”字的皮膚上“嚓”地切開。

從裂開的切口處，呈現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東西。

是不計其數的蟲子。/ a9 c& \9 S4 V( h

有黑色蜈蚣似的蟲子，也有長著蝴蝶翅膀似的蟲子。7 {( F, x# w5 ^% [, m8 [' B7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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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似蛾而非蛾的蟲子。! M: U4 I; |+ E4 l0 c0 x;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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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甲蟲似的蟲子。

有頭部像蛇、身子像麻雀似的蟲子。3 q9 D: t* n' T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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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蒼蠅似的蟲子。( c* c, f- k" F% B6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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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蜻蜒似的蟲子。. p& l5 m' S;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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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蟬似的蟲子。6 B9 f+ o# m: c- X4 p# R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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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數奇形怪狀的蟲子從切口處蠢動著爬出來了。+ i# m5 b& ^* j. m, z5 {3 M- T1 x

蟲子爬出來後，隨即騰空飛起來，從開著的板窗飛到外面，消失無蹤。# h( \5 V( G' l( m5 r6 D

不久，賴子的小臂回復到原先的大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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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臂上仍留著晴明切開的傷口，滲出一點血水，但傷口比原先小得多。+ T% {# `( ~" N7 ?5 q* d! F  L

晴明給賴子遮上剛才脫下的衣服，淡淡地道：“這樣就行了。”7 S+ g( A; U" ~# m; ]/ K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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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解決了嗎？”友則問道。3 p! |9 j9 o3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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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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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微笑道。8 E, t* Z; c+ }0 U% v4 F5 o3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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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好還是不要把剛才這裏發生的事情告訴賴子姑娘。/ ^3 v8 q- b; h. l

如果被問到，請答以晴明施治、已無須擔心即可。“
1 R+ h3 k( o9 u
“這樣就好了嗎？”" k9 C5 h' W%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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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傷口馬上會痊愈的……”

“是、是嗎？”

“那么，我和博雅大人就告辭了。”, E0 |' e9 R7 l. R5 a) G( U1 Q+ C

“這就要走了嗎？”6 U* s+ x1 o2 P& i. G- O' N+ R

“我們還有另外一件事情沒有做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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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著，站了起來。" b2 u4 f9 X!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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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G5 N1 j9 S6 G1 C

牛車等候在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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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車之前，晴明扭頭向後，對著大門上方開了腔：“這樣可以了嗎，妖物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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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昏暗的大門上方傳來一個聲音：“非常滿意。不愧是晴明大人……”

“若有空暇，今晚不妨來寒舍小聚……”$ K7 Q  ^% I! n! |% Y/ R' ~

晴明對大門上方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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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您邀請，實在榮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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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已備下，薄酌一杯怎么樣？”

“那可是求之不得。”3 ]  {& z) m1 U% c, M( d9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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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務必賞光。”9 r; s6 j1 A/ `5 i9 N

“湊巧南風徐徐吹來，我去撿些石子，稍後見吧。”

“好，稍後見。”) h, |9 r5 p+ c* d( _* D*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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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完，與博雅一起鑽進牛車。

八

晴明和博雅對飲。* u# q- D; ?( n* j$ _

蜜夜坐在二人之間，等二人的酒杯一空，隨即為之斟酒。! r8 G9 Q, \% T% L

“這么不可思議的事，真是讓我大開眼界啦！”博雅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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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說那些蟲子？”晴明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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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究竟是什么東西？”8 ?. b" W& i; F0 O# e0 @4 n

“是天足丸的——唉，說來就是精靈那樣的東西吧。”6 {$ O; n2 R- f: A

“對了，還沒聽你說天足丸呢。那究竟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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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說是仙丹。”9 O3 W7 ?1 i) `/ Y

“仙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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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藥啦。”

“藥？”

“就是想成仙的人服用的藥。”3 u: K1 {. a0 J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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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仙？”

“據說自古以來，人有種種成仙的方法。”晴明說。% l% i. O* l# h% `. Y

成仙——即長生不老、遊於天界，是來自中國古老文化的人類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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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法多種多樣。多數主張通過修行來達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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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說有的是通過呼吸，汲取天地靈氣於體內，由此而成仙。- ]' y) d, f9 w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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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是通過行為，比如辟谷等調整食物的辦法，從而成仙。

還有得道成仙的方法。5 S! _6 \' z* h8 i.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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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種方法都不簡單。也有的方法要花數年、數十年，有時甚至是一生都不能達到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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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輕松的無須修行即可成仙的方法，就是服藥。服用一種名為“丹”的藥。 “丹”即水銀。

水銀雖然是金屬，卻是液態的東西，鍍金時是必須使用的。4 y& G9 y$ x6 o; B3 n. v0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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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們認為這種“丹”有奇效，可使人長生不老。# `8 m, X+ r* k;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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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最為上品者，是被稱為“金丹”的仙藥。9 B7 o, y8 ?% m- F3 ]3 i5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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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任何人服下金丹均即時成仙，只是金丹的制作並不簡單。

金丹也有許多種類。丹華、神丹、神符、還丹、餌丹、煉丹、柔丹、伏丹、寒丹——總計九種。

其中。制作“丹華”時，據說須先制備玄黃。在玄黃中加入雄黃水、明礬、戎鹽、鹵鹽、砷石、牡蠣、赤石脂、滑石、胡粉等各數十斤合煮，成“六十一泥”，置火中燒三十六日，即煉制成丹。

然而，究竟是什么材料，尚有許多不明之處。2 G3 w9 @4 N' ]" l) V# `& Q: b

首先，玄黃到底為何物，我們不得而知。至今還不明白是什么的材料太多了，也不知道可以到哪裏去找。更不知道各種材料的用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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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而言之，造出“丹”再加上玄膏捏成丸子，置於猛火之中，即可獲得稱為“丹華”的金丹。

如果沒有成功，就是某個方面出了差錯，只能反復去做。. Z4 q+ f" N. |2 V" u4 k
! c! ?  D. A: D
其實，花一生時間大概也成不了事。# U  Y  j0 Q+ X( U0 l4 ~' _. }

據說，將蛇骨、麝香、猿腦、牛黃、珍珠粉等無數種草藥混合，加熱熬制，也可制成仙丹。

“所謂天足丸，即是仙丹的一種，與其說是服用後成仙，其實只是能在空中飛行而已。”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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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稱為天足丸嘛。”8 x% B) J. ?4 j; ^

博雅點了點頭。! L" T5 T& P6 |7 x

“天足丸沒有使用所謂的‘丹’。”7 q( Z; ~9 s0 Y, q4 i7 X$ i8 x

“是怎么制作的？”6 S/ s3 ]/ |3 O, Q

“聽說首先要預備五芝。”. X+ B2 b# j$ V& l9 ?

“五芝？”
8 W, ^( R- F3 Z: o# {1 A4 y1 ?
“石芝、木芝、草芝、肉芝、菌芝……”, B$ L8 p# j* R$ I; E4 A: a+ P! x

“其他呢？”
: [2 O& |/ r$ i* c
“鳥、雀、蛾、蝶、蜻蜓、甲蟲、羽蟲、蚊、蠅——只要是能在空中飛的就行。”

“需要多少只？”

“每種一兩百只的樣子吧。”) D. H+ t2 K- x- S8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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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成千上萬只飛蟲活生生地塞進大瓦缸裏熬煮。“/ S2 \: D4 o8 |$ h+ 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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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煮多長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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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嘛……”4 F& i; x$ s4 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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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多長時間？”& G1 W! l- W  W9 T2 s! M9 l

“一直煮到所有蟲子都黏糊糊的，失去其原先的樣子為止。”+ G3 C5 C6 A* X0 q! T
& G. b2 ?8 b- j/ O; x
“也就是說，骨頭、翅膀、牙齒——所有一切都分不清？”

“就是要煮到什么都分不清的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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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需要熬多長時間，我可想像不出來。”  [' U6 A: z* d- Q2 B# }% y

“就連我也想像不到。”3 L0 o4 g% k" z/ @/ `

“總而言之，那樣就熬成天足丸啦？”

“還不行。”- g- V& }  u1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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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不行？”

“所成之物百日後喂鳥，再百日後殺死該鳥，取其肝臟。與剛才說的五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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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夠啦夠啦。總之，意思就是說，光是制作天足丸便須歷盡千辛萬苦吧。”; [6 r! w1 |4 Q

“嘿，這天足丸算是其中容易制的啦。”' R, D$ {/ L) I0 B, |
. a9 K3 Q5 X- e- x5 z* }
“對我來說就是幹辛萬苦啦。不過，現在的事情跟那些天足丸有什么關係呢？”. q" o3 x9 ]/ a* Z: S' Y# b) j

“所謂天足丸，簡言之，就是萃取所殺生物之精華的方法。煉制一次所能得到的，最終只是一兩丸而已：……”; c1 x7 G% D) F/ k# N1 D

“生物之精華？”, M. i* E& Q6 b8 A, u5 c

“那些‘精華’留在服用了天足丸的賴子姑娘體內，剛剛才走掉。”9 o" [+ u0 [; f: [& N! L/ E1 ^( d1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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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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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你說啦，博雅。你了解的情況怎么樣？”

“我了解的情況？”2 Z0 g6 j% a3 M  W! X-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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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讓你去向兼家大人詢問的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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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倒是弄清楚了。”( \2 a; c: l& q+ l6 [7 a& f; B1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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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怎么得到的？”

“他說是約一個月前在清涼殿前撿到的。”

“撿的？”6 T; M  P4 O' j) @3 n

“從渡殿走去清涼殿的途中，偶然看見地上丟著一個布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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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袋？”$ H4 A* \3 t& }6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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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是這么大小的一個布袋。”+ C/ o! y( W/ N  o( 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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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放下酒杯，兩手比畫了一個成年人拳頭大小的圓圈。  v- }7 [; e: N* V$ a-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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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他當時很是在意那個布袋，便支開其他人，把它撿起來了。”9 T$ G- z% P9 E# e: p  O, j

布袋裏約有十顆藥丸，不知是誰掉的。他問過好幾個人，他們都說不知道是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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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過了七天之後，兼家鬧肚子，看來是吃壞了肚子，腹痛，老是跑廁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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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他想起了撿到的布袋和藥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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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開布袋取出一兩顆丸藥來看，丸藥發出難以言喻的誘人氣味。嗅著這種氣味，似乎連自己的腹痛也忘記了，把持不住的拉肚子好像也好了。) Y$ s" e  L" I6 k3 B( U9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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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擔心它可能有毒，為保險起見，便在木桶裏放了水，放進一條活的香魚，再丟下一顆藥丸試試看。5 y1 g; |! H6 J+ B- 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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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沒有死。看上去它在木桶裏遊得更歡了。! U" K  O* ]) Y$ R; A7 H0 {) L! N1 M

兼家由此下了決心，將丸藥和水吞下。

“說是把病治好啦。”博雅說。

不到半刻工夫，腹部不痛了，控制不住的拉肚子也好了。, n& G8 x3 T0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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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以後，每逢有個頭疼腦熱什么的，他就會吃上一丸。”

每次都是藥到病除。* Q. a% L( o/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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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他聽藤原友則說了賴子姑娘的情況，便給了他一顆藥丸。”

“就是那顆天足丸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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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晴明，如果說那就是天足丸，為什么兼家大人不能飛到空中呢？為什么賴子姑娘會變得狂躁，而兼家大人不會呢？”  s0 J1 E! `- T5 k.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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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事嘛，博雅，你不妨問他本人最好。”1 [/ |: J1 p) K2 D$ ^' g# z

“問他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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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物大人，您已經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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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對著黑夜裏的庭院揚聲道。0 U$ J' \1 d,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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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了。”* r/ \/ Y& E$ g( E! \

一個聲音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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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向庭院，只見水池上立著一個小小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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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8 M& ~: Z) @: z4 O

博雅發出驚嘆是可以理解的，因為那小小的人影是赤腳站在水面上的。1 l0 y  k. X# @% \  J

借月光仔細打量，那是一個猿猴般瘦小的禿頭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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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髭須又白又長。身上穿一件襤褸的衣服，只在腰間束了一條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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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嘩啦嘩啦”地踏水而來。每踏一步，水面就蕩開一圈美麗的波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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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會兒，老者的赤腳踏到了草地上。; x& X! ^3 u/ ^2 h6 H& D# _

他走到晴明和博雅坐的外廊前，站住了。. x3 E# u( L8 A. `9 a) C

“承蒙關照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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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笑，滿是皺紋的臉埋入了更深的皺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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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掉了天足丸吧？”) @: |9 B! q- S( j# Q

晴明這么一問，老者下巴一揚，點了點頭。

“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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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究竟是何方人士？”2 i# l+ V5 p/ q1 G- A

“我原不打算談自己的來歷，但這回晴明大人幫了大忙，就老實說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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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望望晴明，又看看博雅，接著說道：“我很久以前出生於大和國，人稱‘打竿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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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8 x/ U8 F& r  S4 t2 W)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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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年輕時起，我就對仙道深感興趣，整天不幹活兒，專事仙道的修行，例如食松樹葉、練導引之術等。”& I. w2 r  {, A3 c8 W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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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老者說話之時，蜜夜已預備了另一只酒杯，斟上酒，放在外廊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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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好啦，太好啦……”/ q! X9 C( h" K4 y7 B. S4 \. u# N0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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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取杯在手，一飲而盡，滿是皺紋的雙唇抿得緊緊的，一滴酒也沒有浪費。0 a* \# T5 K% Z% [" _! x
" p( H% S. ^0 k; I" T( V: ?  S
“哎呀。甘露啊……” ‘老者瞇著眼睛說道。) Q8 A$ n; I/ i$ f! l: q& w

“可是，也許是天生沒有仙骨吧，盡管我修行三十年，結果也並沒有得到多少效驗。”6 r$ g( a% Y% U% m9 W5 U* E
4 Z) ~- R4 @. Q
“然後呢？”+ i' G. o0 |8 r( [4 p7 _4 Y

“我想，即便不能長生不老，至少得像久米仙人（據日本小說家武者小路實篤所述，傳說久米仙人因逃情，入山苦修成道。一日騰雲遊經某地，見一浣紗女，足脛甚白。不由目眩神馳，凡念頓生，飄忽之間。已自雲頭跌下雲雲。）一樣，能夠在空中飛行。於是我花了十年工夫煉制仙丹。”
3 J* o7 R5 W4 {9 t
“那就是天足丸了吧。”

“金丹之類是我力所不能及的。說實話，即便是天足丸，也做得並不高明。服食後雖然總算能飄在空中了，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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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升到七八尺至十五尺的高度。而且，只能飄起來，不能飛行。“- }8 ^0 O( a1 p& I

老者表情復雜地嘆息。
' t4 R% n0 b% }6 k+ s, H
“我總算可以飄在空中隨風而去，但飛不起來。當我懸在空中時，小孩子便會拿著竹竿趕來，從下面打我取樂，所以，‘不知不覺我就被稱做’打竿仙人‘了。”

老者凄然一笑。2 {/ d. \* Q( b

“大約二十年前，我離開大和國，四處流浪。白天像常人一樣在地上走，晚上就避入耳目懸浮在空中。約一個月前，我來到京城，晚上被風吹到大內上空時，把裝著藥和天足丸的布袋丟了。事後察覺時，再去找卻無論如何也找不到了。我想，肯定是被人撿走了，便潛入宮中到處尋找……”

“結果被許多人看見了吧？”

“是的。有一次有人來了，我慌忙避到空中，腳上卻勾住了女人的紅色衣裳，結果紅衣也跟著我一起升到半空。為了這件事，弄得被人從下射箭。”4 Y) I4 Z: F& f2 ^
; e$ T7 J) c5 ]& ^) f5 u
“那么，天足丸的事呢？”! w; i% j! l, D* I4 H( c8 F

“對。我終於知道是被兼家大人撿到了，正要去取回時。已經……”

“為賴子姑娘的病，兼家大人已把天足丸給了友則大人，對嗎？”3 d$ m7 X5 ^0 N8 i1 O
8 l; T. V1 o) b- M
“正是。其實，那個布袋裏裝的天足丸只有一顆，其他的都是治病良藥，表面上看區別不出哪顆是天足丸。”% i5 V. [, ~2 u4 t  f: Z

“結果，這惟一的一顆恰恰被賴子姑娘吃掉了？”
. g0 l& f# L# L: }; U9 z7 ?/ C; V) I
“那顆天足丸只對我有效。因為它全是用雄蟲混合我自己的男精制成，所以當女方服用時，就要出大問題。”

“所以賴子姑娘便成了那樣……”

“是的。她要從高處往下跳，也是受雄蟲的影響吧。”' d/ Q4 E2 H$ Q3 l

“但是，為什么你不自己出手，把附在賴子姑娘身上的蟲子弄掉呢？”
/ Y7 E8 p" u: Y+ s& n3 O4 [7 E1 d5 L
晴明這么一問，老者寂然一笑，說：“我這副模樣上門去，說是給人家治病，讓姑娘脫去衣服……人家會照辦嗎？”4 J1 v* T& M+ f' {- d6 S' q2 D& Y7 t

“應該不會吧。”

“這一點我很明白。再說，我除了會漂浮在空中，別無他能。所以只能仰仗晴明大人了。”

“原來如此……”  H6 w* D( D! t
( t! x6 n& s- ~. ~  j# b
“這回三番五次的，實在是太麻煩您了。”! L  E5 A7 \% H

老者說著，將酒杯“冬”的一聲放在外廊邊上。
# Z: c* o/ o$ n9 I! z0 X3 n
他伸手入懷，取出小石子，丟在自己腳下。% C) N6 I1 m7 ^4 x4 G
6 M* h/ b7 }+ G+ _5 b2 I- d
老者的身體搖晃起來。3 }* g7 H& U+ J, F8 Q/ h% I. H

老者又再伸手入懷，取出第二塊石頭，丟在腳下。
/ i9 f# ]! `+ ~* l4 x% ]  L
他瘦小的身體離地約有三寸高。% Z: M/ E# Q7 U" X4 W( y/ ]0 n

接二連三地從懷中取出石子丟下之後，老者的身體飄
) U5 V$ x; q" k* @3 i; R) O
向空中。
( C/ {4 j( T% C$ ^' C7 Q6 D3 G
“這是最後一塊……”

把那塊石頭丟下時，老者的身體已經飄到屋頂那么高了。
# u+ x+ t0 p5 ?1 e  ], T
搖搖晃晃著，他開始被風吹走。! _# v! P- N* n) M. ~9 s

在月色下，他隨風飄向北方。8 I! Q8 r$ N8 z+ ~1 ~
( y+ g/ d( V" z5 _( m
晴明和博雅從檐下遙望著老者。/ _/ S1 ?: E! @1 J1 G
6 u' A& F  r& e6 Y4 C
“真是好酒……”: O  A, ?# F) M
6 O( m% Z  D: P. r8 t/ S) F2 v
老者的聲音隱約傳來。* z& W; F0 j; v. _7 l9 N

“盡管這種活法未免寂寞，但也還是很有樂趣的……”5 B2 J- N/ r# {; a

最後，傳來了這樣的聲音。

不久，老者的身影融合在月光裏，無影無蹤了。% p1 M- R/ {5 h# y1 P
' n, K# B# `  B
“終於走啦。”
9 d/ j& e7 Q6 A* q
博雅手拿著杯子，小聲喃喃道。
4 s% o8 ]( K9 X8 [0 `; T
“唔……”" ^+ K2 d0 T+ S4 Y  F5 U2 c

晴明點點頭。
3 }3 o% n" X, L/ s3 b$ @6 \
外廊邊上，老者放下的空酒杯在月光下泛著藍藍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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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中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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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

發表於 2007-8-27 12:02 AM | 只看該作者

呼喚聲
. o  e, b3 l$ c6 h$ I
! @  _/ m4 K! _+ Y9 ~# u" H
. u" R8 ?5 ]- t' W3 ~" F3 {7 r
一

那是一棵巨大的老櫻樹。

如果成人站在樹下，伸開雙臂環抱樹幹，少說也得三四個人手牽手才行。9 ?: h$ u/ X" |) _% D

藤原伊成坐在這棵櫻樹下，彈著琵琶。9 s7 P# d6 Z/ s  z
3 Z5 S# G& _+ F
此刻是夜晚。7 t" v6 x! o+ T' i6 S5 n
: t% k) n; F, s7 ]" \$ _0 V% K
盛開的櫻花在伊成頭頂簇擁如傘。1 v) y, M! s# s6 p8 ?, H$ _6 r

明月高懸。月色如水，映照著巨大的櫻樹。, x( w- v# k3 ^) p8 w2 J

周圍別無其他櫻樹。在松樹、楓樹的圍繞中，惟獨這棵櫻樹伸出粗大的、開滿櫻花的樹枝，顯示出惟我獨尊的氣勢。; ?! r' C) E# P* ^' U$ H/ Y

櫻樹伸得老遠的橫枝密簇簇開滿了花，花瓣的重量壓得枝丫低垂。
" X. L$ V" a7 Z+ N2 G
沒有風。

雖然沒有風，但花瓣依然紛紛散落。# a/ J" d5 V+ d

月光中悄然散落的花瓣，倣佛是不堪月光之重。3 }& ~- }5 B. ^: u. z  O

花瓣落在伊成的肩頭、頭頂和袖口。, Y# Z; Y& Q+ M9 Z! `0 ]
  \7 [+ s! K5 {7 G: E% M
伊成似乎在花瓣之中彈奏著琵琶。- O0 [5 z+ k) W. d6 ]7 n

持撥子的手一動， “琤”的一聲，琵琶琴弦發出動人的音響。) {. n; i+ U* L' C$ F# A5 t

琤琤——琵琶聲與月色融匯在一起。9 R. F  F% }3 K
1 ?5 |6 ^! _- P* e
琴聲在櫻花瓣中繚繞，在大氣中飛升。

每當琴弦的震顫觸撫到一枚枚花瓣，花瓣便離枝落下。
$ D2 j5 \" ]) S' n$ R  r. R
只要琵琶“琤琤”奏起，花瓣便翩然飛舞。
4 G) C$ v& H) W: ?
琤琤. 翩翩飛舞。# v8 }+ t. X9 @  Y, ~6 c
  {4 g" E8 `% C9 f) X
琤琤. 翩翩飛舞。$ Z' s. x6 @7 ?4 N

琤琤. 翩翩飛舞。

琤琤，翩翩飛舞；琤琤，翩翩飛舞。
  R" M* }% n4 T4 S8 W- a. Z
琤琤，翩翩飛舞；琤琤，翩翩飛舞……
" {2 ^* O: w, Q' l6 W5 G: `) C# f
是花瓣在迎合著琵琶聲，還是琵琶聲在迎合著花瓣？$ ]* [; k7 l1 X( ~6 D; @' U. _
4 g9 l+ C) E- o$ W
琤琤瑽瑽的琵琶聲與翩翩飛舞的花瓣已經渾不可分。
( Z0 }; V# W0 z7 Z& f
不久，琵琶聲停止了。

琵琶聲一中斷，情景就和之前一樣，只有櫻花瓣在月光中悄然飄落。& ?/ [: r# c" ~; s7 V
7 j0 ~0 M7 O2 p6 A5 N
伊成閉著眼，倣佛還在追尋消散在周圍空間裏的琴弦的顫動，也像是在傾聽殘留在身體內的琵琶餘音。% O  C! P% z  U" L% q: |( y
8 k* V+ y" ^" a
不，對於伊成而言，也許這軀體也好，包裹著自己的肉身的大氣也好，已成為與琵琶聲共振之物，無從區別了。) P3 [$ f, ^3 q8 N/ D* E/ m
+ _- ~) `' I& `5 _' Q
這時——“ ，琵琶演奏得真是美妙啊……” 不知從何處傳來一個聲音，像是不勝感慨，又像是唏噓嘆息。1 r5 `% f5 L! h* z, V) W

伊成睜開閉著的雙眼。0 z/ h; d; m. @' A( M
% }; l/ O# w: N0 l" B9 U
四下裏不見有人影。
& m: V1 a) {7 F* P! ~0 ?4 l
明明聽見了人的說話聲——怎么會沒有人？3 o) q+ [, s' w- Y
1 e3 x- E5 b. o, d" t4 V
惟有櫻花的花瓣悄無聲息地飄落下來。

難道是幻覺嗎？) }7 C9 ^. w5 ~# [$ C. U
5 ]4 E# S4 A# x; K! r9 Y
就在這么想的時候——“實在是難得一聞的琵琶音色啊。”
/ v$ _4 }* h, w) p
又傳來了說話聲。: S. b/ c3 Z( E9 k4 }* l, L* q
6 J& |/ |) |" ~9 l. `) B
“昨天也來過吧。”

那聲音說道。& Z! @' Z, P1 b% [! M
+ ^, k/ Y+ w3 W) }9 ]. L
但是，聲音的主人依然不見身影。3 F4 H& T( W% w2 o: w
! m  r8 J. B) h4 d
“琵琶技藝競精妙到如此地步，一定得請教尊姓大名了。”
4 f  ~& x: `4 H$ y3 E
那聲音又響起……4 @( o! ?" R+ H

伊成默不作聲，那聲音又來相詢：“敢問尊姓大名？”

被這么一追問，伊成不禁脫口而出：“我是藤原伊成。”$ V, E- o# b6 Q2 T0 }, X

“是伊成大人嗎？”& s' i3 P5 K8 z% g& @  a" s" ]0 K
' _2 }3 M  R6 K3 H; D, G
“正是。” . “那么，伊成大人……”# T. T0 f, c6 n
2 C- I- j3 v; M9 L6 Y
“噢？”

“我就先告辭啦。”9 [! _1 `0 ~6 g, w& r

“告辭？”
3 u" ]2 |2 g7 A+ i+ I9 G' u7 w: ^; |) D( B
“我要告辭了，改天我會去找您。”" k; h: y$ ]( e6 }6 i) r. @

伊成一時語塞，那聲音又道：“告辭啦，伊成大人。我會去找你，可以嗎？”

“哦，嗯。”5 j. _$ G( S: ?; c

伊成不由應聲道。
1 ^3 k* }% D5 t7 t/ O( {% ]8 b
二2 E6 S) E7 h. O9 K9 N

庭院裏的櫻花正當盛開之時。- u3 u5 p9 z" p8 y& R$ S8 y

安倍晴明坐在外廊內，與源博雅飲著酒。3 \/ G  M  T# ], h, o6 D+ d) d2 _. U
5 q4 c  P! V9 |  O
周圍只有一盞燈火相伴。

穿白色狩衣的晴明倚著一條廊柱子，秀氣的手拿起酒杯，悠悠地端到了紅唇前。# S: S( G  P1 V$ T$ K& l0 b
/ ^& t2 j5 u4 p6 w
呷酒的雙唇總是浮現一絲笑意。是那種若有若無的笑——倣佛菩薩像呈現的那種。倣佛櫻花瓣那種隱隱約約的淡紅色——是那種輕微的笑。7 i: y) ]- u. b, p6 j
8 `& }) D! b/ P, v- v% F6 @
穿著櫻襲的漂亮女子坐在晴明和博雅之間，二人的酒杯一空，她隨即端起酒瓶，為之斟滿。
4 }$ F, Z: S% N; I' `2 A/ P
今天晚上，是博雅攜酒來訪晴明。# _7 S( J  \4 n0 K& d8 b

博雅已有好一會兒喝酒賞櫻，賞櫻嘆息了。

“怎么啦，博雅？”晴明問。
0 u5 y0 e2 P% v, @& z. \
“嗯，是與櫻花有關的事情呀，晴明……”

博雅將手中的杯子放在木條地板上，望著庭院裏的櫻花。
$ W* w# e2 O  v' c
庭院裏，有棵古老的櫻樹。- t7 @: A. k0 \8 w/ `3 k( L
( G  ^" V/ H% h6 {5 g
月光下，可以看見櫻花瓣靜悄悄地落下。

“櫻花怎么啦？”* M: `& Y6 O7 O, q- _5 K2 K

“就是說。那個……”: ^5 s. m4 K4 ^; y$ F/ z# e

博雅支支吾吾。

“那個什么？”

“就是說，當我看著櫻花的時候，不禁深深地思索起人的生命了嘛，晴明……”8 g& W: L. P% B+ k; O

“人的生命嗎？”" F4 `$ j4 ?8 B+ G

“就像花瓣離枝一樣，人的生命也會像風一樣，離開人的身體……”7 n/ P% K  u: i9 b5 ^
  r8 g7 S! X; P3 A
“……”
; p) B) {6 Z2 o8 M/ _
“即便沒有風，花瓣也會離枝而去……”- j  X% f2 S. n: B9 X

“……”+ o7 ?! j, X2 O+ A2 K3 R

“人的生命，也不會永遠停留在這軀體……”

“唔。”
$ A3 z' U" s4 Z9 W
“晴明啊，你也好我也好，終將是零落的櫻花。”2 L% i+ r1 r* a7 I( L) X9 u
4 z+ f6 `1 m9 X; o3 \: ]4 j
“……”- H0 ?8 H. j# W9 |% g+ n" F

“但是，正因為是終將凋落的櫻花，人才會眷戀這世間吧。正因為了解生命短暫，人才會珍視他人，才會寄情於笛子、琵琶等美妙的音樂吧。”
8 ~! ?& `9 m. u# h) u0 Q
博雅端起身著櫻襲的女子為之斟滿的酒杯，直視著晴明說：“晴明啊，我能夠與你相識相知，實在是三生有幸。”5 ^- [7 M% h+ u

博雅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 G  E* ?! C/ h' F( D; ^6 q) t+ k
博雅雙頰微紅。
, Q$ F9 z; n7 T; r. h# V
“蜜夜……”' t, e5 L# O  b- @1 ]
7 D/ Z- [0 J8 _) s9 P, z. g  [
晴明避開博雅直視的目光，對穿著櫻襲的女子說道：“博雅的杯子空了。”0 L% X1 y' Z2 C# W3 B0 b
" M( j' I8 f* H, x6 y7 J, J5 `, E# ]
名蜜夜的女子會意，又為博雅的酒杯斟滿。% T) m- |0 `9 U

“你又逃避啦，晴明。”博雅說。; x+ `1 b  O; v  G5 v  a5 |

“逃避？”

“是因為你先問我怎么了，我才正經回答你的。可你現在卻想轉移話題。”

“嘿，也談不上逃避什么的。”3 H/ F4 r- D4 }. m

“看吧，你就是那樣。”
; L3 b8 S9 {6 F. b7 q! [8 ]
“又有什么事？”1 D& M2 b6 I; P  I" `4 O/ I2 G6 k9 G
3 K0 R8 }8 m& ~) W8 |
“你剛才笑了。”

“笑就等於逃避？”

“不是嗎？”  P' Q- G+ O2 {+ r4 w* K

“你看，你還是用那樣的眼神來看我。”* \- v, n  A/ Z# n

“眼神？” “博雅呀，不能用那樣直通通的目光來看人嘛。”
! W0 S' |7 o: a2 `! m7 Z% }5 e7 u
“這樣的眼神讓人家不自在？”4 E1 z7 d) o( E: E1 x&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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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自在。”  F; t( }1 g5 H7 J, n1 v0 G$ u$ b

晴明實話實說。

“你總算坦白了。”/ m0 W0 c* S6 C# _6 L% }
4 t" S5 @; I" @; }4 V8 H) \
“嗯，坦白了。”
, [5 _, R( k$ T1 v; l0 [  c) X5 T
“難得老實一回嘛，晴明。”

“我就佩服你。”

“為什么佩服我？”8 f- M1 n. F' y, r* k, B

“我能以方術操控鬼神，但你自己本身的存在就能驅使鬼神。”

“我？驅使鬼神？”

“對。你是能驅使鬼神的，博雅。”  i4 I$ p; q( F( a' X! M% x% G9 O

“我什么時候驅使鬼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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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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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樣？”& k$ i9 K' a- s

“正因為你對自己的力量無所察覺，所以鬼神也為之動容，博雅。”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么。”9 E' j- s0 Z" L8 A) R, q

“不明白才好。”

“喂，晴明，你不是又想說那些莫名其妙的咒來蒙我吧？”9 e- X1 B  l4 q. ?$ R

“沒那回事。”

晴明取杯在手，說道：“不如說說要緊事吧。”) W: k# Q" B& r$ `

“要緊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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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今天晚上是有事來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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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有事……”  I4 q/ S2 k5 S. g5 s7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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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點頭承認。+ Y. x4 j. _" _7 I6 L$ h5 i5 \# Z6 W6 |

“我看你剛才一直對櫻花很在意，莫非事情跟櫻花有關？”

“的確不能說跟櫻花沒有關係。”1 R3 h9 E0 a% \# \  f5 }* [" Y

“是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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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是藤原伊成大人的事。”博雅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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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個多月之前，在清涼殿演奏琵琶的那位伊成大人嗎？”

“正是。他曾和我一起師從已故式部卿宮學習琵琶。

算得上冠絕一時的琵琶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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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怎么了？”

“他這三天來行為舉止頗為怪異。”, I0 L8 a: r+ p7 X1 b7 R#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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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個怪法？”5 h: j1 q& K' P

“這得從四天前的事情說起了……”( s. q$ n' C4 w0 J" C# T0 ^5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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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博雅開始敘述事情的來龍去脈。3 I/ E5 F# ~! N7 ^! o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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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和藤原兼家一起外出到船岡山，是在四天之前。& K0 j- {+ ]6 D0 P) u3 m0 [

據說在京城北面——船岡山的中腹，長著一棵古老、巨大的櫻樹，此樹今年花開得尤其好。

兼家聽聞此事，說道：“走一趟瞧瞧去，看好成什么樣子。”

他讓人備下酒菜，帶著隨從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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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邀與宴者，是伊成。於是，伊成帶上琵琶出了門。; B7 O8 ]) h5 E, v" d

到了一看，櫻花果如傳言所說那樣傃麗異常，眾人便在那繁花之下飲酒誦歌，伊成彈奏琵琶。$ s5 Z8 Q% w2 j. J6 S0 B! w5 i7 o% ]9 Y; n: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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彈過一通琵琶之後，伊成吟誦了一首和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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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來繞彩霞，群山盡櫻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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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朝飄零落，何惜顏色改。

“《古今和歌集》有這首作者不詳的和歌。如果說花開花落、世事無常乃人之命運，那么，古人主張春夜秉燭夜遊，實在有他的道理。”4 v3 q. a, p: S+ p, q7 `7 d4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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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徵引唐人詩歌，深為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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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花這東西，實在是令人牽挂。”

據說他這樣說過。

四天前，伊成早出晚歸，但第二天他又出門而去了。3 R; w( c/ y* [# C% l2 Z4 u&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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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回是獨自一人，而且是晚上出門。# t" x* G6 d! ?' G& p! R'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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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說，無論如何也要夜晚獨自一人在那棵櫻樹下彈琵琶，於是出門而去。希望夜晚在櫻樹下面彈琵琶——這種心情是可以理解的，可地點也不能沒有選擇。晚上到那裏去，路程算是相當遠的。旁人來看，事情未免有奇怪的地方。

準確地說，他帶了一名仆童前往，但伊成對他說：“你在這裏等候即可。”0 G0 `- n: l) d9 b$ Y: i3 k7 o

他讓仆童在離櫻樹不遠的地方等待，自己抱起琵琶，獨自來到櫻樹旁，坐下。

伊成按自己的心願在樹下彈起了琵琶，至早晨與小仆童一起返回家中，但他到家之後，卻對家裏人說：“哎呀，發生了不可思議的事情。”8 s$ N5 g" w# F*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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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彈起琵琶時，有人對他說話。7 D" P2 V: _5 z4 U) t

原以為是自己帶去的仆童的聲音。但看來不是這么回事。6 A1 x* t; N; n*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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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不見人，只有聲音傳來。3 _6 {+ S; [+ i% b/ f4 m9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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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未能弄清楚是誰在說話，他就回家了——伊成只說了這么幾句話，便一頭倒下，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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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人覺得，他這是彈了一整晚琵琶，幾乎沒有睡覺，精疲力竭所致吧。3 F1 Z9 f# A' L& _8 m, Z6 q

原以為讓他盡情地睡，到傍晚時總該醒了，但到了傍晚，伊成還是沒有起床。" ~0 ]& i* P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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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晚上，他依然沒醒。到了深夜，他還是沒有醒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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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手放在他身上搖晃，也沒能把他弄醒。2 T; K& e% O0 m% p. R

等家人意識到情況不妙時——“伊成大人……”" u- k9 [: O7 v  T9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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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從何處傳來一個聲音。$ |9 q: ]. d6 x( X% V: `( C& U; N(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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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如約前來啦。” 是一個從來沒有聽見過的聲音。而且，發出這個聲音的人在哪裏，無從得知。% ^9 J/ c8 F+ L; p2 d; O

“是否可以‘山’字相贈？”! o- P+ N& ]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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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得沒頭沒腦。6 F; Q: Z0 T' g3 i/ V5 E! R

家人正訝異之際，沉睡中的伊成一骨碌爬起來了。5 @& m5 a" F5 S

伊成在眾人的注視下走到外廊內，面對昏暗的庭院開腔說道：“來得正好。”5 B$ V8 H' U; `

伊成抱著琵琶，在外廊內坐下，開始撥動琴弦。+ t- u& U# [* k0 B$ y  W4 E# A; M

他一邊彈琵琶，一邊對著夜幕下的庭院說話，倣佛有某個認識的人在那裏似的。- p. R) }" H" g!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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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樣挺慘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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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想出來嗎？”

“想從山裏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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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山’字？”

在旁聽者看來，這些話簡直就是自言自語。$ X& ~5 |5 L5 d  l: p#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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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家人不知所措的時候，琵琶聲忽然停止，伊成當即躺倒在廊內，呼呼大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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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伊成又接著睡了一晚上，到了早上也沒有醒來。) v1 q0 f/ V5 _1 @: p2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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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過去了，又到了傍晚，又到了深夜，伊成還是沒有醒來。* O$ O' y$ ~2 I( E5 A; Q0 }: c/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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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粒米未進，兩天下來，伊成消瘦得驚人。8 e. w' U- z  S  z

夜深了，不知從何處又傳來說話聲。% G8 C% o0 v% i

“伊成大人……”

聽得見聲音，卻看不見蹤影。

這時候，伊成又一骨碌爬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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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況與昨夜無異。伊成又帶著琵琶來到外廊內，坐在外廊的木地板上開始彈琵琶。又自言自語起來。% @8 |' v6 T( N! H1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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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昨夜不同的，是伊成的視線。

伊成昨夜自言自語時望著較遠的地方，而此刻則望著稍近的地方。9 Y$ I" H, @( A: [' X( e% s(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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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想離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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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面對空無一人的庭院說道。5 E, P( e9 S) L  Z) i2 z2 |3 {

不久，伊成彈完琵琶便又昏睡過去。! e0 z3 U; N# `/ V( ~( H

在睡眠中，伊成越來越顯消瘦。# N( E1 i' L& q! u& d

連家人也產生了不祥的感覺。

肯定是有什么不好的東西附體了。

不採取措施的話，伊成怕是有可能被那不好的東西奪去性命。

“於是，伊成大人家裏今天就派了人到我那邊，一定要我來找你商量，晴明…' i5 \' i) \) Q: p-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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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說。4 P% G/ d' w8 O& R

“可是，他被呼喚名字的時候答應了，這可難辦啊。”! X  M$ k1 m0 n9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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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放下酒杯，低聲道。2 b. Q/ s+ j9 s$ R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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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喚名字？”博雅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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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被呼喚了名字，你不答應的話，這呼喚聲等於隨風而去了；但若答應了，就結下一種叫做‘緣’的咒了。”+ n* T5 X& ~, |. X

“是咒嗎？”

“是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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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該怎么辦？可以明天就去伊成家嗎？”& R6 A% N  C/ x5 P(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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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

晴明輕輕搖了搖頭：“還是今晚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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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便嗎？”

“沒關係。這種事還是盡早為好。我們大概能在那個聲音來呼喚伊成前到他家吧。”, W- N& w0 \/ S# O- Z"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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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F- I# Z. \; k* L- P3 X5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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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8 t8 {1 c+ c9 s. I& ^

“好。”, c' f) V/ d8 s! y, I! x% @2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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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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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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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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琵琶聲琤琤瑽瑽. 伊成坐在外廊內彈琵琶。' D& ?! T+ b9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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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如水，從檐下射入的月光，使伊成的身姿在昏暗中凸顯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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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和博雅躲在屏風背後，觀察著伊成的動靜。: A8 R9 j. G1 d% [- x

伊成與此前一樣，似正與庭院裏看不見的東西對話。

“你說什么？我不明白你說的話。”( y) S. H3 T$ L' |

伊成邊彈琵琶邊說。

“你說想離開那座山啊。”1 ]2 m) I) V, o; w

“你喜歡那首《古今和歌集》裏作者不詳的和歌嗎？”

“你說‘山’字好？”, I- F6 b% r'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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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既像是自言自語，也像是對跟前的某個人說話。

但是，博雅遍視庭院，都不見有人的蹤影。9 I  c7 P5 u5 E4 |( R; ~& S/ d5 Y

默默望著庭院的晴明低聲道：“原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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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原來如此’，晴明？你知道了什么嗎？”9 t+ `. ^: R*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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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對晴明附耳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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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多少知道一些吧。”

“你知道一些？我可是完全摸不著頭腦呢。”* V  l% K8 h3 u8 a

“你這樣子當然是難免的，因為你看不見那東西嘛。”

“那東西？晴明，你看見什么東西了嗎？”

“嗯。”

“看見什么了？”8 f6 _- C9 p$ o* {0 ]9 c" X

“就是每天晚上都來伊成大人家的客人的模樣。”, Q) }* F8 t. I1 _0 _) b4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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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客人’？我什么都看不到。”& d- G' S1 Z5 l' z8 F8 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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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看嗎？”

“我也能夠看見嗎？”9 |# h1 y. U; O*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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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行吧。”6 _* y1 t$ C4 ]% J' X5 y

晴明嘴裏應著，伸出左手，說道：“博雅，閉上眼睛。”4 D+ a8 a6 [& \$ C+ f.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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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一閉上眼睛，晴明便把左手放在他的臉上。% i" S/ u" |4 {: r!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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拇指按著博雅閉上的左眼，食指和中指按住右眼。

晴明的右手托住博雅後腦，小聲地念起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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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將雙手撤離博雅的頭部，悄聲道：“睜開眼睛！”9 u4 ]5 Q# [8 S3 A0 W0 F$ c

博雅緩緩睜開雙眼。

那雙眼睛隨即瞪圓了。

“啊……”1 J3 R1 |: F: g( q- O

博雅強咽下這一聲驚嘆。, P( o, e( a" ^; e, H( p2 ]# G" a; }1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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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 博雅沙啞著聲音說。7 f/ P0 e; h  o/ {  {/ d

他目不轉睛地注視著眼前的情景。) f5 H* y; X/ V: h

坐在外廊內的伊成前方——庭院裏的樹叢中，坐著一個人。

是一個身穿藍色舊窄袖便服的男子。歲數是將到未到五十歲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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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男子坐在泥地上，正與伊成交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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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的額頭上有點特別，像是寫了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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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庭院裏的男人，額頭上寫著什么東西呢……”+ A7 I2 i; P! V8 j

是一個漢字。

“‘山’字吧。”" h& J1 `4 v7 E+ H8 i9 t  R9 Y

博雅自語道。6 |! m! |. b( E. |6 e

坐在庭院裏的男子的額頭上，有毛筆寫的一個“山”9 `2 U3 @- I6 u8 g0 B; v

字。

“博雅，這事說不準會意外地好辦呢。”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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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 i* v+ H6 R9 u/ N5 J% S

“今天晚上不必做任何事了。暫且由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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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出事嗎？”

“哦，這一兩個晚上不會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伊成大人可能會再瘦一點，但性命應該無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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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們要做什么呢？”" l: U3 L( y- ~. B( U

“明天去見見那位大人。”, m1 h% d1 B0 |5 a/ [2 Q

“哪位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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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做什么，也得問過那位大人再說。”

“你說的‘那位大人’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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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見過他的。”

“什么？！”

“是我師傅賀茂忠行大人的公子賀茂保憲。”睛明說。8 J" q6 y8 p$ D$ ]5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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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晴明和博雅並排而坐，與賀茂保憲相對。; |+ b4 G" `; v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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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現任谷倉院別當一職。他父親是陰陽師賀茂忠行。保憲原先也是供職陰陽寮的人。他仕途順利，當上了谷倉院別當。# h$ \1 ]8 d6 H.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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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應該是保憲與晴明並排而坐，與較他倆官位高的博雅相對，但這次三人碰頭沒有考慮這些。

這是在保憲家裏。

保憲穿一身黑色便服，一副無憂無慮的明朗神情，面對著晴明和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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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左邊肩頭趴著一只小小的黑色動物，盤成一個圓圈在睡覺。

黑貓。' ^* d& {) _& Z% v3 ]/ E5 Q

但是，它不是普通的貓。是一只貓又，也就是保憲使用的式神。6 j" S$ e( l% \, {* U/ Z&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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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剛剛寒暄完畢。9 g5 r9 Q+ Y9 c/ h+ E/ F

“晴明，今天光臨寒舍，所為何事呢？”保憲問。

“有一件事想請教……”

晴明略低一低頭致意。' J2 s6 B6 R4 f0 M* 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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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保憲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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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來你可曾施用封山之法？”* x  \7 @* ^+ }#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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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封山之法’？”# _' k3 Q" O+ s5 V9 V6 |

“是的。”1 e" A0 x5 L+ S# A- l7 v4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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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嘛……”

保憲的視線望向遠方，思索了好一會兒。% B0 D# @" v2 v! o*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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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說近一兩個月。”, t& d  a  Y,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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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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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有三四年的時間吧。”

“啊，如果是這樣的話……”

“你還記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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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至於不記得。”7 v1 x- d% P* B0 Q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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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么時候的事？”" n6 _' j" p7 ?

“等一下，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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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我說出來其實也並沒有太大關係，不過我還是想問一句：你們為什么想知道這個呢？”

“據我所知，那封山之法，賀茂忠行大人只傳給你我二人而已。”/ N, a$ A0 V5 V6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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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現在有人使用了封山之法。”

“……”7 M+ Z8 J) `)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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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傅已仙逝，現今能做此事的僅你我二人。既然我沒有使用過……” “就是我做的，對嗎？”( j6 A& D1 Y! e

“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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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點頭。2 @9 D- b4 M8 S, G. ^# L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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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是我做的。”" q' W/ S2 w5 L

“是什么時候呢？”

“早在五年之前了……”

“事情經過究竟是怎樣的呢？”' ~, w. ]4 E. F

“我會說的，但此前你得先談談你這次的事情。你說完我再說。”9 K3 |2 j( I' l+ E$ I

“好。”. ?3 [, p% T1 k.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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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點頭，把昨晚從博雅那裏聽來的事講了一遍。

“原來說的是那件事啊。這樣的話，恐怕真的是得讓我說。”保憲說道。' z9 |' R" A  s&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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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回到剛才那件事情上：五年前是怎么回事呢？”3 m. g8 h  Z; r0 f$ Z! |0 v# K

晴明這么一問，保憲答道：“不就是那男人的事嘛，晴明……”, A. n+ A- v4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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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人是誰？”" `) i/ D* ~( U8 G0 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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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問的是博雅。, ?! N# T. h. k3 i$ V) l!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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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這才察覺到博雅正好奇地望向他。

“噢，我忘了博雅大人也在啊。”

保憲用右手撓撓後腦，苦笑道。0 }* q9 b, F5 Y7 y# U: m

“這是指聖上。”

保憲對博雅說道。$ ~3 A/ h; c; T

和晴明一樣，這保憲也將天皇稱為“那男人”。而且是堂而皇之，沒有任何不自在。, y. T' T8 v  ]  V#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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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五年前，有人詛咒過聖上。”

“沒錯。”) Y8 y5 }1 a* E$ i;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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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頭。  I: m: I& V* B  h/ C-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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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對保憲稱聖上為“那男人”頗為驚訝，但他沒有像聽到晴明說這話時那樣予以規勸。  M% S$ u: R; f+ {* b

他靜聽保憲的敘述。2 l$ q6 C. ?! d. g% C; X( O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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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上連續三天三夜痛苦不堪，就召我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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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呢？”

“我射出了回頭箭。”

“哦？”3 m. ?% S* T( $ 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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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白羽箭射向空中，把詛咒打回頭。因為那支箭飛向船岡山方向，我追過去一看，結果就追到那棵古櫻樹昕在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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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Z" Z, Y$ ?( ?1 _6 R, _/ |  J/ H' v

“一個叫海尊法師的陰陽師被我的回頭箭射中胸部，倒在那裏。他已奄奄一息。

我打算趁他未斷氣前問清情況，便問他是受誰之托…。.，‘“他怎么說？”

“這個陰陽師說，誰也沒托他，是他自己要那么幹的。( ~4 D6 C( x. v4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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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問他。為什么要詛咒聖上時——“# t) }, d9 b) N: b" x  ^; Y' }

“他怎么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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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回答。”% w$ D* ~9 C: O3 w" ]

“哦。沒有回答？”; F! s  F3 x' B# @) k! c5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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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尊恨恨地瞪視著我，意思是說，他死了也不會放過我吧。”

“那么你……”

“我不怕他作祟，但我也不想以後跟他糾纏不清，便作法讓他不能作祟。”

“於是，你就封山了？”( x" `/ u( T0 H$ ^+ `3 h0 V

“沒錯。我把海尊的遺體埋在了那棵櫻樹下。”" V( ^1 a0 a& L3 t' j'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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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我就明白了。”

“可是，我並不知道事情發展成那樣。”

“請問。保憲大人……”% k4 z% V6 n# \& H. w

“噢，什么事？”

“此事可否交給我暗明來處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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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就由你來處置吧。”

保憲點頭應允，他身體略為前傾，說：“不過，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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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  `1 ~$ H8 d% w5 k& C6 c

“請允許我再到府上喝酒。”

“隨時歡迎。”

“我喜歡上你那裏啦！可以很放松地喝酒。”6 R' o4 }# N  X' q

保憲滿臉微笑。

他的肩頭上，蜷成一團的貓又睡得正香。

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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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船岡山的那棵櫻樹下時，已是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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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花花瓣自枝頭紛紛揚揚地落下。

博雅和晴明撿來枯枝，在櫻樹下生起一堆火。又用帶來的鐵鍬在櫻樹根旁挖掘起來。( p" E4 \  U1 B* z  a7 I

火堆旁坐著蜜夜，她將硯臺放在地上，正在研墨。

月亮升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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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鏟了好幾鍬，開腔道：“喂喂，真埋著人呢，晴明……”

“是海尊法師吧。”晴明說。$ d( j1 K# y, L* M5 V- ^& H

不久，這具遺體被掘了出來，擺在櫻樹下。( O9 _) f1 z% x. m.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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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博雅在伊成庭院裏見過的那個男子。

櫻花花瓣飄落其上。/ I" L# N; p( E' p" s! n( B

“晴明，這事挺不可思議的吧？”博雅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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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晴明問。

“就是這具遺體呀。說是五年前埋下的，可它既沒有腐爛，也沒有被蟲子吃掉。”) w: g4 h% E) c8 W

“是因為施了封山的咒吧。”

“封山的咒？”" y/ I# p8 |9 G, `- \5 l" l) f  U

“對。”) J3 a; C& G/ j  z( V( `6 A8 ^

“這個說法我已經聽過好幾次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就是它。”$ c, X2 a3 n0 L9 X&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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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指著遺體的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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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額頭上是博雅也見過的漢字“山”。- K8 B7 d" _4 X0 F4 x4 n! i

“凡被施此咒，魂魄是極少能脫離軀體遊走到外面去的……”

“……”0 O, d  O1 v. {# o$ B

“即使死了，魂魄仍被禁錮在肉體之中。不能前往來世，肉身也無法腐爛。”6 M+ z/ p' r# A/ s&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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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在某種情況下也能逃出來吧？”

“對。如果能跟伊成大人演奏的那么傑出的琵琶音樂結緣的話，便可以跟隨著音樂脫身而出了。”

“於是海尊法師就……”$ ^) q  i  M$ A0 f, L

“……呼喚了伊成大人的姓名，結緣了。”2 R4 w8 N  U8 Y; t2 ?

“但是，為什么是伊成大人呢？”7 [' G) B; _/ k- ?% E#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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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

“哎，晴明，你已經知道了吧？”

“噢，大體上知道吧。”) {# b$ A; D. Z& S( u" w% J6 h

“那你就告訴我嘛。”4 b  Y& O8 j  x/ V* p, @

“不，這事與其由我來說明，不如找個更合適的人。”# D% c9 T3 d0 L+ t8 \& C$ ?4 T/ ^;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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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誰？” “就是這位海尊法師嘛。”  i, C9 G, I) V/ s3 Q6 p+ y" g'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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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加在海尊身上的封山之咒稍後就會解開。這樣一來，由海尊法師自己來答復你，豈不更好？”

“……' ，”說實話，就連我也還有不明白的地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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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喂，晴明……”& v9 P# q+ l0 e1 v6 ?: @9 d

晴明背身去向蜜夜說話，由得博雅連聲喚他。0 G9 v9 H- ~5 {5 |' g# O!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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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夜，準備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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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7 T6 u7 h- N- |1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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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夜略一低頭致意，然後遞上蘸好了剛磨的墨汁的毛筆。

晴明接過毛筆。( ~. q! n' `) L; e& \; r+ ~* a

“你這要做什么，晴明？”+ S' L9 h/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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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做這個。”

晴明用毛筆在海尊額上的“山”字下面寫下了另一個“山”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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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字變成了“出”字。) `, F  w* U5 x

“這樣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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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晴明嘴裏小聲喃喃著咒語時，海尊的遺體緩緩坐了起來。

“晴、晴明……”

博雅啞著嗓子低聲叫起來。; v4 [- f+ i8 V; O, x& e

“不用擔心。”睛明說道。

海尊緩緩地睜開眼睛，看看晴明，然後注意到落到身上的櫻花，便抬起了頭。

“櫻花嗎……”

海尊喃喃道，聲音顯得幹涸。& z2 G6 ]$ ^5 |, v)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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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他把視線慢慢移回到晴明身上。! |6 T9 E  p% e, r7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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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見的是……安倍晴明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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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像風吹過幹枯的樹洞。! c  U& `4 y9 j. Z$ H: [+ P

“是海尊大人吧？”3 u1 G: ]. D( i- L  {) E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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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5 N6 o* O- ]6 j  `3 ~" }

海尊點頭。6 k/ e5 \" K& U. U* ^+ y. ?; T7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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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施了封山之咒，今世和來世都去不了，被埋在此地整整五年……”

“於是，你聽了伊成大人的和歌與琵琶……”) v$ Z7 ~) v; K2 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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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8 E9 v: @, t- T) s% k; G* 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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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尊又靜靜地點點頭。

春來繞彩霞，群山盡櫻花。; O9 H( f& v'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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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朝飄零落，何惜顏色改。* t& R6 [( @) l# x! s

海尊沙啞的聲音念出那首和歌。" ^: T. N7 b! O1 }: H# g- u5 C

“我無論如何也要得到這首和歌裏的‘山’字，便與那琵琶聲結了緣，每天晚上悄悄前往伊成大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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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一來，海尊額上的“山”字就可以與和歌裏的“山”字重疊，成為“出”5 s8 P$ X0 U. u/ P" X* d; o8 h

字。9 o- T9 m! \6 P4 H& H# l# Q;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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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這樣。”7 ^) R: I. G! t8 c6 }/ e4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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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終於明白似的點點頭。8 b) }( t- l& e0 r$ X

“但是，我還有一件事情不明白。”晴明說道。1 C9 l( w  U) k$ q# I$ a- E

“請問吧。對於為我解放魂魄的晴明大人，我不會有任何隱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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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前，你為何詛咒聖上？”1 d$ X4 _) @0 W

“原來是那件事啊。”4 l, Z4 P. Q2 W) s8 E& D2 d0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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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尊唇邊浮現出一絲笑容。

“我想要錢。”

“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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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和欲……”2 W. o, M! {0 C7 p- t: N

“欲？”

“詛咒聖上並非出於仇恨。當時，我目空一切。心想，反正我下了咒，也沒有人能打回頭。安倍晴明、賀茂保憲等名聲在外的京城陰陽師都不足懼。在他們一籌莫展之時，我便親自出馬替聖上解開咒語。這一來，便名利雙收了……”; f, z2 Z! E0 X3 L7 q
& t& |9 l% [# b
“結果卻被保憲大人把咒打回頭了，是嗎？”
! V7 c1 _9 X4 N2 j7 e$ h. `
“是的。”9 ~2 v, @: v/ e6 L* l
8 A, u( T0 O$ ^5 W
海尊點頭。9 I1 s, m3 R' z3 t1 q
7 @% C. {" Q' k5 P' }* F
“正因為我很不甘心，說要作祟報復，才落得這個下場。唉，實在慚愧得很…; K  A: E8 ^. `) l6 {

…“

海尊望望晴明，深深施禮：“非常感謝。”& N$ r, k* ^+ ?! T* h2 x# A* o$ S6 }
& X' a3 W2 W9 g/ \* `/ {
他抬起頭說道：“這樣，我終於可以踏上旅途了。”0 \# ^$ ~& z" r/ q

櫻花紛紛揚揚飄落下來。( r# w; U, T! l1 E

“多美的櫻花啊……”

海尊喃喃著。
3 t* d; s0 w% |! k0 h
“請轉述伊成大人，他的琵琶彈得太美了……”. c# v9 \3 d/ [( }
' d) f* K7 ]# }, c6 [. q; Y8 a
海尊雙唇吐出這句話之後，悄然抿合。

他直直地仰倒下去，變成了仰望櫻花的姿態。

唇邊帶著一絲笑意，海尊的雙眼緩緩閉合。
: |3 e. ?. ?6 T- D; W) f1 T9 ]+ D
櫻花積在這張臉上。% m( H2 T6 }" b8 P8 L% S6 v
+ X) Z) w9 f& @% ?! U
海尊的雙唇再也沒有動過。
* ~0 z" S* M* q8 S8 B& }9 h) Z
“他終於走了……”0 ]! N7 K/ w1 `) S

博雅喃喃低語。
, Y/ U0 b9 ^1 ]8 m; G, s
“嗯。”

晴明低低地應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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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中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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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

發表於 2007-8-27 12:01 AM | 只看該作者

蟲姬

5 X2 i0 u& N! t- R! D" m

一
! u! D( E7 ]$ {/ q: b2 B
夜間的大氣中，飄蕩著一種甘甜的香氣。
3 m! R- _1 z% {" d3 e+ l4 T1 o6 F
是藤花的氣息。
+ r2 ]# k. Z3 D
庭院深處，正開放著藤花。& M7 E! F4 q- x/ |. U4 |8 b5 q
5 {* s2 d0 _2 |( G/ e7 W
藤蔓纏繞著老松，足有一個小童合抱大小的、沉重的花房，垂懸著好幾串。" o  w9 n$ X& b& x# ?) ]# H% H4 c1 K! [
9 ?. A6 Q) t, h5 k9 a7 B
是白藤和紫藤。9 ^" I' C1 L: B
6 ^+ O0 s- l# s' Z4 w" i
兩種顏色的藤在夜色中沐浴著藍藍的月光，帶著靜穆、淡然之色，倣佛被水濡溼過一樣。月光似乎已經滲入花房，經發酵變成甘甜的氣味，散發到大氣之中。7 k8 H# \# f: X2 j
* _, o+ ^2 `3 r6 }) ~3 R
“哎，晴明，簡直就是月色芳香嘛。”' J& v0 g, i% u/ q, a
1 h5 f* B$ X: K
源博雅把心中浮現的念頭直截地說出來。" |- J1 P! l" s6 V( G! V" b

地點是在晴明家的外廊內。
& E. P8 ~! Z+ t3 G/ a
博雅與晴明正相對而坐，淺斟慢酌。

晴明穿著涼爽的白色狩衣。
# u* a! Y; n" \* @. O8 ~; _  H
他口角含笑，倣佛唇上酒香永駐。
9 @  b" m" B9 R. U
昏暗之中有一兩只螢火蟲。
9 }/ D) X9 n+ ]+ A
螢火蟲的亮光在空中一閃而逝，待目光追向那個方向，那亮光卻又在視線外的另一處閃過。

兩名身穿唐衣的女子分別坐在晴明和博雅一側，見二人的酒杯空了，便靜靜地斟滿酒。

蜜蟲。

蜜夜。0 I3 u! I1 B1 H  V  M: M

晴明用這樣的名字稱呼這兩個式神。

晴明和博雅所使用的，是得自胡人地區的琉璃杯。

如果取過滿斟的酒杯，向檐外伸出去的話，月光會注入其中，使酒杯帶上一種色彩：倣佛透過玻璃觀賞新綠嫩芽，因為光源是月亮的光，那色澤帶著藍色的調子。

“這樣把琉璃杯玩轉一下，它就像是捕捉月光的籠子啦……”4 ^& t5 D7 ?+ @  ~# ]
9 ~5 e1 p% i% o- i5 H, z! I: G
博雅一邊擺弄酒杯一邊說。

博雅臉色微紅。; Q1 u1 P  s$ e. J

淺斟慢酌，兩人都已微帶醉意。$ L- q  W- ]7 Z9 E
  n! f- B4 S/ i9 j
晴明支著一條腿，像傾聽著輕快的音樂一樣，留意地聽著博雅說的話。7 _2 X+ i+ W, j- K
# Z8 B0 G: g. w
“不，不是籠子。酒杯自己讓月光留存在自己體內，從這一點來看，算是個容器吧？不，是家才對吧……”

博雅自問自答。
3 I9 I: T9 O1 i
“哎，博雅……”" c: B# h, Y* x

晴明開了腔，隨即呷一口酒。% g0 T' g5 H) c; J4 U3 p4 K
( D) b, H3 ?( W) T$ Q& M. m, [
“……就是那件事。”. \4 i# h3 O/ @3 J0 X* P

晴明把酒杯放在木條地板上。蜜蟲為他斟滿酒。

“哪件事？”5 D/ X6 [% ?, k' P, a

“抓住，然後再裝進去呀。”
3 c5 p5 b+ i* j' R
“抓住再裝進去？”
- j9 N9 T5 E& u" Y
“對。”1 o# J- w9 K* V! r

“我不明白。你說的是哪一件事？”

“你知道橘實之大人的女兒的事嗎？”
+ m8 s3 s# e/ O( @* n$ m1 i1 z+ u
“就是家在四條大道的那位露子姑娘的事嗎？”9 `  g  Z, @8 N: F: o

“沒錯。”
/ m# s' G8 h( D* a% k
“我知道。”

“見過面嗎？”& h- R2 B: P/ w

“沒有見過。”8 R8 h- {+ _) q

“但是，聽說過？”
- @/ x" q3 O, @5 Q
“嗯。”9 \' R0 a. Q. m/ H+ G5 ]" g- n

“據說她喜歡飼養蟲子呢。”; S5 r# @9 l9 r( Q$ J/ |3 l
5 w  |: m/ G7 s1 w4 o! x# }* Q8 b) D
“應該是吧。讓小孩子捉來各種各樣的蟲子，把它們放進一個特別的籠子裏飼養。”

“這姑娘挺有意思的嘛。”
% ^/ @' {. Q* S$ y& v
“你這個‘有意思’是指什么？”3 I- a: q( X0 v5 b& R3 X

“聽說她不拔眉毛，不染牙齒，即使有男人在場也滿不在乎地掀起簾子，拋頭露面。”
4 D+ ^5 h3 p. G
“沒錯。宮中好事的人中，有人把露子姑娘叫做什么‘蟲子姑娘’。”
9 V$ a: \( K: x* n2 m; c
“嘿。‘蟲子姑娘’嗎……”2 K/ j4 l1 \3 C" a- w* b

晴明點著頭，拿過斟滿了酒的杯子，端到唇邊。5 f* Z% l% F: ^/ s, P

“那位姑娘似乎還說過這樣的話呢……”

博雅邊拿酒杯邊說。
" ~; }& z9 Q  F4 o5 l
“什么話？”
8 P- Y" r1 N8 Y$ j
“鬼和女人，都是不為人見才好……”

“ ！”
3 g- ]) s7 I8 n
晴明發出嘆服之聲。

“難得啊，晴明，你居然流露出這樣的神情。”

“此人腦瓜子好厲害呢。”
4 K9 d: c( M4 _3 ^
“所以嘛，橘實之大人也很頭疼。”4 y5 k  X4 z8 i' m5 }+ w
  k/ F& B5 |" T8 h! O4 G# f1 B
“為什么？”
/ w  Z/ m( {/ w# L! Y+ k, A$ \
“教給她種種禮儀和寫作，本想她就能夠出入宮中了，但似乎這位姑娘沒有這個意思。”
- T7 S/ j! c$ J" H9 x2 G
“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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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討厭那種無趣的地方。”; ]# p6 A  P( p2 r, h6 Y
: x8 Q& m+ S8 C+ b; R" j; l6 ~
“宮中無趣？”
0 ~: |  l4 n* f: }! t1 e6 s
“唔。”8 t  `3 v9 M7 t8 E5 B3 K" U% H
4 o- Q6 n6 n3 P# Q2 {/ |
“不是說得很對嗎？”- e; P+ t& j9 s" B. m7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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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浮出微笑。2 w9 q& ~8 Q/ x8 [+ ^9 ~& r! W& b

二

橘實之的女兒——露子姑娘，自幼即異於常人。  o/ P% U" Q1 i- S- X

之所以這么說，只不過因為她的父母供職宮中。其實，露子作為一個小孩子再正常不過。7 Y6 a: b8 b/ I* _, i

她的特別之處，就是她長大之後，依然帶著一個正常的小孩子的天性。

她喜歡觀察事物。
# Y( m  M9 I1 v6 W0 v
她喜歡觸摸事物。
9 o9 [3 ]4 Y: @% m0 u. g8 [
花草樹木、天空雲彩、石頭水滴——這些東西都是她充滿好奇的眼睛關注的對象。: F# s% s% K1 H# F

如果下雨了，她會一整天盯著自天而降的雨水從棚頂滴落庭院，在積水裏形成一圈圈水紋。
9 `8 [$ e! Q: O! Y, @2 D+ g. e) ~
在外面見到稀有的花草，也要帶回家來，栽種在庭院裏。5 f# T* I7 j& m
0 `- B& D( \6 F7 O. B! P
頭一次看見的花草或蟲鳥，她一定得問清它們的名字。

“那是什么？”6 y$ x: R2 u7 U, |* S$ c+ ^: T
/ {7 s$ K" N1 _! f. D
如果她的問題得不到回答，她就讓人到處去了解。這樣還弄不清楚的話，她就自己給這些花草蟲鳥取名字。
0 p2 N$ s- Z7 f: Q" D: k
她找來畫師，讓畫師畫下這些花草蟲鳥，然後在上面寫上名字。- g) K9 P0 P+ G: T+ z& d

長大以後，她便自己動筆來繪畫，為之取名。
$ U1 T" N( c' c" E0 [  T; ]
露子對烏毛蟲尤感興趣。! a" M# s+ g+ Q3 X5 F( o2 I

烏毛蟲也就是毛毛蟲。; N, T4 w( {% ]" _. p0 _+ w8 c

她捉了毛毛蟲回家來，放進籠子裏飼養。) z& z+ H6 J- n# c& t8 r9 _
& ~$ A: I2 @( ^$ p- ]
一開始，毛毛蟲常常死掉，等到明白哪種毛毛蟲要吃哪種植物的葉子後，毛毛蟲死掉的情況就極少了。4 l% w7 m0 i4 @

籠子是木板做底，木條做方形框架，四面和頂上蒙著紗布。

把毛毛蟲放進籠子，再放入它們愛吃的葉子，然後透過紗布觀察蟲子吃掉葉子的模樣。1 Y2 i) ~. M! R5 R1 H( H; R

有時候，露子會打開籠子，取出裏面的毛毛蟲放在手心裏，托起來看個沒完。

照料露子姑娘的侍女們對她的這種舉動都惟恐避之不及。‘“這毛毛蟲有什么可愛之處嗎？”
( _5 t/ _7 z$ \; I' w7 [( [$ w
曾經有一位侍女這樣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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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因為有趣所以有趣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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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姑娘這樣回答。% M2 K5 o+ Y( M- |1 @5 q
  Y* e* S1 ?8 l5 U
“雖然現在它沒有翅膀，但這個地方會長出翅膀來，它就會飛上天空了。這多奇妙啊。奇妙才有趣嘛。究竟是什么在起作用，讓它這樣變化呢？我一想到這樣的問題。! V7 a+ j9 y! M1 q/ _; M4 q# L
5 |1 r' C! D3 D
就會整天想著，一點也不厭倦。“

“可是，它現在還不是蝴蝶。連兩片翅膀都還沒長出來的毛毛蟲，怪嚇人的。”
! w2 V% N+ J- [9 K' R
“喲，你不知道嗎？蝴蝶的翅膀不是兩片，是四片！我不是說蝴蝶有趣，也不是說毛毛蟲有趣，是毛毛蟲變成蝴蝶這件事情有趣！

“- @4 m, C2 d9 x" q2 H9 l, D

盡管露子作了這樣的解釋，侍女們還是不理解。7 n( V9 I2 d" _4 e# {
# z2 Y5 g' D# h
“人之愛花、蝶者，尚虛幻焉。人當究其根本所在。”% t$ i1 z' e2 A9 q4 H6 V3 F9 G

世上的人對於花、蝶之類，僅以其外觀來決定它們的價值，這是很奇怪、很虛幻的事。帶著追求真理的態度，尋找事物的本質，才是興趣之所在——露子姑娘說的這番話，如同出自今天的科學工作者或學者之口。0 z, }: r" H1 }6 k5 }- F, t
/ q0 F3 _9 R) s) l! G
“以心觀之，雖烏毛蟲亦具深意焉。”* j# E* X: _# c. A/ E, b

露子姑娘說的是：仔細看它，雖然只是一條毛毛蟲。' _  f" X% F, _% F3 L

也很不簡單呢——它包含了許許多多的問題！

她收集的東西，並不僅限於毛毛蟲。
' y) [1 I$ K& |0 c6 j
她既養了貓、狗和小鳥，還養了蛇、蟾蜍等。

因為侍女們對此避之不及，露子姑娘身邊倒是不知不覺中聚集了一些天不怕地不怕的男孩子，她就支使他們去捕捉螳螂、蝸牛之類的東西。0 P8 y+ i9 P, t

發現了新的品種，她就自己給它們取名字。! ]. K0 y0 z  X( Q4 K

不僅給昆蟲取名字，她還給手下的小孩子取名字，諸如螻蛄男、蟾蜍麻呂、蚱蜢麻呂、雨彥等等。

“哎，螻蛄男，你這次抓到的螳螂跟以前的螳螂有點不同啊。”

“蟾蜍麻呂，你找到的蝸牛外殼上的渦漩，跟普通蝸牛的方向正好相反。”

“蚱蜢麻呂，你捉回來的毛毛蟲，原來是獨角仙呀。”

“雨彥，你在河裏抓的蟲子，我給取了個名字叫水嗡嗡。”" c: v. @7 q5 ?# _# [/ H. N+ F
# R! I( W# P6 l1 Q, \' ~$ j
當捉到稀罕的蟲子時，露子就會這樣說，並發給他們想得到的東西。這樣，她的屋子裏總是昆蟲滿地爬。6 `  C, P4 n. P7 {( F% P% a

有時她會找人把風，成功地溜到大宅外面去。因為她是貴族家的幹金小姐，不可以任意地出門玩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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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每逢孩子們捉了蟲子來，她就要聽他們的詳細報告，在紙上記下蟲子是待在什么地方，他們是如何捕捉到的，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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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年滿十八，露子還是不像一般的貴族小姐那樣把牙齒染黑。( Q0 F: B2 {7 f6 h

她一笑，紅唇之間就會露出白齒。
- @3 Y4 T: t3 L% n" G# x$ T# t
她也不拔眉毛。$ A) ^5 G% \! K1 W
: Z) a+ R& U6 V
所以她也不必描眉，還是長著天生的眉毛。6 D6 z) _4 J, \4 t6 g
! ?: E4 U, O: r' z7 F# m  B
也不化粧，不過是早晚用手梳弄一下發際，把頭發撥到耳後而已。

大家閨秀要做的事，她幾乎都不加理會。她所做的，除了這些事，就是讀書、寫字、埋頭樂器——如此而已。3 `$ u! b. \! `" ^. |7 M6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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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她呢，書尤其讀得比別人多，《白氏文集》、《萬葉集》等，她都爛熟於心。# c6 }' `' G( _; u

父親橘實之時常對此發牢騷，她也不以為意。9 N9 b/ E$ y2 r! _/ T( I
' E7 p. ^6 u, a: S' o) f
“露子呀，你身邊總是一大堆蟲子，外人看來很是怪怪的呢。你喜歡毛毛蟲沒關係，可別人都是喜歡美麗的蝴蝶的。這裏面的道理，你多少總得明白一些吧？”

“要是在乎別人說什么，那就什么事也做不了啦。我覺得探究世間萬象、明白天地之理，比關心別人的事有趣得多呢。”

“可是，你不覺得毛毛蟲惡心嗎？”

“沒有的事。父親大人所穿的絹衣，也是用這種毛毛蟲吐的絲織成的。由繭孵化出來、長出翅膀的那一下子。4 y. z% I: m5 \
% v, ?- X1 W" H; E* t' N9 t# w
蠶就死掉了。沒有比這更可愛的東西啦。“
. W. E7 d5 e1 b7 \
“那么，你的眉毛和牙齒總該弄弄了吧？雖然不是送你進宮，但你也得學學別人，做個樣子吧？否則你可是無人問津啦。即使有如意郎君，遇上你那副模樣，本來有希望的事都成不了呢……”' A9 F0 u" w( V% h! ?; X

“父親大人。很感激您為女兒操心，但我就是我，不要掩飾，如果沒有人認可我，說‘你這樣子就很好’的話，我寧願這事不成。”3 d7 _* D7 y+ `& l,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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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雖這么說，可你還是因為不了解這個社會才會這樣說。露子呀，父親的話，你多少總要聽進去，就當父親求你了。你才識過人，只要稍加修飾，肯定會有好男子賞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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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實之這樣說，露子姑娘還是不放棄飼養蟲子，也不拔眉染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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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啦行啦。就這樣子吧。”7 e' I8 w8 D, e9 A# F8 ^. A
: E. b2 c) u$ b8 \
露子姑娘嘟噥著，一笑置之：“……鬼和女人，都是不為人見才好。”' m, i% D+ N' N$ p4 U$ M

三( W! T5 \2 A/ _' ^. V8 l7 L

“有意思，好一個‘鬼和女人，都是不為人見才好’啊……”, S; h+ h' Q3 V' P/ b# D# @5 L

晴明邊舉杯暢飲邊說。

“不過，晴明——”

博雅開了腔。: J# U; B. ~* {3 e9 s

“說吧，博雅。”

“就是那句‘不為人見才好’……”
4 c0 U) J6 d% M" z% u8 F
“怎么啦？”

“女人不為人見才好，這個我明白。”

“噢。”

“麗人隱身珠簾、屏風之後，更顯出她的涵養。另外。

正因為看不見，要從其詩文、聲音加以推測想像，更可在對方心目中樹立起難忘的形象。“
. Y3 H5 e# x. v; s9 t
“噢。”7 ^, f  B, w; E; H! ^
- P7 {: ^8 R  `, r+ j; U
“為什么鬼也是這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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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r% ?* y1 p% Q6 P, s

“露子姑娘說‘鬼不為人見才好’，並不僅僅是t 不遇見鬼才好‘的意思吧？”5 h6 |- O6 C, Y2 t0 V& 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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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倒是。”5 F% W$ A5 T, l: N+ n& T

“那么，這句話究竟是什么意思？這個地方我想不通。”

“……”

“晴明，這個問題你講解給我聽，好嗎？”

“這個嘛，就是咒的問題啦。”- z  g  x6 D2 X# h" r

“又是咒？”
* N! y0 B/ t/ a/ \! B. ^
“不喜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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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你一說到咒，不知怎么搞的，我一下子就頭大。”( ?( o9 X, V: R% h% c# g8 t4 ~2 W,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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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一點也不復雜。”7 e# B! @# t+ L' C# E

“不不——太復雜。”

“真拿你沒辦法。”

“有辦法。你講解時不用咒打比方就行了。”

“博雅呀，我並不是用咒來打比方，咒就是咒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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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而言之。講解時不要提咒，告訴我答案就好了。”

“明白啦。”4 E' ?; G# Y  {5 {
' t2 X* G$ }- K9 e
晴明苦笑著點點頭。

“那就拜托啦。”
9 _& e& k. `. z* r0 b' K+ U: N/ R
“博雅，這就是說……”4 x6 R* U7 @9 [3 u

“哦。” “鬼這玩意兒待在什么地方？”& z3 ~6 r( H  B0 B

“鬼待的地方？”( k3 l$ Z6 A9 t, {: Q6 @
# l9 A: s6 p: @6 V
“對。”

“那、那是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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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欲言又止，然後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衝口而出：“……它待的地方，是人！”

“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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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在人的心中。鬼不是潛身於人的內心之中嗎？”/ a( n9 t# K4 u! G1 g7 U

“正是，博雅。”! T* M9 S- E- s% @  I/ }2 K.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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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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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點著頭。4 i) t% Z4 a1 }7 i4 q9 E&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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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人，內心裏都有鬼存在。”! |, ]2 B$ L. L; R. V3 _)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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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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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因為如此，人才懂得珍重別人。”

“……”$ B/ y! l% y9 G, G" g3 l

“而且，人也會珍重自己，以免那只鬼從自己心中露出頭來。人為了不讓心中的鬼冒出來，才代之以吹笛、繪畫、念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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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了不讓鬼從心裏露出頭來，你也會像珍視自己一樣珍重別人。”) I  Q1 [/ Z) |7 r: w

“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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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存在於人的內心之中。但是，正因為那只鬼是不為人見的，人才會害怕他人，也會敬重他人、仰慕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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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這只鬼真的呈現在眼前，這人世間也就很乏味了吧。，，“晴明，這就是說，如果能夠明白他人的心，世上就很無趣了，對吧？”/ C/ J) a$ Y/ c; r* U8 p# Y/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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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正因為人心不能看透，這世界才會有趣。”
6 x; F$ V) V+ A% Z, y1 k# f
“原來是這個意思。”2 s! `% K! S. w2 \: J/ ^& U/ Q
" X! O4 d' A4 Z: t: k9 \
“是的。”* B* I0 A) y- W- g$ J

“幸虧沒有提到咒之類的東西。”, i- u: f, X, V: H+ n, u/ b- i  K.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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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裏的話，用咒來說更加便捷。”; A% H% g' B. [8 d0 ]& Y

“不不，咒還是免了吧。剛才那么說就足夠了……”3 D: Q: G/ A# ^7 D, x% e9 s( `) M

“真的？”; R% B$ w' o9 e  O

“不過嘛，晴明……”8 h9 R9 v3 d! v7 }0 x9 z

“什么事？”, `) y  T7 @* t. c& z+ ?7 K

“雖然話是這么說，人會變成鬼的事，還是有的吧？”; n: |( x) X9 z

“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t8 ^1 C) ]1 F2 @2 H* w. @
$ l* z- P* v2 H  T3 v8 E
“理所當然嗎？”

“人就是這樣的呀。”- S' G( Y& ]; T  o! n4 C' v7 u

晴明說出這么一句話，喝了一口酒。

“果然不錯，我明白你為什么說露子姑娘腦瓜子絕頂聰明啦。”

博雅望望晴明，又說道：“不過，晴明，那又是怎么回事？”- b6 J6 f% o, @% c  k5 S; d9 y'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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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回事？”

“就是你問我知不知道露子姑娘的事。她發生了什么事嗎？”: h- V! W" U$ E( I' N,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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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0 R1 q. W( w% A3 D5 B

晴明點點頭，把酒杯放在木條地板上。

“其實，今天中午，橘實之大人來找過我……”* W2 ?# u/ P* ^, V6 x3 w5 v# d

四

橘實之只帶了一名隨從過來。* P! `3 d& Y' _4 R3 M$ k8 p% f

牛車進了大門，停下，橘實之下了牛車，請晴明帶路入內，倣佛要避人耳目的樣子。7 {3 J* n& b6 {2 p

實之官從三位，身份較晴明高，通常是不會專程前往晴明宅邸的。

這是一次不事聲張的暗訪。. P6 \" c# J& q* B3 G

與睛明對面落座後，實之立即直言以告：“我遇到了難題。”
7 G. ^0 d8 P4 x' b! @
“請問是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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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沉著地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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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女兒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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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嘆了口氣。% [! f& i* w3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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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你也有聽說吧，關於露子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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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說她喜歡蟲子。”( a) K& x$ w3 F2 A9 u,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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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那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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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蟲子方面，出什么事了嗎？”4 _' v5 e* K& b/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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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嘟噥了這么一句話後，實之縮了縮脖子，像是看見了什么惡心的東西似的。

“那事情後來弄得實在很可怕。我忍耐了一段時間，終於實在受不了，所以來找你商量。”5 O: n, d: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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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請講吧。”  M' v5 i% A. D, Q/ E

“就是烏毛蟲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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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開始講述起來。

五; I; C% t' h, K! n3 I1 Y" O

約一個月前起，露子開始飼養一條奇特的烏毛蟲。

是一條漆黑、無毛的烏毛蟲。. b1 H/ v) o' w* B; P: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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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有成年人拇指般大，身上有紅色的斑點，給人有毒的感覺。4 ~. u8 G$ h0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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捉到這條蟲子的是螻蛄男。4 M( B7 y2 z0 u2 X5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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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他是在神泉苑尋找蟲子的時候，在齊眉高的櫻樹小枝上，湊巧發現這條烏毛蟲趴在嫩葉上。: h* v, Y+ f& H1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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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毛蟲正在啃吃櫻樹的嫩葉。- b* ~3 L  t3 R$ J4 n& @' Y

棲息在櫻樹上的烏毛蟲一般是長毛的，但這條烏毛蟲卻沒有毛。僅此便已很罕見，加上它的樣子和顏色，都是螻蛄男迄今從未見過的。

螻蛄男立即連樹枝一起折下，把這條烏毛蟲帶了回來。& @+ Q7 p; @# }$ p9 Q) W

“哎呀，真是很罕見的烏毛蟲啊！”

露子驚喜地叫起來。3 |! u! i# _" M: J7 m0 H( ?/ X'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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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露子也是第一次看到這種蟲子，自然不知其名。

“反正問誰都不知道，就讓我來給它取名吧。”5 c: `- y2 Y% G2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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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給那條烏毛蟲取了名字。

“瞧它那模樣，身體黑糊糊的，又有圓點圖案，就叫黑丸吧。叫黑丸挺好。”

就這樣，那條烏毛蟲就被稱為“黑丸”。: [. @" c) q* T' S4 F! R7 |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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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丸會變成什么模樣呢？是翅膀很大的鳳蝶嗎？或者像它的身體那樣，是一只黑翅膀蛾子？不過，也不一定因為原來是黑色，就會長出黑色的翅膀呢。真是令人期待呀。”8 w1 s, B5 n- Z# g5 k1 N

黑丸被放進了蒙著紗布的籠箱裏。

往裏面放進帶有樹葉子的櫻樹枝，黑丸隨即刷刷地啃起來，把葉子吃掉。

覺察到事情不同尋常，是在第二天的早上。

看看籠箱裏，發現昨晚放進去的櫻樹葉子已經一片不剩，黑丸身軀變大了兩輪以上，正躺在那裏。黑丸已有兩根大拇指並攏般粗，也更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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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能吃啊。”: t9 q  M3 m- Z7 r' ^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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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給了它很多櫻樹葉子，它照樣一下子啃吃精光。* B  X1 b; h  h/ y7 y( E' v2 O0 L

第三天早上，它長得更大了，前一天晚上堆得滿滿的櫻樹葉子同樣不見了蹤影。" ^: O% o1 {' T# k8 Z1 X2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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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丸呀，你究竟是什么烏毛蟲嘛？”9 W1 X# y% c( t+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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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給了它很多樹葉子，依然是轉眼工夫就讓黑丸吃掉了。

到了第五天，黑丸已長成番薯般大，那個籠箱已經容不下它了。- v* w4 O# D/ 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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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來一個更大的籠箱，把黑丸放進去，但不久又覺得窄小了。

櫻樹葉子放了又放，每次它都是一下子就吃完。樹葉子沒有了，黑丸就會發出“吱吱”的嗚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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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毛蟲發出叫聲，真是聞所未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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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著給它喂庭院裏的其他樹葉子或者青草，它也照吃不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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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第十天的早上——看看籠箱裏面，紗布被弄破了，黑丸不在裏面。8 r1 p: j& R7 T: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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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丸呀。黑丸……” 找著找著，露子腳下忽然踩到了怪怪的東西。一個細長的東西，有點硬，又有點柔軟……8 @& s+ X1 _2 \; h4 n

撿起來仔細一看，竟然是老鼠的尾巴！

露子驚叫一聲，把手中的老鼠尾巴丟到庭院裏。, ]5 g% _# o) J  \- j4 n6 D' R

庭院的草叢中，有個東西在蠢動。2 m" c2 A. ^7 Y+ B; S+ d0 l4 u

走下庭院看清楚，原來是已長成貓般大小的黑丸。  P# l, ^+ ]2 O- n# R2 F9 t) y

“黑丸！”* r. ~+ r' u& ?! u! U2 `/ x

黑丸正在草叢中啃咬著老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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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為什么黑丸這條烏毛蟲能抓到像老鼠這樣行動迅速的小動物呢？8 P& h' L8 j# x# c3 k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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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因不久就弄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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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丸長大了，自然也爬得更快，但也不是快得足以捉住老鼠。

黑丸的身後丟棄著只剩下腦袋的老鼠殘骸。

當露子追上爬動著的黑丸時，黑丸突然停止動作，蜷縮起身體。" ~. l& s* d6 C8 K, X

露子伸出雙手正要抓住它，黑丸突然蹦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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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丸從地面彈起，以驚人的速度在空中飛過，撲在前面的一棵松樹的樹幹上。" F4 U/ \+ a$ O6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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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呀！”" X7 R1 T8 u5 b9 S

在場的侍女們一齊驚叫著，倒退數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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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太接近了，被它突然撲到身上可該怎么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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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女們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也是很自然的。

只有露子走上前去。8 j4 \" K* y( K! k2 f* p4 s4 \2 e

“淘什么氣呀，黑丸……”

當露子的雙手伸向一扭一擰地順著樹幹往上爬的黑丸時。侍女們發出了慘叫般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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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露子滿不在乎地雙手抱起黑丸，把它從樹幹上扯下來。8 o5 j( u) @5 `# R) v1 E& _

“您這是幹什么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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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一它像吃老鼠那樣吃人該怎么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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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扔掉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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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女們看著露子手中那嚇人的蟲子，異口同聲地說道。2 y- x2 z7 u0 s/ |7 R

“嘿，同樣大小的貓，不也吃老鼠嗎？但不等於貓也要吃人嘛。”- H9 t# [: A) k

吱——黑丸在露子手中發出嗚叫聲。/ R' k  U2 K& \) [' H; ^' S

用木頭新造了籠子，將黑丸放在裏面，但黑丸又逃了出來。

它竟然啃壞了造籠子的木頭，弄破了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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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黑丸的時候，已長成小狗般大的黑丸正在啃吃黃頷蛇。: r; z& z! d% S7 I6 ~

事到如今，侍女們都躲得黑丸遠遠的。

“弄死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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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來沒見過這樣的烏毛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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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肯定不是尋常之物，是沾了妖氣的東西吧。”

盡管侍女們七嘴八舌地反對收留黑丸，露子還是不為所動。' }2 l3 _) H* }! p

“說什么呀。正因為是沒有見過的，所以我才要養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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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事終於傳到了父親實之耳中。

“烏毛蟲吃掉老鼠和蛇這種事情，真是聞所未聞。我看它確有魔力。露子，你還是把它處理了吧——把黑丸殺掉。怎么樣？”6 y. W5 |) O$ K3 }5 i! d

然而。露子的態度很堅決。: K3 D: d+ K8 a, t- \1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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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掉它絕對不行。在沒看見它能孵化成什么東西之前，也不能扔掉。說它是有魔力的東西，何以見得？”( t" r% _! C( n4 A' v& y: r

“這不是——明擺著它是有魔力的東西嗎？”, D; I7 t+ t2 ~) ?  {9 a

“我是說。父親大人是怎么知道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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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當然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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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有魔力的東西，我也想看看它的孵化過程。”

勸說沒有結果。

一籌莫展的實之只好來請晴明幫忙。3 o# E& z' H4 z9 U; h*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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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k$ H8 N- s9 ?

“我真不知該怎么辦才好啊，晴明。”7 n# p: \" L5 D5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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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對晴明說道。" r& w0 i" o; G" [) q1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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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那黑丸現在長成多大了？”$ W( K+ H! W1 K( e. ~' z' E& d2 C

“自那時起，已經過去十多天了。三天前我去看了，已經長成小牛犢般大。”

“有牛犢般大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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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沒法給它做籠子了，就把牛舍再加固一下，把它關在裏面。”$ F" a  W1 o8 X8 m8 E/ `, G

“露子姑娘也給這條烏毛蟲——黑丸繪了圖嗎？”# d& ~; P& y% L# o- D# Y/ S

“我帶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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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從懷裏掏出折疊好的紙，在晴明面前打開。

晴明拿起來看，上面果然描繪著一條黑色烏毛蟲，蟲身遍布紅點，與傳說中無異。

晴明仔細看過之後，不禁“嗯”了一聲。$ S+ x6 s0 v# b: K" Y9 ~: X* B

“怎么樣？”

“實之大人——”4 s) f* M/ B'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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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的口吻顯得鄭重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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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對我晴明已經毫無保留了嗎？”" F- E, h# _5 }+ p2 ?0 q! t4 ?7 \4 R

實之遲疑起來。

“不不，沒有什么要隱瞞的。”

實之說完，晴明看了他一眼。1 p4 _" S" X- k4 X2 Y/ |4 i( j

二人相對無言。

“啊，你是說我還有所隱瞞嗎？”* g* D" o' {5 n* M# n& r)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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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恕我冒昧。您有什么忘了說嗎？您能回想一下忘掉的事情嗎？”% Q* z+ O2 H' v, |4 X

晴明又看了實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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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眼神，似乎連實之已咽下腹中的食物也看了個分明。

“晴、晴明……”; m; t0 k7 y% q7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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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想起來了嗎？”; X9 n% L4 Q2 t3 m2 ]% 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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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來了。”% \' ?$ Z( R* H. Z4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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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承受不住般地說道。, Z- \) t6 t; F# a.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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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太好了。”3 g" g) @& N$ N) ]* k  l

晴明微微一笑。$ t5 m* \* I7 U2 f# }$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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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請告訴我回憶起來的情況吧。為了這件事，您找過什么人嗎？”7 A0 S, y: W! B2 u. C8 m( j8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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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是的是的，我找過人。”

“是哪一位？”! {2 z  M/ m; H1 {- I# U-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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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是蘆屋道滿……”3 `# c5 G3 d6 p. P+ H2 s: {, k8 ~0 M

“噢，原來是去過道滿大人那裏……” “是這樣。”

“去做什么呢？”- N3 L# U$ l7 y5 d' p0 G2 D

“這個嘛，就是……去求他幫忙。”. [& N7 j! p% B- }# R5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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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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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為露子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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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呢？”

“我請他想辦法解決露子喜歡飼養蟲子的問題……”: S4 `8 L& f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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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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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他有沒有什么好辦法。”9 f8 T+ \1 ?- [3 K. C; i

“那，道滿大人怎么說？”3 b+ d) A5 I+ G: s% c* W3 N%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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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有辦法。”! N+ D# ~1 K% |;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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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辦法？”; z8 ^: d* z; T1 d

“他說只要用蠱毒即可。”

“噢，原來是蠱毒。”( ?2 P$ H5 X8 I4 b4 U5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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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道滿是這樣說的：首先，得抓來上千條烏毛蟲。什么烏毛蟲都可以。5 j7 v) @  r& d

集齊後，放進這么大小的瓦罐裏；再殺一條狗，將其血肉放進瓦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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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蓋上瓦罐，在上面貼上我現在就寫給你的符咒。將瓦罐埋入地下，十天後掘出。大概在上千條烏毛蟲中，只能有一條吸食了狗的血肉的蟲子活下來。7 n" d6 ^8 s: m9 j2 z. x

讓露子小姐捉來這條烏毛蟲，把它飼養起來就行了。0 |& x3 ^& Q# i!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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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么一來，露子小姐應該再也不會說想飼養蟲子之類的話了。1 F$ l" E' b- }+ o3 c) X

“那，您真的照辦了？”晴明問。# M$ |: O0 K4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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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照辦了……”5 V" Q% Z8 m5 B

實之厭惡似的撇撇嘴，倣佛憶起了當時的情形。

“最後的確有一條通身漆黑、紅色斑點的烏毛蟲活了下來……”) w3 J8 k' A( b+ s

“那條烏毛蟲，就是現在露子姑娘所養的黑丸吧？”8 o$ R" ^- }" d5 V1 ]- ?'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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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特地把它放在螻蛄男找得到的地方。唉呀，你瞧我幹了什么事？就因為我幹的好事，女兒被那條蟲子迷住了啊……”

“那么，道滿大人還有其他說法嗎？”

“他說，如果我女兒討厭蟲子了，盡可以弄死或者丟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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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她沒有討厭蟲子呢？”1 [1 Y4 ]- D% L% x1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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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是一笑了之，丟下一句‘到那時候，可就麻煩啦’。”

“麻煩？”

“他說，不用多久，它就不僅僅吃樹葉，還要吃蟲子或別的活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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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連這個地步也提及了嗎？”  K4 E1 }6 N- m* x

“我問道滿大人，如果到了這一步，該怎么辦才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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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大人怎么說？”

“他說： ‘你來找我吧，會給你想辦法的。’不過，如果找不到他的話……”  `9 E+ H; k" l5 a7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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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去找晴明吧——他是這么說的？”

“一點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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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聲音裏透出萬般無奈。5 y( C! v6 V6 {$ D# F, w*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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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你去跟晴明說，他會有辦法的。”& f1 z6 u% N" c6 }1 L) O: O% s$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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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拿他沒辦法。”& }) J6 {" f( C$ y

晴明嘴角掠過一絲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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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會找到法子吧？”

“那就來找個法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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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么一說，實之總算現出如釋重負的表情。6 c' m  l9 f# k: {6 U.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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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感謝了。我已經有一種不祥之感了啊。總覺得露子不知何時會被它吃掉，天天提心吊膽。而且，我又不能把這些情況對女兒說……”0 ?+ o1 ~7 b# x' ^0 M+ 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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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說不下去了。0 Z) U  U; _% A. }8 @

“那么，我明天就去露子姑娘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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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晴明，你明天要去橘實之大人宅邸拜訪？‘’博雅問晴明。2 U' o+ }2 l& c& m  o5 j

“不，那樣已經不行了。”晴明答道。$ p- g4 v0 F% {# }  T$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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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回事？”

“今天晚上就得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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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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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其實，我是在等你過來呢，博雅。”

“等我？”, ~- y; M6 @2 \; Q&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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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你跟我一起過去。”7 l: u" R* W( m, w* G;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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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去？”2 _& u/ u/ b% f" \0 X2 u: d-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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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讓你看看難得一見的東西。”& P+ x% B8 U: T( \* A' Y$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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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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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啦？”

“為什么約好明天過去，又變成了今晚呢？”4 _/ \7 ]8 @3 U; a. O) Q3 [

“其實是因為她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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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來過？”1 E* u. J3 X) z: x#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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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呀。所以，明天就變成今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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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晴明，究竟是誰來過呀？”7 y5 F! f7 A, H* P3 j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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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露子姑娘本人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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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博雅的聲音一下子變大了。% X, y" h) ?0 _. w3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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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露子是在實之離開之後不久來的。當時晴明正在庭院裏摘草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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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蟲向晴明報告有客人。1 C; B1 Y: }. L0 Z; G(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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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位露子小姐來訪。”4 t- R0 Y$ k# b. s,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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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蟲語氣沉靜，要言不煩。1 j2 |! f+ C2 [( {. K5 h6 G! k( }

“噢——”2 K, O* j" u& }9 w;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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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露子的話，應該是剛才離去的橘實之的女兒了。

她究竟為何而來？

晴明只有片刻時間想了一想。

“請帶她到這裏來。”$ P2 {1 N# m2 V' q

要弄清楚她為何而來，問她本人更快捷。/ g: z4 h+ x#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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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消失蹤影的蜜蟲立即又重新出現了。蜜蟲身後跟著一位身穿男子便服的姑娘。5 T  `0 ~) i9 G/ |( u: j8 f1 B4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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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身後跟著一名童子，年約八九歲，穿著舊的窄袖便服。) i  G6 `: f9 y7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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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蟲走到晴明跟前，通報一聲“客人來了”，然後垂首行禮，靜靜退到一旁。: V6 w8 H* h, A, t5 w

晴明與那位姑娘面對面而坐。

姑娘的大眼睛注視著晴明。$ f4 `, {4 |1 v: a# t7 H; i- a! a

這是一位美麗的姑娘。1 c# O( D1 `; W2 ^( L" `. d

如果不是事前即得知對方是露子，憑她這身男子打扮，一瞬間把她誤認做是英俊少年也毫不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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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頭長發梳到頭頂，隱藏在黑色禮帽裏。眉毛沒有拔掉。牙齒也沒有染黑。& A  \+ b0 F+ B6 G$ y$ i3 s

在路上與人擦肩而過，露子這副模樣會被人認做男子吧。: T7 ?. \4 Y$ y, g- z, d/ \4 ^2 _"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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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還是俊俏如女子般的美男子……, T$ w$ F' ~: ~: H

二人默默地互相打量著，過了足有三四次呼吸那么長的時間。; K  l- G% ^; ^$ x( x3 Y

“庭院漂亮極了……”2 r" C3 ^% h1 i1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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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露子說出口的第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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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涂口紅的雙唇微啟，可以看得見潔白的牙齒。) t# C( w9 O$ ?. A-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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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的大眼睛看著晴明白皙的手指，晴明手裏握著剛採摘的草。

“您在採摘車前子嗎？”露子說。2 O, p0 b2 Q4 c* p) L3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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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前子——也就是大車前，這種草可以用做利尿藥。  |+ c6 }5 a3 `* Y+ ?- Q

“那邊長著茴香呢。還有生姜、芍藥呢。那裏冒出嫩芽的，是性急的龍膽！”2 q6 C+ Z: {( G7 ~6 G" J

蕺草、忍冬、顛茄……露子接二連三地報出名字。都是草藥的名字。) N; @' V4 a" u, K1 s* V+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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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是南天。那裏長著杏仁。還有山椒呢。哎呀，不得了！這裏還長著附子呢。”0 v0 ?5 h/ @8 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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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子——即鳥兜（遼烏頭），其根劇毒。尚未開花即已出芽，看不到花，光憑著幼芽就可以說出它的名字，尤其難能可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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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家裏竟有這么一個像原野般的庭院呀！” 露子的目光好不容易才從庭院返回到晴明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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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太喜歡啦——這個院子！”

露子的目光停留在晴明的目光裏。9 G( m) ^" M# A3 o8 L

“是露子姑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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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 a  ?; x2 F- O! `( f, ]

露子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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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晴明大人？”

“嗯。”+ v: I. L, U" N% [$ i/ L

睛明點頭。

“剛才我父親來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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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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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黑丸的事吧？”

“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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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頭，又問露子：“你怎么知道橘實之大人來過這裏了？”

“父親到我那裏去，悄悄拿走了繪有黑丸的畫，所以我馬上就明白他要幹什么。”. D, r. Y0 @7 c4 O1 X1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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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是，我就讓這個蚱蜢麻呂跟蹤他。“

“原來如此……”

“父親求晴明大人做什么，我也能猜到。不過……”: [: s+ P5 W2 L2 j$ P

“不過？”
9 T: N; `7 @1 }! n
“如果我求您不要理會父親拜托的事，您會生氣嗎？”
2 M# I6 E! ?# Z3 e* X
“我不會生氣。”
# h8 i% d" Q5 j: o
“不過，您還是照樣做被托付的事？”: i( s/ Q: P9 n  O8 p$ \
# \3 L/ S4 h3 e2 \9 U/ F
“我沒必要做什么。”, U6 B/ A3 e/ C& k# Z
, Q' ]- J& S  E4 N& F) L; S
“那么，您打算到我家來嗎？”2 h! j) C3 @5 \/ k4 o

“是要拜訪。”9 d# o1 s- d4 v. K5 k' ]( _

“畢竟還是要去的。”
" u% g+ {$ [2 Q
“不過，我不是為了實之大人所托之事而去。”

“那么，晴明大人是為什么呢？”2 Z, X# d' l% M+ j+ K/ Q8 v( @! W

“為了看一看。”, e1 _: C% P$ U; q* Y; @( R
8 _: \. N, m( t7 Z; B: A( w( B
“看一看？看黑丸？”
6 p0 R" V; G2 {2 U/ M2 k
“對。”

“要是為了看黑丸的話，為時已晚。”
2 E5 z  Z2 L& x& W- ]+ h
“為什么？”

“黑丸昨天晚上從牛舍逃走了。”

“逃走了？”
! d5 e! ^# r- O; E" L) D
“沒錯。到早上找到它時……”
$ C2 O0 `5 P3 P
“‘找到時’？”, k) E+ c4 y  u+ o* `# d
7 ?! M, c# }6 \5 s
“它已從小牛般大長到成牛般大了，死死纏著院子裏的松樹，口中吐出白絲，變成蛹啦……”

九* n( I# m$ k* K: D- r
6 A- P6 x- y5 n1 J4 `# V2 H
“變成蛹了？”' h- O, ~$ }4 d) i" I( Y
( n. R  i0 d& `! b+ h3 K7 Y* P
博雅發問了。

“嗯。所以，今天晚上就得去了。”晴明說。0 K9 x, l& D/ j& c4 u
, y+ m, I7 t5 z- u+ h+ w+ W
“這是為什么？為什么它變成了蛹，我們就得今天晚上去？”* L$ {7 s% H( k- A9 Z
- z# X6 [7 k+ N5 r  V) u1 b6 Y
“因為赤蠶蠱是在變成蛹的當天晚上孵化的。”
2 [- e- M/ V* \8 u) o7 I9 r9 Y
“赤蠶蠱？”" ^# w8 a/ P5 t

“就是道滿大人用蠱毒弄出來的黑丸。”' ^; F+ Z- w; {

“什么？！”, A8 ^' S2 J/ ~4 G; \( a

“所以，我今晚等著你來呢。”  x1 ~5 v7 M% i: N! Y* Z% C

“等我？”$ a( Z3 C  I( z2 ^1 O7 h

“是的。出發吧。”1 m0 j' u4 X4 c& P

“去哪兒？”5 u) g2 [/ W( D, q9 d/ }

“露子姑娘家。”  W- m% G! b; z0 l
4 i9 S# G4 h, `
“那……”
6 C, m- c. V: T+ T9 R6 M0 F
“就到赤蠶蠱孵化的時候啦。這是可遇不可求的啊。”% A3 K1 q  s- G! P9 V  _2 r# J

“……”
$ m8 {/ ^, j4 e/ g4 f+ |- y
“酒已讓蜜蟲和蜜夜備下了。三只杯子。”

“為什么三只杯子？”

“博雅，葉二帶了嗎？”
5 q& \* S, F: P$ [% h& R5 ]) E
“葉二倒是從不離身。”
6 c. a1 e' O) n
“那就好，該出發啦。正是時候。”: y  O+ E/ e4 E) Q7 J& `
. H) z3 b, X. o
晴明站了起來。  `1 K4 G, D% o$ u5 T* |/ q% Q. {( z
+ R. ]8 M" s! K" Q+ v
“喂、喂！晴明……” 博雅邊站起來邊叫晴明。
! v9 V+ s" ?' i+ P( F
“怎么啦，不去？”

“不、不是。”

“要去吧？”

“去、去！”, B. \& i9 u' P9 r" i' Y
& ~+ D7 y, M* B# M4 f
“走吧。”( d& k( N( H" v7 K' b8 l
2 D& e( q" K7 B( X& y$ `
“走。”! I" P( e+ l0 _! O. C
+ z6 f" z: P% a- H2 m3 Z
事情就這么定下來了。

十7 O. ~" t8 r9 L
- A. Z3 Z; a0 ^, |: \
在地上鋪好紅色毯子，晴明和博雅坐在上面。1 S, K) P' ^* Z
' _- \2 g: g% r
二人跟前放著一個盤子，上面有一個酒瓶和三只杯子。
3 m7 i2 T4 _4 _2 ?3 p  z' k' E4 ~
兩只杯子已斟滿酒，剩下的一只是空的。
2 O1 ^* H' D. a. f" k# r+ z# U
月光自中天瀉落。$ f- p: `: @7 c, Q( V
: b7 H" y# b; g* s
二人已飲至微醺。

蜜蟲和蜜夜坐在一旁，為他們斟酒。1 @- b- K0 r  L! _3 M

稍微遠一點的地方，坐著男子打扮的露子姑娘。  }& \  p6 N* D4 D2 o

她沒有戴黑色的禮帽，長發垂到背上。
6 W/ a! H( I  o' T+ z. [
在地毯前面不遠的地方，有一棵古老的松樹，它粗壯的樹幹中段，纏著黑糊糊的東西。+ Z- M; X+ ~, Z; U0 r
3 F; d9 d  a) O4 v4 c7 U  Q  s
是一頭牛般大的東西。+ h+ A  j$ O% O# e3 H7 X
# Y. J  C' H% Z' u0 W
是黑丸——即赤蠶蠱的蛹。

“哎，晴明……”. T/ ]/ ^, `! y% J% t0 }1 h
7 P7 e5 l% A; @- j. S
博雅抬頭望望黑丸的蛹，說道：“……它真的會孵化嗎？”# W& b+ G4 k9 y6 y8 }; p8 e. c$ o

“當然會孵化的。”晴明說。* \8 n0 @/ Y, ?
% X, j0 ?$ Y, B% u0 n
“快了。”( g8 y2 S$ Z. I, |& |

“可是，如果它孵化出來，不會有危險嗎？”

“啊，這一點可就不清楚了。”
! u& F; {) L, m& n  ]
“你不清楚？為什么？”! _5 {2 ]$ y) k$ H% [+ b+ @
) \% `' K0 k8 o; K/ T0 E8 ?( J; U, ?
晴明望一眼露子，說道：“這就要看露子姑娘的了。”1 _+ p- c4 F2 d3 I. _' z8 o* [) ^" y

“看我？”

“晴明，這是怎么回事？”
! }9 o# ]& b% Q) I
“那東西可是出自道滿大人的蠱毒之法呢。”) F6 C  J' k1 z6 d' ^1 Q
; B7 T) }( b: P# w. d  F4 _5 v
“……‘，”孵化出來的，可以說是式神。“; |+ u; S+ S- y! i
/ |# n% s* ~/ r3 N
“是式神嗎？”. S) J2 m; m! `- @2 u

“不，準確地說，還不是式神。但是，原先飼養它的人的心思，將決定所產生出來的東西。”: |- Y; n5 y% g1 t7 r( {

“具體說呢？”6 D/ [+ ?! `; H; e# ~# K" p

“如果露子姑娘怨恨某人，想置之於死地，則赤蠶蠱在生成瞬間，就會找到那個人，對他作祟。”2 h0 D( Y: ]/ w: ]
7 o6 X% N+ w2 x! G
“那樣的話可就太可怕了，晴明……”4 V' u: p+ q- z7 m0 T' D4 q1 g
6 z$ E2 i0 q. j, \$ |) i( T
“所以嘛，我說過，這全看露子姑娘的心思。”4 \9 u$ k9 m3 z3 N8 ]' J9 [# E
0 \' ~- C# u2 n" D$ c5 {
晴明說到這裏，黑暗中傳來了嗤笑聲，倣佛煮開了什么東西。
  Q: ~" F0 c: }' x
“你來啦。”

晴明抬起臉。+ F1 {3 E% d7 Y. x5 s! _$ T
8 E4 J9 b+ {. u: R8 T; _1 S
側面的瓦頂圍墻上有一個站立的人影，影子背後是高遠的星空。影子輕盈地一躍而下，站在地上。然後，緩緩地向這邊走來。- [# B; I) v% x. K
6 C4 ?9 D* U9 d4 b& _, s" f8 I
是個身穿襤褸的公卿便服的老人，衣衫倣佛在泥漿裏蒸煮過。
8 q5 v, u5 P% S3 C8 Y* S
頭發和胡須不加修飾地胡亂長著。黃色的雙眸炯炯有神。
6 ?: |, v  a! \# h2 i; n  P8 O, M
——正是蘆屋道滿。
; M0 J/ I3 y+ c  X. a
“歡迎光臨，道滿大人……”晴明說。
7 M- C4 A) C2 N
“備酒了嗎？”  [- h& V' R( f8 f* m5 F3 |
" L9 a' J/ N' G7 B; M
道滿大大咧咧地走到毛毯上，坐了下來。0 u2 ], x) {( P/ @( f5 d. G
7 ?5 s- Z( ~$ v7 b& t, T( l, `0 i& t
“喲，備好了嘛。”/ }0 D) I8 Z/ B# y7 E$ X; t
$ h  v$ N: I6 e( M* t+ H1 l
他伸出右手，拿過空杯子。6 y! u* g  w6 N# t5 t' Y

晴明往他的杯子裏斟酒。

道滿將杯中酒一仰而盡，說道：“好酒。”  K0 P* @, T% ~2 _& n! S
4 {( }. d. c0 x* {7 v# f
“你又尋了場開心吧。”

晴明一邊斟上第二杯酒，一邊對道滿說。/ d( L! V* K+ N( g+ y

“對。閒極無聊嘛。”

“可是，如果您想要式神的話，要多少您盡可以自己弄啊。”% b! p* j* h9 B2 ?3 \. _6 Y% R
$ }! `1 k3 X& T/ K2 s
“晴明，自己弄式神什么的，我早就煩啦。還是別人做出來的，能夠有點意外驚喜的樂趣。”: d  _- a. \6 L2 p0 w
* N! L6 g' ^* ~: @* n& D; L6 g
“於是您就利用了實之大人？”

“噢。正好讓他趕上了。”
2 ?" a* k4 ^- t$ `& T& M9 d4 u
道滿第二杯酒下肚。

“如果是好使喚的，我就帶走，不過得先看看再說。”  Y7 ]2 P' L  @- H" |8 e2 M8 @
* U! u" o3 U  k5 j
道滿望望博雅，招呼道：“嗨。”( E" S7 L7 @0 E+ s9 C
8 A) {6 X* U2 b
“什么事？”博雅問。
% ]+ k# l% }; m# v, |* x
“很想聽聽你的笛子。”# p# _! U$ p. ^  s
- \: K1 o$ }0 D; \2 ^% _9 i% x0 }
“笛子？”& Z' q& L' E$ J! N

“我很喜歡聽你吹的笛子，拜托，讓我聽聽吧。”2 a% _( U4 o# e7 M8 P( b
* \9 w$ F" b+ l- X. F' s
“嘿嘿。”
! _7 O2 n* `6 @
說完，道滿笑了。
- z4 ]. d' n% K$ V' G
博雅從懷中取出葉二。
3 ~8 I  r2 S  c, n( _
“怎么樣，你也到這邊來吧？”

道滿對露子說。6 b) D. [5 ]! F1 E
* t: l, E# l3 T1 H! k8 T6 H
露子詢問似的目光轉向晴明。
8 j: K, I9 Q' `
晴明點點頭，沒有開腔。

“好吧。”- y* f2 ~" A: d( R

露子用男人的口吻答道，膝行而前。) \, V9 _0 D# w4 S" v0 z  `- l2 r
* |5 u/ C/ c8 A
道滿快活地笑起來。

“博雅的杯子空了。您不介意的話，就用他的杯子喝一杯吧。”

“好！”
( \) `. T9 k6 z# w; U: t8 T" y
露子拿起酒杯，蜜夜為之斟酒。

露子喝了一口酒，看看晴明，又望望道滿：“很好喝呀。”" n  G5 F" e+ V/ x+ i
* B; }# W: k- P" D4 ]
說著，莞爾一笑。

此時——博雅的笛聲在月光中緩緩流出。

“太好了……”% L8 Q2 T$ N! M  f7 h9 f, m# N
- B4 m9 ]' q& R- |. @
道滿握杯在手，心蕩神馳般閉上雙眼。
' I1 j- _7 \* w; x, r+ y
博雅的清越笛聲溶入夜氣之中。

“喂……”

過了好一會兒，側耳傾聽的道滿睜開眼睛，說道：“開始啦。”8 ^! @( k  V* N4 K; ]/ g% g

眾人的視線轉向老松樹那邊。) F* g% q* A( s# K# L, {2 N& h1 D
# r. f0 w* D4 d! [' z+ O! b
孵化已經開始了。
$ }2 `" Y5 q' D' x4 ]
黑獸般纏繞在樹幹上的東西，背部微微開裂了。3 S! \8 w2 Z. |+ {0 t7 ~5 Q+ [

裂隙發出微弱的、暗淡的藍光。那條裂縫正在逐漸擴大。0 l- C& Q2 [! c& ^( e
, O$ k2 m0 `7 f; @
不久，有某種東西從裂縫中探出頭來。  x3 Z0 X2 y5 \2 T5 t" }

那是一個頭——臉。

有著蝶眼的人臉……8 X5 ?8 i- l; `/ e. m

隨後出現的，是翅膀似的東西。

最初，那翅膀看似一團樹皮，隨著它在夜色朦朧中逐漸現身，開始在月光下緩緩伸展翅膀。

是一只長著人臉、人手和人腳，背上卻有巨型翅膀的蝴蝶……

翅膀發出朦朧的藍光，在月光下緩緩伸開，顯得安詳、肅穆。承受著月光，吸收了月光之後，巨翼更顯得熠熠生輝。

令人嘆為觀止的景象。4 n  [0 W& V; p% J7 m- n
3 l7 Y/ W1 s9 N) K9 u/ d
“ ……”
8 ^. `: }; k4 q/ _9 o
道滿發出驚嘆聲。

“真是太美了……”

博雅邊吹笛邊觀看著這一切。

美得令人毛骨悚然。

不久，翼翅在月光下完全伸展開後，蝴蝶翩然飛舞在夜色之中。) b" W* a+ j% |+ k/ c

“真漂亮……”' W9 I  A9 }" M

露子說話了。: k/ `/ `: b$ l+ y! i# P

“這可不能據為己有啊。”

道滿嘟囔著。

“露子姑娘……”

晴明對露子微笑道：“道滿大人把它送給你啦。”/ {- v( J- {4 e  T; [( w* K
6 F' @4 g! b, S1 `9 D/ H
“給我？”

“對。”5 R2 c( _9 v! y) z! S- K5 ]" I
+ @9 o; S1 Q3 H$ s. G2 r6 `: ^% {- n3 D1 n" k
點頭首肯的是道滿。! o% g$ a5 ^* x" }' F

“沒辦法呀。對吧，晴明？”* D; M  U- h9 N. c
4 E/ Z" o6 _, V" d) ?6 V
說著，道滿又自嘲似的嘿嘿笑起來。

有著一對發出朦朧磷光的巨翼的蝴蝶，在月光下優雅地飛舞著。
8 K4 g* k9 V+ w% ~) O; `
博雅仍舊吹著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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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

發表於 2007-8-26 11:59 PM | 只看該作者

首　冢% z9 j* \& q$ V9 L. ~( k* P% t

我要寫一寫賀茂保憲這個人物。2 n) [  m; s9 k" A3 u
7 {/ `4 p- Y; ?. _3 S1 c
他是一名陰陽師。

他和安倍晴明同樣呼吸著那個昏暗時代的氣息。# N- L. y5 V; r: y% S5 |
4 `4 E- W/ l. T# ~
賀茂保憲是晴明師傅的兒子——陰陽師賀茂忠行的長子。
1 d- n. v# m, Q. q8 |
有史料說保憲和晴明是師兄弟關係，也有人認為，保憲是晴明的師傅。1 i. ^* W, s0 _
6 M9 N( K# K& b) X) h2 d: y
保憲較晴明年長，但在這裏我不想特別表明他的年齡，因為這樣對以下要講的故事可能比較方便。

陰陽道後來分為賀茂家的勘解由小路流和安倍家的土禦門流，成為兩支；若土禦門流以安倍晴明為始祖，則勘解由小路流的代表就是賀茂保憲。7 Z" P1 B  i8 o6 ]3 v

保憲的陰陽之術據說超過了亦父亦師的忠行，有一則史料這樣記述：當朝以保憲為陰陽基模意思是說，本朝的陰陽師就是以賀茂保憲為首領。
& y  U* h+ f' \
晴明年幼之時，跟隨師傅忠行前往下京，他最先察覺到百鬼夜行的情況，報告了師傅。這則逸事已多次提及。. Q, I0 c1 f5 [0 S  ?& _
! {7 O6 R7 ]9 h! w+ G) u* h
據說保憲也和晴明一樣，自幼便能識別並非此世的東西。) E( \4 R9 R; y0 d8 E6 E1 R; H8 G
* ?; t% v! h) K( C  \5 i2 ?. N  i4 k/ A
《今昔物語集》裏有這樣一個故事：一次，賀茂忠行受一位身份高貴的人物委托辦祓事。

所謂祓，是指驅除污穢和災厄的儀式。既有作為慣常儀式的祓，也有具體地清除某種禍事、保護人身的祓。$ F8 T; u! M9 ^: I
: H* n8 Q) x* F* {0 p, `
《今昔物語集》中沒有具體說明是何種目的的祓，但從故事的內容來看，應屬後者吧。# t* h$ m/ w& [: T& V" @% X
- f, d$ R8 M7 z& k2 u& z
當時，賀茂保憲還只是個未到十歲的小童。" k0 z! j1 ?1 X0 Y* A. v$ t
5 q  p  u5 [% a# J# p1 _2 r
這個小保憲向要出門的忠行懇求帶自己一起去。他苦苦地懇求。
5 e9 j6 u% d  M- s6 H  R
忠行沒有辦法，只好決定帶上不到十歲的保憲去那個祓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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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祓殿，就是舉行祓的儀式的建築物。有專門的祓殿，有時也在普通的房子中，選一個房間當作祓殿，舉行儀式。  L' e* J9 I6 j, Q) r

祓殿內設祭壇，前置八足案桌，案桌上放置供品，供品為米、魚、肉之類，以及一些紙折的馬、車、船，等等。5 w1 X3 ^/ k; O- n; r

忠行坐在案桌前，開始念咒。. l0 T" g0 ?+ C1 B8 V- f
) J! i' c5 S' Z5 W# t# W
委托做祓事的人都坐在忠行的後面，老老實實地低著頭。

至於保憲，他坐在忠行的側面，一會兒發呆，一會兒左顧右看，一會兒又撓撓耳根。

不久，祓事做完，委托者散歸，忠行父子也離開了祓殿。; n' g! |" W. [
3 L+ R$ p" y+ K( c0 F# D
歸途之中，忠行和保憲同乘牛車。/ `2 ^1 Y3 W" J0 z% e9 U

牛車四平八穩地走動著。大約走了一半路的時候，保憲突然開口說道：“父親——”) R" I4 b) I0 Z8 F* v/ Q
1 H0 ~) H% E$ W0 T! u( s1 e/ [7 i0 w
“什么事？”忠行問道。

“那些是什么呀？”保憲說道。

“哪些？”

“我看見了奇怪的東西。”

“什么時候？”
0 I  s9 _2 t4 Z1 f
“父親做祓事儀式的時候。”6 F. Y/ ]' Y: Z9 U2 v, B

“你看見了什么？”
6 P- N8 N6 [# J+ B+ Z8 A7 u
“在父親念咒的時候，有好些像人又不是人的東西出現了，不知從哪裏來的。”

《今昔物語集》中這樣記載：一眾嘍神色可怖，既非人，然則以人形現身，其數在二三十……

保憲還說：這些怪異的人形不但食米啖肉，還騎乘安放一旁的紙馬、紙車、紙船，在儀式進行之時喧嘩不止。% n- i8 O& R( }4 i$ C1 p, f  i
5 ~. Z0 Z( X' n7 ~' y. q, c1 V5 Q5 G9 q
“你看見了那些東西？”% y) V' M& U( P, D* F4 B
# S9 @" M$ ^; {) b8 B8 R. Q
“是的。其他人好像完全看不見的樣子，但父親您也看見了吧？”  Z4 Q8 |% h$ i6 @

“噢。”

“我一直在想那些到底是什么，可怎么也想不明白。

所以才問父親的。“" R5 j$ s5 B- L6 h& z' c
) ?, n! y) b2 v
“那些嘛，也就是那樣的東西啦。”忠行說。, D7 I! Z7 E9 z/ q; Q; e3 `

“那樣的東西？”

“對。”  A9 x# \3 ], T8 j
" J/ P" N8 I( _  }1 b+ t
“我還是不明白。”
2 Z, n8 d5 B5 x# B6 M5 r
“這世上存在著那樣的東西。如果你不是我忠行的兒子，我會簡單地說那些是亡者……”
' X$ E' P; I* M6 ?  t
“不是亡者嗎？”, M6 W: m* i1 I. B! t4 C

“是亡者，但這樣說還是不夠全面的。”6 r* K' S6 c* P- b$ I;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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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t: V5 r9 Z% J6 {' |( ]5 n
  x% D  s! V( X
“所謂亡者，原指人死後，其魂魄變化所成的東西，但你所見的東西，卻與人死不死沒有關係，而是一直存在於世上。”4 s9 g2 D7 U8 s( ?+ A5 Z4 i! t

“……”9 z% z2 q& ]% a7 Z, v2 I. }$ B

“天地之間，石、水、樹、土，還有你和我，都有那種東西存在。當人的魂魄凝聚不散，附在上面，便會成為你所看到的那種東西。”8 y2 }7 e; _6 n) J
6 @" G" F; M" l+ l; Y2 [" p
“唔……”

保憲似懂非懂地應著。" k/ p0 Q* M$ k- e: W4 R

“不過，爸爸能看見這些東西，是經過多年修行才可以的。你是一個沒有進行過任何修行的孩子，你竟然也能看見……”

“是的，父親。”

“你得實話實說：除了今天之外，以前你也曾看見過那些東西嗎？”

“是的，有時會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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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 R! O& o" C, c+ e) i# p0 }
3 a3 [5 g* f% Z7 m* Z- F1 l/ I
“父親的工作，就是跟那些東西打交道嗎？”5 l$ H) [7 }6 L; v, ~' t' q

“不單純是這些。不過，基本上是吧。”+ N& j! G  D7 F" I# ?" k+ z& p

“挺有趣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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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說著，臉上浮現出笑容。# |" H* N3 A( `; w* 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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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以為還是很久以後的事呢，看來該早著手才是。”& N. t6 L& A! F% P/ |$ a

“您是指哪方面的事呢？”

“就是教給你陰陽之道的事。”  J8 K' C% p* X9 l" U  x( i

“陰陽之道？”1 T6 X8 s1 \3 ?$ j/ c
4 w+ t4 Y; S7 B3 v9 u- C
“是關於天地間的道理和咒。”
- t; o  M8 i* M
“噢。”: K' i8 T/ q: }! P7 g- A: `9 x
  n0 k5 m* G! v: g8 [6 F
“因為那種東西隨時會出現，如果你對此一無所知的話。有可能像道摩法師那樣誤入歧途。我要把我所了解的一切都教給你！”7 \  V  H7 X8 P$ {0 L  p" N
+ v3 V! f' g0 A& A; r7 n$ c
忠行這頭大發宏願，但這個十歲孩子的回答卻有點漫不經心。

“是嗎。”

不過，忠行還是實現了自己的承諾。) B/ B  Y, }1 ~) y8 ^% J* m0 c# E

從歸來的那天起，忠行就像自己所說的那樣，把自己所懂得的一切都教給了兒子保憲。
% c4 `3 Z& R6 N% O: {1 x, j! R5 I4 Q
像幹涸的大地吸收雨水一樣，保憲將父親所教的一切都變為自己的東西。  R6 M( A( u$ Z; k

二

酒至微醺。! Z' `  K3 L0 }, @  M4 I2 T. g4 ^
% C% Y2 @( Q7 A, g9 C3 o
位於土禦門小路的安倍晴明家。
8 \2 c7 P" Y- h. ~- a
在外廊木地板上，安倍晴明和源博雅相對而坐，自斟自飲。
" t( K2 P: p, B% w) W
晴明一如往常地靠坐著柱子，支起右膝，右胳膊搭在上面。

晴明很隨意地穿著一身白色狩衣，目光似看非看地投向庭院。
7 {$ `- g$ v% Q$ m% E
皎潔的月光照射著庭院。1 K4 T# Q0 a; }2 H' |5 y
( r8 |; [7 c: F7 O, l7 [
這是秋天的院子。院子四處長著黃花龍芽、龍膽、桔梗。秋蟲在這些雜草中鳴唱。/ p( a7 v1 X' `/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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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和博雅之間的木地板上，放著一個酒瓶子。

在晴明和博雅的面前，各有一只已斟滿酒的杯子。還有一只空杯子。) `' O$ h* m2 ~6 G+ c2 |" t) Q

下酒菜是香魚。各自面前的碟子裏，是撒鹽烤熟的香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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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烤的香魚的香氣散入夜間的大氣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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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秋天的香魚，就讓人覺得傷感。”1 p  U' ^  f: w- N$ N9 G: i3 N

博雅邊說邊用右手中的筷子戮著香魚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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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這樣一到秋天吃香魚的時候，我就不由得痛切地感受到時光的流逝。”+ o, K% C4 `0 J

“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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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靜靜地點點頭。) v6 G* L  j. j5 w-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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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魚也叫做年魚。

香魚在秋天產卵。孵出的小魚順河而下出海，在海裏成長之後，再返回原來的河流。時間正在櫻花落下的前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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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清澈的河流裏靠進食硅藻長大，到秋天水溫下降時，隨著一場場雨水來到下遊，再次產卵。產卵後的香魚，無論雌雄都會死掉。

香魚的壽命是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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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年裏，誕生、旅行、成長、衰老、死亡——香魚要經歷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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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晴明……”/ f& U+ G$ X: ~- Q; k; 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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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用筷子撕扯著香魚的尾鰭，嘴裏嘟噥著。. Q$ f+ O- n- Z( ?(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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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時仍像嫩葉般青綠色的、健壯的香魚。到了秋天就變得衰老，呈現黑糊糊的鐵銹色。簡直就像看著人的一生啊。”7 W  J- C7 q. c# h% }& @) V

接著，博雅又用筷子扒下魚頭周圍的肉。0 _- Y. ~+ B4 b, L/ y  n) [, ]% c

“像這樣來吃秋天的香魚，我不免覺得罪孽深重。但如果問我：要是在它沒有衰老時吃掉它，就不會罪孽深重了嗎？我又覺得，那樣也是罪孽深重的。這可真是挺煩惱的，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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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大概人吃什么，就是在剝奪那種東西的生命吧。不剝奪別的生命，人類自己又無法活下去——由此說來，人活著本身，就是罪孽深重的吧。”: [3 R1 {1 G4 L! ]5 U/ M8 w* ^&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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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放下筷子。0 A8 l0 _* p0 v) E$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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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每當我在這個時節吃香魚的時候，腦子裏不知不覺就會涌出各種各樣的問題。”( T, M, M8 b+ w0 j8 u- |( ]0 E2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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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左手捏起魚頭，右手按住魚身。他左手拈住魚頭，慢慢掀起，把魚頭連骨一起從魚身拿開。

“唉，這魚骨弄得還真利索！”! J+ e: ~9 n! N5 ?!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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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左手拈著魚頭連著魚骨，碟子上留下完整的無骨魚身。2 U8 k. P; W3 j; k) {0 K% ~

“知道怎么弄嗎，晴明？像我剛才那樣子，魚骨很容易就弄出來了。”: {( q4 ^+ h) h% L4 R5 X( }

“是幹手忠輔教你的吧？”

“沒錯。自從黑川主那件事之後，他總會時時帶些從鴨川河捕獲的香魚到我家。”

博雅去掉背鰭和胸鰭，嚼起了魚肉。* `* W1 g7 q( v% Z# O

“是帶魚子的香魚。”博雅說道。/ E" j0 _( S- n. U* 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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碟子裏只剩下連骨魚頭、背鰭、胸鰭和尾鰭。: G2 w& \$ O.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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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晴明——”

博雅拿起杯子，眼望著晴明。& g( h. B4 E4 |# {*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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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 L5 L  I4 \# J6 [* e9 u7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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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剛才就注意到一件事。”+ f  s# q( P, `# 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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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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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放在那裏的杯子。”, q/ b% H* i# [5 o4 q! Y) p5 S7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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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用眼神示意放在一旁、一直空著的第三只杯子。+ A" @( X! q5 V,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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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那東西。”2 }9 u4 _1 w7 ^; \2 V5 t

“為什么把它放在這裏？”1 ^, t4 q+ t, Z5 x

“其實是有客人要來。”* _' R# T" T) g%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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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人？”

“在你決定要來之後，對方派家人來過。說是那人今天晚上無論如何也要見我一面。”  G4 X: `1 ?1 ?8 b2 L

“那位客人要見你？”6 Q8 Q+ ~' M8 s$ ^8 {2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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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我跟他說了，已和友人有約在先，但對方還是說無論如何要過來，只好決定讓他也來了。杯子是為他備下的。”4 x8 b8 S! |2 Y- V

“那位客人是誰？”. K# j" s& I# W8 }1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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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嘛……”3 e$ `. o8 G7 c& R, E' j

晴明把杯子端到唇邊，呷了一口酒後，臉上浮現出無法言喻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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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的臉上呈現既似困惑、又似苦笑般的表情。  z! u/ E1 |# I5 \9 }- D6 E2 i

“很少見嘛，晴明，你也會露出那樣的表情啊……”3 J$ ?+ a. P8 y6 h, Y(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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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挺為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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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難？是你為難嗎？”

“對呀。”- J: v5 _8 e& l2 T  j*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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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究竟是誰嘛？”  D8 z0 @9 ]) y6 W

博雅饒有興味地大聲問道，身子前傾。

“這位大人親自前來，大概是有事相求。他平時不會輕易動身的。”

“噢？”- Y- z' }; l8 H+ W)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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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求的事往往是很麻煩的。”1 b9 F7 Q8 T. U, g

“所以你要說出他是誰呀！”! w0 d  [$ s6 P$ e+ q: c

“不，既然是他，就用不著我現在特地說出來了。”2 K, l, S& N4 @- U; f3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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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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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他已經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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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的目光移向院子，只見一位身穿唐衣的女子站在月光下，身上帶著朦朧的青光。

“晴明，是式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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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見了，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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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微微點頭，說道：“蜜夜，是那位大人到了？”6 {/ a1 E6 T0 ?&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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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被叫做“蜜夜”的女子點點頭。

“帶他過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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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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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夜說話之時，有東西從她背後走了出來。7 h; J: d  I2 s; G4 `7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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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5 i; t* g; b1 C: q" o1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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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見了，不由得輕呼一聲。

從蜜夜身後慢吞吞地現身的，是一頭身形龐大的野獸。

“老虎？！”7 I: B  H- p4 x2 r# @( \1 `

博雅變成了半站起來的姿勢。

的確是一只老虎，但毛皮的顏色卻不同。! g/ Y/ Q$ X& R1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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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老虎。毛皮一般是黃色加黑條紋，但這只老虎身上卻沒有任何條紋圖案，是一只漆黑一團的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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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虎慢騰騰地撥開黃花龍牙的草叢，從停下腳步的蜜夜身旁走過來。6 D, S  O& U% a2 M1 N4 L  s

綠瑩瑩的眼珠子在黑夜裏像磷火在燃燒。

微微張開的口中，紅得像鮮血一樣，長牙映照著月光，一閃一閃。

這頭黑虎身上，騎坐著一個人。

這個人並非跨坐在黑虎身上。他側坐在無鞍無墊、光溜溜的虎背上。望著晴明，笑容可掬。

這是一個身穿黑色狩衣的男子。0 ^, y  Z. @0 `, L& H

“不必驚慌。博雅。”

晴明把自己的筷子伸向博雅的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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碟子裏是剛才博雅吃剩的香魚。所謂剩下的部分，也就是魚頭連魚骨、背鰭和胸鰭以及尾鰭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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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用筷子尖挑起躺著的魚頭，理一下魚頭和魚骨，讓香魚骨成為在水中遊動的姿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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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將背鰭放在魚骨上，將胸鰭放在魚身左右兩邊。* B1 y+ D( u' [/ y3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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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用筷子尖挾起尾鰭，放回它原來的位置——與魚頭反向的、魚骨的另一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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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將筷子尖按在魚頭上，口中輕輕念咒，然後對著香魚“噗”地吹了一口氣。2 m. H% c0 X+ ]/ W7 V

於是，只有頭和骨的香魚竟然就這個樣子緩緩遊動起來，倣佛碟子裏有水在流動似的。9 v2 h1 V0 d4 F1 T8 u# N% C: b; j

只剩骨頭的魚擺動著背鰭、胸鰭和尾鰭，在月光下遊向黑虎和騎在上面的人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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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3 \: _1 f0 H3 m& p4 Q  S

博雅脫口而出。4 ]! _0 \/ I( h$ w7 j. f( S0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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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骨頭魚接近時，黑虎就像咽喉裏蓄養著悶雷似的發出低沉的咕嚕聲。  R  ]2 _' ^1 A

緊接著的一瞬間——“嗷！”# J- A5 u- n3 x" Q: r, G2 K*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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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虎吼叫著，向香魚縱身撲去。$ h' e3 ]2 f- x( t. k

博雅看見的東兩就到此為止。8 z# o& V, G/ H1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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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撲向香魚的老虎突然消失了蹤影。

夜間的庭院裏，只有蜜夜和那位穿黑色狩衣的男子站立在月光下。

“嘿！”' n2 j  h1 P( E: t2 J3 J& V

穿黑色狩衣的男子撓撓後頸，躬身，伸出右手，從草叢裏抱起一只小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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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只黑色的小貓。

這貓小得讓人以為是貓崽，但從樣貌四肢來看，應該是一只成年的貓。

小貓不停地呲牙咧嘴，正啃吃著什么東西。

借著月光仔細一看，原來是香魚的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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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的尾巴是一分為二的！”博雅說。* f4 Z: H$ u  b  y$ |2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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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那只黑貓的長尾巴尖端分成了兩又。6 e4 |0 r2 I) p; R7 e& v* S7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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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貓又嘛，博雅。”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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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貓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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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那位大人使用的式神。”" h% ^; R3 m( D5 F, u2 \$ }

晴明若無其事地說。' {& B: ?: @0 l% x' c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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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黑色狩衣的男子把黑貓攬入懷中，滿臉笑容，說道：“我如約來到啦，晴明。”' O2 R, O0 z. k#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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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迎光臨，賀茂保憲大人……”3 J  y& v! G; E1 `; u4 j+ r' V4 ?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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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著，他那點過胭紅似的唇上流露出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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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酒。: O" f  N0 n4 i' {

現在保憲加入進來，成了三人共飲。2 I7 \  J2 X3 g0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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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真是讓您受驚啦。博雅大人……”9 S7 _1 `4 F4 w6 w( |6 ]7 H!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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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邊端起杯子喝酒邊說。( z$ h; S# F1 i'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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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保憲，博雅當然也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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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剛才事出突然，一下子沒有認出是誰而已。

賀茂保憲比晴明更早供職於陰陽寮，歷任天文博士、陰陽博士、歷博士，當過主計頭，現在擔任谷倉院別當的職位。0 |# S8 u* i  {3 k& z' ~( t%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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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了，博雅的官位比他高，所以保憲說話的語氣頗為恭敬。/ ]9 E; [! }' u+ s% X% U

“我的確是吃了一驚，以為是真老虎出現了。”! h* _% `, P, J: N6 \0 U, P/ B/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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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晴明這裏，總是希望搞點什么新意才好。”

保憲顯得很輕松。3 ]5 V1 q; M0 x) _3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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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酒怎么樣？”

晴明這一問，保憲又端起酒杯喝酒。# y( z5 D+ g* H! l- D) U9 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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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三輪酒嗎？很不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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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邊往保憲的空杯裏添酒邊說：“保憲大人……”晴明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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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u; C# s/ A4 j

“您今天有何貴幹呢？”

保憲用不拿杯的手撓撓頭，絲毫沒有為難的樣子，說道：“那件事呀，真是很為難。”6 t% o5 L1 w1 V+ T: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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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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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顱。”

“頭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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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原為成看來是被一個奇特的頭顱附體了。”* m2 {( l3 e& D9 Z$ }9 z2 E- x

“是奇特的頭顱？”8 U6 F! G8 [2 B) l0 c- r

“你聽我說，晴明，是這么回事……”

於是。保憲開始敘述起來。7 ?: r% k2 p  w6 B/ F

四: |. X% t! d* e. H0 x- c+ W' v

三天前，賀茂保憲見到藤原為成，地點是在清涼殿。

保憲辦完事，正從渡殿走向清涼殿，迎面走來了藤原為成。! w1 _0 B% N& H4 {. Y8 R6 Z/ B% U,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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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顯得雙頰消瘦，臉色憔悴。

他甚至沒有馬上察覺保憲已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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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之所以注意到保憲，是因為保憲先向他打招呼，叫了一聲“為成大人”。, z9 a1 |/ s8 n( {  N" j9 e

為成聞聲一哆嗦，當明白打招呼的是保憲時，才輕松下來似的長舒一口氣。% p8 R: S& c  j' a9 I' t

“原來是保憲大人，您有什么事嗎？”為成說。

“您氣色不佳啊。”6 A3 c" ]3 c* p)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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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色？”  o4 x& ^7 I4 ?9 w$ W& B

“是的。”6 g/ z* i,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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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點點頭，說道。" x* C4 j& s$ A9 |& ?: R: D+ D

保憲現職雖然是谷倉院別當，但誰都知道他曾在陰陽寮任職。

雖說已離開陰陽寮，卻仍是陰陽師的名門賀茂家的當家，現在仍有許多弟子輩的人任職陰陽寮。1 T# n- L; d2 B: T6 [1 N

安倍晴明年輕時亦師從賀茂家的賀茂忠行大人。, M$ y$ U( e9 n) v/ s% Q

被這位保憲突然來一句“氣色不佳”，為成當然嚇了一跳。# `8 I* ], f9 E8 T, F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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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直就像剛從墳場爬出來的死人的面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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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這么一說，為成突然變得一臉頹喪。% E4 J3 U; Z+ E/ Z! Q4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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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求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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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幾乎哭出來似的。' b$ Z1 E+ E1 N

“請您救救我吧，請您救救我……”1 X* R* l2 b! V9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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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簡直就是把保憲當成救命稻草，抱住不放。7 y7 ^. O" o" k*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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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偏偏又是在那樣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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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是在渡殿往清涼殿走的途中，在那裏被他拉住可是一籌莫展。- r$ i7 h2 x; q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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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奈。' L8 b' ~% d* e6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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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大人，可要被人看見啦。' ‘保憲說道。8 L# n9 j! P; `. E$ {) O

為成放開了保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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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好像也為自己的失態感到羞愧，他調整一下呼吸。說道：“保憲大人，您看能抽點時間找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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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個地方？”# H( E( N4 M1 Z% B% `, C4 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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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實話，我這次遇上了很可怕的事情。”; n4 |" k' ]  b  ^& v

“很可怕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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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關於那件事，請務必給我出出主意。”2 n2 W9 x! K0 m2 y! d

“噢。”+ i) n! I; m8 s

“關於這件事情，如果不是像您這樣的人物，肯定不行。保憲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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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我這樣的？” “陰陽師——而且還得是能力極出眾的人物才成。”/ R, h8 u' e#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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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去陰陽寮更好吧？安倍晴明在那邊。”

“那邊我剛才去了，說是他現在外出了，不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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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也不在宮裏嗎？”

“據我了解的情況，說他可能和源博雅大人一起，到逢山的蟬丸法師處聽琵琶去了。”

“噢……”* F( u8 }; v8 K& t3 G

‘’就在我走投無路的時候，您就跟我打招呼了。“8 j& O4 N9 E1 C& e. P&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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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這樣。”; i6 V, N, O( @% X$ s7 g"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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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聽聽我的情況嗎？我真是太需要您的幫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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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百般懇求，保憲也無法拒絕了。1 B8 [! ~2 w: x8 J$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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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請您介紹一下情況吧。”( O' n7 L8 M8 ^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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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知道變成這樣，我也不跟他打什么招呼了……”

保憲邊舉杯飲酒邊說道。

在保憲盤腿而坐的兩腳之間，那只黑色的貓又盤成一團，閉目養神。! P# ~0 ?6 J2 O; j: \4 @$ g-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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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喝一口酒，放下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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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將手指上沾帶的酒在貓又鼻子前晃一晃，這時，貓又微睜開眼，露出綠色的瞳仁，然後伸出紅紅的舌頭，將保憲指頭上的酒舔凈。7 O5 i7 g1 P& f; X0 ]* I

那指頭往下一滑，輕撫貓又的喉部，貓又便很舒服似的閉上眼睛，喉嚨裏發出“咕咕”的聲音。: M, Y: b# F" h* J/ g7 y7 x$ q9 @

“可是，因為當時為成大人面呈死相，所以我就脫口而出了……”

“面呈死相？”6 _" v) J& q0 I.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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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 L7 [1 b9 z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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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當時在就好了，晴明。”/ }5 l: i! i+ X3 D+ r3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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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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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你是到逢山的蟬丸法師處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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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博雅大人一起到蟬丸法師那裏，邊彈琵琶邊喝酒。”0 o! D7 P: ^$ f6 k& U

“嘿！”

保憲抬起撫弄貓又喉部的手指，撓撓自己的鼻尖。

“那，您答應了嗎？”晴明問。$ H, a' @+ M2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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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大人的事嗎？”

“對。”

“我去了。”

“在哪裏談的？”

“在車裏嘛。”保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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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到為成的車子裏說話，那車子停在門廊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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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做是為了不想被人聽見。+ w0 l2 }5 i2 G5 g- M# c7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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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進入為成的車裏，放下簾子，將其他人支開。

於是，為成開始講起事情的原委。% @# L8 Z5 R9 S5 [9 i* p* R7 x5 a

“其實，我不久前跟一個女人好上了，不時上她家的門……”

為成壓低聲音說。& b* w, l4 e5 W2 |" D6 P%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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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女人啊。”1 J, ?3 \. U: R: Z: h0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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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藤原長實大人的女兒。她的名字叫做青音……”6 B8 I' U7 V% G1 h, L! G5 Q8 |( a1 Z

“發生什么事了嗎？”1 x, Q( ]. o5 @

“沒出事的那段時間挺好的，但是，有一天晚上，我跟另一個人在青音的家門口撞個正著。”

“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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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位，是橘景清大人。”

“就是說，腳踩兩只船，終於露餡了？”- a7 G% x1 L+ H0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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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就是那么回事。”

“然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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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這是不可能退讓的。我不肯讓，景清大人也不肯讓，青音姑娘也不知該如何選擇。最終，大家說好另擇日期，由青音姑娘作出一個決定，是選擇我還是選擇景清大人。”0 z6 g8 E/ V: V: z- Y6 f

“結果呢？”3 {+ z: @6 n* P; t

“過了一天，青音姑娘派人送了一封信來。”0 U/ q* A8 a&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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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寫信……”

“信上寫著，請晚上到一條的六角堂來。”4 `8 ?. l7 l. N/ p. @1 @- P0 c8 c$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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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的是位於一條的六角堂的話，那可是沒有開放的六角堂呀。”+ T4 P0 c+ l  L' l3 Q9 u9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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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這個佛堂是先皇所建，預備要安放觀音菩薩像的，但由於佛像雕刻師未完成佛像就死了，最終什么也沒有放，就是那樣一個佛堂。”

這個佛堂也不是一所大佛堂。9 d0 M2 S6 {* o4 U1 M2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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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入口到對面墻壁，若兩手平伸向前走十步，手指尖就能觸到墻壁。- }+ N. G8 Y9 P/ X, ]/ _

這樣一個一直沒有佛像、無人理會的佛堂，在風吹雨打之下已呈破敗之相。: j' v( K8 D0 P# _$ c

由於一直無人使用，門極少打開，於是被稱為“不開的六角堂”。

“要你去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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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信上要我單獨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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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你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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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k& _; M9 V  I  m  F7 B5 j: \! h% E

“那是什么時候的事？”9 Y' X( J9 T0 ]* |! R/ P8 V

“昨天晚上。”為成說。不知不覺中，為成對保憲說話的語氣更加恭敬了。看來是把希望寄托在保憲身上了。

昨晚，為成是在晚上出門的。. t9 X! F2 O0 L( F* ~- V: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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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車來到六角堂前，為成吩咐隨行的人明天早上來接，然後就讓牛車回家了。

六角堂中似乎點著一兩盞燈。

為成進了六角堂，見青音姑娘和橘景清坐在那裏。

“原來不是約我一個人……”為成說道。

“為成大人，看來我也要向你說同樣的話。”景清說。3 I- E  r3 L' e3 f+ U) T& a

為成像聽不見景清的話似的，轉向青音姑娘問道：“姑娘，您今晚特地召我來這樣的地方，是要玩什么4 k8 T6 t* p7 P& i, @

遊戲呢？“

木地板上鋪著暈圈式印染的墊子，恐怕是日間預備的，青音姑娘坐在墊子上，靜靜地微笑著。

有兩盞燈火。# _$ r& u; Q2 ~3 j4 u! F- `

木地板上甚至備好了酒瓶和杯子。# @: `# G5 j: ~1 k+ V2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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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只杯子。

此外別無隨從人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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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青音也好景清也好，都把隨從遣回家了吧。: K1 G8 v- B$ F6 z

若在這樣的地方遭到盜賊襲擊，絕對無從抵抗。用這種方式召人見面，這位大家閨秀也真是瘋得可以。

但是，也正是她這種性格吸引了我——恐怕景清也是這樣吧。為成心想。2 q, \8 T- x* p; p4 P& I

自己偶爾會和景清在赴幽會時撞車。說不定，就是這位姑娘故意這么安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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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今天晚上的一幕……8 q" w: J2 p% b. q9 _# P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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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也好景清也好。要按照這位姑娘的意思，上演一場二男爭一女嗎？至少自己產生了這種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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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自己話裏用了“遊戲”這個詞，特地要青音姑娘和景清明白。

若依她的意思，最終選中了自己，這當然是可喜之事。: N9 a9 S/ b8 f& p& y! B

總之，今天晚上的事若為出入宮中的人所知，一定會傳言滿天飛。! b( r/ i7 U, l) y3 e% g

為成心想，作為傳言中的出場人物，可要盡量扮演好角色。

如果這是青音姑娘早有預謀之事，自己和景清就是她所選擇的出場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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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一點，心裏就很來勁。, T7 H$ q% A&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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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來吧，來吧！”! \. x# @5 ^) p9 w2 c3 ^( o" {5 G5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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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清也再次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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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究竟預備了什么消遣？”

被為成和景清催問，青音姑娘展露出燦爛的笑容，說道：“今天晚上是滿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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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月？”- f( k4 O  ]: C4 ~* j1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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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問的是為成。

“不拿燈火也可以走夜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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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說，我們從現在起要走夜路？”景清問。# S; `' l( ~" W- y1 t) Y1 C; M- W

青音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說聲“請吧”，示意二人拿起酒杯。( l5 g9 z, z; n" b

待二人取杯在手，青音拿起酒瓶，替二人把酒杯斟滿。

看著為成和景清一飲而盡，青音說道：“從這裏到船岡山的途中，有一座首冢，二位知道吧？”1 L0 @, G8 K: z2 C

“當然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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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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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點頭。' A$ |! @7 |/ ~) A,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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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座首冢埋有五顆頭顱。  Y- b: k3 k7 {" [3 g$ L

大約二十年前，發生了藤原純友之亂，這次動亂被小野好古等人鎮壓，純友被誅殺。這是天慶四年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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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餘黨落草為寇，為禍伊予、讚岐、阿波、備中、備後——連京城附近也不時波及，朝廷派追捕使搜尋。  i) _( ~& w0 S& N6 {7 [. H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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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捉獲首謀者五入，押送回京城，判以死罪。0 f( Z/ a/ H) C8 _&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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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人在鴨川河灘上被埋至頸部，連續十天不給吃喝。& F. m! d2 c/ x/ c, r

每天都運食物到他們面前，但只給看不給吃。食物放在面前的地上，香氣可及，卻不能進入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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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您給一口……”  k4 O" \- S; ?+ d8 j&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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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以後砍頭，現在也給點吃的吧！”; [7 c. P$ V, ^- v. }9 q-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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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餓呀。”

不管他們怎么哭求，也不給一口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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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們面前，狗和烏鴉吃掉了食物。

狗啃去犯人們臉上的肉，烏鴉啄食他們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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犯人們活了整整十天，簡直不可思議。5 L( c( B/ o- V& I9 d4 Q. s"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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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十天裏下了三次雨，總算給他們溼潤了喉嚨。如果不下雨，恐怕撐不過七天。: Z+ T( F6 {5 J0 b" h

到第十天，才把他們挖了出來，就地斬首。

有人害怕犯人們死後作祟，就把一塊拳頭大的石頭丟在犯人們的跟前，吆喝道：“嘿，吃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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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犯人們以為是飯，伸出頭去吃的時候，他們的腦袋被砍了下來。. A1 e- w$ c  v! h; W( L: C

被砍下的頭顱全都滾向石頭的方向，據說竟有一個頭顱咬住了那塊石頭，雙目圓睜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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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做是為了不使犯人們的心思落在行刑的差役身上。而是落在那塊石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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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犯人們便不會記得砍頭者的面孔，也就無從作祟——這是差役們的想法。  ~! `. q7 t" U+ M1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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埋了屍首，做個墳冢，將那塊石頭放在上面。5 I0 Y! O+ g7 \. V)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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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據說有人夜晚通過那座首冢時，至今仍能聽見從墳冢裏傳出來的聲音。

“好餓呀……”* h+ F8 K: Q4 g; h*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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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行好給點吃的吧。”9 {3 C, a, B#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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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的肉都行，給我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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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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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嗷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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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這樣的聲音會對路過的人緊跟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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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這只是傳說。+ J4 Z+ ~% O( l% y; E*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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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和景清都沒有親耳聽過這樣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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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首冢關我們什么事呢？”景清問道。

“我希望二位今晚到首冢走一趟。”: q0 V( E! L- q8 q( J

青音孩子氣地說道，臉上挂著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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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簡直就是《竹取物語》的故事嘛！”; L! O. e6 A3 B( j.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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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這話的是博雅。6 E/ r& P5 B- S) C

在聽保憲敘述事情經過的時候，博雅脫口說了這么一句。

青音姑娘以此來考驗為成和景清。

首先，二人中的一個先離開六角堂，他須走夜路前往首冢，然後再返回這裏。& A* y/ [: F4 [8 k4 D3 ]

作為真正抵達了首冢，而不是半途而返的證據，必須把冢上那塊有成年人拳頭大小的石頭帶回來。

接下來，第二個人就帶著這塊石頭出發，把石頭放回它原來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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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我們三個人一起出發，看看那塊石頭是否已放回去。”( v8 @3 _% U) g8 D: m& }) ~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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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這樣說。

“我青音便屬於能夠做到這件事的人。”% B4 @; Y1 Q4 E# m3 o

“如果兩個人都能做到，那怎么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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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問的是為成。: w# J- ~5 k5 B1 s

“喲，那就再想一個考驗的辦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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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興致勃勃地說。' _: s( x) x9 U6 c) s, X' P6 k9 T

聽到這兒，博雅便說，是和那個《竹取物語》的故事相類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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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竹取物語》的故事，又以《赫映姬》之名廣為人知。) i8 {4 e, }7 V1 I+ S& Z5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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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月亮下來凡間的赫映姬，遇到五名貴公子求婚。

對這些男人，赫映姬預備了幾道難題。0 B1 k% l0 S1 G(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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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映姬要石作皇子去取大佛用過的石缽，要車持皇子去取蓬萊的白玉枝，要右大臣阿部禦主人去取火鼠裘，要大納言大伴禦行去取龍頭上的五彩玉，要中納言石上麻呂去取燕窩中的子安貝。' s; H0 L% w& X4 z0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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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將是達到要求的人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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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晴明和博雅自由地呼吸著京城的空氣的這個時期，《竹取物語》的故事和漢文書籍一樣，是宮中的通用教養書籍之一。: K' A. |5 }$ Z' \1 F.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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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做法，倒是青音姑娘的一貫風格。”晴明說。( s3 b7 }7 s7 p4 _; {! f/ q' ~$ [. O( M

“那么，他們兩個都去了嗎？”博雅問。1 j3 I2 U8 v  A" o2 }; O% Y6 Y

“噢，去了。”: c- ^* }' a! \4 P. o  x

保憲用右手食指梳理著貓又的喉嚨周圍，答道。

八: o  i: w8 Z) n* W$ B

以抽簽來決定誰先去。* h$ d9 C5 z! ^  i

青音姑娘的手握著預先準備好的小石子，二人選答是在哪一只手中，答中者先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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猜中的是景清。

於是，景清先出門而去。

為成在六角堂和青音姑娘邊喝酒邊等待，但總不見景清的蹤影。3 |( O8 R$ ^; H0 t5 U$ G7 }

離理應回來的時間又過了很久，景清還是沒有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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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半途上要走山路，但並不是難以辨認的路徑。

拉起板窗朝外望望，美得令人嘆息的滿月當空高懸。' t0 P, q* N( v* T, w$ q1 _7 p2 S

如此月明之夜，即使沒有燈火也能走夜路。& c0 J% ?! h; A7 }( l

是途中被鬼吃了嗎？或者遇上了強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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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是被首冢中的犯人之靈攫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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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或者—— . “是膽小害怕，溜掉了嗎？”# g4 H. E3 l6 q+ M% z

為成手端酒杯，喃喃自語。. ~5 Q! n/ O9 B! M% 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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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景清不玩了，僅此並不算為成獲勝。要取勝的話，為成必須親自前往首冢，把那塊石頭帶回來。

但是，如果自己外出，就要把青音姑娘單獨留下了。8 z8 p& j, P" Z( e& L7 p8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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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是她一手安排這件事，她也會感到害怕吧。* }+ @6 E' c. o# ^4 N2 q7 o+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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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不定她會放棄這遊戲，要我不要去。* A, s: G, r+ G& K! v  W

如果是青音自己提出中止遊戲，為成當然沒有必要再去，這場較量也就是為成不戰而勝了。$ l; H. d5 }% N. B2 b8 O/ ~0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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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果我說要去，青音姑娘一定會要求中止遊戲。

“姑娘呀……” 滿有把握的為成放下酒杯。8 ]0 L* H9 S9 |9 ^% x: L) ^

“景清回來得太遲了，我去看一下情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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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好的。”. L4 F& m; X. y. e: Z

青音姑娘說得很輕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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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正想請為成大人去取石頭，同時再順便看看景清大人那邊情況怎么樣呢，你這樣說，真是太好了。”9 e$ f) v- q7 w-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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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這么一說，為成就沒有退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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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帶回了石頭，這場比賽就算我取勝了吧？”

“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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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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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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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在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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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路。6 ^! E- i+ T3 X)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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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來到了船岡山前，開始上山，因為月光清朗。夜間的山路比想像中要容易走。

但是，盡管路好走，晚上前往首冢到底是一件別扭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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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心不免害怕。, y/ x5 `4 L# l5 t- J3 j

景清那小子——“開溜了吧。”為成自語著。2 e5 i) y/ c/ k  R&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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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他在附近安排了一輛牛車吧。* H( Q. I# i8 y( w! V

把牛車喊過來，可能就這么乘車回家去了。不，肯定是那么幹的。, l0 T- x( _) C6 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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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這不會是設計好的一部分吧——也不妨這么想。5 [0 A0 t( o/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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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景清和青音合謀，要耍什么花招。但是，即便真是那樣，自己也無從識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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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只能走一趟了。1 M* B9 v! C  ]7 N7 w$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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坡道上，樹梢從左右兩邊伸過來，遮擋了一半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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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一片昏暗。

好幾次絆在樹根或石頭上，好幾次絆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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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次絆倒了，一只手撐住地面。目光不經意地向前瞄瞄，看見有件東西。

是人——一個人倒在那裏。; r7 k8 W3 I& p* @: ^/ b

站起來，走近仔細察看，果然是個人，而且是一具遺體。9 f( `- P1 Q# {/ V  z

那身衣服倒是眼熟。

“是景清大人……”! ^5 ?' E6 [2 P+ ^6 j3 x, k  e

為成脫口而出。( g5 C; z7 y3 K* k' y9 G

倒在那裏的，的確就是不久前離開六角堂的橘景清。' M/ K) X* ]; w# G/ a8 m" x* i% }

不過，用手去摸一下，感覺景清的衣服溼乎乎的，觸碰過死者衣服的手指頭黏糊糊的。一股腥味撲鼻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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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血。

為成大吃一驚。% x4 y  E0 T) n' I+ Z'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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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仔細看看，這具遺體沒有了頭顱。, k7 c, [, E9 ~5 Q. P8 v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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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用手去摸衣服，覺得遺體又薄又扁。' I4 G8 f! z" C: {7 \

手上黏糊糊，卻不知摸到的是哪一塊。 . 而且，還覺得特別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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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服裏是空的？！$ _" ]; t) M7 g7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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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清的遺體幾乎只剩下骸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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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啊！”

為成驚呼一聲，想站起來。0 C, x8 q; w3 w( y2 y3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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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他站不起來。4 ?' Z' ~6 x1 g2 w3 u9 _2 |9 \

他嚇癱了。他雙手又雙膝著地，打算像野獸一樣爬著逃走。想逃脫什么，連他自己也不清楚。總之，要逃離那個地方。; i1 f! E& L2 L" F4 n$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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爬著爬著，右手觸到一件東西。& ~  u* o% ], p0 |% f3 U4 q

他不假思索地一把抓過來，一看，是一截肘部以下的殘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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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景清的右手。& l& f9 Z* |! L7 l0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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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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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驚叫一聲，想把殘肢拋開，但自己的手指深深地摳著那截殘肢，無法甩脫。

而且，好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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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景清的右手還抓著什么東西。一看，那是成年人拳頭大小的石頭。8 w/ ~2 e1 Q2 u6 e( L/ V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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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這就是那塊石頭嘛——為成心想。' k; b, T( ^1 H  f! q; d& F- H%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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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景清已去過首冢了。然後，在歸途中慘遭不測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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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好不容易才直起身來。

他極力抑制著雙膝的顫抖，邁開了步子。很想撒腿就跑，可腳下直打戰，實在是跑不起來。

不知從什么時候起，為成左手竟然握著那塊石頭，拿著它一步步走。6 l* p- X5 u" ?$ n

要盡快往前走。盡快遠離此地。

因為景清的手也不放開那塊石頭，也就是說，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變成了為成握著石頭，而石頭上拖帶著景清的殘肢。5 |- Y2 w7 k; r! M: Y

等於為成拎著那只斷手在走。2 B- }! d6 O0 r/ a  Z

即便只是步行，也累得膝彎腰折。

不過，拼了命也不能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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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幾乎沒有覺察到自己是提著景清的斷手在走。

必須把這塊石頭拿到青音姑娘那裏去——為成的思維似乎停頓在這個念頭上。

走啊走。) L9 m7 s; L" ?$ t+ R( M* U

月光灑滿一路。

為成熱淚長流。' K) b& t  i/ `- ?0 J( r; J

正當此時——有一個聲音傳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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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很小，是硬東西和硬東西相碰撞的聲音。& \6 T3 j/ @$ T2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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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 N! `. z+ J% M* b  ]/ n3 u+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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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止一兩個東西。) N2 h+ I" `7 I& A% V

！！當！$ A, R' I$ X- t0 ]& v"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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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從身後傳來的。! O9 P) S+ A4 F1 I& S7 v

那聲音從身後逼近來了。3 u3 H0 D" `: x$ O6 p2 p) g8 n: I

隨著它越來越近，聲音也越來越大了。6 C9 i: V& @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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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可怕啊。" _2 D& s$ ?) \7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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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覺得恐瞑，但不敢回頭去看。5 [2 L1 {! W0 j2 A

正要大喊一聲向前衝時，左手突然被拉向一旁。5 j1 j9 K( j! x$ C& a,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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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戰栗傳到左手，倣佛釣到一條大魚的那種感覺。

為成只往自己的左手瞥了一眼，隨即發出一聲慘叫。( r' k) m% p" q( t" h. E5 A+ ^: {

兩個頭發蓬亂的腦袋咬住為成拎著的景清的右手。這兩個頭顱正在左右晃動，動作如同野狗在撕扯肉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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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禁松開手。

猛地把景清的斷手扔了出去。2 [! |! R* Y% ~+ l3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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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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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會把那殘肢帶到這裏來呢？

為什么沒有在途中扔掉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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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石頭不石頭。管它呢？" ]& E+ Z. t. [- r4 i

青音姑娘什么的，已拋到九霄雲外。9 z" b( h6 x( C

“好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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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聲音傳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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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沉的，不祥的聲音。是咬牙切齒的聲音。

“你竟然想搶走我們的食物啊！”4 _- @1 f. d7 H, R, f4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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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可是事隔二十年才有的食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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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頭望去，只見月光之下，幾個頭顱漂浮著，盯視著為成。# l+ u$ y! P7 h! G' Z)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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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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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聲音傳來。是熟悉的聲音。8 Y. ^9 H& d$ x7 J7 p+ [

仔細看，那些頭顱之中，有景清的頭，景清的一雙眼睛怨恨地望著為成。

“你打算自己帶回石頭，跟青音姑娘成其好事嗎，為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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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的事情，為成就記不得了。- q0 d' _1 n1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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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

他喊叫著拔腿飛奔。

跑啊跑啊，他終於回到了六角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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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姑娘啊！”1 e% i! \; d- e" Q" i' h-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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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關上門，把吊起的板窗也拉了下來。

“啊，為成大人，為什么這樣慌張？”

“景清大人被那些頭顱吃掉了啊！”# s" G& X/ `7 Y$ {

已經口幹舌燥的為成說道。 ‘“哎呀——”

為成望著微笑的青音姑娘，不覺汗毛倒豎。( F0 ^/ a( v/ @9 Q* M. u0 J8 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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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眼前的青音姑娘，身體所朝方向與頭部所朝方向竟然是不一樣的！: w! f7 T9 P: j' n) Y0 P' S1 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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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身體明明背向為成，腦袋卻面向為成。如果是扭頭面向這邊，肩、背也多少要轉過來，可此時只有頭部轉向這邊。+ m5 I. B) y8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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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此時，為成才發現情況不對頭。% D0 W, I" N' c6 I9 A* f3 p6 O

青音姑娘坐著的地板上，有一圈東西正在擴散。6 M; j, L7 Q4 D6 R+ c4 ~! {% g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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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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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怎么回事？”8 t0 E) F% `4 x! D! F+ K'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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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的頭顱在燈光映照下輕悠悠地漂浮起來。

她所穿的唐衣皺成一團，掉在暈染的墊子上。

“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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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大叫一聲，衝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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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跑向飄在空中的青音姑娘的頭顱。

他抓住青音姑娘的頭，向尚未關閉的板窗跑去。

“為成大人，你幹什么？”; n$ H8 q1 z- ]) D( k* Q. b/ ^: z
( g/ ^) ^% b4 P9 x
為成將發出斥責聲的青音頭顱擲出窗外，把板窗關上。

他扔出那頭顱時，右手的一截手指被咬掉了，但他還是慶幸及時把頭顱丟到外面去了。5 q: R, s" T. `
7 ~0 i. u: j$ z2 w) S$ F2 v2 s
沒等他松一口氣，又有一個重物砸在板窗上。

大概是哪個頭顱在撞擊板窗。

“為成大人，請把這板窗打開！”/ ~, ^1 ~5 Y4 b6 |8 I. _0 |

“把你的肉給我吃掉！”5 L- o7 F5 j! p6 W# y+ C7 D! x) I

“好餓呀。”
& `' d7 O4 u  s
為成膽戰心驚地透過板窗的縫隙向外窺探，在月光的映照下，發現好幾個頭顱在飛舞。1 q# V1 ?/ n9 x6 @& t3 a; D

為成流著淚念起佛來。
9 Y# o9 ?1 C5 _+ R7 n
幸虧那些頭顱沒有辦法打開門和窗，沒過多久，東方的天空漸露晨曦。

“糟啦，天要亮啦。”
2 F0 J5 d% F5 p5 v+ V
“怕什么，我知道為成家在何處。”9 l* m+ H; q' e: T

是景清說話的聲音。

“我也知道！”
# U8 {6 |# a8 O6 ?% J
青音的說話聲也傳了過來。; d+ `, {4 i( D8 v' B- k; `  F) d+ r6 J
5 P- i7 V* L7 q3 U3 q. F
“今晚再去他家吧！”# K3 H7 q5 \' ?8 a4 L) V  Z- G
- M3 O8 s" [$ R& n6 M* g) s# s
“好！”! Y/ ]6 J1 ]6 |! ~, L& h

之後，外面安靜下來。

太陽照進六角堂時，為成已經等不急車來接他，便逃之天天了。* T, p0 Y- b1 Z: r, {: ]
4 p' h# j. m6 Z: z8 N" Q/ l3 S+ P
十
, o% Y4 q, A0 |  Q$ ~
“噢，那天中午，在清涼殿的渡殿，為成大人和我正好碰上了。”保憲說。; |+ N2 t+ X# r5 T" y
& _2 e9 }( \: s# A9 }9 I: `
“原來是這樣。”

晴明點點頭。

“這三個晚上，我都保護著為成大人免受那些頭顱的攻擊……”% D( `+ z; P  d: i* m
% b' i- d9 W+ I: U$ N
“有什么事發生了嗎？”/ U  _5 q! r7 s+ w5 S5 O9 b2 V
7 o. J$ P: G: _3 o
“唉，太麻煩了，晴明……”
8 b% }3 c+ T* v2 t% A
“麻煩？”
" v, d" f  b9 x5 |
“如果光是防止那些頭顱的攻擊，在他家宅的幾個適當的地方貼上符咒，放下板窗就足夠了。”% t8 N0 ]8 ~! r1 U; w) J& X  ~- p

“今天晚上呢？”

“我放了四張符咒，雖然不是很放心，但不打開板窗的話，應該沒問題吧。不過……”- E8 o: [  M1 G/ u; d. Q8 T! O5 {
" R) V( X. _# g* @
保憲欲言又止，望望晴明。! x9 v# R) Y* }5 a2 ]

“天天晚上這樣也不是個辦法啊。”) Q* A# J0 }# e* Y* }

“保憲大人，您讓那些頭顱從此不再出現，也不成問題吧。”
0 a) S1 }2 W% C* i% c
“那是當然。”
+ w- `9 \4 H3 _- W: O
保憲點點頭。
  E; w2 y/ ]4 f0 t' V; }+ L
“該怎樣做才好，我也想了好幾種方法。在實施方面。

應該沒有問題，可是……“% A1 I% I! U9 D6 s. t. a+ k
. m$ Y9 u8 n: E0 Z
“可是？”  p! Y, d7 D1 v7 x
5 n& S3 h8 `4 a# y1 ^5 I
“你很清楚，晴明，我對於麻煩事是實在做不來，光是想出那些辦法，我已經疲憊不堪。趴在地上找東找西呀，四處奔走呀，找人說好話之類，我做這種事特別差勁。”* D+ G( Z5 r" i7 T# o( I9 L( ?
3 w0 F, a% Z9 t$ a) [, j$ f
“的確。”* ?! `" J7 G  L' t- y; t0 R
/ O$ A8 ]; f. K0 ~
晴明苦笑著。4 f% M8 X' K6 Q3 @6 i

“派人到首冢和六角堂，找回景清大人和青音姑娘的遺體，把遺體運回各自的家，光是這些活兒，我已經想找個人交出去了。現在雖然還沒有明說，但景清大人和青音姑娘到底是怎么死的，應該很快會傳開吧。”
7 Q1 z' A& R6 j4 e
“我想也是。”

“我希望在鬧得滿城風雨之前把事情解決。”- T1 K3 r8 K+ C" c( C
' L' {! v* T, x6 \
“解決？”
& K" `+ m6 j; D0 T- u1 ]
“晴明，你代我幹，怎么樣？”

“我代你？”

“對呀，這事情原本也是衝你去的，我好歹也給你完成一半了，剩下的你來做吧……”

“由我來？”

“沒錯。”  v: K+ A1 _3 l$ F( U
& V0 W+ x3 q% {5 |6 w6 k4 k& W
保憲若無其事地端起酒杯，往嘴裏送。 “首冢那邊怎么樣了？”晴明問。
, `, U8 `! }5 l4 R+ u
“我沒有去那裏，據說有五個頭顱巧妙地從土裏溜出來了。”) @  D" a+ p" ?

“上面放的那塊石頭，似乎寫著什么東西？”
' ~$ Y# ^5 |" F- Q1 X" n
“據說寫著兩個字。現在那些字也已經消失了……”
- l1 E6 t4 H& P! f
“好像是二十年前，凈藏上人寫的字吧？”; I4 [. y2 j: t* k6 ?' p9 t1 A
- x3 b5 I$ `& U  E' q) B$ p/ g
“正是。凈藏上人在將門之時和純友之亂時，都作了大威德法，以降魔伏靈。”

“凈藏上人現在是在東山的雲居寺吧？”

“怎么，晴明，你連這些都知道？剩下的事真的能獨力承擔啦。”

“要做倒是能做……”# q1 u7 E) A, H5 Y
4 p& v( P: v: I9 e% [+ \
晴明苦笑著。2 ^1 E! t& S0 ]
* L& b& Q) V5 n
“怎么啦？”
" E$ |. \8 D2 W
“那塊石頭現在在誰手裏？”
9 D8 g0 I: @# ~4 @$ M- ]
保憲聽晴明這么問，便把右手的酒杯放在地板上。又把空出來的手伸入懷中。+ L; y' ]. L: e' L; b

那只手再抽出來時，手裏握著一塊成年人拳頭大小的石頭。/ J" S1 Y: p. V# Q' ?. s/ U9 p

“在這裏。”

“您都安排周到了，我也沒法不幹啦。' ‘”拜托。“
3 t6 Y8 H9 T: B# }* C; L
說著，保憲又伸手去拿酒杯。
' |+ c8 o$ e1 U+ v# k& p1 F: p
十一3 Y$ G7 \; Y) d- J
, t  N( ^1 k, S# R: b
“那樣就行了？”: M4 I$ l" A/ \, I8 W' ]% `
& w0 l- P/ a& j" s
說這話的是博雅。3 G7 ^5 ^& I, \

他們在藤原為成的大宅裏。
1 {  ]7 C9 J2 A" e! o
外廊的木條地板上，站著博雅的家人實忠。房檐下倒吊著一條死狗。

這是實忠跑遍京城才找回來的遺骸。

“行了。”/ {- C' ~: F3 L

晴明點點頭。+ |3 Y! [2 t! `& k$ M1 B( i
, z# t! v6 x: H- B+ @/ u4 @
強烈的氣息撲向站在庭院裏的晴明和博雅。
! |' q- e# O* ^: Y1 o& N. q* E
這是由於向狗的遺骸澆了剛搗好的蔥汁。, b) P) V  ]% \' N' s% `6 `8 @

“就這樣，我們只需等到晚上就行了。”晴明說。) V9 y) g+ }' E6 t5 Q% U6 ^

十二  B9 `: ^0 f  E! N% S9 n% F" X

夜晚，晴明和博雅在昏暗中靜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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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窗都拉下了，也沒有點燈。
- v/ `5 U7 o! A/ s
只有藤原為成急促的呼吸聲。: ^# i' N+ l# H5 R+ w: M
% G! y) P' ^, s; j4 J% g
實忠半跪在吊著死狗的屋檐附近，把耳朵貼在板窗上。" c3 p8 H( `% L; {
' M7 u  |5 Y! C! u. u+ J) Z
“我聽見有動靜。”實忠說道。
- |4 v$ ~' e4 J# C: D
不久，那些聲響也傳入了博雅的耳朵。4 h/ T8 n6 A$ D0 @

是牙齒咬嚼的聲音。. d- p+ Z5 m" f! y

聲音逐漸挨近過來。4 V) x' {9 U1 {
5 a; I% P5 W, ^5 D( d% ]0 t
“好餓呀……”

“為成大人今晚還是貼符咒、關板窗，待在裏邊嗎？”
- b& X. ^$ J" B
聽得見這樣的說話聲。
( w- k# X. {. r" m; Z5 N
不久，又傳來異口同聲的說話聲：“咦，這裏有肉！”

“是狗肉！”( ?8 I, Z0 A; o: ~0 F

“是肉！”

馬上，那些聲音變成了野獸貪婪地大啃獵獲物的聲音。; `' k6 O7 F, J7 O% X
( P0 f5 b) w: s
“博雅，你看——”; p5 X1 g! w0 `

聽了睛明的話，博雅從板窗的縫隙向外張望，只見月光之下，飄在空中的七個頭顱，撲在倒吊在房檐下的狗屍上面，正啃食著死狗的肉。

“好慘啊……”
; `. @7 N2 D9 t2 c6 [
博雅喃喃著。
1 S' ?4 @; [: t
頭顱們咬住狗的屍體，吃著上面的肉，而他們吃的肉卻全都從頭顱下方掉到了地上和外廊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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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角堂的地上掉的那些肉，也可能是經過這樣撕咬後的青音姑娘的肉吧。這樣一來，肉等於沒吃，肚子根本填不飽。: [  M; ?$ H( Y0 z# \( m( v4 b

“嗷嗷，好餓啊……”( E: Q  e+ a1 D  Z! m( h
9 B% @. z; k3 t9 G3 ^1 B
“好餓啊……”
! T8 g1 ?" ^( Y+ O8 P
“怎么吃也吃不飽啊。”; \+ r" G! \' n( ?7 E

聽得見頭顱們的說話聲。
0 `% T) W! J/ J& I7 Y
不久，傳來了令人心悸的聲音。  U+ A( ^- |6 o3 S

是啃骨頭的聲音。& [* z/ E% h6 R; t$ Z4 Y1 G
+ ?& d' {% ]8 r5 Y5 v
又過了一會兒，這樣的聲音也聽不見了。接著，傳來了頭顱從各處撞擊房子的聲音。, Y5 L( o2 }$ J: {

“請開門！”
+ |: m, r3 v. k( A
“請讓我們吃肉！”

“為成大人……”

喊叫聲持續了整個晚上。

將近早晨的時候，四周突然靜了下來。等太陽升起，眾人走到室外，只見整個屋檐前剩下一片可怕的狼藉。

“唉，走吧。”% @: f/ ~( c; z0 l0 {5 y' q
7 t; W: I; W# Y/ ^7 G4 j
晴明催促博雅和實忠。

實忠肩扛鋤頭。+ ~) O. r- `7 N

在三人前頭，一只白狗嗅著氣味領路。
0 j8 z2 x4 O: A, V1 f" e  Z; S
“它在追蹤蔥汁的氣味。”晴明說。8 u" W2 N# i" h6 C% t1 z

不久，白狗來到離為成家不遠的一所獨立房子前，鑽進架空木地板下狂吠起來。; {6 a6 e4 J  j  h, |

“過去吧，實忠。”
0 A) Q3 T! C: _2 w2 J% [
晴明這么一說，實忠便拿起鋤頭鑽進架空的木地板下面。

從下面傳來了用鋤頭掘土的聲音，不久，就聽見實忠喊道：“找到了。”0 ]7 G1 p; P2 ?! P( g* k; @& j

他從架空的木地板下挖出了七個頭顱。

五個是舊的，兩個是新的。

新的就是青音和景清的。
) d+ z. F- m' \8 k
“這樣就解決啦。”/ f2 A1 j5 o  b2 w

晴明輕輕地說了一句。

“哎呀，那實在是驚心動魄的一幕啊。”3 {; v2 T( R( }: I8 ]
" z) z5 w/ M9 Z
博雅放了心似的長舒一口氣。十三0 T7 d7 Q8 F% B& x: C

青音和景清的頭顱被葬在一起。) }; N. O! a8 v! p) V5 `: o
0 e) c' T1 O# x7 E
五個頭顱被埋入原來的首冢，那塊石頭由凈藏上人重新寫上兩個字，放在冢上。8 `/ K3 A9 R# M3 V# r* @/ h& D. e

也許是因為把大批食物和頭顱一起填埋，自此以後，夜間在首冢附近走過的人就再沒有聽見奇怪的聲音了。) P5 l: s8 |7 F5 h) a0 y

十四

淺斟低酌。  n* M4 l- A# [( J: L6 G5 H
+ {' v' }2 D3 c+ m/ Q# J
地點是晴明家的外廊內。

晴明、博雅、保憲三人在座。
& S. M8 x& J, Q: }
像前不久的那個晚上一樣，保憲盤腿而坐的兩腳之間，睡著那只蜷成一團的貓又。. Q$ f/ }* B( b  |0 [" t* `) g2 U
0 @2 A* V6 a. V) |5 v( L
保憲伸出手指在酒杯裏浸一下，然後將指頭伸到貓又的鼻尖上晃晃，看似睡得正香的貓又微睜開眼，伸出紅紅的舌頭舔舔保憲的指尖。% W6 I1 r6 |- m* g3 [4 S1 v/ O+ y
; m1 I# a1 ]4 U
“哎，晴明，上次那件事情你幹得挺漂亮嘛……”  `5 T* b1 t3 u5 l( W

保憲一邊讓貓又舔酒一邊說道。

“哪裏哪裏，只因您保憲大人把準備工作都做好了啊。”4 ~# s$ t# ~5 n; V
; P- ^+ R8 Q/ r2 z9 U
晴明答道，丹唇含笑。1 x# r5 c9 J2 b0 P: Q3 _' `
8 R1 b$ [3 q' d, ]5 |
“不過，那情景真是夠凄慘的……”

博雅記憶猶新地說。, O% d) d% H3 X4 h0 ?/ ^

“狼吞虎咽，肚子怎么都飽不了。雖說是死不瞑目造成的怪事，但所謂人性，的確也有這樣的一面啊。”
" j. m5 @6 _& m& a& _" l( m9 B2 N
“嗯……”/ @) z5 y4 \4 I& e$ {

“想到那慘死的模樣就是人的本性，不禁讓入又覺得可悲，又覺得可憐。”
: o' n. Y; B9 b
博雅打住話頭，目光投向庭院，倣佛回想起了當時的情景。

夜幕下的庭院，外觀已盡呈秋色。9 E' Y: E! I  T

靜候冬天來臨的庭院，在月光下緘默著，文風不動。, s" I! F1 J+ m$ k6 T1 n3 W* E3 e
& `' g- h* @3 P
“我可以吹一曲笛子嗎？”+ U* @  h. c8 {9 Q, y0 W

博雅說著，從懷裏摸出葉二——從朱雀門鬼手上得來的笛子。7 k- a+ ?+ c( X/ b
: T8 r8 M7 }* h) V
他將笛子輕貼唇邊，吹起來。旋律像一條美麗、發光的飄帶，從笛子滑出。, ]# a4 V# x$ u; a
0 H  ?$ s4 ]' j6 n" B
笛聲在月光下延伸，擴散到清秋的庭院。! `. f9 l, N& X  J( D

月色和笛聲溶化在秋之庭院。
+ r# k9 `8 Z: _3 u5 p
無法區分何者是笛聲，何者是月光。
3 r) P7 F, X7 o2 R& o: ?6 Z  D
坐在廊下的博雅的氣息——連他的肉體本身，倣佛都溶化在天地之間。) |$ @# W# D6 E4 |- V: h
) ~" e" e6 s3 |- z. Z+ W/ j7 s! g
“了不起……”
: I& ?2 |5 E5 J  {6 S1 ^
保憲止不住發出讚嘆之聲。! K5 G" w, V, E. K; R1 k1 H# ~9 g* [* _
: u3 k4 k+ ^  }# a: K( A
“這就是博雅大人的笛聲呀……”4 E' q( D& n/ O' `) \7 `

倣佛是喃喃自語。& G5 Z# o' x& f  V; z

晴明默然傾聽，他讓笛聲穿透自己的肉體，溶化在天地間。& [: F% ]; d6 a" A, y

笛聲不絕如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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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中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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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

發表於 2007-8-26 11:57 PM | 只看該作者

陰陽師第五卷夢枕貘 . \; f. Z) K1 o1 a& C2 K4 [8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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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陽師第五卷8 G& X! X7 p, r3 v2 n- V

, M0 u) _# c# Z5 H4 X3 x7 c

《陰陽師5》（龍笛卷） 3 w  H8 w2 E3 x4 i/ J

怪蛇

( v" z) E' W9 T- m' O3 _# r6 F# e
進入陰歷七月之後，雨仍下個不停。& H4 h. \) N+ {; T% h
6 a( V3 w# J# V5 M/ O( [/ M' W
如絲細雨淅淅瀝瀝，沒完沒了。

源博雅和安倍晴明坐在外廊的木地板上正喝著酒。' H1 z( m! [+ U
( }6 a& J  s- m. O
還是大白天。雖然已是下午，但離傍晚還有充足的時間。

濃雲布滿天空，陽光沒有直射下來，但完全不覺得晦暗。不確定的光源就存在於大氣之中。

雲層的厚度比之前好像薄了一點。

晴明宅邸的庭院裏雜草叢生，長勢旺盛的幾乎都是紫斑風鈴草、野鳳仙花、鴨跖草等野草。被雨水打溼的草葉亮晃晃的。

身穿白色狩衣的晴明靠坐著一根柱子，支起一條腿。( J% w0 o. {, q

視線似看非看地投向庭院。
. D1 e5 @5 S( J2 \" Z- z
“這么看來，最近好像發生了很多怪事啊，晴明……”& f  `8 a6 V) R* }5 y; _
# f: g% G# I: g. f! Q- p
博雅端起酒杯往嘴裏送，一邊對神情淡然的晴明說著。/ w& x7 g0 Q& r
) ^8 X- j: R, w8 ]" }  C
“怪事？”

晴明問道，他的目光仍舊向著庭院。
6 |2 y! f6 p9 x% A# z5 u' A" x9 S
“剛才不是說了嗎？”; I8 c% B) ]8 T, B

“說了什么？”1 l, Y  ], v# `5 N. \/ t2 Z: y

“就是關於蛇的事啊。”
6 d& K& |" A" r( W2 x+ n: x
“噢！”

晴明點點頭，倣佛這才知道似的。

“那……蛇怎么啦？”

“到處出現了呀。”# J2 a+ }  D/ }; ^) ?# o

“到處？”
1 W6 B- r6 ~" L
“前不久，在藤原鴨忠大人家裏也出現了。”  v  R7 _, n8 T

“噢。”

“事情是這樣的。”: Q9 m/ e0 t1 g3 s4 H, K. V

博雅開始敘述起來。# W' L3 X/ C0 U# b4 r, ~( B
! c8 ^$ A" F, |7 B, ~5 Y
二1 T! ]4 b# `7 T* i  [, j! n7 r
# A) D* {. b* q6 b
在藤原鴨忠家裏幹活兒的侍女小菊，某天走路時右腳忽然一瘸一拐的。事情即起源於此。3 R  r: j. ~  H-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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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瘸得不厲害，但不到兩三天工夫，任誰都一眼就能看出來了。而且，她走路時還疼得皺眉蹙目。! [5 s# l  q*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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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啦？”- e7 P2 D% t$ ~# l. r# w9 b  {

鴨忠家的人問她時，小菊說：“我右腿長了一個不好的疙瘩……”) o1 \4 @, l1 B, J% {
# u& x' S% q/ h  ^
她說那塊東西很疼。

一看，果然像她說的，在她右腿大腿內側，生了一個大腫塊。大小足有成人的拳頭般大，腫脹得成了紫紅色。  Y$ ^5 P. d+ Z! X8 ~
3 ^9 j: M3 W  T6 A
家裏人頗為吃驚，馬上叫來有經驗的人給上了藥。可是，完全沒有消腫的跡象。

再將刀尖燒紅，刺穿那腫塊，打算擠出裏面的膿液，不料卻只是出血而不出膿。

“疼啊！疼啊！”2 |3 j7 ^# i8 @& B  Z

因為小菊疼得直叫喚，眾人也無計可施了。

即便穿刺的傷口好了，那腫塊還是不見小。反而又大了一圈。  x1 m3 O. o: \+ {  b; _; w- I
5 J& e  c' G: K, v
正一籌莫展的時候，一位奇怪的老人上門來了。) p( t! t# {' b; y/ M% M4 I
- Q; ^  ?! B1 Y
“我聽說府上正為腫塊的事而煩惱。”那老人說道。9 p- q$ P. V4 Q: m( ]

他一頭蓬亂的白發，連長須也是雪白的。
2 r" i  c/ ?- x) N  @
臉上滿是皺紋，只有埋在皺紋中的一雙眼睛閃動著怪異的亮光。# P; M$ i* N+ o
# p2 O# Z2 }% z# s
說話時，可見他嘴裏的牙齒已經掉了好幾顆。剩下的牙齒也已變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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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穿衣物似乎原本是白色的，現已臟污殘舊，襤褸得好不容易才認出是窄袖的款式。
3 _3 Z9 G( C6 D* ?6 F# c
“可以的話，我願意為貴府效勞……”

鴨忠家的人雖很詫異，但還是說：“不拘是什么人，只要能治好了，什么都好說。”
  b) n0 t2 A: V$ p0 c& I
對於聲聲呼痛的小菊而言，既然老人說行，也只好讓他一試了，不試怎么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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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了屋。老人讓小菊仰臥，將裙擺掀起來，觀察右腿大腿處。) P+ j- N$ K+ ^$ d. f' A9 p$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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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長得很不錯呀。”/ t: |, |- w$ c; }  u7 v7 y/ G% e

老人說著，笑得很開心。! h( a1 Q# s8 `9 I0 s

他轉頭對鴨忠家的人說：“可以去弄一條活狗來嗎？”7 @6 |: V' P* C7 ]3 Q9 B# f7 Q+ n2 R

屋裏的人都莫名其妙，但事已至此，無法拒絕，就到門外抓了一條正好路過的狗來。' h, L* i7 k& Q) V8 M
( s0 K$ O2 v: j, ?, J: t8 f: f/ c
老人在院子裏打下四根木樁子，把活狗仰面朝天地捆在木樁上。/ p) h0 r' `; u. a* a: J
% k! n# [5 J+ o6 J2 p7 ^/ v# I$ X8 a
“給我一個錐子。”% @. {2 l0 X8 }/ ~
3 o' O& L" g$ L5 Q. K6 X
老人這么一說，就有人拿來一把錐子交給了他。/ o2 f2 \1 H8 l$ h- d5 ?. v) [* f

老人把錐子收入懷中，把小菊叫到庭院中。
) g( @2 r; z+ g6 n& p) ?
此時，藤原鴨忠也出現在外廊內，饒有興趣地注視著老人在院子裏的舉動。老人讓小菊仰躺下來，擺成與狗恰成對照的樣子。
& \3 n" ?- S. s8 P# z% I
老人掀起小菊的衣裙，顯露出右腿大腿上的腫塊。* O. `: p0 t( ^/ `

那條狗顯得驚恐不安，牙齒咬得嘎吱嘎吱作響，嘴角冒出泡沫。
, s3 ]. Z7 v( E+ M3 O
“請哪位拿長刀來——”- l) G6 d; s( y9 ~) j

老人這么一說，鴨忠馬上吩咐人拿來常用的長刀，交給老人，問道：“這樣的可以嗎？”

“可以。”
+ K! z3 J% O! `; ]9 H/ Y( e8 J
老人拔刀出鞘，照著仰臥在小菊旁邊的狗的肚子，滿不在乎地劈下去。1 J& z* s- f0 ]$ J3 E

那條狗“嗷”地大聲慘叫起來。
1 d* W. T* |2 c1 b% O+ m
“哇！”
8 P& ?0 S* ?2 c  |- t5 I
旁觀者無不失聲驚呼。! M5 B+ T4 {8 L8 O+ V/ ?

狗腹被刀刃豎著砍開一個大口子，鮮血飛進，也濺在小菊的腫塊上面。

小菊因驚嚇過度已失去了神志。

“這樣子行嗎？”$ t4 s8 v$ @  D9 p

眾人不住地問，老人卻絲毫不以為意。1 U1 b; [+ e( @) ?( D7 U

“馬上就成。”

老人的嘴角向上一扯，算是笑笑，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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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促喘氣的狗不久就斃命了。7 ?+ D- V( H) F) V$ |3 ^3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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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手也夠嚇人的……”. d) ~7 f, F4 O

鴨忠眺望著這情景。自言自語著。( `4 q; N. G- ^

“然後怎么辦呢？”9 M3 q  {# b9 A- ~0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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鴨忠坐在外廊木條地板上，問道。

“等。”老人答道。9 u+ L  A, D9 R1 F

“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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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等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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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上就成。”

老人重復著先前的話。6 S. {& E# ~$ e6 E: D- k*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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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此時——“哎呀！”

“快看哪！”" p% R# W0 _( \

一直默默旁觀的眾人指著小菊的大腿喊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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腫脹得比成人拳頭還大的腫塊表面裂開了，一個黑糊糊的東西從中露出頭來。  W6 n: _2 [  S: Z

“這不是……”- i- w1 t1 C, N6 ]- e

“這不是蛇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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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無疑問，那東西只能說是蛇。

從小菊的腫塊裏探出來的，是一條黑蛇的頭。( v4 R1 \  Q5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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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眾目睽睽之下，蛇爬出來了，眨眼間就爬出近尺長。* w0 _( L, D- D) G4 o/ A/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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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一邊爬，一邊把腦袋探到長刀劈開的狗腹部。正好在小菊腿上的腫塊到狗腹之間形成一條血線，蛇就爬過了這條血線。

但是，這么大的一條蛇，那腫塊怎么藏得下呢？4 U: |% t9 ]2 D, H( G: L! G3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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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蛇從腫塊裏爬出足有兩尺長時，老人已從懷中掏出了剛才那把錐子。

他走向那條蛇，彎下身子，突然從側面扎向蛇頭。錐子穿透了蛇頭。! |4 f  M2 x  Y2 N% 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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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身彎彎曲曲地扭動著，想要逃回小菊的大腿裏，但因為老人把扎透蛇頭的錐子往外拉，蛇已無法逃回原來的地方。( [( _- V# O5 J6 Z7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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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菊大腿的肌膚不停地鼓突著，令人惡心，似乎是蛇尾在拼命擺動著，不肯被牽拉出去。$ u3 o$ p7 s) f/ h. |

不久——蛇可能已精疲力竭，乖乖被老人從小菊腿中拉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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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老人手中的錐子上懸垂下來的黑色蛇身，足足四尺有餘。, o, N. j0 o( Q9 N% Y% _. I1 M

不過，雖說是蛇，它的眼卻與通常的蛇眼不一樣。本應有眼睛的地方只是一個空洞，沒有眼珠。' d' [% M$ P! Z2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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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覆蓋在它身上的是逆鱗。9 ^. n$ R% }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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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蛇頭已被錐子扎穿，蛇卻還活著，蛇尾卷住了老人握錐的右手。

“是它進了小菊身上？”鴨忠問道。

“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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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點點頭。$ ~) j( n! A4 i( z3 X* D8 v*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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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究竟是什么東西？”9 q3 V0 g, B) I, j4 i5 w' B

“它雖然長成蛇的模樣，其實不是蛇。不，它雖然是蛇，但更多的還是其他的東西。”2 m; r7 q4 e3 a7 d: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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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的東西？”

“是的。”

、 “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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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關者還是不知道為好。”

老人沒有說出來。+ ~: B, ]- d9 X* g* ?+ p

“我要答謝你。你想要什么？”鴨忠問。0 l) k& M; t!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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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謝就不必了——”9 D* N0 _! ^( X7 r# {  @

老人嘴角兩端向上一扯，自得地一笑。7 ~6 [  a' K& @9 V

“……我把它帶走，沒有問題吧？”老人說。8 W- a( u" `$ J3 \"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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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要它，拿來做什么？”鴨忠問。* d( `$ m/ p! P6 Y

“嘿，拿它做什么好呢？”( Y. N# F" V% o: \0 g. }

老人避而不答。

三. h6 K: t& x" |% {" T& `* b

“晴明，這是前不久發生的事……”博雅說道。6 q. R, F) A( L$ V* x+ C; r

據說老人就那么讓蛇卷在胳膊上，出門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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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用狗嘛……”0 k  g- R( t8 |" `6 d;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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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自言自語著。

“下手也真夠狠的……”& l: S9 q% ?* K5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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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皺著眉頭說，似乎滿腦子還是自己剛才所說的景象。/ ]4 g7 t% T7 t: `+ r#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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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得到晴明的呼應，博雅這才心情好轉似的說：“這事情挺不可思議的吧？”, |6 `' ~7 W  b" B*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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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說奇怪倒的確是奇怪……”: O- v% Z) D; S/ k3 Z3 d2 _$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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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是很怪，但我想知道你怎么看。”% w: H4 T; {" L: z

“哎，博雅，聽你的口氣，好像除此之外，還有許多地方有蛇作怪，是怎么回事？”

“確實有。”) q& y  P  m; b. n0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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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跟我說說嗎？”! S  c8 l$ l5 `3 j* k5 g( p

晴明提出要求，博雅點頭說聲“好”，便開始敘述另一件關於蛇的怪事。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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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發生在參議橘好古的宅邸。7 R; }6 o* E# [" B6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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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被蛇傷害的就是橘好古本人。

這也是不久之前發生的事。4 f6 |( x* R- ~; n# B6 u

一天，好古的背部突然覺得灼痛起來。

原以為是睡落枕了，但卻總不見好轉。) r! \7 U% W9 M8 F1 {* x, h. _  K

一天、兩天過去了，好古的背部漸漸腫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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腫塊開始不怎么起眼，但逐日增大，到第五天，最初的拳頭大小已擴展至整個背部。

後背腫得像背著一個鍋，而且是紫黑色的。

請來藥師，使盡法子，都沒有任何好轉。$ ~* h5 t, `" m( B- 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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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部腫脹得越來越厲害，除了劇痛，還兼有奇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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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伸手到背上抓撓不止，像瘤子般鼓起的背部皮膚已糜爛不堪。

好古終於無法站立，而他又不能仰臥，只好趴伏著，背部朝上，整天趴在床上。1 e- _  I$ v% M+ K+ H" ~2 c& t3 K

進食和大小解，都是在家人的攙扶之下，才強撐起身應付的。; a; d, c2 {+ \7 a6 }) a/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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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一籌莫展的時候，一位打扮奇特的老人上門來訪，說：“看來你們挺為難的啊。”+ ~  R+ H" U" v- O9 b" q8 B% O! l! m

他一頭亂發，衣衫襤褸，雙目炯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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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家人疑惑之時，老人說：“府上橘好古大人這樣子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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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應秘不外傳的事——好古的情況，被老人說得絲毫不差。

“就讓我來為府上大人效勞吧。”老人說。

老人肩頭背著一個袋子似的東西，袋口用繩子捆扎著。( r: I! U) {8 A4 C: L

袋子竟是溼乎乎的狗皮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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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是殺了好幾條狗，剝下皮縫制成的。新鮮的血腥味還直撲鼻孔。, X. K& N3 M  H  r*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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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人將老人的話稟報主人好古，好古氣息奄奄地說：“只要能幫我弄這個事，誰都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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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立即被請進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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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可是了不得呀……”

老人一見好古，便自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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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卸下搭在肩頭的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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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它挂在那裏吧。”' J6 m: Z; ?2 {6 R6 T* w- [; ?! F; d

老人吩咐橘宅的人，讓他們將皮袋子懸挂在好古正上方的屋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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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從懷裏掏出一塊拳頭大小的生肉塊，塞進從屋梁上垂下來的皮袋子裏。

“請拿四根這么粗的青竹過來。”老人比畫著說道。8 D: A, k3 h0 h/ |1 }9 i. b8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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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古的宅院裏正好有一片竹林，於是家人立即從竹林裏砍下竹子，預備好四根青竹竿。$ c* R  |) j* E+ 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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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燒起炭火，抓一把鹽過來。”. u" w8 @. N, u! ]/ k

四根青竹竿的一頭放在炭火上焙燒，並將鹽粒搓在上面。從橘宅中選出四個家人，讓他們各自握住一根青竹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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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脫去趴伏在床的好古的衣裳，將腫得高高的背部裸露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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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吩咐持竹的人：“好，用手上的青竹打在背部！”3 @; n2 P5 R%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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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對於橘宅中的人而言，好古是他們的主人，突然說要用青竹打他的背部，他們實在下不了手。3 F/ y/ d8 d5 K) X8 u4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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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沒關係，打吧……”好古說。

於是，四條漢子開始用手中的青竹打好古的背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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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著：再使勁些！”老人說。! z2 P7 @+ E. q9 h2 V.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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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古背上立即皮破血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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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古咬緊牙關，忍受著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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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停！”老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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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打著打著，出現了奇怪的現象。( Y" k: U+ Z$ a/ N; M"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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懸吊在梁上的皮袋起初是癟的，但現在開始逐漸膨脹起來。0 e( F& a  E) Y

這是怎么回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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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進入袋子裏的東西似乎還活著。+ O9 a% V% \' n0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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懸挂著的袋子搖晃起來，袋子表面的變化顯示出裏頭

有什么東西在蠢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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袋子為什么會脹大起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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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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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手持青竹的人叫喊起來。( B! b% Y9 j( D' ?8 N2 h6 A! e7 B/ Z. G

“快看呀。”

好古高高腫起的背部竟然開始癟塌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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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從上方垂吊下來的皮袋子卻越發脹大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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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通過青竹的抽打，把好古背部的東西逼迫出來，趕入袋子中去了。4 G0 V  |0 n3 q0 Z* Z3 S" t( ~: h' s( C

“繼續打！”7 x) c) K! K% i) Q

眾人照老人的吩咐，不停地抽打好古的後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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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著打著，好古的背部變成徹底萎謝的樣子，再後來，那裏的皮膚逐漸平復了。- I# p9 D1 @3 s) o( l# p" n

青竹抽打之下，皮破血流，但現在好古背部的情況，看上去卻與常人無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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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那個懸挂著的狗皮袋子已經脹大得很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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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袋子的表面還在不停蠕動著。

“把袋子放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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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看著三人合力才好不容易放下的袋子，說：“辛苦啦。”3 v  V  M* K# ~7 p$ W  C! f. B

他顯得心滿意足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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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我要帶走了。”

老人將那個顯得很沉重的狗皮袋子輕而易舉地搭上肩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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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請等一等——”% a  y' ?8 I3 V4 O' J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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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古一邊穿衣一邊起身。

“可以讓我看看袋子裏的東兩嗎？”9 E0 i4 @( n8 Z1 F: Q" G" Q5 p

“那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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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將袋子卸在地上，解開了扎住袋口的繩子。

“請您過目。”

老人在好古眼前打開袋子。; @5 H! a6 P( w1 Y7 Q+ q

好古從袋口往裏窺探，隨即發出一聲驚叫，倒退好幾步。

袋子裏有過百條黑蛇緊緊纏繞在一起，蠢動著。- _# _6 Q% i# X' M7 J; _3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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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沙啞著嗓子嘿嘿一笑，再次將袋子背上肩，走出橘宅。

五

“晴明，竟然連這種事也有啊……”

博雅一口氣說完，將手中的杯子放在地板上。

雨已停了。不知不覺已是黃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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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所以不怎么覺得天色昏暗，是因為博雅說話的時候，雨停了，覆蓋著天空的雲層漸漸散去了吧。

從雲團與雲團之間，露出傍晚澄澈的藍天。這部分天空呈現出夏目的姿彩。

“這陣子，我身邊還不斷地發生那樣的事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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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這樣……”

“藤原鴨忠大人家發生的事，和橘好古大人身上發生的事，肯定是有關係的。! M, a. @( ?3 H# h8 N) _4 r! C& u+ U

但是，要說兩者之間有什么關係。我實在猜不透。“8 S  M" q: b% x

“噢。”

晴明點點頭，一副沉思的樣子，然後問道：“那個奇怪的老人到藤原鴨忠大人和橘好古大人家，是什么時候的事？”2 q2 b- J# U8 U, W* b

“去鴨忠大人家是在四天前，去好古大人家應該是在昨天吧。”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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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再次點頭。! l- P4 u+ J3 j$ L

“哎。晴明，你知道什么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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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還沒有知道什么，但聯想起一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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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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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9 G( q' c/ M. u; b! r9 y) S* y  c

“聯想到什么事？”, a2 y. e4 R' \. e* \/ o

“稍等一下，還有一件事，你得先告訴我。鴨忠大人和好古大人近二十天來曾經去過東寺嗎？”7 x+ t* H9 Z& [: S" e. F1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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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來，在大約半個月前，的確去那裏參觀過已故空海和尚從大唐帶回來的東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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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哪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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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的是鴨忠大人，但好像好古大人也同行。”0 {" ~% T' y, }9 d

“噢。”, ?# o+ K& B) j7 E8 u1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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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兩個都對來自大唐的東西格外感興趣，什么佛像呀、香爐呀、挂軸呀、佛具筆墨之類的東西。他們知道是空海和尚直接從大唐帶回來，收在東寺裏的，早就對寺方說過想一睹為幸，終於在半個月前實現心願了吧。”# W  b' Z, A) o%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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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樣……‘’”晴明，你為什么會提起東寺？你知道什么情況嗎？“

“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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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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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下。”

晴明說著，站起身來，身影消失在裏間。2 `' C1 W3 _5 [$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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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會兒，晴明帶著一個紫色布包裹著的、有成年人腦袋大小的東西回來了。晴明像原先那樣在外廊內坐下，將那個東西放在博雅的膝頭。* _5 {* Z' N1 e1 c! j

“這是什么？”. X! {+ Y, d1 E! s8 |* e# B: A, ?(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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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開看嘛，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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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博雅拿起包裹，打開一看，裏面是一座連成一體的木雕佛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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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怎么回事？！”7 z/ o. f: x$ |

木雕的形象是明王像坐在翅膀半開的孔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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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雀明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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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我知道。為什么讓我看這個？”8 V" m$ D) J8 Z$ ?7 B

“這座明王像是空海和尚從大唐京城帶回來的。我把它從東寺借了出來。”6 w6 t1 B1 b3 [1 P* ~! z4 R" ^, U

“從東寺？”9 y" X( H( {) }. m$ H4 G( Z8 ]9 R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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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從東寺的明惠大人處借的，就是昨天的事。”) s, d/ B; S: P# p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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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有什么關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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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說嘛，博雅，我正想現在開始調查它們之間有什么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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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調查？”5 E1 \  J% S3 s' O& D6 E8 P% I-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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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呀，得走一趟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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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出嗎？到哪裏去？”

“去西京。”& O& a1 ]3 o/ }! T0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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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京？”2 D* s8 F; w# o4 T& t

“你去嗎？”

“唔。”2 A+ e( C' M% ^' z4 L. J6 t" A, w' }

“天馬上就黑了，雨也停了，我想，現在帶上酒肴去西京，這主意也挺不錯。”

“噢。”

“怎么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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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錯不錯。”

“走吧。”9 @9 t% P( w6 N1 f5 U& u/ n4 ~

“走。”- y( l# o. t0 {

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

六

牛車踏著碎石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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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和博雅在牛車裏相對無言。

太陽已經下山，四周黑沉沉的。

漂浮在空中的雲團飛快地向東移動。不知不覺間，晴空的部分變得比濃雲的部分還要多。' I4 v4 {9 M5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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處於雲團之間、澄澈透明的夜空上，群星閃爍。

沒有牧童駕車，只是一頭大黑牛，在夜間的京城大道上向西進發。

西京比東面蕭條，住家也少。起初還偶然一見的燈火，現在已經看不到了。( Z+ s! J4 D# _9 u0 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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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晴明……”

博雅向仍舊默然的晴明搭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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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不去東寺而去西京？”+ ]  Q' Y1 O  x$ |: ^1 u- q;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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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閉紅唇、視線投向簾外的黑夜的晴明，說話時也沒有回過頭來：“因為有一位大人在那裏。”7 V$ E; P. J! t) g  M- X+ A

“有一位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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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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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誰？”- p3 {# ]# ?1 D% b1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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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了你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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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把他的紫色布包裹擱在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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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你為什么要把它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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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情況，說不定會用得上。”

“什么情況？”) x2 B& M  s+ |: n0 ~4 _% v-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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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原是天竺之神……”

“ ……”

“孔雀吃毒蟲和毒蛇，於是被尊為神，受到祭祀，成了佛的尊神。雖說是神，但人們對它施的咒，其意義一直都在隨著時間的流逝而發生變化。”+ }- C5 k# C+ }# n1 Z

“對神施咒？”1 |4 [$ l( A3 L+ D' z+ G( W. }

“即便是神，一旦脫離人們加之於其上的咒，也就不能存在於這世上了……”& k- ^! Y! S8 {* U4 N5 {

晴明的目光回到博雅身上時，速度逐步放緩的牛車停了下來。1 g2 s6 M  f, ^2 j4 h* O$ H4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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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啦，博雅。”晴明說道。. l6 h& G! Y6 _. u) x- w. ~

下了牛車，腳下是一片草地。, W& \  R  r) \9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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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後的草葉濡溼了博雅的鞋子和衣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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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著月光打量四周，發現面前是一所殘破的小廟。周圍雜草叢生，開始微微傳來夏蟲的鳴叫。& L" X5 b! t: I$ ]: c+ j' W$ @3 j/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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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裏啊……”* g% k  B) S, E3 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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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自言自語。

晴明邊點點頭邊向破寺的方向張望。 “道滿大人，您在寺裏嗎？”晴明探問道。+ H# f4 Q+ i  V7 O

這時——“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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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寺裏傳出一聲低沉的應答，隨著木板的嘎吱聲，出現了一個黑色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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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道滿大人’，就是那位蘆屋道滿大人嗎？”博雅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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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

“晴明，是你來了啊……”7 C; W7 W$ M4 n! t(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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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晴明回答博雅的問題時，那人影開腔了。; \5 D; i; }  u* P: f% w1 ^1 n' V,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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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來嗎？”

“我去不了。”晴明說。4 L$ k0 B, V! R+ D  o$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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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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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冒昧前來，是為了領回您在藤原鴨忠大人家和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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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古大人家獲取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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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話音剛落，黑暗中傳來了道滿低低的笑聲。

道滿的笑聲小小的，給人稀稀拉拉的感覺。+ a9 i0 y8 U( q7 A5 }: C#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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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還不還的？又不是你的東西。”# d  w2 {1 n' ]; A1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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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受東寺的明惠和尚之托。”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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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會替別人辦事嗎？”道滿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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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

道滿的笑聲傳過來。5 M$ Z& e) W! e6 I5 s

“過來取嘛。”6 H6 S# [9 y- e. O

“所以我不能去。”

晴明這么一說，道滿哈哈大笑起來。

此時，博雅似乎才察覺某種情況。

“喂，喂，晴明——”

博雅的聲音輕而僵硬。

他的眼睛盯著腳下和周圍的草叢。

“別動，博雅。”晴明說。4 x8 ]$ t9 d) w0 J
% d& G9 d7 N% e5 s7 S7 C  k
仔細一看，發現近處的草叢以及身邊的地面上，到處都爬動著無數黑糊糊的細長的東西。

它們又黏又黑的體表不時在月光下反射出青光。9 Z- x& l' d, _5 b: D* Y
, A& \1 f6 c: ]$ S
“你拿得了的話，盡管拿走好了。”- L9 K+ z* F# A! r

“那就承您的美意啦。”
! M1 F9 W- P: w) Y% T/ R7 W1 o
晴明一點也不覺得為難，隨即解開抱在身前的紫色布包。$ _. V0 x9 ^" `. k) ~" }# L/ L
4 Q! z; Z) `% `6 \
孔雀明王像從中現身。

“哇！”+ S8 h+ S2 n* ]1 d
) P, `+ s. Z* _1 ^/ T
道滿不覺失聲叫起來。
5 G2 O. A- o" ]9 \# i' g4 F7 g
晴明輕啟紅唇，悄念起咒語來。
8 R! o) J7 }9 Q4 [! ^- R0 l1 r
孔雀明王咒——是孔雀明王的陀羅尼經。
0 O9 c9 V6 u* W6 T& u( {' N
歸命覺者。歸命覺者。歸命我教。歸命金光孔雀明王。歸命大孔雀明妃……

晴明一邊念著陀羅尼經，一邊將孔雀明王像放置在草叢中，然後站起身來。

他的雙唇仍在念咒。
0 M' Y+ w" X3 x# G# q4 b
……祈請您的造物者，百物不侵者，請護我身。

歸命一切諸佛，僧眾安樂，得生百歲，得見百秋。
/ P% b  i7 l, b$ d
二人周圍的雜草隨著晴明念的陀羅尼經窸窸窣窣地搖擺。4 {( r  t+ v% R5 M9 l3 [

看來有某些東西正在繁茂的草叢中爭鬥。

終於，爭鬥逐漸平靜下來了。* g1 w, t; \  b1 S" B/ ]

“夫切，古切，達夫工，無切，諸事圓滿……”! t+ J3 Q/ Y; Q: p) e8 v; ^

當晴明念完長長的陀羅尼經時，四周已復歸靜謐。
9 m3 G' P  s; Z( i0 s/ ^
“結束了吧？”8 i' L2 Q; p8 y6 n. r" L( i

晴明小聲自語著，捧起剛才放在草叢中的孔雀明王像。1 W" ]' t& l9 q  k# q' u8 z

“噢……”
: c, D4 p  I+ r: W7 E6 N
博雅說話了。+ o  x; u2 v% u- \( c# Z6 G
/ u$ [6 L2 M+ s* A- c9 c% Z
作為孔雀明王像基座的孔雀嘴邊竟然啣著一條黑色的小蛇。
6 X4 _3 [8 a3 s2 U* n: d, g2 `& b
之前並沒有那么一條小黑蛇。& G! H: x  a4 X# I% }
7 O9 @5 c; p% L6 g3 w9 y
還有，孔雀的左腳踩著另一條黑色的小蛇。6 Y$ Q1 c) p2 z7 q& D& T
. B0 m3 A2 a/ Q& k) \! b3 K
這也是之前所沒有的。/ T: L7 R) s% ?! P$ ]' M

仔細看晴明手中的木雕像，發現那兩條小蛇都不是真的蛇，而是木雕的蛇。
  J: Q. \- v+ {  S5 ~' {$ H
“我這裏的確收到您歸還的東西了。”

晴明向道滿低頭致意。
9 ^& ~+ R7 q* G' N. a; n$ O  A
“晴、晴明，這孔雀腳下和嘴裏的……”博雅問。
6 C  m& [6 e1 X* c5 p! U, F
“你剛才不是也看見了嗎？”2 D2 s4 w' i; E+ O7 |! i8 Q

“……”0 d$ ^# J8 A; b/ b4 T
3 W' R$ J* H( l9 S) _" N
“草叢中到處都是的東西，就是它們。”
, N6 p$ _7 ^. X! O
“哦，是蛇嗎？”

“沒錯。不過準確地說，應該是一種蛟吧。”; C4 K5 C- \( S$ C; S  j
' J' J  t5 H3 o, S
“蛟？”6 N; j6 b' H: J7 S1 W. j! S* m% z

“把它看做是兩種動物中的任何一種都沒有關係，你認為它是什么就是什么好了。”

“不過，剛才草叢中到處都是啊。”7 T7 W- F/ i4 I: Y0 \

“原本只是兩條。一條是在好古大人背部，它變成了許多條，但當孔雀明王出現時，就恢復成最初的兩條啦。”

“噢，噢。”; c7 ^/ C2 P, p, X2 H# c3 O9 y- z) U$ A
( f6 O' k- X. j" t
就在博雅嘖嘖稱奇之時，道滿開腔了：“喂，晴明，帶酒了嗎？把酒拿過來好嗎？”

“我們過去吧。”( g& {8 T' _9 H& _

晴明抱起捕獲兩條蛟的孔雀明王像，沉著地走過濡溼的草叢。

博雅跟隨其後。0 i1 a5 Q( P* K4 l* G, t! \

“來得正好，晴明……”+ o1 _( \8 ~% y7 R5 c/ o: ~
( Y7 N4 |& x/ Q$ B
道滿滿心歡喜的樣子。
0 R) H0 A% C. J" [" H1 }9 }( o8 `
七

三人置身破寺之中。

沒有本尊，屋頂有個破洞，月光微微從中透入。

板壁垮塌了一半，木地板塌陷處有草露出頭。; _4 m7 `$ K# T6 }: p& D

夏蟲就在身邊鳴叫。

只點燃了一盞燈，晴明和博雅在木地板上坐下，與道滿面對著面。$ h; O' B+ Y, V7 E* p/ X
9 ~1 T1 Z% D1 ?7 c. q
一個有豁口的瓶子。三只空的素色陶杯。* i: @. _6 @, S+ m9 m2 ]' Y

陶杯斟滿酒後，三人暢飲起來。
+ k; Y7 y; v+ G$ \
“不過，晴明，我還沒弄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呢。”0 c6 }2 Y7 m9 E% v

博雅把酒杯送到唇邊，說道。1 }  p$ [, v* r' v1 s8 Y$ C

在他看來，這一趟本來頗有點深入虎穴的味道。- E" `) F( e/ d$ k4 c# v  q" D: R

但是，來了一看，竟是道滿，晴明似乎已索回道滿弄到手的東西。不管道滿認為自己是來幹什么的，反正晴明自己知道，他就是來妨礙道滿的。既然如此，為何這道滿竟能與晴明相對暢飲呢？

“我總有上當受騙的感覺。”! @6 d2 w; B8 V" s" _( L
5 D0 `2 M/ D, x0 b" v0 I/ I
博雅這樣想也不無道理。7 O9 q- H1 y( N& f0 }
8 A: n: a/ ?. U1 Q
“一切都起因於明惠大人的疏忽大意。”晴明說。

“疏忽大意？”博雅問。
" I, z4 J6 G# ~4 j( G1 G
“因為藤原鴨忠大人和橘好古大人要來，他便去整理要給他們看的東西。”  o4 Z) _# I( z" Y% ~" E* d7 n0 v
+ W& |) T  h# q. s
“是明惠大人嗎？”# Q9 v0 d6 A* Y7 L% X8 |  Q- G

“對。當時，因為孔雀明王像也蒙了塵，他打算弄幹凈，但是，這兩條蛟挺礙事的，他用布隨手擦拭時，差點把蛟弄斷了。”+ U% z+ _+ O/ w
. O/ D' D1 z9 ~
“……”

“當時，明惠大人留意到，這尊孔雀明王像並非由一整塊木頭雕成，而是由三個部分組合成的。”
5 a; ?+ \+ v; b  ], A' r( h
“噢。”
4 i$ u* g5 l1 I  Q" G6 f5 l
據說，孔雀明王和孔雀明王座下的孔雀是由同一塊木頭雕成的，但孔雀口啣的蛟和腳踩的蛟卻都是能夠拆卸的。

“讓孔雀明王座下的孔雀口裏啣著蛟，這樣別出心裁的構思，並不常見。”( X  }: B& w, {% K) L

明惠覺得頗為新奇，又覺得卸下兩條蛟更便於拭除污跡，便把兩條蛟拆卸下來，放在一邊，完成了工作。
" P* M; I5 M9 r& o6 b& R& @3 E$ A* d
“可是，明惠大人忘記把那兩條蛟重新裝嵌回原處了。”
6 x" E- K4 I4 Z$ u% |9 z
過了一些時候，明惠察覺到這個問題，兩條蛟卻已遍尋不獲。1 ?. ^* ~% H0 ^6 b( V

“明惠大人這才發現事態嚴重。”9 H% P8 x) J. E" ~8 o

“發生了什么事？”6 _" m+ e8 r5 N* H! K! x+ Y

“首先，這是空海和尚於一百幾十年前從大唐帶回來的鎮寺重寶。”
8 I7 E( u  m; P3 g6 M6 Z8 u
“還有其他原因？” “有。它自空海和尚帶回之後，被置於東寺，每曰傾聽空海和尚和僧眾的讀經之聲……”

“對對。”

“若它被用於某種咒時，沒有比它更強有力的了。”0 J1 A& Y& }) D, [" z

“但是，晴明，你怎么會連這些也知道呢？”

“因為明惠大人告訴我的呀。”/ \) N; H' j2 `% J9 Z

“噢。”
$ y; R+ }6 y+ O
“明惠大人擔心有人將蛟偷去，用於邪門歪道……”
/ ]5 o4 w! C5 A3 k9 s, P' R& G
晴明說著，微笑著瞥一眼道滿。
7 H* R* a# H* Z' _5 t
“照理說，那不過是明惠丟人現眼而已嘛。”$ ]; _& i0 X$ X' A$ |7 a0 H7 z) t
1 P+ I3 f2 h. z& U- {
道滿興致勃勃地端起酒杯。& ]1 m0 @! |; q# w

“為什么？”

“因為讓我知道這件事了呀。”道滿說道。. H0 ?9 i1 s8 I3 W! @+ P% |4 i  D, T
' E7 [% q( j; g
“東寺四處找那些有可能幹這種事的落魄陰陽師打聽，於是我就認定有事情發生了。”- O! {, s! n3 E3 q! R

“這就是說……”  u2 K7 F; n$ B" K) t! U
- B& q7 c1 `0 o
“蛟的失蹤與我無關嘛。”道滿說道。
6 ^6 o; ?, X3 c& R. t
“那、那么……”
# M: U1 t# Q! c3 y! q- m4 ~
“大概是那蛟自己逃出來的。”道滿應道。
" A7 p! q& K8 N# X$ f" \
“真有那樣的事嗎？”

博雅的聲音大了起來。

“不能說沒有。”: l' |% T, }& h8 n& Z

說這話的是晴明。他又說：“……以前不是有過佛像雕刻師玄德大人雕刻的天邪鬼，因為厭惡被廣目天王踩在腳下，於是趁機出逃的事嗎？”8 y0 Q, J  |4 o3 W) n$ q3 _
$ ]+ _* g- _/ u
“是啊……”

“光是來到本國已有一百幾十年了，一直被孔雀腳踩口啣的蛟，也會盼望脫身吧。遇上從孔雀口中取下、腳下挪出的機會，肯定得利用起來啦。”" o# F! W' u: X7 F

“可它原本只是塊木頭而已。”9 @% K* z6 S7 G# v
0 }) z' }" c7 r; y/ ?1 \6 z
“只要有人拜過，什么東西都會有魂靈駐身的吧。即便它們只是蛇啊蛟啊之類的，再聽了百餘年的經，就是石頭也會動的。”晴明說。3 V; p9 l: o2 _! K$ B  C  b' t

“根據我的調查，藤原鴨忠、橘好古偏偏在那寺裏喝了水。”道滿笑著說。
4 W# U. s; V  |/ [+ I  q& y0 W
“水？”博雅問。/ f1 Y/ P% X6 h- k( O: L. b6 F

“對，的確是那樣。”4 J/ v" t0 ]7 X4 [7 J4 l) F! L3 A

晴明點點頭。: ~' D& W" x( k5 m
7 I9 K/ [9 f) n3 i2 m, o
“水？”

“我也問過明惠大人。我問他有沒有誰在寺裏喝過水。”- q5 v$ o% C" H) R5 H% `% T2 R5 b/ }

“然後呢？”* G$ a  v  w! H; C3 G: ^7 s5 W
% X4 |8 m1 ?/ f0 J; q$ ^8 |
“據說鴨忠大人和好古大人當時喝了從井裏打上來的水。”$ J+ R8 f: r) i5 `; H
+ c. U0 V: T9 G' c/ e. b
“為什么水會有那樣的靈力……”

“蛟是水中的精靈啊。它一旦獲得自由，必然會潛入最近的水裏去。”

“那么，兩條蛟就逃進了水井……”
: ]2 W, |/ x" m* w
“因為那裏的水最近吧。”4 i0 z$ [9 }+ K1 Z/ S: h6 P# X
' E! ?. b- _) Z) t9 @- ~& |
“也就是說，鴨忠大人、好古大人把有蛟的水……”

“對，他們喝了那種水啦。”

“於是，蛟就進入了他們體內？”  k0 y( @( c) C3 d; L$ K% L) j3 ^

“就是這么回事。”' h1 E/ z0 t/ Z8 x  I

“但是，在鴨忠大人家裏，有蛟潛入身體的是侍女小菊呀。”
( A) Y  R: B5 z' {4 h9 ]
“你不知道那位鴨忠大人有個習慣，凡吃進口裏的東西，必先有人試吃驗毒嗎？”8 V7 d6 [* d4 X. b4 |8 Y

“那么，小菊就是驗毒之時被蛟潛入了體內……”
) w& ~5 ~! u+ y+ w& ^
“應該是吧。”

“好古大人身上的蛟為什么增加了那么多呢？”4 L6 g" @# @- `3 I! D

“那是因為好古大人體內積存的惡氣太重的緣故吧。”
3 q' H- M9 g2 z+ x' c5 F
“什么是惡氣？”
7 z9 A' n# j' X. J+ I+ Q+ D  k) |
“就是嫉妒他人、憎恨他人的心思。”
/ @; X/ _4 o4 J! _2 O
“那么，就是說，好古大人這種心思特別強烈嗎？”. d% |' o* h/ N
! F  b2 {, }; X% Z
“應該是吧。”晴明說。

“我也調查過，知道誰喝過水。於是算好蛟成長起來的時間，就去把它們收回來啦。”

道滿笑嘻嘻地說著。

“收回來幹什么？”博雅問。2 q7 J2 p! q! e# _( q

哈哈哈！

道滿痛快地大笑過後才說：“當中的緣由，你向晴明打聽吧。這個家夥一旦親自出馬，就不會空手而歸。”* |6 x5 O5 A. l: q

他悻悻地說著。3 u8 a+ b, n, Z/ @

飲宴持續到半夜。$ F) i) N: E* ]9 P4 T
) t0 Q( e! ~7 H& G* [9 w$ Y9 ?
八
, |8 f+ N: `! j/ ^; S
“晴明，那是怎么回事？”
3 v4 w: ?- @: q) V8 h
博雅發問時，已在歸途中的牛車內。
$ m) ]8 O# W  g0 ^# f
“什么？”$ H& u4 }7 b+ h; Z0 D
( f+ O: B; {* p
晴明反問，似乎不知道博雅所指為何。. Z" |! b3 H  ]4 x1 v
: u4 b+ m" A5 ~6 ~; b! v- R
“道滿大人不是說問你嗎？”
8 a8 U- C9 }5 P( y
“哎呀，他是指什么事情呢？”% [: Q5 d$ l4 D- ^

“別蒙我啦，晴明。我問的是，道滿大人很幹脆就撒手罷休的原因。”
3 \9 K, k+ a- S/ m' W! U+ [) B
“是這件事啊……”) J! b' C- Y" M. h
4 ~2 E# u' d" b+ `
在昏暗的車裏，能感覺到晴明從懷裏掏出什么東西的動作。

果然。晴明取出了一件東西。

那東西發出朦朧的青色磷光，在黑暗中隱約可辨。  y, U. X, D) _* @1 O  r( n: G
! I8 z/ _/ S7 ]& y* d: ~/ u2 s
它的軀體被晴明的右手握住，尾巴纏繞在晴明的右手腕上。

“晴明！”& l, q% ~3 Y( o6 }3 F! G
" ], Z( t6 M# N9 e! s& p0 U2 a
博雅在黑暗中不禁向後縮去。( ?" C/ y. }: ~% n0 d4 ]" y% ]* `3 h

“這、這是……”

“就是蛟啊。”) Z9 B6 v/ p8 a8 M+ [

“可是，它不是放回那邊的孔雀明王座下了嗎？”, h+ H9 ?5 J& K

“那已經只是純粹的一塊木頭啦。”晴明說。

“什、什么？！”

“我想要的不是蛇形的木頭，而是附在上面的東西。: w; z; q  ^4 C$ }3 I1 x4 T) e
# ^+ x, g2 Y/ m, G+ W$ F# b
在這一點上道滿大人也懷有同樣的心思，因為正好有兩條，我和道滿大人便各得其一啦。“

“竟然是這樣……”1 H2 O1 T& h. h$ ~9 ^
# W7 E, Z- O" N, g7 `
“這就是道滿大人所謂的‘不會空手而歸’啦。” “可是，這樣……行嗎？”
; q; c$ ]) E- A8 e4 ?
“什么事行不行？”( j3 @" G4 F( a1 B

“你打算怎么跟東寺方面交待？”+ I; e$ l) o/ @  ]3 {
3 Z( S) I8 o; K# ]7 \4 O- M
“當然是說已安全取回嘛。”
, E/ H- N! u% V8 B- T
“他們不會知道嗎？”
1 ?) H9 S0 I6 g% X$ u1 k) {
“知道什么？”

“就是——那東西已是一塊純粹的木頭的事。”& y9 O: p1 S2 U1 f. @+ v

“他們要是知道，就不會鬧出這種事情來。如果有誰知道那玩意兒已經變成純粹的木頭，明惠大人反而會大松一口氣呢。”9 _' o- n2 [; [
7 y! E( y" z' v# t" s2 o% ~
晴明在黑暗中微笑著，他用左手食指輕撫著蛟的顎。- z. @1 `/ e7 t; e. t% k8 X6 D5 R
5 m$ M4 Y9 \2 }( p6 ^0 f
蛟顯出很舒服的樣子，在晴明的手上屈曲著身體，緩緩地蠕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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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

發表於 2007-8-26 11:55 PM | 只看該作者

作者後記
" G  X& s7 j. F4 J0 \
' z% \2 F3 U/ X7 C+ y

初夏。
7 R& w* }1 |: P; O" |: C
我家周圍一帶，已經從新綠季節向著正宗的綠色繁茂的季節脫胎換骨了。- ^6 C" K3 k/ X# ^
* {5 n" _3 Z! j% I3 y9 d8 i
能夠在這樣一個季節，向諸位奉上《陰陽師》係列的第四部，我感到萬分欣喜。; t* y; V- s) A! q
& N7 x% `2 {2 T: i6 V* `9 }. b
動用數個構思，寫作一個短短的故事，這樣的作業非常有趣。
2 d- o& O# H. {
一個主構思，再想出一兩個與之相關的副構思，然後，就是作者的技術與資質問題了。不！甚至不妨徑直說成是“體力”問題。然而，這么說就未免太過直白無味了。
) |- |$ a3 T, l5 `$ f+ D: }9 J* c
無所事事地打發著日常生活之際，突然之間，倣佛神靈附體，構思從天而降——這樣的好事，還是不要指望為佳。
2 e7 u1 p) v3 m6 x7 G! Z
我不敢說絕對沒有，但是恐怕不妨說，遇上那樣的僥幸，一生之中幾乎是絕無僅有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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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連那位星新一（日本當代著名作家。擅長小小說創作，尤以科幻類作品居多。）2 _! r( U& E* o2 t0 }8 J
% C1 x/ T8 T& K. O$ Z& Y, \: |
先生也說過，得來全不費功夫的構思，僅僅在創作最初的一兩篇時有過而已。其餘的作品，就只能憑借精神和意志的力量，鍥而不舍地絞盡腦汁、搜索枯腸了。

至於擠出構思的最佳方法，在此不妨姑妄言之，那就是：“鍥而不舍地集中精神苦思冥想。”' }5 ^3 _. ~/ S# E
: g- o( {% B, E$ y) M
舍此無他。

苦思冥想，直至腦漿熔化、從鼻孔中流瀉出來，全身心地思考。——也許還有許許多多其他的方法亦未可知，然而這方法卻毫無疑問是最佳的，並且是效率最高的。

看來，我是耐得了這項作業的人。
+ N7 K5 `7 k# ]5 F9 F
每個月，大約總有十來次，我得經受這樣的磨煉，然而卻總也適應不了這項作業。
- k3 Y, E% t7 M4 L9 [0 ~) W- r
由於清清楚楚地知道這項作業是何等地苦不堪言，所以情不自禁地，會尋找借口，將這項作業一推再推。於是，總要將完稿時間用得一幹二凈。% t2 h2 s) m4 T' Q1 n

晴明與博雅的係列作品也不例外。不過，在這部作品的寫作過程中，我可以體味到在其他作品中未能體味到的樂趣。/ \% ?7 M9 H. |0 ?. T3 `
+ s9 g$ A- X  g  s' `. w
對自己創作出來的人物，這么寫似乎頗為矯情，不過在我而言，寫作他們兩人的新故事，就像趕去和他們見面一樣。
" j& a( t" A/ ?% u3 P$ R: i2 d
去同親近的人會面——一個字一個字地，用著拙劣的字在稿紙上填著格子，孜孜不倦地寫稿。一想到這樣的工作是為了同他們會面，與他們交談，與他們在外廊內舉杯共飲，痛苦便轉成了快樂。; y- l& R9 i1 V) V% G4 r

這本書很有趣。

在審讀本書的校樣時，我竟然不由得保持著前傾姿勢，津津有味地讀了一遍書稿，幾乎忘記是自己寫的東西了。

我覺得，已經寫了這么久，卻依然不減當初的興味，也許這正是本係列故事人氣不衰的秘密。
0 X: t7 E: c7 r5 R. K) d. \
十多年前出版的第一部單行本，都已經出了文庫本，卻依然銷勢不錯，這豈不是一件挺了不起的事情嗎？在此，還有件事情要通知諸位。
1 S/ J  n/ o0 N" g
我在因特網上開設了一個網站。  W1 L" e3 z& P1 J! x
# m, z7 W) a4 g' n, W% Z9 @( g3 t% \
在網站裏，有我的日記，有新連載的作品，（居然有《陰陽師》新作的彩色插圖故事！）還有《陰陽9 幣》專用的留言板等。
. P. S, E) K4 i1 J, N
部分網頁需要收費，但是作為答謝，我準備定期向諸位贈送我的《陰陽師》親筆手稿。諸位如果感興趣，歡迎惠顧。
7 ~! S6 d7 T5 D0 V4 F, h
夢枕貘的正式網站“蓬萊宮”，自六月一日起試運行。自七月一日起，網站正式運行，將開始連載夢枕貘與村上豐合著的彩色插圖版《陰陽師》。該網站將包括夢枕日記、讀者投稿、數碼博物館、事務所日記、新書資訊等多種資訊。
! G& v  ~0 o) K3 @
《陰陽師》有搬上銀幕的計劃，如若該計劃得以實現，有關資訊將率先在網站內公布。

: X6 [$ v, z# O8 f3 F9 P* c
夢枕貘2000年5 月14日於小田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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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

發表於 2007-8-26 11:54 PM | 只看該作者

一5 q# `4 v: v" D# M4 k; U: H
% h" L5 Y, x$ u! h2 d* X
春天已經來臨。8 L$ Z4 T  b+ t* T
; k( n; K6 g$ W7 l; Q( K4 Y
櫻花還沒有開放，然而令人渾身發抖的嚴寒已經消失了。8 n: B. F+ v$ u( I8 N
0 ?7 M* a# R1 F9 A
在冰涼的外廊地板上，晴明側臥著。1 f) j, I7 ]2 Q5 }
/ c; f1 [( f$ e/ S. b
晴明豎起右肘，右手撐著頭部，閉著雙眼。5 M: R% ]+ t: r. a
1 h0 ?- F  _  M
在晴明面前的地板上，放著一只剩了半杯酒的琉璃杯。3 D# i% {# T$ q
9 z6 @; C3 c$ y7 A6 [
琉璃杯稍前一點，放著另一只酒杯，酒杯再過去一點。是源博雅坐在外廊內。
  r4 j' P5 l3 y* a2 v. S7 C
梅花謝了，桃花也謝了。

現在。櫻花正含苞欲放。
+ _3 t' r, q' \3 d( ]# G
有些枝頭上，已經綻開了一兩朵性子急的櫻花。

晴明宅邸的庭院內，幹葉萱草、繁縷等植物炫示著綠色的葉子，可是，大概過不了多久，就會被後來居上的野草埋沒。不見蹤影了。
1 q3 _* y  M& g: v% h
午後的陽光，柔和地照射在庭院內。# q3 s/ x& D5 s
+ a( D& P6 `/ x9 E
放置在木條地板上的琉璃杯，也有陽光投射其上，將閃閃發光的綠色投影映在地板上。) ]1 X2 h* ~: x; c' u" E! x. f
# u1 n, D, C, S
博雅滿臉迷茫，望著晴明已有一陣子了。看上去好像還有點近於怒容。

“晴明。你真的不在意嗎？ ”
8 |, H; f2 N1 j; R" F3 i% E
博雅忍不住問道。; A/ }, N1 y( o3 ?7 b# V: b
3 H: i- Y" l, H) q# B  X) w
“什么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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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依然閉著眼睛。

“就是明天的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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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 ”

“你明天不是要與蘆屋道滿大人鬥法嗎？ ”

“哦，你是說那件事啊。”

“難道還有別的事？我擔心得很，特地趕來看你。你倒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優哉遊哉地躺在這裏閉目養神。”4 ^3 ^) F: ?2 V,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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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射在琉璃杯上的陽光，反射回來，在晴明閉著的眼睛上舞來跳去。" b0 m4 ]% l3 U

晴明似乎感覺炫目，睜開了眼睛：“可是，就算我起來了，也不會因此而改變什么呀。”

晴明將臉龐移向旁邊，避開反射的光線。) P! U6 n- X! u- t* U

“但是，對手可是那個道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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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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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點頭，終於撐起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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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盤腿坐在木條地板上，背倚在廊柱上。" K) a9 Y+ w0 X. D+ d

穿在身上的白色狩衣，有一部分被陽光照著，令人目眩。

“你為什么要接受這樣的挑戰？ ”7 e0 Q9 w  M$ z. a- b" L" g0 B% G

“為什么？哦，博雅，這難道不是你讓我接受的嗎？ ” 　　“我只不過是奉聖上之命，沒奈何只得向你傳話而已。

我以為你一定會拒絕的。“, G9 {, \% n- E9 w/ L+ }

“那男人讓我辦的事，能拒絕得了嗎？ ”! D+ r# B  G% e% `* V2 L+ R! ]+ G6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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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微笑著說。6 o8 O& e2 p  z3 y9 M1 p' g

晴明說的“那男人”，便是村上天皇。

“唔．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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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硬是把話咽回去。只用無可奈何的眼神注視著晴明。. s3 o4 ]9 {: b

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四天前，在宮中，晴明和道滿的能力成了眾人談論的話題。* y5 e. D2 }* I- W$ q- X" ]

地點是紫宸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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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村上天皇為首，在場的還有幾個其他的殿上人。不過，主要的發言人是左大臣藤原實賴和右大臣藤原師輔。& u7 @& l! s, S" p' [4 L

“古往今來，的確有不少高明的陰陽師，但是如果只推舉出一人的話，那么該是誰呢？ ”

首先提起這個話題的，是村上天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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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大家議論的話題是技藝。8 L- _9 N+ N%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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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從琵琶名手以誰為最說起，繼而又議論繪畫以誰人最妙，當談到相撲力士中誰最強大的時候，村上天皇漫不經意地隨口插了這么一句。6 u6 a+ C& |+ X' ~3 Z* y7 y

雖然是漫不經心地隨口說出，但既然是天皇的金口玉言，眾人便無法置若罔聞。

“要說陰陽師，已故的賀茂忠行大人聲譽極高。不過。* ?5 V5 y' j- V8 Q: q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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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論當今第一的話，他有一位公子賀茂保憲……“+ [7 Y) @, g' k6 k3 l- I& _

有人這么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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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若論當代第一，恐怕非天文博士安倍晴明莫屬。”

說這話的，是左大臣藤原實賴。/ Y1 y/ D" q- ?, e3 p6 ]! q& q) ~

有人點頭讚同。. z' v" s8 z" t6 z8 H2 S2 F'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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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安倍晴明會使喚很多式神，還曾在寬朝僧正的遍照寺內，只用一片柳葉就壓扁了青蛙。”$ k6 ~$ h+ x2 F$ j- i

“這事我也聽說過。”2 ]! b- v3 I2 p! t# J

“我聽說這位晴明大人，還在一條戾橋下面飼養著式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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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如此，晴明大人嘛……”' E9 H! R8 N! X& w0 _9 P

就在大家議論得津津有味時，只聽一聲：“且慢！ ”; o( Z3 W" H4 k3 d* `0 e& B1 F

發話的，是右大臣藤原師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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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輔是實賴的胞弟，有事無事，總是要跟乃兄唱唱反調。8 F, o4 P/ j" }6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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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我不是否定晴明大人的能力，可是，並不是只有陰陽寮中的陰陽師才算得上陰陽師呀。”

“什么意思？ ”實賴問。

“我是說，江湖上也不乏高明的陰陽師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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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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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說播磨國的眾法師中，有一位名叫蘆屋道滿的陰陽師。據說他是位法術相當高超的人物。”

“蘆屋道滿？ ”9 Z- q- ?+ s4 f# f! ^# Y

“聽說他收人錢財，專門替人施用魔魅、蠱毒之類的方術。還會使用咒術……”$ ?! ]" a' w% B/ d1 r

“那可夠危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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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果說危險的話，則保憲大人也罷，晴明大人也罷，只要想幹，他們也都能夠像道滿一樣，大施魔魅法、蠱毒術之類呀。”$ Z+ t0 Q; W& w/ P

“不過，難以想像保憲大人和晴明大人也會施用咒術啊……”- e  i0 n9 c$ D(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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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當然。不過，道滿大人也並不是自己故意去詛咒別人呀。如果不是有人出面請他施用咒術，他也不可能做出危險的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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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白太政大臣藤原忠平一直沉默不語，聽著實賴和忠輔兩人唇槍舌劍的對話，此時開口說話了：“這位蘆屋道滿倒是聽說過，不過他的能力究竟怎么樣呢？ ”. `9 W- J+ i. C0 P+ z4 ]1 u/ N" _4 H

忠平是實賴和師輔兩人的父親，為了不讓兩人繼續進行毫無意義的爭吵，便故意插進話來。3 K  A/ ]% _! N$ n  x& x1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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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他用手一指，飛鳥便會掉下來。他還會在水上行走。”師輔回答。$ Y" F0 S# t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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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有趣得很嗎？ ”忠平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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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趣？ ”

“我是說，把安倍晴明和蘆屋道滿兩人召進宮來，讓他們兩人鬥法，較量一下方術啊。”# Q$ O1 p  F# F7 J4 I

“是這樣啊。”! L1 a$ Q  {; c7 p  A& }; Q

“這的確有趣……”

實賴和師輔都表現出濃厚的興趣。

“聖上覺得如何？ ”

忠平詢問天皇的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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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鬥法嘛……”

天皇點點頭：“的確有趣。不過，晴明倒也罷了，道滿人在何處，你們知道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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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西京有座殘敗的寺院，他就寄居在那裏，可以派人去那裏尋找。”師輔回答。

“那好．立即派人去找蘆屋道滿，問他是否願意與晴明鬥法。”忠平說道。3 k: I1 _! r8 `  p# l- L& y1 G-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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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師輔垂首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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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大人那裏，誰去為好呢？ ”忠平又問。4 A# }- B2 g5 B' |9 s+ {  a6 C1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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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博雅大人怎么樣？ ”8 t/ Y, I8 w1 i. L' i* S( l

“有道理，博雅大人平素便與晴明大人很有交情，就勞駕博雅大人吧。”

“好主意。”

有幾個人隨聲附和。結果，天皇便命博雅去完成這項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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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前．博雅專門為這件事來到晴明宅邸。( |5 U$ z/ Y5 y+ E- R& J+ J, ?

“我本想阻止什么鬥法不鬥法的。可是晴明，那天我恰恰不在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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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訪的博雅十分過意不去，抱歉地對晴明說。: E' F) z( T# m7 P- |# \

“因是聖上親口對我下詔，不得已我只好來了。如果你不想接受的話，只管拒絕就是了。”6 x& o, J0 E2 a5 h( x/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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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說完這話，就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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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三天前的事情。

今天，博雅又來到晴明宅邸。

博雅聽說晴明答允與道滿鬥法，急得坐立不安，連忙趕了過來。" f$ W0 q1 a; e; H# N" T4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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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了一看，發現晴明正半躺在外廊內喝酒。6 B/ W! [! Z& w5 w& 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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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來陪我喝一杯吧。”

聽晴明這么說，博雅只好坐下來。就這樣，此刻還在和晴明對酌。  F1 X! l! l5 I* T6 R7 I. i(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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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鬥法，就定在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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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明天你們鬥法後，還要讓你們卜卦，猜出裝在箱子裏的是什么東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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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消息你聽說了沒有？ “博雅問。5 I/ u1 M+ f5 r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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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聽說了。”+ Z0 n" v5 B; ];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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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若無其事地輕松回答。

沒有絲毫擔憂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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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今天你在這裏多待一會兒吧。”

晴明眺望著春天的庭院，說道。$ `3 x% w7 S( U& S+ Q

二! O" b; _, d9 W: ~8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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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涼殿——晴明坐在臺階的木條地板上。

坐在晴明對面的，是一位奇怪的老人。

老人滿頭白發，亂糟糟地猶如茅草，胡子也是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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刻著深深皺紋的臉孔卻是黝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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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被太陽曬黑的，還是生來如此，抑或因為骯臟的緣故。- }" {# x% @) W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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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著淺笑的嘴唇不無嘲諷，露出的牙齒又黃又長。( Y5 Z2 u+ U. }-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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蘆屋道滿——這個平曰不修邊幅的男人，這天倒是衣冠齊整，一身新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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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有資格上殿的人平素穿戴的錦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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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煥然一新的僅僅是外觀，裏面包裹著的依舊是那個道滿。2 s% ^# Y7 Q$ M" f8 ~8 B!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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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第一次在宮內與晴明見面時，道滿用右手指搔著後腦勺招呼道：“啊．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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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角浮出一縷害羞似的笑容。& d! u/ E8 K8 U$ r(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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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身衣服，可拘謹得不行。”

若在平時，依道滿的身份是不能進宮的，可是這一天．天皇特別下詔，允許他上殿。

晴明與道滿相對而坐。在兩人對面的房間裏，已經聚集了眾多與這件事相關的人物。0 Q2 E& B# a+ A+ b8 \8 x"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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裏間竹簾後面，坐著天皇。- ?) z0 ^, }& a7 \+ ].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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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低一級的臺階上，左大臣藤原實賴和右大臣藤原師輔分坐左右。: B- c6 y2 x9 ]'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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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白太政大臣藤原忠平也在座。還可以看見神情緊張的源博雅。

當藤原恒清長篇大論地致詞，介紹今天的鬥法時，道滿只是漫不經心地眺望著屋檐外的藍天和流雲。0 E' ?. g9 j# T5 E" u

而晴明紅色的嘴唇上浮現出若有若無的微笑，閉目而坐，宛似睡著一般。( U* j) A4 y5 j- \/ p,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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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裏，四五只麻雀在地面上啄食。

致詞終於結束，恒清道：“那么，接下來如何開始呢？ ”) Z! j4 K* m5 T6 l- P(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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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呀，多好的藍天啊。”

道滿低語著。目光穿過屋檐，望著天空。

眾人聽他這么一說，都不約而同地舉目仰望藍天。* V9 V" T# u: C7 \( v& D3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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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賴和師輔也探出身子，眺望天空。

而坐在裏間的天皇，卻無法看到天空。0 u4 l/ v" P6 c: l! m/ s; q) o' N.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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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湛藍，灑滿春天的陽光。" r/ L6 c6 f2 D% V( K

流雲飄過，一片，又一片。- t" b0 a5 s/ k0 Z  l(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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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彩飄過去了。”4 q6 t! j( i, C, t

道滿倣佛一位和藹的老人，輕聲細語地說著。- N: [2 x/ H: ?$ d

“哪怕是這樣晴空萬裏，只要龍神願意的話，轉瞬之間就會掀起一場暴風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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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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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弄不明白道滿到底在說什么。　　似乎他馬上就要露一手，但是，沒人知道他究竟打算搞什么名堂。

“可惜，坐在裏間就無法看見雲彩和龍神是如何行動的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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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輕輕揚起右手，朝著空中招了招手。! H  t7 F9 C1 q4 v+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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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流過空中的一朵雲改變了方向，飄飄忽忽地，向著清涼殿飛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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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著那片雲飄到庭院上方，而且，居然飄進清涼殿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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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 P3 \  P) o1 Z7 x$ A& e&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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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不禁驚呼起來。2 e1 I6 |7 u1 H- ^7 [$ o

雲朵盤踞在清涼殿的天棚上，轉眼之間變了顏色。. `, A8 F5 U  ~9 L  B"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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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雲變成了烏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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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眾人的頭頂上，烏雲翻滾，開始閃過細細的綠色雷電。

“啊！是龍！ ”) N& E" @& B- a6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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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大聲驚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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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雲中，一條身體上卷纏著雷電的龍，正在翻滾騰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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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黑雲之間，隱約可見藍色的鱗片。: V' a% H- e) f  G1 Y4 a9 Q( e

“是龍！ ”2 q/ |) B+ e) X( V  W  q/ |) z

“有龍啊！ ”. G6 z* j. e# x, W' L% c- P

眾人正在大喊大叫，耳邊猛然響起一陣猛獸的咆哮。

回頭一看，不知何時木條地板上出現了一只白虎，黃色的眼睛炯炯放光，仰頭怒視著天棚上的黑雲。# M2 w" w+ k+ g# _( K0 C1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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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是老虎！ ”! f5 x+ s3 |5 Z5 B8 b4 {  \' l- v

“白虎來啦……”

一片驚呼聲中，只見白虎四足一蹬，猛然躍向空中．縱身撲進黑雲裏，與龍激烈地搏鬥起來。2 x. \: P/ A# _4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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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只聽見“啪、啪”兩計擊掌聲。剎那之間。倣佛夢幻一般，黑雲、龍、虎，都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擊掌的人，正是晴明。5 B* f0 l! f9 Z/ M- k7 E2 m  E

晴明睜開雙眼，微笑著注視著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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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這是？！”1 ]5 |; X$ ~- Y# [$ Q' z7 ^& C# F

關白太政大臣藤原忠平大叫。

眾人順著忠平的視線望去，只見地板上落著兩張分別剪成龍虎形狀的紙片。& l; K$ b8 `! J9 P+ J% X! n7 K

透過屋檐抬頭望去，只見晴空萬裏，好像什么事情也沒有發生過，雲朵依然悠悠地飄在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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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剛才，就在此地，道滿和晴明之間似乎進行了一場激烈的鬥法，可是，雙方究竟動用了何種力量。施用了什么法術，卻無人得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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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知肚明的，只有晴明和道滿兩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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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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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煩請給我準備硯和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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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這話的是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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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 ”8 v2 G: B' c) s! U- k; ?+ l

實賴詢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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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順便準備少許水和一扇圍屏……”

墨拿來了。晴明認真地磨起墨來。

磨好墨，晴明從懷裏取出一支筆。# o! Y; [4 ~' j+ Y

晴明的面前，已經準備好一架絲質圍屏。

晴明用筆飽蘸墨汁，單膝跪在圍屏前。7 |5 Z) M8 f6 I" X: |. |1 E7 J2 u-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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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圍屏的左側開始，筆尖從左向右滑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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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左及右，畫出一條直線，將圍屏分成上下兩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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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放下筆。為了讓眾人都能看清，在外廊內，將圍屏換了換方向。

“這是什么？ ”忠平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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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海。”晴明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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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這么一說，將圍屏分成上下兩半的那條水平線，看上去的確不無大海的感覺。) X) L" X- b# B5 w/ P3 f

晴明將右手伸入懷中，取出一把折扇，打開半面，在一旁靜靜地扇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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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又是什么？ ”忠平又問。; y/ m' o3 R" Q; m' f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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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風了。”/ p$ u* m0 D) Z9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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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似答非答，自言自語似的說著。

“浪來了……”

晴明話音剛落，圍屏上左右勾勒的那條水平線，開始微微地上下波動。9 m# t1 b. F$ [5 l# J4 h1 G

“風大起來啦。”8 V- ~8 M7 P( l. _+ @6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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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加快了扇動折扇的速度。1 i6 b" {4 }  F- S- g3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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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高起來啦。”2 B0 s5 s1 C# c* v+ M

圍屏上浪頭越來越高。3 `1 S! {0 `0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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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只是單純的一條橫線，現在卻完全變成了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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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圍屏上出現了滔滔波浪。' r) y: n4 @: U2 G9 w4 t

“浪越來越高啦。”

晴明用力扇著扇子，海浪越來越高，前浪催後浪，濺起了水花。$ z7 X# }/ a. h, @" v

那水花，飛濺到屏風外面。' h4 h. m6 U2 F1 F0 m  i8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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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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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涼啊！ ”& _) i: L2 ~$ C' V'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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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屏風附近的人們，一個個都捂著臉，連忙退身向後。　　波濤洶涌。

“轟隆”一聲，海浪溢出圍屏，流向清涼殿中。# s5 i$ {. R3 @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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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只是個開端。隨著第一波巨浪，接二連三洶涌而至的波濤不斷溢出圍屏，終於，海水宛如瀑布一般，從屏風中飛流直下。( w$ k9 `( H! t1 o6 e&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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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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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了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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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大臣實賴、右大臣師輔，以及關白太政大臣忠平都慌忙站起身。3 A, K6 k' r# l' K% \

“晴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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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也站了起來。; q4 g  C, |- p4 Z/ L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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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竹簾後面，連天皇也站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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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屋子的海水流向屋外，又從臺階流到庭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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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然端坐不動的，只有晴明和道滿兩個人。, x( E* i7 ]* w* M  A2 l+ G! P* D& x% w3 q

道滿把右手伸入懷裏，取出一個粗陶杯，把它放在海水流過的地板上。

杯子竟沒有被海水衝走，穩穩地立在地板上。0 E) u2 o: c; H,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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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漫溢出來的海水，以道滿放下的素陶杯為中心。打起旋渦。

原本比坐著的道滿膝蓋還高的海水，不斷地被吸進素陶杯裏。0 s9 X  U+ 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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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著水位漸漸下落，等回過神來，清涼殿也罷，庭院也罷，任何地方都沒有一滴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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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看上去淹滿了水的地板、臺階等居然並不潮溼。

連身上穿的衣服也絲毫沒有濡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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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木條地板上，只剩下一架畫著一條橫線的圍屏，旁邊坐著微笑的晴明。- q4 X; F7 P-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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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的膝旁，放有一只杯子。% R6 P$ C! M3 Y2 H2 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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杯子裏裝滿了水。: w) ]" x+ M' w& @5 q1 E" [6 f

道滿把它拿起來，恭恭敬敬地遞給忠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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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

忠平惶恐不安地接過杯子。) l3 ^! g$ S6 }4 N/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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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喝吧。”道滿說。# q% }9 r& l" ]1 q

“要我喝這個嗎？ ”) {/ i& ~& a+ G0 d& F2 d2 I) M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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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垂首行禮。3 ]0 d: ~  H$ i8 b* N+ L

忠平向竹簾後掃了一眼，下定決心豁出去似的，把杯子送到嘴邊，呷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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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剛一含到口中，忠平的表情頓時變得十分古怪，似乎是想將口中的東西吐出來，卻又望了一眼竹簾後面，“咕嚕”一聲，把水咽了下去。% `5 I/ a. ~$ x5 Z'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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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鹹！ ”7 j4 d5 q$ |( B# `4 k3 E

忠平大叫著，伸出左拳擦了擦嘴巴：“這是海水！ ”忠平說道。

四$ D2 w: A2 A! ~

道滿向著晴明伸出右手，手掌握成拳頭。指縫之間，露出茶色羽毛般的東西。8 Y$ Y  a/ X;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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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剛才庭院裏遭水淹的麻雀。”道滿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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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問晴明大人，這只麻雀究竟是活著，還是死了？ ”4 [4 Q+ |! |# ~/ S# O

“呵呵。道滿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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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嘴角浮出微笑，說道：“我如果說還活著，你大概會把麻雀捏死在手中。% ?3 _' y% @/ z# O0 _+ E

我如果說死了，你大概會把麻雀放回空中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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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

道滿尷尬地苦笑著，攤開右手。- I$ U, d  ?( u+ n
* c# p6 `) C* s1 y1 i
於是，麻雀從道滿的手掌上騰空飛起，迅即穿過屋檐，逃向天空。
8 k9 ~- n  R; S* S* v
“呸！ ”  \) n) }% `! ?- [1 _" U

道滿嘟囔著，用右手搔著右耳朵後面，搔得咯吱作響。3 ]; P1 @) a0 t8 K

“晴明，道滿！ ”" `2 ^5 g& I2 S" q' n
  n* p5 Y9 }4 b+ l% b
這時，響起了忠平呼喚兩人的聲音：“我們已經欣賞過兩位的方術了。接下來，請用我們備下的物件來猜東西吧。”; ^$ F& T" N8 m7 {0 d7 @7 L6 j

“哦。”/ \5 @' }$ n! C: b2 W2 P

“猜東西嘛……”$ k- W( x0 w; Q. a

道滿和晴明同時小聲說著。7 ^! c$ U3 U5 A2 X# J  t' D
- i9 u5 d: V) k0 A' E" W
“是射覆。”忠平說。
. [; [7 {1 b/ E5 \5 \  ?, d
所謂射覆，就是猜測被覆蓋或者隱藏起來的東西是什么。
) q+ K( X+ d& j' ?+ s, m9 d( @
放在晴明和道滿面前的，是一只表面飾有龜鶴螺鈿紋樣的箱子。/ H8 n$ c( ^! E6 B
3 `6 B% l- j! w: g* n1 Y
箱子上扎著紫色的絲綢帶子。
  O* g  O% q( i3 y# N+ X) b
“請兩位猜猜這裏面藏著的東西是什么。”忠平說。# h( n$ X* {. _/ i) K  `1 H

“道滿猜數目，晴明猜裏面是什么東西。”
1 N; t2 J) k! j* J, s
“明白了。”6 O6 \: v# b  F8 N1 N" o( t

兩人點頭答應。6 }' [4 X: }, Z- E. l8 Y

道滿注視著那只箱子，問睛明：“我先回答，可以嗎？ ”7 P) `/ P1 i1 j
; l( ^7 z2 w/ ?8 O3 G6 Z3 D
“請。”! s1 S$ s) e( ^/ }; S& G

晴明表示同意。. @2 A2 z' s1 o& j) g
2 n- w& z5 M& o
“裏面是十二只老鼠。”
0 Q  P2 f  W8 u2 A' w# w  d5 l
道滿脫口而出。

“你、你怎么……”
6 G4 @% k4 b; O: W
右大臣藤原師輔大叫出聲。# Z" L" N/ s$ q1 C
7 B. s# L" I2 `$ s% E! O
看了一眼失聲大叫的師輔，道滿笑道：“是一十二只老鼠。”- e9 [' u0 R+ v6 E! M
, }+ g4 J: G8 F! e
他滿臉得意的笑容。7 q. E$ R2 p* l' I
2 k  `" i9 M8 }5 ?2 w$ Z8 P# T
博雅在對面驚訝得險些站起身來。

這場較量應該一方回答數字，一方回答是什么東西。　　如果讓道滿先回答，他應該說“十二”才對。

然而，道滿卻一張口就把兩個答案都說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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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這是正確的答案，那么無論晴明是回答數字，還是回答藏在裏面的是什么東西，都會被大家看成是模倣道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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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晴明卻處亂不驚：“是四只大柑子。”2 h; V/ o7 ?# ]
4 P8 C1 h$ K* e+ X
他表情沉靜地說道。

大柑子——就是酸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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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喂！ ”

這次是博雅驚叫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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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柑子，應該在夏天才結果。現在這個季節，樹上恐怕還沒結出果實呢。也就是說，箱子裏根本不可能藏有這種東西。3 t/ g; L1 V2 q8 c! t  T- p% [

“原來如此，你竟然來這么一招啊，晴明大人……”& F7 x4 r7 h' x% V4 C/ @
+ W# u6 x5 W$ E* |* k1 j' |1 K
道滿低聲說著。0 m* L) z$ L, n8 G/ o
3 `# d; ]4 _+ z* m5 K
“十二只老鼠。”1 Q$ n) B9 s9 p9 |/ b  \, l5 F$ O4 F  X

他又一次說道。

“四只大柑子。”
" H. N8 ~, t* v
晴明也再次報出答案。7 `$ [! Z" Y9 e# ]# B' i9 m/ h- N

於是，道滿再度輕聲說：“十二只老鼠。”
& W. |6 K' N; p/ i% _) d0 m+ E
“四只大柑子。”- Q& G1 t# n% W

晴明也輕聲說。9 _( ~" Y7 m- T# Z1 v, k7 C
8 P1 r& R8 P5 d5 N. j/ J
“十二只老鼠。”% Z6 ^6 X  @& p1 T) ~4 f+ s
8 E5 \# r! S, F: `; i) X
“四只大柑子。”

彼此寸步不讓。
, ^5 f3 u. L' P6 s# @
“道滿大人——”; {0 G2 {2 m' w# }/ F! ~* P
- _& I& [: o, r1 d' S
晴明說：“你先回答了，然後我也回答了，沒必要再這樣爭執下去了吧？ ”
0 A) V+ [0 r/ R  N- y
“不錯。”

道滿點頭。! N$ V- D. e3 o1 K# c( Z9 q

“那好，打開一看不就全知道了嗎？ ”! Y; \+ l, ^. o; F& u$ l7 j* M
8 I" p- X5 W& L' n. g" U
忠平這樣說著。‘晴明和道滿都沉默不語。, h$ n0 G6 t5 y# N* ^3 z

“那么，我打開啦……”1 z; e1 G4 W  t) h
7 G. ?* m0 q8 [. G  l
箱子打開了，果然如同晴明所猜的那樣，裏面有四只大柑子。' m6 A* h& ^. {5 ~& _

“怎、怎么會……”

師輔驚詫不已地大呼小叫。' `# j! P5 L  O4 z) @
1 t* e. l& Z' L* b- q
“哈哈，真不愧是晴明大人，我的方術遠不及你……”: A. t6 c  ^/ V3 V+ }. U- |) _9 T
$ M! B8 O: a9 W* B% w. n
道滿的模樣毫無羞慚，縱聲哈哈大笑。' D6 t7 w7 s! z. P- {; e$ y
2 w( Z0 k8 {' l/ \0 B
五
9 J/ t* {! C# V
兩人悠然自得地喝著酒。4 P2 |: N; V2 a6 A' \3 w6 j
6 s/ \% _3 x# q1 @. r' C+ S- ^
夜晚——晴明宅邸庭院的櫻花，因為白天天氣暖和的緣故，已經開始綻放了。9 T3 J+ S* ~' |0 t$ U" F
3 t. ^8 s4 p0 {3 n$ ~4 K
從外廊內抬頭望去，在黑暗中，依稀可以看到點點白色的花朵。$ [: d; C8 o$ t4 x& ]$ h
0 e! w% r# l2 [  [5 I& T
晴明和博雅相對而坐，正在喝著酒。! E" E. v: `; s9 r
9 F6 e; b6 [! i* h
外廊內放著一大瓶酒和三只素陶杯子。

其中兩只杯子已經斟滿酒。

兩人不時舉杯喝酒，漫不經心地眺望著夜晚的庭院。

今天，晴明與道滿剛鬥過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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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回來，我還是大吃一驚啊，晴明……”博雅說道。. T* x2 s1 z; x- H2 v

“你和道滿兩人，各自堅持老鼠和大柑子的時候，大概在彼此較量吧。”4 o* o& ]* \+ a& V. }2 B

“啊，的確如此。”$ b1 \# i/ e* D' [2 L6 Y- [
0 n. r2 R1 r7 r- L
“兩人輪流說，最後說出那東西名字的人，他的咒語便決定箱子裏的東西是什么，對嗎？ ”

“嗯。”' l( t: c9 ]8 C& e" [1 v) Q
" l! X- P8 u4 ]: E
“不過，起先道滿大人說出答案時，連數目和東西名字一起說出來，我真是急得不知所措啊。其實，對於搶先回答的道滿大人來說，反倒不利吧？ ”

“……”2 p! E: i" _8 B. o# Z( d) A$ u3 p

“可是，晴明，更令人吃驚的事，倒是在你和道滿大人走後發生的呢。”

“哦？ ”' S) u! f% W% K; x3 z1 V# }7 Y
( z# b. c3 E0 O% L
“你們走了之後，右大臣藤原師輔大人第一個衝到箱子前。師輔大人的神態好像有點不服氣，一會兒拿起大柑子，一會兒反復查看箱子裏面，看了左一次右一次……”9 {) }' `, A1 j$ C
  n% O7 s# R$ C, _. A! R
最後，他好像想到了什么。

師輔喃喃說了一聲什么，開始用手去剝大柑子的皮。+ V# G  T- z/ m0 S0 R
5 Y, Q  f" }1 s3 u" c$ m1 j3 Z  y
“諸位大人，麻煩大家把這些大柑子的皮剝開。”

聽到這話，幾個人動手將四個大柑子的皮剝開了，沒想到裏面竟然爬出了萱鼠。0 S* z3 V  ]. e4 r) Q

原來四個大柑子中，每一只柑子裏都有三只小小的萱鼠，柑子皮還沒剝到一半，它們便從裏面爬了出來。3 U  K: s3 Z. s: r2 {

“原來你和道滿大人都猜出了箱子裏是什么東西呀。”' U6 c1 G+ u0 c- S: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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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又說：“不僅如此，從箱子裏爬出的萱鼠，個個嘴裏都還叼著一件金光閃閃的小東西呢。你知道那是什么東西嗎？ ”
% `# K  `  E, G6 B- t0 @
“是金制的十二神將吧？ ”晴明答道。9 P2 [" z6 w0 ^" o

“你怎么知道，晴明？完全正確。萱鼠叼著的，正是用金子雕成的十二神將像，每個都有小手指大小。” 　　十二神將是藥師如來的部屬，一共是十二位守護神。) h: o% v. o# j9 ]+ o' ^! K
! x- y3 ~$ p4 \
子神將，宮毗羅。) W( c5 V1 W! k& {2 Z6 T
% B# ^8 ?! t& v+ Q$ A% Q& [
醜神將，伐折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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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神將，迷企羅。; e' L; }1 r6 g# B3 U
9 r7 Y6 u) _2 `$ h2 V
卯神將，安底羅。$ ^3 Q8 p' T8 v5 W4 b

辰神將，安爾羅。
$ B# A3 ]" a" T! v
巳神將，珊底羅。

午神將，因達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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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神將，波夷羅。* z5 c3 U; n7 ?/ p# v

申神將，摩虎羅。4 T% k/ w, j! W& ^+ S% F
, T9 _& R% L2 s1 G% J3 ~! V: o* C7 U
酉神將，真達羅。! x; d* U$ Q0 f" ]

戌神將，招杜羅。5 s8 T$ p# ^- j

亥神將，比羯羅。

“眾人連忙慌手慌腳去抓那些口中叼著神將的萱鼠。/ Q# i5 G( L4 Q# R% ]
, k( U* i+ q" I9 g( t6 o
他們這么做，其實大有緣故。“

“放在箱子裏的東西，‘原本就是這十二神將，對不對？ ”
8 R+ t$ z8 X% U# m- e" i- F1 b7 a
“晴明，原來你知道啊？ ”9 D5 n' d: j  N( ^
0 b& E' S6 G2 \
“那是藤原9 幣輔大人的寶貝吧？ ”6 W2 a; V. m9 \: d& _3 A

“嗯。多年前，藤原大人請東大寺的佛像雕刻師制作了十二神將像，據說極其精美。這次是師輔大人親口提議把這些神像放進箱子裏的。當時在場的人，據說除了師輔大人之外，就是實賴大人和忠平大人了，一共只有三個人知道這件事。”

“嗯。”

“但是，十分遺憾的是，有一只萱鼠逃走了，怎么找都沒找到。它口中叼著的那尊神將，也就去向不明了。”
  v2 b8 H+ \2 c7 o& i; e0 g) f
“哪個神將？ ”: p6 C. m; T! a( t' Z

“辰時的安爾羅。”
8 [: D4 F/ `3 q4 D$ R6 h
“呵呵。”
1 s* X! G# y: x5 o* G
晴明說話時，庭院裏似乎有人來了。# K6 q1 P7 f) o+ G! t! ~! ^6 l

六
" ?3 q- G7 b( A( Q2 o7 A
博雅向庭院縱目望去，發現院子的黑暗處，依稀站著一個人影。8 G2 \0 U5 M& {  d$ B

是一位衣衫襤褸的老人。4 S8 @& p$ C* p6 ]$ }5 {- z
( `% W5 w2 x% L+ m8 Z& a% h
茅草似的白發，白色的胡須，都十分眼熟。

“道滿大人……”
8 X, q6 }+ d/ N
博雅低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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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是蘆屋道滿站在那裏。3 E! q2 K+ N) N$ }% _, `! ~# U' M
' O- ~" [3 S' e+ m- b
“晴明……”

道滿輕聲招呼。' S' G9 ]$ A" }& T  S
' v) p& F  J" g( r3 K4 T) v
“啊呀。道滿大人，正在恭候您的大駕呢。”
( }/ H& g& W9 R, M" F: n  p" F/ t
晴明對道滿說道。5 `* @. }9 q1 }2 S

“我是來取約好的東西的……”6 ?0 Q. {$ m' M& E
, e+ o1 g4 o( U- ?
“這我知道。不管怎么樣，先請這邊來，喝點酒再走吧。”
2 G9 y6 q4 L' U' ]9 R2 s
“噢。”: R8 Y( c+ K! D. x" |
) r; b! h+ T/ I* \
道滿答了一聲。) z6 S2 `0 }* X+ w& n" U
3 |& ?" S, L5 c1 ~% n
接著便走了過來，登上臺階走到外廊地板上，坐在兩人之間。: o& \# b. \8 d' M8 z+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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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實話，那身裝扮可把我累慘啦。”
3 ]0 Y) @' z. D) b  F
道滿搔著頭笑道。& i: w  S2 ?" U& ^; b1 j
5 p# _% {0 N5 m3 R( L8 z0 p
晴明拿起酒瓶，往空著的第三只杯子中斟滿酒。道滿津津有味地喝起來。．“好酒！ ”' \- U. H! P8 G' [% x

道滿伸出舌頭舔去沾在嘴唇上的酒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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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輕輕打了三下響指，從庭院裏傳來響聲，一只萱鼠沿著臺階的扶手，爬到外廊內。9 m$ _2 p0 _/ ^, c# C( n& d

萱鼠的口中，啣著一個金光閃閃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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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東西，真了不起。”! m! t$ @$ ^( |- `-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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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著，從萱鼠的口中，把那金色發光的東西拿在右手裏。$ T  O" n5 q! A& n) W9 f# j
' n6 q' C4 u4 E# S! V1 y
“這？！”

博雅驚呼。
& H2 n+ @) B9 F+ L' _. d4 i
“這是黃金十二神將之一——辰時的安爾羅啊。”$ Y* d! V0 p- X; j; }% t7 m- D3 |

晴明回答道。

辰，就是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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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是極其精美。”

晴明拿在手中，把玩了好一會兒。
) g$ `/ ^8 P( n; I
“請吧。”

晴明把神像遞給道滿。

“那我就收下啦。”

道滿接過神像，理所當然地把它放入懷中。　　“這可是師輔大人的……”
7 A( o9 X! i+ g9 G* _& }/ N9 x" d
“沒錯。”
  q' Q. G* m4 u# n
晴明對博雅說道。/ T4 \9 L' q* ]1 o1 J
6 y' a0 o# {; a' {
“怎么會在這裏？究竟怎么回事，晴明？難道一開始你就打算把這神像給道滿大人？ ”

“是啊，因為這是我們事先約定的。”) A9 ]2 L. O% l$ c- B! b

“約定？這是怎么回事？ ”博雅追問。2 t4 F" l+ K' c* N! M: _( k
' k' ?. k5 e# B  o% ^
“是那小子先玩花招嘛。”道滿說道。, l4 @+ Q; J. v/ u4 Q

“那小子？ ”

“藤原師輔。”

“什么？！”

“師輔那小子，先跑到我這裏賣乖。說是跟晴明鬥法時。要比射覆。連那箱子裏放什么東西都告訴我啦……”

“怎么。師輔大人？ ”2 ~& f1 b0 v# u# ]( Q" J

“說是既然他在宮中提到我的名字，為了體面，一定要讓我贏才行。”

“……”

“於是，兩天前的晚上，道滿大人來找我啦。”晴明說。9 S- J  }: K2 ~* x

當時，道滿對晴明說：“兩天後的這場鬥法，我來敗給你怎么樣，晴明？ ”6 \$ r- l" `6 w( v' [

又補充說：“作為交換條件，我想要一件東西。”% D+ [8 K; N5 s+ V
9 k& \1 a$ w% z$ Z, V6 e# ^
“什么東西？ ”, a: c" `  c1 t1 R" l5 V7 ~0 l
2 W- D& r$ t" E/ z6 `7 e3 M/ t9 ]
“箱子裏的一個神將像，隨便哪個都行。”

“為什么？ ”9 ]1 r: c) q+ j8 [5 @- [

“我要懲罰這幫家夥，他們簡直無聊之極，居然想得出叫你我鬥法。晴明，我讓你贏。你得名，我得利，怎么樣？ ”道滿這樣說道。, A0 J" c; m" z6 Y% N

“結果我答應啦。”晴明說。( k5 r4 p8 e* I1 F3 m8 Q; s

“什么？！”

博雅不知該說什么好。

“我們用自己的法術讓他們開心一場。太便宜，太便宜啦！ ”

道滿一邊說，一邊把酒杯舉到嘴邊。' m/ m0 j( |9 M. s

“難怪箱子裏出現大柑子時，師輔大人失口驚叫，原來是這么回事呀……”; Q1 ]% q) f: o0 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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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倣佛終於恍然大悟似的低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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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喝酒，博雅！ ”5 D9 ]" Z' p, K

晴明往博雅的酒杯中斟滿酒。$ I' `& A; d9 B
, u: O. [( @" ~' }
“唔，嗯。”/ p+ O7 s5 W0 q, _/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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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端起酒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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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沉到西邊的山巒——“真是太好玩了，晴明……”

道滿說了一句，然後站起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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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8 q: F9 E5 x1 x* A4 ^7 g9 Z: E

道滿緩步走過外廊，走下臺階，走出院子。

“回見……”, X- _/ a  L0 x' g5 `

道滿頭也不回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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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道滿的身影消失了。

“博雅，的確很有趣吧？ ”晴明說道。( P) Y# `# I5 E1 z

沉默了好一陣，博雅才低聲回答：“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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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6 11:54 PM | 只看該作者

一

清澄明朗的月光，照射著庭院。/ Y0 ^) M* ?2 N( Z* n, ?* t

這是秋季即將走到盡頭的院落。# n& l" O8 W, Y+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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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葉紛紛飄落在滿地行將枯萎的花草上。+ o+ c7 T0 J3 x9 N8 ]* |) m, c4 y9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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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淩晨時，庭院裏大概會降下白霜，形成宛似積了一層薄雪的院景。季節正在由秋向冬轉換。大概再過十來天，庭院的景色就不妨稱做冬天了。8 h: c* d7 a3 M" O1 |! s

夜空清澈澄明，空氣中的清寒徑直垂瀉到大地上。

“真是光陰似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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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博雅充滿感嘆地輕聲說道。# n+ [( N7 g, i  a5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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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之前才剛剛送走夏天，此刻卻已經快要進入冬天了……”

他們在喝酒。

地點是在安倍晴明宅邸的外廊內。兩人相對坐在粗木條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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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廊內只點了一盞燈火，晴明和博雅悠然自得地在杯裏斟滿酒，不時送入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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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大概也一樣，無論曾經何等強壯，肉體也會不知不覺地衰弱，有朝一日回過神來，也許發現自己已經只剩一具枯骨，散落在荒草叢中了。”4 I' |9 p% R* f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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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漫不經心地點點頭，舉酒送到唇邊。

晴明心中若有所思。) K$ c6 K3 a' B1 c

“所以有時候，人才會像從前那位永興禪師所看到的那具骷髏一樣，厭棄俗世皈依佛祖吧。”博雅說。+ R8 `8 a0 j7 J/ z* L

也許是這番話觸動了晴明，他似乎心中一動，眸子轉向博雅。

“你知道永興禪師的故事嗎？ ”( ]+ p6 W' Q8 {2 W- i(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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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身穿白色狩衣，背靠廊柱。

眸子炯炯閃亮，似乎對博雅的話很感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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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是南菩薩——都城原本還在奈良的時代，他是東大寺良弁僧正的門人。”

博雅一邊舉酒送往唇邊，一邊回答。' q0 V( X/ j0 A1 d. f- S5 _5 _

永興禪師——從晴明和博雅的時代上溯二百餘年，也就是在女帝稱德天皇的時代，是居住在紀伊國牟婁郡熊野村的僧人。因為地處皇城南方，故被稱做南菩薩。' l& n* [+ T% R) u$ {7 |% v)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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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晴明，說老實話，對我來說，這個故事有點恐怖。”& f2 u. _; e; M1 B3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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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的確有點。”晴明道。7 |; }6 N! K' z* D: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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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是這樣的——一天，有一位和尚來找永興禪師。) t, L2 y5 v8 e. k' Y; i
0 R' b* {" }4 x# P' F
和尚只帶了一部《法華經》、一只白銅水瓶和一把繩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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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貧僧想在南菩薩大師門下修行，請大師收留。”& f7 v# _2 W4 Q/ a2 K; j# h  W
1 J) U% T% |9 l. I' G
永興禪師聽他這么說，便讓他留了下來。

這位和尚的修行法，便是誦念《法華經》。每天清晨、午間和夜晚，只管不停地念誦《法華經》。除了少量的進食和少量的睡眠以外，其餘都用來一心念誦這部佛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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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大約過了一年。　　“至今為止，承蒙您多方照顧，不勝感謝。貧僧這就打算告辭，準備穿過伊勢國，進深山去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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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尚說罷，便把自己的繩椅留贈永興禪師，離開了。

永興禪師送給和尚兩鬥糯米幹飯碾成的糯米粉，並派兩位居士陪伴他，把他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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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步行了約有一天。

那和尚對兩位居士說：“請就此止步。”! v9 p2 Y8 x. e3 B9 r3 l6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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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便把兩鬥糯米粉及《法華經》、缽盂送給兩位居士，打發他們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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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手頭只留下長三十多米的繩子和那只白銅水瓶。9 m+ R  F& Z6 y5 }$ [8 `% E

自那以後，約莫過去了兩年。一天，熊野村幾個男人一起到熊野川上遊的山裏伐木，打算將砍伐的木材編成木筏，從上遊將木筏放流而下，用這種辦法把木材運回自己的家鄉。$ ~: F  ~! }3 i6 H/ r8 `# D) i2 W

這群漢子正在山裏砍樹的時候，遠方傳來一陣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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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是有人在山中某處念誦經文。側耳細聽，原來念的是《法華經》。! `9 p( f2 \8 V4 P1 f)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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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定是哪位尊貴的大師在山裏修行。”1 Z1 A, P4 \! Q0 z* o0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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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天過去，一個月過去了，三個月過去了。那聲音卻始終不曾中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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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聲音喚起了漢子們的信仰之心，，他們打算給那位念經的大師送去一些吃的東西，然而卻到處都找不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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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約莫半年，為了放筏，漢子們再次進山，沒想到那聲音還在日夜不止地念經。3 p& n' Z- [' f" r. L' {# V8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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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下子，眾人深感事情有點蹊蹺，便把這件事稟告了永興禪師。

“就是這樣，現在依然可以聽到念誦《法華經》的聲音。”8 I" T6 p0 L% B)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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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興禪師進山去探訪，果然聽到有人聲在不斷念誦《法華經》。3 T1 G- E& Y3 `' W) p4 J. |- V$ Z

循著聲音進入深山，只見密林之中懸崖高聳，一具人的遺骸倒挂在絕壁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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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腳捆著麻繩，看模樣，似乎是下定決心，縱身從崖頂跳下來的。那繩子湊巧勾在懸崖頂的一塊岩石上。

遺骸已經化作白骨，懸崖下卻有一只似曾相識的白銅水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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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呀，這不就是約莫兩年半前，說是要進山修行的那個和尚嗎？ ”, Z* k5 u# R& f' C2 D4 S%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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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和尚，死後依然還在不停地念誦《法華經》。

熊野的山，自古便是靈山，被認為離極樂世界最近。

看來他是為了求佛法而舍身的。2 d4 }* O, H$ j. d/ g

那座懸崖根本無法攀登，永興禪師只得聽任遺骸留在原處，揮淚返回寺院。

又是三年過去。熊野村的漢子們又來到永興禪師處。

“前些日子我們又進山啦，這次還是能聽到誦經的聲音。”' q: l0 v$ S6 f+ Z: F4 c

於是，永興禪師再次來到那個地方。這次，繩子已經腐爛，和尚的遺骸掉落在懸崖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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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仔細一看，那具骷髏口中的舌頭居然不僅沒有腐爛，而且色澤鮮傃，正起伏蠕動，不是在念誦著《法華經》嗎？ “大概是堅持念誦《法華經》，積下功德，才會如此。1 F- I  P3 M, t( {( @/ w7 t; N( n

這個人一定不是凡人，而是一位真正的尊者啊。“6 w: P/ E0 Y6 N. F7 n% E* R

永興禪師說罷，雙手合十以表敬意。) X) _5 F' Z9 P, v( J

二

“誠然。這不妨看做是《法華經》靈驗無比的例證，可是……”7 E2 s! Z3 @" r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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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倣佛正在思考如何才能更準確地表達自己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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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什么？ ”1 u  I. J8 a/ ^, ~*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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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說呢，晴明？一想到熊野山中，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無論春夏秋冬、白天黑夜，骷髏中的舌頭一刻不停地念誦著《法華經》，不知怎么回事，我怎么都感覺不到他的崇高，反而感到毛骨悚然呢。”

“的確如此。”

“你也這樣想嗎？ ”

“是呀。”" @5 U" W/ M" y; Y9 p8 k+ v7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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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的紅唇上浮出一絲冷靜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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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若是過分迷戀某位美人，失魂落魄之餘，有時也會變成魔鬼的。”; M, V8 @6 Y- @* Y& E/ ]5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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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注視著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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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執著心過分強烈的話，人有時也會變成魔鬼的。”% M* o. X8 f; P% M; Q

“呵呵。”0 J0 c. \/ M7 z8 v2 Q!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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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誦《法華經》，祈願往生極樂，同樣也是一種執著。”$ L6 X. P) r; U- 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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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y8 {5 g: d2 [' j& H" J, b* g

“這位和尚恐怕也是執著心格外強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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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這么說，晴明，舌頭念誦《法華經》，並不是因為《法華經》靈驗的緣故嘍？ ”  Q  H. Q% I6 v2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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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呀。恐怕是那位和尚強烈的執著心造成的。這大概也是一種鬼吧。”, H$ K4 t/ y8 D: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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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鬼嗎？ ”1 a1 O, b" b0 T" {8 H- D0 i+ ^

“算是吧。”

晴明點頭，把目光轉向博雅：“可是，博雅，沒想到是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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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舌頭？ ”/ x' [# |. [  c; J1 G/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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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你提到骷髏舌頭，真是幫了我的大忙……”

“你在說什么？ ”3 ~% q; v8 Q! Z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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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舌頭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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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舌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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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骷髏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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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骷髏？ ”' A( H" y& I5 S

“眼下正好有一件事情，我在猶豫不決。”

“是嗎？ ”% W$ O3 |0 ^9 c5 i; r+ c7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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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事其實也與東大寺有關。多虧你提起舌頭，我已經心中有數，明白該如何處置啦。”/ t. D  j; S6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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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是什么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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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西京，有一座寺院，名叫最照寺。” 　　“那個寺院我也知道。”3 N- {2 W8 |* R  x6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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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莫八十年前，曾在東大寺修行的常道上人創建了最照寺。這位上人曾蒙空海大師親行灌頂禮（佛教真言宗授與修行僧人以阿閉梨資格時舉行的儀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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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空海大師與東大寺，緣分原本很深。”2 a  {4 u8 P- T* b) B5 L2 g  V0 p

“早在七十五年前，常道上人就已經去世了。如今，最照寺的住持是一位法名叫做忍覺的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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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名字我聽說過。在宮中還見過他幾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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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今年將滿五十六歲。就是這位忍覺和尚最近遇上了一樁怪事。”3 R7 j( W/ n& ^$ d1 f7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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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最初察覺到忍覺和尚情形不對的，是他的一位法名叫元心的弟子。

早晨修行的時候，忍覺沒有露面。元心感到很詫異，便去探視，發現忍覺還在寢具中熟睡。

忍覺清晨修行遲到，與其說是難得一次，不如說是從來不曾有過。元心心中反而感到松了一口氣：就連師傅這樣的高僧。偶爾也會睡過頭。# Y. P2 c) k3 R+ X8 n

“忍覺大人……”6 f& A, I; t) _4 g% l" c& i

他呼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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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忍覺絲毫沒有要醒來的跡象。" {+ T) _( k1 U1 V4 G) Z"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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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覺大人！ ”$ ~/ k2 y7 E/ y2 g( M8 c3 G

這次他提高了聲音，可是忍覺依然毫無起身的跡象。' a7 F2 ?! b2 ^/ O+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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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非過世了？元心走到近前，把手放在忍覺肩頭摸了摸，很溫暖。而且忍覺還微微打著呼嚕。原來他還在熟睡中，只是叫不醒而已。: G7 ^. K3 U/ `. p/ f; G$ 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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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心一邊呼喚，一邊輕輕搖晃忍覺的肩膀。然而還是叫不醒他。( I* q" S- d6 n$ s/ _' I

元心只好將嘴巴湊到忍覺耳旁，一邊大聲呼喚他的名字，一邊使勁搖晃。( N+ s' X4 U7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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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論發生什么事，這樣應該叫得醒任何人，可忍覺依然沒有睜眼。3 ?/ Z  N: F8 I; @4 @2 m, _(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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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覺大人叫不醒。”

聽到元心的通報，其他僧侶都聚集過來。6 l% i5 X. Y" Z& Y6 Q: t( h. C

眾人嘗試了種種辦法，又是呼喚，又是往忍覺嘴裏灌水．結果還是沒能讓忍覺睜開眼來。0 N+ W* R- d* j

奇怪的是，他只是長睡不醒，此外，沒有任何不正常的地方。- R$ E& ^4 V# J

於是，眾僧決定姑且讓他睡一天，觀察情形，倘若還是沒有醒來的跡象，再考慮應該怎么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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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整整一天過去，忍覺猶自高眠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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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僧正在商量該如何是好，冷不丁忍覺當著眾人的面，“啊”的一聲，嘴巴大大張開來。9 u* Z3 L' {. F& B6 k

起先的一剎那，大家還以為忍覺醒過來了，然而不是。忍覺只是張開嘴巴繼續沉睡。

然後——“啊、啊……”4 C6 D7 I* y' G; t5 ~' M+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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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覺口中不斷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呻吟聲。9 m* n$ g% t0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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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看忍覺，他的臉由於痛苦而扭曲變形，涎水從張開的口中流了出來。8 k# z. `1 H) b* N

忍覺看上去很痛苦，身體左右扭動，不斷地呻吟。

不一會兒，從他的口、鼻、耳中冒出煙霧，氣味好似肉被燒焦一般。! r4 k4 @7 E4 h; W3 }# K

這可危險了。

眾僧弄不清忍覺身上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情，只能一起動手打算按住狂躁不已的忍覺。沒想到卻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反彈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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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 ”

忍覺高聲發出一聲慘叫，猛地撐起上半身，睜開了眼睛。$ O' J# J# ]+ o; M7 X9 h( ?  I

忍覺渾身汗水淋漓，倣佛剛剛洗完澡一般。　　他又狂鬧了一陣子，才漸漸安靜下來。神智似乎也清醒過來了。  P" ]& M$ k+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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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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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覺意識到大家都在身旁，便喊了一聲弟子的名字。' ?. r/ n  m* Y/ ^! B

“您醒過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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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心答應道。# y# Q( R; |" [$ L( m* p. O#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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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做夢……”

忍覺輕聲自語。

“您夢見可怕的事情了嗎？您看起來非常痛苦……”

“不，可是……如果是夢，剛才那光景簡直太……”

忍覺似乎想說什么。又止住了話頭。' j, X" @/ g! S* ^1 }# _: e3 y3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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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心……”# I9 f9 U$ d* l. o4 E

忍覺看了一眼弟子，說：“立即查看一下這間屋子的地板下面，看有沒有什么可疑的東西，如果發現什么，馬上拿到這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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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疑的東西？ ”

“不論什么東西。總之，你馬上鑽到地板下面去看看。”/ `+ c0 l& o8 Z/ a' T: p

聽到這話，元心便走到外面，從外廊下面鑽到屋子的地板下。5 T, i9 V4 v- s3 K; C

不久，地板下傳來元心一聲驚叫。0 j  r7 g1 l2 }3 M6 H$ r'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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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呀！ ”8 h. Q4 o5 [0 ~( g1 v* p' ~5 r4 m

又過了一會兒，元心回到房間裏。* R  p! ?7 A) y

“這地板下面，竟然有一具人的骷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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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心向眾人報告。$ X' B- @% l6 q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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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吩咐我把它拿過來，可是，太可怕了，我不敢碰它……”元心又說。9 {1 k* A; k* [* ^6 b-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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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把它拿來吧。那具白骨，就是兩年前去世的壽惠大師。”忍覺說。

“可是，壽惠大師不是埋葬在寺院後面的墓中嗎？ ”1 {% c, P( \) w1 j8 E

“你去壽惠大師的墓地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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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奉命而去的元心，臉色蒼白地走了回來。% o% ]8 @! _  V4 f$ l4 a%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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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壽惠大師的墳墓被扒了！ ”

“不是被扒了。那是壽惠大師的白骨自己從墳墓裏爬出來時，留下的痕跡。”

“啊？ ”0 W* ]2 ]. b2 |4 I3 x

“總而言之，快到地板下面，把壽惠大師的白骨拿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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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害怕，壽惠大師救了我的性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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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著從地板之下拿來的骷髏，忍覺講起自己的怪誕夢境。0 f" ~/ ]2 {* {2 M0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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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先，我還以為是在做夢——忍覺這樣說道。8 w& {6 E: |  h  r

在夢中，忍覺在山上行走。

然而，如果說是夢的話，那一片片樹葉、一根根野草卻又是那樣分明。

沿著溪水向下遊走去，連潺潺的水聲也那么清晰，用手觸摸一下溪水，那水也是涼冰冰的。野鳥啼鳴，一陣風吹過，頭上的樹葉便隨風搖擺起來。: w4 ]9 U# S/ Q, z2 E

怎么也不像是夢境。5 w# U% U9 o" u: ~! S/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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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哪裏會是夢呢？然而，如果不是夢，自己究竟又是什么時候到這個地方來的呢？涉過溪水，登上山路，再繼續前行，過一陣子，眼前出現一片開闊地。

那裏建有一幢房屋。4 Z4 f5 c$ R: S

大唐風格的瓦屋，遊廊似的建築細細長長，房屋一間間隔開，看上去好似僧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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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進裏面一看，果然有位僧侶的身影，而且似曾相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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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不住想上前打招呼，但忍覺打消了這個念頭。因為他忽然想起來：這是以前住在最照寺的僧人。約莫三年前便已經過世了。1 e5 ~7 \' N! i: l2 A6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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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非是那個和尚死後變成了惡鬼，就居住在這深山老林裏？正在狐疑不定，對方也察覺到忍覺的存在。

那和尚臉色發青，走近前來。  C5 ^# X( w8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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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會到這種地方來了？這裏可不是常人隨便能來的地方。真是奇怪……”! j9 e, x6 t' w. |0 l

和尚滿臉認真的神情，看上去並不像成了惡鬼，然而，忍覺卻聽不懂和尚的意思。. G% e, P7 E, ~, V

“大概你不知道，這裏實在是非常可怕的地方。”

和尚渾身顫抖著。

聽了這話，忍覺越發覺得莫名其妙。

就在這時，一個聲音傳了過來：“唉呀，忍覺是我喊到這裏來的。”

循聲望去，原來站在那裏的居然是忍覺的師傅、兩年．之前便已過世的壽惠上人。

“壽惠大人，您怎么會在這裏？ ”! M3 {: C" u( }) e$ M: M#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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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呀，來不及跟你慢慢說啦。那些家夥馬上就要來啦。”% b6 [8 U6 x( k!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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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家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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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群可怕的家夥。我們每天都在這裏受著痛苦的煎熬，你可一定要親眼看一看我們所遭受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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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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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不錯。就是痛苦啊。”

最先見到的那個和尚流著眼淚說。

“您如果也在那所寺院中過世的話，那么有朝一日也得到這裏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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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和尚的身體依然在顫抖。" C, I- n* y! u, v9 G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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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讓你親眼看一下我們在這裏的情形，我才去把你喊了來。我跌跌撞撞地趕到你那兒，結果卻無法進屋，於是便鑽進地板下面，等你睡著之後，就把你帶到這兒來了。”

壽惠上人滿臉憔悴地說。　　“啊呀，時間到了，那些家夥要來啦。”4 ^" K: i* i8 G

最先遇見的和尚說著，牙齒格格作響，嚇得直打戰。+ b0 y/ I- p; g1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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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聽好：找個隱蔽的地方躲起來，好好看著我們受的是怎樣的痛苦。回到人世之後，你要想方設法救救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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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壽惠大人，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 t4 p# G) O/ q* [% U8 f; o' E!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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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所有的弟子中。你是最為出色的一個。我相信你的能力，萬事都拜托你了。已經沒有時間詳細解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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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趕快躲藏起來！聽好：無論你看到什么光景，千萬不能喊出聲音！ “3 f' X5 b! e. @! k- I+ k1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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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說完，壽惠上人便推著忍覺的背，要他趕快躲藏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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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覺慌慌張張地藏在一塊大石頭後面，剛躲好，便看見對面的天空中，有一群人飛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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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人的衣著打扮倣佛是唐人模樣，一個接著一個從空中降落在庭院裏。總共約有四五十人。

“好啦。今天照常開始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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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一個看似首領的男人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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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

眾人齊聲回答，隨即在院子中幹起活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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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先是挖土，然後架起像是磔殺竊賊用的行刑柱似的東西，又不知從哪裏搬來木柴，燒起熊熊大火。在火上架起一口大鍋，放入銅塊使其熔化，像是煮一鍋通紅的開水一般，咕嘟咕嘟煮起沸騰的銅湯。

那首領模樣的男人坐在胡床上，注視著這一切。9 ?/ O6 }- O% `7 a4 W( 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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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的身後，插著好幾面紅色的旗子。

等一切都準備齊全，領頭的男人下令：“來啊！把罪人拉過來！ ”

於是，唐人們七手八腳闖入屋內，接二連三地從裏面拖出十幾名僧人。& o6 W) y/ ^*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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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一看，其中有幾個僧人是忍覺認識的，都已經謝世多年了。( ~3 |, E3 B2 \+ j9 i7 Z6 T5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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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既有在這裏最先遇見的那個和尚，也有壽惠上人。無論是誰，都因為極度恐懼而五官扭曲，甚至有人在號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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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就從你開始吧！ ”

那首領指著一個僧人說。於是，幾個唐人圍了上去，抓住那個號啕不已的僧人，把他綁在柱子上。0 i4 f9 R1 a: C% q! O) g

“饒了我吧！饒了我吧！ ”

一個唐人對準他的嘴巴，把一雙又粗又大的金筷子塞進去，把他的嘴撬開。嘴被撐到最大限度，那個僧人甚至連聲音也發不出來了。3 n/ l) u' f, U% k( |

從那張只能發出嬰兒般的嗚咽聲的口中，涎水滴滴答答不斷流下來。

“至今為止，你有三次把飯粒掉在桌子上，卻聽之任之，沒有撿起來吃掉，是不是！ ”

那首領又說：“所以，你必須喝三杯。”

於是，另一個唐人取出一把裝有長柄的鐵勺，從大鍋裏舀出滾湯似的黏稠銅汁，朝著那僧人的口中灌進去。* i5 b$ _1 i# U! J( F# r. f

不多不少恰好灌了三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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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僧人的鼻孔、兩個耳孔裏，說不清是熱氣還是煙霧的東西冒了出來。' a. z$ m* M. n: f

不久，僧人排出了鮮血淋漓、又黏又稠、倣佛是熔化的內臟似的東西。. H, G& h' I0 {3 J  Z; o- Y* J

其間，又一個僧侶被拖出來，綁在另一根柱子上。# b3 @3 I) r7 z) n8 |, A  v/ L, h1 n8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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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最照寺掃院子時，居然不加小心，一共踩死過七只螞蟻。所以你是七杯！ ”

於是，這名僧侶被強灌了七杯滾燙的銅汁。

就這樣，有打死正在吸血的蚊子的，有掐死虱子的，都被逐一問罪。僧侶們一個接一個被綁到柱子上，撬開嘴巴，灌入銅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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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輪到壽惠上人。

“你在十九歲那年，看到過一位年輕姑娘，心中生了茍且之念，是不是？ ”* [, J% S% F0 @% m' j# a$ g(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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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首領喝問。- J- |5 `+ ^6 x. u2 ]3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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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是還沒出家之前的事情。”- g, S$ I8 e3 h3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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壽惠上人剛說完，便有人用金筷子撬開他的嘴巴，灌入熔化的銅汁。2 b) L+ u$ t% }$ d+ F* z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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僧人們的耳朵、鼻子裏，都泛出了煙霧，發出燒焦一般令人作嘔的氣味。壽惠上人也在痛苦地掙扎著。9 R& }2 Q( C& M, h1 Y- d"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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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在慘不忍睹，忍覺終於按捺不住，“哎呀”一聲，情不自禁喊了出來。

“咦？好像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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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瞬間。唐人們圍住忍覺藏身的岩石，發現了他，將他帶到首領面前。* i3 k7 m6 F* P: Q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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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還活著。雖說你早晚還是要來到這裏，但現在還沒到時候……”+ z& m6 g# O(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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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首領的嘴角露出了得意的獰笑。

“哈哈，我知道了，是這裏的人把你喊來的吧。是誰喊你來的？ ”; o0 I% A/ l* N+ _9 ?8 J

這個問題當然不能回答。只能緊閉雙唇。

“那么。你也喝點嗎？ ”那首領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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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覺“哇”地大叫一聲想逃命，然而卻無從逃脫。最後如同其他僧侶一樣，也被綁到柱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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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巴被金筷子撬開來。( e; k/ l1 \$ {* h$ l; S6 r8 E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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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呀．味道好極了。快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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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人說著，把熔化的銅汁灌入忍覺的口中。% o+ P4 `! {: m2 V1 f7 \

燙得忍覺幾乎昏死過去。

正在苦苦掙扎時，耳邊傳來壽惠上人的聲音。

“是我！是我把這人帶來的。忍覺，趕快睜開眼睛！只要醒過來，你就可以逃離這裏！ ”" `) E" t; ]4 z; f5 N5 }; N;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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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漸漸遠去。7 A, ^" a7 z" g" t"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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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圍的風景逐漸變淡，越來越模糊，終於看不見了。- t. K& V5 M- ^5 w

“沒用。就算逃得了一時，日後也要把你抓回來。一定．要去抓你……”* p6 H. n$ ?  W# P9 k

首領說話的聲音，也漸漸地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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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忍覺清醒過來。% W3 J6 q  e' L# o; B4 y9 q

五

“可是，這也太不像話了。”博雅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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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嘛，只要活在這世上，總會有不小心踩著螞蟻的時候吧。掉落飯粒會有，見到美貌的女子便怦然心動也會有，如果說這也是罪過……”

“那么。這世上人人都難逃法網，個個都是罪犯了。”- W: [6 @8 S" |6 h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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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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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呢，結果怎樣了？ ”博雅問。  S: A! F(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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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說忍覺大人嗎？ ”- C$ l5 t( Y* \2 W! N" ~) U& `& ?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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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覺大人知道在地板下發現的骷髏是壽惠上人，正是這位壽惠上人與其他僧侶死後在某個地方遭受著可怕的折磨……而且，希望有人去拯救他們。現在所知道的就只有這些了。”: {8 L, {"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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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不知道該如何著手。

不僅如此，那個首領還聲稱，一定要來把忍覺抓走。1 Y  R& V. ]! W! ~+ t

一想到萬一睡眠中被抓走，忍覺便驚恐萬分，不敢入睡。) |/ m4 B  C6 k# w" J1 E7 A

就算相信這一切僅僅是一場噩夢，然而，那地板下面又為什么會有壽惠上人的骷髏呢？而且。自己逃走以後，壽惠上人又受到了怎樣的折磨呢？只要一入眠，也許就可以明白所有的一切，可是，睡眠已經成了一樁十分恐怖的事情。

“就因為這個緣故，聽說忍覺大人已經三天三夜沒睡了。”6 }- L8 V  v  c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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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9 ]) c5 j' W$ o9 Z% t( M4 `8 N/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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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實在看不下去，剛才最照寺那位名叫元心的和尚，趕到這裏來找我了。”4 k- @  _. J6 w" u. |) U

“既然這樣，你再不趕快行動的話，忍覺大人不是就要睡著了嗎？ ”; \6 X. Y! j: m4 b, |

“聽說每當昏昏欲睡的時候，他便念誦《心經》，讓自己保持清醒。”2 K  N# v  D# g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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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還不該動身趕去最照寺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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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但是去了之後該如何行動，我還在猶豫不定呢。幸好今天晚上你要來，所以我告訴最照寺那邊，說等你來後，和你一起去登門拜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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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跟你一起去嗎？ ” 　　“對。你也一起去。因為你常常說出我意想不到的事，幫了我很多次，今晚也是一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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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我說了什么？ ”

“你不是提起永興禪師和骷髏舌頭的故事嗎？ ”4 R: A3 J# B" v# A% ^4 d- w4 n

“不錯。可這又有什么關係呢？ ”

“總之，博雅，這話咱們在去最照寺的路上再慢慢談吧。你說得一點也不錯，是該動身了。”$ T- k* Q" }% h* N' }6 j- 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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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h6 R' D3 ~0 U%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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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嗎？ ”3 v8 e$ z* l) p/ ~' {! H

“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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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 `( \% Y4 V: h& ^; `' ~+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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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事情就這么決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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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奇怪……”+ N* T( P2 ^2 f% i: W8 a2 ]' R6 E

晴明說著，兩人已來到最照寺的山門前。

山門敞開著。4 C- p1 `; t" \( }
6 t& u. x% u& M$ }
進門之後，沿著石階走上去，上面另外還有一扇大門。門內就是正殿。

“怎么了，晴明？ ”博雅問。7 k, c) V4 A+ z8 T/ i

晴明仰望著黑漆漆的、聳立在古杉木之間的山門。) n2 M1 \4 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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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那位來找我的元心和尚說．山門這裏應該有人迎接我們啊。”; L  z( s/ [, U  u' a/ S;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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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低聲說著，穿過山門，登上石階。' K# A7 K& p: k$ R% g3 t* e;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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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緊隨在晴明身後。" q/ J7 z) S! s$ `( m

左右兩側，古杉的枝葉覆蓋在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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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階的中央，月亮的清光恰好投落其上，好像照出一條小徑。  I+ Z7 A0 `: a!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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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沿著石階來到大門前，發現這裏的大門也敞開著。
6 q6 N. k( ?/ T6 Z; s8 P
四周沒有任何人影。7 U4 X& h+ r: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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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進門內，依然沒有人的動靜。

朝著庭院方向走去的晴明，突然停下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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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晴明？ ”8 K8 B' z1 y,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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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壓低嗓門問道。( r5 `( E4 H. `- V. `' m' Y
5 U& Z0 f  d- r; e7 }) `- x; m' W
“有人來啦。”! l. g, J5 _+ @: i+ v0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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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倣佛私語似的說。

只見正殿的陰影處，出現了幾個人影，正在朝著庭院方向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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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兩個，三個……共有五個人。  X2 `/ D1 }9 `; }9 r#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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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個男人是唐人打扮。一個是身穿僧衣的男子。

身著僧衣的男人，右手被一個唐人打扮的男子牽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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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前面的唐人似乎是領頭的，正朝著這邊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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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得見嗎？ ”晴明問。1 s# l+ T- L- W: K"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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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指的是向這裏走來的五個男人的話，我看得見。”博雅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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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一看，五個男人在月光下，個個都全身發著朦朧的青光。透過領頭的男人的身體，依稀可以看見跟在後面的男人的身姿。由此看來，這些人似乎都是不具實體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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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陰間來客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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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低聲說著。4 |+ M: S% ?!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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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人打扮的男人們走過來，在晴明跟前止住腳步。

“咦，在這種地方，居然還有兩個人呢。”* j# ]) m. l1 U!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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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唐人說道。7 S% E5 A8 m& I1 L( |4 `3 ~
8 m1 c- Y' D$ y7 _& A  O
“這兩人沒有睡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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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醒著。” 　　幾個人紛紛說道。2 Z+ D: v) a$ U4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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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牽著的就是忍覺大師吧？ ”晴明問。

“你認識這和尚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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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前面、首領模樣的唐人說。

“那么果然是他啦。能否請你們松開他的手？ ”8 N8 [1 R* y5 f5 n( T7 |

晴明語調平靜地說。9 `5 m) l2 S3 c% {/ s% A

“這可不行。待會兒還得讓他飽嘗滾燙的銅汁呢。”

“請放了他。”- Z+ t+ t0 M& S2 @

“再礙事的話，連你也一塊帶走，讓你也去喝銅汁。”* E5 ^! o. u3 \$ g
9 G& S: S3 [1 ^4 g% D
“你們想試一試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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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絲毫沒有畏懼的神情，微微地笑著。+ ?2 U  o9 Z! _; ]9 Z: Z6 J/ n

“哎呀，煩透了。幹脆把這兩個家夥也帶走……”% A( P3 m* \, u% H* R" i! |6 B
2 h4 R1 ^+ o  i& @: J
那首領說罷，嘴裏念念有詞，伸手指著晴明。

“奇怪！你怎么會睡不著呢？ ”7 z+ |- t; k1 K) ^' Z  P: e( z

“你這一套，對我是不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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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完，那首領的臉上露出憤怒和驚訝的表情。/ ]) n, v5 N3 p5 f# h1 A' E8 ]/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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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啊，原來你是陰陽師！ ”

他大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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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不回答，只有一縷若有若無微笑浮現在紅唇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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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今晚姑且回去吧。”. y9 o& R' M5 I
# Y7 R8 b/ |3 B
那首領說完，“呼”地一下，他的身影淡了下去，消失了。5 s% N5 x+ ?0 D6 W

接著．另外三個唐人的身影也漸次消失，倣佛溶入月光中一般。6 G- e. a: p" Q9 B; F( ~) g(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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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下來的，只有忍覺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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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一定正在什么地方睡覺吧，能不能麻煩您給我們帶路？ ”& z8 m6 O7 [7 C+ ?6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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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晴明說完，忍覺緩慢地邁出腳步。# [: z" k' }5 L- S3 t& `
6 Z4 D2 V% u* \! f; t) x& ]
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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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那就開始吧。”) Z. l( S# {1 M.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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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這話時，晴明人在正殿裏。“6 U# q* L1 H7 I0 s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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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巨大的阿彌陀如來像前，晴明、博雅，還有忍覺、元心四個人坐在地板上。1 u* x! ]/ ]  x- p+ j: S$ O4 \0 J8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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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和博雅並肩而坐，與同樣並肩而坐的忍覺和元心對面而坐。( z5 p+ E* M# B5 V1 y. G' O$ k,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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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座燭臺上，點著四盞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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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人的旁邊，是正佛阿彌陀如來像。對於晴明和博雅而言，佛像在右側，對忍覺和元心而言，佛像則在左側。, k% z& d; b9 `8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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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面而坐的四個人之間，放著一具骷髏。7 b( ?: K+ U% {9 m3 ]4 z2 @3 U9 ~

放在地板上的骷髏，臉朝著晴明的方向。# f  L9 \- Y) I+ W3 `% f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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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莫半刻（古時將一晝夜分為十二時，配以十二天幹。其四分之一叫做刻，約相當於現在的30分鐘，故半刻大致等於現在的一刻，應為15分鐘左右。）之前，晴明和博雅將正在熟睡的元心和忍覺喊醒了。

其他僧侶也在熟睡，但晴明和博雅只叫醒了這兩個人。之所以沒有喚醒其他僧侶，是因為無法分辨他們究竟是被唐人施了法術，還是處於自然的睡眠中。既然唐人業已離去，讓他們繼續睡下去也無妨。: M5 x) I/ o9 @/ y+ y2 J/ F

總之，晴明和博雅先叫醒元心與忍覺兩位，四個人再一起來到正殿上。4 j! t& a7 J4 v$ s6 Q
1 t6 N$ f' N' c! n1 B& R0 C$ ~/ }
忍覺清清楚楚記得自己在夢中為晴明所救的情形。

忍覺說，本來正與元心一起念誦著《心經》，漸漸睡意襲來，實在忍受不了，終於昏昏睡去。

剛一睡著，唐人就在夢中出現了，正當自己要被他們帶走的時候，幸好晴明與博雅及時趕來了。8 Y, C% Z& g) Q* X' q)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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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好——”$ p' {% V4 n1 d7 G& Y8 }1 B

晴明依舊坐著，從懷裏掏出一張紙片。

又請元心準備好筆、硯和墨，提起筆，在紙上寫下幾行文字。

——是咒文。

就這樣做好一張咒符，晴明把它放入面前壽惠上人的骷髏裏。

“總而言之．下一步該如何行事，我們就向壽惠上人請教吧。”, V1 g" @0 h- @4 M2 }" P% ~
  Y3 y) x. ^+ }! M
晴明說罷，便握起右手，然後伸出食指和中指兩個指頭．將指尖放在骷髏的額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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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中輕聲念了兩三句咒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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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動啦……”. P. R# {* B" ~2 n6 k, D! H6 ]

博雅小聲叫起來。1 M, C$ q: ~) }! c7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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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目看去，原來放在骷髏裏面的咒符在微微地顫動。0 f+ F' o9 ^6 k: U

沒有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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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一盞燈苗在搖曳。9 ~$ E* g& r-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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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骷髏裏面的咒符，卻開始顫動起來。

隨著細微的顫動，咒符在骷髏裏發出聲音來。8 M: P+ @( p# ^3 `

“這、這是……”

博雅驚呼出聲，看了看晴明。　　“壽惠大人是把咒符當做舌頭，在說著什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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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在博雅聽來，那不過是紙張的顫動聲而已。仔細傾聽。那聲音的確像人在說話，但要問到底說了些什么。就完全聽不懂了。7 l, H1 M; Q  u# ^0 q# m;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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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看晴明的樣子，似乎那是清晰的人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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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好像是在回應咒符的顫動聲，或問或答：“後來呢……”& \7 r% A7 e3 J' W/ w

“原來是這樣。”) o7 ^7 M( A* S8 D* z' X/ z5 h5 f7 W

“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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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談在繼續進行。7 P6 I. ^/ M8 k. F/ Y& P2 a% e4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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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在什么地方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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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向著骷髏問道。

咒符倣佛是在回答他的問話，像舌頭一樣，顫動了幾下。

不久，咒符停止顫動，晴明也不再向著骷髏發問或者點頭示意了。  j" R( I! U! ]3 b

晴明收回放在骷髏額頭上的手指說：“我搞清楚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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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搞清楚什么啦？ ”忍覺問。

“比如，剛才他們要把忍覺大人帶到什么地方去。”/ f% D9 U, l- Q4 B8 l: J1 s) u

“要帶到哪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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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經樓。”5 @0 P/ l, ]1 c8 `: i' S3 c

“藏經樓？ ”

“貴寺藏經樓的角落裏，有沒有一個約莫這么大的金色壇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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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那壇子怎么啦？ ”1 q; n& i. F2 {$ D2 [! r

說這話的是元心。

“對不起，能不能請你把那壇子拿到這兒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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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對元心說。

不一會兒，元心抱著壇子，回到正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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壇子放在骷髏的旁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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壇子足有一抱大小，表面涂著美麗的金色。

這個壇子似乎是在表面涂上金色後又燒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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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知道這究竟是什么壇子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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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問忍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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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是常道上人創建本寺時，從東大寺拜領的禮物。”忍覺回答。

“其他還知道些什么？ ”& a! S; H3 @8 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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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 e2 ?2 q, ^5 O5 U* L  F

“據說，這壇子是從前大唐使用的東西。”晴明說。) l& _& |- P# p0 x

“是嗎？ ”7 Y' `. b. d" P% o9 F* S& `

“聽說是空海和尚把它帶回日本的，曾寄放在東大寺，後來又傳到貴寺來。”( v. d( Z0 L# d) O"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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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事情，都是這骷髏……壽惠上人告訴你的嗎？ ”0 b0 D' \) s; C# f% l9 _, J

“正是。”

晴明點頭，然後又問忍覺：“那么，您知道這壇子以前在什么時候、曾派什么用場嗎？ ”+ P+ y! Y( [) i"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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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 a! G4 w7 ]. @" |1 P! E

“據說是長安某個道觀的懺悔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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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懺海壇？ ”

“本來是放置在寺院或道觀裏的壇子。修道時，若有一些妨礙修行的雜念，就可以向這個壇子傾訴。比如，偶一失足犯下了不便告訴他人的罪過，或者無法向人訴說的秘密之類，只要對著這個壇子輕聲訴說一番，便可得到解脫，繼續潛心修行……”6 i9 @, O* h; h7 x) x3 f

“……”- y: o3 N" A; |'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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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壇子先傳到東大寺，再傳到最照寺，一來二往之間，大家都忘了這壇子的本來用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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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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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再也沒人來向壇子懺悔自己的罪過。不知從何時起，這個壇子只得自己出來尋找懺悔罪過的人，再把他們帶到這壇子裏去。”

“這壇子竟然具有這種力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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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是空海大師親手挑選的壇子，在大唐曾經年復一年地吸收了道士的懺悔，來到這裏以後，這壇子又日復一日地聆聽念誦經文，所以不知不覺中，便蓄積了這種力量吧。”) I' f0 r! f) n/ v!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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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抱起壇子。

“好了，我是答應過壽惠上人的……”; R7 i9 `  O6 [6 \) b' N

說罷，晴明將抱在手中的壇子摔在正殿的地板上。( X  u6 N/ r7 g, Z* D% J0 B. [8 K0 Q

壇子轟響一聲，破碎開來，碎片散亂在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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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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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呀！ ”; T# y8 k' {' L/ \6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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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覺和元心同時大聲喊叫起來。- `* u/ I! O8 J+ {% G( f  [

從破碎的壇子中，大量的血流出來，地板都被染成了紅色。這壇子裏本來連一滴水都沒裝，這究竟是怎么回事？難道是從壇子的碎片中流出來的嗎？更加不可思議的是，壇子碎片的內側，居然畫有一些圖案。

借著燈光把碎片拼起來一看，原來畫的是建在深山裏的一戶大唐式宅院。

“就、就是這房子，在這裏我……”

望著地上拼起來的圖案，忍覺驚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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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一看，只見圖中畫著許多身著大唐衣裝的男人。

“就是他們。他們把我們……”/ y$ p2 p' y4 F8 i; a7 c! v

唐人中，有幾位手中拿著長柄鐵鏟，正抓著罪人模樣的人，拖到宅院的前庭去。

庭院一角，畫著燒得火紅的大鍋，裏面大概是滾沸的銅汁。4 V* c: I- f  }

“啊呀，這、這可真……”" R: T( a$ F'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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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覺結結巴巴，也說不出什么來。2 ]# W" p6 p4 Y3 }

“都怪這口壇子，怪這幅圖畫呀。”) G: j( A1 V* Z0 `* U3 X% s

元心輕聲自語。7 p- x5 D: Y* J5 ]" a: U% o* E

“如果方便的話，能不能把這個給我？ ”

晴明問忍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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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口摔碎的壇子？ ”

“正是。”

晴明點點頭。
* m" Y( y2 k+ K' r
“這可是空海大和尚從大唐帶回的壇子啊。雖然已經摔碎，仍然是上乘佳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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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曰後還可以有什么其他用場……“. o2 V1 c" w% p( _1 E

“當然奉送，敬請收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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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覺垂首行禮。& B, N3 E. N) ^# g2 A; d

“萬分感謝。”

晴明謝過之後，看了一眼博雅，心滿意足地說道：“博雅，全虧了你，今晚才可以圓滿解決問題。現在回去的話，大概還可再一面賞月，一面喝上兩三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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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6 11:53 PM | 只看該作者

一: A; ?$ ^2 P( `: A- w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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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晌午起，兩人便一直在喝酒。* \& z$ ~+ I: ]: |8 Q- A

那是在安倍晴明宅邸的外廊內。兩人就這么席地而坐，源博雅右手擎著斟滿酒的琉璃杯，面對著晴明。

晴明纖細的右手手指中也擎著一只琉璃杯。

那是異國的酒杯。來自胡國。

十來天前出梅，季節已經進入夏天。

時值文月，即陰歷七月月初。* ?/ S, X; ]) \3 ~. |7 _! ~# G3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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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烈的陽光照射著庭院。

熱。9 h* J& D" l$ G" P. r* c( `) O  K

即便端坐不動，博雅的脊背上也已經滲出了汗水。" @+ X& o+ e+ r; S8 o/ P) [1 B
) A( S8 O+ X* l( b8 s
庭院中茂盛的夏季花草，已經高及人腰。* B& [* a: J1 x

桔梗、女郎花已經開放，但遠不及雜草勢頭強大。庭院的景象倣佛是將山野中鬱鬱蔥蔥的一部分，原封不動地搬移到了這裏。

每當風掠過花草，便會送來灼熱的青草氣息。7 S6 f) J. \& c! ^& c
) s6 x. _" J' S* h6 e+ A
太陽總算開始從中天西傾，但距離落山，還有很長時間。# z+ [( b& Z0 l- k5 R/ F

晴明隨意地套著件白色狩衣。3 S1 P! R- ^$ r$ ^$ s( c

背靠廊柱，豎起右膝，拿著酒杯的右肘支在右膝上。

額頭上也罷，頸脖上也罷，都不見一滴汗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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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纖細的手指拿著琉璃杯，那透明的綠色充滿涼意。/ k8 F  S7 M+ j- {2 S6 U  n0 D) b0 n+ R

兩人之間的地板上，放著一個瓶子。9 \8 A7 l" U. F8 }% D

還有一只盤子，盛著撒上鹽的烤香魚。
( J% d1 B2 n' T  R; H/ @& H
兩人正以香魚下酒。
3 I" A! I, \# T( E2 X/ K
“晴明，你不熱嗎？ ”博雅問道。
# A4 }$ n5 \9 S5 l: K  ^9 g
“當然。”

晴明將杯子從紅潤的唇邊挪開，說道：“這還用得著問嗎？ ”

“可是，一點都看不出你感覺到熱的樣子。”. _+ U5 H6 e) l9 b# J) f2 H

“看得出也罷看不出也罷，熱總歸是熱的。”

晴明一臉若無其事的表情。

“你能夠保持這副樣子，就讓我羨慕啊。”

博雅說罷，挾起香魚送進口中。

“好香魚啊！ ”

博雅一邊嚼著松軟得從骨頭上整片脫落的魚肉，一邊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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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鴨川河的香魚。”9 n7 h& p1 k2 D

“哦。”+ \$ v( `0 ^! f-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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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養魚鷹的漁夫賀茂忠輔剛剛送來的。” 　　“哦。就是發生‘黑川主’事件時那個賀茂忠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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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那個幹手忠輔。”- O5 O  N1 f6 I% ~
" e, ?1 ]  d2 q7 M' p" |
“可是，忠輔為什么沒事送香魚來？ ”/ W- G4 N2 j1 m6 ^% ]2 |

“自從那次事件過後，他一到時節，總會送些香魚過來。不過，這次還有別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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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的事情？ ”
8 q5 Q% J. y9 F! ~
“總之．是非我不能處理的事情嘍。”8 b. R* V* P3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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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忠輔那邊又遇到怪事了？ ”

“啊，怪事倒是有，不過不是忠輔出事。”- ~/ W4 O& o0 q; x: q" O/ _- L

“那又是誰出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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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忠輔的熟人，篾匠猿重。”

“篾匠？ ”. \3 O: \" W1 b9 j! w2 w. |/ l: f$ z3 p
5 z% ]6 w% [8 m; J: l- @
“他進山砍竹子或者藤條，再編成籃子、簸箕之類，拿到市上去賣。本來名字叫重輔，因為身體輕盈、擅長爬樹，常爬到大樹上去割藤條，所以一來二往大家都叫他猿重了。他本人也喜歡這個名字，也以此自稱。這些話都是忠輔告訴我的。”; r3 k! W! j) ^. ?: X

“那么。怪事又是怎樣的呢？ ”+ m" e1 ~$ D& c- Z7 Y
" v# G% B3 @( F
“聽忠輔說，事情是這樣的……”- v3 M+ Q) W5 x6 {0 t/ T
% N4 i- @3 D) O( x3 G
晴明開始講述起來。
( f% S$ c) G8 c0 G
二- q3 c# f5 _7 o- [

猿重家住在鴨川河畔，距法成寺很近。/ ~; Y- J" w. |" y" `1 \. F

就在河水難以漫過來的土堤上搭了一間小屋，與妻子住在裏面。! x) L3 f7 u$ p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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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日砍來竹子割來藤條，編織成各類器具，再拿到城裏去賣，勉強可以糊口度日。也經常編一些魚簍子和裝魚‘鷹的筐子，送到賀茂忠輔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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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碰上怪事，是在六天前的夜晚。0 f' r" H4 ~, N7 a4 l: k

因為有事，夫妻倆去了一趟大津。事情就發生在回家後的當天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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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回家途中，為了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夫妻倆發生了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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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到大津去，是為了賣捕魚用的魚筌。

那魚筌，是猿重費盡心思自己設計制作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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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用竹篾編成筒狀的簍子，將簍子腰部編得細細窄窄的，入口處卻很大。同時，再編一個小小的竹篾筒子。不是簍子。而是兩端都有口，是名副其實的筒子。不過，這個筒子一端開口大另一端開口小，呈漏鬥型。

然後把它嵌入剛剛編好的竹簍腰部狹窄部分裏。. t7 Y$ p% O( o* V6 m

小竹篾筒子的小口朝裏，大口朝外。# O! }! q! o4 ~/ V2 w3 q- K1 o% ^

大口的尺寸與竹簍腰部的狹窄部分大小相同，恰好可以嵌得嚴嚴實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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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在竹簍裏放入蚯蚓、死魚等誘餌，沉到河底。, }3 b! t. |- v, e5 P* y
5 m( V- h+ ?; }7 t) _1 ^! q
就這么放置一個晚上，第二天清晨從水中撈起時，裏面便會有許多鯽魚、鯉魚、河鰻，以及雜魚、蟹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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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有些漁夫也使用類似的魚筌捕魚，然而猿重精心編織的籠子顯然要好使得多。# v" `1 A' q1 V  b/ Y" c8 V
2 h3 g: j: C. H) F' u; Z* v* B
於是，家住大津、平日在琵琶湖捕魚為生的漁夫們聽到這樣的口碑，都紛紛來訂購魚筌。; |. s% x1 p( h5 v7 M- K  P

猿重只是為了在鴨川河捉魚養家糊口而想出這么一個點子．這籠子也只供自家使用，然而忠輔覺得有趣，便也開始使用猿重的籠子捕魚，這竟成了普及的契機。

“這玩意兒可真好使啊。”
2 i0 S. E% b+ B+ {
大津的漁夫們從忠輔那裏聽到有關猿重魚筌的傳聞，便都爭先恐後地希望自己也得到一個。

這天。夫婦倆便是去大津送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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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途中的口角，是妻子先開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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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幹嗎把什么都告訴他們？ ”

妻子抱怨著。5 C' R% @' Y! ^0 t5 K0 }

猿重不僅賣籠子，而且連獨自精心發明的籠子編織法也教給了大津的漁夫。

妻子正是為此而埋怨丈夫。; b: A& M5 B7 d/ y
# N1 G, T" C$ |8 l7 O; }
“可是你想想，就是要瞞也瞞不住呀。看到我編的籠子．只要手多少有點巧的人就可以倣造，隨便多少都能編出來。”5 s! _! j: C9 H  g' `+ k5 }7 N( A
- R% o) v! P( e2 r5 x4 |1 E
“話雖這么說，可你也沒必要連編織方法都告訴他們啊。”
  d6 Q  u& B* @* O; ~
“你可別這么說。一來他們都非常高興，再說我們不也賣出了好價錢嗎？ ”
9 V3 N  f' b% J+ D9 ~
“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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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鴨川河橋上時，兩人還在爭論不休。　　當晚，兩人分床睡了。$ |  ^, d! x; r: `

就在這天晚上，一位不速之客來到了猿重的小屋。4 T1 c3 v7 U& s  F8 J- X

猿重已經睡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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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

猿重恍惚聽到外邊傳來呼喚聲。- m3 s' M& O/ Y

“有人在嗎……”

聲音來自小屋外面。3 {" J1 E. A9 A# ^, g1 r

在黑暗中，猿重睜開眼睛，只見細細的月光從挂在小屋門口的草簾縫隙中鑽進來，照在小屋內。

“喂．猿重大人……”

聲音就是從草簾外傳來的。& J% t/ u0 F4 O/ F/ Z  a8 ?$ G3 a

似乎有人站在門前呼喚猿重。6 S7 n4 n, C- u0 ~  f9 a; B
7 q3 ?" V, K* I3 M
猿重揉著惺忪的眼睛，站起身來。2 E) g& h8 A1 N) }# H9 \4 g4 O- t

似乎依然半睡半醒，頭腦昏昏沉沉。& M1 `: j4 z9 t; V  D9 O' P

“馬上就要衝走啦！ ”
$ ]! _0 s2 N3 Y
那個聲音說著。

是個男人的聲音。

“你不管的話，馬上就要衝走啦！ ”
5 C6 N: X0 I/ y, i5 y2 C; {
這聲音猿重以前從沒聽到過。; g! W5 q2 X0 D* ~) J! n! X

掀起草簾，只見月光下站著一個男人。身穿印著碎花、襯有內襠的和裝男裙褲（形狀略似裙褲．肥腿．長及腳踝。穿時將上衣束在腰裏。現多做禮服用。）。

“快來！請快一點！猿重大人……”/ |+ P! p0 c. x  p0 X

猿重站在門口，左手被男人伸出的右手拉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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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衝走啦！要衝走啦！ ”

就這樣，男人牽起猿重的手就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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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是什么要衝走了？而且這跟自己有什么關係？猿重很想問個明白，可不知何故卻說不出話來，感覺喉嚨倣佛被什么東西堵住了似的。好像有泥土、小石頭或是其他什么東西堵住喉嚨一般，發不出聲音。

“要衝走啦！要衝走啦！ ”7 t6 L' l8 A7 |4 ]) R" ]; x

男人心急火燎地拉著猿重的手匆匆走著。- a, S3 x3 f$ \2 N( R7 ^: N  j

沿著鴨川河，順著河堤朝下遊走去。6 o: u4 H5 S( ~( w

月色分明。5 w5 v+ T- W! u/ Z!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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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水聲從黑暗中傳來。$ R6 z! R6 a( B  `# g6 `
/ B# B9 C# V  ]7 m, O, n" Q; h' e! w
不久，眼前出現了一座橋。
! W' {* ]& e- D  }2 U
就是白天猿重夫妻走過、架在鴨川河上的那座橋。
# D: n  [1 ?# F* l  p% ~' B  A
碎花橋——這一帶的人都這樣稱呼這座橋。. F& l0 Y( F5 D* [! h% n0 m
5 W$ g# o3 S* |2 S! B8 {
“來來！到這邊來……”0 U. \. c- n9 V2 [8 y

男人拉著猿重的手，在月光中上了橋。

猿重跟在他後面。6 X! C$ A3 _+ k5 J* l4 P. }

“要衝走啦！馬上就要衝走啦！ ”1 @4 [# A: f% S# q
0 M3 w, o% w2 Y$ o6 @, Z
男人口中不停地喃喃自語。3 W& ~! D/ }' P. f2 X/ ~
5 n$ Y& n- O; S
走到橋中央，男人突然變了方向。

向左轉——

男人拉著猿重的手，朝上遊方向的欄桿走去。
0 _& Z* J  J+ i* S; t( J* E
“來來！就是這裏。”0 o# x5 ?* {6 A2 M: d

男人越過高高的欄桿，縱身跳下河去，手仍然牽著猿重。! y  S' V8 Z/ Y  S; E% n

猿重的手被一股強勁的力量牽著，眼看就要掉下河去。6 n! n& m* C- J( ~
0 X" S7 Q5 ]/ L; w
“你幹什么！ ”- S# N- f( D5 u( q0 \2 K7 X5 K! r,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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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邊忽然傳來一個女子高聲呼叫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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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險！ ”! b% d( ?- b6 z) P: J) `& J
! u$ Z- x, Q# `9 O+ ]6 k4 T
一個人緊緊地抱住了猿重。

回過神來一看，原來那女子正是自己的妻子。而自己的整個上半身已經探出欄桿，正從橋上俯視著下面黑黑的河水。差一點兒就掉到河裏去了。$ B. O7 f# F/ C# Q

“你想尋死嗎？ ”
9 t/ Q# U. v$ J
妻子責問猿重。/ w) O' V; n* L2 H1 j$ 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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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額頭不覺大汗淋漓。# f: F+ h! X8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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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是，哪裏是尋死呀。剛才有個男人來訪，我是被他一直拉到這裏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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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臉色蒼白地說著。- S( z5 G4 V' d+ B6 L! P

“你胡說什么！你一直是一個人呀。哪有什么人拉著你的手？ ”* h1 ]3 C2 R) M4 b! Q3 M; @% q/ X(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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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你看，就剛才那個男人還和我在一起……”: j8 u) |( a$ c5 w$ u) k$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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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人都沒有！ ”妻子說道。1 E7 Z: ~2 W% \5 H: V

妻子告訴他，事情原來是這樣的——睡在床上的妻子，被鄰床的丈夫起床的聲音吵醒了。9 I* ?) p* E1 e
2 I/ J. z$ A# @' }' w
“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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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喊丈夫。8 o& a2 u' o9 u+ r

然而丈夫似乎根本沒有聽到。) f, E3 T. {# S1 A  O4 _

不一會兒，丈夫便掀開挂在門口的草簾，走到外面去了。& ]4 g, |, Z2 {9 X) |" Y; [

起初，妻子還以為丈夫在外面養了個情婦，肯定是要到什么地方去跟女人幽會。5 Y1 X/ b0 x5 L) `

妻子便決定在後面跟蹤。
0 K8 s. \) D1 Q. o
跟著跟著，發現丈夫只是獨自一人順著河堤朝下遊走去，不久，來到了白天從大津回家時經過的那座橋。

丈夫走上了那座橋。4 u: T$ r( Q0 I  j# K7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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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橋中央時，丈夫突然改變方向，打算躍過高高的橋欄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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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為了白天的口角，丈夫也不至於尋死呀，然而，如果躍過欄桿掉到河裏，那他就必死無疑了。& ]/ C9 y- ]( }6 q8 P; x: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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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妻子急忙大聲呼喚丈夫，丈夫才醒過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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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妻子的一番話，丈夫不禁毛骨悚然。

第二天，怪事又發生了。

夜晚——猿重睡在床上，感覺妻子從床上爬了起來。

大概是去茅廁吧。可是，又覺得有點不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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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廁在外面，直接走出去就可以了，然而她卻站在草簾門前說：“是……”& o3 L! n& f6 ?$ _# _7 [

好像在跟誰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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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這時，猿重依然處於半睡眠狀態，頭腦尚未完全清醒。當妻子走出屋外時，才猛然醒過神來。( T, i0 ~& c3 ?$ b

他想起了昨晚自己遇到的事。$ H# E7 y* ^1 n6 |; _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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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猿重趕忙從床上爬起來，追趕著妻子來到外面。

然而，門外已經不見妻子的蹤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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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已走到河堤上，還在急匆匆向前趕去。  P* w  `1 D1 @* M* 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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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著月光，可以看見走在河堤上的，只有妻子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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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左手向前伸出，似乎被誰牽著手，一個勁兒地朝前趕。) E0 J! e( k7 ~

明明是在走路，然而速度卻快得猶如小跑一般。

猿重暗想：會不會——會不會是昨晚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這次又發生在妻子身上了？昨天夜裏，自己的確聽到了男人的聲音、看見了男人的身姿，然而妻子卻說沒有聽到任何聲音，也沒有看見任何人。與此刻自己親眼目睹的情景一模一樣。

也許，妻子現在正聽著誰的聲音，看著誰的身影也說不定。而且，她可能確實感覺到有人用力拉著自己的手吧。- [" L# U/ u8 o

猿重想追趕妻子，然而，卻兩腿發軟。
* D! j2 M) F5 v9 |
如果自己不知道真相，自然會毫不猶豫地去追趕妻子、呼喚妻子。& l0 J) J# _: l1 r

可是，自己已經從妻子口中明白了昨夜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 H0 h5 A; }: V8 ~( M'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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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的模樣顯然不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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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夜裏拉著自己，想把自己拖到河裏的那只手，恐怕現在正拉著妻子的手。0 v6 v. x( U& I9 [. W

一想到可能是某種可怖的鬼怪或是妖異纏住了妻子，追趕妻子的念頭幾乎不由自主要消失了。0 W; k4 C8 J: f1 r" n
0 p' W% h4 F, F0 V$ V( W. Z
正在躊躇不決時，妻子的身影很快越去越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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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不能扔下妻子不管，這個念頭還是佔了上風。猿重奮力追上前去。& l# j9 B! ?' E"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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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的腳步很快。

好不容易要追上的時候，妻子已經走上了那座橋。6 H( y  S) y& {1 e/ T9 _

猿重趕緊加快腳步。

猿重的腳剛剛踏上橋面，妻子已經到了橋中央，正要躍過欄桿。

“等等！ ”. z: n/ Q0 U. d5 K8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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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大聲喊著，一面呼喚著妻子的名字，一面飛跑過去。

聽到猿重的呼喚，妻子渾身一震，回過神來，然而，上半身已經探到欄桿外。

猿重衝上前去．從背後抱住了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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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被重新拖回橋面，發現救了自己的就是丈夫，當即依偎在丈夫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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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體禁不住微微顫抖。3 b, x) F( e: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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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似乎已經明白在自己身上發生了什么。

回到小屋，聽了妻子的說明，猿重知道昨天夜裏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一模一樣地在妻子身上重演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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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來找妻子的不是男人，而是女人。- K+ ?! }, m, x3 v$ `1 y, \

這天夜裏，妻子聽見有人喊自己的名字，掀開草簾門一看。一個身著藍色窄袖便服的女子站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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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快點去的話，就要衝走啦！ ”) i& l; L! x0 ?* w$ Z. ^' c7 T

有個女人說。' y0 z5 f' H8 q; F; `

“來來，快點啊！到這邊來……”* E8 m/ O" c( R(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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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女人拉起妻子的手，舉步便走。9 b" \6 L$ y! C. ^, H

妻子還在睡夢中。- ]1 U  j1 Z7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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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走得太慢，所以沒趕上。今晚得加快腳步了。”" y+ G& ^+ X% W6 Y' k! e

說完這話，女人便疾步走去。8 Y6 K1 M! h+ ^( _7 a: ~% W7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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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猿重及時趕來，妻子就像昨天夜裏的猿重那樣。險些掉進河裏就此喪生了。' h5 ^* A, Y7 D

次日——夜晚降臨，猿重和妻子都沒有睡覺。

腳邊放著砍竹子用的砍刀，地爐裏燒上火，為了不至昏昏睡去，兩人不停地說著閒話。

到了子夜時分——“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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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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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外響起一男一女兩個人的聲音。8 P" u* k( M& A* U3 H

事後兩人交談才知道，原來猿重只聽得到男人的聲音．而妻子則只聽得到女人的聲音。& d6 O* B# r! w) K8 e

“出來呀！ ”: y2 Z! r( c/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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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來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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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的聲音分別傳了進來。( w7 C4 {% g" E' @/ M) U# ^

“再不快點，就要衝走啦！ ”

“就要衝走啦！ ”( F  n7 T1 U7 _( u. D' g/ F5 z% r

“來吧！把這草簾掀開吧。”

“掀開吧！ ”

“掀開！ ”! B# h) ~+ d4 h- _+ q

“草簾！ ”2 ]; F' L5 I.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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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和妻子，倣佛要相互制止對方的顫抖似的，在地爐邊緊緊地擁抱在一起。9 m7 j+ [1 y0 [$ \' ^5 O

猿重右手握著砍刀，咬緊牙關。牙齒還是禁不住打戰，發出格格的響聲。

“不掀開草簾的話……”9 ]# `6 U' z0 i) s$ Q* P3 y3 x- x

“我們沒法進來呀。”) }. }: G) A- K; j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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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快點開口說：”進來吧！ “‘”請快點說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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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然的話，我們可要自己找人口啦！ ”4 I3 H; I, X; E  i% }9 [5 e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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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自己找啦！ ”

話音未落。對方似乎開始行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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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似乎左右分開了，一個往左，一個往右。小屋外左右兩側都聽到了類似腳步聲的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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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步聲停止了。

“是這兒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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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兒嗎？ ”% A" m0 @" o! H% I" F#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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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當話音傳來，釘在小屋外側的木板便發出嘎吱嘎吱的響聲。0 U, }3 ]8 @: e* N(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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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兒太狹窄了吧？ ”

“這木板只能挺到四天以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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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刮風吹走它吧！ ”6 K2 l/ E" D4 M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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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吹走它！ ”# M, l; l; l1 J

“吹走它，我們就能進去了。四天以後就行了。”% ]* d: V  [4 F; |3 v*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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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四天以後就來不及了。”, g& K+ m$ e" \" C" u  N
0 d# t$ B1 h# K
“嗯。”

“嗯。”* L+ w7 O, y8 ]) X( h& O. F

兩人的腳步聲又回到小屋門口。, o3 O: J$ E/ f9 p7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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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猿重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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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 H; _& L1 [3 r0 T$ \5 r

“請開門呀！ ”( p* C7 M4 d%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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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開門吧！ ”( i+ T% S. I) \* v
2 y' `' l" ], A4 b2 ]
“快說一聲‘請進’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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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說一聲‘請進’吧！ ”3 v* R4 C; a( q
5 V% V) _1 I3 G9 U, |" s
“不然的話，就要衝走啦！ ”. g$ g: w2 K* K

“不然的話，就要衝走啦！ ”

兩人怨毒的聲音持續了整整一夜。) m  p" ^& D  Y% O, m: ^5 O, r

接下來的第二天、第三天夜裏，都發生了同樣的事情，猿重夫妻終於忍受不了，到朋友賀茂忠輔處來商量對策了。9 M! f7 S! t3 I+ g7 J% {: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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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C" n0 {, x3 C; o: \!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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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今天忠輔送香魚來的時候，順便告訴我這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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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把事情的經過講完，太陽已經快落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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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斜照在院子裏。% r5 z3 G5 \# E6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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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朵似乎在快速地飄動，影子也投落在庭院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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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這樣……”0 K5 o' T+ |' v( m& P

博雅點點頭。% `' R# |" ~5 L3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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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為什么這一男一女兩人進不了小屋呢？ ”

博雅又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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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屋的墻壁，其實原本就是一種結界。對於毫無緣分的東西來說，是輕易進不去的。如果猿重夫婦與這一男一女之間有著某種強韌的聯係，那就另當別論了。3 k+ L+ y6 k1 m% f2 s! J)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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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不是這樣的話，只要裏面的人不說‘請進’，或者不將門窗洞然大開，那么即便是妖物，也並不能輕易就進得去。“

“噢。”5 ?5 W+ `1 P, T6 F$ y

“不過，要是妖物的欲念比現在更加強烈的話，遲早總會闖進去。”# a2 M* c6 K! S8 [

“唔。”# r) n+ o+ ~# V  b5 n

“看這情形，恐怕今天夜裏就很危險。”

“不是說四天之後的夜晚嗎？ ”, B) z3 j8 x% }3 W) E

“那就是今天。”2 g4 Q5 X" j  M; I$ [

“唔。”9 f! _3 x9 s8 b

“今天夜裏大概要出事吧。”, k8 L' E: z9 S; m4 r% c! e+ r  A2 b

晴明不無憂慮地說。0 m& Z; L6 c% J8 v1 @7 g

“出什么事？ ”3 }7 O  O+ e0 p" B

“這個嘛……”

晴明仰望著天空，不知何時，天上已經濃雲滾滾，自西向東流去。8 u, e5 W& F) j+ R

雲朵遮蔽了陽光，周圍變得昏暗起來。/ `: V0 O/ q3 O  ]- X2 _* ~: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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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風了，庭院中的花草吹得沙沙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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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你是怎么回答忠輔的？ ”$ o) M) R3 q- Y: m) z! V/ I; B

“承他經常送來鮮美的香魚嘛，雖然不知道能否辦妥，但總要去一趟的嘍。”: t0 p4 G2 m3 x$ f; v" |
* C6 f3 Q5 A7 g# e0 X
“真去嗎？ ”# r8 c  ~7 l' H9 ]2 J/ Q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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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時候？ ”

“今晚。”" a1 p3 n0 x  k4 y9 g+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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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仰望著濃雲越來越多的天空。　　“博雅，你打算怎么辦？ ”晴明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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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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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不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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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5 P  D8 ^" M; G$ \6 M

“去吧。”1 ?, D) F. v8 H$ k9 `8 {

“去吧。”

於是，事情就這么定了。' Z  c* e, e4 U2 F5 U( D

四

晴明和博雅由忠輔領路，來到猿重的小屋。9 y; Z* [% d( a2 L; v: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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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圍已經漸漸黑暗起來，河灘上的草迎著風左右搖擺。

不僅是因為已到黃昏時分，而且因為厚厚的雲層覆蓋了整個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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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暴風雨要來了。”3 z9 h5 m0 y: Y. S; D: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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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話音剛落，一滴猶如小石子大小的雨，砸在晴明的臉上。5 N& r7 o6 D8 y2 h/ F  q+ w. W

忠輔將晴明和博雅介紹給猿重後，便匆忙返回自己家去了。) M; C1 T3 b" e; @* W&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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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受寵若驚。& T7 g0 r3 B  ?3 I' p& e# }  Z

晴明親自光臨小屋，就已經足夠讓他誠惶誠恐了，更何況連殿上人源博雅大人也一起駕到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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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兩個人都沒坐牛車，是徒步走來的。; O7 K0 j3 B; V9 M7 Z7 d; F4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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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黑川主”一事，猿重已經從忠輔那裏聽說了有關晴明和博雅兩人的事情，然而一旦兩人真的站在眼前時．猿重連話都說不出來。" S# Z; z: y5 R5 i

晴明一走進小屋，便在地爐前坐下，從懷裏取出兩個木制的小人。

他把一個小木人拿在左手，從地爐中撿起一根燒殘的木炭，在上面寫下猿重的名字。而在另一個小木人上，則寫下妻子的名字。

“那么，請兩位把自己的頭發給我幾根吧。”

晴明接過猿重夫妻二人的頭發，將它們分別扎在小木人身上。猿重的頭發扎在寫有猿重名字的小木人上，妻子的頭發則扎在寫著妻子名字的小木人上。( \1 J9 h7 F1 @* o

“另外，你們身上穿的衣服能不能隨便撕一塊給我？ ”9 z+ |3 Z5 D( ~& w& p,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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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和妻子當即各自從衣服上撕下一小塊布條。好像給小木人穿衣服似的，晴明將布條裹在小木人身上。  s: |! ]0 f- Z# a-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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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猿重的碎花裙褲撕下的布條裹住猿重的小木人．從妻子窄袖便服撕下的布條裹住妻子的小木人。. E7 `# m) o7 B* e( k: Z#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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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啦，都準備妥當了。”晴明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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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就可以平安無事了吧？ ”' h2 @+ Z1 ~4 J  o% R8 m

猿重忐忑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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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不要緊了吧。不過我另外還有一點擔心。”

晴明話音未落，便由遠而近傳來一陣地鳴般的低沉響聲。$ C+ o, D1 R3 a& V7 a*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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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響聲逐漸增大，隨即，猛然響起暴雨猛烈敲擊小屋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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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屋周圍的草叢沙沙作響，開始劇烈地翻滾、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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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暴風雨！晴明，暴風雨終於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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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大聲說著。

“生火……”6 Y$ S+ U1 N5 q

晴明一說，猿重連忙把準備好的木柴放入地爐裏，點起火來。　　木柴起初冒著青煙，不一會兒就劈啪作響，熊熊燃燒起來。& a8 z3 ?* l+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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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晚上，它們也會來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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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驚恐萬分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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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肯定會來。”  X* W8 I, d! v1 \  C!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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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把握十足地回答。- Y; ^* r/ U3 }$ x; I

“來吧，博雅，把準備好的酒拿出來，乘那兩位還沒到，我們先喝上一杯，邊喝邊等，怎么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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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在喝酒。- c1 }5 V& ~6 G& @1 k4 s  ]1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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圍著地爐，晴明、博雅、猿重，以及猿重的妻子，四人一起用素陶酒杯喝著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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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狂風暴雨愈加猛烈。

鴨川河的流水聲化作隆隆巨響，從黑暗深處傳過來。: Q) e# S5 x! a$ j/ ]

大塊的岩石竟被濁流衝走，甚至可以聽到河流中岩石相互碰撞而發出的砰砰聲響。& b( T! Q3 g, l0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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閃電不時從天上劃過，接著，便是地動山搖的雷聲轟鳴。7 j6 d+ R+ I6 K$ A5 U1 j& N' L

剛才憑借著燈光才可以看清晴明和博雅的臉龐，當閃電劃過的一瞬間，兩人的面孔便從黑暗中浮現出來。: G% H) E7 A" l" E8 T)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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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夠厲害的。”

“噓！ ”( @) j2 b9 M4 t; }; j

晴明壓低聲音示意博雅噤聲。& ~% H* w5 E3 E4 u9 f  M% r3 Z% U

猿重夫妻頓時緊張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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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了。”2 S* r. Z$ V5 V* m8 L(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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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平靜地說道。

倣佛應聲而至似的，一個低沉、可怖的聲音隨即傳進來。; e9 W3 i+ e. o; Q/ F1 ~) k

外面似乎站著什么人，牢牢堵住了門口。3 s. |) m7 v! ~6 S+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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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2 A! b" [; U/ P3 k

“喂……”# M# v+ T; _% ]% T) W$ v( @%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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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雜在暴風雨中，可以聽見細細的人語聲。( j* k. E& e1 C; m

猿重和妻子哆嗦著縮成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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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好像有誰來啦。”博雅說。# `, k: C  q3 |# I5 F" E5 H

“呵呵。你也聽見了？ ”5 O, {$ C! a% K: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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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是這驚天動地的喧囂，使你的心也跟著一起激烈地跳動起來了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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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沒有激動啊。”( w: f( E  W  \! Z. R  d

“只是一個比喻而已。因為你的耳朵能夠分辨出笛子和琴類那微妙的音響，所以才能與這驚天動地的喧囂相呼應，這才分辨出那門外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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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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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

在晴明說話的時候，門外面一男一女的聲音不斷傳來。9 q' W0 [. H; L, h

“不快點走，就要衝走啦！ ”3 d- q% g3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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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上就要衝走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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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來。快點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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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來。快點吧！ ” 　　倣佛是應和著這話語聲，一陣更為強勁的狂風將小屋屋頂掀了起來，隨著一聲巨響，一部分壁板被撕扯開來，猛烈的風雨立即傾瀉進來。; U3 H7 _6 v; L6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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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打開啦！ ”8 I6 |: y$ O0 W& y2 o/ x/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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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上次咱們說的那個地方。”

屋外響起兩人喜悅的聲音。  u: {# y; Y% X, r4 V$ R!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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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對他們說：”現在就出去！ “‘晴明對顫抖不已的猿重和他的妻子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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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

猿重臉色蒼白地點頭應道。& U5 j$ y9 l: A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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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現在、馬上就出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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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的聲音近乎哀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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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上就出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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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的妻子高聲喊道。

“啊！ ”

“哦！ ”  g" K! T3 ^- x: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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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快快出來吧！ ”! Q" D* e2 Q0 h! V1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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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快快出來吧！ ”

聽到這裏，晴明走到博雅的面前，說道：“你把這個從草簾縫中遞到外面去…& i; ]) Q( v6 ?4 k' g-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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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0 x3 }& g0 K,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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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拿出已經準備好的兩個小木人，交給博雅。! e' [6 ]- z8 b) E/ W

“唔……”3 B3 C& M5 |' G- p" C

博雅接過小木人，撲到草簾前。6 u. F" g: l9 W  O8 _1 `, _6 e
4 S$ Q% w0 [4 V* T, o6 N
一邊把小木人從草簾的縫隙中塞出去，一邊透過縫隙觀察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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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閃電劃過，站在外面的兩個身影在黑暗中浮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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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男一女全身承受著猛烈的暴雨，得意揚揚地露出笑容，這幅情景牢牢印在博雅眼中。

兩人的身影消失了……: u5 C2 B  \: U. R1 T2 V,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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倣佛被搶走一般，博雅手中的兩個小木人也消失了。) R. I" D+ J1 Z0 D3 e4 T# Y

“來得太好了！ ”, o. x% ]7 B  m) v5 w1 g9 T+ J$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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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得太好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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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聽草簾外傳來兩個人歡喜的聲音。& Z, t3 l7 q$ {7 k/ X- T) J9 e

“快走吧。”

“快走吧。”. D$ @6 w8 ?5 D; C3 n/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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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已經距離小屋很遠了。- x4 y+ s+ `8 x8 f* Q

“咱們追上去吧，博雅。”晴明說道。. W* H% ]9 e6 F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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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冒著這么大的風雨？ ”, ?6 F+ P6 y( j.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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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們得看看接下來會發生什么事。”

晴明既沒戴鬥笠也沒穿蓑衣，撩開草簾便衝到外面。! @2 r, \$ S" k9 s*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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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等……”

博雅隨後也跟著衝了出去。1 d' s7 U7 ~! }: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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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點不斷地敲打在身上，兩人當下便全身溼透。; z2 a) G, q7 _" B* h

“不用擔心。我們還會回來一趟。”

晴明對著小屋裏面招呼一聲，然後在暴風雨中疾步走去。) V1 I& [2 F5 q& x% z# _# m

博雅緊跟其後，淋得像只落湯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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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的夜色，伸手不見五指，只能聽見天地的轟鳴聲。

暴雨。

狂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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滔滔的河水聲從黑暗中傳來。

黑暗中，博雅分辨不出東西南北。" t* {: T) }. {# r.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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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 ”' ]! s+ E2 w4 e& B# A, `# x

博雅高聲呼叫。5 C$ a- Q* x$ J/ W;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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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我在這裏！ ”1 m0 K, G7 I+ B, K

晴明大聲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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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走過去，撞到一個人身上。1 _: K7 i/ I: {3 U9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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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正是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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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抓住我的衣服，跟著我走。”

博雅抓住晴明的衣服，晴明再次邁開腳步。7 @- n$ W8 l* J# k, K1 q4 [

沿著河堤，應該是在朝著河的下遊方向走著，然而．博雅不敢肯定，已經完全暈頭轉向了。

“咱們快點走。”

晴明加快腳步。$ F* i; _" x: n+ K9 p

雨點敲打在身上，讓人感到渾身生疼。簡直就像在水中行走一般。

“馬上就要到碎花橋了。”

晴明說完，停下了腳步。4 L! i; @5 q$ b/ G! \*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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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大的水啊，博雅……”6 ~5 D/ _2 _9 I9 d  U: q

大概是在說河水，然而博雅根本看不見。) d3 O9 b. c! v0 o8 W2 c

“這就是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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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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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都看不見，只有狂暴的風雨聲在耳邊呼嘯。河水滔滔。

“那兩個人走上橋了。”

晴明把眼前看見的情景告訴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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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這河水太大了。這樣下去的話，橋可堅持不了多久。”晴明說。

“可是，最近好多年，不論多大的洪水，這座橋都沒有被衝垮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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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大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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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也就到今晚為止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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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剛說到這裏，不禁低聲驚呼：“啊，橋晃動了？！”: N' u, X" }6 q- D8 t, P& 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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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橋要被衝垮啦！ ”

話音未落，只聽吱吱呀呀、嘎嗒嘎嗒地，橋被衝毀時發出的聲響傳人博雅耳中。; z) ~$ `' ]9 c0 f  `

這時——一道閃電從天上劃過，眼前猛然一亮。, m! X* v3 s7 e+ v

剛才還是漆黑一團的世界，一瞬間浮現在光明中。

“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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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看到眼前的景象，不由倒吸一口涼氣。6 {; O* ]; w) x! p0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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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幅異樣的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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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看到一幅讓人魂飛魄散的驚駭場面。! S' `( ~9 O1 r0 o' f: D1 H+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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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從前所熟悉的鴨川河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博雅所熟悉的鴨川河，是一條河床寬闊、河面分成好幾道細流、向下遊潺潺流去的美麗的河。( w2 T# f0 o& O0 J: V! [2 [" S
0 V/ @9 A: t& Z' H, c3 r/ @6 [
然而那條鴨川河，現在已變成一條大得驚人、只有一條河道的黑色濁流。, T$ P" t, n- i' N( v'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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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水一直漫到兩岸河堤的頂部j 翻滾著比人還高的浪頭。如同屋子般大小、黑瘤一般的巨浪一個接一個地撞擊著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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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漫過橋面。

受到水勢的衝擊，橋身開始傾斜，橋面中央部分已經扭曲。, K* b1 a7 D+ g4 D7 p!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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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靠近橋中央的欄桿上，不知是有意跳下去，還是不小心摔下去，一男一女兩個身影正向著下面的濁流掉落下去。

“啊！ ”) `* Z5 H' g0 X  N/ z! d

當博雅驚叫出聲時，這景象已經消失在黑暗之中。宛如巨石落地似的雷鳴，轟轟隆隆響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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橋崩潰時的聲響，令人驚駭地在黑暗中回蕩。1 |3 f' i3 j4 q, R4 Q

博雅站在風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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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這聲音從他的耳邊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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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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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呼喚晴明。7 r# j6 e6 V& W; M

“博雅，結束了。”7 }9 |5 v4 e8 V* m

晴明說道。

六

“其實啊。博雅……”

晴明坐在庭院的外廊內，和博雅一面喝酒，一面說：“‘碎花橋’這個名字，便隱藏著破解秘密的鑰匙呀。”

這是在晴明的宅邸。! M7 z2 |/ Q- C: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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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個暴風雨之夜以來，已經過了三天。6 E  Q3 G2 u&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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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風靜雨息，夜空中挂著一輪明月。‘“什么鑰匙？ ”博雅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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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祭河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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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河神？ ”

“嗯。”+ J7 c) G( J# [5 o+ h

晴明點了點頭，開始述說起來。

從前，每年到夏天發洪水時，架在鴨川河上的那座橋便會被大水衝走。5 O7 t3 U: j3 K5 U6 p

橋被衝毀後再造，造好不久又被衝走。這樣的事情無數次反反復復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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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有什么原因。”! M& E3 f/ h; d& x' e0 b

天皇便把陰陽師召來詢問解決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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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陰陽師說：“要以活人祭河神。”

又說：“而且，不能是普通人。必須是身穿白色碎花裙褲的男人，才更合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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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來說，在故老相傳的陋習中，用活人祭河神時，以使用女子或兒童為多見。' n* x+ O9 f( m" h* _1 `

女子和兒童，在五行中屬土，如按五行之說，正是“土克水”，可以堵住水、支配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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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那位陰陽師卻有意不照常例行事，說用一名男子祭神就可以了。

於是，天皇立即下詔：但凡有知道身著碎花裙褲的男子，一律不得隱瞞，必須立即舉報。$ J" |3 \( r* Z; [6 b5 `2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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舉報者賜以巨額賞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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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即便有誰知道身邊熟人中有穿碎花男裙褲的。

也因為知道一旦舉報便是送他去死，自然不會去告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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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卻有一個女人聲稱：“我家男人，愛穿襯有白色內襠的碎花裙褲。”

妻子出面把自己的男人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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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女人經常與自己的男人發生口角。! N5 ?* R1 v# R. {" h

於是，她便打算乘機把男人告了，還可賺一筆賞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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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跟你生了十個孩子，可女人呀，說到底就是這樣一種東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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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人哭訴著。( b% m+ Z4 I  L  h

這時，有人站出來說話了：“要祭河神的話，通常不都是用女人和兒童嗎？如果單是男人的話，還是讓人放心不下。同時再用一個女子祭神豈不更好嗎？ ” 　　那男人聽到了這話，說道：“如果這樣的話，就請用我的老婆來祭河神吧。我們夫妻倆情願奉獻性命，護佑橋梁。”) o( J6 g1 O& E( T* }2 f0 N; m: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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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的懇求被採納了。於是，男人和妻子一起，被埋在橋柱下面，祭了河神。  N% u$ _7 x5 v8 p& q: g2 ]1 X

從那以後三十年間，無論發生多大的洪水，這座橋都沒有被衝毀。1 }  }8 g& y( u7 c4 g) X" p8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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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今年終於被衝走了。”0 g/ P0 w( ^' n! L1 s%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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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感慨地說。( c0 I& H$ t3 o( p" t

“那對怨偶是知道這件事的。所以，在橋被衝走之前，便四下物色新的祭河神的供品呢。”' H6 W, k( |9 o7 m3 d% @) R9 f

“於是猿重和他的妻子被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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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

“可是，為什么偏偏是他們夫婦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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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出現怪事的那天，猿重和他的妻子不是正好一邊爭吵，一邊從那座橋上走過嗎？而且，猿重恰好穿著碎花裙褲。簡直是雪中送炭啊。”* i2 [  m, {, m) Z, C9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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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9 M1 `1 s' g+ T5 p5 ^6 g7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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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 ”. K4 n+ G! i/ X9 x3 U* ^* Q7 n

“那對變成妖異的夫妻，本來都不是自願去祭河神的，可是一旦做了祭河神的犧牲之後，竟還忠誠地執行護佑橋梁的任務，原來也都是不錯的人啊。”- h4 N  ]# Y3 ~.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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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說罷，喟然長嘆。7 i) Q* s: m2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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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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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風雨平息之後的第七天，水終於退下去了。人們來到那座橋畔，橋已經全無蹤影，只在河流的左右兩岸，各殘存著一根橋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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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重新建造橋梁，在挖橋柱子的時候，人們發現兩具已經化作白骨的屍體。/ ]1 Z3 v/ F8 `9 c& ~3 f% k$ I7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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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一具依然穿著碎花的裙褲。而且，據說在兩人早已化作白骨的手中，居然還各自握著一個小木人。

根據晴明的建議，就用這兩個小木人代替活人祭河神。埋在新橋的橋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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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從此以後，無論這座橋遇到多么大的洪水，都沒有被衝垮．一直維持了整整四十年之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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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中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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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

發表於 2007-8-26 11:52 PM | 只看該作者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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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花飄飄灑灑地凋落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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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無聲無息地，花瓣片片飛舞，飄落下來。4 O0 [0 d2 h! o( m% v# l

沒有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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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瓣因承受不住自身的重量而離開花枝，飄落到地面。

滿樹盛開的櫻花。1 i% X( L- S4 x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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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憑花瓣不停凋落，然而仰面望去，滿樹的櫻花依舊不減豐姿，幹朵萬朵壓低了枝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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蟠的花枝上空，高懸著一輪皎潔的明月。

“晴明，真是不可思議啊……”/ v& o% R" o/ U9 i4 D; _

開口說話的，是源博雅。9 p6 k4 F# S5 W- v-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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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不可思議？ ”9 i! n/ q) }# q9 j5 N

晴明低聲問道。/ X* Q0 E: E% c& H' o) \, `5 D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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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櫻花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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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用陶然欲醉的聲音說著，舉目仰視著櫻花。9 y, F! H8 P( A# Y9 D( @6 l
1 u6 U% _, L7 Y& d+ g' i9 D
這是在晴明宅邸的庭院裏。

庭院裏有一棵高大的古櫻。0 U, F6 [5 _. [2 X

尚未生長齊全的春草，星星點點地在地面上探出頭來。$ N* X% E/ K+ P-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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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和博雅在那棵古櫻樹下鋪了塊毛氈，坐在草地上。

那是一塊深藍底色、印有美麗的大唐風格圖案的花氈。' r+ s/ P& V/ g&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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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來自遙遠的國度——大唐。

兩人之間，靠近古櫻樹幹處，立著一具燈臺，臺上點著一盞燈火。2 t6 x7 y) x) @7 n8 L

一只裝著酒的瓶子，放在兩人中間。% B9 W5 O8 Y/ l9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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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兩只酒杯。+ Z( x! v6 s8 K- p% }9 g# k0 M

一只握在晴明的右手中，一只拿在博雅的左手中。- I: \. {7 s( F6 M9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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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沒有任何其他東西。6 S* R3 o/ W& p) M)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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惟有櫻花花瓣不斷飄落，積了厚厚的一層。

藍色的花氈上、博雅的身上、晴明的白色狩衣上，都落有繽紛飄落的花瓣。+ Y6 c* o" ^  r; ~1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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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手中的酒杯裏，也浮著兩片花瓣。- Q4 W* a% ^, ^1 Z( d1 Z

就這樣無聲無息地，櫻花花瓣靜靜地飛舞著，從兩人的上方飄然落下。" X: D* P/ x: F" g0 o!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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倣佛積雪似的，兩人的身上以及周圍不斷地有白色的櫻花層堆起來。

“櫻花？ ”晴明問。　　“從許久之前，這棵櫻樹的花瓣便已開始飄謝了，然而，這枝頭上的櫻花，卻絲毫不見減少……”: _* M- l& _* k2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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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R4 ?* q$ N, [" x0 R

晴明的回答不冷不熱。" v  L: f& @8 e$ O

“簡直就像你似的。”2 ^- d9 K. Q& ?; z- E

“像我？ ”

“是啊……”4 f) c( w" }' B' i

博雅將拿在左手的酒杯送到嘴邊，連同花瓣一起，一飲而盡。- L2 I# @+ M& P2 t% U* Q5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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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說，人的才能——安倍晴明其人的才能，也像這櫻花一樣嘛。”( [! j7 g$ s' D' I%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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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意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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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什么都不做，你的才能也會自然而然地漫溢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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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且，無論漫溢出多少，你的才能卻一點也不見減少。”

“呵呵。”

“就好像你的體內有一棵高大的櫻樹，枝繁葉茂，一邊是無窮無盡地花朵怒放，一邊是片片花瓣紛紛飄謝。”

晴明體內有一棵花朵永遠怒放而又不停凋謝，永遠保持盛開狀態的櫻樹。

倣佛才能的花瓣越是不斷地飄謝，晴明體內的花瓣也就越開越多。$ u1 C& @6 ?- Z8 a3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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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用簡短的比喻表述了這層意思。

“博雅，世上沒有永不凋謝的花。”

晴明把酒杯送到紅紅的唇邊，靜靜地呷了一口。

“花之所以為花，正因為它終會凋謝。”* z  }- d/ K; _8 {; r

“可是，在你的花枝上，我可看不出花瓣會全部凋謝啊……”6 D. B7 |* P3 P9 _; j2 j8 u!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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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大發感慨。

晴明的嘴角浮現出一絲盡量不至於讓博雅感到困惑的微笑。

他倣佛是在享受夜晚的寒氣緩緩滲入狩衣的樂趣。, `! Y2 `0 _- N) e& ?)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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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今晚你來，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 o5 U, |0 f! Q  g'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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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晴明，其實這件事……”

博雅放下酒杯，說道：“藤原為輔大人，你知道吧。”. @) Z7 g+ w2 k1 j! i9 Q  ^!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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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他去年當上參議（當時官位依次為：太政大臣，左、右大臣，大納言，中納言，參議。參議是很高的官位。）了吧。”

藤原為輔，是前右大臣定方之孫，左兵衛督朝賴之子。歷任藏人、朱雀院判官代、尾張守、山城守、右大弁等，於天延三年（即公元975 年．）升任參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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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年齡與晴明和博雅相差不多。, L9 `0 n! m' v% h.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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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這位為輔大人，據說每天晚上都有人前來拜訪他。”

博雅打開了話匣子。

二, T8 N6 Q4 S2 e

深夜——為輔在臥室剛剛入睡，耳邊忽然響起一個聲音。: P7 y# k9 `, Z# j* C# z& y+ f0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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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

是一個男人的聲音。, E9 o3 y# [& c& ~, U1 ^6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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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為輔大人！請醒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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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輔睜開眼睛一看，發現枕邊黑暗中站著一個老人，身著襤褸不堪的白色便袍。

白發，白髯，滿面皺紋，臉上倣佛被強摁了一束稻草似的。1 H2 s; o* a2 K! z' S

一頭白發猶如被狂風吹亂的茅草一般，亂蓬蓬地叉開來去。. M# _. u4 z: c2 D9 B6 s

“醒了就趕快起床吧！ ”

是誰？為輔還未來得及詢問對方是誰，右手就被緊緊抓住，上身已經被拉了起來。3 g: Y; U% \# S6 T6 d2 ?* o3 l& m  f

“來來，快點站好！ ”8 L. U4 m$ c. R8 U5 Y6 e3 X%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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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思議的是，為輔毫無抵抗能力。. W' i. O; M( G( H- s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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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輔按照老人的要求站起身來，老人牽著為輔的手邁步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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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咱們去吧！ ”7 L$ z2 A1 n: n5 h& _

他覺得這老人似曾相識，卻又覺得這張臉是頭一次見到。2 `& L# s$ Y5 Q. l4 e* ]

老人是獨眼。. h9 x7 t' e9 M1 V& T

左眼已經瞎了。+ G7 q1 @- P: S; N7 v  `4 O

走到外廊內，赤裸著雙腳就徑直下了庭院。0 |, m6 n7 ^4 j; V' o/ A. z. L. u2 {/ p  M

走出大門，又繼續向前走去。( a! z3 P1 j&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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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裏好像明白是在朝著西邊走，然而卻弄不清楚到底要去什么地方。

起初，赤裸的雙腳踩在泥地上時感到一陣冰涼，然而走著走著，便漸漸什么都感覺不到了。兩腳倣佛踩著雲朵似的，飄飄忽忽地不聽使喚。

也不知究竟走了多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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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方忽然出現了一個紅光四射的東西。; }# [" c1 ]' f# T2 a9 E

“唉，總算快到啦！ ”老人說。# a& \0 a* Q: P( d' P

不知為什么，為輔突然開始害怕起來。

他很想從老人的左手中掙脫自己的右手，“哇”地大喊一聲逃之天天，但卻絲毫沒有力氣。雖然為輔感覺到那抓住自己的力量又輕又弱，然而一旦企圖掙脫，那力量便會自然而然變得極為強勁。  b/ q3 W, F* E6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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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沒在琢磨什么鬼主意吧……”

老人陰陰地一笑，口中露出藍色的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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舌尖從當中裂成兩瓣。7 S3 Z2 ?; Q# n3 Y8 g+ ~

為輔越發感到恐怖，然而自己的內心似乎暴露得一清二楚。萬一逃亡失敗，天知道自己會受到何等對待。於是，他只能就這么老老實實地任由老人牽著手。7 ?! z) I0 S# s5 u# ]" |( m

紅光四射的東西漸漸逼近眼前。

“來啊。這裏就是啦！ ” 　　走到近前一看，原來是兩根燒得通紅、足有一抱粗的鐵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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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柱子牢牢立在地面上。( H0 Z( C. S" u) C/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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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輔，上去抱緊它！ ”老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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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緊這個？ ”0 i# e3 r7 \/ t/ ^- e: _

為輔聲音顫抖。

這兩根鐵柱燒得通紅，倣佛馬上就要熔化一般。假如真要抱住它，怕不要把皮膚燒焦，連肌肉也吱吱響著被燒成焦炭吧？而且，回過神來再看自己，竟然是赤身裸體、不纏一絲。究竟是從一開始就沒穿衣服呢，還是途中被剝掉了？為輔拼命回憶，腦海中卻沒有絲毫記憶。7 _' w8 ~. Y, T+ f+ i- t'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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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去！抱住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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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聲音中增添了一份恐怖。

雖然老人厲聲發令，然而那鐵柱子燒得通紅，根本無法靠近。  O. L1 r# Q$ c!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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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呆立在原地，背後有人猛地用力推搡了他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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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輔身不由己向前摔去，跨出一步，結果剛好從正面抱住了那根燒得通紅的鐵柱子。

好燙啊！為輔連喊帶叫，直想朝後跳開，然而身體卻緊緊貼在柱子上，離不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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腹部、胸部、兩腿的內側、環抱著鐵柱的雙臂、貼在柱子上的右臉頰，任何一部分都逃離不開，全身都被燒烤著。

為輔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

為什么自己要受到如此嚴酷的刑罰啊？他不禁涕泗滂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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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邊哭泣．一邊抱在鐵柱上。

可以聽到自己的血肉倣佛已被煮沸似的，發出咕嘟咕嘟的響聲。7 q6 u, I2 d( o"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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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終於把他拉下來的時候，與鐵柱接觸的皮膚，已然整塊脫落。

“今晚姑且到此為止吧。明天再去找你。”老人說。

明天？ “明天晚上，是那邊另一根鐵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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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老人再度牽起為輔的手，讓他回到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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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0 a# {( h0 m, E3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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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這樣的怪事一連持續了三個晚上。”博雅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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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晚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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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為輔大人也以為是做奇怪的噩夢呢。”

早晨，為輔大人夢魘似的亂說起夢話來，家人把他喊醒了。% m* l- o4 [# q9 N+ s$ }2 D- @

“熱呀……”* G. a2 M& S, j9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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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燙呀……”

為輔在床上不停地呼喊、呻吟。

醒來後，臉頰和腹部的確覺得發燙，還火辣辣地痛，但是皮膚並沒有燒焦的樣子。/ }1 m3 H# P/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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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他以為，一定是一場噩夢啦。. D  A& Y$ s# W; F/ x' ?, 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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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第二天晚上，又做了同樣的夢……”

深夜——他正在熟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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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為輔大人……”

又聽到一個聲音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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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一看，昨晚的老人又站在枕邊。9 `1 t) J2 d5 d4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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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啦，走吧！ ”( ~; \. b" [3 n3 G

老人牽著為輔的手，又帶他來到燒紅的鐵柱子前，這次命令他抱住第二根柱子。

第二天早晨，為輔又是在夢魘時被家人喚醒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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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在第三個晚上再次出現，這次又讓為輔抱住最初那根柱子。. V9 ?6 T2 P6 D# `0 ~9 Z% a* f, K4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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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輔終於忍受不住，來到博雅的住所，說自己不明白為什么每晚都做同樣的噩夢。5 y: o( G# @& M9 y: @

“能不能麻煩您去請教一下晴明大人？ ”) ?( X& h; _: _( T0 q) V

他這么與博雅商量。　　這是今天黃昏時分的事。- g/ y3 ?/ ~; D! ^3 }0 p! n1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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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好像就是這么回事，晴明。”博雅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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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F9 A  ]) V+ w: p; L

晴明抱著胳膊思索。

“既然如此，明天過了晌午就去拜訪一下為輔大人吧。”晴明說。

“你真的肯去一趟嗎？ ”$ q5 o" u6 R  K) V8 [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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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去吧！ ”8 \) u& w( I1 q+ N2 j. w'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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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吧！ ”; N; \+ ^, j3 ]; _" |( B0 q) I* q

事情就這么定了。) T( W7 g8 d/ ~

四

身邊的人都已屏退，藤原為輔獨自與晴明、博雅相對而坐。

“事情就是這樣，晴明大人……”: R; L6 P9 _! X2 q) u2 y" z

為輔將昨晚博雅所說的故事又重述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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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昨天夜裏情況怎么樣？ ”晴明問。5 Q+ Z; J# q! H! l- Q6 G

“晴明大人，老實說，昨晚又發生了同樣的事情。”, g3 |$ c: f% K+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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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上昨晚的話，也就是一連四夜，連續發生了同樣的事情。# F" H+ ]# f1 h' E

“會不會是有誰，用魘魅或者蠱毒之類的手法對我施咒……”- W7 o6 j) |2 j$ S" v5 P6 r

為輔一邊說話，一邊用溼毛巾敷在臉上。

仔細看去，發現為輔的臉上又紅又腫。6 m! N+ L% ~- E2 C8 v%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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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又是怎么回事？ ”晴明問。6 h3 Q* b: ~' [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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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呀．與其口頭解釋．不如請你們看看這個吧。”' F  d6 }) d# E  O: \3 w3 ]

為輔站起身採：“我可要失禮啦。”: v4 m* U# [0 Q! e7 J0 ?

他解開衣服的前襟，將身體前面的肌膚，暴露在晴明和博雅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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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 @9 |2 b/ t3 Z, m0 b-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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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

博雅和晴明不約而同地低聲發出驚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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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輔的前胸和腹部，皮膚已經燒焦，布滿了水泡，有些已經糜爛，流出血水和膿水。

“其實我是硬撐著與兩位見面，現在我是十分痛苦的。5 Z% D% k* Q7 L. k7 o& b! q, W: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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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兩位光臨，我才勉強打起精神來。“8 w  p9 j* n& _; }' \4 b9 M( ]; o, ~' ]

為輔合上前襟，回到原處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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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大人，實際上並沒有燒傷，我的身體上也會出現這樣的變化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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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咒，真的擁有這樣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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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頷首答道。, p( w; _. b: d% w9 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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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好！博雅……”

晴明拋給博雅一個紅色的小東西。" r2 e2 |! J' V* ]: u7 d/ E% Y$ Q9 e

博雅莫名其妙，但還是伸手想接住晴明拋來的東西。) I, v  M0 i/ e4 ]: e) {" O! k. |7 b&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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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塊燒紅的石頭。”

晴明馬上接著說。( W2 }, k/ d3 y! O+ m( D# I# w3 B0 L

“好燙啊！ ”( g& \/ P, x' g: J2 L

在雙手接住晴明拋來的石頭的一瞬間，博雅大叫一聲，雙手將接住的石頭拋了出去。7 @8 Q7 J7 `2 l8 Y+ Z6 R7 d0 v, m1 w

石頭在地板上滾動了幾下，停在為輔的膝前。　　仔細看去，哪裏是什么燒紅的石頭，原來僅僅是一塊略呈紅色的小石子而已。

“怎么樣，博雅，剛才感到石頭燙手了吧？ ”$ }* t& M: s( U$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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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是燙手。”

博雅點點頭。$ k. A  _) D; c: c

“這也是一種咒。”晴明說。2 D. q# c; x  D% X! g6 N5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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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這樣。只要事先讓你相信是燙的，那么即使對並不燙的東西，你也會感覺到燙。”

“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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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說，關鍵是人心的問題嘍？ ”. x! |7 B0 `8 z5 i0 c- G'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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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全正確。”: _/ E* V. P" b" k4 C, e

晴明再次點頭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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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在一旁略帶不滿般地撅起了嘴唇。

五

夜，越來越深。

博雅依然撅著嘴，向著晴明抱怨：“喂，晴明，想來想去，剛才你那種做法還是不夠意思嘛。”! v; g9 a2 F* j' z7 R: W

盡管聲音低得像自言自語，然而博雅內心的不滿分明表現在話音之中。* ~  J5 d" W& W( Z5 o. I

“為了那塊石子，害得我在為輔大人面前丟了好大的臉不是？ ”- @+ ]! ^2 C" N& Y7 e! e- L+ C

“抱歉，博雅。”晴明說。

“你可以向我道歉，可是不要嬉皮笑臉地道歉好不好？ ”' m! i+ L" `. s: }, x" F: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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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了嗎？ ”4 q- c% f, o8 x0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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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

確實如同博雅所說，晴明的唇邊看上去挂著若有若無的淺淺笑意。

“沒那么回事啊。”; f3 h- [9 _0 p; ^

“有。”+ J& C0 s7 \* _

博雅又撅起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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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在藤原為輔府邸的大門外。

大門附近長著一株高大的松樹，晴明和博雅正躲藏在樹後。* ^5 U( q" _6 }; L) R; k

“別說了，博雅！ ”

晴明捂住博雅的嘴巴。

博雅正想說什么，晴明又“噓”了一聲制止他。

“來了。”7 W0 M1 t$ c. y7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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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微動嘴唇示意。  ]+ T" F/ }5 {)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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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博雅的眼裏沒有任何東西，惟有高挂中天的月亮，將松樹濃濃的陰影投射在地上。( \/ b' q- D2 v+ F4 n

不久。吱呀——門軸發出了響聲，大門打開了。( \3 G9 Y$ k. H6 k  A, G8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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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依然被晴明捂著嘴巴，只能瞪大雙眼。

晴明將手挪開，博雅立刻說：“喂！晴明，我可沒看到什么東西走過去嘛。可是．剛才那扇門卻真的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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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從這兒走過去了。”

“是什么？ ”/ k5 A9 @' n% J3 E! K

“就是脅迫為輔大人的家夥啊。”9 F. P; k% W. b1 y9 J

“真的？！”5 Z, O+ h+ [+ L2 C8 |" V+ D7 m

“剛才，我已經在這裏布下結界，等它出來後，我們就在後面跟蹤。”- h3 [+ t0 P8 ~0 z& c- R

“跟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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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樣一來，我們就得走出這結界了。”% [8 Z& x: U$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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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博雅，你把這個藏在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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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從懷中取出一樣東西。　　拿在手上一看，是一塊比手掌略大些的木符。" u2 i# v; }; e" @. `/ L3 O0 i; J6 b: u

借著月光，可以看見上面寫有文字。5 d- G! Q7 }" s'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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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上面寫著什么？我根本看不懂。”9 t  b. k. v- f' H, t4 A

“它能夠讓百鬼夜行時看不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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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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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嗎，博雅？跟蹤對方的時候不要發出任何聲響。

有話對我說時，只能用呼吸示意。“/ P0 Q) H( A7 ^2 V# V;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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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知道了。”

就在博雅點頭時，晴明說：“來啦。”- c+ @: B+ B* i" _" `8 u4 V0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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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會兒，從門裏走出兩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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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身穿襤襤褸褸的、公卿便袍似的白衣，白發白髯，是個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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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另一個，正是藤原為輔，手被老人牽在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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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輔全身赤裸。

身體的正面與白天看到時相比，糜爛得更為厲害，肌肉被燙得白乎乎的。7 n1 `' y/ j$ P2 T5 f) C

為輔挺著松弛、前突、並且燒得糜爛的肚子，被老人牽著手帶走了。0 M& w$ {5 z! `' p0 B' ?

“好，跟上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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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跨步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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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博雅跟在晴明身後。9 T5 o' L1 p5 N2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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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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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和為輔向西走去。

兩人已經走到城外。% N0 h: x. y% ?; Z0 _2 g  \

兩人看上去似乎是在悠閒自在地走著，可是實際速度卻遠遠快於普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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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幾乎是在小跑。

剛才橋下的那條河，便是天神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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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圍已經看不見人家。- _: |0 Z8 T/ z( X!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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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著荒野小道，不時地忽而向右，忽而往左，然而始終是向西走去。

走著走著，前方隱約出現紅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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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走近一看，果然如同為輔所說，是兩根燒得通紅的鐵柱子。3 B: x4 ]# v* H- r

老人松開為輔的手，說：“上去！再抱住這根柱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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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輔哭喪著臉望著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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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磨磨蹭蹭的話，就叫你永生永世，每天夜裏都到這裏來！ ”老人說。% |0 A1 P. a4 c# y$ d! t: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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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輔極不情願，拼命左右搖頭。7 F  [, v/ g* J: U/ n- ~7 O$ ?4 `

“去吧！”, P) u) ~- Q) s: l' }2 Q& C- j

老人猛然在他後背上狠推一把。為輔一腳蹬空，倒在柱子上，倣佛害怕倒下似的，緊緊地貼在柱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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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燙啊！ ”! A. M! Z# \)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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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燙啊！ ”

為輔凄厲地號叫著。

與此同時——為輔身上開始冒煙。

沒有多久，只聽為輔“啊”的一聲悲鳴，身體開始燃燒起來。/ _  s$ A$ l' H6 l2 F: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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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焰熊熊，越燒越旺。

渾身裹滿火焰的為輔，緩緩浮上了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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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睛看去，原來那並不是為輔，而是剪成人形的一張紙。

那紙燃燒著化成碎片，在空中緩緩散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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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小子！ ”: o/ r$ U% `+ I; _; `

老人咬牙切齒地怒吼著：“居然敢暗算我？！”

老人瞪眼怒視周圍，又喊道：“為輔那小子哪有這樣的本事！一定是哪個和尚幹的好事，要不就是陰陽師出面……”" L/ D  g& p+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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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已經明白了？ ”9 O; A, ?9 E# V! m2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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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悠然回應。/ O. k" h' v;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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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回過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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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真是造孽呀。”

晴明向著老人走去。) }6 b8 p4 ?5 |) G7 l

“喂，晴明……”! p, R& M6 r# J( P# L" X0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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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小聲說著，以手握住腰上的長刀，與晴明並肩站立。準備保護晴明。　　“行啦，現在說出聲來也不要緊了，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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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博雅倣佛放下心來似的，長吁一口氣。3 ?- {" W3 t: y; v5 G

這時——老人用一只眼盯著兩人：“是你們兩個臭小子跟我搗蛋嗎？ ”0 _3 {2 @- B( G: R/ V*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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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時．露出舌尖分成兩半的藍黑色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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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次要不要去你們兩個臭小子的家，讓你們也來抱抱這柱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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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了這話，博雅脊梁骨一陣發涼，縮了縮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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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管什么時候，盡管來好啦！ ”博雅說。- v6 y: E& S& z- e2 X

“不行，博雅！ ”晴明喊道。

“口氣不小啊……”8 p" [9 o; o& m! @4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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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姦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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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回應了我的話，那你運氣可不怎么樣。明天晚上，就可以去你那兒登門拜訪啦。”1 H, O" Z( E% `0 Q& O. p6 f- L-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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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他那分成兩瓣的舌頭飄飄忽忽地搖來擺去，突然，老人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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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回過神來，發現這裏是春天的原野，一棵高大的櫻樹在兩人頭頂上枝條舒展，開滿櫻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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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枝上，片片花瓣沐著月光，悠悠飄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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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和晴明就站在樹下。. x2 v" }% `9 W7 \- 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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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沒有老人的身姿，也沒有燒紅的鐵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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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了什么不合適的話了嗎？ ”博雅問。4 Z9 F# S/ v9 W6 B" [& 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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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了。”

“是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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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來，那家夥就要到你家去找你的麻煩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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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嗎？ ”- r6 G) \/ {4 q

“博雅，因為你授人以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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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授人以柄？ ”% S/ F% ^) l/ D) b5 O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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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中咒啦。事已至此，得趕時間了。今夜就得把事情了結……”4 q. t* B, n! A2 \" i2 w( J' {4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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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怎么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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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 s$ w( l" m6 u1 o/ g
7 I# h+ D! f8 m. D) Z/ Y
“回去？ ”

“回藤原為輔大人家。”

七# ]# N* G" N4 x( f/ r1 ~( o9 s

“這么說，五天之前，你到天神川對岸去過，是不是？ ”晴明問。

“是。”$ P8 @6 C+ e9 }

藤原為輔點頭承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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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間昏暗的屋子裏，只點著一盞燈火。) w, k) z$ F6 {7 V3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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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人都已經退下，只剩安倍晴明、源博雅與藤原為輔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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遮雨窗板已經放下，灑滿庭院的月光，也照射不到房間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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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內只有一盞小小的燈火亮著。0 R- S: z4 d7 n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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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渡過天神川，朝著嵯峨野方向走不多久，那裏的櫻花開得十分漂亮，所以就去賞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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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輔牛車。, K- e% F9 [/ Z& c0 b/ e- d  s9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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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隨從。  h0 h9 {# Q3 C8 L" f" }8 u3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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預備了一些好酒和填肚子的東西，大家出門時已是晌午。0 C/ {+ q, _/ z* f3 G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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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在一棵櫻樹下鋪上席子和毛氈，讓樂師們彈琴吹笛，大家飲酒助興。不久，天氣漸漸冷了起來。

那一天陰雲密布，時時有浮雲蔽日。下午又開始起風．氣溫下降，令人頓生寒意。# B3 U/ A5 C$ T- M: l/ E3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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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準備了可供燒水用的木柴，然而，用來取暖卻不夠。

正巧，這時來了一位賣柴人。/ S7 C- }6 G" B  a7 o

他把上衣扎在腰裏，頭戴一頂草帽。5 k3 M3 c, f; n3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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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在嵯峨野的山上砍的柴，正打算進城去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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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還不全部買下來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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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大家將男人的木柴全部買了下來。, j2 [9 m- ^1 ]: I! T' Q- f* C) o9 u

之後．眾人在櫻樹下一邊燒柴取暖，一邊飲著美酒。

這時，來了一位奇怪的老人。

老人穿著一件看似公卿便袍的白衣，但袍子襤褸不堪，到處都是破洞。" ~- h$ m6 j+ I4 j, H0 H
0 T; v  j. |$ u2 }' m
“請大人賞給一杯酒喝喝吧。”老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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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眼看去，只見老人的臉頰痙攣般地哆嗦著，喉嚨像是在吞咽酒漿似的上下蠕動著。) |9 _3 O  y(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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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是帶來了，但卻並不是很多。) p7 Y1 Z0 k9 l4 R8 d) 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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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托了，給一杯就可以了……”

連那說話的聲音都在痙攣似的顫抖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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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衣著骯臟，臉部以及所有暴露在外的皮膚都布滿污垢，身上還散發出難聞的氣味。, x* Z) e/ R. y'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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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不能給。”

為輔拒絕了他的要求。

“喏，別這樣說嘛，只要一杯……”. K. I7 O6 z4 n/ O

老人死氣白賴，遭到拒絕也毫無離去的意思。　　一個正在撥火的侍從，從燃燒著的篝火中撿出一塊通紅的炭塊，向著老人拋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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炭火飛落老人懷中。8 f6 n! O+ K( J) v! c4 U: f;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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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好燙！ ”

老頭喊叫著在地上打滾，好不容易才將熾炭抖出衣外，便即離去了。2 @* {2 S$ r7 I0 N7 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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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又喝了一陣子酒。不知什么時候，一條蛇出現在毛氈上面，大約是因為篝火旺而回復了元氣，從洞穴中鑽了出來。( S" R  j% t. y! K% M4 H( [

蛇爬近放在毛氈上的酒杯，正刺溜刺溜地將信子向杯中酒伸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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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輔嚇了一跳，隨手抓起正巧燒得通紅的火鉗朝蛇的頭部戳去。6 M! N! |* F6 z  A*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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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鉗的尖頭刺入了蛇的左眼。

“哇！ ”

為輔大吼一聲，將火鉗和蛇一起拋了出去。蛇和火鉗掉落在附近的灌木叢中。2 o" `  i: n* v' c

老人也罷，蛇也罷，兩件事都讓人十分掃興。盡管櫻花依然繽紛絢麗，可為輔還是早早地打道回府了。

“仔細回想，就是在發生這件事的當天晚上，那個老人來到我枕邊的啊。”為輔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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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討酒喝的老人和來到枕邊的老人，是同一個人吧？ ”# h3 o  G  {# r2 @+ p# F

“一點不錯，晴明大人！可是，為什么我到現在才察覺到這一點呢？ ”& O! w& G1 T) J; u' x1 y4 o

“大概是對方施了咒，不讓你察覺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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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為什么現在又察覺到了呢？ ”

“那是因為對方暫時將矛頭轉向了別人。”& r9 F  l( J" c( o# n

“別人？ ”

“就是這位源博雅啊。”( x# [  M" d9 _- ]2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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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什么？ ”" i4 h9 ]( U, |% m- B, w

為輔看了看博雅。

“這個嘛，我也莫名其妙，總之，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啦。”博雅說道。! h5 {: t) F/ N( \1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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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要緊？ ”為輔問。! h/ \4 L( C& {'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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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這事，還要請大人幫忙。”晴明說。9 l, l& [$ \5 r; {1 n8 h- u" T$ J  q& C, e-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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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 ”# \4 t2 p  k5 @& }7 y: I' ~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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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不能給我們兩瓶酒？ ”: M2 C4 E& w; h! y0 f* m! ?

“酒？為什么？ ”( e+ A) x! V* s! b$ u+ @' g6 @

“我要與博雅一起喝酒。”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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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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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花在紛紛揚揚地飄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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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優哉遊哉地喝著酒。) U7 b% N% A9 T* {

櫻花樹下，鋪著毛氈，點著一盞燈火。% b  C. G5 O$ K"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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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和晴明正在月光下飲酒。5 f; b/ t( |+ y! n5 B

櫻花飄飄灑灑地飛落。

微風徐徐吹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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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花已經過了盛期，只要風起處，便有無數的花瓣離枝而去。8 F, H  ~! I2 g: d

兩人宛如置身於飛雪之中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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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就可以了嗎，晴明？ ”博雅問。' Q" @2 ^* D( b3 C# K7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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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晴明答。: J1 V( {! _( y; A/ u: c
$ y- d, d/ \" \
“光喝酒就行？ ”6 O4 A; w, d3 ^) k- c

“行。”6 Q; l% E0 |% Q7 f* j: R. c2 J  Y
9 i+ C1 b/ \/ C1 t
“什么都不做？ ”( E2 w8 C( `% d" }! Z4 S

“不是在喝酒嗎？ ”

晴明往博雅的空杯中斟上酒。

博雅接過這杯酒，送入口中。

“博雅，有沒有帶笛子？ ”) U; D: b7 D7 F1 A, F"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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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二，我總是隨身帶著的。”/ u+ ]1 v, ^/ Q9 ^

葉二，是博雅從朱雀門鬼那裏得來的笛子。

“能不能吹一曲聽聽？ ”. U- ~# a) E" z9 Z* Z% ^# |

“好。”2 o" q: v! A* t& H% d

博雅放下酒杯，從懷裏取出葉二，放在唇邊，開始吹起來。5 u1 `, k7 E  d8 z) R5 u/ [6 w

笛子裏滑出流暢的笛聲。+ U  e: |  W+ a' F- s2 T

那笛聲倣佛是一條身披藍色鱗片的龍，穿過紛紛飄謝的花瓣，向著空中升騰而去。: q+ ^8 {3 j- D, y. U"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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笛聲裹挾著月光，朝著四向流去，溶入夜色之中。$ z. V( o5 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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吹著吹著，博雅陶醉在自己的笛聲中，閉上了眼睛。" `5 `  ~. p- |7 ^

“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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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低聲說。  m+ D# s/ \7 @2 T# [0 b! K3 ~

博雅睜開雙眼，不知何時，燈火對面的月光中，站著那位白發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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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續吹下去。”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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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傾聽著笛聲，瞇著眼睛注視著兩人。- F) h3 F9 P% v2 N% m; ~, t(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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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剛才那兩個小子嘛……”5 P, z) r8 s;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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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喃喃自語。　　老人朝著晴明走了幾步，問：“你們來幹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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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喝酒。”4 o+ R5 Y+ S9 t. |) ~% i2 V

暗明回答。" S9 A4 S, S5 h# V" y4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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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酒？ ”& e: V9 W* w3 t6 q; c
7 L% G, R5 I7 l4 n% Z& F+ C
“要不要一起喝？ ”

晴明剛說完，老人的喉嚨咕咚響了一聲，伸出舌尖分成兩半的舌頭，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怎么樣？ ”5 S/ M% }* F! O$ `  ^7 ~: D

晴明再次催促，老人又走近幾步，坐在毛氈上。

櫻花依舊紛紛揚揚地四下飄落。

博雅的笛聲在與花瓣遊玩嬉戲，與月光狎近親睦。

“來吧……”" T( \6 v8 ]: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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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在自己的酒杯中斟滿酒遞給老人。) M3 C0 f, X9 G9 a; w1 E* x

“真的可以喝嗎？ ”) K6 ?) ]. U$ H1 d

“是請你喝的。”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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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嗯。”0 S! |4 g+ p  [# M, f: a, S8 }  ?

刺溜一下，老人的舌頭又伸了出來。! n- d2 }" b2 q; S)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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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用顫抖的雙手接過酒杯，湊到鼻子前，嗅了嗅酒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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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香如甘露呀……”

老人閉上眼，將酒杯舉至唇邊，傾入口中。- ?5 \: i, Y' k& C$ u; d

接著，心醉神迷般地一飲而盡。; ^4 X1 @6 a! O/ A- p

“極樂世界啊……”

老人嘀咕著，放下酒杯，“呼”地長長舒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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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後睜開眼睛，看了晴明一眼：“那么，我該從哪兒說起呢？ ”

老人低沉的聲音開始講述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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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已經不再顫抖。

“從哪兒都行。”

晴明淡定地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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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是對這酒的謝禮，我把事實都告訴你吧。”

老人閉上眼睛，在紛紛飄落的花瓣中開始述說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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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姓史……”# r% j) p" w0 B4 p: w% [' B

“那么。你的祖先是大唐人嘍？ ”

“對啊。”+ h. ~8 G8 o) u% A1 Q( x$ P, e

老人低聲說道：“我本是漢氏的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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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古代歸化倭國的移民中，一向被稱為雙璧的，便是秦氏和漢氏。0 v8 _. [; _+ N) L2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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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氏多是技術工作者，而漢氏則多為文士，憑文筆出仕朝廷。' p  O! o  ]8 ]0 w, ^* T6 B1 M

五世紀時，朝廷另賜史姓，設立史部，史姓一族遂得到繁衍發展。

“我們史氏家族也曾經如這櫻樹一般繁花似錦，然而現在，卻勢衰人減，還混入了不純的血脈。當今之世已經成了藤原氏的天下，史家往日的榮華早已經成了明日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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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睜開了閉著的右眼：“我年輕時便好酒使性，後來因為酒醉與人爭吵而闖下殺人大禍。當時我還不滿三十歲，只好四處流浪，依樣畫葫蘆學著做道士，一做就是四十五年。終於，一百二十年前，就喪生在這棵櫻樹下……”, t; ?; I% P. q& s"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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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低聲說著，又閉上了眼。

“臨死之前，我好想喝酒啊，哪怕只喝一杯也行。然而卻沒有酒。就是這個欲念讓我不得瞑目啊。”5 t* L& m7 i9 t0 U

老人微微仰起臉，又一次閉上了眼睛。# ^; z. E3 j7 I/ X- R, t) K

櫻花紛紛飄落在他的眼瞼上，他的白發上。  Z1 s, P* ], N" n* q1 N( Z

“於是，五天前的晚上，時隔一百二十年，終於又嗅到了酒的芳香。實在忍無可忍，哪怕就乞討那么一小口也好啊……”8 e9 S6 E: x% c+ W: l8 j.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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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你就出來了，是嗎？ ”

“正是。”4 f" G. t# q% w) j8 W7 _# Z( X4 `. v

“可是你不僅沒有喝到酒，還被火鉗戳中左眼……”) z- P$ U, ~/ j* n

“對。”

“那被刺中眼睛的蛇呢？ ”5 L0 @& A0 {6 E- z+ n' c

“就在櫻樹根附近的草叢中，有我的骷髏。約莫六十年前，那條蛇開始棲息在我的骷髏之中，我的欲念便寄身於蛇．我們是一體同心……”

說著，老人的唇間伸出長長的：舌尖裂為兩半的舌頭。舔了舔放在膝前的酒杯杯底。8 f3 A8 I; R+ X9 N: D! @2 f

“在這樣的櫻花下喝到如此美酒，聽到如此美妙的笛吉……”& Z9 U: L# [$ A% M0 B5 O. `;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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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的語音哽咽了。3 R2 r: a2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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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老人的眼睛中，熱淚一行一行地流了出來。- c- c/ f6 g! o*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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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修來的福氣啊……”/ Z& I- W0 W3 @6 Y4 |3 ~: O7 a5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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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聲留下這句話後，倏地，老人的身影消失了。

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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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和博雅舉著燈火，找到老人所說的那片草叢，果然看見一具骷髏倒在那裏。

骷髏中一條單眼受傷的赤練蛇死在裏面。/ l( W$ C# v1 K7 ]" @) ?

骷髏的旁邊，一副火鉗直直地插在地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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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打開第二瓶酒，將酒傾灑在骷髏上，於是，那骷髏似乎淡淡地泛起了一層紅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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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

發表於 2007-8-26 11:51 PM | 只看該作者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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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月剛過了一天，月亮高懸在空中。+ ^( p2 m2 x1 }  q3 P$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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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穿過屋檐，斜斜地投射下來，傾灑在外廊內。5 x4 r! s' Z; b! D- H! V+ j. W

月光下，源博雅和安倍晴明正在傾杯對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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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對面而坐，中間放著盛有酒的瓶子。自己的酒杯空時，兩個人也不分彼此，就伸手將自己的酒杯斟滿。4 e  M5 v  p/ [6 t, w" b2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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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自斟自飲。6 A" Q* d8 ?: @, t

庭院中密密地覆蓋著一層夏季的花草。每片草葉上都凝結著露珠，每一滴露珠中都包孕著一輪明月，閃亮、晶瑩。

一只，又一只，螢火蟲在黑暗中飛舞。/ o1 O5 ~+ }4 O0 d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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螢火蟲一旦降落在地面上，便難以分辨出究竟是露珠的閃亮，還是螢火蟲的閃亮。

晴明身著寬松的白色狩衣。他豎起單膝，後背靠在廊柱子上。1 n0 C, F1 [2 p8 Q) P8 e. ~3 g) R,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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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左手擎著酒杯，不時將杯子遞到紅潤的唇邊。5 d$ K. j) k* G# l* U9 [: d

博雅出神地欣賞著月光，喟然長嘆，再喝一口酒，還是一副感慨無限的眼神。

“晴明，今晚夜色真舒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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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喃喃嘆道。8 f) S# u6 }: x+ l# Y: E9 V! f-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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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博雅說話時，晴明有一句沒一句地回應一兩聲，大部分時間都在傾聽著博雅的自言自語。1 }0 Q# A* S" s9 Z  ^: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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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的嘴角含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看上去似乎是用呷在口中的酒，來培育著這份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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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啊，你聽說前陣子那件事了嗎？ ”

博雅倣佛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問道。: ]! \& j$ L1 ^$ r% d1 ^7 b2 y

“哪件事？ ”$ j* w7 k8 }) m. m2 Y3 h

“就是聖上和菅原文時大人的事啊。”

“那是怎么一回事？ ”! Y1 p6 r* n) [) V3 U' M

“就是聖上把文時大人召進宮裏，命他陪著作詩那件事。”  D6 |: Y" F' T6 ]+ {

“你說的是詠鶯詩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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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原來你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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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鶯囀曉光。”, ]  @. M  Q)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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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低語似的輕聲念道。$ ?4 w4 ]0 j# |$ S# C6 l4 K

“就是這首詩。”

博雅拍了一下膝蓋，點著頭說道。. l: W9 M& G3 W8 F*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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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是這樣的：不久之前，村上天皇把菅原文時召進宮去，命他作詩。

在歷代天皇中，村上天皇尤其鐘愛風雅之道，對藝術深感興趣，喜歡親自擺弄和琴、琵琶等樂器，據說技藝甚精。有時還作幾句詩歌。算得上是位才子。

在那個時期，說起歌，便是指稱和歌，而詩，則指的是漢詩。
9 M$ V; F3 j9 ~
博雅提到的這個話題，正是村上天皇作詩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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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題為“宮鶯囀曉光”。　　他作的詩是這樣的：露濃緩語園花底月落高歌禦柳陰大致意思是說：“清晨，在庭院中露水濡溼的鮮花底下．鶯兒在優雅地鳴囀，月亮西傾時，它又在柳樹的陰影中放聲高歌。”

村上天皇對自己作的這首詩十分滿意。. l% o1 M9 Y' [3 J8 F5 U: c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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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他命令隨侍在旁的侍從道：“傳菅原文時覲見。”' N. O8 y: b8 g9 Y: c/ `7 u( Y

菅原文時是當時首屈一指的文豪，是赫赫有名的菅原道真的孫子。曾任文章博士。- C' P4 s9 L( ]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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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上天皇召見了這個人物，拿出自己剛作好的詩給他看。

“怎么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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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菅原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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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作一首看看。”

村上天皇命文時以相同的題目另作一首詩。# H( F& q+ p  b. P8 ~

當時，文時作的詩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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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樓月落花間曲: L4 B- @: f  {" x&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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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殿燈殘竹裏聲5 l' t$ a, x) v8 Z0 g* r

“淩晨殘月西斜時，鶯兒在花叢裏吟唱，中殿殘燈未滅時，鶯兒又在庭院前的竹林中鳴唱。”大體上就是這樣的意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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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上天皇看完這首詩，嘆道：“朕以為此題無可再作，然文時所作之詩亦甚可喜也。”$ f6 {# y" d$ q2 C

村上天皇說：原來以為自己作的詩，是就這個題目所能作出來的最佳之作了，大概不會有人超出自己，然而，沒想到文時作的詩句居然也極為優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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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村上天皇對文時說道：“我們來品比品比。”

“啊？ ”3 M2 V, N; S& v9 p& _

“文時．我們來比較一下，你的詩與我的詩，到底哪個更好？ ”7 @$ R5 V( Q( t3 a0 E

對此，文時十分為難：“聖上所作乃絕佳上品，尤其是對句七字，實比文時高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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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必吧？ ”$ s: f6 O) Y0 t1 m' ?

怎么可能有這種事呢？ ——村上天皇對文時所言不以為然。4 E: i+ V; R3 w3 u8 B+ R

“那大概是你的恭維話吧。老實說出你的真實意見，否則從此以後，無論你所奏何事，都不得上奏於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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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臣從實稟告，聖上禦制實與文時之作平分秋色。”4 h" H% w1 d2 t2 h

文時大為惶恐，稽首於地。: F0 y7 h5 M' C& C5 H" r7 \

文時說，聖上的詩與自己的詩不分軒輊。

“既然如此，你就在此立下誓言。”

村上天皇進一步逼問文時。4 o+ z2 b6 @, o, n) c% t

“其實，就目下而言，文時之詩尚比聖上之詩略高一膝。”/ f: V& |0 r( Q0 q, g  ^! M

文時窘迫之極，只得說自己的詩比聖上的詩稍微高明一些，說完，便溜之大吉，匆忙退出了宮殿。

“結果呢，晴明，文時這么一說，反倒是聖上感到過意不去了。”

哎呀，朕不該這么難為文時——“聖上這樣說。還一個勁兒地稱讚文時心地誠實，敢承認自己的詩更優秀一些呢。”7 K* {+ ~0 G3 j' d6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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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是那男人的作為。”+ D1 g! _! K# F8 y$ _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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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微微一笑，說道。

睛明所說的“那男人”，指的就是村上天皇。$ L5 s4 F! s: G: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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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似乎想開口指責這一點，正要開口時，晴明說道：“那么，博雅，昨晚的事你已經知道了？ ”) H3 J: N! i7 m5 B3 H/ a# T4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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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什么事？我什么都不知道。”

“博雅啊，你剛才說的事，還另有他人為此大受感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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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受感動？ ”' t+ j: K4 \7 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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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大江朝綱（大江朝綱（886～957），日本平安中期的學者，精通中國古代典籍，《新國史》的作者。曾任文章博士。）大人吧？ ”  a! e# }" m0 V9 z

“哦，當然。是八年前還是九年前，在天德元年去世的文章博士大江朝綱大人吧？ ”

‘“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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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怎么了？ ”* [8 c5 t$ z% v2 g

“是這么一回事……”2 |- z4 ?0 w7 ?2 |& w9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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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開始講述故事的來龍去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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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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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也就是八月十五的夜晚。1 E7 ?; ?  k  d

幾個愛好舞文弄墨的朋友聚在某人的府邸，正在開懷暢飲。$ y6 f+ y% a6 c( Y( p5 v-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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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論的中心話題，正是不久前發生在村上天皇與菅原文時之間的逸事。

“不愧是文時大人啊，真是敢於直言……”" Z( [7 R+ r) B# L5 K9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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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對方是聖上！畢竟詩文之道與官階無關啊。”

“哈哈。那么倘若是你，你敢像文時大人那樣直言相告嗎？ ”0 D4 y  I  e* |& L9 ?6 ?. x

“那當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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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不定過後會受到什么牽連也不管？ ”2 P; o; u, n3 A3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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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是嘛。要做到文時大人那樣，可不是容易的事啊。”% t; e: A! S7 d! q% D; w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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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文時本人不在席上，眾人正好暢所欲言。) _" n( u  ^7 D

“我說啊，真正了不起的其實是聖上。你瞧，聖上不僅沒有處罰文時大人，還大大地誇獎了他一番呢。”6 _6 e' Q: |8 U' z.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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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聖上大概也覺得文時大人的詩比自己的好，所以才幾次三番要文時大人實話實說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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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說著，話題扯到了至今為止能有幾位文人能與文時相提並論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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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古時候就有一位高野山的空海和尚……”

不知是誰這樣說。

“文時大人的祖父菅原道真大人，難道不也是一位出色的人物嗎？ ”

又有人這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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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么說來，同樣曾任文章博士的大江朝綱大人不也寫得一手好文嗎？ ”

“唔。朝綱大人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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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世已經有不少年了吧。”

“大概八九年了吧。” 　　“他的府邸好像在二條大路與東京極大路的交叉路口一帶吧？ ”

“可是，聽說現在沒有人住在那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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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正是天賜良機。怎么樣，咱們現在一起到朝綱大人的府上去，一面痛飲美酒，一面暢談文章好不好？ ”' e' {+ X. ?: e+ A' B, \5 R)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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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那倒是有趣之極。而且今晚恰好是八月十五，中秋月圓之夜啊。”, G$ f; F% y3 N  s(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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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如此，乘明月之興，各位吟誦幾首自己喜愛的詩作。豈不很好嗎？ ”" `( H+ u8 p  `5 H$ }"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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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對”

“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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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這樣決定了。

大家準備好酒肴，結伴同行，向著朝綱的故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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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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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借著手中的燈火照明，穿過正門。只見庭院一片荒蕪景象，整座府邸已然傾圮，處處雜草叢生。& f7 d- ?- x. v+ y  {- o

月光將眾人身穿的衣裳染成青色，並傾灑在這一派荒涼景象上。2 k2 u* g- Z( z;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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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屋頂也雜草叢生．難以想像這裏曾經居住著文章博士。5 l: w( m% q' d! r( G6 |: l4 @

“呀，這真是……”. o- c, ]* Y& H  S9 I

“人只有活在世上時，才算得上一朵鮮花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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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不錯。不過換個角度來說，眼前這光景不也很有情趣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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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x4 @1 q. `  W+ C) w6 z

眾人衣服下擺被雜草上的露水濡溼了，大家邊走邊看．發現只有灶間的屋頂尚算完好，沒有圮毀。4 E* O8 T/ h2 L) W5 i; E"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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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就在這裏坐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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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在這灶間的外廊內落座。

有人放了塊圓墊坐在外廊內，有人站立在庭院中，你一杯我一盞地喝著酒，隨興所至地吟詠著詩句。" {" f: p: b5 @1 a3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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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一位詠出這樣的詩句：# }$ e7 O9 r: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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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沙被練立清秋: ^1 i( @0 t* _1 x0 S: j- ?

月上長安百尺樓7 d0 v, M, b% 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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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著河岸的白沙，肩披著柔軟的綢緞（此處似可視為一種理解錯誤。”被練“宜解釋為月光灑在身上，並不是真的在肩頭披上條白練。），站立在清朗的秋意中，明月升上中天，高懸在長安城的高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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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漢子這樣解釋這首詩的含意。& k/ v+ i. j7 J5 W# S4 r( G

“怎么樣，這是《白氏文集》中的詩句，與今晚氣氛十分相配吧？ ”

白氏，即白樂天。8 P; V! |2 b1 G! M7 \" j

“這是當年白居易居住在唐都長安時，賞玩中秋明月而作的詩句。”

“原來如此，果然是好詩，令人心中感慨無限。”& n5 d. \* ?9 _6 z* }/ }

“嗯。”  g" m: v4 A( z: h( x: t

眾人正在齊聲讚嘆、爭相吟誦這兩句詩的時候，忽見東北方出現一個人影，在月光下，踏著潮溼的草叢，靜靜地走過來。

仔細看去，原來是一位僧尼打扮的女子。

女子來到眾人跟前，問道：“係誰人來此清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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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宵月色宜人，故來此賞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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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今晚月色分外明亮美麗，所以到這裏來一邊賞月一邊詠詩。! b+ e" T- X" y8 H$ \5 l+ o

其中一人這樣回答道。1 b. n* \9 e) M, R0 w# q1 Y5 p*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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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知此地係誰人之府邸乎？ ”$ h/ u6 [6 m7 n8 C$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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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又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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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大江朝綱大人的寓所嗎？ ”9 M6 g4 R" o* f

“若論賞月吟詩，再沒有比這裏更合適的場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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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答道。　　“話又說回來，尊駕深更半夜只身一人前來這種地方，您倒是何方人氏呢？ ”3 E) K7 B4 I2 @/ ]& b* H; `3 B

男人們七嘴八舌地回答過女子的問題後，又反過來詢問那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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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是侍候朝綱大人的女侍之一。昔日眾多曾經服侍過大人的人，現都已各奔東西，死的死，走的走，如今留下來的就只有我一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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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落寞的聲音答道。

“雖然只剩我一個人守在這兒，更不知明天將會怎樣。& v0 {6 V8 B( L- G1 I

然而，我卻打算在此度過餘生。“

聽了這番話，來客中竟有漢子潸然落淚。0 \! D" m( g9 `  l

“剛才聽到有人吟誦《文集》中的詩句，不知是哪位大人……”女子問。9 d$ `8 `! r* _1 l) _" y! ]

“是我。”2 l3 ~5 `; d1 ]& z: D+ c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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吟誦白樂天詩句的漢子答道。

“剛才您將對句解作‘明月升上中天，高懸在長安城的高樓上，，不過，從前朝綱大人並非如此解讀。”女子說。2 {, \7 K$ Z3 E0 ], 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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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 ”

“那又如何解讀？ ”

眾人興趣盎然，紛紛湊上前來。8 [9 x5 F2 t3 A$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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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那旬詩應該這樣解……”

說罷，在眾人面前，女子清澈的聲音吟誦道：“明月誘人登上長安百尺樓……”9 O: U1 ?, A6 v4 K(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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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呀，果然有理。細細讀來，確實是這個意思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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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並不是月亮升上了百尺高樓，而是詩人乘著月光登上了百尺高樓。仔細想來，的確這樣解讀更有道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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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們無不欽佩，七嘴八舌地讚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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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事相求各位大人——”' p1 h: r% x" o

女子用嚴肅的口吻對大家說道：“我曾蒙朝綱大人惠賜這樣一首和歌……”

“哦。是什么樣的和歌？ ”5 {' u1 ~  V$ `- z4 U

眾男子深感興趣地注視著女子。

陰影彌堪惜8 Q+ I! W) x( B& C5 @# x3 _

月華猶可憐

此宮繾綣處; p/ F, E2 |0 [- I2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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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沙且流連（此處指短歌，為日語詩歌（和歌）的主流，無韻，分五頓，計三十一音節，故別稱“三十一文字”。此處姑以五絕形式譯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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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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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未聽到過嘛。原來朝綱大人還作過這樣一首和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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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紛紛議論。

“我想懇請諸位大人鼎力相助，幫我解開這首和歌的謎。”女子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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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謎——意思就是解釋和歌包含的隱意。7 a9 P0 L) `" H4 X: s

“唉，不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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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有什么含意呢？ ”2 \  X) g( J( w0 x/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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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苦思冥想，女子以悲哀的眼神仰望著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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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煩請諸位大人記牢這首和歌，如果有哪位明了其隱意。務請煩勞大駕光臨此地告訴我一聲。”* S' p: {* C/ g* n! e
, \4 }. \  S7 B* A
靜靜地說完之後，女子在月光中深深低頭致意。+ M6 G" F5 k1 i& p: E
; q6 K5 l. S% V2 t7 X' T' U
然後，倣佛溶進月光中一般，女子無聲無息地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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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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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喏，事情經過據說就是這樣了……”晴明說。, Q2 [# ]0 X2 @/ o  I* i
( F/ B, U9 E& k
“可是，晴明，你又是怎么知道這件事的呢？ ”博雅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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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消失之後，眾人突然恐懼起來……”晴明微笑說道。# q, w5 t- b+ V.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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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呀．這女子肯定不是此世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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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既然聽她念誦了這首古怪的和歌，如果對其中的謎語置之不理，是不是會發生什么不妙的事情？ ”

大家憂心忡忡，於是想到了晴明。( k( z# a7 ^& R6 ]$ D$ x

“今天早上，有人上門來找我商量。”8 v' u* ], n; ^; \% i%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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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 ^; D! t, ~0 z' D4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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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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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怎么樣？和歌的謎底你解出來沒有？ ”4 J6 S; M" Y$ o" G# 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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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還沒有解開。不過，我打算去見見那位女子。”0 }% X9 }& D. {# N( f0 N/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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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田，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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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裏去的話，大概可以見到她吧。怎么樣，今晚就可以去吧？ ”/ ~- z5 {  \* K; b8 V/ J

“今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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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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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意思是，我也一起去？ ”6 H, p/ X9 c7 V$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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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你害怕，那我明晚一個人去也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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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害怕倒是沒有。” 　　“那么，一起去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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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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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嗎？ ”$ n  Y% T2 V: X/ T, 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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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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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去不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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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9 r! G- Y, g1 r

“走。”0 [' k3 m) f+ o* G2 i1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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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事情就這么決定了。

五

兩人來到朝綱舊居時，已經是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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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和博雅一起穿過大門朝裏走去．庭院裏果然是一派荒蕪景象。7 F# v3 D4 p/ o4 @7 X

“那位女子在不在這裏呢？ ”博雅說。, P: x1 M( s- [  w' @& O2 n0 {

“大概在吧。”! T( \$ P+ K" \9 e" q+ H( w3 `) N*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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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踏著雜草，向前走去。

“你要到哪兒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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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是東北方向嘍。那裏應該能發現什么東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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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跟在晴明的後面。走到舊居後院的時候，晴明停下腳步。

似乎有一個小小的墳墓，埋沒在草叢中。

“喂，把《文集》中的那首白詩讀來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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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見晴明這么說，博雅便朗聲詠道：踏沙被練立清秋……

詩句尚未全部詠完，草叢中便出現了一個人影。

舉目望去，正是眾人所說的那位僧尼打扮的女子。$ A6 a, z9 L+ S! h9 R

“昨夜來了客人，今夜又有人來，請問是哪位大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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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細細的聲音問道。( h+ O' c6 C. o# `4 Q

“我們是來破解你昨晚所念誦的和歌的謎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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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晴明說罷，女子的臉倣佛受到陽光照耀一般，頓時變得明朗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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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破解那首和歌的隱意了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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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還沒有破解。不過，應該總會有辦法可以解開吧。為了解謎，有一些事情，還得請你稍微詳細地說明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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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情？ ”

“聽說這首和歌是朝綱大人贈送給你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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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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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是在何種情形之下，你得到了這首和歌呢？ ”% g' r- B9 w! r4 `, @* R% X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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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深深頷首行禮，答道：“那就坦白告訴您吧。我本是服侍朝綱大人的侍女，但實際上，與朝綱大人還有著男女之間的關係。還蒙朝綱大人親手點撥過漢詩與和歌。”% p% J5 }" N/ q: Y+ l, O%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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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呢？ ”$ t$ x# k. j- {8 L$ U. V

“大約在大人去世前一年吧，朝綱大人把我喚去，當時就送給我這首和歌。”

女子說，朝綱大人告訴她：“你悉心照料我很多年，我的生命已不會長久了。  k/ ^3 R# o% ?  j

萬一我有個三長兩短，會留下足夠的東西給你，你就用來度過餘生吧……“3 @5 U' q3 C9 z  N" u

朝綱又說：“還記得嗎，我教你讀過《文集》裏的那首詩？這首和歌跟那首詩有關。萬一我出了意外，你就把這個打開吧……”" `5 ~$ o, @) P( u; U: K& w

說完，朝綱把一紙和歌遞到女子手中。& L1 s; m. B/ y( h) z& `3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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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綱大人去世之後，我打開一看，上面寫的就是這首和歌……” 　　女子悲哀地低垂雙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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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影彌堪惜. \, I. Y; L1 ?5 e+ s2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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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華猶可憐! f1 G; @% A+ h& }4 {1 h/ x!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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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宮繾綣處- v% ]5 K* Y, W&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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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沙且流連6 x5 |6 N/ n( u$ O

晴明低聲吟誦著這首和歌。

“怎么樣，博雅，你弄明白了嗎？ ”晴明問。3 A5 q  f$ H8 w  l* u! l

“不明白。不過這裏的‘陰影’這個詞，既可以指心中的陰影，又可以指月亮的豁闕，正好一語雙關。我也就能明白這些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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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明白這一點，就該會有辦法猜出整首和歌的隱意吧。”

“你說有辦法，那么，晴明，你真的弄清楚了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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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轉向那女子問道：“白樂天詩中的月亮，是八月十五的滿月吧？如果這時的月亮豁去一部分的話，會變成什么樣呢？ ”3 o* O9 p0 S$ W  K7 [# a

“月牙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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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低聲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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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滿月過後的月缺，應該是半月，朝綱大人的意思莫非是讓你珍惜半月、憐愛半月？ ”) G& X  N1 ^( Q; d+ T0 `0 z/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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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那又怎么樣呢？晴明，我實在是摸不著頭腦啊。”博雅道。

“另一句中的‘此宮’，其實指的就是這座府邸，而詩句中的‘沙’，便是河灘上的沙子嘍。博雅，如果白樂天詩中所說的地點是長安，那么這裏指的就該是曲江的沙灘——了 ", y. [$ |& f" B8 ]" Y- @$ e

“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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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問，朝綱大人常常流連的地方，有沒有與水有關聯的地方？ ”; m# F& L. U  X& f, a

晴明問那女子。/ `2 |2 ~: Z% Y, }'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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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來了……”$ a. S# N  o1 o, g# \( Q-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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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點點頭道：“朝綱大人引水造了一個池塘，曾經好幾次說過，如果將此地比作長安的話，這池塘便是曲江了。”' A( B) N2 n3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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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請帶我們去那裏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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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快步行走在草叢中。不久，女子停下腳步：“這裏就是了。雖然現在池水已經幹涸，但從前這裏有個池塘……”7 m$ z7 r3 c4 H9 `! ^: h!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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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賞池塘時，朝綱大人經常踏足的地方在何處？ ”

“就是那裏。正好是您現在站立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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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就在這裏挖挖看吧。”8 E. _4 i( @/ k4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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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從廢屋中拿來一塊木板，用它在自己剛才站立的地方開始挖掘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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挖到一尺深左右時，木板似乎碰到了什么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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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啊……”

晴明用手指將那東西捏了出來。) N$ h0 [. ^4 @5 z- V

“終於現身啦。這就是半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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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將手中的東西舉到月光之下，原來是一把呈半月形的象牙梳子。3 I, C% \0 |9 D# s

“啊！ ”

女子發出一聲驚呼。

“事情到此還沒有結束。因為和歌中明明說了，要憐愛月亮、珍惜月亮嘛。喂，博雅啊，能不能換你來挖一下？ ”

博雅接過晴明手中的木板，繼續挖起來。不久，木板又觸到什么堅硬的東西。
6 a+ c% d* W- N) D+ S
“有東西！ ”
! o9 g/ T' p6 U7 d0 h6 H" i, S
從又深了約莫一尺的地方，博雅挖出一個單只手掌上就足以放得下的小罐兒。
1 {/ n* l; p1 p' X8 I* A
罐兒上有木蓋，用繩子捆著。
& g& w& l  J/ k2 {0 f
把罐兒放在草地上，解開繩子。
: R, ]1 c. h/ P  |0 ?3 ^; I# y2 v
“來，我要打開了……”7 ~: E& U9 ]. g9 D8 }4 ?
) ~! V, _) t/ c% U# `5 V+ m5 n
博雅揭開蓋子，只見有什么東西沐浴著月華，在閃閃發光。5 Y/ m% k* Q0 K% T

“這不是黃金嗎？ ”博雅說。
: W9 _: [9 P2 U# R* |+ v
原來是沙金。4 e& Z/ @9 ~" p- L2 m7 P9 i

罐兒雖然小，但裏面裝的卻是金子。' h, U. R# \7 B2 C3 Q+ E
% T; Y' \6 u" r4 |" y# B
“就是它了。朝綱大人留給你的東西，就是這個！ ”晴明說道。
6 g" I) e) Y: s/ M# }" s
“太感謝了。”% z& T. a  C! z1 Y  V

女子垂首說道：“朝綱大人去世之後，我心裏始終牽挂著這件事，因而始終不忍離開這座府邸。死後也因為挂念此事而無法瞑目。現在，我終於可以安心了。”7 h; E: b% x: P* [4 {6 G( r  F" M

女子看著晴明說道：“麻煩您就用這些金子，請哪家寺院的僧侶為朝綱大人和我念誦一段《觀音經》吧。餘下來的，請您隨意處理就是了……”
( l6 C4 D. B1 ?+ Q1 D: E! m
說著說著，女子的身影倣佛溶入月光中一般，漸漸地淡去。; n1 K  k  a% t
; H/ @) k: F. t+ n* n
不久，女子的身影消失了。) }  U6 v/ i8 H8 D) {
& ~" Q' E  Q9 n  h( E8 ]
“居然會有這種事情，晴明……”9 h! h! I! h9 \  M* Z0 L( x

博雅手裏依然拿著木板，充滿感慨地說。* u8 F/ [  w, P- h0 H) R
/ l. Y- m9 f+ A+ Z, {8 H
“這下總算大功告成了。怎么樣，博雅，咱們還繼續下去嗎？ ”* y/ c) ]6 P7 N% O+ |; F+ e
) ~  H5 [* M. L6 P
“繼續什么？ ”
- Q8 U3 T5 L" H- ~3 X
“回家繼續喝個痛快啊，一直喝到月亮看不見影子為止。”
5 R) |( P& p8 a0 Q) L2 B; U7 z
“好．就這么辦吧。”
8 O+ j+ y3 S5 @
“嗯。”
0 Z! [+ V8 i/ d4 ?# b! X5 m) T
“嗯。”
" ?; J& h- d' _; a
草叢倣佛被蘊含著夜露的點點月光濡溼了一般。晴明和博雅踏著雜草，朝著朝綱府邸外走去。( f) t0 a1 D0 f$ F

到大門口，“ 當”一聲，博雅將手中拿著的木板拋到了地上。4 D* ?& N- t, ~* j7 w

兩人踏著月色，悠然地舉步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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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中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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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

發表於 2007-8-26 11:49 PM | 只看該作者

一3 t* n4 G) P9 a4 j

二人舉杯對飲。
# [% ?% O6 l' \" Q. g
濃濃的秋意漫溢於夜色之中。4 F* D, q0 F3 }# L+ S1 j: l

秋意拂過杯中滿滿的酒面。倣佛是在飲著這份秋意一般，晴明和博雅不時將酒杯送往唇邊。抿一口掠過酒面的秋風，便覺得深深地充盈在大氣中的秋意和著酒一起，徑直滲入肺腑裏。' d; g) ~& _0 [- r; b# e

“你的心很好嘛，晴明。”
6 H! U2 |4 x% K5 z: {# g
不僅僅是因了酒的緣故，博雅陶然欲醉似的嘆息道。4 g& i- I/ \1 H
/ M1 @: F" j2 F# A0 G0 x6 G" E, X
這是位於土禦門小路的安倍晴明宅邸。; ]0 a5 C. w, W5 `1 ~8 e
  g9 f8 H  ^. ^
在面對著庭院的外廊內，兩人相向而坐。, o+ C& d' ]6 x# L, A
; V8 x5 @% ^! V) n# f
博雅坐在圓形草墊上，晴明則身著白色狩衣，背倚著一根廊柱。  P% Z, r5 }& V$ o  F

晴明右手擎著琉璃杯，目光漫不經心地投向夜色中的庭院。

一盞燈火孤零零地亮著。
2 I1 R& s% X5 N% I' R4 G
一陣陣溼潤的風颯颯地吹過庭院中的草叢。

女郎花、龍膽、瀕臨凋謝的胡枝子花在風中搖曳。
" Y6 p: d* t  j
將近滿月的青色月光，從正上方潑灑下來。4 h5 A! w: {( E7 r: U( l3 t

夾雜在金鐘兒、金琵琶、蟋蟀的嗚叫聲中，邯鄲的音色分外清脆，回蕩在夜晚的大氣中。
- B1 ?/ P/ S) o, \. a' k8 J" U8 |& I
這庭院倣佛是將秋目的原野原封不動地搬來這裏一般。$ O: X9 K9 D6 B( h. Y" p

五天前，剛剛有過一場暴風雨。0 M: l7 W5 e) j1 ~+ A. [
. ]+ D, j3 I4 n. }1 X
暴風驟雨將殘存的夏日餘暑，從大氣之中掠走．不知帶去了何方。+ m# H- e4 L" T8 C

夜幕降臨時，天空變得清澄，充滿了涼意。7 T- R/ G% \8 d9 f9 [! \5 ^

“這樣的夜晚，不知為什么，總讓人覺得有些傷感啊。”博雅說。
. f; X, f6 p, v" R$ L  I$ |8 b
“是啊。”! n3 N8 L% v3 K) w. s- M/ t

晴明簡短地應道。$ g4 n$ T! b1 u0 z* a
$ K5 |* i  w( N/ x6 p
二人有一句沒一句地交談著，不緊不慢地飲著酒。

“真是美好的夜晚啊……”
+ L) V  M" u( t8 n8 n
博雅呷了一口酒：“如此良夜，就算是身為妖怪，恐怕也會情不自禁心有所思的吧。”

“妖怪嗎？ ”
8 c# I1 i- t8 ]5 x* l0 Q
“是啊。”．“即便是妖怪，也無非是生手這天地之間，和人不無關聯。人心如果有所觸動，妖怪的心只怕也會有所觸動吧。”
# `+ }( W4 w- n) Z# _* U: c2 m6 q+ O
“照你的說法，倒好像人心能夠左右妖怪似的。”
& D8 U; w, l% R
“不是好像，我是說能夠啊。”

“人心能左右妖怪？ ”
/ i7 d  v" W( ?" U0 c
“嗯。” 　　晴明點點頭，打算接著說下去。

“等、等一等，晴明！ ”7 Z8 _* _3 n( D+ W$ ]: x
* M7 W3 N" ?7 ?" q
博雅忙說。3 H; [3 z9 l; t/ D$ V0 Z8 p: s
4 W0 T- c" p# v& R" a
“什么事？ ”, P1 s) P0 y- n! K" p
* n, t5 i9 z1 p  U8 e" L4 t
“你現在是不是打算談咒的事？ ”+ w5 y/ n8 a/ t1 d
3 [- {( ?; L( E
“沒錯。果然是知我者，博雅也。”) ~$ D4 }8 W+ X4 j
! i4 M, j& Q: z2 ~% A4 K# R
“得啦，咒的事就不要多說了。”9 p6 f4 f: V8 B% P. n3 i0 |/ k
0 v9 ]$ u# Q7 V( r4 h6 |6 \
“為什么？ ”
; T; `7 S! T) f- E/ x" |
“因為我覺得一旦你談起咒的話題，我心裏的快樂情緒好像就會離我而去啦。”6 u4 n( [0 l# z0 z: S

“是嗎？ ”

“所以說，晴明啊，你就讓我這樣安安靜靜地再喝一陣子酒吧。”
9 _  {) g2 h3 v1 j' N' n' @2 k
“唔。”
' X) R( E7 p$ F. v( x
“我呀，就像現在這樣，悠閒自在地和你一起開懷痛飲，心情最舒暢啦。”! f4 U" e) G% u) C. n0 S
' K8 n* _. I. q! H6 f8 u
“是嗎。”3 c/ W  N) i' {6 B2 Z- W

晴明露出一絲說不清是苦笑還是微笑的笑容，支起一只膝蓋，興趣盎然地望著博雅。8 f, h5 K. N: @9 ~
# ?! S0 K' [% h( _& @
“對了，你剛才的那句話……”博雅說。. O# b4 V2 V1 Z$ \$ D
8 H0 J! ]- ~6 ?$ B% a& t
“剛才的哪句話？ ”" X# l8 ?: Q$ c  m: d

“就是妖怪也會心有所思那句……”% j/ N3 o( H$ [3 X* A4 [6 L5 d
. m$ I& ^: S" B/ t+ @
“那句話又怎么了？ ”% r: d( u& i  a9 G4 V7 h1 p" a& m
6 B/ P8 L4 c, q0 ^$ e! y& [
“五天前那個暴風雨之夜，橘基好大人好像遇到了呀。”

“遇到了？遇到什么？ ”

“怪事呀。”6 ~" u' t5 g* U- F8 N
- ?( Z5 g) D% X( u! L9 a" F; |
“呵呵。”- b1 W# X1 U2 |$ O* e7 t% ]
. Z9 D+ ]' H8 O4 w' i
“在一條大路的木造望樓裏。”- Q2 c  u5 I# _: i7 o9 h' t) ^) y" H

“望樓？那樣的狂風暴雨之夜，基好大人又為什么跑到那種地方去呢？ ”" o; ~  k3 ]8 W/ r

“還不是為了女人嘛。”
2 E3 n$ N% N7 f
“女人？ ”- w5 S. b! w5 Y  s4 |3 u2 s5 d8 k

“基好大人也沒說對方是誰，反正那個晚上，基好大人在望樓裏和一個女人幽會，就是那時候遇到怪事的。，，博雅打開了話匣子。5 v: f( f9 ^, M, ?# J# V$ @7 u$ z

二

那天夜裏——從傍晚開始下起大雨，天色愈晚，雨下得愈大。. t0 M8 s( q) l  J6 i- v  M5 q
2 g) C8 m) y; d5 D
橘基好和女人在木造望樓裏，心不在焉地聽著風雨聲。3 Z; f  U3 P5 m* p+ F& }

木造的望樓，原本就不是供人居住，而是為了觀賞在一條大路上舉行的賀茂祭（又稱葵祭，京都三大祭之一，陰歷四月酉日（現為5 月15日）在京都下鴨神社及上賀茂神社舉行。）而建造的。

兩個人都已將自己的隨從打發回各自的府邸去了。

事前已吩咐隨從，天明時再來迎接。可看到眼下這情形。基好有點後悔，不該打發他們先行回去。0 Y# U  E( m3 r# w  ?. s

室內點著兩盞燈火。

雖然也預備了酒菜，然而，因為木板窗透風的緣故吧．燈火搖曳不停，令人心神不寧。木板窗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根本不是飲酒作樂的氛圍。
- `0 M, n7 x6 A. ~# v
隨著夜色加深，風雨愈來愈強烈，木板窗被劇烈地拍打著。3 Z* M3 l* \% \: N. p/ y+ [
* f; p" F* c3 X+ F0 j
木板窗的護板輕輕抬起，一陣疾風吹進來，把一盞燈吹滅了。
! q" K  v5 e' c! D8 n; E3 k
到了深夜，狂風驟雨越發強勁起來。* \" h1 b8 X( Y% D  c- Z6 ?

結果，剩下的一盞燈也被吹滅了。" t1 c; A7 s& }( x, V( z

雨點擊打著屋頂，狂風在屋檐邊呼嘯。
4 g# b8 s, z; T8 h" |
整個木房子在風中搖晃，簡直像漂浮在空中一般。

倣佛有一只巨大的手，不知是從天上還是從地下伸出來，拼命地搖晃著木造的望樓。& R/ s4 i9 P0 @/ ^; b' ?3 f
, f6 j0 t& m8 N
兩人驚恐萬狀，緊緊地摟抱在一起，不停地念佛禱告，不知不覺中竟昏昏睡去了。
% I- b: k* @* ^( x7 G
之後——等他們猛然醒來時，發現剛才那劇烈的風雨聲已經聽不見了。4 s) r. K/ E  s7 q0 z2 g# M' ^0 P
6 M* b  a4 n0 W- Q% ?' p. F
劇烈地擊打著屋頂的雨聲也好，喀嗒喀嗒搖撼著木板窗的風聲也好，都消失得無影無蹤。0 T( T1 ]4 y+ m- w5 `% R

正是這種無法形容的寂靜，竟然使兩人從睡眠中醒了過來。. x, {; u, K- i% Q% x* K

這時——不知從何處傳來了聲響。

那是低沉、蒼老的男子聲音。

側耳傾聽，那聲音倣佛在念誦著什么偈語。" E. k8 y& Q& p. [6 j

那聲音漸漸趨近了。

諸行無常2 @) `, p5 b( f+ v  \$ }- I

諸行非常

萬物變幻- F( D  F: J! w$ r/ V

遷移他方

似乎是在低誦著這樣的詩句，低誦完畢之後又唱誦起來：' w8 M# G' {2 g/ a; I' r) H

諸行無常" {3 k* W3 w, e
/ N; F$ v# ~$ |& o1 s  u1 g
是生滅法

生滅滅己( Q$ e) p: B. [- x
8 n3 c+ h% W9 E5 f7 G. G" ]
寂滅為樂　　倣佛歌唱一般，那聲音高聲誦讀著《涅桀經》中的一段。

奇怪啊……1 _9 r, u0 k. J- C3 f6 r! l

基好覺得不可思議，便打開了木板窗，才發現不知何時已經風停雨息，雲開霧散了。清澈的夜空中，月亮探出臉來。
" r7 i$ [+ K, E
是半月。4 k2 c' b* ^+ [# `2 [! u. U$ ~3 c9 `

從疾速流過天空的雲朵間，青青的月光把一條大路照得明亮亮的。
& s; y+ A# u- |
大路中央，有個東西披著月光正在行走著。
: [) x3 g% Z: r
仔細望去，發現是一個身高直抵屋檐、長著一個馬頭的鬼怪。9 w" l; U% l7 [% Q8 E3 l, x' q

原來就是這個鬼，在念誦著《涅桀經》。! A" R1 e1 o9 _; k/ W
5 X; x8 g/ C: s1 x5 E8 s) |
“諸行無常，是生滅法……”
( p3 T' B7 O+ C/ \$ T: H" B4 Q
一邊朗聲誦讀著，一邊沿著一條大路由西向東，悠然邁步而去。

這光景既讓人感到恐懼，又讓人覺得慟心。
& E2 P/ h% P4 Z0 M
就這樣，基好和女人躲在木板窗後的暗處觀望，只見馬頭的鬼魅走過木造望樓前，在皇宮方向消失了。

三( t* S4 `" u. X& F
8 k9 g" ^3 c, S0 K  g* G- Y) T9 p2 \3 X
“總之，晴明，事情經過大體就是這樣……”

博雅滿面感慨地說道：“這難道不是好事一樁嗎？就算是妖魔鬼怪，有時候也會陷入這樣一種心境啊……”4 p& V3 y# z: U
. N( s1 a# B9 B- ~" k; L
博雅擎杯在手，大口喝酒，倣佛要讓酒滲入五臟六腑裏一般。

“那是雪山童子的舍身偈吧。”晴明道。- c' T7 ^( H6 }/ y- ]  b# A; d9 [

這雪山童子的舍身偈，原是《涅桀經》中的一段故事。

有一天，雪山童子為了追求佛法而行走在山中，不知從何處傳來一個聲音：“諸行無常，是生滅法……”" [" `" X' \* O1 b' U
: \- h8 Z: W' C5 Q+ c
此世的眾生萬物都變幻無常，有生就有死，這才是此世的真相——那個聲音這樣吟唱道。* ~8 h1 b# x! |, p

雪山童子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走過去一看，原來竟是個妖魔，在深山中念唱著詩句。

“求求您了，請讓我聽聽下文吧。”雪山童子說道。5 E7 q/ r# `( U- g

“我肚子餓了，唱不下去了。要是讓我吃上幾口熱乎乎的人肉、喝上幾口熱乎乎的人血，就可以讓你聽聽下文啦。”妖魔這樣說。& p  F  w7 M# p- z! ?$ n
9 _8 C" g4 v; r8 N4 b& B
“那么．就請吃我的身體吧。”

“生滅滅己，寂滅為樂……”4 o* d' i9 \5 Z% S
6 y4 k7 _- v3 v) \& l
童子話音剛落，妖魔便唱起後半偈。

擺脫有生必有死這一無常的痛苦，並且消除心中的迷惘，就能獲得心靈的安寧，這才是真正的安樂——那妖魔如此說道。- M! ^7 o' A4 ?% a
$ c3 [' K! h. q7 w
童子喜悅至極，在周圍所有的樹木和石頭上一一寫下這些句子，然後自己縱身投入妖魔的口中。  [/ S& B! p/ D  a4 u

霎時間，妖魔變成帝釋天的形象，唱誦著喜慶的祝詞。抱著童子向著天空飛升而去。

這便是雪山童子的舍身偈故事。4 I; k4 U/ D& F) a7 l: i

“是啊，把這個偈語唱給雪山童子聽的，就是妖魔嘛。”* |+ ^1 K9 N" k6 b)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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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那不是帝釋天變幻的嗎？ ”# J* d" l1 z+ _( `& V) Q% j+ w

“是啊。所以基好大人看到的鬼怪，說不定也是下賀茂或者什么地方的神變幻的呢。”

“是嗎。”0 V4 k, ^/ o, C2 x- o9 T: S
9 y  \. c- l0 Y
“也就是說，鬼也罷神也罷，從這個意義上來說，都是相同的嘛。”$ v0 e' e: K4 D1 V2 L8 Y. m
7 x! N; i% h3 k5 o' C. ]: ]1 p
“是嗎？！”: o; V2 C% Q% o" C! T

晴明對博雅的這番話似乎頗覺吃驚，不由得提高了聲音。! s. o3 d, k4 z7 {3 z
: L' d) G3 a' |$ t; u9 d1 ]
“怎么了？ ”

“好啊．博雅！因為你說得很驚人啊。”. ~( Z6 z* O0 e5 h, ]* a2 X
/ e, H& n* u: Z& g  V3 r; }- F
“什么意思？ ”0 D3 U  ?0 w9 l  ^+ @
0 ~$ c, f0 ~8 z' D: j! S
“你剛才不是說，鬼也罷神也罷，都是一樣的嗎？ ”

“是說了。那又怎么樣？ ” 　　“所以我才說，這很了不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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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不起啦？ ”! j7 I5 s) _, E: K3 o* A; o  F* E

“因為事實正如你說的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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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j+ s" J1 T1 S

“鬼也罷神也罷，歸根結底，如果不和人發生糾葛．他們就不會存在於這個世上吧。”3 ?7 F& u8 Q8 ?2 }! M& B

“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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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人們的心，讓鬼神之類生到這世上來的。”% ^$ S, e) C4 h8 w
( Q' P! A% W2 w5 g* U
“你該不是打算說，是由於咒讓他們存在於這世上的吧？ ”

“正是由於咒，鬼神才存在於這世上的。”

“……”- i8 |5 @& k8 W
% w. S9 ~- W- H" T- I
“如果塵世中所有的人都消失了，種種鬼神也會隨之消失了。”  Z, }2 A4 J) W* C  I- U
% A& Q' ]+ X# {4 Y) U/ d
“好了，晴明啊，你說的這些話太深奧了，我聽不懂。”% r3 B! H. f$ t/ K2 C
( I+ C: x  r6 i
“這可不是我說的。是你先說的啊，博雅。”

“我可不記得我說過。”, t( ?8 y0 ~6 O: b3 \
  ^! C* Z& T/ g- w' @
“不記得，才是你最了不起的地方。”
8 b. B, u* Y4 K" o8 ?* p
“別把我當傻瓜。”
1 u- O' M  i+ h0 B9 W! q  T- M
“根本沒有。”# m! q6 M2 ~- b! ^4 ?
4 q( u5 ]7 }7 @& o- y4 i/ i8 {5 N
“真的？ ”9 h9 D9 f( {6 ^5 h6 v
4 H( c9 _+ S2 B* v
“我這是在讚美你呢，博雅。”! B, N( K* y/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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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別拿這種話來糊弄我……”

“我怎么會糊弄你呢？ ”, N3 o* c5 A5 B7 x; F! Y4 E. q

“真的？ ”5 r2 y4 f& d8 e  \! P, ?5 R' a
3 C+ n, B7 y, w9 Q# J. g
“真的。”6 ]3 ~2 s6 E' x7 c- d% p% j

“不行不行。我還是感覺好像又被你騙了。”% D- ~; b/ W  Z9 Z) U5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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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把酒送往唇邊：“也說不清是怎么回事，我覺得剛才滿腔的陶醉心情，此刻好像已經煙消雲散，不知飛到哪裏去了。”& l; z( |8 O. d" D! I, Y* x

“那可真是抱歉嘍。”4 R& [9 b0 |# `2 ^/ s- W" m
0 ?/ h( N" G5 m1 }
晴明用食指搔搔額頭，說：“既然如此，作為補償，我帶你去一個有趣的地方吧。”, y( W) @$ d( H! O+ U# |$ [4 ?

“有趣的地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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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晚你有空嗎？ ”9 f3 B+ H  k# `5 b$ g

“有空是有空，可究竟是怎么回事，晴明？ ”. ?3 e' |$ U; Q+ T/ c3 K
% H; w0 p( f1 W' ^& j3 B
“用你剛才的話來說，就是因為人心的緣故而產生了鬼。”
( A- c+ H$ t& R* w1 e! }
“鬼？ ”

“是的。”- e; A' ?# l% u9 t+ W$ h

“究竟怎么回事？ ”

“讓鬼產生的，是鴨直平這個家夥……”

於是，晴明開始講起這個故事。# ^  r' T$ v: S4 I0 Q# r1 L

四- v* T/ }% M" ]& x; ?9 M5 I& b9 j

有一個名叫鴨直平的男子，年齡約莫四十來歲，是個眉目間依然殘留著幾分清秀的男人。

直平的妻子名叫蔌。

她虔心信佛，雖然目不識丁，卻能誦念《涅檠經》。* ~+ q( G- m' g) C0 ?$ h+ z

雖然結縭已有一十二載，可是約莫一年前，直平新結識一名女子，到春天便將妻子休了。4 q: r. S- b: l- T3 u4 S  E6 u
2 j& I3 r6 ]: Q' `; K) l
遺棄妻子之後，直平便對她再也不聞不問。一個月、兩個月、三個月過去了，隨著時光流逝，奇怪的流言傳到直平的耳朵裏。

那流言並不是說妻子有了新的男人，而是說每到夜晚，妻子便開始做稀奇古怪的事情，有了莫名其妙的舉動。- X3 Y7 a$ S  z' y8 J3 a* I

據說是每當夜色降臨、四周漆黑一片時，妻子便會走出家門，一邊飛也似的四處奔跑，一邊呼喚著直平的名字。* o3 n: n' w9 O! S; a7 n0 S
5 w+ U6 P& R3 {9 B7 i
“直平大人，直平大人……”
' X: e$ [1 A, \: o
她赤裸著雙腳，一會兒跑到這邊的小樹林裏，一會兒又跑到那邊的大森林中。+ [' V/ g3 U) p: F1 @6 o/ L

“親愛的直平大人，您到底在哪兒啊？ ”

她高聲呼喚著疾速飛奔，有時，聲音又陡然一變：“你這個壞蛋，直平……”; P! T! I- N5 x7 u! X0 P

聲音極為可怖地大吼大叫。

有時也會整晚都不出房門，獨自守在家中。

有人擔心出事，偶爾前去打探。

“直平大人，直平大人……”- h# d0 J' a3 }- c: e7 p7 l
: M5 ]6 O9 f# B
這時，只見她口中念念有詞，吭哧吭哧，用牙齒啃著家裏的木柱子。$ M! ~( G2 M9 p& n' d; z( `8 m
9 _; w# |' X3 |
據說到了夏天，荻突然開始不吃東西了。
# J2 h+ @+ z9 T  m2 s
左近的鄰居偶爾遇見她，只見她僅剩下皮包骨，一天比一天消瘦、衰弱下去。- Q2 V9 \/ X- ^

聽到這風聲，直平開始有點擔心起來。一天，他突然心血來潮。決定去看看她。& v( J0 l- D; t# t3 j. U2 ?2 {6 g
/ R# W4 A& u8 d+ V$ ~, }
然而，走去一看，發現屋裏一片寂靜，絲毫沒有人在這裏生活的跡象。1 O1 d- J% s, b* @4 r; U5 X

直平膽戰心驚地朝裏面窺望，發現有一個人倒在地板上。1 b; K7 f' c7 Q% \6 p

走進去仔細一看，發現倒在地上的正是被休的妻子荻，而且，她早已斷氣。更為可怖的是，死去的荻裸露的牙齒咬得緊緊的，怒睜著雙眼。
1 N' A# }. |! ?/ u( J) F2 e2 Q8 E
死不瞑目——也就是說，她是懷著滿腔怨恨死去的。4 w. R6 ?4 U'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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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三天前起，就沒有再聽見聲音，大概就是三天前死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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鄰居們議論紛紛。% S4 J  ]0 Q7 J5 A+ ?7 B0 x1 i!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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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女人，父母都早已去世，也沒有其他親戚可以投奔。

所以。沒人來安葬她，遺體就那樣擱在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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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直平已經與她離婚，事到如今，這個女人雖然死了，直平並沒有考慮要為她做些什么。) E3 J2 r- R+ m5 p. P7 o1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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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就這么聽任她的遺體擱置著，直平競自回家了。5 L0 M  k; f! c4 e8 J" r) l' R

不久，又有奇怪的流言傳人直平耳中。　　任憑許多天過去，蔌的被棄置不顧的遺體，竟絲毫沒有腐爛的跡象。

頭發也不脫落，骨骼也不散架，全身依然原樣未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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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僅如此，據說一到半夜，家中便亮起青光，房子裏還會發出聲響。; k; N( W8 ?6 S& g
) x) J4 t- a  m3 |& `: x
“直平大人，直平大人……”

而且，據說屋內還會傳出女人呼喊的聲音。* \: O8 h" {/ }- U" Y

直平畢竟覺得奇怪，終於又決定去看個究竟。& D6 {1 R7 ^. d( Y+ {( s* E

夜晚還是讓人害怕，所以他是在白天去的。

透過門縫朝裏面張望，果然發現有女人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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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世已經四十多天了，蔌的遺體確實沒有腐爛。頭發也沒有脫落。$ Q( Y' ]* W% a. ?! ~

蔌的遺體又細又瘦，變得如同木乃伊一般，面孔正對著大門的方向，眼睛依然怒睜著。

全身以及臉部明明都已經幹枯，眼珠卻還泛著溼潤的光澤。' G/ k7 b8 o$ V  [

直平忍不住“啊”地脫口驚呼出來。

臉往後一縮離開門縫，向後縱身跳了開去。

五

“這是兩天前的事情。”晴明說。

“可是，晴明，你怎么會知道這件事？ ”博雅問。. V" l' v6 G- h: ^

“鴨直平今天中午到我這裏來過一趟。‘’”原來如此。“4 N$ ]: c- v! @2 V

博雅點點頭。

聽直平說完。晴明扳著手指一天、兩天地計算了一下天數，對直平說：“這可是一件相當棘手的事情，一兩天內不想辦法解決的話，恐怕就要危及你的性命了。”/ M4 t* L! `8 t7 n1 }, v. ^/ r

聽晴明這么說，直平不禁驚慌失措：“請救救我吧。不然我會被那個女人折磨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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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有不少方法，今晚……不，還是明天晚上最為穩妥吧。”  [% j9 Z9 _- k( ], J: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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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該怎么辦才好呢？ ”1 H" N7 Y6 Q: c+ B: F

“好辦法倒是有一個，不過，這辦法恐怕得要你擔驚受怕，飽嘗恐懼。你有這個準備嗎？ ”. A, j2 ^# K  i4 C' x
6 c0 d  @4 w8 G5 e) }
“準備？ ”' K* ~/ N7 U/ e8 A7 O# A

“本來起因就在你自己嘛。就算擔驚受怕、飽嘗恐懼，也總比命歸昔泉好得多吧？ ”; N  O% K, O: R9 C6 B8 p

“是……那倒是。”. c  U; K* _: ?6 n" j" Z- d
6 q& O& \9 v0 f4 h
直平點頭，又連連懇請說萬事拜托，然後才回家。

“那么，明天晚上，你到底打算怎么辦？ ”博雅問。) s& r5 c2 n  c  L$ A3 P0 E/ b5 M

“這個嘛……”

晴明從懷裏取出塊手掌般大小的人形木片，說：“是我今天剛做好的。”# u7 g# b) b: \* M8 D

博雅接過木片，湊到燈火前仔細一看，發現上面寫著當事人的名字“鴨直平”。

“這是什么？ ”7 D& B. t' w7 E2 Q
: q( q& s5 G; T
“就用這個，能救直平的命。不過，明天晚上，他大概會嚇得半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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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你說要他擔驚受怕，原來是真的啊。”/ m8 D1 x% Y6 a' ?$ E/ B2 ]
) @  Z" y: {7 n- f: ?' T+ }; ?
“那不是理所當然嗎？ ”
6 y, h! x5 X1 u% H$ ]9 t, {
“可你不是經常拿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來嚇唬別人，自得其樂嗎？ ”
- K2 n# d3 [" K- t! S' c
對於博雅的話，晴明沒有反駁。# e; W, W4 w& D3 Q, T' ^1 w$ a

“是啊。”3 S/ M8 {5 _2 K( [& F# e3 k8 F

晴明反倒點頭讚同。; y8 P4 [7 I- s9 [9 ^

“不過，這次可是真話。如果不照我說的去做，直平弄不好就沒命了。”1 |9 c( s& i8 S2 [; G* B

“你究竟打算怎么辦？ ”
! d( d$ j/ ^5 N, I" [) g1 b
“明晚你來了就知道了。”

“明天晚上嗎？ ” 　　“傍晚以前直平會到這裏來，然後我們一起出發。”

“去哪兒？ ”- i8 ]2 G8 s- e- A& s+ ?
, i2 ^6 X: S+ U
“下京。就是那女人的家。”9 n0 E+ a! X' n- V' c, M8 T8 s- D; x/ T

“下京？ ”8 i1 Z$ y6 H8 b5 `5 }7 P: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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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樣？你來不來？ ”2 J- I& ~+ |. A$ u! c1 ]
' `" B, S' w1 l3 k' i# @2 s
“唔……”( J* [" D9 C& S
/ P& i7 }3 H3 ?. {; A
“去不去，博雅？ ”* h0 o0 b6 `# M: p6 ]

“嗯。”

“去吧。”

“去吧。”
  c6 i1 s! k. E1 h$ E  ]
事情就這么定了。
! h% I' [' }4 c) v
六: n4 E4 n5 Q- y; S+ _

安倍晴明、源博雅、鴨直平，三人站在一所房子的門前。太陽已經西沉，黑暗逼近了四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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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西邊的天空還很明亮，但那所房屋的周圍，漆黑的夜色卻顯得尤其幽暗。3 i' M6 T; X* m' o

房屋四周野草叢生，一片荒涼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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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去吧。”" s$ j. D. F7 t2 e. a

晴明催促著。# q, W( A2 M% t$ `" |

於是三人走進屋裏。
8 a9 Q5 g4 c) D5 H
“不要緊吧？ ”

直平忐忑不安地問著。

“只要你意志堅定就行。”晴明說。

走進屋裏，發現整棟房子裏都泛著朦朧的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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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屋裏有一具女屍俯臥在地上。9 ~% d' b4 F: [1 Y; j! g. Q9 S
" w/ n1 @, p. x8 J
一如流言所傳說的那樣，她的身體既沒有腐爛，頭發也沒有脫落。6 Z8 @, P  o" U8 U$ ~3 r! @" c

直平的身體止不住地顫抖著，躲在晴明的背後望著女人的遺體。

“怎、怎么辦？ ”

他聲音嘶啞著問道。1 N0 W0 K0 w3 E+ u+ ^6 i4 k

“請跨在這遺體的背上。”4 S/ G; P% R8 F. y4 i! i
0 N, Y" r& D: V! g
晴明簡短地說。

“跨在這、這個上面嗎？ ”

“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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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平哭喪著臉看著晴明。

“來，快一點！ ”
% T4 B$ l  C% ?/ I8 g; s9 f5 O
晴明說完，直平用求助的眼神看看博雅，最後，一副聽天由命的模樣，跨到了女人遺體的背上。# Y) O8 `8 I( C6 r/ M* I

“好。抓住這女人的頭發，無論發生什么事，絕對不能松手！ ”/ L5 W% H- i+ p
5 ^4 @- |% M$ d/ ~& g. @
直平伸出顫抖的雙手，抓住了女人的頭發。) O9 M' ]$ h( ^, P

“好。現在張開口……”晴明說。7 v. {' \9 Y" n4 G

直平便張開了口。

於是．晴明從懷裏掏出昨晚給博雅看過的那塊人形木片。說：“來吧！用牙齒緊緊咬住它……”9 `& _6 |# i$ @0 f6 r+ J+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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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將木片放入直平口中。

“準備好了嗎？接下來，不管發生什么事，你絕對不能喊出聲，抓著頭發的手也絕對不能松開。這些事哪怕做錯一件，你立即就會被鬼吃掉，一命嗚呼啦。”

直平的下巴不停地抖動著，點點頭。. M! Z7 a% ]  }- I& ~+ c

如果不是口中咬著木片，上下牙便會因為發抖而格格打戰，發出響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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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博雅，我們守在這裏。”8 ]% _6 f+ y9 `# @1 I6 {

晴明把博雅帶到房間的角落裏，口中小聲念起咒語。　　“我在這裏布置了一個結界，只要不大聲嚷嚷，鬼兢不會發現我們。”1 O5 V$ \. H9 c+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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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等晴明把話說完，博雅就喊道：“快！快看……”) |9 j: f( {, a5 r6 y; y#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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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那是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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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直平身下的女子遺體全身開始發出青光。( R- G4 Z4 p1 |( z

“哦，快要生成了。”: u( D$ _( `  p, a-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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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回事？ ”; W, Z1 R5 |* W) B- F* u5 h4 Q0 Y0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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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要生成了。”

晴明說話時，那女子的遺體緩慢地蠕動起來。( ?" l( ?& A- T9 z, ]& H

接著，那遺體雙手撐在地上，抬起了上半身。) M9 C- B. m) t$ _9 J% S9 T/ c%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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蓬亂的頭發，猛然披落到臉上。' k% v- k2 ~) p/ d7 F

用鐵青的眼睛盯了幾眼周圍，接著，女子的遺體站了起來。

凝神望去，原來那是一個渾身鐵青的鬼。! \. Q" S* M; K7 |7 Y-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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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平一副隨時都會高聲悲鳴的模樣，死命地騎在女鬼的背上，兩手緊緊抓住她的頭發。

“啊，好重啊！身子怎么這么重……”' T' m3 e% c4 E" Q

女鬼用極為恐怖的聲音念叨著，又長又紅的舌頭在口中躍動。+ ~- E  S, X2 a0 P# g6 D) b% I

“啊呀，總算熬到七七四十九天了。終於可以抓住那可恨的壞蛋直平，生啖他的肉了。總算到時候了！ ”7 {3 H4 I5 @- A* L9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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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鬼縱身躍出屋子，竄到了長滿莽莽雜草的院子裏。$ T$ _5 ?% {" q3 o. C" C$ 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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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平，你在哪裏啊？ ”8 @( |. q* x" T: ?. `

說完，女鬼疾奔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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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步如飛。) Q; t) W# F2 }, g; R$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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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疾風一般，女鬼在黑夜的都城中奔跑。$ M' w/ Q! R2 ]

颼颼的風聲，在直平的耳邊鳴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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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躲在這裏嗎？ ”' T8 L3 x; F8 H6 U- u) |$ c0 j9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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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鬼首先來到直平的宅邸。2 C4 |% h" n! X( e. c

然而，直平不在家裏。8 @2 B( Q; ]* U8 }  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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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來到直平新歡的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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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裏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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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直平也不在那裏。4 i- H, \' D! B' c( j

“啊！我聞到那男人的味道了，那家夥一定就在這附近。”( E. ?8 X0 M. \( q5 J2 W6 ?

女鬼這么說著，又沿著都城的大街小巷飛跑起來。0 J: R! ]; B6 s0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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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還是找不到直平。4 k! p3 U. O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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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平．你到哪兒去啦？你這沒良心的東西！ ”# Q7 b2 C  v( y2 Q* K: m0 Y" K$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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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鬼一面疾奔，一面高聲吼叫。1 ~* r# _1 k$ B* k: ?(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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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平嚇得魂飛魄散。3 c) @- H) q+ o3 z5 R

“對啦！一定是哪個陰陽師把他藏到什么地方了。” 　　事實正如女鬼所說，可是她卻沒想到，直平居然就藏在自己的背上。

“啊呀。身子怎么這么重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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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一夜，女鬼一面抱怨著，一面滿城飛奔，到處接尋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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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東方的天空開始發白。( J/ U' a  p, d"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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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今晚先回去再說吧。明天晚上可一定得找到他……”

女鬼喃喃地說著，背著直平回到自己家中，又倒伏在原來的地方。

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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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松開她的頭發，站起來吧。”

晴明對著直平說：“危險已經過去了。”$ q0 ?/ M) c5 W$ I$ ]# V

盡管晴明這樣說了，但直平卻還是一個勁地渾身顫抖不止，抓著女鬼頭發的手怎么也松不開，更無法從女鬼的後背上爬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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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握著直平的手，把他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扳開，直平才總算可以站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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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平淚流滿面，鼻涕橫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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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一直咬著人形木片的緣故，口涎從兩個嘴角拖挂著流了下來。/ w% N3 `0 e+ ?* ^4 Z# m8 x4 @6 y7 H+ i

晴明剛把木片從直平口中取下，直平便顫抖著牙齒說：“她、她說，迷、明天還要再去找我。難道……我每天晚上，都得這樣做才行嗎？ ”/ `' L+ n0 q8 R* R% z" M7 L, |& ?6 {

“不用。”

晴明一邊說，一邊把人形木片放在趴在地上的女鬼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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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那鬼陡然睜開眼睛：“原來在這裏啊。直平，你這混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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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吼聲，女鬼猛撲到人形木片前，把它一口叼住，嘎吱嘎吱地嚼碎，然後又吞咽下去。5 y; t/ Q) y. w" [9 D3 {& s1 s4 _

吞咽完畢，啪嗒一聲，那鬼又倒在地上。

剛一趴下，女鬼的頭發便開始脫落下來，肌膚也開始片片腐爛，周圍頓時充滿了令人難以忍受的腐臭氣味。! q1 h- E7 |8 D
3 X9 N2 C0 g9 I. F1 p& Y$ U& q2 A
這時，耳邊傳來低低的嗚咽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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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望去，原來是直平在淌著眼淚哭泣。- z: u7 Y5 v- o3 Z,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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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了？ ”2 J: l5 M$ }5 t  e/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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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問直平。

“天哪！我這是造了什么孽啊！ ”

直平哀嘆道：“今晚，整整一夜騎在這個女人的背上飛跑，我害怕得半死。然而心裏卻萌生出另外一個念頭。”7 ]: M; A" a7 l" h" [9 ~1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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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一個念頭？ ”; o9 D. m5 a"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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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這個女人拼命到處搜尋我，我真是不忍心啊。8 f9 e# s, y. h" L.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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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想幹脆把嘴裏咬著的人形木片丟掉，告訴荻說，我就在這……“ 　　直平說完，只見倒在地下的女人開始蠕動起嘴唇，用極其細微的聲音開始念誦起什么來。* r7 F# O8 A9 j$ k9 l! W6 D" b#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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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行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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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生滅法7 t; i; C/ b* u

生滅滅己, ]/ v7 P3 \; k+ u)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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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滅為樂- b( O& A6 Q- s% }! ?

念誦完這些句子，女人的雙唇便停止蠕動了。0 P2 g- b3 F.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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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腐爛、散發出惡臭的女人的雙唇，看上去似乎浮起了一縷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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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中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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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陽師第四卷夢枕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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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陽師第四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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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8 R: \* l+ @2 |' ]2 S; S3 I

安倍晴明坐在外廊內，背靠著廊柱子。9 B1 O$ o% k" f0 B/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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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隨意地曲起左膝橫在地板上，豎起右膝，右肘支在右膝上，右手托著右頰。

晴明微傾著頭。頸部與頭部勾勒出的曲線，似乎飄溢著一種妙不可言的風情。4 h7 \& E6 m( m+ y6 [7 J

他左手的纖細的手指擎著玉杯。不時呷一口盛在杯中的酒。4 P1 L8 S. I9 L) b) i1 Q, L8 b

無論飲酒與否，晴明朱紅的嘴唇始終浮現著微微的笑意。

源博雅與晴明相向而坐，同樣在舉杯暢飲。

旁邊腳兒高高的燈臺上，點著一朵燈火。

只有幼兒小拇指般大小的火焰，倣佛呼吸一般，在微微地搖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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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是夜晚，剛剛進入梅雨季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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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還一直下個不停的雨，現在似乎已經停了。

此刻，分不清是雨絲還是霧靄的細微水汽，在大氣之中不浮不沉，飄來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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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似乎躲藏在天空中某一處，夜空的黑色蘊含著隱隱的青光。夜氣倣佛將那依稀散發出微光的青墨，擁入了自己的懷抱。6 J0 m3 p$ n/ B#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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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和博雅的身畔，是在夜色中延展開來的庭院。

庭院，宛如山野或原野的一部分，原封不動地切割下來移置此地一般。# z3 i- E4 R( [4 m% B+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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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地方荒草又高又密；也有的地方，白百合還綻開著雪白的花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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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空氣，雖然充滿涼意，但還不讓人覺得寒冷。

晴明身上的白色狩衣，因為吸足了夜晚潮溼的空氣，變得沉甸甸的。

“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晴明。”- `! Y. `7 s7 m/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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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放下酒杯，語調好似在喟然嘆息。0 {) x* t; E) y. l# d

“你就不能再想想什么辦法嗎？ ” 　　“博雅，辦不到的事情，歸根到底是辦不到。”7 t: g$ p9 P& ?  z
7 Z+ d! i8 @  C) p' l: b
“不過．這可是聖上的聖諭啊。”! G# W7 x: t' q! L

“是聖諭也罷，不是聖諭也罷，不可能的事情總歸是不可能。”  ~0 `# |! K  M- ?
7 p/ Z8 ~6 a6 ~
“嚕。”$ @& M) Y( L! e$ n/ |6 J4 y

“天地運行的原則就是這樣。”2 S8 Q5 `3 O& i) `# v% O4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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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這就好比聖上降旨，命令明天的太陽不許升起一樣——那是不可能做到的事。) k; v+ t3 e7 Y% J, j3 J  |- u- k7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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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並不是不願意做，而是不可能做到。“  f( w$ {; H9 T, V  V8 P7 R

“我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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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讓人不死，那是絕無可能。就算像白比丘尼那樣，能夠做到青春常在，但終歸有一天，她還是逃不脫死亡的宿命。這是天地之理啊。”3 l! @4 F# p* [0 U9 R

“可是，祭祀泰山府君的事，是聖上提起來的。說實話，晴明，我也非常為難……”
# b2 @6 H& v/ s$ k5 S
“祭祀泰山府君這種事，可不是隨便誰都可以做得到的。”

“的確不是誰都可以做到。聖上說啦，是要你晴明去辦這件事啊。”博雅說。) f# l; v0 o. [; [# _

“不過，話又說回來，那男人怎么會提起泰山府君的名字呢？是不是有人從旁出什么主意？ ”3 y4 _; a1 \& y1 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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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嘛。倒好像確有其人。”/ A7 I  n8 x( C" J( H2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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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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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是道摩法師。”& [0 ?/ K/ Q( a, {; Q0 h0 t, x4 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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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蘆屋道滿？！”" A- h3 O+ v) p2 [- |

“不錯。據說就是那個曾經施過還魂術的可怕家夥，提議把晴明你喊去，向泰山府君要回那和尚的性命吧。”+ {' \6 N5 |$ g" [

二: m5 L& G  z% U% ~0 E6 P
7 V0 g0 e* y+ u# t9 r$ m
大約十天前，三井寺的智興內供奉（有資格主持皇宮內各類法事的高僧，共設十名。）病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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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其說是病倒，不如說是睡著之後，就沒再醒來。. g  O+ t( d2 |9 b' ^( [6 w: q# q3 q

平日在清早修行時必定按時起床的智興內供奉，今天卻遲遲不見身影。心生疑惑的年輕僧侶便跑去看個究竟．發現智興仍在熟睡。呼喚了幾聲，不見有醒來的樣子，於是就伸手去搖晃智興的肩膀，卻還是搖不醒。

年輕僧侶心想，他一定是昨天太累了。便任他繼續睡。然而，白晝逝去，夜幕降臨，甚至到了次日早晨，整整一天過去了，智興內供奉依然沒有醒來的跡象。6 ~2 L9 i) [1 y/ O( W" K* N"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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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第三天，大家終於感到大事不妙了。+ ^6 J  I1 T1 U! d# c8 ]

大家又是喂他水喝，又是拍打他的臉頰，試過了種種辦法，可還是沒能讓他睜開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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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眠中的智興不時發出痛苦似的呻吟，喉嚨還會不時地發出響動。0 Z/ F" {+ _6 L0 V. P' ^

第四天，智興的呼吸終於漸漸變得細弱。第五天．雙頰凹陷下去，再這樣下去，看來勢必要危及生命。到了第六天，本來只要把水送入他的口中，他好歹還能咽下去，現在也不喝了。終於，連藥師也束手無策了。

大家也曾疑心可能是什么妖魔附體，於是請神念咒、誦經祈禱，卻絲毫不見效果。3 Y4 E! g* ?! b" ^/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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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天，一個名叫惠珍的弟子，領來一位自稱是法師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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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人蓬頭亂發，胡子拉碴，牙齒發黃，惟有雙眼炯炯發光。- \+ R$ l4 I8 ?1 o

他正是道摩法師。& i9 U& ?! d! c8 Z* K( ]9 [

道摩法師一會兒把手放在熟睡的智興的額頭上，一會兒用手指按按他的臉頰，又在腹部、脊椎等處探摸，渾身上下摸了一次又一次，終於說道：“事已至此，大概無可救藥啦。”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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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眾人擁上來看的時候，智興已經沒有呼吸，心臟也停止跳動了。　　“看來，除了求助於安倍晴明，請他趕快央求泰山府君助力之外，恐怕別無他法啦。”/ J' M$ l9 B3 q- k

道摩法師這樣說道。

泰山府君——原本是大唐的一位大神，是中國五岳之東岳泰山的大神，別名又稱東岳大帝。; U/ n5 f7 {, ~. ~# J' }!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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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山，自古以來就是死者的靈魂會聚之地。在這裏審判死者魂靈善惡與否的大神，就是泰山府君。據說，自從佛教傳入日本後，泰山府君便與地獄的閻羅王形象合而為一，負責掌管人的壽命生死。' J+ q/ m) u8 M. ~

如果再進一步說明，那么，將這泰山府君作為主神，負責主持泰山府君祭禮的角色，便是由土禦門係的陰陽師來擔當的。其中，尤以安倍晴明最為有名。7 k$ n+ m" }! b7 N) m+ L9 N

話又說回來，道摩法師的話終於傳到聖上的耳中，是在第八天。6 e1 X" D& J! d, H- ^! D3 p& [

到了第九天，源博雅被悄悄傳喚進宮，聖上命他傳達詔令，要安倍晴明立即舉行泰山府君祭。! P" h/ x  I* V% Q

於是，到了第十天，也就是今晚，博雅避開眾人耳目，悄悄來到晴明宅邸。2 L) w) Q' k. f/ d0 Z% \

三  U! `( |. p1 y2 x9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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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情況就是這樣，晴明……”博雅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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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那男人為什么對三井寺的智興內供奉這么關照呢？ ”

“這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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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放下酒杯，朝庭院望去。

若在平時，每當晴明稱呼天皇為“那男人”時，博雅必定要責備一番。但今晚他卻沒有這樣做。) m2 N& G$ v, p0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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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聖上曾經受到智興內供奉不少照顧……”# x# _6 D6 _/ i. I' F# I" G

“什么意思？ ”

“這是秘密。很久以前，聖上思慕過一個女子，她死後就埋葬在三井寺。有一天晚上，聖上非常想再見那女子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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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呢？ ”- \9 C  z1 t5 ?/ Y8 T* }  u' D& {

“結果智興內供奉便避開眾人，當著聖上的面，將那女子從墓中挖了出來，讓聖上與那女子重新相會。”- B- |* ^& g8 B' G2 [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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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那女子的遺體相會？ ”

“嗯。聖上借著火把的光亮凝望著女子的遺體，眼淚撲簌簌落下，說‘死亡原來就是這個樣子，人生在世應該盡情歡樂才不枉一生啊，以後參加宴席時要常常回憶這般容顏’……”+ }! g" H6 l; w1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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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H; Q7 b, [" f7 d0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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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了什么時候，聖上年輕時不是與一名女子山盟海誓，說將來一定娶她進宮嗎？還記得嗎？就是那個每夜坐著沒有牛拉的牛車，要到宮裏來的女子。”

“她好像是叫龍膽吧。”; G! g, I, ]4 Q5 ~# Z3 h

“嗯。她的墳墓就安置在三井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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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原來如此啊。”4 `7 s- Z) Z) {# s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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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興內供奉就是如此特殊呀。聽到他過世的消息，聖上情不自禁下詔要為他招魂續命，也是情有可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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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可是，自聖上下詔後又過去一天半了，也許上意會有所改變也說不定。”

“希望如此。”) Z+ p8 q*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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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智興內供奉的遺體與活著的時候一模一樣，絲毫沒有腐爛。恐怕是看見這種情形，聖上才異想天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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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出什么讓智興起死回生之類的昏話吧。此刻嘛……“

博雅話還沒說完，晴明打斷了他的話頭：“等等！你剛才說什么。博雅？ ” 　　“我是說，內供奉的遺體與生前毫無兩樣。到底是有德高僧啊，遺體也和二般凡夫俗子不同……”$ _$ Z6 v, l9 Y" T; y& H$ c

“喂，博雅，說不定那智興內供奉並沒有死。”

“可是，呼吸也停了，心臟也不跳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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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嘛，要我自己去確認後才知道。”' N$ t! D9 N9 M" s5 N6 L/ d2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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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肯去嗎？ ”4 H0 k- b" L( s

“嗯。”1 V' S3 H+ ~$ N" i% G'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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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太好啦。”

“如果智興內供奉只是患有什么疾病，或者有什么妖魔附體的話，那倒不是沒有我晴明的用武之地……”+ Y. \7 A) n3 d$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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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哦。”3 A2 W/ n+ o"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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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還有件事讓我覺得奇怪……”

“什么事？ ”, j  _8 a( ^  K6 |2 h" z*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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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蘆屋道滿大人和泰山府君怎么會牽扯進來？ ”4 R6 W2 }* Q3 r4 K* R4 t3 L" o

“唔。嗯……”0 E) Z; h# l+ x9 o/ c

“好了．坐在這裏冥思苦想也不會有結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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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怎么辦？ ”) }# r5 Q8 M9 p! }/ U) {

“去吧。”

“嗯。”! N- V0 D- d# m2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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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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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

事情就這么定了。% W4 y, v! D5 o/ Q- a, ^; o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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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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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中午，晴明和博雅來到三井寺。

出來接待他們的，是一個名叫惠珍的年輕僧侶。2 B& Y' o$ g( o! u7 @1 H, r: w. |

智興內供奉仰躺在床上，晴明和博雅坐到他的枕邊。, q4 F5 ?- r3 q( h'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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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還有前天，從比壑山請來師傅，作了祈禱。”

惠珍向兩人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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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沒什么變化吧？ ”

晴明若無其事地說道。6 a& B1 \- o$ J6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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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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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珍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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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為什么請比壑山的和尚來呢？ ”博雅問。- c# x' a4 O) Q2 ]  c9 ]2 L; |! s

“從前，圓仁大師從大唐請來赤山明神供奉在比壑山山麓，其實就是泰山府君呀。”- @/ n0 Y0 s6 m6 y: {. `( \* F: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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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回答說：“大約是因為聖上開了金口，所以就搞了個徒具形式的泰山府君祭禮吧。”: e1 `% z; D9 @

“今天比壑山也派什么人來了嗎？ ”

博雅問惠珍。

“已經吩咐人赴比壑山通告，說晴明大人今日駕臨，所以應該不會有人來了。”0 E1 V; \; i- s# j*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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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太好了。”

說完，晴明將視線轉向仰臥在床的智興內供奉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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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其他人已經回避．所以除了智興，便只有晴明、博雅、惠珍三人。+ Z) J( G6 h0 l  L: x' l) Q

智興的臉頰消瘦，兩腮的肉倣佛被刀子削去似的。眼眶凹陷，眼球形狀清晰可見。顱骨更像是只蓋了一層入皮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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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呼吸。把了把脈，脈搏也沒有跳動。然而，肌膚依然殘留著微微的滋潤，身體也很柔軟。( O  f. E) E6 w! Y* n+ P3 N. F" V6 V

用手觸摸其面頰和頸部，也並沒有冰冷的感覺，似乎還殘留著微弱的體溫。) y" s1 [# y# P" \# u+ j7 p4 [8 ]

晴明將右手掌放在智興內供奉的臉上，隨後緩慢地向著頸部、胸部以及腹部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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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多久，晴明收回右掌，說道：“好像是有什么東西。”

“有東西？！”, M$ |( u& `' U7 p5 w8 R" n3 q!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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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珍忙問。1 w! {6 J# e2 e$ l4 s5 ]

“是什么？ ”

博雅也探身問道。

“究竟是妖魔附體，還是什么其他東西，情況還不太清楚。但有東西在體內，那是沒有疑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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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智興內供奉還活著。”7 N3 J7 _& L% ?0 _7 ?7 A1 ~) T# Z;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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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 　　“救他性命是可以做到的，只不過……”+ ^  X: d$ v7 }' b/ q2 c& Y!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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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過什么？ ”  N" r0 G& ?8 U* |

“我覺得奇怪的是，泰山府君的大名為什么是從道滿口中說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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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的意思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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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房間裏的人，可能誰會有生命之虞。”% `9 b3 b. s/ o& h

“這個房間裏的人？晴明啊，到底是誰？ ”" Q6 Z5 {' I5 B8 K- U0 P,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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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我，就是你。再不然，就是惠珍大人嘍。”

晴明輕描淡寫地說道。

“如果是我的話，這條性命絕不吝惜。進入三井寺已二十餘年，一直修行至今，成果仍然不如人意。這樣的無用之身，若能為內供奉大人一死，實在是求之不得。”3 m$ S" E. q4 ]& ^. l2 A0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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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珍答道。  A7 ]& E" e; m) A! G, r& R

“既然有此心志，那么能否請你準備好筆墨紙硯，拿到這邊來呢？ ”& d, D/ u5 V* ^0 X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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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完，惠珍立刻把所要的東西準備齊全了。

“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就是騙過我們要祭祀的大神泰山府君啦。”# \% {/ r" L# v8 U4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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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一邊磨墨一邊說道：“弄不好的話，我自己的生命也很危險。不過，在事情辦妥之前，就讓泰山府君把注意力集中在你的身上吧。”. `! }+ L6 u" d

“我該怎么做才好呢？ ”4 Z% k, @& J8 Z* S6 S

“請稍等一下。”# b; o; x+ v$ \7 ~& V+ `"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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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用筆蘸足磨好的墨，拿紙在手，迅速地在上面寫了起來。# a  K# W9 z3 y3 [

“晴明，你在寫什么？ ”5 T: F' M7 J/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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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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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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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用唐文寫的祭祀泰山府君的祭文。”7 J: Z: D5 Z: d- I9 r+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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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完之後．晴明將那張紙遞給惠珍，說道：“能否請你親筆在這裏簽個名字？ ”

惠珍接過晴明遞過來的筆，在祭文的最後簽下自己的名字。

“好了，請把它放進懷裏，在外廊內支起圍屏，坐在裏面念經。”

“念什么經呢？ ”, N: ]% c0 K4 ?1 ~& x

“《法華經》也行，《心經》也行，念什么都沒關係。

只要我沒說停，你就要一直繼續念下去。不然的話，你我的性命都會十分危險。- p0 _) K$ U! m7 t7 `. F/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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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X7 a/ y0 B  B8 ?; @9 Y0 o,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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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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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珍的身影消失了，不久，便響起了惠珍誦經的聲音。- A& l0 Y" N  c5 F6 H$ E

“晴明，你這是在做什么？ ”: H9 N' h& O8 T2 Z

“那祭文的意思是，惠珍自己情願代替智興內供奉，把生命奉獻給泰山府君…4 h  \6 G- n" Q/ y% v* @

…“

“那，惠珍大人他……”# x8 Y5 {1 a/ G* W2 n' }

“沒關係，只要他一直在誦經，就不會有問題。趁這段時間，只要我們把這邊的事情解決好就行了。”! }6 T' e( B: }3 b- T& ?2 ?

“怎么解決？ ”. T! y7 x% M: [& T( i# @! R  X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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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啊……”% P2 @9 q. z4 @2 G

晴明將剩下來的紙拿在左手，再從懷中取出一把小刀。- T- R2 \9 z6 e6 s3 M#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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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這把小刀，開始裁切那張紙。  ?# L, @, B% a7 R0 o1 O

“你這是打算做什么？ ”. t& m, A5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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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只管看著就是啦，博雅。”

晴明用那把小刀靈巧地裁出兩個東西。3 y; A8 k; Y5 n6 R

一個是小小的紙人，身披盔甲，腰佩長刀，手持弓箭，好像是全副武裝的武士。

另一個則是豆粒大小的狗。

“把這個呀……”& M0 w6 Q1 b) |7 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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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伸出左手，用手指掀開智興內供奉的嘴唇，再撬開牙齒，把小紙人塞入智興的口中。

接著，晴明拿起那只豆粒大小的紙狗。: v  C0 S/ D: ~) N$ ]$ E& o' D2 V( M

用左手掀開智興身上衣服的下擺，把右手中的紙狗伸進那下擺之中。

“你這是在做什么？ ”- l& m' j: N" s8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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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這只狗，塞入智興大人尊貴的後庭中呀。”

這作業似乎迅速便告結束，晴明的右手從智興的衣服下擺抽回時，手中捏著的紙狗已經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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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口中開始小聲地念起咒語。4 G/ b( x  k2 K/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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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智興內供奉的下腹部猛地抽動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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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晴明，腹部動了。”8 W5 D6 G' P& {5 U+ D; n

晴明沒有回答，繼續念著咒語。* ~8 L7 I2 j2 l) ~, v( {* @" ~: H

於是——智興腹部又猛地抽動了一下。" w- Q2 _" `(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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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又動啦！ ”% v/ c7 d( ?$ B5 l+ c& E

博雅提高了音量。

抽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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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抽搐。, P' u1 a$ S+ X1 S+ ?

智興內供奉體內有東西蠕動起來，接著，這蠕動漸漸向上半身移去。

“這是怎么回事？ ”# Y' W0 o+ C: H/ Q

“那只狗正在驅趕智興內供奉體內的東西。”9 v4 b, ^+ J# a3 I

晴明回答博雅後，又繼續念起咒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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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智興喉頭一帶的肌肉倣佛有東西在從內向外擠壓。+ I; \$ d5 R: D6 T$ s

一凸，又一凸。向外鼓動起來，就像一只小小的猛獸在暴跳、奔突。+ |; I- P3 w) O1 Z8 }5 Z6 ~1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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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興雙唇之間不時突然伸出獠牙，又縮回去。

而且，他的額頭上好像要長出角似的，一會兒高高隆起，一會兒又變得平坦。

那裏的皮膚已經撐裂，滲出了鮮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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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呀！晴明，內供奉大人被妖魔……”

“別管它，博雅。暫且就這樣由著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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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如晴明所言，獠牙也罷，額角也罷，喉嚨中的暴跳、奔突也罷，都漸漸平息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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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一切重歸平靜。

“好像結束了。”$ t7 \+ ?- ^9 }+ W  N8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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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用左手掀開智興的雙唇，撬開他的牙齒，在智興的嘴前張開右手掌。; c0 _) i# t*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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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從智興內供奉的口中，走出了牽著狗的武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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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 ”

那位武士連同狗，一起走到晴明的右手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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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看去，那武士雙手抱著一個雀卵大小的白色的圓球。

“結束了。”7 O6 @6 [/ c9 Q*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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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話音剛一落地，武士和狗立即變回原先的小紙人和紙狗模樣，晴明的右掌上只剩下兩張紙片和一個白色的蛋。

“這是什么，晴明？ ”

“就是智興大人體內的東西。”

“在他體內？ ”: I6 ^  ^7 p2 f) {; _

“不妨稱之為蟲，也不妨稱之為病，總而言之，可以說是寄居在智興內供奉體內的邪惡之氣吧。”) \/ S* H8 }7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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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又為什么是蛋形呢？ ”

“是我讓它變成這樣的，目的是讓它暫時動彈不得。”

“讓它動彈不得？ ”

“正是。如果它動起來，附到你身上的話，博雅，這下就該輪到你變成智興內供奉這副模樣嘍。”3 Z# g+ d; ^3 x2 Z$ H/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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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智興大人呢？ ”

“已經平安無事了。這不是已經開始呼吸了嗎？ ‘，聽晴明這么一說，博雅轉眼看去，果然，盡管還非常微弱，智興內供奉的胸脯正在緩緩地上下起伏。& y0 J1 N. t- Q; x% J

“他很快就會醒過來的。”" {- J4 j, e% v6 N$ U  j3 u

晴明轉向博雅說：“已經差不多了。博雅，你去把惠珍大人請來吧。”4 t( f; r' z& F* ?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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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智興內供奉的臉頰依然憔悴不堪，但臉上已經恢復了血色。

就在剛才，他多次吸吮浸滿水的布巾，喝下了不少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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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智興內供奉閉著眼睛，發出靜靜的鼾聲。

他的枕邊，坐著晴明、博雅，還有惠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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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4 g6 m3 c) d7 N% y# e2 D* u5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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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向惠珍說道：“有許多事情，不得不請你向我講清楚。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6 G2 v% f0 y; Q'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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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了晴明的話，惠珍似乎下定決心，仰起臉來，點點頭低聲應道：“是。”* ^: _6 R9 P. [1 H8 r6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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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究竟做了什么事，被道摩法師抓住了把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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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晴明的問話驚詫不已的，不是惠珍，反倒是博雅。

“喂！晴明，你怎么突然問起這種話來？ ”

“蘆屋道滿，說來就好比是寄生在人心裏的蛆蟲。是人的心主動去招惹這個家夥來的。而且，他去吞噬別人的心．僅僅是為了排遣無聊……”9 w( x, X( O%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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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即便是道滿，如果不是你們自己有所貪圖，他對你們也是無可奈何的。你們究竟要那家夥為你們做什么？ “

被晴明這么一問，惠珍低下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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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犯……犯色戒……”5 t5 t4 z0 f6 j4 }' a* s

惠珍聲音沙啞著小聲答道。' X( ?) o4 g/ i9 k

犯色戒——就是說，身為僧侶而觸犯戒律，與女性發生肉體關係。

“你們……不如說是智興內供奉吧，他到底怎樣犯了色戒？ ” 　　“是屍、屍體。智興大師用女、女屍犯了色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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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珍聲音期期艾艾，說不下去了。1 K! H2 a3 K; B% L5 v- i! 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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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 ”) `" W# ~# r8 K7 T0 ]! V! c

晴明追問道。( T+ [$ f( _2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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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珍嘶啞著聲音，開始低低地述說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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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做童男時起，我便受到智興大師的寵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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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男，就是寺院舉行法事以及祭禮的時候，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參加儀式的童子。

一般是七至十二歲左右的兒童，有時他們還兼任神靈降臨時的媒介，稱做乩童。

有時，由於戒律禁止僧侶與女色有染，於是，童男便成為僧侶發泄的對象。! A+ l" \0 ?- q, g

惠珍其實是親口坦白，自己還是一名童男時，就已經成為智興的禁臠。

惠珍長大成人，正式當上僧侶之後，兩人的關係依舊持續著。) b1 [, [/ Y( R$ \  \% S+ Y' v, \' D

“這樣下去的話，難道我竟要連女子肌膚是什么滋味都不知道，就這么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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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 u6 w9 L) k& E, A0 [1 ?5 M/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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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珍說，大約從三年前開始，智興偶爾表露出這樣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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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智興已經六十二歲。4 `: t" K. T9 v; R- i5 W1 V# F9 M!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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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體已經衰老，體力也逐漸減弱。) z1 X! P9 _9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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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去之前，哪怕就一次也行，真想體驗一下女人的身體究竟是什么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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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戒律規定不得觸犯色戒。' G& \# _+ w, k" v

這時，道摩法師出現了。* H, r+ F* o) v& [- f; }. 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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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夜裏，惠珍正要從智興身邊離去的時候，智興內供奉夾雜著嘆息，再次喃喃感嘆類似的話。

就在這時，有一個聲音鑽了進來：“人生如夢，為歡幾何？既然這么想做，卻又為什么不真做呢？ ”* y( N5 R4 ]5 p3 m* W

朝外看去，只見夜晚的庭院中，道摩法師沐浴著月光站立在那裏。, @3 D* f: C" \- c- ]7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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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奉佛主也罷，侍奉鬼神也罷，同樣是為人一世，連女人肌膚的滋味都不曾嘗過，這樣的一生該是何等索然無味啊。”3 h8 t6 p3 _: _. {, D9 t

道摩法師得意地微笑著說：“喂，能不能給我弄碗泡飯吃吃啊。吃完以後作為謝禮．我會告訴你一件好事。”

好奇怪的男人。9 J: x( n' I4 D1 x8 }7 h)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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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足赤裸。6 y' s- e5 ?1 U2 L4 s2 D+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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渾身骯臟，身上穿的是下人們穿的破爛不堪的窄袖便服和肥腿褲。/ ], K) m. z! T0 c2 {- |2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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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究竟是從哪兒鑽進來的？然而，他卻擁有一種不可思議的吸引人的磁力。

惠珍不由自主地準備好一碗泡飯，端了過去。! B% P' r3 H) a& `& `) ?

道摩法師就那么在庭院裏站著，一眨眼的工夫便把泡飯吃光了。1 L4 a0 B  K'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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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叫我道摩法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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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他把飯碗放在外廊內。  u- q. R) I* l4 f.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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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人既沒有剃發，也沒有穿法衣，真不知算是哪門子的法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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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師大人，剛才所說的好事究竟是……”$ W9 E( _' z1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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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珍倣佛鬼迷心竅似的，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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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知道嗎？ ”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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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不犯色戒，又可以跟女人幹那好事喲。”  P9 \# \% I  e& m" ]+ I) X

道摩法師得意揚揚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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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怎么可能？ ” 　　“今天中午，後山埋葬了一個女人。剛剛死的，才二‘十四歲喲。你聽好：死了的女人就不能算是女人，只不過是一件擁有女人肌膚的東西罷了。最難得的是守口如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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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還沒有生蛆生蟲。不過，要是錯過今晚，那就不會再有機會啦。我說要告訴你的好事，就是這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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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這些話，他丟下一聲：“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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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摩法師轉過身去，便無影無蹤了。; Q/ h; H$ e4 r4 |

“真是的！說些什么鬼話……”7 ^) p: j) }$ O/ s0 Z5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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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珍說著，轉身回頭看去。, ~  k& u8 ^0 d# k: X

一瞬間，惠珍將還未說完的話咽了回去。

只見智興兩眼發直，身體微微地顫抖著。

站在那裏的智興，分明與惠珍此前所了解的智興判若兩人。

七; r" v' i3 M% D8 F. \( {0 I; R.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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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你們真的去了，是吧？ ”晴明問。' Q5 d5 P4 [/ V

“是。”+ o: Q) O" t/ T7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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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珍點點頭。* o% I0 z- Z' ]# X1 q4 I2 s

“是我用鐵鍬，把散發著濃烈泥土氣味的女人挖出來的。然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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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興內供奉做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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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做了三次。”; f! f* s. v) F) _: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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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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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不禁驚呼。

“第三次結束時，有個聲音從背後傳了過來。”

“看見啦！ ”

“看見啦！ ”1 c# V$ q+ c! Y4 X" Y- Z

那聲音讓人膽戰心驚。, a; j; N! E: @; h' r- u

回頭一看，只見道摩法9 幣渾身倣佛沐浴著月光，站在那裏。; E  ^) I# G- y. y1 N: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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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做了呀！真做了呀！ ”

道摩法師哈哈大笑。4 a& ^; _4 u+ t( \4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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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知不知道，這個女人三月二十八生，是屬蛇的女人喲。”3 O. e  y/ k7 ]

他樂不可支地說著。# o1 Y) O6 Z) |% q! n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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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玷污了與泰山府君同日出生的女屍。這件事意味著什么，你大概不會不明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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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摩法師的口氣似乎迫不及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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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是偷了本該奉獻給泰山府君的供物啊。呵呵，後果該會怎樣呢？ ”( |% x+ r) A* r

說完，在月光下，道摩法師手舞足蹈地消失了。' L0 ]) K" j7 B: i5 A/ e) G

“那是十天前晚上的事？ ”晴明問道。

“是。”( k3 {6 X5 b0 c% Z: Z) l,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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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寺院後，智興就說頭痛，身上感覺不舒服，於是便上床倒下了。6 w0 `# q7 ^4 n8 o6 s

“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惠珍說道。

“聽說你還把道摩法師領來過一次……”9 Y3 h/ N: }; t6 L2 T; n0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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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的。其實是道摩法師自己到寺院裏來。說是來打聽智興內供奉是否無事。”

“這大概是實話吧。”/ R  I" H5 b5 R# u% c( [3 J

“他這又是為了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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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目的是說出我晴明的名字，好設下圈套讓我到這裏來。”4 R) _7 l7 U; M; E

“那法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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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迄今為止，大家都被這家夥玩弄於股掌之中。

你是如此，我也如此……“

“……" 聽了晴明的話，惠珍不禁啞然。　　”真是危險得很啊。不過，現在已經沒事了。“晴明說。+ n- a; c! ]1 z

“真的嗎？ ”$ B' d9 f3 j0 g7 N$ R" }+ W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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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把我剛才交給你的咒文，還給我好嗎？ ”, t: X7 L$ j' z  o1 Z# j

晴明接過惠珍從懷裏取出的咒文，攤了開來。拿起一旁還沒有收拾的筆，把惠珍的名字涂去，在旁邊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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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8 N5 g; W+ S% t4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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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珍驚叫出聲。2 X2 b! X- l5 k( u4 X) b1 t(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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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話，晴明大人，您……”' a0 F6 ~, i  \5 e  K4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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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事情，不用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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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晴明，你要幹什么？ ”' Y* S& U- E+ n# }*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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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慌忙站起身來。' t- i: b' S$ w! j3 G+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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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裏的事情完全辦妥了，我要回去了。你不妨這就去向聖上匯報，就說晴明說的，事情已經全部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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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喂！ ”

博雅向著已邁步走去的晴明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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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得抓緊時間。今天晚上還得做好準備，迎接泰山府君呢。”! V3 y  e- D4 r

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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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在飲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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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點是在晴明宅邸的外廊內。0 g% C3 y3 `! J0 X; L. J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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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昨夜一樣，只孤零零地點了一盞油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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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背靠廊柱，悠閒自在地舉杯送往唇邊。

博雅雖然也舉杯送往唇邊，卻顯然是一副心神不寧的模樣。

兩人之間，另放有一只琉璃杯。# ^7 k  k0 }7 f) F0 T4 }" b

杯子裏放著一個小小的蛋形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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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正是那個紙做的武士和狗從智興內供奉體內趕出來的東西。( p4 k+ T1 O8 Y* }$ @% b1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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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庭院與昨夜一樣，漂浮著極其細微的水霧，難以辨明是細雨還是霧汽。# y8 w# }! I) _1 t

不知是因為將近滿月，還是充盈在大氣之中、宛似霧靄的水汽較昨天要少的緣故——輝映在天空中的青光似乎多少要比昨夜明亮。+ a, W, P" t# c

溼潤的植物氣味濃濃地飄溢在兩人周圍的夜氣中。

“可是，到底是怎么回事呀，晴明？我現在覺得還是一筆糊涂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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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一邊端起酒一邊說道。* _8 [4 G! s8 L% D* k6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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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說了嗎？ ”

晴明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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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什么了？ ”

“是那位道滿大人讓大家陪他一起消遣、打發無聊啊。”

“你說什么？為了消遣？ ”

“沒錯。那家夥第一次出現時，慫恿智興內供奉去搞女人。那時他就已經下了咒。”, K$ l& Q1 o) t. 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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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咒啊？ ”9 H$ q1 [$ N( v2 }* \- p9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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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而這恰恰是智興內供奉心中渴望的事情，道滿只是原封不動地把它說出來，這樣就牢牢俘獲了智興內供奉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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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8 s* |9 x, R7 B0 s5 O* R

“在這次事件中，力量最大的咒大概要數泰山府君了。”0 K/ p8 ~2 Q/ A7 G6 c1 b9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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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山府君？ ” 　　“所以智興內供奉才會惶恐不安到極點，體內自然而然便生出了這種東西。”* I: _" h3 n7 B4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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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看了看琉璃杯中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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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到底是什么？ ”% R+ z2 g" p2 Q(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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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智興內供奉由於驚恐過度而在體內生出的東西，說得簡單些，就是鬼了。”* F) n& x, W" N2 p7 i7 @) p! i* G

“你說得一點都不簡單。為什么說這東西是鬼呢？ ”% n' l% P* R* N  h

“對智興內供奉來說，雖說對方是屍體，但畢竟還是犯了色戒。這種罪惡意識加上對泰山府君的畏懼，以及智興內供奉苦修了幾十年猶自割舍不了的種種欲念，都在這裏面。”- ~' j: Y  ]- G/ `: K

“哦……”, ~! m( Z  g' y0 v

博雅似懂非懂地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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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這東西孵化出來，我打算拿來當式神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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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這個嗎？ ”

“嗯。”8 O& k0 Q" v5 X  t# 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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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孵出什么東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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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嘛，就不得而知了。因為這原本是無形的東西，所以我只要下令，無論是什么蟲的形狀，或者是鳥的形狀，大概都可以孵出來吧。”

“原來是這么回事啊。”. ?) J4 B5 n! @. D- f4 y7 R

“就是這樣了。這可是無價之寶啊，博雅。”# k' i. E, t' w3 ~* [+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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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算什么無價之寶！ ”! w* t0 ^9 \2 y7 J  J&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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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一想嘛，這可是那位智興內供奉長年修行之後仍然未能割舍的東西啊。3 o4 q2 G# i3 Q! R" A6 A$ p!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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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會成為強有力的式神。“. w; S& B) ~% @& ?4 N

“晴明，弄不好你從一開始就是為了這個才到三井寺去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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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怎么可能？ ”: W* q1 ^( Q8 ~8 t; e1 f

“值得懷疑。”$ ]" {! T# Z9 d3 `8 n% T/ \  Y

“我是聽說了道滿的名字，感覺到那家夥是在誘我出面，所以才去三井寺的。”

“你剛才不是說，那家夥是為了消遣才做的嗎？ ”, I: o. m2 E) ~  c- T

“我是說了。”% j4 K4 M/ q% {&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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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明知是消遣，還偏要趕去嗎？ ”
' T7 D5 @" U6 G  C- R8 R
“我也想去消遣一下呢。道滿大人究竟預備下什么東西來打發無聊，我也很感興趣呀。”' Z. B' z; E- C8 j7 m

“可是，弄不好會出人命，對不對？ ”

“嗯，是這么回事。”) ^6 i4 X" p$ O' L4 ~  ~$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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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照你的說法，這件事似乎還沒有了結，是不是？ ”

“嗯。”

“泰山府君會來這裏把你帶走嗎？ ”# A$ O) a' L" `5 A4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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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嘛，大概是要來的吧。”; M. R) L7 y) E0 S- \8 `' |

“真的？ ”$ ]( K6 B6 q& h7 T1 Z/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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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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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我還是覺得難以置信。所謂泰山府君，真的有嗎？ ”2 \3 y+ z$ l  V  r" w

“要說有，就有；要說沒有，就沒有。這次，道摩法師是用泰山府君的名字施了咒，所以應該會有吧。”$ k8 {) S% ?! y& M" r( \, o& _( m9 B) e
% ?0 Q$ d9 p. f6 M* |
“我聽不懂。”/ H$ g3 l! E1 t. f. |$ H#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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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這個世界是由好多‘層’和‘相’構成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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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些‘層’和‘相’之中，有一個便是泰山府君啊。”

“但是，我怎么也不能相信在某個地方有個地獄，那裏有一個名叫泰山府君的東西，可以隨心所欲地決定人的壽命，想延長就延長，想削短就削短。”1 Q/ b0 [! y6 f" a; k: X' V5 n, V

“博雅，我不是曾經說過嗎？雖說是泰山府君，歸根結底也僅僅是一種力量而已。是這種肉眼看不見的力量支配著人類的生命以及生命的長短，從這層意義上講，泰山府君無疑是確實存在的。”/ J* |3 [. |! K
% F/ t0 _% a# M8 H# x5 L/ Y+ z; N
“……" ”當人們祭祀這種力，並將其稱之為‘泰山府君’，那么從那一刻起，這種力就成為泰山府君了。而當這個世上沒有一個人知道‘泰山府君’這個名字的時候，那么‘泰山府君’也就消失了，只剩下這力還存在罷了。而且，如果改變對這種力量的稱呼——也就是改變咒的話，那么這種力就可以既是泰山府君，又可以作為別的迥然不同的東西出現在這個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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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來說去，使得泰山府君之所以成為泰山府君的，歸根結底是因為人們施了咒？ ”; D8 f% q6 S. j: X! m7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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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這樣。博雅，這個世上所有的東西，其存在形態都是由咒決定的。”

“我搞不懂。”

“是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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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搞是搞不懂，不過，這位泰山府君今晚還是要到這裏來，把你抓走的吧？ ”9 B* ?, p* i! I: L

“因為我把那紙上的名字改成我的名字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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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來了的話，我能看見它嗎？ ”* Q$ q% _- t: x. `! `# y! z%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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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看就可以看見。”

“它究竟是什么樣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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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而言之，你覺得泰山府君是什么形象，它就會以什么形象出現在你面前。”

“唔。”/ A0 w- D7 H! Z. |" D/ O' R; {

“那是一種無比強烈的力。不過，到這裏來的，僅是這力的一部分而已。”

“那么，你不害怕嗎？ ”& K& v% k; G9 d: k& p" N
& G8 u' s. ~9 M
“船到橋頭自然直。”0 Q/ `' v/ @; ?  ^

晴明正這么說時，庭院裏突然現出了一個模模糊糊的人影。

“那是什么？！”

博雅剛要起身。
7 G  Z* g, o6 i+ t6 M0 G" n* O2 |4 K
“是我。”9 V5 w) C9 Q6 B/ ?% S& |) _! t

那個影子答道。

蘆屋道滿——道摩法師正站在庭院的草叢之中。

“歡迎。”$ h! \8 N! J$ A

晴明淡淡說道。5 ?6 f+ G) e. n/ A2 g3 ]+ P8 W
% b& F2 C1 b2 ]& m% `
“我看熱鬧來啦。”( K6 r, o& V' A) H) Z/ f: d

說罷，道滿穿過草叢，優哉遊哉地向著兩人相對而坐的外廊走了過來。# E3 A( q, g  a5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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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足下與泰山府君如何了結啊。”- e$ [8 P: I1 h, W) \* j' G4 ]

道滿得意揚揚地笑著，一邊盤腿坐在外廊的一角，一邊抓過放在外廊內的酒瓶。9 V- y# j' `; A/ D  G% T

三個人喝起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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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沉默無語。

惟有時間在流逝。% t. a. Q" E4 G

也許是心理作用，天空的月色倣佛變得明亮起來。. U3 W. c0 O(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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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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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從懷裏取出葉二，貼在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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笛子的旋律流入夜空之中。# ?+ k" V' f' L3 f( R6 m+ K-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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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流逝。/ T6 p9 j1 r+ B( K3 _7 F7 p6 O* z* N0 q

突然——“來了……”

道滿低聲道。

博雅剛打算停止吹笛，晴明用眼神制止了他。

博雅一邊繼續吹著笛子，一邊縱目凝望庭院深處。6 A1 S6 m- P- m4 T( K: }7 y2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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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在大楓樹下的草叢中，依稀浮著一團白色的東西。9 b4 x1 ?4 B& t9 I&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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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中，那白色的東西像是由沐浴著月光的細微水霧凝聚而成，又像是一個身穿白色官服便袍的人。* H& X: ~$ n" A

倣佛是隨著博雅在自己內心中將它看做人影，那白色的影子便緩慢地變成了人的身姿。: d& z6 \4 S- M1 Z% U0 l! d4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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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影子似乎盤踞在草叢中，又似乎在側耳凝聽博雅的笛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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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聲無息地，它緩慢地移近前來。' M9 s. Y  Q/ K/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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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本沒有看到它在走動，這白色人影卻已在不知不覺中來到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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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雙冷靜的眼睛，看上去既像青年男子，又像女人。

臉上毫無表情，令人不由得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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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種恐怖的氣氛彌漫開來，讓人覺得即使它冷不防張開血盆大口，露出猙獰的獠牙，也並非不可思議。9 Z, U* q3 L6 K' X/ _$ P

當這個東西終於接近外廊時，晴明伸出右手舉起那只裝有白色蛋形物的琉璃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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蛋形物在杯中裂開了。& V1 d( Y: b2 U& p" Z0 U

從裂開的蛋中，一種煥發著柔軟的光芒、倣佛霧一般的東西漫溢出來，它從杯口向外漫溢出去，形狀緩緩增大。

它變成了一只麻雀般大小的藍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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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左手從懷裏掏出那張寫有咒文的紙。把紙遞至蝴蝶前，蝴蝶輕飄飄地浮在空中，用腳抓住了那張紙。% v; a2 t- M& ~9 j7 N( ~

是一只美麗的藍蝴蝶。; N3 ]9 l8 f; e4 R/ O0 j(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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蝴蝶的頭部，是晴明的臉。* x0 H9 |$ u3 @0 O: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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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蝴蝶就這樣抓著紙，飄然向空中飛去。. g; p* n* m. P! `: C- ]

於是——白色的影子蠕動起來。

看不見有任何動作，白色的影子飄然浮到空中，將藍蝴蝶擁攏在雙掌內。- h/ w1 Z3 M" m5 J! O! Z

剛感覺到銀色的霧氣在夜色中流動，一剎那，白色的影子和藍蝴蝶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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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舉目注視著白影消失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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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從唇邊拿開笛子。" u9 V" w0 Q# j3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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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結了嗎……”+ t+ ]1 G6 w7 D# {" w3 `5 r

博雅聲音嘶啞著問道。0 Q: {; [) f8 F$ G+ v! p-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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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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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回答。  N* P+ }) j, E/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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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好了。我要不是在吹笛子，也許會大叫大嚷著逃之天天的。”

博雅深深地呼了一口氣。6 f# i3 }- o7 ~9 f1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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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是泰山府君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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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問晴明。. p. X0 y" U0 z: `

“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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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看上去很像你，是一個身穿白色狩衣的美貌青年男子。你看著覺得它像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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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晴明沒有回答博雅的問題。. Y. T/ s# @2 V4 t1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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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太絕了……”' q" Z3 b  J- G( u8 _

道滿說罷，放下酒瓶，站起身來。4 }* f! [$ z' @& f

“泰山府君把你做的式神，當成你帶走了……”3 N6 `- @! ~& C'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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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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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靜靜地點點頭。7 D6 ?" ]' }3 N" ^4 o0 B2 K: P7 V

“嘿嘿。”0 t, P+ ~+ j/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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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小聲笑了笑，朝院中走了幾步，又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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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晴明……”; [/ X4 T0 d1 @, g# m( u% _  R

他回過頭來，心滿意足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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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次再陪我玩吧。”  r6 M$ c  Z! Z/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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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過身子，道滿再次邁步走去。; h2 B: O* b- O; @* N

“願意隨時奉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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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靜靜地說。% w4 L( I7 r7 e$ l  l'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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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撥開草叢走去。

月光靜靜地灑滿他的背部。/ {5 k! e2 G' [& D

不一會兒，道滿的身影也溶入庭院的黑暗中，看不見了。

晴明輕輕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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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中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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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

發表於 2007-8-26 11:44 PM | 只看該作者

作者後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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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7 o  t' @/ }9 B+ H
5 s/ K8 [; g6 t7 ]8 Y% J! Y# q$ z
這是我喜愛的《陰陽師》係列——博雅和晴明的故事的第三部。$ B8 V! Y! o7 I8 {/ R% I8 Q; r0 P
) K8 E) [0 f6 M+ P( j3 \* j' ]
推出第二部後的第二年就有了這一部。比起第一部至第二部之間花的七年時間，這樣的進程可謂漸入佳境了吧。因為幾乎被岡野玲子女士的漫畫版超過，所以，目前我以每三個月一篇故事的速度拿出新作。! `6 q2 l" W' d' q

在此我想明確指出一件事：岡野玲子女士的作畫能力和品味在當代首屈一指。

所謂品味，包括了作畫的感覺和創作故事的感覺．而岡野玲子的品味的最大特點，是其無法言喻的部分。- H' K5 j  J' W% [0 \4 \5 @/ |) [

本想在此讚美一番，但遺憾的是，我卻找不到恰當的詞匯來描述她的品味。找不出詞匯、無法言喻這種事，真叫人沒脾氣。! s/ i2 C' H" f3 N; V- _+ M- i; a

然而，她的品味客觀存在著，這樣的品味使她的漫畫版《陰陽師》，在無數描繪平安時代的漫畫中獨樹一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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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無法言喻”，簡而言之，就是他人無法模倣。

以此之故，它不但在表現平安時代的漫畫中脫穎而出，在上百種漫畫風格中也是別開生面的。# S! z  A1 g6 p* E! I$ q(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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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品味——或者叫做感性吧。  Q$ d8 P, x( P. T% ]
2 p/ _2 `. z; m) K
岡野玲子的漫畫裏面，有著不可思議的留白，奇特的時間．以及空間。這不單表現在作畫時的構圖中，也不單表現在情節的安排上。4 D1 Y: O8 A0 [* z

甚至在感情、感性、故事、影像的部分，都存在著這種不可思議的留白、時間和味道。# ^5 s& B0 K; {# r- [* ?7 r

還要再說一點：岡野玲子是個有學問的人，對於平安時代的事，我總要向她討教。
4 @6 p( {9 X5 t- G5 Q
可以說，小說版《陰陽師》能夠邂逅漫畫版《陰陽師》——也就是說，能夠邂逅岡野玲子的才華，真是太幸福了。漫畫版《陰陽師》正在《COMIC BURGIER 》上面連載．該刊同時還在連載我的《餓狼傳》，也屬於遇到了好的插畫者的幸福例子。- t- D% G9 w+ c: p# b2 P2 L! P9 o
$ t! K9 ]$ F5 w7 f
《餓狼傳》的插畫者板垣惠介和漫畫版《陰陽師》的作者岡野玲子，都是既以原作精髓為中心，又能夠不拘於原作而自由表達，這種特點正是他們所創作的漫畫版的優勢所在。; M* g& {2 h' X* A' T/ d, h

若漫畫版的作者是有才華的作家，則距離原作越遠越有意思。

因為作畫者的資質決定了漫畫版能夠在多大程度上脫離原作，這一點正是漫畫版是否有趣的要點。
6 s0 N7 s$ y, D0 ?5 `1 B8 x$ k
總之，第三部《陰陽師》結集出版了。6 [9 |. x( E8 g- w1 c

我要不斷地寫下去。期待大家的賞識。

- ^1 a4 W' R! ]" X

夢枕貘1997年10月21日於小田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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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中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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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

發表於 2007-8-26 11:43 PM | 只看該作者

吸血女侍
4 L, E, X6 }' H: v

2 X9 [8 H  H; q0 X& H9 v0 g
一
3 n  J: p# R* l. ~/ L
暑熱。
9 n. V. J, {1 [" M8 [, C
陽光從頭頂直射庭院。3 N; e: w+ j5 z$ I6 U* D

院子裏夏草繁茂。
- p9 T" D: ?3 S% b$ B0 ~
烏蘞莓，紫菀，露草。庭院裏幾乎沒有踏足的空隙。1 h$ N% U6 Q2 ~+ H! }- @" u6 \; ^
! e! k( x, F1 W7 B4 q
這些草倣佛都煮開了，在陽光下直冒熱氣。/ F6 [/ C4 P# @- L4 V

反射自庭院的光線，甚至映照到坐在外廊內的晴明和博雅處。+ z: X  R# j$ Z: Z, V% v& C+ |- U
! {  R1 `$ I4 j2 e) T( [& e$ @
晴明支起一只腳，一只手擱在膝頭上，有意無意地眺望著庭院。

沒有風。
4 a. ~6 S8 u2 G
院裏雜草的葉尖，連徽微搖晃的動靜也沒有。5 ^5 ]+ Q6 @' p) O( Y9 i" W

晴明身穿寬松的白狩衣，額頭上找不到一顆汗珠。
7 J) `1 j2 ?7 Q; t6 \9 D
“晴明。真熱啊。”博雅嘟噥道。1 m7 P1 F$ _* O6 j- W" i
% S1 \! b6 f! m6 B
二人之間放著一個小盆子，裏面盛滿清水。
; @, q9 e- [" W
要說有涼意的東西，就只有晴明的白色狩衣，和盆裏的清水了。9 _2 A4 u' F, ~* g' L7 F
. F( `3 M1 [$ G: B
梅雨剛過，隨即連日晴天，一滴雨水也沒有的目子，竟持續了三十多天。
. G3 a4 k& ?7 G8 \* ^7 b
“這種酷熱之下，為什么草木還能長得這么旺盛呢？ ”

“因為有夜晚吧。”晴明答道。  g0 N1 ]8 p6 Z9 i+ A0 o/ V1 V, F

“夜晚？ ”

“到了夜晚，就會降下露水。”
0 M7 ~1 _4 E. a7 U
“對對，的確如此。”4 d( C- l  Z* r+ y
4 x$ @. z/ _/ ]( {
博雅點頭接受這個解釋。" l1 K( l! Q) c+ Y" }

他知道，晚間降露，就如同下過雨一樣，早晨庭院裏的草溼漉漉的。6 M7 K  k8 n/ X# k) B
( L, O" q: Q7 F+ _' q7 L
清晨漫步庭院之中，衣物的袖口、裙裾，都像放入水中似的沾溼了。這些露水落到地面，可溼潤泥土，被草吸收。2 b$ n. Y" }. f  W& Z% d
4 u% G; T0 b- j8 k  R
“但是，不下雨還是不行吧。”
* u/ T5 a( |/ W! d8 D0 E/ P) ^
博雅把手浸入水盒，再用涼爽的手撫著額頭，眼睛卻看著晴明。
' P' K; _$ [, R) i: _2 @
“晴明，以你的能力，可以讓天下雨嗎？ ”
7 D% u( X+ H6 e7 `7 F9 x
聽了博雅的問題，晴明嘴角浮起一絲笑容，他以手扶額，輕輕搖了搖頭。

“不行嗎？ ”
% Q! `; D- H' b! y) L+ a2 L$ K; l
“這個嘛．你說呢？ ”- n6 J: y/ J" C' @( w: y
% b9 y6 r' L: h5 J
“貴船神社的祭神是水神吧？那邊每天都在祈雨，但還是沒有下雨的跡象。”
9 M1 f+ S9 Q/ ~  U6 \) Q
“噢。”

“據說，從前空海和尚在神泉苑祈雨，雨就下了。”( m% s) N4 l( o: M. K9 b3 T& I
, X  D  \8 Y+ y6 Z) S3 S
“聽說是吧。”
* s8 \* y$ a+ c
“說起來，大約十年前也有過大旱的事，東寺的妙月和尚在神泉苑祈雨，也很靈驗，就下雨了……” 　　“若論神泉苑池水，應該是船岡山的地龍通過地下的地脈伸出頭來喝水的地方，作為祈雨的地方倒算合適。”

“當時妙月和尚是抄了佛經，投到水裏……”! E5 d2 {+ P' p' x+ \, z

“是佛經嗎？ ”/ G! |* E$ ]4 Z* o& D! \8 r" [# o; W
) ?" ^6 r4 E- Z* F: t5 {9 q
“大約十天前。中納言藤原師尹大人不是帶了幾個侍女．聲稱在神泉苑祈雨，大開宴席嗎？ ”& i, X. w! _8 B9 |
4 D4 h7 A% i' j/ P8 o' D5 g
“就是讓侍女跳人水池那次嗎？ ”6 w( P9 M1 h7 u
& |; T2 ?( o/ y) w. {
“對。據說讓諸龍念誦了可如願以償的真言，讓女人在水池裏玩。”
1 A; Y/ e6 W& b
晴明念了幾句古怪的話。
- |9 F# l0 X8 ]) v# }% C+ ~
“什么意思？ ”$ S3 m" V" ?: n1 m
4 \9 `4 V  X# E
“諸龍的真言呀。空海和尚用於祈雨的，妙月和尚也使用過的，都念過這種真言吧。”, k5 S7 \- q; ^$ q6 l" F
. f- i! I  X* @" X" j, }
“晴明，你不但懂咒，連真言也很了解嗎？ ”

“因為咒也好，真言也好，都是類似的嘛。”9 E; [1 O1 ^9 @  K% d1 a1 Z

“既然如此，用你的咒和真言，總該有辦法吧？ ”8 O1 F& S: i  k/ R) G: ?
7 g4 F% T7 c% b& ]# y6 ^6 ~
“你是說讓天下雨的事嗎？ ”  L& K) [$ J1 s' I: N; D$ W3 }1 }* N' q
! r- P9 _) X4 E
“對呀。”

“博雅，無論怎樣的咒或真言，都左右不了天地的運行。”
- d9 ^  \  N5 N/ m' A4 g# Z
“什么？ ”- P& _4 a# c  ]& |, i/ x

“就是說，召喚東海龍王、求佛出世、阻止星移日出，都是不可能的事。讓天下雨，也是同樣的道理。”4 R% f8 V. A% R2 P' ?
2 U. |" P1 |+ ~7 f
“可是……”‘“如果是關於人的心靈，倒是可以努力一下。”

“人心？ ”8 ~0 Y' L( i" o, t: A
' W1 j0 I2 f4 }, p. M& E5 ~
“對。比如說，沒有下雨，卻可以讓你感覺到已經下過了。可是，這和真的讓天降雨是兩回事。”
- l. R( R2 O3 m0 C
“但是．空海和尚……”
, ]! B! K  }' D/ x
“因為他是個腦瓜子好使的人嘛。”
3 j% h0 C1 P5 ~" U6 _% R0 e$ F
“腦瓜子？腦瓜子好使就會降雨？ ”

“不是。”+ Y, r" I7 f$ h% x" F1 j

晴明搖搖頭，又說：“測好天要下雨的時期，再進行祈雨的話，就下雨啦。”
4 \1 K5 S0 R' f2 o
“什么？ ”- J  A) I+ K3 J
- \  n& s8 Y7 x: o
“雖然不能讓天下雨，但知道天何時下雨，也是可以的。”
( L3 s7 F( V/ G: Z0 A8 d, i
“既然你這么說，那你是知道的吧？ ”
/ P$ l: i  |9 ^' t- o1 B
“知道什么？ ”* Y" n$ m& _$ _5 b. v$ x! I1 T

“我問的就是：你知道什么時候下雨吧？ ”
& z4 v# F0 ?" ~7 a+ d% y. h7 d
“怎么說呢？ ”
/ [  c: P; g0 t
“是什么時候？ ”
/ h+ ~+ l. E" v# h: O
“該是什么時候呢……”

晴明看著博雅，笑得很開心。

“說件簡直成了笑話的事吧：師尹大人祈雨之宴，差點把侍女淹死啦。”
& r' V/ a# Q+ q2 l- I8 C9 N
“是嗎。”: }3 |+ H2 L/ J! M1 d
5 F6 d; T4 P$ t0 k9 m
“侍女到水池裏去念誦真言，掉進水深處，差點淹死。' R- ~' G) P& k' {- D

幸好危急關頭獲救了，不然就沒命啦。“
: `  y/ t3 R' W. l$ i
“呵呵。”7 K" q# e5 e: D3 Q1 b' g9 R$ J
7 T; T4 |3 z% ~( [1 C) X
晴明抬起頭，仰望屋檐外的藍天。
  F& _$ m6 D5 n
天空藍得讓人絕望，不見一絲雲彩。, G8 \4 m1 E1 S5 k/ P

“你怎么啦．晴明？你在聽我說嗎？ ”" Y, e+ J4 l3 V" n3 _7 M$ _& N
$ U4 ^7 Y6 e' [
“聽著呢。”
; }0 `% H* u# m- z0 Y
晴明點點頭．仍舊仰望著天空。$ i* [5 Z. X; C* M$ G

“天空怎么啦？ ”
0 i$ B  N# U" ?
“沒什么。因為馬上就要外出，所以在想能否涼快一點。”4 V! y1 h/ M* |- G7 q3 w

“變涼快？ ”3 C' f; r  G0 f% [: b
/ ^4 o4 o4 l- ~& C5 A3 C& r, f# }
“應該有牛車來接，但熱成這樣子，乘牛車也並不輕松啊。”: U, G6 y1 X# c
0 _' `1 X& l1 A% T
“你也受不了這種酷熱？ ”
: v, U- h7 {$ b4 K* F# @
“博雅，兩個人擠在牛車裏搖晃，也挺不好受吧？ ”( ^8 V; Y6 b2 x' h5 D' V3 {# i

“兩個人？ ”
4 m- G' r* D; C8 s# R( w
“我和你。”5 Y$ K( W: K. z
, `# z( l: x4 x: ~2 S, M
“我也去？為什么我要和你一起乘車？這是件什么事，晴明？ ”( [& m+ T2 d, Q

“就是剛才我們談到的中納言藤原師尹大人，他召我們去。今天早上他派人來，說因為有事請教，今天是否可以過去。”
# n) M" |1 |+ L/ {7 n3 ~1 n
“今天早上？ ”% h- M+ M- _' p7 S5 j  _, S

“我說今天和博雅有約，對方說和博雅一起來也行。怎么樣．一起去吧？ ”

“我也去？ ”
  m0 B. @9 \. v' n
“看樣子他有了為難之事。正好作為避暑吧。談好之後，就可以涼涼快快地回來了。”

“但是，事出突然啊。”+ p0 ]% n6 J+ o* i' Z' Q# `5 X5 Z

“我不擅長應付那種入。”

“不擅長？ ”! n2 w' k# H6 x( T) o

“你不也說過嗎？神泉苑祈雨的宴會呀。”- D0 j4 K" q% n$ F( n

“噢。”

“我對那種不擇手段自吹自擂的人很感頭痛。”
6 O, [, ^9 R# {* A
晴明是說，他不擅長應酬那種以轟轟烈烈的方式吹噓自己的人。  o! y- A0 @, n& f' \8 X1 F
! ^& |+ A2 F4 |" u
“要說宣傳自己，由池人來做而不是自己上陣，效果應該顯著得多。”

“是這么回事啊。”

“召我去並沒有什么，問題是我很有可能不自覺中說出惹他生氣的話。那時如果有你從旁緩解，就太好了。”
" r6 \) b, U  i1 g2 r7 \0 X. q
“我要是去了，就太好了？ ”
& L) |4 a0 ]8 n2 W
“對。而且，這樣的場合，還是另外有人在場為好。”3 ]+ [6 B. D' B

“是指我嗎？ ”
9 l. \  v3 F/ U# S+ r5 v
“無論他怎么生氣，如果博雅從開頭就看到了，師尹大人也就不會胡說八道了。”* Y3 H) b* Y' K7 S

“所謂‘胡說八道’是指什么？ ”

“例如，我給他出了主意，但最後他卻抓住某一點，私下到處散布‘晴明也不過如此’的話。即使善始善終了，他卻說不是晴明幹的，是他自己幹的。”9 K2 Z/ K, n3 l( e' U1 [
8 O. |& M3 B) Z( u
“他的確幹得出來。”

“沒錯。”
6 V8 P! j/ S5 S- j9 x! H
“其實說到神泉苑的祈雨宴，那也是影射性的。其實，我剛才沒說，據說他到清涼殿上拜見天皇，對天皇說什么‘這種時候和尚也好，陰陽師也好，都無能為力，實在是沒有辦法了’。”, P9 c) U: `: Q% ^6 r7 t
7 v1 T# Y" g, m" ]: j
“最好的辦法就是別理他吧。”7 x/ a  \- e/ i7 H( k$ o
0 y6 ?# h. D3 g
“要是這樣，沒答應去就好了……”6 f5 P6 m  n. U7 D/ N
$ g& m  j1 x" s3 H: g8 ?- \5 A
“我看那事情還挺復雜的，覺得不去不行，當時決定過去看看。”5 }' c% u  r* R8 G8 h4 R# g
7 U+ Q. j6 y. R4 K5 S, d% J0 U
“究竟是什么事情？ ”7 B) y3 O; s1 \& k2 K" x

“據說是被吸血了。”- u* {7 r: c% M. Y$ h) h
) m& E  U. i4 t. Q) \  z8 C+ c: a
“什么？！”
3 O+ h0 S% T) x7 q3 R# W
“被吸血啦。”& Z! a. a" y9 U6 i- N4 g  B% @: d
" j8 \- B% w% l0 z- A* O& S/ G
“血‘”

“據說一到晚上，就有東西到師尹大人宅子裏來，吸侍女的血。”
/ G: S; Z7 f# B! \2 L
二" H/ w3 `9 C4 P+ m/ x% r
6 V0 X- J% w0 d
事情是這樣的。) }. W' i) l/ @
: x9 `$ T. Y0 u! q
最早發生在約八天前。- k) v/ |- K1 l, g% o
. b: Q7 f" S6 N4 P5 C
師尹的大宅裏，有一個名叫小蝶的侍女。
8 X& k' D: S0 \$ g0 s9 [- B( R
小蝶到了早上還遲遲不起床，其他侍女就過去看她是不是病了，順便叫她起來。

“你怎么啦？ ”& @# j7 t8 O8 ~
/ e7 y9 l8 ]5 A" H1 Z" k$ ~
聽到別人來招呼她，小蝶從床上抬起臉說：“我身體很疲倦，手腳無力。”
& ~6 D9 h( f- ]! Y1 A
一看她，果然臉色蒼白，沒有血色。而且，臉頰也凹了下去，像個老太婆。握握她的手，指尖冰涼。) C! S& J- k% J9 {' U' @7 `, u
: |9 m# D% f# e/ [8 K
“對不起，我馬上起來……”" i7 G* w( E/ v8 l# X/ P
& P0 K  S2 F# a  _/ y# e& y
小蝶想起來，眾人趕緊勸止：“不要起來了，還是躺到有精神再說吧。”- f" q9 W% x4 _+ {: e: ?

小蝶衣服的領口開了，露出了脖子。+ d: R( P$ }/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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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右邊脖子赫然有一塊嬰兒拳頭大小的痣。是一塊令人吃驚的青紫色的大痣。) s; X7 z( c7 u+ d9 e# R

“咦，你有那么一塊痣？ ”
5 `+ j% E* O! F. k  K
聽別人一問，小蝶才注意到那塊痣的存在。什么時候有了它，是什么原因導致，連她自己也不知道。3 y" U9 m. N  C7 X% U
, X% B" W8 L6 D" p3 L
這天且讓小蝶休息了，第二天——這一次是一個叫水穗的侍女，到了早上起不來。. d+ W6 w  {4 D! o  F, m! j. @

其他侍女去看她，情況和前一天小蝶一樣，臉色蒼白，沒有精神，兩頰消瘦。; r* T, q, B; I' y3 E

還是讓她臥床休息，為了慎重起見，打開她的領口查看一下。( H# N" k8 m/ {( w) ]
' A4 H0 h# a4 n* u0 \# U. u
“咦！ ”) h0 H0 @, U+ k1 E7 h
/ x- |; f9 H. h2 e
水穗的脖子上也出現了紫色的痣。5 n7 r- [, H2 Z+ Q

這樣的事一連四天出現，先後有六名侍女遭遇同樣的事。
7 S1 c0 Y" ?' Y* M1 \1 M3 B
全都是一到早上就臉色蒼白、消瘦，脖子上出現。

師尹的大宅裏共有十四名侍女，近半數已經脖上有痣。

夜晚入睡前與往常無異，但一到早上就已經出了問題。
( C% E) w6 Z  G+ \9 }
師尹感到問題一定出在晚上．他吩咐隨從派人通宵把守。6 u. T3 t8 N4 E

這個時代，侍女們的住處基本上是大房間通鋪。侍女們睡在寬敞的大房間裏。" g4 j  ^% _" c8 E; o* P

沒有小房間，只是根據需要設置屏風之類的東西作為分隔之用——實際上只要擺上屏風，已經與獨立的房間一樣，有私下的空間了。9 u- S  y5 Q% X
0 S8 [5 r9 }2 j; O: K6 b4 A
深夜。燈火熄滅。
( p; C! J4 n% `8 U
暗下來的房間周圍有兩個男人坐著值夜。# X2 v% B! N1 K) ~# |8 J! y

然而，這天晚上過後，還是有一名侍女脖子上出現了同樣的痣。* u! W1 A4 V4 H) e
! |" ~' g) j4 t' k
據說是通宵值夜的入睡著了，第二天早上醒來一看，又發生了同樣的事。5 [9 t! i2 ^4 `& {  C8 T5 J

接下來的晚上。值夜人增至四個。5 {# c$ Z/ }9 G( v; E9 f: e3 L; C% ]
5 }# o2 G. J6 H$ v
但是，還是發生同樣的事。　　一到深夜，無可抵擋的睡意襲來，四個男人相繼睡去。

然後到早上一看，又有一名侍女脖上有痣。
- C; a6 z. i' I0 \9 D: {
請了醫師來看．醫師說：“好像被吸了血啊。”8 v! t- q. j' v5 ^* z

有東西一到晚上，就出來吸侍女們的血。吸血的痕跡便形成痣留下來。/ r' \0 g) a' a
8 Q# ?% g1 `' y' c! r
過幾天，被吸了血的侍女們臉色逐漸好轉。進食之後，內又有了血。事情不致危及性命。但實在令人心悸。% R; O! q: k7 ~( p; t" B  B

太可怕了。

一到晚上．人們就提心吊膽。甚至有的侍女提出要回家。/ F% k2 c0 H6 Y' X

“所以，師尹大人就來哭求我。”晴明說。" }3 Y! S, ], f" y1 K. r3 j& N/ _3 v

“怎么樣，去嗎？ ”

“我也去？ ”' v' `- @, d! G7 J5 |7 e5 W1 L- F

“嗯。”

“不過……”

“可以名正言順地在侍女們的住處待到天亮啦。”
& P3 ~1 W1 @3 [4 e
“那也不算什么……”

“那就去吧。”9 ?0 i& n+ e' S( P# b
3 y0 `! e3 d. e5 f$ L6 R% w2 ?
“嗯。”
. W- |5 ^7 r5 ?
“去吧。”$ p# x( B# z# T7 K1 j

“好。”) \& f% Z3 f% P( [! u( q
, G/ Z" ]; ]2 e4 e! O
“動身吧！ ”
" P7 ?1 L/ o3 M) w
“走！ ”& n0 A. ^- l' `

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
( Q: u& G$ B; x( P# m
三& e5 S( B# S9 |5 h
* n  S- A5 o% f* S3 |5 g& ]( E7 N
“事情就是這樣，只能拜托安倍晴明大人了……”

藤原師尹說道．他的口髭下的嘴唇不安地忽上忽下。. Y: z1 H* o3 W8 r+ n

他正對面的晴明旁邊，是端坐著的博雅，所以師尹似乎很不得勁。
- a: n! E" b1 E; u3 z  M* E
師尹的官位是從三位，在晴明之上，但旁邊有博雅。

博雅官正三位，自然比師尹高。

“那就事不宜遲，今晚就看看情況怎么樣吧。”. A4 V, ^+ V' N6 }, N. {' [8 p: h+ b' }

“那就是說……”5 o  a! _9 Q, j2 |  o: P

“什么？ ”

“是在侍女的住處看情況嗎？ ”

“是的。”9 M! F& F" m2 w0 N( j! a
0 b' [+ J. f' l) H  K! j7 z7 i' ?
“那么，源博雅大人也一起？ ”: W; @9 Z) K4 m! ~. t( T. }

晴明輕瞟一眼博雅，點頭確認：“是的。”
! U- ~* y0 T, e0 }4 m8 z1 G$ e9 [; ^
“這樣好嗎？ ”' E2 O! j* Q# i: D  N$ J# y. I

“什么好不好？ ”博雅問道。
% v" k& _" s( c4 [& U7 k1 ]" i
“啊，麻煩博雅大人在侍女住的地方專門通宵守候，實在是不敢當……”- d6 {0 I: b1 ?* b4 b" g' r

真是不得勁。煩。+ H) f( H8 }! O# k& o9 ^

但是，這感覺可不能說出口。
4 T( X" f5 f1 y
官位在上者來到自己的家．而且還要人家做那樣的事，自己去睡可說不過去。

師尹知道博雅和晴明同來，但他怎么也沒想到博雅還會那樣做．他早就知道晴明和博雅有交情，但交情如此之深．卻沒想到。

“沒關係，你不必介意。” 　　雖然博雅這樣說了，但師尹仍一副極困窘的表情．竭力搜尋著下一句話。9 v. q4 G. H) [1 c" h  s
- D: U5 j) a7 S( D4 N5 l: U# F
“那么，我也一起來……”
! i0 L2 F3 c* q0 I" `* A) Z
他終於擠出這么一句。
/ d; A( l. ~9 H! H4 X  E
“那就不必了。如果您關注的話，就在自己的寢室裏等結果，好嗎？為了慎重起見，您找一兩個能幹的人．一聲招呼就可以衝進來幫忙。讓他們在附近找個地方待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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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么一說，師尹大大地松了一口氣。他額頭上冒著汗，說：“那就有勞兩位大人了。我照您的意思安排……”

四$ J! q! q  n* ?

黑夜沉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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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火已熄，晴明和博雅並坐在板間。
0 U+ v# _  N* Z& E
二人背後是侍女們的睡眠之處，那裏下了簾子。2 m- ?$ V9 o: l

簾後傳來侍女們睡眠中的鼻息。2 T% D( X1 z$ P2 ]4 Q9 }- v$ s4 D
7 i: a5 k8 A- u+ P0 m$ O4 c
不過，睡眠中的呼吸聲時大時小，有時是沉悶的嘆息。
7 E+ d' r, {- F  [; A
翻身時的衣裾塞率聲混雜著指甲抓撓皮膚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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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乎所有的侍女都還沒有入睡，或者只在很淺的睡眠中。' j+ ]: v( v5 [9 n3 t6 A2 A/ w4 p) u5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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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是庭院。" X; X  o3 Y/ f5 c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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貓爪似的細月挂在西邊的天空，月光使庭院依稀可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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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特地沒有關他們所在處的板窗，他認為這樣好。* A( o$ }7 ?) h1 z: A- _
1 n- B4 g! T) Y* ?0 D# J
有幾棵樹木——有楓樹、松樹和杉樹。0 U6 i4 r. t1 U4 K4 U
9 V: \7 S/ i: {# h  N
下面是灌木叢，有一個小小的水池。4 H6 G# t  S- Y

水池倒映著小小的月亮。' j7 J7 q" V) e
+ q+ W3 f* t5 q6 [  I8 ?8 g$ @
“晴明，會來嗎？ ”
: L% t: S/ f% `: C
博雅壓低聲音說。# u& ~! D9 X/ `7 r0 l1 R  k6 C4 ~  n

“會來的。”& ]/ g- S6 p" O( q2 d
; Z; x' A* P2 {
晴明答得很幹脆。( \- Z: C, R6 u6 w' P  u
. u4 Q/ M; X! q* M8 e3 m: y
“你不害怕？ ”! ]% l: L6 O9 n* g6 w% }( _& Z- I

“不怕。”* `" o; f" X3 m9 m# r% x6 g
* f6 V) [4 q( a) f* B$ T( V: A- ]
“雖然不知道會是什么，但它可是吸血的呀。”3 J& Z! X3 V3 V" ]8 E

“它又不是吸我的血。”
1 i# o0 V/ C9 {8 Y* s
“迄今只是侍女，下次可能就是吸你我的血了啊。”
: A( L. x$ W# l+ ]3 y
“有這個可能性。”) [  t# W& i1 y( k4 I

“這不是很可怕嗎？ ”/ p/ n! T$ N/ r* A
; M9 e% P4 h$ p8 Z+ {/ }
“博雅，害怕的不是我，是你吧？ ”0 Z, R% Y( T$ G
  ^9 n4 C, ]4 X9 E  F* y8 M
“沒錯。我害怕。”3 L" n# A* w" B
: N) Z7 |( g) Z9 o
博雅直率地點頭承認。# `+ G: d& m/ _0 [1 O* z. `  }. m

“跟你做朋友，總是遇到這種事。”6 F) g2 o) q  z6 Q4 L  Q% f
+ S% T5 @* C; R) Y
“呵呵。”

“它要是來了，你會怎么辦？ ”
+ S/ t( Y1 K9 Q' L& P+ a
“要是來了？ ”
4 M& |5 v' m0 C0 _' Y& r" M7 v( w
“吸侍女血的那家夥啊。既然要來，不就是在打開板窗這個地方嗎？直接就盯上我們了吧？ ”

“這個嘛……”: Z2 {7 N0 e  v2 u. F# o- k' B

“晴明，別做沒有把握的事啊。” 　　“不會沒有把握的。它要來的話，我會提前知道．到那時想個法子就行。”! p% b- p6 J7 y. I; V/ y

“那樣就行？ ”4 ?  O  M( G. T7 d4 [8 J
# D% l* m4 v* C0 `7 Q* s, N! |
“對。”
" a$ m7 t6 c1 q' [
“但是，不是說來的時候大家都會變困、睡過去的嗎？一旦睡著了，來沒來，就不知道了啊。”5 a' R" }# j6 k& x9 K& @% _, G. a
$ B/ X, A' F3 W  Z$ w) x* Y
“關鍵在這裏。”

“關鍵在哪裏？ ”

“關鍵在於我不會睡著。”

“……”5 Q2 O& ?0 [0 p

“你會睡著，博雅。”
: R8 X, k* M: ~7 p6 P) K. P4 G
“我？ ”* j" p: V4 [& I- w2 `4 R- G
/ ]6 C& B. N: y
“對。你會睡著。你一睡著，我不就知道它來了嗎？ ”0 e; m0 s  T& v: ~

“這招是不錯，但我睡著了怎么辦呢？ ”3 [7 y. T$ r. m$ Q1 o0 h  @

“或者就讓它吸點血吧。”
5 t1 o% N! o" J6 u, b
“喂．晴明。莫非你又要重施故技，像黑川主那次一樣，把我哄來當誘餌？ ”* F% T) b! K7 v( b, @

“沒有哄你。此一時也彼一時也。”+ T8 j( U4 H! J% Y3 P$ `$ O! f/ y

“你這表情，分明就是哄人。”2 O  ]. {% }. W

“什么都沒瞞你。”

“但是．晴明……”8 W* b8 F. W- I6 e

“什么？ ”
! K$ A' N0 V5 L2 B
“你總是……”: Z6 E1 v% E) Y& y7 b' z# y
+ x( a& Q% Z2 h$ ]7 t* `1 I
“總是怎么樣？ ”9 p2 b' ?; a/ K8 I6 p

“總是在這樣的時候……”7 G; ]$ P0 Q: p0 s$ ]3 `, b
, Y$ O" [* i  L9 @3 e
“怎么樣？ ”
4 `6 N# y. a% p+ k$ W
“怎么說呢？你總是……”. K" G, ~$ b: u; T# J
5 W5 I! J: h3 b7 _3 ^. B
博雅的聲音逐漸含混不清，然後頭一歪，腦袋向前耷拉下來，睡著了。
$ P; N" t. B) X& R' L6 a
五
2 s0 D+ T. Y8 ^2 O# d8 x' o9 [. _. i
黑暗中，晴明把食指和中指按在熟睡中的博雅額頭。
0 U3 m: ^/ B9 C7 Z+ v7 \
按著額頭的同時，又在博雅右耳根小聲念唱著。5 B  g$ U  Y3 d0 I

念唱完畢，晴明嘟起紅唇，“噗”地往博雅的耳孔輕輕吹氣。

博雅睜開眼睛。% \% Z3 {) G% d& ?

“博雅，察覺到了嗎？ ”

“晴明，我怎么了？哦，我睡著了？ ”% O1 @/ k  }! b% c4 H

博雅揉揉眼睛，抬起頭。
0 l; p( A2 ~) [/ |- n3 v; j5 P
“不要做聲，來了。”

晴明對博雅耳語道。; j% n6 \7 ^! `
( X; }' L! g: P, S, Q! y/ D
“啊？！”+ _$ P# j  W0 ~; j9 D9 c5 C! d" J, I3 O

“把頭低下，從簾子之間悄悄看裏面。”( A1 [; e  D4 D; ^  d) y

晴明這么一說，博雅便膝行而前，把臉貼在簾子上。

黑暗中，裏面站著一個發出朦朧的淺綠色光的東西。- @# C$ H' r; X9 j; b! t5 R6 B

那光比螢火蟲的光還微弱得多。

是個人影——女人。
, v: V! a4 A) ?; V! ~- t
女人站在侍女寢室的中央，嘴巴張大。  }3 V1 t8 L: j3 o0 ]2 d! ~
! Y8 m8 W% G1 ^) r" e
“呼！ ”
3 j9 a! w! n6 A( h) L
“哈！ ”$ f- m4 Z- j, I2 T* ?) R/ F

——她在呼吸。( {8 Y8 \3 u! F

每當她呼吸，好像就有東西從她的嘴裏跑出來，侍女們睡得更沉了。
& g5 v1 p7 k9 r0 M' |, E+ F; W7 T% g
“是她？ ”博雅問。* y0 y/ W5 q: U
4 I3 r, ~" D  O9 x1 Z; O$ p; d
“對。”
, t* h8 t2 L7 O% n  ^; s( p
“怎么辦？ ”
, ~" Y% G; n! s9 ]* L) l
“稍等一下，等她開始吸血。否則，師尹大人也不會相信的吧。”  g& {  L' q  z) |2 }9 J; ^
+ r' q: C# k) ?+ Z6 N+ Z- l9 @  q
晴明說話之間，女子鎮靜自若地走著，俯視著腳下。

她站住了．說：“哎．這女孩子．三天前已經吸過啦……”

又邁步走動，然後又站住了，說：“這女孩子太瘦，血不多呀……”% ^, G3 W' Y. i! R: L# U

又走動起來。$ e9 v* V: F/ }/ [
# q( _' w+ l# y- A% J  `4 l# U
“咦……”
. c- J$ V3 N( @2 x0 }
她發出歡喜的聲音。

似乎在黑暗中笑了起來。! c9 X6 M* u" ?  `- O( L8 i

“這女孩子胖嘟嘟，一看就知道可口得很。”

女子站住了，她的身體下沉般地縮小，趴在一名熟睡中的侍女身上。
: v0 R, T: R: f1 f' `" Z9 y, S
“好．行動吧。博雅，點燈！ ” 　　博雅按吩咐點著燈盞，晴明提燈站起來。
5 t: Y& \+ w" v" b* H6 {
“走吧。”

左手持燈，右手撥開簾子，晴明人內。1 r  \: X/ e& S3 j1 l5 P( I0 J. g

博雅緊隨其後。
, K; D3 N! \0 V$ S5 L4 W
即便晴明和博雅進入房內，那女子依然趴在一名侍女身上一動不動。4 R, K, g% j: m) H
  J* N3 b- r5 R' R4 T- c0 K' k/ ]
像嬰兒吸吮奶水一樣，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  V5 V3 B) D+ G

晴明滿不在乎地走過去，把左手的燈火按在她捏著侍女領口的右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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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 ”  D$ u& v! w' [" d2 S8 _& b
6 n* N2 C7 Z: x/ O  N4 T
女子驚叫一聲．滾落一旁。

“幹什么嘛，要妨礙我進餐嗎？ ”$ \9 |) E7 I( }0 ^& E. q8 I8 h

女子站起來。
5 ^5 h! j8 Y* [3 ^
她嘴巴周圍沾滿了血。

“噓……”' ^0 O, {# e' S

“噓……”% |, p( @. S# s( K3 r
* p: V$ {' L9 r9 E: U- o1 @
女子的呼吸聲響起。

然而，令博雅吃驚的是，如此大的響動，侍女們卻完全沒有要醒來的跡象。

“博雅，這裏交給我，你去叫師尹大人來好嗎？ ”

“明、明白。”. D2 F! L- J: y

博雅點點頭，後退著出了外廊。然後轉過身匆匆跑向師尹的寢室。

六

“這不是葵嗎？ ”
4 r0 l7 _  j4 R0 ]# ^
說話的是藤原師尹。+ U, D& R  V- L6 @0 Y; J
1 t4 G* `5 t8 y; V  M) Y2 B# a
他站在外廊內．俯視著庭院。# `2 [7 t8 G# [- }6 h. u- c# B

庭院中，外廊跟前，兩名隨從左右拘押著一名女子。) x7 b! q' U% u5 u' d7 q9 i/ L$ y9 @1 G
4 Z0 M4 u2 I3 P# H  \2 H* v
看見那女子，師尹脫口說出了那句話。

左右燃起了篝火，熊熊火焰映照夜空。0 r. M) i  ~  v1 ~6 f  K

師尹的右邊站著晴明和博雅。
" |& P' s- u6 g5 L/ |4 r
“那么．是葵天天晚上吸食侍女的血嗎？ ”師尹問。
" @  n. e' }7 O1 A" c* }( B
“是這樣。”晴明點點頭。
( @4 }* j& |# c! ~! _( @8 q0 a& ^
“其他侍女呢？ ”師尹又問。$ R; _- H2 S5 V* N

“都平安無事。被吸血的侍女也好，其他人也好，都會睡到天亮。現在就處理掉這件事的話，是誰吸血的問題，就可在不為人知的情況下了結。”
" Y) R: f" F+ G  }7 n7 v* p
“但是，該怎么辦呢？晴明大人……”
6 w4 x3 @  Q. v; y3 ^- M4 K' P
師尹還沒有說完，女子——葵便喊叫起來：“喂喂．我要喝血，我要喝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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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嘴邊還沾滿血跡。
* z5 R/ }% m$ }( ]6 G1 @+ P' y
“那個女人的身上，看來是有邪物附體了。只要把鄂物驅除，就圓滿解決了。”

“怎么才能驅除呢？ ”4 |- _$ a, Q: [. w7 l

“讓我來。”

晴明徑直走下庭院。: _4 W# A, c* m3 k4 b+ c
5 _9 _" x1 J8 Z4 F6 D) E* F. I
他向前幾步，站在被左右按住的女子面前。) t5 Z1 N$ p$ l3 z

“呸！ ”葵張開嘴巴，往暗明臉上吐痰。

晴明用左袖擋住她吐出來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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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血粘在他白色的衣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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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不動聲色地看看臟污的衣袖之後，右手食指伸向女子的額頭。- q2 `$ t3 [5 j6 o! y% G/ D) }+ Y
* |. K4 y1 t7 W/ h
“哧！ ”) A1 ]: @$ _, [# }. U2 }
+ l7 r* V9 p, i/ W, P) j
女子想咬晴明的手指，但當晴明的手指觸到她的額頭後，她一下子平靜了。  p2 M( {1 J. \& O% K3 Y% l7 ~1 L

“說吧，你是誰？ ”

晴明一發同，女子便開口回答：“我是住在神泉苑，活了一百五十年的水蛭。”4 N( k- k( @  r* V. g

“你為什么會附體在葵的身上？ ”5 ^2 p) u$ t1 q$ ^' P

“從前空海和尚在神泉苑祈雨，將寫有諸龍真言的紙投入池中。我在池中碰巧吃了那張紙，因此獲得神力，得以長生。”) k! c, H  ?0 {

“然後呢？ ”
7 p3 c* z8 `4 f2 V" P3 r
“我忘不了那種滋味，便一心期待著寫有真言的紙再次投下來，結果十年前有妙月和尚寫的諸龍真言投下來……”" C- O1 I3 G4 T3 H

“也被你吃了？ ” 　　“是的。吃了兩回，就更加想念那種滋味。每年都盼著：今年還有吧，明年還有吧。十天前，不是有念著諸龍真言的女子下池中了嗎？我馬上吸附在她身上——就是這名女子。”" ]* M9 p% s& P2 |

“果然不錯。”
1 F+ [' W8 Y. s# @0 u* }6 F
“附在人體，而不是在水中，一到晚上便口渴難耐．饑腸轆轆。於是就……”
8 O4 q! c: s4 [9 y1 F) K) w
“就吸食侍女們的血？ ”

“是的。”

“但是，事以至此，你也該乖乖回去了。”) d5 @% e8 z' C; ?; `

說著．晴明用手指尖按住女子的額頭，口中小聲念念有詞，將女子的鼻尖含在口中，“呼”地吹入一口氣。* S& N) O2 [% A! w7 o5 f4 |
9 ~, G* Y. p; r/ f
於是．女子“啊”地張開了嘴巴。/ r; @9 Q: }8 W! @" U

“怎么？！”0 B  G3 H; P; U5 Y$ f2 _
4 e6 e* r/ ]$ [+ d# F. b
外廊內的師尹喊出聲來。2 N- w: G- j1 z5 N, Q

女子張大的口中．有東西爬了出來。
5 B4 y5 r5 h6 {' ~; j2 U! v$ j. q
是一個肌膚黑亮黑亮、滑溜溜的東西。

那是一條小孩子略膊般粗的水蛭。
6 o- @% y) Y+ l2 j2 M% U
水蛭從女子口中爬出來後，蠕動著爬向水池。

“因為想要祈雨的真言，不惜弄得烈日當空，就是你搞的鬼吧？ ”- }3 a7 r2 D( N3 R2 s

晴明又煞有介事地接著說：“池中之水引自鴨川河。你可由此遊出河中，人海前往東海龍王處。不妨向龍王傳我晴明的話：快快下雨……”9 z9 J! N, Z8 }. W9 |0 }6 c

也不知它是否聽見了晴明的話。

水蛭從池邊滑入水中．消失在黑色的水裏，隨即無影無蹤。, V& c, l) e& H& K$ m3 f
  l8 k) m) T6 Z/ w
師尹設酒款待晴明和博雅。黎明前，兩人乘牛車離開了師尹的大宅。

晴明和博雅登上牛車時，黑暗的夜空突然響雷，開始下起雨來。

七
4 B: Y/ y& s* o0 [9 Z
“哎，晴明——”

歸途的牛車上，博雅開了腔。
7 P: j: d; {% I/ `' |
大雨猛烈地敲打著牛車和地面。$ E; B- `+ S: L5 H4 b& e! x0 n
9 C. R% {$ c* x$ k# ~
“這場雨是你造成的吧？ ”
: R" y/ D5 j: {  a
“唔。”
% X. J' E0 m- s
對於博雅的問題，晴明面帶微笑，不置可否。2 T% f# r2 B/ z. R! a( K3 L
  x7 z$ w' l- z4 T
“哎，晴明，這場雨不是你弄出來的嗎？ ‘’”我白天不是說過了嗎，博雅？: E/ ]( Y8 ]. k! M; r1 \0 F! h
2 o0 N6 h: F9 q0 a  e
“) D" y9 N, Q. n
+ _- }/ ]+ r; H0 e
“說過什么？ ”

“無論念什么咒，都召喚不到東海龍王，左右不了天地運行……”
* j$ x" k" }$ d
“可是，不是下雨了嗎？ ”

“呵呵。”
1 c, \' c: t0 h
對於博雅的追問，晴明只是微笑而已。* p, _: \4 K& S# B( u% ~

“哎，晴明……”
$ R& I! B! o* H: _2 W
“什么事？ ”
3 j8 f/ T" A* j/ ], ?
“下雨太好了。”
; t: D. r# @) j% ?
“是啊。”$ i9 F. j" m( {. ?$ f6 ?

“還得說一句：不論是否你造了雨，那位藤原師尹大人準以為是你造的。”9 l% ^) r$ g# S6 y: |

“就讓他那么想吧。”& x4 k8 ?+ n+ ~7 O
( h( C8 Y# |' B& L' P; j
“不用多久，朝廷上就能聽到對你造雨的好評啦。”

“會嗎？ ”

“會。”

“那樣的話，也不枉特地跑一趟師尹大宅驅魔了。”/ k8 `$ c- T  l0 v& t
+ ]4 ?  g# n& o+ g. b
晴明說著，嘴角挂著笑容，傾聽著簾外大雨打著地面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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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中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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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

發表於 2007-8-26 11:43 PM | 只看該作者

撲地巫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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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8 C7 X  M  g, Z4 Y* k& j4 O
一  l9 ?7 L; L. h/ Q6 O  z; u

此世即我世

如月圓無缺
* H6 x4 f7 H  {% K9 Y/ }2 a8 l( m
據說此詩是藤原道長（藤原道長（966—1027）日本平安中期撮政．權傾朝野。7 s- O: z7 y$ w; q% [( q% X%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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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5 年成為藤原家族的首領。1017年任太政大臣。著名隨筆《枕草子》中包含許多道長的事跡．據說《源氏物語》的男主人公即部分地以他為原型。）立女兒威子為皇後時，在晚宴上的抒懷之作。
$ ^$ ?/ U- B6 `7 F; f( i
平安時代中期，藤原道長在宮廷鬥爭中取勝，成為為所欲為的權勢人物。' r, E6 v) G  t$ t/ ^+ y$ A- `

道長法號行寬。官職是從一位。是藤原兼家的第五個兒子。他喜愛《源氏物語》的作者紫式部，對在宮內沙龍中提高紫式部的聲望作出了很大貢獻。- E: O* m9 a) P
1 u6 ?3 ~- S+ m% S
他一家就出了三名皇後，人稱“一家三後”。
/ H2 |5 E- F3 w# w/ t6 n5 u; M
但是，盡管如此，“此世即我世”，和歌開頭便下斷言．實在厲害．還把自己的情況比做天上的月亮，也很不得了。+ l6 x7 K2 I+ h4 _, \3 I) S
. t  ~5 J) X4 [1 s( o
“如月圓無缺”．可說是大言不慚、忘乎所以的威勢，把這些比喻人歌，實在是令人瞠目。% j6 k! J! ?/ }+ ]! g
/ o5 m+ ^7 B7 n" t  |; M
就算說作者是開玩笑，但和歌是道長所作，就不再是俏皮話了。
4 U5 Y8 `5 c0 V: q
如果一個部門經理無視董事長的存在，聲稱：“這公司是我的。”“我就能這樣。”只要他把這話說出口，馬上就會被抓住把柄，被扳倒，從權力的寶座栽下來，這就是現實世界。* s8 R8 Y, ]$ U, Q  b! g
6 m% d7 |  t% }2 H' J, j, s, n
而且．這也不是鬧著玩，倣佛在某個小酒館裏，向身邊人說悄悄話之後吩咐各人“請保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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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明是明知故犯。6 Y+ E3 A4 ^( P' y, t/ Q
9 m; }+ Z% G+ E5 ~5 b% n8 g0 H
說來．在董事長孫子的結婚儀式上，那場合有部門經理、常務董事、總經理，有關人士濟濟一堂，如果一個部門經理在這個儀式上發言：“這個公司是我的。”

情況就相當於這樣。- f7 d/ h1 N2 n1 f6 J

即便董事長孫子的結婚對象是自己的孫女，這話也是萬萬說不得的。
9 @( Y! H' u+ v
對自己的地位是如此自信，沒有想過這種話會威脅自己的存在。　　或許可以說，這種人與源博雅這樣的好漢，是正好截然相反的人。

當然．這並不就意味著道長這個人不具魅力。

可以說，如果作為小說的人物，在角色刻畫方面，道長可以成為一個極有深度的人物。# M3 M/ F8 x; f2 g6 C
5 L  _# x9 o. ]' u
不過，這次不打算談論道長。但事情也不是與他完全無關。
' G& H( ]' S6 M) m3 W7 d: o/ o
這是關於道長的父親藤原兼家的故事。

這個時候道長剛出生不久，還只有兩歲。
$ q# m: _/ G1 D$ S6 v& _+ Z; W1 K7 k
這是安和元年（即公元968 年）夏天。0 a7 Y$ Q1 f/ f  |% ~# h& L2 w

當然．安倍晴明和源博雅還活著。& Q. ~/ [' s3 t$ u3 ?6 q

二3 ^3 }! z" n" a7 ~+ ^5 E: t

午後的陽光，炫目地照射著庭院。

數日來，一到午後便陣雨驟至，庭院裏的花草樹木7K分充足，在驕陽下長勢旺盛。1 M. ?( C1 j0 S( u3 k  a

地面熱得燙人，但外廊卻是個納涼的好地方，時時有涼風吹過。$ h& x0 E# G# V3 c" \* E3 \- w
. |3 Y8 l6 Y- O2 W8 E9 T
外廊內，晴明和博雅相對而坐。( V. O" w: o2 _2 O8 ]9 ^0 J2 i3 r6 F6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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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正在大吃甜瓜。

誘人的大甜瓜放在盤子裏，已經切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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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手捧著瓜塊。任汁液流淌，兩人吃得正來勁。, m* J, x2 F4 g: k0 o/ g-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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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風也帶上了幾絲甘甜、清爽的瓜味兒。3 o( R0 d- v+ T- D4 p5 g8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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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身穿白色狩衣。+ c" L: y, P- v" t+ N: N

看他無所顧忌地吃著瓜，寬松的狩衣上卻沒有沾上一滴汁液。$ j% t/ A4 h9 j) v9 d, o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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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瓜好瓜。”晴明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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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真好吃。”

博雅邊說邊用手指抹去唇邊的汁液。5 k" p( a  U% ~9 ~" e" o3 B

博雅把瓜皮放在盤子裏，問晴明：“不過．晴明，你那么愛吃瓜嗎？ ”$ V1 i; y/ ?* }! Z2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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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早上，一只白鷺啣著一封信飛到博雅處。信上寫著：“白天能帶上一兩只甜瓜作為禮物來玩嗎？ ”3 C6 }$ G* U0 l* @3 h0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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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晴明在傳遞消息。; G$ t. I7 q0 j3 |, R. o: S$ x4 i7 G1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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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

博雅就在信紙上寫了回復，白鷺把信帶走了。# X. s$ E+ h% R. f3 D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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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如約帶上兩只甜瓜，來訪晴明。. r. \1 p# @4 u! q9 ~
+ `, @! o; I8 X9 I
晴明把博雅帶來的瓜撫摸一通之後，說句“吃了吧”，便用刀剖開瓜．在外廊內吃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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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並不是因為我愛吃。”  \9 A) n' R, V, V

晴明邊將瓜皮放在盤子裏邊說。
4 Q, t0 p( @9 J9 o% E+ K" v
他濡溼的紅唇晶亮晶亮的。+ F( T0 R* I/ W9 q(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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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愛吃甜瓜，你還讓我特地帶來？ ”/ ]8 |, j8 D2 T- O3 y5 A- v0 f
6 n: \- k  h0 g2 x, t
“不．我沒說我不愛吃。我只是說，並不是因為想吃瓜，才要你帶瓜過來。”$ N& f3 H/ Z6 P2 k  b4 Q1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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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又是什‘么理由呢？ ”

“也算與工作有關吧。”

“工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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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托我處理瓜的事。過一會兒我必須外出一趟。所以．事前我得摸準瓜的情況。”1 v2 R9 H( p9 m' K4 F

“哎．晴明，我不明白你在說什么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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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就是我要處理關於瓜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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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托你的？ ”

“是藤原兼家大人。” 　　“藤原兼家，就是不久前晉升從三位的那位嗎？ ”1 b- s: R1 c4 z- J/ d

“正是。”. n# t4 b# ?7 x

“晉升從三位，這下子他就超越他的兄長兼通大人了，宮裏的人都說他非常能幹。”# U% Z$ o* m$ K

“我也聽說了。”/ c! u0 m* h0 t5 e

“他兩年前得了第五個兒子吧。”5 V: D8 `! s6 p# E% @7 o# T'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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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此，博雅歪著頭思索起來：“為什么兼家問起瓜來了？瓜和你有什么關係嗎？ ”# x/ }3 }) K; B
* B5 U9 ?; Q5 \% c; Y
“博雅。你聽著，我現在按前後次序告訴你……”) m- @( l' R" Z" c, Z
! D; C8 K! ]7 q7 [" \
“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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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談兼家大人之前，你有沒有聽說過撲地巫女的事？ ”6 I1 }  l: n6 c6 E; g7 Z
0 ^9 u: i5 v  z. e5 T/ ?( f
“撲地巫女？ ”5 ]0 @& L  H+ \, l$ K) W2 V* d
! K3 r& ]. s" j
“對。”

“對對，聽說過。據說是個搞佔卦的、異常美麗的女子——是說她吧？ ”

“應該就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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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兩年經常聽到她的名字。說起來，剛才談及的藤原兼家大人，似乎也熱衷於往她那裏跑呢。這次升官晉爵，很大程度也靠她佔卦的功勞吧。”

“據說兼家大人每次聽那女子佔卦，都衣冠束帶，她撲倒的時候，就把她的頭枕在自己的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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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然院亦常召問．深信其言。每有召對，必衣冠柬帶．置其首於膝上問之。因應對合宜，故常召問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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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昔物語集》有以上的記述。所謂“法然院”即指藤原兼家。% R3 A% _3 l7 j% V

“ ．這巫女頗受重視啊。”
1 i) l! c1 u9 @: H3 e" H
“那是什么原因呢？ ”

“這一點嘛，博雅……”

於是．晴明說起了緣由。
# H7 h& p, y  v
三
, Z1 c- ~- Y  D% U
三年前，西京一座小庵的女子佔卦很靈驗的說法，開始流傳開來。

據說這女子原是價錢便宜的妓女。這女子在男子離開時，會說一些很奇怪的話。' z7 }% E4 I8 _9 L% Y1 Z* c4 v* w

“你好事將臨了。”
. Q$ Z- W/ k( i
“不是女兒。是兒子。”' C: t+ U4 x8 I8 D

“還是不要外出為好。”

結果，數日之內，被預言好事將臨的男子在京城大街上撿到了錢。2 X8 ~: Y* ^# H+ ~1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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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預言生兒子的男子，妻子當時正懷孕，生下來果如其言，是個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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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勸說不要外出的男予，次日出獵時墮馬，摔斷了腿。

佔卦——不如說，是預言。+ a( X- {2 G4 c6 k7 l  I7 K

她的預言往往靈驗。4 G# K% [% v( l0 P$ `" z' D2 E

後來．來買春的客人，反倒不如來聽取預言者為多。

這名女子作預言時的方法有點特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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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先是端坐閉目，接著合掌念咒數次。在這過程中，合掌的雙手開始顫抖，然後全身顫抖，接著向前撲倒，最後僵臥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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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起身，說出倒臥時看見的情景，這就是她的預言，算做是佔卦。

預言時有時無。沒有的時候不收費。另外，若想知道特定的事情．為此特地來詢問的，卻幾乎都行不通。$ E0 R) R. `8 Y  [. a

例如．問明天天氣怎么樣時，答復卻與天氣無關。

偶爾說“天晴”二字，卻不清楚究竟說的是明天的天氣．還是十天之後的天氣。9 T; ]+ F5 D+ d7 N. O

所以，若單論預言的對錯，準確率大約在十之五六。; _" G6 h8 `& ]) u

不過．有十之五六的準確率，已經很了不得。
) N0 ?4 I" I7 z( X' q6 {, q' k
因為這女子總是先撲倒再預言的，所以不知自何時起，人們就稱她為“撲地巫女”。

從兩年前開始，藤原兼家知道了這女子的事，也常常找她佔卦。2 R$ A; z: g. M1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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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最初問的是兒女事。

那時，兼家的妻子正懷孕，看樣子會難產。

於是，兼家便前往這佔卦女子處。

“將會生下圓滿無缺的十五之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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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家得到了這樣一句話。# h0 x$ L& D. H;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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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生則生．生則平安得子。
9 K2 s% G. u$ u- s5 o
預言後數日．生下一個男孩。這孩子就是道長。1 Z7 Q4 M$ ^# e" I8 o

自此以後，兼家經常找時間前往巫女處。
1 M( M( N/ D$ a
大概是從巫女那裏得到了很不錯的預言結果吧。

約一年前起，兼家開始衣冠束帶地前往巫女處．當巫女撲倒時，他用膝部托起。　　到今年，．兼家受到特別的提拔任用，官位超越了兄長兼通。9 f+ m7 u. V$ B. X& l9 C* B- C- O2 C

“好，從現在起要談到瓜了。”; m/ p( R; f& \
0 j! ~7 H  o2 y6 O+ x
晴明對博雅說道。

十天前——兼家前往巫女處，得到了奇怪的預言。5 Z9 T- y' f: D) E* P

“是瓜。”

巫女說道。# J( [9 |, ?  K. D$ h; |

“瓜？瓜怎么了？ ”: z- d+ T) n+ t

“是瓜。”0 f! v1 B. c6 S; Z8 @-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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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瓜是好的徵兆，還是壞的徵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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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我只看見了瓜……”2 J9 S4 p# B  P1 }. |; v;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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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是這樣。2 m- g% J! b6 ]' T4 d7 H

瓜是人們喜好的東西，總會設法弄來吃的。可預言說瓜又是怎么回事呢？想不透，於是便把預言放在一邊了。

不過，兩天前，兼家大宅前有賣瓜的經過。

聽到叫賣聲，兼家讓人買來了兩個瓜。2 T+ E$ Q& `5 h5 Q* c9 T"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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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隨即就要開瓜大啖，這時候，他想起了巫女的話。7 `, V+ x" ~- M( B8 L. C5 c
% t0 f. ?% _/ ?3 r: [
“不知道是好的徵兆還是壞的徵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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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好的徵兆，吃了也沒有問題；但如果是壞的徵兆．吃了會出大事吧？結果，那天兼家沒有吃瓜。第二天——也就是昨天，兼家又到巫女那裏去了。

“你到我這裏來，是個明智的決定。”巫女說。1 _/ o. _  R5 m

“有壞消息嗎？ ”

“沒有。”4 B8 N4 g1 A" [5 S7 |! A
5 i4 K+ `0 C# K7 p+ P$ G8 y. P% B
不知道是吉是兇。

“如果你想知道這事，在京城裏，只有安倍晴明一個人能夠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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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女這么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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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就要我到兼家大人家裏去一趟。”) ~5 q" h, q8 c
  h& Q% h' c  @, \. G
晴明對博雅說道。) f' Z- w; d/ ^& H& B, l- A

“我要去判斷是吃瓜好，還是不吃好。”

“原來如此。”. p- w# ^- k$ t& e1 d4 `$ s
3 K9 V. }8 Q& q, K% ]/ C* Q
博雅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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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去作判斷之前，要真正地吃瓜、摸瓜——接觸過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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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道理。”9 @- X0 X4 n9 e4 w: n5 }. q; \

博雅頗為讚同。
, `1 R" [7 i% h  S+ ?4 Y2 |- ^
“怎么樣？你也去吧？ ”- s6 x7 \& P' ?( l, A: b- |
" d3 P$ M- w- E
“我也去？ ”9 E9 f% }( V, F' _1 m: g0 d

“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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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兼家大人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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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 u: E/ U' {8 k# t7 H

“我去好嗎？ ”. l( F) N: ~! o# a5 p0 B

“我已經跟那邊打了招呼，說有可能與源博雅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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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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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嗎？ ”  s2 B' j5 P; r$ |5 ^2 D( u
5 t# [$ B/ [6 N
“好。”" u+ D5 F  {) r'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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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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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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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

四& P4 z  h' Z1 Q) t8 T#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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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金黃、誘人的瓜放在盤子裏，擺在晴明和博雅的面前。& u5 A2 x4 k+ k+ d- b7 l. \

香甜的氣味散發到風中，倣佛刀還沒有切下，裏面的汁液已滴滴流出。& N: m; l) G0 t4 d3 k

“真是好瓜。”晴明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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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著放瓜的盤子，坐在對面的是兼家。1 c$ g  y  z+ G/ v# U3 o, Q

“一定要請晴明先生看看，應該如何處置為好。”

“可以拿起來看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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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隨意。”' p" O0 q  @# @1 M, o

晴明伸手拿起瓜，感覺沉甸甸的。1 P2 ^. J- f3 R( Y  X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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撫摸了一會兒，晴明會心地微笑起來。# i, q7 m, E) a& f- D/ n1 D1 E

“呵呵。”# {7 A$ M! @; r, ^4 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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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問題嗎？ ”

“這瓜不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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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2 v: j8 y3 |, M0 P2 t' S: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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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很危險的東西。”

“您是說……”0 ^( y3 n+ |& u/ m2 w

“這是用近似蠱毒的方法下了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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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咒？ ”
2 o* Z. ?! P8 I, o* k
“請等一下。”/ i/ w; B. }1 n+ [4 o( k! n

晴明對兼家說道：“請預備筆墨……”7 N2 j% Z7 @: |9 b

再讓人拿來紙，紙已用小刀裁小。晴明拿起筆。$ K5 A, M1 v8 [

睛明在原來三分之一大小的紙上，“刷刷”寫下幾筆。

既像咒文，又像是什么圖案。- }8 A6 X4 J$ b% M4 g7 I

晴明把紙放在瓜上。/ ]7 @* M) T9 t4 {

他右掌按在紙上，嘴裏念念有詞。" h# Q8 A: H2 J5 T* |) I5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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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一會兒，把手挪開，說：“把瓜切開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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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刀的刀刃一下子沒入瓜中．晴明把瓜切開了。4 o% f# o2 g  {, l0 v! A. h" s&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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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看之下——“哇？！”

“這是……”, C% B, w6 T7 A

兼家和博雅同時叫喊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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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條黑蛇扭動著，從瓜裏爬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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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這是怎么回事？ ”- N) U) {! |+ k9 ~

兼家提高了聲音。/ B& G0 _7 f& d6 w! P

“就是說，有入把惡咒下在瓜上。”

“就是這條蛇？ ” 　　“蛇不是放進去的。是我把惡咒變為蛇的模樣，只是為了讓你們更容易明白而已。”7 ]6 J/ x8 y% C2 g$ |
4 h" i  ?, U+ R4 Q3 r. l) b7 B
蛇已爬出盤外．從榻榻米爬向兼家的方向。

兼家恐懼地後退著，站了起來。- f) Y& H& ~5 y% \9 P: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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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想想辦法，晴明！ ”0 X; n, [$ v8 V; l5 x+ a, g8 _

“是。”0 F  T3 q. m! Y+ H

晴明微笑著伸手抓住蛇，把扭動著的蛇塞進袖中。) v, Z2 M# J% q  J0 J6 Z: D' z
7 {! v9 |1 R* o! z+ p) p( u
“要是吃了那個瓜，結果會怎么樣？ ”: d" P3 D* f/ H4 ]6 X  x&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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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家用手抹著額頭的汗，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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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條蛇會在兼家大人體內把五臟六腑都吃掉吧。”
, V$ }. B: d, y0 s# o* g
“那就是說……”

“會得極重的病，有可能會導致死亡。”

“啊，這個……”

兼家語塞。% [$ O# h+ Q2 U4 O, c7 ]- d

“這事究竟是誰幹的？ ”* r" j$ W, b2 g. l% ?, |2 d;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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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瓜是向誰買的呢？ ”

“是一個女人。那女人來賣瓜，因為瓜看上去很好，就買了。”" ]% H. p8 `;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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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天黑還有段時間，雖然不知道是否能夠弄明白，但我還是去查一查吧。”  D, j6 ]* L) O0 T# ^0 A8 b

“拜、拜托了。”

“博雅，如果你不介意走一點路，那就一起來好嗎？ ”

“那當然。”

博雅站起來說道。

二人走出大宅。; G1 q5 u3 {& u; q! i

往外走，在大門口，晴明停下腳步。0 K- j3 s6 Z- v! {# ^3 F5 l

晴明從袖口取出那條蛇。2 k9 N  j' u( @& H! j1 V"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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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蛇纏繞在晴明纖細、白皙的手指上。- e  }9 H  e  o3 r,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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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啦，回主人那裏吧。”4 o' Y, z' R; r: g" i

說著，晴明把蛇扔在地上。

蛇貼著地面爬行。+ H9 M3 [- u$ M4 Q; Q3 m, f' d' l
  x! T& p) N! |
“哎，博雅，我們跟著它走吧……”

晴明邁步就走，博雅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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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k) P1 O, U" s, O0 F
來到京城的東端。! E* l6 i. v$ i- F
9 p9 D5 O: K! M/ [
蛇仍以人的步行速度貼地爬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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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山中，不知從何時起，置身杉樹林中。一人合抱、兩人合抱的古杉一棵棵指天而立。

空氣變得涼沁沁的。; z% b+ J/ e8 R1 `. Q! Z' r

離傍晚尚早，四周卻已經顯得陰暗了。, c8 g+ R' \* Q0 e# b# A, J/ S

因為杉樹的枝梢遮擋在頭頂上，陽光照射不到森林的地面。( [. X- E) N! k* s# v: E! r4 `

隱隱約約可見人的足跡和石階的痕跡。( H# G/ A3 l( M4 K  }/ Q0 g

林中的小徑延伸著，蜿蜒向上。. T* D( y' W% u( Q+ ]

“看到啦，博雅。”7 }. G1 ]& U) @- T/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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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望著小徑的前方說道。

樹叢之間出現了一個屋頂。- a/ {) {& p1 E( L& ^! I( L

“就是它。”  Y4 _* u# z!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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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跟著蛇一起來到那所房子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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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所殘破的寺院。  m# u' b$ i! W1 H9 ~6 x
0 B1 Z- _% N0 a- e
屋頂已經腐爛，一部分墻壁都剝落了。8 {; Z7 r- W* W- M2 a! {6 K
6 K: T# [0 M6 w+ p, W
看樣子至少已十年以上沒有人居住了吧。

蛇緩緩爬人院子。

晴明和博雅正要隨之入內，裏面突然出現了人影。* ^" e6 s' c' n2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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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個女子。! j0 X" N/ l; T( ?3 [

一個年約四十的小眼睛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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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安倍晴明大人吧。”5 `2 z- y) f. `7 T

女子小聲說道，倣佛在喃喃自語。8 r9 N% [/ ?4 N! q2 d7 z5 J" I1 J8 v

看來，她就是上門賣瓜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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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晴明點頭應道。

“主人等著您呢。”, |4 C$ u: U* i# Y,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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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說著，請晴明和博雅入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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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已經知道我們要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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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么一問，女子點頭稱是。5 d/ O( s* d. L3 J  X6 M" o

“我家主人早就說了，能夠應付那個瓜的咒的人，也就是晴明大人了。如果有人解除了這個咒，與之同來的話，他就是安倍晴明……”6 T  B4 t8 l! Z2 f0 t

女子低下頭行禮，示意晴明往裏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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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止步吧。不必進來。”

屋子裏面響起一個聲音。是一個男人無奈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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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別介意。” 　　在女子的催促下，晴明和博雅進了屋。

這是一所小寺院，進門即為本堂。但是，沒有供奉本尊。8 a3 \" b- H6 W$ \- b

屋內有兩名男子。/ m; s; n* `0 H/ c+ T

其中一名男子似有相當身份，穿著講究，與殘破的寺院很不相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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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人站得靠裏，背向來客。& P' D' v7 m% l2 Y: d' {& y- W, _

另一名男子是個老人，一頭蓬亂的白發。

他穿著骯臟的公卿便服，污垢斑斑，無法估計已有多久沒有洗過。' ]+ e+ b* y7 j.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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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臉因曝曬和骯臟而呈黑紅色，無數皺紋深深地刻在上面。獅子鼻。一雙閃爍著黃色的光的眼睛如猛禽般銳利。- a6 {5 v# o$ V/ v

不用說晴明，就是博雅也已經不是初見這副尊容。$ k% Q& l5 S% b1 p! k&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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邪條黑蛇盤在老人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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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嫌它礙事似的用右手將蛇撿起，托在掌上，舉至頭部的高度，嘟起嘴巴啣住蛇頭，然後一口吞下。2 g1 N! S/ R2 V  M. i9 T

“你來啦，晴明……”老人說道。0 Q; Q: E5 i4 b" [% _* X

“果然不出所料。”0 z' i: y* x. _9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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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的紅唇浮現淺淺的笑意。8 t9 v5 ]: v  S( C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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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做這事的人也沒有幾個，所以我已經想到是你。”( U( e+ ]% w: K;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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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位老者就是那個……”博雅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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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蘆屋道滿大人……”4 ~7 x; o5 l. _+ j& a% f/ V

晴明說出他的名字。& Z# e- _1 u" B& G0 T

“久違啦，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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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後會有期的嘛。”# l* g0 M% p7 w

“沒錯。”

“怎么成了這副模樣？ ”) T& N! A- }- ^5 U! m* h

“受入之托啊。”$ ~$ e$ U+ q$ U. _/ X' J* ?)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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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人之托？ ”' `! U! {9 T1 a% k# }+ ^- g, F(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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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已至此，我自己當然不會想這么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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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6 z* V1 i- p# u  S2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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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遣解悶嘛。”

“你說是消遣解悶？ ”  B% |0 s  c1 ^9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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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晴明你這樣愛管閒事，也是消遣解悶吧？ ”4 n, D( P8 X# $ b/ Q0 ^$ A# [

“我也是受人之托。”

“嘿嘿。”

蘆屋道滿瞟一眼裏屋。

“我對那位大人說了，若是賀茂忠行、賀茂保憲，兩人中來任何一個都不妨，但晴明出馬的話，事情到此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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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原兼通大人……”5 g7 {  |$ v2 s- L$ `1 k8 V) F

晴明說出了那人的名字。5 ]2 k: }! M$ n

是藤原兼家的兄長的名字。

被說穿的瞬間，背向他們的男子肩頭猛然一抖。: P+ n$ F3 J, a9 Q/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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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轉過來。看不見您的臉也好。而且，剛才說的名字．只是隨口說說而已。2 o8 M! d+ L- m0 ]* J

是否真的是您，誰也不知道。如果到此為止．那么我睛明和博雅也沒有打算向兼家大人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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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聰明人呀，晴明……”# h; \" t5 Q$ s' i+ t' d+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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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哈哈大笑。9 p4 _% w9 f$ ]* @

“您覺得此事可以到此為止了，”  N- \' J" [9 x1 ]5 _( ^

“好啊。”: ~' i! {  a, O5 x! W;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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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答應一聲，又說：“晴明，這次的事，你就對兼家說，是我道滿開玩笑而已。使他擔驚受怕了，為了向他表示歉意，以後有晴明也做不到的事，我道滿這裏隨時可以商量。想召喚我的話．在西風猛烈之夜，將百枚寫有我姓名的木牌投向空中．三天之內我就會上門拜訪……”  P. {+ J8 M% T1 \3 c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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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定把話帶到。”$ w' m4 B9 C5 P/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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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此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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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U, n+ E, B1 _( p# \8 K5 Z5 b8 v3 }

“請回吧，晴明。”2 Z* r' n$ w- j# e: g' B, C: X" ]

“明白了。”/ N# I5 g# |% N. v/ D0 V

對低頭致意的睛明，道滿又說：“等一等，晴明。”: M6 P8 E7 n* Z6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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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什么事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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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到那女人那裏去一趟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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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此打算。”

“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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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辭。”

“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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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示意博雅，轉身離開。( q1 z& F$ U7 L% M; @7 M: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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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啦，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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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挺驚人的，不過……”

博雅開口說話時，二人剛走出杉林。

太陽已在西山的山頂上。; r: ?, N, `0 B& a) h+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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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是兼通大人做了這么一件事，是因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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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8 u7 ?; H6 f, i; Y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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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弟的官位超過了自己，氣憤難平吧。因為兼家大人為超過兼通大人，也曾在朝裏多方活動。”% V: ~2 `  f) n+ y6 Y4 h

“哦。”

“這件事還是不能對兼家大人說吧？ ”5 a- l' N# T! u& A* T
) e$ h! ~. L* [3 ?
“這樣比較好。”- c% b  U4 T1 z5 b  H' R. W

“我也覺得這樣好。”博雅說。& t5 `/ @& \6 b" G8 `

“這樣，曰後我們也好辦。”9 X! a2 P3 D2 U- ?
, L: {' Q+ H6 z* B0 z3 s
“好辦？ ”

“萬一將來朝中有事，危及你我時，他就會出手幫忙吧。”
' \  l0 B$ {! h. M+ H! O) q# Z
“你說的‘他’是……”4 t4 ^$ S: V4 |% z& E
5 v0 L9 I: @/ S& O' R) R& e% E/ i
“藤原兼通大人啊。”

“……”0 g' t  p! S4 l* k/ i

“如果我們在那裏看見了他的臉，或者向兼家大人和盤托出，只會惹他怨恨。
6 L- K" z) b9 ]7 ~3 j- C3 Q1 ?  i
得到機會，他就有可能叫人來謀取我們的性命。剛才以那種方式了結是最好的。“
' s6 ~7 Y$ K5 v& G% u2 D3 I0 }
“道滿大人說你‘聰明’，是指這回事吧？ ”6 S, G- m. c: ]6 M( C2 s8 p
2 u0 g9 o* P& D7 ]1 L& Q
“跟鬼呀、怨恨呀打交道，廣交朋友是很必要的。”: }& \; n4 P9 `8 Q1 n* g! G
( @# L3 o: a; R1 U
“不過，說是這么說……”# U  H* ^, D' \# c, I9 `2 w2 f. w& |
3 Y* R' Z8 A, F+ d
“要在人世上生存下去．就要這樣子處心積慮。”
+ P) O% `9 K. v0 y0 Y
“說到做事，剛才道滿大人說‘晴明做不來的事’，這是什么意思？ ”

“就是我做不了的事嘛。”
! a% g6 `6 @9 m" N# Y8 [8 \
“那是……”8 c3 o; H5 Q0 M8 g6 }

“例如以咒殺人之類的事。”' U1 G  N5 ~% o, F+ f( i: G" b& e

睛明這么一說，博雅停住了腳步，打量著晴明。
) L$ |0 q8 n. |/ K8 h4 \% R
“你怎么了？ ”4 a& }/ T3 ^/ c
) n. F2 C: B. U4 q
“我這才松了一口氣。”1 f5 V2 g$ C# t& q

博雅臉上呈現高枕無憂的神色。0 T  \# ]6 P: J& u; Z" `
- l/ c6 k. ]; A) j4 Z5 p3 d) a( s
“咳．為了在這世上活下去，有許多事要違心地去做。+ Y; k% P3 w+ s/ ?5 s$ G

但是，如果你做得出以咒殺人的事……“
. K. g7 ?* X# a
“如果做得出會怎樣？ ”+ L& {7 ?0 u# P  O
% l1 c9 g! P" a0 c! z4 M/ Z
“那、那就……”8 f7 z  ?7 p$ P8 C, i( T+ Z& X

“你怎么啦？ ” 　　“我也說不好——也就是說，我可能會討厭活在這個世上了。”; t" C  H6 l5 u) P' V; @- z7 X& @
9 k" I& U  ~& @# g+ [$ n4 j+ E/ O/ b
“哈哈哈。”) |* b& e2 Q- P8 J

“我是這么想，晴明，因為有你，這個世界還不算太壞。”" F! X6 Q# G( |

“……”
9 z+ w/ y  X0 u/ y8 [0 O1 p1 M
“無論你怎么冷眼看待世間，有時我也不明白你的事，但是，我明白你最根本的地方。”4 E7 r* V$ @: W1 h1 R9 J

“明白什么？ ”
5 J1 f* R* K# @4 r% `! |* w6 a6 U
“其實是因為你總認為自己是單槍匹馬。老實說吧，晴明，你其實很寂寞，覺得自己在世上是孤身一人。我有時也痛切地感覺到你的處境。”

“哪有這種事。”

“真的？ ”/ C& r# \4 Q. c& t4 L
9 p! q- \1 G% i5 ]
“不是還有你嗎，博雅？ ”

晴明冒出這么一句。
% M7 w; r8 R" J# D9 h# T- b/ M
出乎意料的話讓博雅接不上話頭來。+ m5 g: b2 x$ u8 Z- F: V: N

“傻瓜。”: ?- A2 E( D0 J8 W1 y
9 t1 |7 V. L: R
博雅只說出兩個字，他面露慍色地往前走去。3 _* P; d+ P/ a  l8 m  b

走在後面的晴明笑嘻嘻的。5 c% `. F& F1 C. a* T
5 W) l. O! m) o; i( \
“不過，還好。”
6 E9 F9 K* S6 ^4 g8 X- x7 g
博雅向身後的晴明搭話。3 h+ x8 B0 ^- R' \2 q( R
) s' I' w4 F& U& R0 U% s
“什么‘還好’？ ”; S& `, a# `- V" l
9 P) u! F7 j3 v/ @. I
“因為我終於知道．你別處還有女人。”

“女人？ ”
# c: G9 r, F& j$ l8 X
“這不是要去見她嗎？道滿大人不是說過嗎？ ”
  g1 Z- A% ~# J, c
“哦，你說那事。”
3 J3 n0 S5 V3 J9 w/ k
“晴明．她是個什么人？ ”, T- g, B# @9 Z  C, c

“就是‘撲地巫女’嘛。”

晴明脫口而出。
2 v/ Z/ h7 K1 K2 ?. E0 T
七+ b6 P; Q( y- g

夕陽西下的傍晚時分．晴明和博雅抵達京西的一所庵。

庵不算氣派．但屋頂、墻壁完好．足以遮擋風雨。
1 t. b) h) R% i7 s2 C1 v$ q3 h
外有垣墻，加上一個小門，圍成簡單的院子。  X* a% C4 g' o2 ~8 g
; a+ L6 X' F1 i) w' u- l+ J0 R
庭院裏．暮色下還能看清開花前的胡枝子，綠意盎然。" G  `6 }# `" f4 I: t, K- c3 N

庵裏已上燈火，從外面能看見紅紅的、搖曳不定的光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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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進院門，庵內走出一名僧尼打扮的漂亮女子。
" j9 u6 H2 P' T' m
“正等著您呢。”女子說道。

“晴明，這位師傅是那位……”

“對，你也見過的。是八百比丘尼師傅。”8 L7 k  x$ N1 I$ t" I" N

從庵裏出來的，是數年前的一個冬夜，來到晴明家、在雪中裸露身體的女子。1 H) |/ s+ _" \4 k
* J6 \# r+ h& ~2 ]
就是那位說是吃了人魚肉、活了數百年的白比丘尼。& \0 ?" d8 A; e! c
! R, V$ `2 h6 o
在雪中的庭院裏，晴明和博雅幫她除掉了體內的禍蛇。
3 J! T" C& ^% _) p4 L
“那次你們真是幫了大忙。”
( m# z( u  h# @2 R# }6 ]# B
八百比丘尼鄭重地低頭致謝。6 B' A( _% p5 d; J$ T, a7 x
8 G( W1 W, B. L$ J# E3 ^6 ~' v0 s) R7 Z
“那么．你就是‘撲地巫女’了？ ”9 O' Z) X2 r% t+ W. `) {

博雅這么一問，她答道：“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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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她引導二人進入庵內：“請這邊來。”3 G" g4 ]! Z4 E" m) T1 K( C% a

室內的地爐子生著火，架在上面的鍋冒著湯氣。0 Z2 A1 `" N% ?; @  x

打量一下，地爐邊上有盛滿野菜的碟子，連酒也備好了。, ^6 n" T3 e, C! d3 r) h0 v/ _

晴明和博雅在地爐旁的圓墊子上就座。
/ j9 G* A% |" S) G; Z
小小的酒宴開始了。9 E2 ^2 o  J1 |" d, W) I

“您都知道了吧？ ”
! v0 `* a& ^9 H' B
杯酒下肚，將空杯放回盆上時，晴明問道。

“是。”% m, x4 H" d5 G$ C5 \- y" b
. l. h7 V3 p1 x
八百比丘尼點點頭。

“不是馬上就明白的。但當我看見兼家大人拿上來的甜瓜時。就聯想到應該跟兼通大人有關了。”7 k& e. X0 r, L, k( R

“是那家夥幹的——這一點也想到了嗎？ ”

“能做到的人，也就是晴明大人、保憲大人——沒幾個人。因為這兩位是決不可能做這種事的，剩下就是那位……”' N$ e! j9 }3 c8 A* B4 ]! x; v
# b. ?, x8 @* ~1 S; F9 Y
“蘆屋道滿。”

博雅把名字說了出來。
8 J& n* g- J9 E
“對。”

八百比丘尼點頭認可。　　“對方若是那個道滿，像我這樣的就遠不是對手了。所以……”
. z$ h  |7 J- l% V& [0 N# S
“就拋出了我的名字。”1 E0 C  B% G5 \0 n

“對。”, }* `; R2 @% j4 @1 C5 S

八百比丘尼垂下白皙的眼瞼。

“為此又可以見到晴明大人和博雅大人，實在太高興了。”

八百比丘尼伸出纖指拿起酒瓶，為兩只空了的杯子斟滿酒。

“像我活得這么長的，也能獲得不可想像的能力啊。”
8 L" T6 O: Q. w+ x  c
八百比丘尼說道。

“是佔卦的事嗎？ ”
% h! o1 l$ E0 d& L
博雅問道。8 u& H/ j) N1 y* Y
" q# a2 Q  R6 D% v% {' J" I
“是的。隨口而出往往就很靈驗，於是人家來求，就模倣佔卦。不過，明白將來的事，也並不見得是好事。”' ?% W( b& e$ P1 {$ ~4 ?0 m
9 F+ f: @( [3 _3 R% w3 ^
“是啊。”# F1 N- O! Q! q% `. _" t7 F

談話之間，夜已漸深。3 m; t- h% u! L0 F0 Q6 Y" T

“那位大人其實很寂寞吧。”

八百比丘尼說道。4 |) V) f' O) m+ H1 i9 x. C

“哪位大人？ ”

博雅問道。

“蘆屋道滿大人……”/ S# M9 \; N. J, M: z
9 F3 W0 J& _- w3 s
“是他啊。”
6 h0 i# P) e) I8 Q) z! _  i
“對。因為我也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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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樣？ ”# W9 @% ^3 B% p& m3 S
3 h0 W* b3 ]5 n  W3 {4 a6 o
“我也不同於一般人嘛。天生與眾不同的人，不能適應人世。可又不能去死，只好弄點什么事來做做，打發至死方休的漫長歲月。”
8 b( ]8 r* b2 }( j& L8 |
“那家夥說了，是當做消遣的。”

“這像是他說的話。”8 E  o! d4 ]% N+ _- Y/ y+ Z

“……”
, F5 P) m, z" A" i- W
“某方面與眾不同，等於在那個方面出類拔萃，因此而感到寂寞——晴明大人，您也是一樣的吧。”

對八百比丘尼的恭維，晴明只是苦笑。, ^. z4 u/ }- Q& H2 H

“哈哈……”/ K$ |$ j, f) {/ ^8 x7 H  F# N8 Z

博雅笑起來。7 D/ y. k4 j! |6 v4 C7 w$ L
& _% K% t- K  s- J7 t; v
“博雅大人，您也是一樣的呀。”, G7 M' h" H9 y' ?+ c

八百比丘尼小聲說道。7 O! \# B. M* c+ U, H
7 b5 @- o2 E+ L! F, ]# a; G+ r
“博雅！ ”  x# P! [0 P% u* u

晴明對止住笑聲的博雅說道。
) _1 C; d4 ~" B) n7 V$ ]" n
“什么事？ ”& q# ~! N- C* `- D* B

“你帶了葉二嗎？ ”+ @  x/ C/ v" W$ k# ^5 R0 p6 b9 ~6 c
( G5 _9 t! ^! Y5 ?9 s* b* y
“帶著。”7 J" y2 s5 |6 e/ M
9 y0 E. v1 z, e! ^' q( M: K
“正好。我想聽博雅的笛子啦。可以吹一段嗎？ ”% m4 f+ d: z0 O8 p- T( |# I$ a

“好。”4 ^: D7 O6 g$ ~1 x+ f
3 O& o0 E, U/ e* F  B9 f* k6 Q
博雅答應著，從懷裏取出葉二。
7 j; @: a9 q( X
葉二是博雅從朱雀門的鬼手裏得到的笛子。) Y. }8 x, r- f0 O  D

博雅的唇輕輕貼住笛子，靜靜地吹起來。  _% L! O  k, i# G& A* l9 L3 Y9 E) X

不用說人，就連天地、神靈也感應到這笛聲，大地上的種種氣息都以這所小庵為中心，悄然聚攏，祥和靜穆的力量自上天降臨小庵上方。

博雅仍舊靜靜地吹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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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中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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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

發表於 2007-8-26 11:42 PM | 只看該作者

不思量
& M5 p9 S% g4 D) L2 ~- F

4 ~! d6 O% T2 B
現誇說採已是從前之事。其時聖上居於東門院之京極殿。三月二十日前後，乃櫻花滿開之時。上皇於寢殿日：南門櫻開極盛，其美無可言喻。此時南廂房內忽有詠歌之聲傳出，歌曰：離枝尤香是櫻花…？？上皇聞聲暗思：“誰人在此？ ”乃挑簾外望，因未見人，轉思：此何事體，說話者何人？命眾人遍查未獲。報稱遠近均無人。上皇甚覺意外，競生出畏懼之心：莫非神明所言？關白殿（關白．日本輔佐天皇的大臣，位高權重。“殿”相當於敬稱。）來見．上皇具言此事，關白殿奏日：“該處常有此事，不足為奇。”

《今昔物語集》第二十七卷《於京極殿有詠古歌音語第二十八》
7 k; @2 ?) C8 J
一

首先，不妨想像一下大唐這個國家。

這個王朝從七世紀初至十世紀初，延續近三百年。- ^: B4 V& M  R+ T
, U- O7 {' Y: }0 C  q
在唐王朝近三百年的歷史中，若論最具大唐風採的，或者說大唐最盛的時期，毫無疑問是公元712 年至756 年的四十五年時間。
8 F9 q. @* t1 w; ^. v9 d
這就是一般稱之為盛唐的時期。4 m# V) p9 r& H. m' ]
! T' w1 S- y& n8 X1 J5 X
這是怎樣一個時期呢？此一時期，玄宗皇帝統治大唐，他與楊貴妃的悲劇性戀愛廣為人知。以李白、杜甫為首的才華橫溢的詩人們，拋金撒玉般寫下千古詩篇，也正是在此一時期。* f2 O0 r. F% ?& M8 |* p# C
0 L+ J* d' e* p; G
這一時期的都城長安，不妨說是行將離枝墜落的。爛熟期的果實。

天寶二年（即公元743 年）春天的一場盛宴，就倣佛象徵著這一點。
. a6 _, h- q. ~  v0 p% [1 v
地點在長安的興慶宮。時值牡丹花盛開之際。在宴會氣氛最熱烈的時候，玄宗皇帝宣李白上前，命他作詩。' D  ?; [2 i7 f) X' a2 w5 T
2 q* h7 t/ }: v( j# U
醉醺醺地來到玄宗皇帝面前的李白，橫溢之才由筆端瀉出，即席揮就一首詩：7 g8 q; e& W# ^/ Y4 a

雲想衣裳花想容+ f, m- S% I4 v5 c7 ?8 @$ W5 x
# F2 _5 k, ^$ @2 X3 K
春風拂檻露華濃# [* X# f7 h5 m3 _& V

若非群玉山頭見

會向瑤臺月下逢
4 W# O: E( T, r7 B
當時首屈一指的歌手李龜年把這首即興詩當場演唱，楊貴妃在宮廷樂師的合奏下翩翩起舞。. ]) F. U1 r$ Y

有幸觀瞻的人之中，還有當時出使大唐朝廷的安倍仲麻呂。後來發生安祿山之亂時，以絹將楊貴妃絞首的宦官高力士也在場。
) S4 A2 X5 y1 Y# Q! }1 N
此時的長安，是一顆雖未離枝、甘香誘人卻離腐爛只差一步、果肉幾乎已溶化的果實。興慶宮之宴不妨說是這般長安的一場歡宴。
1 D$ b0 r% X- r* L( N! h1 I. c0 k
那么，本朝又是怎么樣的呢？平安京的歷史中，是否有過與李白作詩、楊貴妃起舞的大唐盛宴相當的宴會呢？有過。. T9 D  f/ l4 l8 @9 i0 Z2 x

村上天皇之時．在天德四年（即公元960 年。）春天舉辦的宮內歌會就是這樣的一場盛事。
! m6 E: b" R7 z' t0 e1 U# ?! k6 }, U
什么是歌會呢？所謂歌會，是皇宮裏舉辦的一種活動。是宮中的人分為左右兩方，雙方分別呈上事前所作的和歌，比較哪一方優勝的宮廷賽會。
1 @) y9 ~' `# U4 v8 |/ [. I$ X
做法有多種多樣，不但注重競技性，娛樂、歡宴的色彩也很濃厚。

是一種管弦歡歌、觥籌交錯的活動。+ Y3 X* i$ u- r" [* [. I( q
3 h1 E2 c, Y" Z6 o2 \
從仁和元年（即公元885 年。）至文治年間（即公元1185－1190年）的三百餘年，廣為人知的歌會舉行了四百七十二次，類似的活動還有三十次。在合計超過五百次的同類活動中，天德四年由村上天皇所舉辦的宮內歌會，無論其規模、格調、歷史意義，都可以說是出類拔萃的。　　不是神事，不是祭祀，沒有儀式，本質上純粹是玩樂。. Z7 U" f) X, O$ O4 g* z+ u
  d, J# r: M0 ~1 k6 |% P
但是，在平安京持續近四百年的歷史中，這一次是最為豪華、燦爛的宴會。
  M3 ?: V( L+ d$ `; I
猶如在枝頭沉甸甸地開放著的傃麗的大朵牡丹花……

如同李白作詩、楊貴妃起舞的興慶宮之宴象徵大唐王朝的鼎盛期一樣，天德四年的宮內歌會，也可以視為象徵日本古代王朝文化的一個事件吧。

具體是怎么一回事呢？首先，主持這個活動的，是當時的天皇——村上天皇。5 W) f4 t- {9 m& Q, y
) E' V0 n- z' T
時間是天德四年三月三十日——陽歷的四月二十八日。

地點是宮內清涼殿。

最先的契機，是前一年，即天德三年八月十六日舉行的詩會。分為左右方的男子，分別預備了詩文，比拼哪一方的詩、哪一方的文章更為優勝。

這個活動刺激了宮內的女官們．於是她們說：“男子已鬥文章，女子該比和歌。”

“總是只有男人們玩得盡興．我們也搞活動吧。”0 c# k' `: S' g4 h/ X7 Q9 w

“那我們女子就來賽和歌吧。”

可以想像，女官們中間進行了這樣的對話吧。
* @0 |! o) Z6 C- |* {
村上天皇將這個想法和自己的趣味結合起來．興之所至，組織了這場活動。+ W) y5 p& \) n# y" G
$ p: ~: D0 a  ]: x
在歷代天皇中，村上天皇尤其喜歡搞這種活動。他自己也吟詠和歌，在樂器方面，箏、笙、橫笛、篳篥等均極精通。他是這些音樂的秘曲傳承者。記載天皇逸事的書與管弦有關的，以《江談抄》、《禁秘抄》為首，還有《古事談》、《文機談》、《教訓抄》等，可謂不勝枚舉。
1 V" b& ?) i; p
就是這樣一位朝廷的最高權力者，利用自己的力量，打算在京城裏搞一次空前的風流雅事。' ]4 m: x3 k) ^& _+ X; N  ^
( P) m% p* z- n, y
村上天皇在當年的二月二十九日確定了左右方的“方人”。

所謂“方人”，在這裏，是指作為歌會主體的女官們。
' Q1 {; R9 l! W- h9 e& q
方人不作和歌。. I& `+ w: L3 c5 K: F2 D

而是委托和歌作者創作作品，然後在歌會時將這些作品交給講師朗誦。女官們自己則在旁助戰，為己方吶喊助威，喝彩取樂。# P% z* [; J9 A0 x3 Q8 S  }

這次的方人是宮內的女官們。以更衣為首，典侍、掌侍、內侍、命婦、女藏人等女官分列左右。每組十四名——一共選出二十八人。) U7 V; q8 V" L4 G6 ~* Q) @0 D1 _- V$ e
) k$ o! Q, z' w* c7 M# O. h7 }+ j4 Y) K
這項旨意傳達給左右方的頭領更衣時，是在三月二日。

決定和歌題目、頒給每位參賽女宮，是在三月三日。6 h: ~* @/ Q4 X- Z6 e! V# _4 S7 G& H
' Y1 f7 r+ v; K1 M$ i
女官們根據自己得到的題目去安排創作和歌．競賽當天，左右方各自拿出預先準備的和歌一較高下。

順帶提及，這是二十回合決勝負的比賽。事先便須定下各題所詠和歌之數。根據題目，有的要作一首，有的要作兩首，作三首、五首的情況也有。按對決的順序，各個題目與所要求的和歌數目，具體如下：霞，一首。4 Y4 n6 S4 H& Z& O" @8 v
& k* q, y" H7 Y: R1 H3 e. F
鶯，二首。
1 K; c# Y2 r2 J+ b, T
柳，一首。# q7 v; j3 d% g' \: v

櫻，三首。9 e+ M+ _. e, q2 R; Q$ r

迎春花，一首。

藤花，一首。

暮春，一首。7 }6 R. H9 l1 ^9 B5 k: ]/ s
  V! H6 P5 ]* W- l# q" x( R9 q
初夏，一首。

布谷鳥，二首。8 D& P) e% v1 v5 w) y. H
" A5 j: Z0 U/ R/ w$ y3 m
溲疏，一首。/ \/ D9 i7 V5 @% t  c; n
5 D0 Z/ d2 `: w6 w; ?) ?# h0 ^
夏草，一首。; y1 h) H( ]6 Y5 I3 h6 ?$ b
; }* z3 y5 I  }8 ]
戀情，五首。

有關春的和歌十首，有關夏的和歌五首，有關戀情的和歌五首——總共二十首。2 |; t+ U, E. r( Z

以左右方各預備二十首和歌來參賽計算，總共要創作四十首和歌。

女官們肯定興高採烈地討論各題目請哪位作者來負責創作吧。' N$ X4 j' V, n9 z. {1 c
, @1 @9 @$ S6 S9 R9 [/ h0 ^' l$ J
“請我吧……”7 M5 ]5 ~1 C8 h% E& F+ W

“我做的戀情詩可謂驚天動地啦！ ”+ k+ @0 E3 ?) t, \4 k* |
' S  m5 ?% b  Z& O) \
——和歌作者們向女官們推銷自己。
' T, c1 Z9 Y0 B  f' n% ~9 ^( k
“什么地方有高手呢？ ”' W2 {9 c$ Q" G5 ?6 P6 J
9 F, d8 F2 H& P7 Y: B/ J* u9 @
女官們和有關的人都會四處向熟人打聽。. i! v7 Z+ S" V$ H! F$ h" z  Z

且不說過程了，最終選出了如下的歌人：左方為——朝忠卿（六首） .

橘好古（一首） ./ M5 D7 S" t( R3 d7 @# x

少式命婦（一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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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順（二首） .

上望城（二首） .7 v3 v5 {* \* b& G1 j;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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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中臣能宣（三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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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生忠見（四首） .、本院侍從（一首） .5 n+ k* f. Q1 R) C0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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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方為——中務（五首） .1 d; F- w. z# r' u1 P  o  j8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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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原元真（三首） ." |0 l# A! I( x/ m- }2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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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原博古（一首） .3 s! ]+ A# d" w2 O) C+ E
' @, K- [8 `9 c" u% l# [: X3 q
平兼盛（十一首） .( n# X( j- H4 w) a6 ], E( p

左方為八名，右方為四名。! t4 {5 [$ b6 ]$ }; ?* R' k1 T( w2 S

其中，朝忠、順、元真、能宣、忠見、兼盛、中務等七人屬於三十六歌仙。, {: x1 o6 ^" @9 D5 d

歌人數目之所以少於賽歌之數，且左右方歌人人數不一，是由於並非一人限一首作品，而是允許一人作多首和歌的緣故。2 o: s) M/ t( E$ \% }8 ~

歌會的一般做法，不是到了現場才知道歌題，即興作歌，而是允許根據題目事前做好。

左方的方人領隊，是宰相更衣源計子。
# K3 ^0 R! S& L; S! V% X
右方的方人領隊，是按察更衣藤原正妃。

裁判由左方的上達部、左大臣藤原實賴擔任。! C  q! b/ q7 Z. c2 D+ |4 k/ ~# a/ h

本應中立的裁判由左方的人來擔任雖然有失公平．但作為僅次於天皇的掌權者，由他來做裁判，也是個合適的人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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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左右方各有一名朗誦者，即講師。7 O2 f# [; [" U1 \% j" i,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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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方的講師是源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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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方的講師則是源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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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三月十九日，公卿們也分為左右方，其他“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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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在這天選定。; @2 T2 Q" D9 R

所謂“念人”，不像方人那樣要為本方爭勝．而是為雙方歡呼喝彩的人。! G  @" s5 k(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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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場集當時平安京傑出人才於一堂的活動，參加者有貴族、文化人、音樂人、藝術家等。

於是，天德四年三月三十日下午四時——這樣的一場歌會開始了。% J2 B4 `9 b0 u5 {* Y;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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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2 O& t% S! k' _: u2 v

博雅在喝酒。3 h1 t1 ?+ t' W* X1 ?9 w$ E# L

他在安倍晴明家的外廊內，面對著庭院，盤腿坐在蒲團之上，將斟滿酒的琉璃杯端到嘴邊。- {* }. `- V7 X. A; C6 w&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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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是來自異國的酒。' Y8 Y4 b2 b0 i. A6 t. ]* j) M  o2 W

用葡萄釀造的胡酒。" R; g$ u9 y9 _. U$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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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身穿寬松的白色狩衣，支起一條腿，背靠在柱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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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跟前也放著琉璃杯，斟滿異國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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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春去夏來之際。* j6 S/ |) i7 C% u"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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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已是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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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和博雅之間放著一盞燈，火焰的周圍飛舞著一兩只小蟲子。

庭院裏芳草萋萋。

後來居上的夏草，長得比鵝腸菜、野萱草等春草高，春草被淹沒在夏草中，無法分辨。& t, O7 v& |5 |, r%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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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其說是庭院，其實更像一塊野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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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木在晴明的庭院裏自由生長。青草和綠葉的氣味，飄蕩在夜色裏。' J+ K# H4 I- m% l9 q6 P

博雅一邊深深地呼吸著混雜了胡酒酒香和草木清香的大氣．一邊喝著酒。: p& y% E8 r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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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的深處有櫻花開著。: R4 k8 O) d$ b# Q/ q: f6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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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八重櫻。

葉問密密麻麻地開滿淺桃紅色的花朵，把枝條都壓墜下。; L$ g% n, h% r! ]+ C
4 s% i+ I# A9 M0 W
除此之外，對面有開著花的迎春花，遠處纏繞著老松樹的紫藤也垂下好幾串花朵。

八重櫻、迎春花、紫藤本是夜間開放的，所以它們的顏色和形狀無法看得太分明。

但是，花朵和葉子的氣味，比眼前所見予人更為深刻的印象。

“哎，晴明……”

博雅望著夜幕下的庭院開口道。

“什么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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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應道，他的紅唇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 s6 x1 K+ l; \! f$ ^# ^6 n

“並不是只有眼見之物才存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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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指的是什么？ ”

“比如說，紫藤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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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藤？ ”" d4 x  B8 B3 ^! W9 s7 J' s

“雖然看不見它開在院子裏的什么地方，但卻飄來令人心醉的香氣。”9 X$ Q6 [0 ]# m5 C% @2 l
1 ?( F8 @( P3 n
“嗯。”6 y$ r! f# o; d

晴明靜靜地點點頭。. w. H  f: e2 g8 L

“你和我也是一樣嘛，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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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 　　“今天見面之前，我們處在不同的地方，對吧？雖然待在彼此看不見對方的地方，但一見面，我們就又在這裏喝上了。就算見不著對方，我們都確實存在著，對吧？ ”  x  {4 M3 Q" R4 l/ a% `
- [0 }5 x3 @% R* S: Z2 L* x4 {
“嗯。”

“就說紫藤，它的香味也是一樣。雖然眼睛沒有看見，但它的香味是不容置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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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說什么，博雅？ ”1 u% k3 q# B( J9 {; y1 ^0 J( j. q

“就是說嘛，晴明，我覺得，所謂生命，也不過如此吧。”6 P" \  ~" Z! U# ~/ h6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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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 ”

“對呀。例如，院子裏長著草，對吧？ ”' b% s2 e& Q, F6 m+ [' i- Y& u
: {* k/ w! t# M, D/ c  i: P1 \
“嗯。”. k# m$ a0 i* f( s+ J1 t1 ~

“但是，就以野萱草而言，我們看見的，也不是野萱草的生命。”2 s" Z1 e& `( ?( z/ _0 l
; h" Y9 }9 [& \. i2 U
“什么意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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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看見的，只是它的顏色、它的形狀而已。不是看見野萱草的生命。”" {+ K( {7 m- K2 A* D5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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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我和你也是一樣。我此刻只是以人的模樣，看著一個我所熟悉的、叫做晴明的男子的臉而已，我並沒有看見叫做晴明的那個生命本身。你也同樣，所看見的只是一個叫博雅的男子的模樣和色彩。也不是看見我的生命本身。”( P# c5 r; @1 S) a.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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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 X+ I& R2 p1 }( k+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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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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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呢？ ”4 V/ s" J  {. B, e" [4 g: {8 S4 O
1 f* y4 u0 }# K
“‘然後’是什么意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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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你得說‘因此就怎么樣怎么樣’吧，博雅？ ”# Z, Z* K6 a( d

“沒怎么樣，就是這樣而已。我只想說，盡管眼睛看不見，生命還是存在。”$ U8 K/ d/ y" ~( o
" T% ]7 i' M. s* k
“博雅。你剛才說的話真是很了不得。那些陰陽師或者僧人，明白這個道理的人也是極少數。”8 w' U& h' Q1 [# ~9 U* N- h

“是這樣嗎？ ”  b* j# k" ^0 t6 O- C; z

“就是這樣。明白嗎，博雅？你所說的，關係到咒的根本問題。”" `9 s* X8 M: V/ i

“還是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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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皺起眉頭。9 E, w( K, y/ \, W# W" W& J3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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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咒。”: A3 P1 l- |3 m( w: u5 M1 v; t8 C

“等一等，晴明，我剛剛好不容易明白點，正心情愉快地喝酒呢。你一提到咒，我的好心情一下子就會無影無蹤了。”' M" S/ f! A: }; l, n' A; H  p
9 C+ j' Z; q0 T. E9 x4 o0 i
“不用擔心，博雅，我會用你明白的方式說……”1 H$ _1 n+ Z( m  i. \
  s" ]' d3 A9 |
“真的？ ”7 D" a7 P" p1 k5 e1 }: {! `

博雅半信半疑地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放下杯子。$ U/ P0 K" D4 R/ U

“嗯。”

“好吧，我已經做好了準備。晴明，我會用心去聽，拜托你說得盡量簡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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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的。那就從宇宙說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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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是宇宙？ ”9 ^! N4 t& p8 d$ W# W$ V8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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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即天地、左右、前後——也就是說，是空間。* @  j9 W6 w9 Y" }) L$ V' n

宙．即過去、現在、未來——也就是說，是時間。( ]0 s* I5 `. V0 a3 h  N, J

將之合而為一，作為認識世界的詞匯，此時已為中華文明所擁有。. D0 ]* ?/ y/ Y+ E

“人為了理解存在於天地間的事物，使用了咒的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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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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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說，人是運用咒的手段，來理解這個宇宙的事物。”: Q7 f" ?+ g3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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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什么？ ”) w$ N3 d5 f( V
1 O( R2 L5 o" l1 K0 c0 \9 ^! ?. |3 A
“換個說法也行：宇宙是由於人看見它才存在的。”

“不明白。我不明白呀，睛明。你不是說要說得讓我能懂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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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來談談石頭吧。”

“哦，談石頭吧。”8 w$ N6 \; }" T- E# Q8 g  H

“是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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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頭怎么了？ ”

“例如，有個地方有一塊石頭。”/ q" g1 b7 S: T) Y3 |7 n5 w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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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有一塊石頭。”1 \! O! d* x( k' i$ b) [

“它還沒有取‘石頭’的名字。也就是說，它還只是一塊又硬又圓、沒有名字的東西。”% I% L) N* J6 X, \& \3 X  z7 K- v7 t

“但是，石頭不就是石頭嗎？ ”

“不．那東西還沒有成為‘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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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4 K# g' Q3 t5 w  \) R9 R5 [( j

“人看見了它，給它取名為‘石頭’——也就是說，給它下了‘石頭’這個咒，石頭這東西才在這個宇宙裏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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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明白。比如說，不管有沒有人給它取名，它從前就在那裏．以後也在那裏吧？ ”

“對。”

“既然如此，那東西是否在那裏，與咒之間，就沒有關係了嘛。”" z' ^2 N" W! I! f1 f
" X) N# t  e$ }: r! z
“然而．如果不是‘那東西’，而是‘石頭’，就不能說沒有關係了。”, h/ Z! _( A7 D2 v# X  `' f
( s) a2 z/ o2 K4 {' n# U
“不明白。”5 @7 K7 [2 M% ?- d( V9 z6 C; 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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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那塊石頭到底是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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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9 j2 [! b5 n. p: M

“石頭首先就是石頭。”
; b- d$ V, T& K6 i
“噢。”7 J" @+ u& t% Y; n: C  q" u8 `
6 g0 y7 l4 h* C8 k
“假定有人拿它砸死了人。”% w6 o; D3 u& H6 O9 {, Z; g  s
: o# H* V8 g9 O* i1 x" g, c: |2 w8 ~
“噢。”

“那時石頭就成了武器。”& c% s4 c' R: X
7 b+ ]+ S$ \& h9 n6 ]0 b! i
“你想說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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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雖然只是塊石頭，但通過一個人拿它去打另一個人的行為．那塊石頭就被下了‘武器’的咒。以前也舉過這個石頭的例子。你怎么看？這樣的話，明白了嗎？ ”6 \. ?) k8 B2 {$ i2 G$ ^

“明、明白……”/ V* `% i; z. ^# x$ E: b$ T

博雅勉強點點頭。

“跟那個例子一樣的道理。”. G$ [# A9 C0 E$ b& u, P" H

“什么道理一樣？ ”% p2 O  F* I. U8 j# b# R8 J2 {

“就是說，最初只是躺在地上的那塊又圓又硬的東西，僅僅就是那個東西而已，它什么也不是。但是，它被人看見了，被加上了‘石頭’的名字。也就是說，有人給它下了‘石頭’的咒，這世界上才出現了石頭這種存在——這樣說是可以的吧？ ”

“不可以。”

“什么東西不可以？ ”) ^, y5 y& O. {& K) }2 K8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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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晴明，你不是想蒙我吧？ ”

“沒打算蒙你。”% P2 o! Q( \* H2 l

“不，你有這個打算。”

“好吧，那就來談談和歌也是一種咒吧。”

“和歌？ ”9 c4 z9 t7 O5 w3 ^/ 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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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心裏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弄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於是把它寫成和歌，抓來捆綁在語言上，終於弄清楚了。”6 K8 b0 c, Z& a, M) ]8 S

“弄清楚什么？ ”

“就是原來我們在喜愛著誰那種感覺。有時候，人們必須在這種感覺上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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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歌“這種咒，使之成為語言時．這才明白了自己的心思……”6 P( q. `0 ?4 {% C4 k" u0 l

“所謂咒，是語言嗎？ ”

“噢，算是吧。很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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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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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很接近，但語言本身並不是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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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又是為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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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語言只是承載咒的容器。”

“什么？！”6 U1 P: V( N$ F  Y: I& I

“所謂咒，暫且先以神來比喻吧。咒，是奉獻給神的供品。所謂語言，就是承載這份供品的容器。”/ l! t0 l6 O0 ]- d: 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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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明白，晴明。”2 w. y& l  O  a2 r/ L

“有了悲傷這個詞匯，人們才能將心中那樣一種感情．裝載在這個叫做悲傷的詞匯之中。悲傷這個詞匯本身不是咒。只有在承載了心中的那樣一種感情，這個世界才產生了稱為‘悲傷’的咒。咒並不能單獨存在於這個世上。語言也好，行為也好，儀式也好，音樂也好，和歌也好，只有被這些容器所裝載，這個世界才產生了咒。”1 ~" F+ ]  J4 `3 l

“噢……”5 j) G* O6 l;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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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方說吧，心愛的人啊，我見不到你，每天都很傷心——這樣說的時候，你能從傷心那個詞匯中，僅取出傷心的感情，博雅，可以把它給人看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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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者相反，不用語言、不用繪畫、不呼吸、不喘粗氣、不做任何事．你可以把‘傷心’這東西傳達給別人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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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語言與咒，就是那么一種關係。”- X5 L& f: t: p2 p7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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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2 B5 m9 \1 E7 c6 P) h2 U; k

“也就是說，這和生命本身不能夠從你我身上取出、展示給他人是同樣的。”( N1 t: w) R9 S/ I& F- c!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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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命這東西，只有存在於你我呀、那邊的花草呀、蟲子等所有生物之中，才能看見，才能呈現在這個宇宙之中。沒有這樣的容器，顯出‘生命’本身、讓別人感覺到你的‘生命’等，都不可能。”

晴明微笑著說道。' ~( o* x: q! V$ o1 @. ]; y

博雅顯得憤憤不平。' a+ w$ e7 f4 E5 b6 @& V, [0 u# j9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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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還不是像我說的那樣子嗎？ ”9 k; T- J# c9 L" T" i- W; q!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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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那樣子？ ”$ s$ j: p5 f  i/ l  T3 u'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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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談咒，不出我所料，我就變得糊裏糊涂的了。”7 h1 y4 X$ i/ f6 y7 K  K; P: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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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你很明白的。”9 c! }5 ~3 r3 M4 Q$ [3 B

“但是，我剛才的好心情好像已經不知所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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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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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道歉。”

“但是，博雅呀，我剛才吃了一驚呢。你不依賴復雜的理論、思考，就直截了當地抓住了事物的本來面目．能夠做到這一點的人，是極少有的啊。”" k: L3 P" ~"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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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是誇我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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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理所當然的吧。”3 I3 _4 t' c2 n0 z!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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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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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了。”$ l- y7 V- A3 ]& h3 q' c

博雅盯著晴明的臉看，然後喃喃道：“雖然說不出所以然，不過我覺得你像是真的在誇我。”

“與其聽陰陽師的無聊戲言，不如聽你的笛子，心情更為舒暢吧……”

“可是，晴明，去年也是這樣子，到了這個時節，我一下子就回想起那件事情。”% v& P0 d; |/ T/ T  V4 m" Z(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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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件事？ ”

“就是前年舉辦歌會的事。”

“對呀，那場歌會也是這個時節的事。”

“三月三十日——那時候，也是櫻花盛開、紫藤和迎春花也開了……”# n. o- I8 \9 k/ r9 b8 B- M7 J1 K

“說來，就是玄象被盜的那年啊。”" y' v# B9 O0 Z- ~; x* _( j* d

“那時候，為了取回被異國之鬼竊走的琵琶玄象，我和你不是還去了羅城門嗎。”* Y+ P" M! b9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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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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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你談到和歌什么的，所以我又回想起壬生忠見大人的事了。”( b) \# y" x1 m: [' G& ~6 m

“是那位吟誦‘戀情未露’的忠見大人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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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t你剛才說的事，讓我聯想到忠見大人。真叫人無可奈何啊。“

“我剛才說的事？ ”! U- I3 g) E( V* F+ x&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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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說，和歌是咒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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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那個啊……”

“歌會進行的時候，我也夠狼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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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呵……, C: o1 L8 W9 q!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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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見博雅撓頭，拼命抑制住笑聲。1 S2 j  R1 b+ z

“博雅，你當時把和歌念壞了吧。”* O% B- v2 C( \* o( e  i1 r2 n. x

“請你別提那事。”1 c, Q' ^: |  w6 M/ C#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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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先提的呀。”/ p8 X) A) K8 G) ?$ h' M) U4 @8 f

“我怎么就非提這事不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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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可別問我，博雅……”. f! q. G' y9 c+ Z$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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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揚起頭，望向昏暗的庭院深處，倣佛想起了仟么事。/ _7 i8 E" ])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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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星光燦爛的晚上，我覺得已是夢中發生的遙遠的事情了。”

“所謂宴會，過後再看的話，即便是昨夜之事，也覺得好像是發生在遙遠的從前的事。”0 i# O4 l7 s- s, X5 z. T,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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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博雅直率地點點頭，自言自語般嘟噥道：“真的像你說的那樣啊．晴明。”; I; ~9 {5 R& E) k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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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德四年三月三十日，宮內歌會開始於申時——下午四點左右。' h5 A+ n: R; ^9 d,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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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點在清涼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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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當日的清晨起，藏入所的雜役來到這裏，忙著布置會場。

清涼殿的西廂的七個房間一律挂新簾子，中央是聖上的禦座，放禦椅。禦椅左側放置屏風，有一張放東西的桌子。

禦椅左右是女官們的坐位，在連接清涼殿和後涼殿的渡殿，設置了以左大臣藤原實賴和大納言源高明為首的、左右上達部的公卿們的席位。/ {: R. [# y! r1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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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式記錄中表明．聖上出現並於禦椅就坐，是在申時。- h1 R% K4 T4 ]; O7 E, P3 S; M3 S

《禦記》有記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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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是左右兩方向天皇呈上和歌的沙洲型盆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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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盆景，是模擬水灣沙洲的盆景。! n9 C  w% z6 t(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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盆景有兩種，分別是書案型盆景和簽筒型盆景。一是放置未朗誦和歌的盆景，另一個是放置已朗誦完畢的和歌的盆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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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左右兩方各預備了書案型盆景和簽筒型盆景，所以共有四個盆景。5 H( x7 k: Z$ ]

放在天皇面前的，是書案型盆景，雙方將各自的和歌放在上面。

簽簡型盆景放已讀過的和歌，在此次天德四年的歌會中．簽筒型盆景放在兩方各自的旁邊。

還有一點需特別指出，歌會時，左右兩方的衣飾顏色是分開的。* I, v* X8 F# B5 w# X" ^

左方著紅，右方著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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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連所焚的香，也左右有別。4 p5 _. j) {)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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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這一天的歌會，許多人或作了記錄，或寫在日記中。

左大臣寫了歌會的裁判記錄。6 c9 ~8 {$ Q: q) E

天皇命人寫下了正式記錄《禦記》。: g& o# g+ q3 n) Y. b

藏人私人撰寫了天皇實錄《殿上日記》。

另有數種以假名撰寫的《假名日記》。

其實應該還有更多關於這次歌會的私人日記。記載之多正好反映了人們對這次活動所傾注的熱情。

各人根據自己所見所聞寫下的記錄，多少各有差異，有時．某人接觸之事，是其他人完全沒有接觸的，所以有關這一天的諸多日記，共同反映了這一天的歌會。

一位假名日記的作者，這樣記述了當日的盛況：左方，典侍著紅色櫻襲唐表，配紗羅的褶裳．命婦和藏人著紅色櫻襲，配上淡下濃之紫裳。焚香為昆侖方。右方，著青衣，配相同之紫裾。焚香為侍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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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晴則歌會遲。左方既遲，右方先進盆景。盆景以沉木為山，以鏡為水，浮以沉木之舟。銀制河龜二．龜甲內夾色紙，上書和歌。花足以沉木制，金色。淺香木為座。覆以柳及鳥形之刺繡。墊淺縹綺……4 Y( y' l% y6 n. D

高貴華麗的情景倣佛歷歷在目。& Z1 b' r( ^8 d5 K- i

左方的典侍著紅色櫻襲唐衣，配紗羅的褶裳；命婦和藏人著紅色櫻襲唐衣，配上淡下濃的紫裳。而右方則一身青綠。  A" T$ `( b; w# N6 V4 {&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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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方的盆景臺，是淺香材為底托，以沉香木做花足案承載，不是用單一材料做成。　　與左方重視材質木紋及顏色相對，右方著重強調香木的珍貴。而且，材質的色調，右方以青色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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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方盆景的遮蓋，花紋與底托相同，是蘇木紅的濃淡混合的花紋綾，繡有紫藤枝和五首草書的和歌。# X; L$ ~9 ]1 E5 o, @, L8 {$ U

右方的遮蓋用與底托相同係統的青裾濃花紋綾，繡柳枝，也遵守花紋與色調的統一和對比。紫藤對柳枝，左右方均使用了與本次歌會題目相關的刺繡，可謂用心良苦。! g- ~5 K7 s  _6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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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盆景的底墊，左方為紫綺，右方為淺縹綺，這裏也維持了左紅右綠的色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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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右方的盆景以埋石為山，以鏡為水，這點是相同的，但左方的盆景中站立著銀鶴，右方的盆景放置了銀龜，旨趣各不相同。' w6 @: _! u, [% l( A4 s8 y, j) z

左方盆景的旨趣，是站立的銀鶴嘴啣迎春花枝條，花朵以黃金打造；與之相對，右方的銀龜夾著色紙，上書和歌。5 ?2 s' a# y6 p* s* e  p4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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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右方都依據題意，將詠花的和歌夾在盆景的花木中，詠鳥的和歌啣於鳥嘴，詠戀情的和歌置於漁舟篝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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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銀、紫檀，用當時最昂貴的材料，極工藝之精妙，再加靈動的巧思，制作了這樣的盆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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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日暮時分，點起篝火，享用著美酒佳肴，開始了歌會盛事。

歌會最高潮時，發生了兩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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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之一與源博雅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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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是右方的講師——也就是說，他被右方選為朗誦和歌的人。

這時候，博雅居然弄錯了要朗誦的和歌。& ?: c0 u) m/ P. C) s& D! X7 A+ u. V

以鶯為題的和歌要朗誦兩首，但博雅跳過了一首，朗誦了下一個題目的和歌，是詠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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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歌競賽規定不允許重來。( H1 E' [5 _0 W

“失序者為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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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擔心次序弄亂，讀錯的、漏讀的，兩者均視為負。

殿上日記有載：白玉缺，仍可磨。誇日之謂也。0 H* H9 K4 C  n5 q

《詩經》上有這樣的話：白玉即便有欠缺，仍然可以打磨，但說話有錯誤，就無可挽回了。這話就像是說今天發生的事啊——博雅這樣評價道。: S3 _  C4 r" H" b7 J

博雅此時一定相當狼狽，直冒冷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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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件事，發生在歌會最後對決之時。

左方壬生忠見的和歌，與右方平兼盛的和歌實力相當。. Y0 o: K2 c4 i8 D; w$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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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擔任裁判的藤原實賴也難分優劣。) M+ D/ t3 y) X8 C6 p-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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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見所作的左方和歌為：- B; b3 ]; J* u: X% b) J0 i% c1 u

戀情未露人已知/ \- U4 H+ O4 Q6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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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欲獨自暗相思9 X# s- y, T7 e7 P7 \

兼盛所作右方的和歌為：

深情隱現眉宇間

他人已知我相思' J- e. K0 ]8 g( H* W
; p% L$ Z7 I& J
題目是《戀情》。% e2 _, |! z2 i) K' \& x, h

這是最後第二十首的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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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原實賴抱著胳膊沉吟之時，左方的朗誦者源延光又大聲念起來：“戀情未露人已知，本欲獨自暗相思……”% G: ?8 {$ c0 \9 c8 V$ n*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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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右方的朗誦者源博雅以蓋過源延光的音量吟誦己方作品：“深情隱現眉宇間，他人已知我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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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無論怎么使勁，依然難分高下。

實賴為難之下，上奏天皇。

“兩方所作和歌均極優秀，實非臣能斷言一方為勝、一方為負。”3 e# {& L6 Z% \2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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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聖上畢竟是聖上，不會說“那你就判雙方平手”/ @: `4 N1 f+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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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話。

“實賴呀，我明白你的意思。雙方的作品都很好。不過。即便這樣你也要分出勝負啊……”8 |9 C- c  r6 z2 T

“俱為佳作，仍須裁定。”聖上說，你還是作個決定吧。7 d# V4 p9 _6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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擔任裁判的左大臣實賴被難住了，無奈之下，打算把裁決的職責讓給右方的大納言源高明。

“高明大人，您意下如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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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高明大納言一直彎著腰．臉上堆著殷勤的微笑．就是不吭聲。; @4 `, {6 ~, X6 G
: F" t/ V& j/ p. \
這期間，左右兩方的人此起彼伏高聲朗誦著本方的作品。

實賴一直在窺探聖上屬意於哪一方，但卻一無所獲。0 Z: p  N6 U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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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到萬一自己的選擇與聖上的意願相左。他就無法拿主意了。2 j4 z' [' g/ l4 N. k0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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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此時聖上正小聲嘀咕著什么。實賴豎起耳朵偷聽，天皇似乎是在念叨著和歌。' O9 h1 y5 M8 r8 A9 g+ {8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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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悄吟著右方的和歌。”* b: ?. M2 j+ g1 u3 b5 S/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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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賴自己記的裁判記錄上寫著。

聖上是在念平兼盛的“深情隱現”句。

源高明也聽見了。

“天意在右啊。”" O" |! A5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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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明向實賴悄語道：似乎聖上喜歡右方的和歌。

於是，實賴終於下了決心，判右方獲勝。

結局是——左方十二首獲勝。

右方三首獲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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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分秋色的五首。# `- k/ p2 V. b' Q8 L, u4 c

即便沒有源博雅讀錯兩首次序因而判負，左方仍獲大勝。

比賽結束，盛大的宴會開始了。7 B3 I: V& s6 F

美酒佳肴，歡歌笑語，能夠擺弄樂器的人都一顯身手。" L2 s' I8 _* [" P( V, \6 S!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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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假名日記的作者寫道：夜深，勝負已定，乘興玩樂。眾人歡聚一堂，管弦之聲不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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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方．左大臣彈箏，朝成宰相吹笙，重信大人舞蹈．藏人重輔吹笛。之後實利朝臣唱歌。琵琶伴奏。! }  d3 F2 c% J- o0 ?/ R: p2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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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方．源大納言彈琵琶，雅信宰相跳舞，大藏卿伴奏．博雅大人吹篳篥，之後繁平彈箏，公正唱歌c 笛子伴奏。

博雅此時還彈了和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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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的音樂才華出類拔萃，因為他作過《長慶子》的曲子，頗得女官們的好評。9 N4 L* R# F1 T) }

沒有不散的筵席。7 ?  T+ E6 S/ ?

《殿上日記》這樣記述宴終的情景：東方既白．儀式結束，大臣以下，歌舞退出。

宴會持續到黎明時分，天皇已回深宮。不久，大臣以下．眾人載歌載舞地離開了。) X- Q2 @! C  }5 R# ]

就這樣，一場名留青史的歌會就結束了。

不想後來發生了一件事。+ H+ b. I1 F! [- y6 J2 D; s

因為這一件事，這次天德四年三月的歌會．就更為深刻地銘記在歷史上了。% g1 P9 O7 s. L7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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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方進行最後一個回合的賽事的作者，與右方的平兼盛一爭高下的壬生忠見死了。

忠見的“戀情未露”和歌，與兼盛的“深情隱現”和歌比拼勝負，失利之下遺憾萬分，鬱鬱不解，轉成“拒食症”，以至衰竭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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壬生忠見變成了鬼，夜夜出沒於宮內。

四6 M, k( J0 `4 Q: [5 v3 S7 N

“所以說呀．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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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邊飲酒邊說：“一到這個時候，我就必定想起那次宴會和忠見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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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已時隔兩年，但似乎博雅仍未能與過去的歲月拉開適當的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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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些微的風。8 T3 D, d1 d7 Y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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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中，庭院的雜草開始輕輕搖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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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貪婪地呼吸著充滿植物芬芳的大氣，淺斟慢飲。% u$ Z( B* O: c" \& ~7 ~

“竟然還有那樣的鬼啊……”博雅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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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 ”& T+ i& m( Y0 k3 z7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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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見大人的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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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見大人嘛……”% h8 v' @8 h( {/ S

“聖上知道忠見大人鬼魂的事，是在什么時候？也許是一年之後吧……”

“他那種地位的人，對那些無聊事——像宮內鬧鬼那樣的事，在乎得很吧？ ”

“‘他’是誰？ ”

“聖上啊。”1 u. K' g9 S: v1 O*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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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晴明，我以前不是跟你說過，別管聖上叫‘他’嗎‘”# H$ y4 ]  u& j2 x8 K

“是嗎？ ”9 R  M* {$ j# l  _$ a) F: }

晴明無所謂地微笑著。

最先因為壬生忠見的鬼魂而鬧事的，是那些工匠。
8 S- ?5 P! J; ~( Z' R1 |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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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博雅為壬生忠見鬼魂之事拜訪晴明，是在應和元年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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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距天德四年那場宮內歌會約一年之後。0 C; H1 }; ~0 s' k- C, H8 f1 ]

像往常一樣，博雅和晴明在向著庭院的外廊內相對而坐。% |( \9 A: h( E8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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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八重櫻開放之期尚早。8 r6 T3 e  U9 P

而庭院深處的山櫻已是花團錦簇，花壓枝低。

淡桃紅色的花瓣，無風之時也一片片悄然墜落。$ w! I! S0 e! h6 ^8 T0 A3 j6 ]%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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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飄落，尚未著地之時，男一片已離枝。

這是一次不期而至的拜訪。博雅不帶隨從，獨自步行過來——他雖為朝臣，偶爾也有這樣率性的舉動。

時值上午。正是院裏雜草葉尖凝著露珠，還沒有幹掉的時候。

“不礙事吧？ ”/ b, j2 R! {) _+ H- O. r( O

博雅同晴明。5 \1 `, v+ _3 c; A2 G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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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有一個客人來，在此之前有時間。”& ^& A( |2 t! p$ M"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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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望望博雅，後背往柱子上一靠，接著說：“有事的話，說來聽聽。”

“忠見大人的怨靈出現在宮內，想必你已知道？ ”$ N7 T: ?* V2 Q  C' \4 _0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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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壬生忠見大人的鬼魂那回事嗎？ ”

博雅點點頭：“沒錯。”5 D5 G1 n; k" q'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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壬生忠見是壬生忠岑的兒子，後者作為《古今和歌集》的編者之一聞名遐邇，他作為歌人，死後被列為三十六歌仙之一。# `) \% T: D/ f0 b9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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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歷三年——從天德四年的歌會算起，七年前舉辦歌會時，忠見也為多個題目創作了和歌，兩次歌會之間的時期內．他還好幾次在其他歌會上推出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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稱之為歌會專家有點難聽．但這樣的歌會人才，相應的名氣也不小吧。

他年約三十出頭，是個小官，任攝津的大目，屬於地方職位。以官階而言，是從八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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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錢，上京參加歌會時，住在朱雀門的曲殿。所謂曲殿，是大門警衛睡覺的地方，說白了，就是門衛的值班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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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以暫借一席之地的方式，棲身在那裏。: |; [, y9 H: u( F+ _$ t( K

這一點。正好說明壬生忠見在京城裏連個把熟人也沒有，沒有人照應一下他的落腳點。9 b7 Z* Y. R  M2 L$ L' J" X' b0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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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錢方面肯定也相當困窘。) h3 G: X; u# d) u

他一定是在攝津聽說了歌會的事，饑一頓飽一頓地趕到京城，推銷自己的和歌。) F. }6 _: x; _+ z! M# k& N; }+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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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像忠見這樣的低級官員，歌會正是難得的機會，讓他們獲得公卿大臣們的認可，爭取額外的收獲。

壬生忠見的怨靈出現在宮內，是去年春天宮內舉辦歌會活動結束後不久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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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見自歌會結束的第二天起，就病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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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患了拒食症——食不下咽，日見消瘦、衰弱。

如果硬把食物塞進他的嘴裏，就會嘔吐。

即便好不容易喝了一點稀粥，還是馬上就吐出來。只有兩眼閃爍著異樣的光芒。　　人們紛傳．原因在於他的“戀情未露”和歌負於兼盛的“深情隱現”和歌，使他心氣難平而致病。: x# G. p+ \) c

兼盛和忠見年齡相差無幾，都是三十歲出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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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盛特地去探視此時的忠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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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見看上去已瘦成皮包骨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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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盛到訪時，忠見正躺倒在鋪稻草的地板上。, H% i. D8 ~% ~. x! a

“戀情、未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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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緩慢地欠起身，小聲吟誦著自己的和歌：“……人已知．本欲獨自暗相思。”

忠見的臉向著兼盛的方向，眼睛卻沒有看兼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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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樣子他沒有換過衣物，也沒有洗過澡，身上散發出動物般的臭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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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簡直是要變成鬼了。”

據說兼盛從忠見處回來後，這樣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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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會後過了半個月，忠見死了。8 k" Q( x6 l0 D, g! `4 X

說是他瘦成了幽鬼的樣子。抱起他的遺體時，身子的重量還不到病倒前的一半。

不久，忠見的怨靈變成了鬼，出現在宮內。

夜半三更之時，忠見之鬼便出現在舉辦歌會的清涼殿附近。" v0 }( p  k) l

“戀情未露……”3 t; Z4 ?- o. s

他用沙啞、凄楚的聲音吟詠著自己的和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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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吟邊走過仙華門，穿過南院，在紫宸殿前消失。+ g$ ]3 {; I* K3 T8 f)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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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見的鬼沒有幹什么壞事。他出現、吟詩、輕飄飄地走過，然後消失。5 A* V% F( V+ R+ w-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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僅此而已。+ [* W/ N* N- r2 a$ O-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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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過的人不多。7 p" J0 }8 _9 |"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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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夜的人偶爾看見罷了。

害怕是害怕，但因為出現也不多，甚至某種程度上，這件事被當成了玩笑。

“忠見今晚有何貴幹呀？ ”% O. W" \1 h&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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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在苦吟新作吧。”9 V  h! T# Z+ V0 |$ V. z) Z9 P

在知情人中間，對忠見一事有默契：只要不傳到天皇耳邊就行。

“結果，聖上最終還是知道了。”博雅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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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的確是這樣。”3 h; H% o/ X0 u(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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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右手托腮，點點頭。2 d7 B: E1 p& c: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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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你也知道了？ ”: n) V& u* F4 F9 s2 O

“是因為工匠們看見了，對吧？ ”- i9 r- p; D& i0 u/ g6 d0 ?(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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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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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點點頭。

誰都知道，此時清涼殿來了很多工匠，在那裏幹活兒。- P4 J/ A, @) [0 C! a" P# U4 p/ f

因為打雷起火，燒著了清涼殿。這是去年秋天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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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復工作從去年起就一直從早到晚地在宮內進行著。" d2 g6 ]! [$ w: L% E3 @9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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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聖上急於把它修好……”& L" z& l' K8 h8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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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十天前起，好幾個工匠深夜仍未離去，要把能趕出來的功夫都用來趕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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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場燃著篝火，有時要趕工到深夜。

那一次——據說在六天前的晚上，偶爾留下來的三名工匠看見了忠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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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從什么地方傳來了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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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始以為是幻聽所致，再側耳傾聽，的確是人的聲音。* |! J1 A. F# N/ q% 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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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男子用沙啞的聲音吟誦著：“戀情……”# D! X1 V8 j! w

隨之．從僅修好一半的清涼殿陰暗處，出現了一個身上發著慘白磷光的人影。: I+ `3 y- ?9 Y3 p

人影吟著和歌，緩緩地從黑暗中輕盈地走過來。. B# `& N1 B/ q: Q! G

人影好像完全沒有察覺三名工匠在場一樣，通過了那個地方。  ^8 s8 f5 X3 A0 ]5 k) L$ }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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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露人已知……”

人影邊吟邊轉向左邊。, F! F+ ^  G2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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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欲獨自暗相思……”6 x( G( O8 a  G# t8 i!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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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向紫宸殿方向後，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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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後只留下沉沉的黑夜。' x7 _/ \; A  |: |9 c( e) h% \) O. _

這樣的情況持續了兩個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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壬生忠見的怨靈變成鬼出現，夜夜吟誦著自己的和歌，在紫宸殿的方向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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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說法傳到了天皇耳朵裏。+ I- n+ n8 {! y- U( T4 c- m8 W' ~

“然後呢？ ”晴明問道。  |' r1 |1 Y7 t% E2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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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上對此大為緊張呢。他下令讓……”, g# R7 [5 H1 f. h5 o8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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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眼珠子向上翻翻，看了看晴明。. S+ l5 ~. ?! P. R  U+ {7 L

“讓我去？ ”* Z  ^8 Z' @1 x, P-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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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我嘛．也見過忠見的怨靈幾次，但他是無害的。他不向外．全都是向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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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他留著，現在這樣子，在某種情況下還是有用的。“

“你這是什么意思？ ”

“也就是說，因為整個宮內的氣脈，包括忠見在內，都很平穩。如果驅逐了無害的東西，以致破壞了穩定，反而有可能發生怪事，有可能被更加不好的妖魔鬼怪附體呢。”

“晴明，既然你這么說，此話應不假。可是問題是聖上並不是那么想的……”$ f5 C2 o$ b'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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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5 K+ P; @$ A+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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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喂，不是說過不要那樣稱呼了嗎？ ”# O0 _0 k6 K' D' x5 k2 O

“讓式神每天晚上到他那裏去，在他耳邊小聲叮囑：別管忠見，就讓他那樣好啦——好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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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暴露了，你可有性命之虞啊，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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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博雅說話之時，一名身穿唐衣的女子，從對面婀娜地走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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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來到晴明跟前，略低一低頭行禮說：“您約的客人到了。”$ e; B# a! h) N& [2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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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他過來。”% J" \$ ?* G& ?% X

晴明說完，那女子又低頭行禮．循來路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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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我且退下吧……”# ^) _# i6 a. M! c" ?/ C.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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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想站起來。: d$ y( f1 I7 x+ B  a

“不必，博雅。你就在那裏好了。因為這位來客所要求的事，與你剛才說的情況不無關係。”9 U; V/ A% a6 X2 L( \3 J! r( w

“這是怎么回事' ”

“因為客人是壬生忠見的父親，壬生忠岑大人。”

六: `; B* f8 s! t" f$ H. y&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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壬生忠岑穿著陳舊褪色的窄袖便服，端坐在晴明和博雅面前。

這位老人年已八十有半的樣子。兩鬢雪白。看上去像一只猿猴。

晴明介紹了博雅之後，忠岑小聲說：“您是歌會時右方的講師吧。”

王生忠岑曾做過泉大將藤原定國的隨從．為是貞親王歌會、寬平禦時後宮歌會、亭子院歌會等創作過和歌。他作為歌人的實力獲得認可，被任命為《古今和歌集》的編選者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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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喜五年（即公元905 年）在平貞文歌會中，左方的第一首和歌是他的作品：春來吉野山+ J0 W, I/ S$ P: r#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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誇朝影朦朧

此作被選為《拾遺》的卷頭歌。

同年，他為泉大將藤原定國的四十大壽獻屏風歌。又過了兩年，宇多法天皇行幸大井川，忠岑扈從，吟誦了和歌，留下了有別於紀貫之的《假名序》。' L( L5 I) g( P(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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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古今和歌集》以前的歌會中，忠岑留下了不少與紀友則等人並肩的作品，但自延喜七年為大井川行幸獻上和歌之後，他就再沒有留下作品了。% r; H' ~. c- [3 _8 N( O7 p

博雅當然知道這位歌人的大名。1 g9 `) i7 W1 _7 }&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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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擔任了講師。”博雅回應道。

博雅的官位是三位，忠岑的官位是六位——這樣的身份差別，一般不可能同坐於廊內、正面相對，但在晴明的宅院裏，這樣相處變得理所當然。3 Q6 g/ b, i* {- K

反而顯得博雅尊敬年長且已負歌人盛名的忠岑。( L- v/ j. S3 x) B% c. E" k

“忠岑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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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將視線移向王生忠岑：“這位博雅大人也是為了同一件事過來的。”

“哦，是為了忠見的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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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S1 e/ A7 A! b0 F0 Z

晴明予以肯定。5 a% P4 d! y5 I4 {- f*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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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博雅大人也知道聖上要下旨鎮住忠見之靈？ ”6 Q" i8 d$ L* r+ ~3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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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帶這道聖旨來給晴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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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博雅這么說，忠岑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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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真是……”& m, L) H( s# L0 I#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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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有什么隱情嗎？ ”博雅問。: T) q4 z! T9 ]&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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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忠岑大人請求是否可將第二十首和歌的賽事，換一首和歌再比賽一次。/ d( R! x6 @# l( ~. O: ]) [
) J/ H' R8 |: ]: L; ]
忠岑大人說，這是鎮住忠見怨靈的最佳辦法。“" j- P/ O/ s, M-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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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比賽一次？ ”

“當然是私下進行即可。如果兼盛大人答應的話，加上兼盛我們四人就行。裁判由晴明大人擔任，講師則與那一晚相同，是博雅大人……”+ J9 t" V" T, f  {2 D* q) Z

“但是，為什么要這樣做呢？ ” 　　博雅這一問，忠岑便深鞠一躬，說：“說實話．其實那首‘戀情未露’和歌，並不是忠見所作。”
9 L8 Y+ G& X) R7 n/ C9 d
“是代作嗎？ ”3 n+ [9 g1 ?6 g* e0 }( L

“是的。”9 e/ q: V% @& o! Y

忠岑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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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代作並不稀奇。迄今許多人的歌會之作，都是他人代作。僅此並不足以成為重賽的理由……”晴明說道c 情況正如晴明所說，這一時期拿到歌會上的作品，未必都是作者本人的創作。& _0 C2 Y. X  `: v, ]( W

許多歌人把別人吟詠的和歌當做自己的作品推出，這樣的做法很普遍，也是被認可的。2 J/ u0 h8 j# H3 S

“但是，說是代作，在此我卻要老實說出來，創作那首和歌的，其實是鬼。實在是很丟臉啊。”9 ?) H4 b# u/ T5 Z) D

忠岑滿臉慚愧說道。

“鬼？！”( [: i& D* \( `  F
6 E. {7 ~; ]) W5 [* j9 ~
博雅不覺叫了一聲。7 [4 T8 V. d+ x, p2 c

“是鬼。而且不僅是那首和歌，那天晚上忠見所有的和歌——不，迄今我和忠見在歌會時吟誦的所有和歌，其實都是鬼吟誦的。”% d* l4 y4 a2 Y  l

像是豁出去了，忠岑一口氣說完，這才打住。

“全部……都是鬼？ ”博雅問。

“是的。”7 y9 B: k! p" e# A& r% i# H2 \

“怎么會有這樣的事，”

“說來話長。我初次遇鬼，是在寬平三年的春天……”

“那么說——”, j" Q: p5 B' J7 x5 K7 ?4 v
/ J# ?' ]! ?% p" [! E1 {
“是距今七十年前，我十八歲的時候。”! N. `3 g1 j8 i' o# t: {, u) ?
$ X# t5 l& b1 ]+ q
忠岑喉間帶著痰音說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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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0 U. l7 [  ]5 ?0 f8 z

我生於貧困的地方官之家……9 N' a* M3 U# V( p/ W

壬生忠岑開始敘述。0 l, ?# n  D  E, G0 D  a

因自幼便深切體會到貧困的滋味，從明白世事起，便有了進京謀求更高官位的心願。

“卑微的小官真的很糟，不做到高級的宮位，不可能過上像樣的日子。”0 d' ]( l" ^0 l2 L  N
! R1 ?, K7 W+ d9 t7 k: x( A0 n
這是父親經常念叨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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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喜歡創作和歌。

雖然不是高手，但好歹也算自幼能夠吟詠和歌。

千方百計想要以創作和歌為進身之階，只要有歌會之類的機會，便到處找門路推銷自己的作品，然而都失敗了。  M, K8 p# \( V$ I+ V

只要有錢，便能托上更大的人情、門路．也能推銷自己的和歌，但他既沒有錢，也沒有門路、熟人。

我降生在一個什么家庭啊！忠岑甚至詛咒過父親的窩囊，但後來，他明白到自己並沒有創作和歌的才華。& l3 U" H( E0 e# T0 \4 s

好歹能詠歌——然而畢竟只是還算不錯，卻實在不是歌會那樣的場合拿得出手的。( o$ b  [7 m) a: g

不過，是否好歌，自己還是能明白。2 A, I" q: E! O% D
. D! @' p" W9 V
只要他聽過，就能判斷出那首和歌的高下，分得出是好歌還是壞歌。他察覺到這一點。1 U" ]9 e) b- p! `. t) P
; s8 g" ]1 m5 v9 C" Q" v8 S6 O% J6 e; j
因此，他也能估計自己的歌才大致在何種程度。  N) f5 k  I0 w/ S. S"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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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具備辨別和歌好壞的眼力和創作和歌，看來是兩回事啊。”忠岑嘆道。7 l8 \& r' F" q2 `  `# i; Q4 m9 i

那一年，忠岑來到京城推銷自己的和歌，但心願未酬，更痛感自己沒有創作和歌的才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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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花光了，回鄉不成，他上了比壑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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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和歌分手吧。只要能回故鄉，再也不進京了。2 W4 W- E9 T0 ^  i  [3 s1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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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也不作和歌。, Z+ b4 ]: T( ?; B* U* y3 {

他邊上山邊想，淚流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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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是春天，是山櫻盛開的時節。山路上沿途開滿櫻花。' b0 P6 _& y! T) |7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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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團錦簇壓枝低，花瓣在沒有風的時候也散落下來。
1 t( E: Y1 k# `0 @
滿山嫩綠之中，置身山櫻盛開的一角，倣佛被輕盈的白光所包圍。  F, p) C9 V/ S: v- M

多美啊……) R0 i4 x+ }( b4 m: B0 x' v$ ~' d6 c
  T0 H" F# w# g: H' ^. K0 v
自己除了和歌之外，別無他能。自己惟一的才能，又較之他人為劣。5 U& P9 g8 Q  L. j0 r/ J' ]% _$ V

忠岑如此年輕便知道了自己的才具。

雪白的櫻花，在忠岑眼裏呈現一派傷心之色。# V5 e% v0 F0 \8 k6 c7 q

正當此時——他聽見了不知從何而來的、倣佛是神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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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芽嫩綠蔚成霞) r- G/ Z- X* l! D! g5 Q" r
8 t: F. B$ E% x) _9 M
離枝尤香是櫻花! ~7 T: ?& l* |: V
) W  E/ C: S& t) ~2 a
好歌。　　而且，似曾相識。$ z* b1 l* l# g; f
/ S9 E8 n" G4 x# q* s
那么．是在哪裏聽過？正尋思時，又聽見了吟詠同一首和歌的聲音。

那么……
7 N/ s) n; r$ z2 }
有人在吟誦這首和歌嗎？那聲音好像發自眼前盛開的櫻花．也似來自頭頂上的櫻花樹梢。
- w- F6 ?' f. y+ N, }
但是，既沒有人攀上櫻樹，附近也沒有人跡。  c) t+ I4 [, D8 x5 o! k
9 w  c" K4 P' w5 s1 h' r) G2 x
對了，是《萬葉集》吧……7 G- W4 O' @" s( K' @+ ^

《萬葉集》的無名氏作品中，應有這首和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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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為了應和那個又傳過來的聲音，自己也吟誦起那首和歌。1 o& k" u, S% w5 t!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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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那個聲音說：“新芽嫩綠蔚成霞——”, x, d0 z7 o6 l$ g7 @" P' E

忠岑便接上道：“離枝尤香是櫻花。”. I* {$ S$ F8 U+ e

從樹幹上方傳來愉快的哈哈笑聲。

可是，左看右看，都不見人影。8 f3 z3 M* A9 I- @& b! l1 j: R

難道是看不見身影、卻喜歡和歌的鬼嗎？難道是鬼對這山中盛開的櫻花美景一見忘情，情不自禁地脫口吟出了佳句？就算真的是鬼，忠岑也不覺得害怕。/ S# u2 `: E" B) p
' h: G* O, y" L0 Y# m# `
當時的事僅此而已。1 g: t& }, E0 v7 o

回到攝津國，幾天後的某個夜晚，忠岑正獨自苦吟。4 u! |9 [/ t+ N
1 p. W/ |; J. ~5 x. W% \# N, ?
他想創作和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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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2 S, o& U- W! |) H5 T

但是．越是苦思冥想越不得要領。' p7 o4 R$ W" r2 ?
' h0 U  ]" k) `& [2 T( E
自己沒有這方面的才華——似乎自看透這點的那一刻起，他比之前更加難得好詞句。0 @/ \. x% ?: U/ K+ T' {9 V( C3 E

“入春——”
" W7 E2 ]0 {9 f0 D& @
忠岑試說出第一個詞組，感覺還不壞。

其後應接上“惹愁思”呢，還是其他表達？他遲疑不決。9 \3 W; J* Y1 B; g+ _4 C

“入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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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把同一詞組說出口時，一個聲音不知從何而來：“即念吉野美——”0 O. B8 W6 E- w% F

“吉野美？ ”

忠岑剛一接口，馬上有一個聲音結句：“山繞飛霞心中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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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春即念吉野美．山繞飛霞心中現。”1 L# G9 x' E7 r9 a6 k/ L- H- O- @0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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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一佳句。

“是誰？ ”9 R  p4 B7 Y+ L# X) Q$ [: J

忠岑一出聲，那個聲音便道：“是我是我。”3 B( o6 U5 l( }' |+ A0 `

“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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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前不久，我們不是還在比壑山相會了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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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9 I  E. V/ ^, m! ~- K$ z
0 B0 G  `  A. N7 x1 i) |
那聲音沒有答這個問題．又說道：“我為你作和歌怎么樣？ ”4 Z& Z; \$ d$ K7 A
3 q6 }! @7 w: c- d/ ]
“作和歌？ ”( R, R" s  n$ _9 j" y; a
6 ~5 R7 Z/ [8 T+ C; ^3 z
“對。你當時不是在想．自己沒有作和歌的才華嗎？ ”

“照此說來，你不就是鬼嗎？ ”7 |+ a4 R5 `% G6 K

“對呀。我就是你們所說的鬼啦。不過，我也並不是一開始就是鬼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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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0 r- i0 {. j+ ]: W
, d+ K% Z' i" q5 o; x9 H( W" \" h9 ^
“你知道《萬葉集》裏的那首和歌：”新芽嫩綠蔚成霞，離枝尤香是櫻花‘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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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知道。那天，在比壑山的櫻樹下，你吟誦的不就是這首和歌嗎？ ”
, R; @7 L: e% S2 G/ D2 {" i' r; o% |
“這首作者列為無名氏的和歌，正是我的作品。”
7 y. E* L( W+ ?# b2 w& n
鬼的聲音大了起來。. P# f" K# h* k2 x

“怎么……”% Y9 Z# X- T$ e. y/ I
8 `7 x" c, Y: \' r5 t. S, b
“我作的和歌流傳世上的，除此之外還有一兩首，而且都列為‘作者不詳’。* `8 _7 _/ O6 Q

這是多么可悲的事啊。我實在是太惱火啦！ “
' x; {7 `7 X$ `
說著，鬼的聲音變得高起來。: Y% m( s; C, c. N* s

“怎么能夠容忍這樣的事？！”8 Q1 S0 N4 p% Z1 i6 M& ?% C

嗚嗚！嗷嗷！鬼放聲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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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死後，因為執著於和歌，死不瞑目而變成了鬼啊！”2 O: a. L" P  Y! a6 x6 ~+ x
9 o- ?5 X% Q2 s$ {
即便是鬼，一見美麗的櫻花，就自然地將自己所作的和歌吟誦出來——那聲音，也就是鬼，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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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想參加歌會？ ”. C4 ^# _3 f- P$ T' h7 B8 n+ p2 F0 `
0 Y" d. \( {4 Z! s
“想倒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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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如此，你就讓我來寫和歌。我代你作，你可憑這些和歌參加歌會。”: H5 G* T: ?: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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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得通嗎？ ”

“沒問題，因為是我作的。”鬼說道。- a" P! n1 l% l/ f' V6 r
1 ^7 g+ |( |& Z! S( Y. y  N
鬼又勸忠岑：你好像想過不再作和歌了，對吧？不如接受我的提議，怎么樣？

讓我一顯身手吧。你以參加歌會為樂，我則以自己的作品在歌會上被朗誦為樂。這樣豈不兩全其美？遲疑再三，忠岑最終聽從了鬼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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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每當傳來舉辦歌會的消息，鬼便找上門來。

“我來啦。”鬼打招呼。3 {* B0 u" _$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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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拿出什么作品好呢？對了，這個怎么樣？ ”( C5 U) m1 G! Z3 b0 J9 W5 o
4 E' L: n  U  j0 N  Q/ y
鬼興高採烈地創作起來。6 J3 u1 M' C) a" k7 g, b;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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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如此，三年仍是如此……. T( p( Z  m" P+ P% |% S6 Q

“最終，連兒子忠見也被鬼附了體，直至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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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對晴明和博雅說。, n( X# q+ {0 z' b5 S3 @
3 p3 b, h5 }+ W2 _& ^
八

“原來如此．情況已大致明白了。現在那鬼的情況怎么樣？ ”3 _, j6 O. Q, A/ ]* W- X" [8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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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完忠岑的敘述，晴明又問。) @  E+ O( v5 Q/ v
0 B& {6 P) F! D3 U7 L+ g. b4 z! j
“它和忠見一起來京城之後，直到現在，將近一年都杳無音信，不知道它在哪裏，在幹什么。”忠岑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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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樣……”

“不過，事情至此還沒有結束。”- o2 `' M9 c5 _% a
5 R( Z3 f2 I$ F( h8 H, \
“還有什么事？ ”$ O& f) Z- W% D( a' q& o

“請看一下這個好嗎？ ”& ?; X7 L) _8 b4 s- ~

忠岑從懷裏取出一張紙片，遞給晴明。

晴明打開紙片，看裏面的內容。' F, Q9 h7 o+ O; R" p2 L( o- r

上面寫了一些字。

像是和歌。

一看紙片，晴明不禁稱奇：“哎呀。”

“究竟是什么？ ”+ r: P  `+ Y! }" j

從晴明身邊探頭窺視的博雅也不禁喊叫起來：“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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紙上寫的是這樣的和歌：眉宇之間隱深情人問是否我相思“晴明．這不是……”" L7 m7 J, s" h7 W1 ^) ^

博雅說道，“……和兼盛的和歌一模一樣嗎？ ”* f9 [( R- D% Y: w4 |* A' S% |

“的確一模一樣……”8 W) Q4 E( t8 `3 s5 ~8 O2 l
7 W# W8 y  x5 e9 G# G$ ^2 w3 W3 P
“怎么會這樣呢？ ”

“忠岑大人，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晴明問。3 E3 t5 s/ k7 P" a
: s* k+ }1 Q/ w+ o: K
“那旱我編纂《古今和歌集》時，沒有收入集中的許多和歌作品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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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為什么會和兼盛的和歌一模一樣呢？ ”4 P& w7 U; ]4 U+ Y5 U  i. O  f
0 o  w4 Q' O$ u; K& ]  k
“不是它與兼盛的和歌一模一樣，而是兼盛的和歌跟它一模一樣。”2 M6 Y& H% @  A

“也就是說，兼盛的和歌以此作為原歌，倣作了‘深情隱現’的和歌。”' q9 Q* [- I) p& E: Y- b# d4 ~7 q
8 e- ~; T5 }5 [  g
“是的。”

“擔任裁判的實賴大人或聖上知道這件事嗎？ ”) a) D! w3 Q: |/ h8 t! Y, [1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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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怕不會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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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某一和歌為原歌，模倣原歌男作——這種被稱為“摘取原歌”的手法，在當時是普遍的做法之一。
8 E, p1 p* ~% b
但是，歌會時若出現這樣的和歌，無論多么好，評價都很低。
5 [! e7 H7 _; t% }3 z8 k8 ]  C  O
尤其是與對方的和歌難分高下時，如果一方的和歌是沒有原歌的新作，當然是新作獲勝。

也就是說，以此看來，兼盛的和歌應輸給忠見的“戀情未露”和歌。

然而，兼盛卻是勝者。6 P, @/ |; ^; v8 E: A! y

“不過，這件事兼盛大人沒有責任。”忠岑說。　　如果有人應為此事受到指責，那就不是兼盛，而是擔任裁判的藤原實賴，或者是推崇兼盛之作的天皇。此事與他們的和歌修養有關，雖然裁決是根據天皇意志的，但是又不能對天皇說：你錯了。; c. k0 y/ `5 K* v- ]0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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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是這樣。”: u% [* R/ I0 R! X4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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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抱起略膊，凝神閉目。4 s9 N/ H: i" h  @* d; m

過了一會兒，他睜開眼睛，說道：“總之，我們三人先去見一次忠見大人，應該沒有錯的。”$ ~% M+ P2 y8 W. Z8 K2 B$ e

“我們來努力一把的話……”7 o1 N9 |. V! x, Q- D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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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不成尚是未知之數呢。”5 q9 n7 X" z' G

“那么該怎么辦才好？ ”

“究竟會怎么樣，看今天晚上。忠岑大人且先觀賞一下京城裏的櫻花什么的，請晚上再到這裏來。”" t3 T4 ~4 W9 V- L) N4 c/ o: v4 e. J

“打擾了。”

“博雅，你也可以吧？ ”8 F3 O- U+ h' N" E

“當然。”博雅答道。

“那么．忠岑大人，您走之前請把一個東西帶在身上。”

晴明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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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么東西？ ”' {+ h$ ]2 r. K  T!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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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類似護符那樣的東西。只要有這件東西，你盡可放心地在京城裏走動。”2 j/ b  l4 D7 Y+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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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揚起頭，“啪啪”地擊三下掌，說道：“青蟲呀青蟲，把我的文具準備好。”

隨即．剛才來報告忠岑來訪的女子，挽著唐衣的衣裾出現了。2 i8 @7 Q$ E- {! }' V8 G/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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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手上拿著硯盒、紙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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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自己研墨，然後取過紙筆，將紙舉起以使博雅和忠岑看不到，揮筆“刷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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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下幾個字。- M2 I5 E5 s+ ~6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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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墨汁幹了，晴明把紙片折疊幾次。說道：“好，把它放在懷裏，放心觀賞櫻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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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一邊接過紙片，一邊問：“非得賞櫻不可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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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是跟晚上的事全無關係，所以務必……”8 o" J$ q" `: s: l, ]1 M! C6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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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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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將折好的紙放入懷裏。，“哎，博雅，到傍晚還有時間．趁著現在讓青蟲買酒回來吧。”7 ^8 P- M# |) e( A

“買酒？'‘”對，因為等待忠見大人的時候，會覺得冷。“& {3 N4 H9 O$ Q( S2 Y# k) A7 \5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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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朗朗地說道。% r6 v; Y2 E$ f*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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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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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宸殿前，四周被黑暗所籠罩。( n& v& W- i" O& z- ?& u7 k; W

月亮高懸天上，灑下滿地青光。只有大門和建築物的背光處黑糊糊的。& K4 @' f' P2 n" c2 l: F

地上鋪了墊子，晴明、博雅、忠岑坐在墊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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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人手中端著酒杯，飲酒。/ L$ r2 T; u. X5 X! ?; w, X

斟酒的是青蟲。! Q# M1 t9 I) P, ]

“怎么樣，博雅？幸好備了酒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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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對……”2 d  ^; b' F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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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表情勉強地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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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入靜。

工匠們今晚沒有一人留在清涼殿。6 Y5 i3 V8 u" r/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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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有忠見的亡靈出現，眾人都在天黑前走了。( _0 a8 ?5 B* z+ w

“忠見大人今晚會出來吧？ ”博雅同晴明。* h: w: Q/ J  P6 }8 y2 ~

“會吧。”. W8 ~, W7 Y*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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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端起酒杯。! y$ r# u! G% ~%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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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從清涼殿方向冒出一個高亢的聲音：“戀情未露……”( ~+ @* O! U% F( G7 A: h1 {

“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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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小聲說。6 X1 M- s/ J3 f5 R9 {' p$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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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已知……”

聲音緩緩地接近。% J5 h% t* _: j- \* @# a5 W) F9 h

不僅僅是聲音。某種動靜也隨著那聲音一起向紫宸殿方向移動過來。

“晴明，是忠見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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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壓低聲音說。! j# @) S$ m6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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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下出現了一個人影，發出朦朧的磷光．從清涼殿方向走過來。

一步，兩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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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右腳緩緩地交替邁向前方——壬生忠見慢慢走來。% x- D( o* A$ d3 {" C% I  u+ ?' k9 D

“本欲獨自……”

細弱的尾音長長地拖著。  Q2 n9 J( g' x-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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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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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向兒子打招呼，但忠見的視線沒有任何變化，倣佛這邊空無一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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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看得見自己。' p3 B! U5 I' q! C

他只是走著。. Y, |$ ^! D6 V) G, B7 F

眼睛凝望著虛空。0 j" k- l" ]4 K  L6 I/ m6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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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相思……”- \9 P+ l  H7 |  d, t

最後的聲音在月光下拖曳，倣佛蜘蛛絲細長地延伸，然後消失。　　在聲音消失的同時，忠見的模樣也消失了。9 e1 M" M7 P* t0 j/ i. `0 y  J

博雅茫然呆立。% e, Z6 P- j" R) I" t
2 q1 d7 u. V1 H  ]3 k, f6 c
“竟有那樣的鬼嗎，晴明……”
4 M- q) {  k) S1 [
博雅喃喃地嘆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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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忠見……”

紫宸殿前，掩面站在忠見消失之處的忠岑小聲呼喚著兒子的名字。; v; _9 e' \! n$ ]: e& [( {

“忠見，忠見呀……”6 P/ j, S* B  X2 `' R- L" |( z

聲音奇特。) @( X" r1 j1 Q

並不是之前忠岑的聲音。. d8 y# l5 W( t1 J

“忠見，忠見，你變成那個樣子了嗎？忠見啊……”5 m2 Q- q5 K# |9 K  a7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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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拾起頭來。/ I" J. [8 G0 m  k- J7 V
" K" |3 [" {# l8 u4 F% y
雙眼在月光下閃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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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淚光。% c$ f: O) l. J( C: G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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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在哭泣。8 ?' ]' R2 _" q8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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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大人——”. n# q% I; f$ i" `9 W# t0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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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想走過去，被晴明阻止。4 V) V+ p, u! ~$ x: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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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博雅。那人不是忠岑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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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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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僵住了，他細看原以為是忠岑的男子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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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子嘴巴歪著，長牙突出，放聲痛哭著。; V; _4 Y! a- o  ^0 n6 }2 j, u

“怎么回事，晴明？這人究竟是誰？ ”

“是附身於壬生忠岑大人、忠見大人兩代人的鬼嘛。現在，它以忠岑大人的身體為憑借，附身於忠岑大人。”

“晴明，這是你幹的嗎？ ”
, v- G& S4 D, v& M
“對。我把這鬼所詠的‘新芽嫩綠’和歌寫在紙上，作為咒使用，讓忠岑大人拿著，喚它進來。鬼便附身於忠岑大人，一直來到這裏。”) l% q) z+ g9 }0 l5 k# C+ Y6 O

晴明來到忠岑跟前，向附身於忠岑的鬼問道：“歌會的時候發生過什么事？ ”( ?5 j/ f; R) v
8 C: c# U" e( [. k, o
但是．鬼答不上來。
+ @. E$ n+ y! e* [3 ]' l
鬼抱著頭說：“啊啊，忠見啊，對不起。是我把你弄成了那樣的鬼。

弄得跟我一樣。“9 ^6 E% z: q0 R6 T

“發生了什么事？ ”晴明接著問道。9 P" }6 M; W  ?$ e1 X

“那家夥——忠見那家夥，最後一首沒有讓我來作。他說要自己作，然後就作了……”5 S& [% k6 n/ w) H  w2 _/ B
% ?  i8 R4 U2 R  |( V' h4 d
“就是那首‘戀情未露’的和歌嗎？ ”' z( c9 y& M+ Q9 L' G

“對。忠見第一次拿自己作的歌參加歌會，然後輸掉。”3 ]0 N# S! I! {0 J( _! S
8 V! n% T: h6 H
“這樣一來就明白了。”
+ n! I4 E7 H& ]* F" k
“你明白了什么，晴明？你們陰陽師懂得什么？陰陽師能做的，就是這樣子把我們抓住、又放掉而已。那又怎么樣呢？ ”- V& L1 r) s- m' k

“你喜愛忠見父子，對吧？ ”
$ q0 M, |2 H3 w8 K
“當然喜愛。我就是喜愛他們。他們愛和歌懂和歌，但是．沒有作和歌的才華。2 C& G; Z* S- u4 ~9 }, M
2 k. A  @; ~/ G8 J" a- m" o
所以，他們需要我。“+ |  x1 \9 z' h7 ?

“……”* w! ^& H5 q1 M* r: J/ Q

“我給他們創作歌會的和歌很快活。這次特別高興。如此奢華的宴會前所未聞。/ B% ~# Z% A: I* Z4 H
& E) x9 ]2 O" d- J% `, f
我也很樂意和他們一起作。哎，F 回要作什么和歌？ “/ y# u# c8 A# k& R& c

“我想問一下：是忠見大人說他自己想作和歌？ ”$ _. _( m3 C2 w, ~! R
5 H* h* G2 Q$ n$ U* o- w
“對。他說無論如何也想作。就這次。所以我就說，你作吧，不妨一試。無論是怎樣的和歌，由我做點手腳，能贏下來……”
9 ~) R, }1 j! O( F5 Y  c
“忠見拒絕了你的幫忙？ ”
* D9 g% O- B& }. K/ s* m7 o
“對。忠見說，別多此一舉。我要以自己作和歌的實力來參賽……”
; b& n; i- Q% y1 I* D& U  I& o
“然後。那首和歌就與兼盛大人的和歌比拼第二十個回合了。”

“對。我對忠見說了，我隨時可以讓你取勝。歌會那個晚上，我也在現場。我說，我會在場的，一定會在場。所以．無論什么時候，如果你想借我的力量取勝．馬上站起來說‘我想贏’就行。我還在。我留在現場了。忠見啊，為了告訴你這一點，我在講師的耳邊嘀咕了，使他弄錯了讀和歌的次序。你不覺得那事情不尋常嗎？通過那件事，你知道我在現場了吧？ ”$ Z  B" X) Y" g' I# d
  d1 D' P- k4 A, C, e( k
“那是你幹的呀？ ”# U1 I" {# Y2 f; v* C( s

博雅的聲音變粗了。; v; X% j. j3 L9 P

“對呀。就是我幹的……”
% ]5 h1 l, B+ V, K
“為什么沒有實施？ ”
" R* I  }0 `8 a  y( Q+ V
晴明還是接著追問。

“我原打算無論忠見想不想．都要讓他的和歌獲勝。可沒想到……”) d4 o: y9 h, |. ^8 R4 r: D

“沒想到什么？ ”

“兼盛提交的和歌，竟是我的作品！ ”

“你的？ ”/ y. }6 K; u3 a3 r, p

“眉宇之間隱深情．人間是否我相思。”

“那不是兼盛大人所作和歌的原歌嗎？ ”
( y3 Y, D8 w( X+ z0 ^5 T# Z
“兼盛把它稍微變一下拿出來了。而且，他改過之後，竟比我的原作又好了幾分……”' _8 X: d" d* U5 U- E# C

鬼的聲音顫抖著，將忠岑的腦袋左右搖晃。+ A( h& ~. I' v# f4 N1 B

“我心亂如麻。不知讓哪一方獲勝為好。無奈之下，便撒手不管了。我逃走了，勝負就看天意吧。沒想到……”8 |+ N, T7 v) a& F* j# x. H: [
1 X9 m) h& L( W3 d( p9 e
“‘深情隱現’勝了……”/ E  ~+ p: Y6 C1 V5 H, P: g! o5 G
; w; n. @+ ~" V
“對。”- C/ F  g2 e; _% e8 H0 p% P1 ^( v
7 v$ V( \7 _# t2 z( O
“……”

“然後，他竟然那樣就死了。我真糊涂，沒想到他是那樣固執的人。”; A; r2 U% M& |$ @& m4 I) ]$ s

“原來如此。”
% ^$ V' H+ w' J% q( }
“晴明，你要把我怎么樣？把我消滅嗎？ ”1 S+ n* o1 x9 E) t* B4 Z' z
5 O! }7 D3 R4 ]- E' u; C/ c
“不。”
1 ^5 D( p/ i* |
晴明伸手到忠岑的懷中，取出寫有和歌的紙片。# X0 z" Q2 Q1 P

忠岑神色哀傷地望著晴明。
8 J7 Z& U9 u: J1 @# X
“消滅掉也無妨吧……”
! `* L2 M' v- H8 {' X
鬼小聲嘀咕道。& c* B* t( L$ i: ?+ Y7 @/ b" w! B
6 e1 H. m: j( i0 o% r, D
他凝望著黑暗的虛空，好一會兒才凄涼地笑笑。
' d* L3 V9 q, a2 p1 |8 w
“嘿。”
( G1 _) X9 b6 G
像抽走了什么東西似的，忠岑的表情復歸原樣。

“晴明大人，這是怎么了？發生過什么事？我剛才是怎么了？ ”
- \5 a) g2 D; R7 n0 c! f
“鬼附體啦。”0 O2 e. ^' s' _5 B. ~* P) c% L: Q' w* O
6 L8 Q5 j( x$ P; O
“鬼？ ”
% t) f* D( Y9 D$ _* T5 t% G* L: S+ u
“以後再詳細告訴你。都明白啦。”

“忠見呢？ ”  p7 G7 S; Z% x8 s3 _" _4 O/ p

“忠見大人已經無可挽回了。這樣的怨靈不是我晴明之力所能應付的。由得他是最好的辦法——我向聖上稟報好了。”/ W* Z, x  R# B. H( U0 u) W
: y' l; |! @' b1 ^+ K
“晴明．鬼呢？ ”

“走掉啦。”

“走到哪裏？ ”

“哦，去哪裏了呢？ ”7 D1 {* m9 |" o$ ?

晴明喃喃道。

結束
; U4 v7 M' @# g5 d$ P
“竟有那樣的奇事！ ”
7 b& a8 K6 d- K1 f: X! i9 \& ]; _0 |
廊內，博雅感慨良多地喝著酒。
( C  B1 L% s' [8 Z. ^; k
事過一年，匆匆春又來到。! G2 H7 N$ b$ L3 L/ Z
1 M# g+ e" h. s, y8 V
“哎，晴明，忠見大人今晚還出來嗎？ ”

“應該會出來吧。”
4 O0 m; n' J: o6 `( k
晴明的聲音顯得落寞。+ R5 U2 Q; l$ I3 E( t. x" h
4 h, O7 K$ @7 l8 k6 X- Q
“不知怎么了，突然想見見忠見大人。”0 d$ i1 ]) t0 \# {8 K

“是啊。”
4 b' q, P1 j) D9 Z* n
晴明點點頭。

“要去嗎？ ”

“走吧。”

“走。”1 |5 ?6 Y  M# N% j1 ?
0 T' z# r6 c0 n9 F
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

提著酒瓶，晴明和博雅在夜風之中，向宮內走去。

“忠見大人也要喝酒吧。”# T' y5 R" d" O( `7 J* s7 j

“是啊，他喝不喝呢？ ”

二人邊走邊說著不著邊際的話。

“月色好啊，晴明……”8 C! L  C& h; K6 f7 S* K2 P

博雅冒出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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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中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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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

發表於 2007-8-26 11:40 PM | 只看該作者

迷神* r" R$ `- y6 w0 H( r+ W

一
5 l& H9 z- O7 Z
櫻花盛開。

密密麻麻的花朵，連枝條都壓低了。8 G& x$ X% R3 P, f
3 L* D) J! E! m5 D7 H
沒有風。, D0 w1 a/ d0 N
; q" E2 N( P8 e4 }; `- C; L
風連一片花瓣也不願吹動。

陽光明媚，照著這些櫻樹。$ {. c) X' k! Z$ x+ ]

在安倍晴明的家裏——源博雅坐在外廊內，和晴明一起眺望著庭院裏的櫻花。
* n1 `; b+ B, F2 v! F8 S$ Q
二人跟前有一個裝著酒的酒瓶，各一只酒杯。杯子是墨玉做的高腳杯。' z, e1 d* Y8 }! p0 p2 Z
- a; L# G: L8 O) i0 C  F, p5 Q
那是夜光杯。% g2 \, [7 h- J* x* z" [3 O

葡萄美酒夜光杯. e$ B5 Z8 S( b% N

欲飲琵琶馬上催是來自大唐的王翰吟詠過的杯子。

看一眼櫻花，喝一口酒，放下杯子，再看一眼櫻花。5 |( C6 d# m/ [7 B: R- K! Y
4 C: ]3 Y5 E& v+ x. P  c
突然，一片花瓣飄落地上。

僅僅一瓣而已——倣佛照射其上的陽光滲入了花瓣，令花瓣不勝重荷。- n0 ]4 w4 D8 s. m

“晴明啊——”
$ ?6 }4 H. M& D
博雅壓低聲音說話，倣佛怕自己呼出的氣息會驚落花瓣。( X# y+ |1 r$ v& J1 j8 W! {

“什么事？ ”2 _, n% |" ?/ i5 J

晴明的聲音近於冷淡。! s8 |4 n$ ]# K7 F3 y

“我剛剛看見了動人的一幕。”
2 P8 L% m+ r$ I# M4 `0 l4 ?1 ]
“看見什么了？ ”: o5 C# ~8 O, J0 D  ]/ P% O
; M3 E' z( B9 O4 X$ Z6 [( n
“我看見櫻花的花瓣，僅僅那么一片，竟然在沒有風的時候飄落地面。”& k) B! d: c; V" n

“哦。”7 Z6 X) U. q9 X+ N2 |0 [2 p

“你沒有看見？ ”
3 R" d3 p- {0 H4 ?
“看見了。”

“你看見了，沒有產生什么感想？ ”
8 M7 s+ D  z+ f
“什么感想？ ”- g& q/ R8 |+ j/ ]( [. ^/ z
, t# ^6 M/ b/ B) p9 @0 \
“就是說呀，晴明，那邊開著那么多櫻花…．．”7 ~9 K" @1 l% t& s
* e6 a4 w/ |" z4 W/ ^
“沒錯。”+ a- Z: k; n' ~- s8 W% Q' l

“在那數不清的櫻花花瓣中，在連風也沒有的情況下．卻有一片花瓣掉了下來。”
# L: p7 f7 D. f" I! R" W# G$ B
“噢。”/ c: r* _$ o0 h

“我看著它掉下來。可能過不了幾天，櫻花的花瓣就開始逐漸散落，到那時，落下的是哪一朵哪一瓣，就完全無從知曉了吧。可是，剛才掉下來的那一瓣，說不準就是櫻樹今春落下的頭一片花瓣呢……”9 H0 J6 R8 o8 F6 G) W/ C
" N9 X+ h# f$ t, H7 ^! @* ^6 v
“噢。”2 \7 X* e3 [4 n% ~: X/ Y
5 {* ]2 X& E+ d8 M, M; n% D7 j
“總而言之，第一片落下的花瓣讓我看見了。這豈不是動人的一幕？ ”

博雅的說話聲大了一點。
$ z4 O3 G5 _. J$ g3 O- K4 }7 }9 ^
“然後呢？ ”

睛明說話的腔調還是不冷不熱。/ k% E# x+ K% A5 q
' g* P8 P2 S. a! A4 f
“你看見了那一幕，什么也沒想？ ”' r0 b3 U5 W  r
$ [! ^; c( }' \: s
“倒也不是沒有。”
( x: ^0 q) L1 z# ~
“還是有吧。”) x+ }* q& o1 i
6 p' h, G$ ^' X# }- e
“有。”

“想了什么？ ”* d$ D6 l$ E: z: p7 J
# r7 t: |" {7 b. [  j3 n# `6 J
“比如說吧，因為花瓣落下這件事．使你博雅被下了咒之類。”' R4 F- h$ \/ z7 t6 K8 L1 _
: w8 O6 }* U% v5 @8 w# U' F
“你說什么？ ”6 A, _6 g' `: i

博雅似乎不大明白晴明的話，追問道：“那花瓣掉下來和咒有什么關係？ ”* L/ i2 e, R  L+ `3 r  C& Z
: G6 G" Q! g6 K  u, _" G& {" j
“噢，說有關係也行，說沒有也行。”  N, n' x2 Z: i" h0 D  H

“什么？！”7 r" f% ^5 Q& r' y8 s3 E

“博雅，就你的情況而言，應該是有關係。” 　　“等一下，晴明。我一點也聽不明白。如果說是我的話就有關係，換了別人，也可以是沒有關係嗎？ ”" j* W0 g) n$ K- C' t. ~' e
+ t* S1 r- F/ y( ?9 D$ U7 }
“正是這樣。”: w4 [. r" L4 b
# v, z! h' D, Y% r9 {+ l
“我不明白。”8 P/ [7 Q5 E2 ]6 o2 i! I

“聽我說，博雅。”3 h, a2 B# Y8 z9 ~2 _: ?3 @

“好。”* t3 r- b  O" J" F2 D( Y

“花瓣離枝落地，僅此而已嘛。”

“嗯。”

“但是，如果一旦被人看見，咒就因此而產生了。”

“還是咒？你一提咒，我就覺得你把問題弄得麻煩起來？”
. D$ B2 Z; y, M
“哎．別這樣，聽我說嘛，博雅。”* y" j4 B( h+ t2 Z2 Q

“聽著呢。”
3 P) I$ t; d' g
“例如，有所謂‘美’這回事。”
$ `9 v- L- b, l# ]5 ~
“美？ ”+ I* @7 h5 w4 {2 Q

“也就是漂亮呀、愉快呀什么的。”, J7 j$ F& X$ _0 E4 k
$ h" R' e& b5 s8 }; _% \9 t
“那又怎么了？ ”
5 ~% h6 v1 f3 _6 W- \
“博雅，你會吹笛子，對吧？ ”

“對．”! M3 l2 z$ u7 c) J  W5 q, E0 j# [

“聽到別人吹出的笛聲，也會覺得美吧？ ”, m8 |/ |8 e0 f4 B# Z+ y

“會。”

“但是，即便聽了同樣的笛聲，也會有人覺得美，有人不覺得美。”

“那是當然。”. j+ F7 P, R+ W" X( l! t

“問題就在這裏，博雅。”* x$ l# `, g, n1 F

“在哪裏？ ”

“就是說，笛聲本身並不是美。它和那邊的石頭、樹木，都是一樣的。美，產生於聽了笛聲的人的內心。”; V) F" \0 Q% y

“唔，對。”: Y1 P, B; {1 B! }+ f: j0 G

“所以。笛聲僅僅是笛聲而已，它在聽者的內心產生美，或者不產生美。”
. B; J$ _# r6 E# j& O& c3 Z) u: v. X' Y
“對。”# U1 H5 \& f9 K8 B' U; e
7 ^+ K2 G0 H) h
“美也就是咒啦。”( E# h! R" f7 x/ v* E9 y1 b

“對。”/ G. w  S& }: U6 n$ S% T# F

“如果你看見櫻花瓣落下來，覺得美，被感動，那么它就在你的心中產生了美的咒。”! J1 m9 B. s( }; A2 g: @) B7 `
! D  y) H4 `& K# |1 W) }$ b
“對。”: J( l. N" |! Q* Q6 j; T
/ r- I. C$ j3 ~) N
“所以嘛，博雅，佛教教義中所謂的‘空’，正是指這件事。”( v0 n! A6 l% R
& Y( H* Q* [) H9 y
“你說什么？ ”' ]  [7 j7 J9 S4 t; `5 Q
* ]& b( p8 j* r, d, h& k9 x
“據佛家所言，存在於世上的一切，其本然均為空。”" q/ @3 D, x4 p! S* l

“你是說那句‘色即是空’？ ”& u& `  c8 T8 t6 q* M
# G  }+ L" n1 t* U+ e2 q
“說‘有東西在那裏’，必須同時有那個東西，以及看見那個東西的人，才可成立。”
& r) t) Q/ Y' s8 `, S; F  c
“……”3 I: |6 @* g, ^) j; D! u/ E. W
' R, w; r/ s% i" K& g# R5 B0 T( I
“光有櫻花開在那裏，是沒有用的。源博雅看見櫻花盛開，才產生了美這東西。* D8 q7 V1 b5 j3 ]& s: d
; U4 ]. W7 O) Z' h: Q" f% h
但是，光有源博雅在那裏也不行。有櫻花，有源博雅這個人，當博雅看見櫻花後被櫻花所打動，這才產生了美。“& \% P3 |. |. ^; j  _6 d) E
7 k8 M$ F6 d3 h
“……”

“也就是說，唔，這個世上的一切東西，都是通過咒這一內心活動而存在的吧。”

“晴明，你平時看櫻花的時候，老是想得這么復雜嗎？ ”

博雅泄氣地說。" m  x1 B& _( z4 O# B& p( a) s
8 L7 N2 b8 k$ E. s. i" J
“不復雜。”
7 y. j! A: p. k4 y) J
“晴明，你直白點吧。看見櫻花落下，覺得美的話，你就認為美，不就行了嗎？要是覺得很奇妙，就認為很奇妙，不就行了嗎？ ”
' [$ D7 X3 F; B' D! }9 u1 K
“是嗎．很奇妙嗎……”. B1 \( V1 D& X# u5 N& I. }1 s/ F
" P3 Y$ {4 u' A' N
晴明喃喃道，似乎在考慮什么問題，沒有說話。
# m6 t* ]# t4 Y7 p
“喂，晴明，你怎么啦？ ”
, _. I( ?: ]9 u- `5 `
博雅催促沉默下來的晴明。. a( e$ S. A  \1 c  u

但是，晴明沒有回答。4 ]. L5 T% A- B5 p9 U
9 ?( Y0 h8 }; |1 c4 D. d
“喂喂……”
8 L( @! h3 u: k
當博雅又一次向他搭話時，晴明說了一句：“是這樣嗎？ ”  I, Z/ x2 q) R8 X
' {( Q# H: Z" G' G7 l' ^
“什么‘是這樣嗎’？ ”9 \  i1 h& G2 t1 p6 B
! W6 O' m3 L8 Q- X0 r+ _
“櫻花呀。”
- A# u- @4 l0 K) S
“櫻花？ ”

“櫻花就是櫻花嘛。剛才不是說過了嗎？ ”; V* k+ L) P! b% Y
  I' t9 ]+ p$ U6 D. g9 t8 Q$ B1 J' R9 D) @
這么一來，博雅不明白了。! k: ~+ t  J" i( O

“博雅，這是你的功勞。”$ h1 Q, m" U/ D& n

“什么是我的功勞？ ”1 ]9 w/ N4 r: e

“多虧你跟我談櫻花的話題。”& j3 y$ v" @  D8 z& v# n' W. Q, Z; ?: d: [
( M& h9 E- f* a+ g) m
“……”
; h. z) g4 }: @. @" y
“雖然我自己說過櫻花僅僅是櫻花而已．但我並沒有注意到這點。”

雖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博雅還是點點頭說：“原來是這樣。”
# m4 r  Z$ Y0 t
“其實從昨天起，我就有一件事情想不通。怎么想都捉摸不透，現在終於明白該怎么做了。”
0 ]4 I/ `2 r( B  [% t1 x: C
“晴明，是什么事？ ”, I" B2 Z, x9 D+ t' g6 f5 n; m" _
+ w2 O* K8 r$ P0 E5 d. b& @( w
“稍後跟你說。在此之前，先要求你做一件事。”
' A, F; n5 y! L9 X
“什么事？ ”
0 q( Q# j& u0 _8 K8 N) j
“在三條大道東面，住著一位叫智德的法師。我想麻煩你走一趟。”) [0 X; F" D. G3 Z, p
( {9 r2 Z$ p$ M
“可以。問題是，到他那裏幹什么？ ”; x% B& v7 e/ R% f) F9 v6 S+ Y

“說是法師．其實他是從播磨國來的陰陽師。三年前起就一直住在京城。稍後你去他那裏，幫我問一件事。”

“什么事？ ”  ^0 x% s! B) L# x

“你就問：鼠牛法師現在住在哪裏？ ”) m' K1 L5 L( O9 a  F

“就這句話？ ”
1 x+ [8 k( R+ P! u/ u
“他可能說不知道。但是，不能就此罷休。我現在就寫一封信．如果對方答不知道，你就把這封信交給智德法師．請他當場讀信。”
/ W! f0 C; [2 A4 q3 [  n2 E
“接下來呢？ ”

“可能他就會告訴你了。那樣的話，請你馬上回來。在此之前，我就會做好準備工作。”
0 A2 Z: m3 i- e' |: [# h$ v
“準備工作？ ”

“一起外出的準備工作呀。”5 h& u4 K/ p: P% J: l

“去哪裏？ ”$ s  N+ k! G+ n3 r

“就是等會兒你會從智德法師那裏獲悉的地點。”  e1 Q5 \8 K, q7 P
; F1 f0 a% N; T! l$ i
“我不明白．晴明……”8 n7 S1 V* z1 _7 E

“你很快就會明白的。對了，博雅，我說漏了一點：你不能對智德法師說是我派你去的。”, c6 ~' r; l- I* D

“為什么？ ”) _& E* v" W2 o1 I1 R) v6 {) a
3 R1 C  A3 r! P9 D2 `
“因為即使你不說．他讀了信也會明白的。聽清了？到了那裏，不要提及我的名字。”% X1 v) O! z( X( |- v
! G: C" w' Y5 v5 z& c
雖然不明白，博雅好歹還是點了點頭，說聲“明白了”，就坐上牛車出門而去。6 j' K: R! ~% F, g0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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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F# M1 S3 Z$ t( ]$ u& F,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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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一陣子，博雅返回。$ a3 c" [( r" u4 ]- m( S

“嚇了我一跳，晴明。跟你說的完全一樣啊。”
4 H8 X  {1 L! c5 ~! F
地點和剛才一樣，仍在外廊內。
0 X2 N' Y7 K$ j8 u- Y
晴明穩穩地坐著，慢條斯理地端起酒杯。' `1 w3 m7 G) O( k2 L9 a+ t
; r4 ^2 _% n; L* a, m. x7 L
“智德法師身體還好吧？ ”
7 B* B6 V4 k) Q5 l5 \2 _
“誰知道他好還是不好。他讀了你的信。一下子臉色蒼白。”9 U2 W& b4 U; H/ B- [8 L# J) h
* N3 ^& X6 x. _2 I8 v
“不出所料。”

“之前還說不知道什么鼠牛法師，結果一下子就老實了，乖乖地說了。”

“地點呢？ ”6 r5 o4 l/ x0 q. o, w# l

“在京西。”! k  [7 q* N" g- X

“是嗎。”# C7 e+ M3 u" K$ a

“哎，晴明，你信上寫了什么？智德法師還畏畏縮縮地問我：你看了裏面的內容嗎？我說沒看，他竟松了一口氣，叮問一句‘真的嗎’。看他那模樣挺可憐。”8 t; @; X% ^" y+ Y/ Z7 U- l

“因為你是櫻花嘛，博雅……”

“我是櫻花？ ”) u9 U6 s6 T& m$ N% w1 X2 v
" ^0 g4 W. v8 P" N2 z9 h3 B* N
“對呀。你只是作為你存在於那裏，是對方自作自受落入不安的咒之中。你越是誠實地說沒有讀過，對方越是害怕。”* F) @8 S* V: k! G/ `1 H

“跟你說的一樣。”3 g: f) q' P; V" c4 c3 {6 \, z
' Q, m' G& Y" {5 q8 \2 K9 @  D
“那就太好了。”
  z7 b. L" [6 p1 b1 V! r8 T4 G4 b
“哎，晴明，信上究竟寫了什么嘛。”) U) J. _: i2 S, h6 [0 Z4 i

“名字。”
$ T  l' d, D: m# P
“名字？ ”

“是智德法師的真名。”1 i: d& X; R1 F: I) N( S: p+ ?0 s
9 ^8 |! c1 h, }9 r& x. x9 b
“那是怎么回事？ ”/ Y" Z* [2 E/ ^0 {" h5 w3 q
  K$ F* H9 l& q6 R+ k% h9 ]4 P8 W
“明白嗎，博雅？做我們這種事的人，一定是將真名實姓和另外的名字分開使用的。”

“為什么？ ”
7 E$ m( P! l& {2 B7 T9 t3 w
“如果真名實姓為人所知，而他又是陰陽師的話，就很容易被人下咒。”

“那么．你也是除了晴明之外，還有別的、真的名字？ ”; J0 s% c9 ?; r5 ]  s

“當然有。”1 E+ Z" i" G  ~- t4 k

“是什么名字？ ”) k; m' D0 s1 O; a+ ^, @
+ W2 ?+ c3 t* Q- z8 C  \9 M
隨即又道：“不，你不說也可以。如果你不想說，問你你也不會說．我不想讓你為了不想說的事花心思。”

博雅連忙加以補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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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問這個吧：你跟智德法師之間，以前發生過什么事嗎？ ”

“說有也是有的。”% N7 v( i5 p2 B  z4 o$ T

“發生了什么事？ ”
  H5 i4 ]4 b! |0 E
“約三年前，智德法師要來考驗我。結果，智德法師所用的式神被我收藏起來了。他求我還給他，我就還給他了。智德法師竟然因此而將真名實姓寫下來給我…

…“# ]! K6 A5 Y! A0 S& q! d
3 V7 B0 s  M5 P0 B
“可是，把如此重要的姓名交給了你…∥‘話說到一半，問題又變成：”晴明，你是使了什么手段，讓他把自己的姓名寫給你的吧？ “& L' c1 o  k3 ~3 @

“算了……”

“如果是他自己主動要寫的．他見了我也不至於那么慌張吧？ ”
3 @  b% t. Z8 M, h9 A- A. Y. H
“唉，先不管它啦。”
/ P# W4 L+ B) A# @7 P
“不管不行。而且，晴明，你讓我去跑腿兒，自己就一直在這裏喝酒賞花呀？ ”
" z. n$ F/ k0 j: V
“沒錯。”

“我是因為你說要做許多準備工作才去的。可是你……”

“哎，別急嘛。這趟差事不能由我出面，所以才請你出馬。”) ]$ c# f. f4 |- [6 y* P
+ P" B+ _" G0 `+ v
“為什么你就不行？ ”

“因為照我的想法．這鼠牛法師應該是智德法師的師傅，我一問他就說出來，事後鼠牛法師可要生他的氣了。”- I. p, G& H* b: n2 Y7 R; i+ M- G: Y

“為什么要生他的氣？你正和那位鼠牛法師鬧矛盾嗎？ ” 　　“不一樣。信上絕對沒有晴明兩個字，只是寫著智德法師的名字。所以，智德法師對自己也好，對鼠牛法師也好，都可以辯解說沒有受到晴明的威脅。這點是至關重要的。”

“晤……”
! C3 a$ e4 p7 V" g# W
“總之，既然知道了鼠牛法師的所在地，我們動身吧。”2 X1 A0 k  w! k2 \

“唔，也好。”  \& ^' ^- |' s) Y2 m- i

博雅還想說什么，但他點點頭，把話吞了回去。
- i8 M4 s' i6 y
“能動身了嗎？ ”! I9 i- ^3 M( F7 F+ A

“走吧。”
9 I3 S0 [0 ~# S4 T3 t1 E
“走。”. F4 p& i$ B+ j

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
9 x" h/ n8 t9 q$ q( b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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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車四平八穩地走著。

大黑牛慢吞吞地拉著載了晴明和博雅的牛車。; Z9 G8 W$ H" ]+ I" w& S
; m8 n7 k/ W) h; l! b( w
既沒有牧牛的小童跟隨，也不見趕牛車的人。牛只是隨心所欲地向前走。

“哎，晴明，你把來龍去脈告訴我吧。”
2 g& p& c" o" j3 h2 |
在牛車裏，博雅向晴明道。
. ^; x$ r+ D, p0 Q; L
“噢……該從何說起呢？ ”
2 o- X8 n$ V3 c1 `3 m1 l- ~
晴明似乎已經決定說出來了。
  Q+ g+ }, B9 `
“從頭說起吧。”% [- B2 {8 R7 s' [. [3 h
6 b/ U+ F; O) Y0 S& T
“既然如此，就從菅原伊通大人的事說起吧。”

“究竟是誰呀？ ”

“他是住在西京極的人，去年秋天亡故了。”, h) h; S6 ^* I$ A& b) s" v
$ t: q, q; `: l4 _# I& Y$ ~0 U
“然後呢？ ”- r; V, N( I& y6 o; R. d6 v
6 D2 l8 t; {1 Y
“他的妻子名叫藤子，藤子還活著……”- B5 Q* {, [. K+ d& p# }3 v- X

晴明開始敘述起來。

四
6 V3 w$ L. D" R. o
菅原伊通出生在河內國。' I0 g- f$ h) f0 r  W# m2 b9 Z
6 a9 n" L5 y. {9 V
他年輕時即已上京，因為頗有才幹，所以在朝廷裏做事。

雖然沒有專門拜師學藝，但吹得一手好笛子。

伊通娶的妻子叫藤子。7 v6 k* |* {( }* p9 r

藤子出生於大和國，她父親為給朝廷效力而進京．她是跟隨父親來京城的。$ W% M, C  G) v4 ~
. N' Z/ D# Y% V9 v8 Z  ?
父親和伊通相熟，成為伊通和藤子相識的機緣，他們互通書信，以和歌酬答。& s, `0 O; s$ B) E
3 G2 m+ i. R1 K+ ^: ~7 I
在藤子父親得流行病去世那一年．二人結為夫婦。
5 N/ E% F. m$ o6 X# \2 W
二人琴瑟和諧。- V& F4 D' k$ O4 i) k* K
* z: M' h# [# Y0 J" h4 d8 L
在月明之夜，伊通常為藤子吹笛子。3 r: ^3 e+ H8 G( P
  h0 M  H& j# P( I4 q7 s9 h+ v
然而，在藤子成為伊通妻子的第三年，伊通也和藤子的父親一樣染上了流行病，不幸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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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去年秋天的事。”晴明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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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子夜夜以淚洗面。

一到晚上，她就回想起伊通溫柔的話語和摟著她的有力的胳膊；每逢月出，她就回想起伊通吹奏的笛聲。

再也見不到伊通了，再也不能被他有力的胳膊擁抱了，再也聽不到那笛聲了——每念及此，藤子淚如雨下，萬念俱灰。
- A4 s* h0 E8 ?$ d- L
最終．就算丈夫已死，她也想要再見死去的丈夫一面。

“她去找的是智德法師。”; R$ L6 Z7 x5 [1 g

藤子哭著懇求智德：我無論如何也想見丈夫，請法師成全。/ P3 Q  E8 H. x$ E2 A
' D0 M' e" y+ N: ~& e4 l: x
“很遺憾……”
- V0 f) s& S* F/ U, X! ?
智德只是搖頭。( m! @% g! X/ j3 o
7 \- L0 O* F5 J, t
“我沒有辦法讓死者回到這個世界。”

“那么．法師知道誰夠能做到嗎？如果能夠滿足我的願望……”

藤子說．多少錢她都願意出。+ P6 N; h5 v; \4 y% R; m

父親和丈夫留下來的財產多少有一些。, ~* G5 D' ~; u7 `* K, n

她聲稱，甚至賣掉房子也在所不惜。

“好吧……”
1 c. P2 P$ c$ ^5 N: @4 l
智德法師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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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德法師不知從哪裏給她找到了鼠牛法師。”1 `5 |/ P6 ]- h  u" p5 `9 i4 ]

“原來如此。”. U2 k' ^, v6 D! Y

博雅點點頭。. X) E/ q0 {6 w0 t# y& L3 {2 ?

論歲數，鼠牛法師是五十出頭的樣子。/ w- F" d' `4 w. Y. A0 `

他很快就收了錢，施了秘術。　　“不會馬上就出現。需要五至七天，有時要花個十天才能現身。因為從那個世界到這個世界的路程很漫長。”. _$ p9 D3 U, n# @  `1 N/ b

鼠牛法師說完就走了。

“今晚會來嗎？ ”
$ G! p1 u- E" e! n  r5 ~
“明天會來嗎？ ”6 |; E+ X% u0 p% f& ^

在焦急的等待中，迎來了第十天——是一個美麗的月夜。
1 i. f6 Q) d5 e9 V8 B
在臥具中無法人眠的藤子的耳朵裏，聽見了不知從何而來的笛聲。再側耳傾聽，是久違的伊通吹出的曲子。# _2 Z, c* Q! [& Y+ o

笛聲越來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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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子大喜，立即起來，等待著笛聲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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笛聲更近了。7 _0 p% ?) d2 t" T
* ]. u. X7 J6 B) P/ F
隨著笛聲接近，與歡喜有所不同的不安心情．逐漸從藤子心中滋生。, r) z5 L0 D- A# @4 S# W

他究竟會以什么模樣返回呢？變成厲鬼、以鬼的模樣出現？或者，變成像空氣般沒有實體的靈回來？見到了死去的伊通，又能怎么樣呢？但是，即便伊通已死，還是想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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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自己心裏很害怕。. _7 h# {( _;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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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害怕，還是想見他。3 X# n6 F# T; ?* n* B
! $ L% F! v3 `1 U; Q' T$ D: f
藤子被這兩種心思折騰著的時候，笛聲來到了家門口，停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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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子呀，藤子……”( y+ W8 U' K0 q(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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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低低的聲音傳來。) R* X4 Y* l( r7 v3 R; i

“請打開這扇門……”# o6 B7 E. `  g; p4 S# y/ D- i

千真萬確，正是心愛的伊通的聲音。7 J" y1 E" j7 ]9 d- r.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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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板窗的縫隙向外張望，只見伊通全身沐浴著月光，站在那裏。

除了臉色略顯蒼白之外，與生前並無二致。可她既愛他，又莫名地感到害怕。# B; V& a0 s, 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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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裙褲的帶子解開了，看到這一點，她體內升騰著依戀之情，但卻話不成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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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開門還是不開門？就在此時，伊通吟誦了一首和歌：/ B7 H2 }% P0 ]* K"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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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越死出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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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傷失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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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歌的意思是：跨越了死出山，如今身在冥途的我是如此哀傷．是因為見不到我愛戀中的你……; D& O6 N: I$ R4 S3 S+ v

但是，藤子開不了門。$ R) c; d* l) t3 b! E% ?

“因為你太想我了，你的念想變成了火焰，每天晚上我都被這火灼燒啊。”
" Y% H% i  X8 a8 O) S/ g* t
透過板窗的縫隙仔細打量，只見伊通身上各處都有煙冒出。1 q8 O3 `( U. r1 V1 i! r

“你害怕也是有道理的。念及你那般苦戀著我．不忍心看你這樣，就告了假，好不容易才趕來，但若你覺得害怕．今晚我這就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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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伊通又吹著笛子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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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續三個晚上都是這種情況。

晴明說，每次藤子都開不了門。

“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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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到這種情況以後天天晚上都將持續．就連藤子也害怕了。' _- U7 @* f* r4 D  ]' k% A. c
- B& L1 B8 D! q( l
於是，藤子夫人又到智德處泣告。

我不見亡夫也可以了，請設法讓他不要來行嗎？ “那叫做‘還魂術’，豈是我這種人處理得了的？ ”智德說。% A) g: Z6 g) D& d
+ Q' q8 X' f, l. c# Y; |8 L
“那．不能再請鼠牛先生來嗎？ ”
5 }4 W- L$ k! b( ]
“我不知道他此刻身在何處。即使知道，也不知道他肯不肯。即使他肯來，恐怕也得再花錢。”" D( r  U7 b# f3 e' `+ F.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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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子被冷落一邊。! Q, F+ C! v9 R' G1 J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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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她就來哭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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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 g$ _, q6 t8 E& o
6 I$ U- L; ?% Z
“可是，還魂術並不是誰都能做的。在京城裏，除了我晴明，大概還有兩個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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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心裏有數了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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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是有吧。”: e' \$ b  s) {9 z9 Z( ~2 z; p1 b

“是誰？ ”- S1 i0 l/ j; z

博雅發問時，晴明突然往簾外望望，說道：“好像已經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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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晴明掀起簾子，向外眺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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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已經來了。”) }6 R+ v4 y$ Z3 j$ G( r- t

“什么來了？ ”

“從鼠牛先生那裏派來接我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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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 ”5 U$ b* [6 F: `1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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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鼠牛先生很清楚，接下來我們會去找他。”: w- U3 S9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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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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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智德法師跟他說的吧。”0 v& F& E/ e  \: k3 Y
6 ?$ r$ m% k$ Q; i  Y! y- K
“他說了‘已經告訴晴明’這種話嗎？ ”5 _6 s: ~2 d- F  T.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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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他呢！不外乎發生過如此這般的事情吧。即使我沒有報出姓名，像鼠牛法師這等人物，自當看透是我晴明在背後。現在派人來接，正說明了這樣的情況。”" U0 T( g& q1 v) I6 R& C8 Z

晴明邊說邊把簾子挑得高高，請對方看。9 \, v! y9 X$ C* A+ b: n$ x- ~
5 ]/ {5 M0 A- a* d4 y
博雅往外窺探，見一只老鼠漂浮在空中，盯著牛車這邊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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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只老鼠有翅膀，正吧嗒吧嗒地振翅。

不是鳥那樣的翅膀。是蝙蝠式的翅膀。但是，它並不是蝙蝠，千真萬確是只小萱鼠。有翼的萱鼠一邊輕輕扇翅膀，一邊在牛車前面飛翔。
- G$ I- y, a( j: C8 H3 e
五+ r. p5 |. t0 T) a% q

牛車停下。1 o% E/ R  O7 E: S, a7 J9 }

下車一看，是一片荒地。

太陽向西邊的山後傾斜，紅光斜照在春天的原野上。

牛車前面有一所荒廢的房子，沐浴在紅紅的陽光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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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廢的房子旁邊有一棵參天大楠樹。0 O: [% R! B& {, i

晴明注視著破房子，他的前頭，那只有翼的萱鼠在飛翔。
4 M4 `+ g8 w$ {0 [& T+ i
晴明伸出左手，萱鼠停在他的手掌上，收攏翅膀。& U7 |6 j' R" _2 `
5 Z: ?2 O6 B7 d
“你的任務已經結束啦。”/ `1 ~1 U1 Y! y4 P1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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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著，合起左手掌，再次打開時，萱鼠已經無影無蹤。

“那是什么？ ”博雅問。+ @( ~  J9 Q. u, u% c

“式神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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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完，邁步朝破房子走去。& y9 A/ {) E$ y- k; u- \
# `' O6 A# e5 [/ Z4 j& u0 {4 p
“晴明，你要幹什么？ ”
9 }0 x6 C6 Y% ?. `* a
“去跟鼠牛法師寒暄。”/ l) o' P: H1 j& l: b8 {0 U

博雅跟在後面。5 R8 B! `* o+ C; Z7 B
+ q+ A& u- m9 h
“這名字挺狂的呀。鼠和牛，只把幹支的第一和第二連起來就算名字，不嫌乏味嗎？ ”8 {; U0 f0 f7 F* N( G0 e
0 p3 K' T+ @; R0 p2 D
晴明說著，進了破房子的門。

晦暗的房間。3 C- O' o" G  |8 [7 V- ^( y
9 d! Q+ T1 @6 G/ j' M" I$ s
半間房子是泥地。
" `  s# @3 o2 h& F
有一個爐灶。

靠裏面半間有木地板。8 a( }+ J; E4 r1 U6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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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烈的光線從窗戶射進來，另一邊的板壁上，倣佛懸挂著一塊紅布，形狀和窗戶一樣。另有幾線陽光從板壁的空隙射進房來。

微微有一絲血腥味。4 N! P& n' B# ^2 e$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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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間裏躺著一個法師打扮的男子。, Y% [. w( W& y7 J
" h5 C% x6 G0 s+ G) ^
右肘支在木地板上，右掌托腮躺著，身體的正面向著晴明和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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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發亂糟糟，臉上長滿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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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面前放著一個酒瓶，和一個有缺口的陶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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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味彌漫屋裏。: K+ H' w  }. u&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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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你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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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子照舊躺著說道。

論歲數，應該在五十有半的樣子。% h- C( ~! H+ o: z

“久違了，道滿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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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道，紅唇上略帶一絲笑意。

“什么什么？晴明，你剛才說什么？ ”# X  h- ?  _' @; s( `9 Y"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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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這一位是鼠牛法師——蘆屋道滿大人……”

“怎么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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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與晴明齊名、在京城裏廣為人知的陰陽師。: x* G5 }2 e4 _# U

播磨國有賀茂家、安倍家係統之外的陰陽師集團，作為來自播磨國的陰陽師，蘆屋道滿是最出名的。  {( m$ o2 o0 N; u$ U9 \2 p

自古以來，播磨國就是盛產陰陽師或方士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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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過來喝一杯怎么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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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笑著找話。& T' y  y; k! t: g* X- U

“那種酒不合我的口味。”

說著，晴明的目光向上瞥了一眼。) n5 k+ t# |) w$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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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上方垂下兩條線，分別倒吊著一只老鼠和一只蝙蝠。

它們的嘴裏淌著血，血水一直“滴答滴答”地滴落在酒瓶和陶碗裏。

“晴明，那、那是……” 　　“博雅，你也看見了吧？剛才在空中飛的老鼠嘛。那式神是道滿大人在這裏如此這般炮制出來的。”$ \: g. R' s: j, I) j4 B5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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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何貴幹，晴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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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對向著博雅說話的晴明說道。0 D" r2 y( X& b8 h' ?( {2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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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做了罪過的事啊。”

“你是說我給那女人的丈夫施還魂術的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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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 q+ c+ }! K9 |# [$ S, o' M" p) O

“我只不過是滿足了她的願望而已……”9 ]1 [  K; X: @) W$ k  ]3 G9 n

“你置之不理的話，那男人就會每天晚上上門找那女人，最終會把那女人逼瘋或者逼死。”' F2 F1 k6 ?, G1 W

“應該是這個結局吧。”% t- g) Q* [$ \' R

“死人和活人相見是不好的。”- M: m1 r3 b- o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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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得好聽，晴明。還魂術，你不是也幹過嗎？ ”  F3 W5 ]  f6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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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欠起臃腫的身軀，盤腿而坐。% ^' }6 J. A0 a/ P* J8 B# V: U4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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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大人，你是為了錢而那樣做的嗎？ ”) _8 o& E+ S+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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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往晴明身旁一站，說道。

“你說我是為錢而幹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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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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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晴明，你告訴他。做陰陽師達到你我的層次．那么一點錢算什么？智德那種小人物姑且不論，錢是打動不了我們的。”" A% t0 P4 b' T  U" j/ ]# 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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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3 A- D( E$ a4 m* h6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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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要做的，是咒。”

“咒？！”

“為咒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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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那就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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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的話變得含含糊糊。% L' r2 `8 C* r2 ]9 e" q5 l& ^

“是為了人心嗎？ ”博雅說道。

“ ，對咒還有些認識嘛。你說對了，我們是根據人的心願做事。明白嗎？即便是還魂術，沒有人的強烈願望，我們也是無所作為的。正因為那個女人的強烈渴望，那男人才到她那裏去的。誰阻止得了？ ”0 H3 Q# z: q* P$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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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噢”地欲言又止，求援似的望向晴明。

“道滿大人的話是真的……”

“晴明，對於人間的事，你就適可而止吧。我們介入人世間，只是即興而已。9 O0 Z/ R* ~1 e  s

是不是，晴明？你也是這樣看吧？ “3 Q  {* x0 a( z% O4 _

道滿又哈哈大笑起來。% S* A' d- e7 G9 M2 O6 r+ s

“即興地猜猜匣子裏的東西，猜不中的也有。怎么把有生之年過得有趣一些，僅此而已吧。唉，近來甚至還覺得，連這一點也無所謂了。有趣也好，無聊也好，活夠時間就得死。對了，晴明，這種問題，你不是比我懂得多嗎？ ”  H- ]% L* a: ~

照射在壁板上的、紅色的夕陽，慢慢地褪去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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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大人，由別人來解開所施的還魂術很危險．一不小心，女方也會死掉。”

“你別管，晴明。看著那女人發瘋，不也有趣嗎？ ”

“不過，我最近覺得，看花開花落，多少也是有趣的。”5 {4 c9 H8 i: R2 R; e.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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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啊，你去看吧。”

“若是順其自然，任由花開花落，是有趣的，可道滿大人已經介入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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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要我阻止花落嗎？ ”! F0 N! e0 C5 O* s1 A9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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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還是笑。- D: `& V9 q1 m9 @! ~5 H% C

“不是。只想讓它自然地落下而已。”% G" V0 G6 q- K( p1 u" i2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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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話挺有意思，晴明。”; p& \. z5 d: r; v, t.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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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笑得露出了黃牙。

“既然如此，你不妨一試吧。也好見識一下你怎么解開我道滿的法術。”

“那么，允許我自由行事．對吧？ ”  \; ]5 Q. f  x% G6 s* j4 G3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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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我不加指點，也不幹涉。”

“請不要忘記這句話。”3 K5 p3 W, R: {. w6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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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 X5 e7 M- d+ P, v* z- V0 A7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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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答話時，陽光已經完全消失。

“因為事情很急，我這就告辭……”) q) i  b1 g3 Y

晴明略低一低頭致意。+ u$ `" B2 j" ?5 l, e0 \

“走吧。”

晴明催促博雅出門而去。

“行了嗎，晴明？ ”9 Z1 e6 {: r4 c$ e, Q2 L; q

“他對我說，對此事將不幹涉。這就足夠了。”5 {1 [6 H& }0 t; k& r$ l

晴明急急走向牛車。3 {7 [+ m4 _% z0 d0 o7 M

暗下來的天幕開始出現繁星點點，在漸濃的暮色中．傳來道滿的笑聲。0 \+ Z' h& L5 E6 M

“有意思。難得這么有趣的事，晴明……”
* T% t6 ?" m( b6 x. b' s7 A! F
六
# X$ C) X" h. o* K
抵達女子在西京極的家時，天已黑下來。+ `  t+ V. C) f0 t: A
2 k" q' F. Z, ?* N
燈火之下，晴明和博雅與藤子相對而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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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問——”/ D8 f' p, Z+ k' m/ t"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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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向藤子問道。( Q3 J7 Z/ n$ |1 d* p

“您是否給了鼠牛法師屬於伊通大人的東西？或者是伊通大人身體的某一部分？ ”: p* n/ k/ [2 ^; c1 u

“我留著伊通大人的遺發，所以就把遺發……”" x9 \7 w" I' 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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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了頭發？ ”% {8 T, M) l' n0 P9 V

“對。”

“鼠牛法師沒有打算要你的頭發嗎？ ”- e6 j2 z! ~' X5 o. a

“他是想要。”; \* e- h3 P; N% h$ m* n* p  n( ^* A

“那，您給了嗎？ ”, i9 h/ H- X  E7 H1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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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d. ]4 ~- c4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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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通大人的遺發還有嗎？ ”. t6 f2 Y# H3 T5 m9 f8 k" G4 T

“沒有了。全都交給鼠牛法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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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

“會壞事嗎？ ” 　　“不，不會。我們採取其他辦法。為此，需要你正式與伊通大人見一面。”

“怎么正式法呢？ ”. z+ c" d9 I, 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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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開門，把伊通大人接進來，或者您自己走出去——能夠做到嗎？ ”! M; D/ r0 x& w1 u* H. }/ O) x2 g: u3 o

“好的，我想我能夠做到……”

藤子點點頭，一副豁出去的神情。" _1 C& j: }, v3 R* l/ R*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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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我和他來做準備工作。”/ w' N6 z. n. M4 y7 }* a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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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準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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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給我一些鹽，以及您的一些頭發嗎？另外，這裏的燈火能否借給我一盞……”

七: \5 J4 x# X9 R

晴明走在手持燈火的博雅旁邊。, {  f" |/ D3 T; n,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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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邁左腳，接著右腳上前，左腳向右腳並攏。然後再先出右腳，再邁左腳，右腳向左腳並攏。之後又再左腳先邁出——反復地走著這樣的步法。

這是驅除惡靈和邪氣的方術。4 N4 s, r+ c5 G9 [$ G, ]3 W

邊走邊口中念念有詞。- r4 n) h3 t* Y+ |6 M4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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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泰山府君——冥王的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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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做的事，最初是將得自藤子的頭發引火燒掉。然後將燒成的灰一點點撒在藤子家周圍，現在正像是在灰上描摹似的仔細踩踏一番。. I6 Z5 Y9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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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在如水的月色之下。0 c; H6 S/ K: n+ w7 ?5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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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晴明踱完步子。

“如果伊通大人闖進這結界之中，和泰山府君的緣分就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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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

“因為泰山府君也是我的神，所以不能採取過於粗暴的做法。這樣應該剛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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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 K' A2 I5 z  Q4 v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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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完全摸不著頭腦。- m7 _( \7 o7 s. L2 H

“距伊通大人要來的醜刻還有段時間。在此之前，有事想要問我嗎．博雅？ ”0 C7 g, f8 E# `$ r1 c" J

“問題多的是呢，晴明。”

“什么事？ ”% [! M" l0 w4 {0 `7 T*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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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談到了頭發．那是怎么回事？ ”& W+ Y" U7 a- `: 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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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想，要用最省事的方法來解決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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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省事的方法？ ”

“對。還魂術有好幾種方法。聽說鼠牛先生要了頭發，我猜想道滿是用頭發來搞還魂術吧。”, Z- o$ X0 O, g5 [

“……”

“道滿大人恐怕是將藤子和伊通大人的頭發焚燒，用灰來作修法。”

“怎么修法？ ”; L% g! {% ]# R  N*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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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在埋葬伊通大人遺體的墳墓上面，激下二人頭發的灰，在那裏讀一二日泰山府君的祭文之類的吧。還有其他種種方法。如果仍留有二人的頭發，我會將其切碎．撒在墳墓上，由我取代道滿來向泰山府君祈求解開還魂之法即可。此時，若道滿要幹擾我，他只需相反地祈求不要解開還魂之法即可。”7 Z, ]2 o# e4 L/ v,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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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5 B! ^4 y* e-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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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對方是不如道滿的人，事情總好辦，但這一回．應該是先施了還魂術的道滿的咒更強。”4 v. H* w$ b5 ~

“那，你剛才在做什么？ ”) F6 l) I( N/ Q. O1 f

“就是櫻花的花瓣啊，博雅。”0 A- e9 t' z2 ^8 y/ u# u: ?3 s8 V# A

“花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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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教給我櫻花花瓣這回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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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明白你說什么。” 　　“經你一說我才醒悟的。關鍵時刻，直接出示櫻花花瓣原來的樣子就行……”2 @8 s9 Z& h1 f# m$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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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也說過吧？不僅是還魂之法，所有的咒，其實都是人心的願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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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某種意義上，咒可能比這世上的任何事物都強。因為咒擁有比我、比你更強——甚至於有能夠推動泰山府君的力量。”& Q4 n& m' l  x& y! w, c

“我還是不明白。”- v. Z8 g2 t5 D# u" I" }# z1 j# w

“不用理它。你對於咒，其實可能比我懂得更深也說不定呢，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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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 ”

“嗯。博雅，葉二帶來了嗎？ ”

“哦．在我懷裏。”7 |" j- N5 D/ F$ U)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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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通大人可能還會吹著笛子走來吧。他來到結界附近，可能會有所察覺而停下來。如果出現這種情況，你就吹葉二．好嗎？ ”5 _. V2 F& o. F5 {/ K  c* y1 Q% |: a

葉二——據說是博雅得自鬼手中的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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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了。我照你說的做。”/ [) e- \. }" r  i  x" U/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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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火之下，晴明和博雅在藤子身後等待著。& n9 o2 B2 ^' n$ ]  T+ O$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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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有一點點風，門扇不時發出很小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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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嗎？ ”

藤子小聲問道，她仍舊端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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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聲音之所以顯得沙啞，是因為太緊張而使嘴巴和喉嚨幹澀。

“只要您把持得住，其餘的事情由我和博雅設法辦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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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話柔聲細氣，與平時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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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沉默下來。三人靜聽風聲。6 A6 Y) F6 X# w/ t- y% h: j# w1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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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來啦，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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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低聲耳語道。

不久，不知從何處傳來了笛聲。開始聲音很小……但越來越大，越來越近。

“開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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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點頭，藤子站了起來。1 B! p2 J: ~& c9 V. Y

倣佛等待握手似的，晴明和藤子一起來到板窗旁邊。$ ~8 Z& s, t8 M; Q/ r/ A

博雅緊隨其後。+ _. e: \( U9 y, b;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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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在板窗旁等待，聽著笛聲逐漸大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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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已握笛在手，調整好呼吸。9 r+ T7 y* v5 M3 e/ I! T. E) |

接近了。9 a- E" ^5 h. t! T% k9 ^

晴明稍微啟開板窗。

從縫隙窺探，看得見屋外灑滿月光的景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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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道矮墻，墻外有一個人影。4 Q: G$ t8 q8 k) y6 |

是個男子。  g' U) e5 w  S

身穿生前的公卿禮服，戴著烏帽子（舊禮帽．現神官戴。）。

那男子吹著笛子走來。

在圍墻前，男子突然停下腳步。& }1 u5 P, W6 ^

“博雅！ ”/ p4 Y. q) S% c$ I1 T: T

晴明一開口，博雅便將葉二貼在唇上，平靜地吹起來。

從博雅將唇貼在葉二上．一種無法言喻的聲音便悠悠地擴散到夜間的空氣中。" y. [+ h; ?. y  i0 C( K% v2 A5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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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不但攝魂奪魄，甚至連身體倣佛也變得澄澈透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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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子和博雅都專注地吹奏笛子。博雅和著他，他和著博雅。

不久——說不上是哪一方在前，和悅的笛聲像溶入了春天的空氣裏一樣消失了。& d( J3 E4 o. U. v3 Z,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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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子呀，藤子……”. P7 Z% h+ R. `( ^& ]

說話聲從外面傳來。$ s5 V6 h1 `( Y# m.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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倣佛蜘蛛絲從門口的縫隙潛入一樣，是低低的、若有若無的聲音。

“請打開門吧……” 　　見晴明的眼神示意，藤子便用顫抖的手開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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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打開的瞬間，混雜著春野氣息的濃烈的泥土味撲面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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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肯開了啊……”伊通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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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呼氣帶著腐臭，讓人想別過臉去。' @4 a4 W9 K8 Z) N8 P0 k$ C( O

他臉色蒼白。# p* m1 e0 i) r( S( M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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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上的禮服到處冒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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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如水，灑在伊通身上，泛著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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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通對站在藤子身邊的晴明和博雅倣佛視而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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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你心裏那么痛苦，我就回來待在你身邊吧。”* n2 s$ T# Q" `/ o) o" |0 Z

伊通的聲音溫柔體貼。# L& b$ Y! ]0 [; F/ N. z3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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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子熱淚盈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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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不可能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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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子的聲音細若遊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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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足夠了。已經可以了。對不起，還把你叫來了。% g2 J3 P. ]9 H; v) \*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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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以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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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哭著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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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再需要我了嗎？ ”2 ~3 ]4 b: t2 |, E' ~% 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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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通聲音備極哀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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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藤子搖晃著頭，倣佛說著一個“不”字。然後，她又像說一個“是”

字似的點點頭，說道：“你可以回去了……”) @' i( U3 O" c3 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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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通望著藤子，幾乎要哭出來。他又求救似的望望晴明。望望博雅。! d% k9 A) X$ S/ i9 h- Y7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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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目光落在博雅手上的笛子上，說：“剛才是您……”: s( |- [& T" Q1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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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的聲音哽咽在喉間，他只是點點頭。

“您吹得真好。”

說著，伊通的臉慢慢潰壞。

肌膚的顏色在變化、溶解，眼球凸出，露出白色的頰骨和牙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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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伊通想要喊叫般地張大嘴巴，卻沒有聲音發出。9 z% w- {% A7 a2 |

他就這樣潰敗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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呈現在月光下的，只是一具人的腐屍，且是在土裏已埋了半年的樣子。! ]0 q: s) L.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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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成骸骨的手上，緊握著一支笛子。

解除了咒的櫻花花瓣，飄落在骸骨上面。; B$ N* c$ v9 W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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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默默地啜泣，過了一會兒，變成了壓抑著聲音的慟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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