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問我：“有時你覺不覺得與網絡另一端的人交談，其實同與一個鬼魂對話是有著異曲同工的效果的？” - B, {# g- V& h1 l2 a* |
我在閃光的屏幕下露出笑容，打了三個字回覆她：說——的——對。為了不顯得三個字過於單凋，我特意在後面加上了個笑逐顏開的臉。
% D% q' v; r! Z+ `7 T 笑嘻嘻的鬼臉。
1 I% t3 S2 L- V( L 一年前遇上了她，當然是在網上。那時我很閑，整日整夜地沉沒在網絡中，沒有什麼特別的愛好，不發郵件，不忙著閱讀，更不熱衷網戀。只是鼠標亂點，幾乎什麼都看。真正專注的倒一項也沒有。當時上網對我來說可能就是很自由，又不用費力尋找的打發時間的方式。 . t, P- |* O1 I- H/ r
與她聊上是因為她的名字，“白日的幽靈”！！當時覺得很納悶，第一眼看到這個名字就覺得有種說不出來的奇異的感覺。於是就問她“白天也會有幽靈？不是晚上才鬧鬼的嗎？”
! \% P6 J# x: y 沒想到她很快就回了話，而且是以飛的速度“看不到，並不代表著不存在。白天沉睡著，但還有種潛意識的清醒。到了夜晚他們的生命完全的復甦過來，激情也就隨著回到了身上，於是就可以在黑夜裡完成自我了……” & _; a7 D. _" @+ q4 M7 z$ m
我覺得她的話很有點意思，起碼比我在別的地方遇到的別的女孩好多了，她們往往會裝得可愛兮兮的，然後說些瘋顛顛的話，還自以為很幽默，其實你快被嚇死或被氣死了。 % `# s }- U- l. I# n' o. a T
我們就這樣聊上了，並且全是以靈異內容為話題，因為我們所在的這個網站叫做“怪談協會”
5 |3 |0 |, Q- I3 E J “這裡是個恐怖網站，說的都是鬼怪故事，過來看看。”她告訴我。
3 c+ f5 S( @, E4 f* V4 B “過來看看”就是我的網名，我發現自己是這家網站裡唯一沒有起鬼味名字的一個人。
( e0 |8 [: S. m; C+ a “我覺得恐懼應該是來自內在，而不是一個名字所能概括的。”我這麼解釋給她聽。她過了蠻長時間才回應：“有道理。我完全贊同你的話。”
% {1 r4 p$ f: N 有了共同語言，以後就順風順水了。
: d* A s l& R2 O3 i2 g. n7 v 聊上後才發覺她表達自己想法時完全沒有其他人的那種咄咄逼人，而是一種近乎淡漠的直述，而那平靜又清冷的口氣卻往往更加直指人心。
4 @$ u1 X: c5 Q- M, a “在網上聊天的時候，我覺得自己更像是在和一個看不見的鬼說著話，原因可能就是兩者都是無法觸摸的。”她說。
. J' z$ g5 J7 a7 i: l. I! ^9 Z, z “區別就在於鬼魂能無處不在，甚至穿越時間空間。而我卻無法到達你的身邊。”
) u O1 S$ b& n2 s 她送我一個點頭不已的鬼臉，表示同意。 ' H* S9 `3 c9 D) a& t
我問她“相信世上真有靈魂存在嗎？”
, v/ @( W# r7 B3 n, A6 J* K$ f2 T, j 她沒有直接回答我的話，只是說了下面的話：——靈魂最大的魅力就是能無限的存在，讓人不必擔心死亡後有永遠的黑暗，永恆的失去。作為另類的生命還可能以以往的方式出現，又增加了人類沒有的能力。
: s+ h# I( \% U9 H8 t 我一瞬不瞬的看著這兩行字，想像著她在看不見的另一邊凝視著電腦的情景，表情會不會有一種無法形容的落寞？ $ p( Q+ ?. s* X
我的內心不知不覺涌起莫名的異動。我想我將會改變自己生活中的一些東西。
: o3 U5 o+ [) b/ l# ~ 果然，在後來我更加熱愛上網了，而上網時我不會再徘徊不定，而是直奔這家“怪談協會”，並立即就敲開聊天室的大門。點擊她的名字。
, `) y4 k, B, @8 J8 f; |% e$ C 她總是晚上才出現，一般都在十點左右。 . J, f: r0 i+ X( s5 m) m
“你每天晚上都來的？”
9 |, f$ n2 Y$ P! k+ M$ a; q. A% ] “是的。”她回答“因為白天是我們幽靈休身養息的時候。”
; V5 P3 ]: J6 U5 ~+ r$ e 我情不自禁對著電腦又微笑起來，這已成為我的習慣了。
: ?! e$ ~1 j9 {1 t& v z* c “那我每天晚上都來找你。”
) K" R6 i v# n9 E “歡迎。你白天做什麼？工作嗎？”
7 a/ J* o6 I6 r9 _8 N3 I “不工作。我也休息。”我呵呵笑起來“我拉上窗簾，倒在床上睡大頭覺。”
$ ~, O/ z. {& i! i1 ^ 關於各自我們就到此為止，然後就進入了共同痴迷的話題，對與鬼魂有關的一切我們有說不完的話。越來越投機，後來發展到整晚整晚的聊著，直到每個黎明到來時，她說自己要離去了，因為到了幽靈該休息的時候了。
! b8 H2 L6 X" p 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現在，一年後的七月十四陰間的節日，我們的這個網站立即暴滿。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人建議著同樣稀奇古怪的慶祝方法。 3 s9 C, {6 v( J {
我們就在亂得一鍋粥的聊天室裡繼續著談話。 & w, R& d6 U8 @7 F0 ~, |9 ?
“網絡真是一條無比寬大的道路，所有人都奔波在其中，而每個人都有可能在下一秒與其他的什麼人相遇相識。”
6 m1 [2 b _, T: O6 ` 我說“而這在現實生活中簡直是不可能的。你能想像在一條大馬路上對一位女士說‘嗨，小姐我們聊聊好嗎？”
- v1 k( |) n7 D3 i 她笑說“要是我們真在現實的馬路上相遇，你會和我打招呼嗎？” # z; d; I- y( e6 \
我把這當成她約我見面的一條重要信息“你是說我有可能見到你嗎？你會讓我看到你嗎？”
, G0 E/ M2 T' [( _ 她靜默了一會，打出來字“你願意嗎？”
2 y4 l8 s; |+ B* g 我回答“願意，只不過我不知道你……” / j7 D. i: E0 T; [7 `7 Z# h. ], d
她立即說“你還不知道我長得什麼樣子？是不是一隻恐龍？所以要先看看照片？” 2 W9 L. t$ f! D1 _. }
雖然她的答案不對，可是不知為何我還是打上了兩個字“是的。” : v1 O( g( c( X3 B1 E
她馬上說“等著，我現在就傳照片給你。很快就有得看了。” - r" a: F1 x7 _4 l
這家網站無疑是著名的，登錄進來了成千上萬的人，所以照片傳遞比平時慢，等待過程中我瀏覽著頁面。
" C+ f; ^/ Y5 X0 i& ~" ` 一個叫“陰間指路人”的副斑竹建議大家都在今天說一個平生最恐怖的經歷，不準瞎掰，一定要是真人真事。以此來慶祝鬼節快樂。 , u8 r: w m4 }5 g+ b. `
另一人則說乾脆大家都聚一聚，別待在網上聊了，去外面逛逛豈不更好？這人有個極酷的網名“搖滾貞子”。 - A" _0 }. ~5 T& j
有人跟貼說不如就去太平山公墓那裡聚會，不去的就是孫子。
% j- T7 ~8 G8 d 我正在傻笑時，鳴叫器響了起來，照片來了。 " R; E6 Q4 P) Z8 s. O( L" F
顯示速度還是很慢。
$ u" [8 f: p2 n# `1 b" d" j- m 我的這間小屋很窄很黑，唯一的那盞昏燈還電壓不穩，時不時暗一下，亮一下。 - J6 Z0 ?& j: @+ A- L# n. ~
我只得將眼睛湊上去黑亮亮的屏幕上一格格閃出，漸漸顯示了這樣的圖像：整個的一個女人頭充滿了屏幕，長長的黑髮直披了全臉，五官全然看不見。 4 k6 m( N3 n4 I9 r
就像我們看見過的《午夜凶鈴》裡的貞子。 6 `2 |' ?$ q2 l8 X2 s
我倒抽了口冷氣，感覺心裡也似被這龐大的人臉給堵塞住了一般，那麼難受。
- h( a9 [. g$ B) l; n 正想向她發話，這時畫面卻發生了變化，她的頭略動了一下，夜色樣的黑髮掀起一點點，露出的白卡卡的下巴上有一張紅艷艷的嘴，呲開向我笑了。 " A% C# ]. z6 }: z! J
“啪”的一聲，屋裡的燈突然間爆了，我陷入了一片黑暗中。 . K% ^" b; P2 l2 f
不是徹底的黑暗，還有一絲電腦的熒光，如同鬼火一般。
5 {8 f% C/ m& m$ d( S1 d. l# W: H 我靠在椅背上，看著她尖尖利利的碎牙，白森森的躺在暗紅的嘴裡襯著黑洞洞的背景，笑得那麼誇張，那麼奇怪。 " g# Z" Y" V) X0 i! S" W! y. n8 t
這種恐怖的笑容在這片寂靜無聲中更顯得詭異。
6 J- {* b$ K) k' \ 我想離開桌子，可是身子仿佛被釘住了一樣。直愣愣地看著她的臉。感覺全身的血液都涌到各個神經末稍，正滲透到頭皮裡從發尖流淌出去。 % ~' ?6 g3 G1 w- Y
“現在你還想見我嗎？”
: k* A# {; s; x; \& w a 不知什麼時候她發了話，將照片也收了回去，我很快從恍惚中明白過來“當然，要是那就是你的真面目的話，我更要見你。” 0 D7 H4 B; u1 X# S6 {
她有兩分鐘沒說話，然後打上了一行字“即使我是個令人懼怕的鬼？”
0 S1 X9 f* E) m) b Y: { 我看著那個鬼字，回答她“即使你是個鬼。”
% z8 t# e t5 k- p W8 b 我們很快定下了見面，地點和方式都達成了共識。然後就互道了晚安。 / o! B! B% P5 ^8 H. t5 J
這一天，天空有點暗淡，雖然是白天，還是在七月裡，可是竟然暗淡。 # R% |" B1 T7 k
我坐在廣場中的一家咖啡廳裡，獨自占著最角落裡的一個座位，等待著與“白日的幽靈”的見面。 1 R5 L8 `& d/ @( z8 G
為了迎合這次的主題，我特地穿上了黑色的T恤，暗色的牛仔褲，還戴了一付墨鏡。 / ]# v/ W- E Y+ u& y5 K
希望會有人覺得我還算酷。 3 f/ C% w; s( o5 m; t" r
我托著腮幫子看著一屋子的人忙著自己的事情，所有的人從我身邊走過來又穿過去，不曾斜視一下。而我也沒怎麼打量他們，只是專注著他們手中的食物。 ' ~' C+ }, X' G% [, t0 n% I, L
芬郁又美麗的食物。我有多久沒碰它們了？很奇怪心裡竟對此還有感覺。
- Y7 R( p! w& I! M I 我正在計算著日子，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 @5 N! z: T4 [" v- s: r5 U0 Q “我已到了。”
6 X8 x- z& p5 ]* |3 N 她已來了，就在前面的廣場，“你出來吧？ - L# y% Q; D1 D8 Y$ Z3 ~6 P5 X
我抬頭看看天，太陽躲在雲層裡，天下一片陰暗。
$ y) R. r% c% v 我步出了咖啡廳，“白天你也能出來？你不是說靈魂都在白天休息，夜晚才活動的嗎？” 9 F) D: @: Q2 n- v5 d+ P4 T( h# Q
她咯咯地笑了起來，用清脆的聲音說：“有什麼辦法，為了見你一面。見光死就死吧。” ( D; f B2 I+ T5 G6 s ]) G1 e4 s
我加快了腳步：“與鬼同行的感覺怎麼樣？”
: }/ ]. H" Y- a7 P) s* ]* o 她說：“你很快就知道了。” * I# S) P- v/ r
我說：“你的雪糕也很快要化光了。” + o$ Z3 i, D" _1 s0 J( A
寬寬的馬路對面一個女孩驀然回首，她的手裡有一根快融化了差不多的“夢龍”。
8 M! R3 n. Y1 ?; L! [ 她看見我時甜美地笑了起來。
* B2 O' j. R. U 她有一頭漆黑如墨的長髮，絲一般柔軟。明朗的笑容來自她舒服清純的五官。穿著可愛的篷篷裙。 6 Z/ x" y. ]# C+ b- Z
“你不是鬼。”我又忍不住露出習慣的笑容，看著她投在地上長長淡淡的影子。
4 O2 d" ~% a: n% B$ N, r) H4 @, p _ “你是個很美麗的女孩子。” 6 ]# o8 h! g+ L& y+ A" j* V
她吮了一下雪糕，繼續在電話裡說：“現在你知道與我同行會有什麼感覺了吧？你的樣子我也喜歡，是適合我的那一種。為何不放下手機走過來？” ! s4 B J1 L: ^- `. U5 q
我對她笑笑，點點頭說好。
r+ T/ S1 ^3 S: |* d “你每天很忙嗎？都是夜裡才上網？”
2 G* x/ B4 n( S “我在上學啊。”她說：“知道嗎？我很快就要高考了，每天要等家教老師走了後才能上網與你聊天，你明白為此我丟了多少睡眠嗎？”
* s! G) s2 e) D+ z- A$ c. t } “我明白了。” . G( d6 ?6 Y6 ?6 w
就在我關了手機的同時，一道亮光閃來，刺了我的眼“該死！”我連忙轉過頭，卻是她舉著個相機“嗨！”她搖著“立拍得”的照片對著我喊：“我忍不住要給你留個影。快過來我這邊吧。”
' i, N$ [+ o4 \: n 我無可奈何的搖搖頭，走了過去。 i/ O3 U& i# X+ [% l* P ]0 m/ {- [
她的臉上帶著美麗的笑，與網上的她似乎不是同一個人，但我仍然能憑直覺將兩人聯繫在一起。 * b! w# m0 C8 O! A i1 U0 D
就在這時，她突然尖叫一聲，一輛巨型貨車拐了個彎向我衝來，速度快得向飛一樣。
9 c& E9 m( X2 k1 m' _$ t 她用手掩住了嘴，而我一動也沒動就看著大貨車從我身上駛過去。
, L' [; }( p% Y: c; |5 a 我沒有倒下，還是好端端的站在那裡，那輛車是從我身體中穿透過去的，就像是穿透一層霧，一陣風或任何一件透明的不存在的事物一樣。
2 B- Z0 t2 |7 h4 b* @) M$ ?& t6 z 她眼睜睜看著這一切。臉上從呆滯慢慢變成了難以置信，她緊緊盯著我，再緩緩把目光從我身上移下來，盯著手中已顯影的照片，臉上猛地露出了驚恐萬狀的表情。
3 N2 }; u% w8 n" v& b 照片上空無一人，除了我身後那個花壇外。我並沒有被攝下。
3 n3 x7 {/ L2 @+ ~* ] 我當然不會被攝下，我連影子也沒有。
* ]+ |8 t3 w7 J9 B7 O0 R 我很清楚這個答案，所以臉上還是帶著那深沉又愉悅的笑意。
! E3 Z8 A) @, r8 w! R1 o' B 可是她看我的眼神中已全然沒有了甜蜜。取而代之是懼怕，恐慌。
# F& l) d" G( p+ _6 s4 l 她微微顫抖著，恍如置身寒冬。手指絕望地鬆開，照片飄落下去。
, f+ o5 Z6 u5 J2 X' t 然後她抱著頭慢慢蹲了下去，接著小聲的啜泣起來。 / R# j& ?' B9 I& ?2 d; m
我的心裡升起了一股莫名的惆悵，這種感覺漸漸遍襲全身，每年的農曆七月我都會回來，但不多日還是會離去。 : {. K* |) }% Y8 Y! J
所以我永遠都只是“過來看看”。 & V! p8 m7 i& p9 q1 F' C
是時候了！
) o Y- t: x. s' k4 o 我悲哀地看了她一眼。 / a% g) B( a, y0 i: ]
她還在那兒低頭哭泣，而我已轉身離去，消失在逐漸浮躁的空氣裡。 9 ?) `8 N/ C' k, t9 K
離去時，我想起了她曾說過的話：靈魂最大的魅力就是能無限的存在，讓人不必擔心死亡後有永遠的黑暗，永恆的失去…… ; c+ f( g( U* D9 v, A+ a
而我還想再加上一句，那就是：真正的人鬼殊途，最終還是來自心靈上的。 |
發表於 2007-4-8 02:39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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