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陰陽師 - 靈異恐怖文章區 - 靈異恐怖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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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6 11:59 PM | 只看該作者

首　冢- L" N8 P$ H1 G* j4 P0 e. o
+ ^# P2 P+ w/ B4 r

  p. B! A" O9 M9 G% c6 K- V6 q
我要寫一寫賀茂保憲這個人物。' Q; ?. l# e/ J2 t/ l0 S( V* X
9 O, t* O6 V; ~- l7 t! K7 v
他是一名陰陽師。; u* f2 u4 P6 O7 J; [# s

他和安倍晴明同樣呼吸著那個昏暗時代的氣息。

賀茂保憲是晴明師傅的兒子——陰陽師賀茂忠行的長子。

有史料說保憲和晴明是師兄弟關係，也有人認為，保憲是晴明的師傅。

保憲較晴明年長，但在這裏我不想特別表明他的年齡，因為這樣對以下要講的故事可能比較方便。# t; p8 t" e* J; i

陰陽道後來分為賀茂家的勘解由小路流和安倍家的土禦門流，成為兩支；若土禦門流以安倍晴明為始祖，則勘解由小路流的代表就是賀茂保憲。# @- t" H- g. D3 ~5 P2 ?% R, m

保憲的陰陽之術據說超過了亦父亦師的忠行，有一則史料這樣記述：當朝以保憲為陰陽基模意思是說，本朝的陰陽師就是以賀茂保憲為首領。
3 p" [) N  q: Z
晴明年幼之時，跟隨師傅忠行前往下京，他最先察覺到百鬼夜行的情況，報告了師傅。這則逸事已多次提及。
  O) W: o1 u. |( O, w' c7 S
據說保憲也和晴明一樣，自幼便能識別並非此世的東西。

《今昔物語集》裏有這樣一個故事：一次，賀茂忠行受一位身份高貴的人物委托辦祓事。

所謂祓，是指驅除污穢和災厄的儀式。既有作為慣常儀式的祓，也有具體地清除某種禍事、保護人身的祓。( G2 _: W, V  o: I, z

《今昔物語集》中沒有具體說明是何種目的的祓，但從故事的內容來看，應屬後者吧。; h7 ^: s4 a! R- P: u

當時，賀茂保憲還只是個未到十歲的小童。

這個小保憲向要出門的忠行懇求帶自己一起去。他苦苦地懇求。
( D. O- y3 z& r1 k$ f- o4 O" V
忠行沒有辦法，只好決定帶上不到十歲的保憲去那個祓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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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祓殿，就是舉行祓的儀式的建築物。有專門的祓殿，有時也在普通的房子中，選一個房間當作祓殿，舉行儀式。" h* E- y+ r9 e) ?!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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祓殿內設祭壇，前置八足案桌，案桌上放置供品，供品為米、魚、肉之類，以及一些紙折的馬、車、船，等等。, |0 J! C% ^* u! j2 X0 P0 \

忠行坐在案桌前，開始念咒。

委托做祓事的人都坐在忠行的後面，老老實實地低著頭。" q# {9 j& t( K. v

至於保憲，他坐在忠行的側面，一會兒發呆，一會兒左顧右看，一會兒又撓撓耳根。9 x" E' C6 X9 G- V& H6 C  A3 v! ?# v
3 D' U6 ?0 V; R& K& d1 C# u+ c. }
不久，祓事做完，委托者散歸，忠行父子也離開了祓殿。
; b% u3 }6 z! O' U/ i
歸途之中，忠行和保憲同乘牛車。

牛車四平八穩地走動著。大約走了一半路的時候，保憲突然開口說道：“父親——”& n" d  u8 g* k4 p8 }

“什么事？”忠行問道。

“那些是什么呀？”保憲說道。# ?9 b3 W: F3 A; }9 Q

“哪些？”
5 ?  K/ e7 Z. d: d* l' D5 E
“我看見了奇怪的東西。”8 f6 h; S* T5 D+ f, X2 j8 q9 T
+ ?! D4 K% Y- A% Z
“什么時候？”! K- C! g2 Q  ?" d$ c3 u
+ d: L8 t/ O' Q  M  i
“父親做祓事儀式的時候。”: J. o+ Z; @, [" p  B' u: f; t

“你看見了什么？”
7 `7 _$ q6 ]. i; J( ~2 u# M1 `
“在父親念咒的時候，有好些像人又不是人的東西出現了，不知從哪裏來的。”, N7 ]) b' }9 w8 `" W$ u3 y1 G

《今昔物語集》中這樣記載：一眾嘍神色可怖，既非人，然則以人形現身，其數在二三十……8 R1 `* A9 f* e: k$ L; L& V0 z
+ L  u) }* C. T7 k2 B1 u! N- `
保憲還說：這些怪異的人形不但食米啖肉，還騎乘安放一旁的紙馬、紙車、紙船，在儀式進行之時喧嘩不止。

“你看見了那些東西？”+ w( r& @/ f( |, T

“是的。其他人好像完全看不見的樣子，但父親您也看見了吧？”# e8 ~3 Q! n. J- j: b9 x) [
& T1 p0 l4 s) Y" B0 F
“噢。”1 ?* N' q4 g$ K* X$ K. h' f

“我一直在想那些到底是什么，可怎么也想不明白。6 z( b# |6 w# Q: {" ^  ?7 K
( e+ v8 e5 R1 p" I+ |
所以才問父親的。“

“那些嘛，也就是那樣的東西啦。”忠行說。

“那樣的東西？”- a+ c% o! ^" U. m9 F* g
/ K" s/ a1 ]8 b; w4 `
“對。”

“我還是不明白。”/ C5 L1 H$ B4 l# I& j+ B

“這世上存在著那樣的東西。如果你不是我忠行的兒子，我會簡單地說那些是亡者……”5 u4 k1 g1 ~) v- M/ Q

“不是亡者嗎？”
" k. Y0 l$ V5 a0 g0 c" c* ?! v/ a
“是亡者，但這樣說還是不夠全面的。”) {8 K8 G  I. ~3 {' l" a

“哦……”
  m" s6 P3 m( A) k1 t
“所謂亡者，原指人死後，其魂魄變化所成的東西，但你所見的東西，卻與人死不死沒有關係，而是一直存在於世上。”/ J- S% s, I4 x, {
( z0 l' L+ \* T5 o7 F/ T4 p
“……”
; `. e4 e8 s0 h
“天地之間，石、水、樹、土，還有你和我，都有那種東西存在。當人的魂魄凝聚不散，附在上面，便會成為你所看到的那種東西。”
) {3 \$ r4 W' q: L0 n- l- K& d
“唔……”
% D  t, M$ |/ s. I
保憲似懂非懂地應著。
6 s' D; y; m+ ?
“不過，爸爸能看見這些東西，是經過多年修行才可以的。你是一個沒有進行過任何修行的孩子，你竟然也能看見……”
" r$ c& n5 W3 ]8 S
“是的，父親。”
4 m" l& j+ Z$ L6 @$ z7 i: Q
“你得實話實說：除了今天之外，以前你也曾看見過那些東西嗎？”) `$ W- @, x% V
! o5 v3 O6 T2 p  S  w3 N, K
“是的，有時會看見。”' s6 I5 d6 C3 p5 i8 T

“嗯……”  O, G) F/ ]5 r8 v0 ?

“父親的工作，就是跟那些東西打交道嗎？”$ P8 }( w" l1 C0 m% R
: r3 _, p8 t6 B/ d  y
“不單純是這些。不過，基本上是吧。”

“挺有趣的啊。”  @/ I' ]+ {6 X! W
. p+ J8 H9 b0 x+ R
保憲說著，臉上浮現出笑容。

“原以為還是很久以後的事呢，看來該早著手才是。”
+ ~3 ~2 X) J& U: Y6 u
“您是指哪方面的事呢？”
6 a3 ]# a0 ?% h' r+ @0 J
“就是教給你陰陽之道的事。”9 b* V7 m$ y/ M/ K- {
/ @& U1 B8 [% x* l
“陰陽之道？”
  \0 P( e$ V/ j- ]  c( ~- v
“是關於天地間的道理和咒。”

“噢。”
, Z7 i. P* [: a/ r% Z7 v9 S
“因為那種東西隨時會出現，如果你對此一無所知的話。有可能像道摩法師那樣誤入歧途。我要把我所了解的一切都教給你！”; H) ~& _: n* L& K4 n

忠行這頭大發宏願，但這個十歲孩子的回答卻有點漫不經心。

“是嗎。”- X2 j8 X( z- V. f) z

不過，忠行還是實現了自己的承諾。
1 h% }7 i. Y; }8 H
從歸來的那天起，忠行就像自己所說的那樣，把自己所懂得的一切都教給了兒子保憲。
, \# Y7 `+ Y( _9 z; |+ j
像幹涸的大地吸收雨水一樣，保憲將父親所教的一切都變為自己的東西。
( k% A5 {" Y7 J# Z  ~3 d
二8 Y6 _; G  @" j; g

酒至微醺。& {0 b+ i+ K* k4 |) g+ h
/ G0 f: ]6 J( I: o+ v5 b
位於土禦門小路的安倍晴明家。

在外廊木地板上，安倍晴明和源博雅相對而坐，自斟自飲。4 Y$ M' c% a( _& R

晴明一如往常地靠坐著柱子，支起右膝，右胳膊搭在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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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很隨意地穿著一身白色狩衣，目光似看非看地投向庭院。; V) H, O& V' i& D.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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皎潔的月光照射著庭院。
0 A0 j- P# H# b7 ]! q
這是秋天的院子。院子四處長著黃花龍芽、龍膽、桔梗。秋蟲在這些雜草中鳴唱。

晴明和博雅之間的木地板上，放著一個酒瓶子。5 \2 z: j4 f( M! ?) d( o* b' c; }

在晴明和博雅的面前，各有一只已斟滿酒的杯子。還有一只空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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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酒菜是香魚。各自面前的碟子裏，是撒鹽烤熟的香魚。

剛烤的香魚的香氣散入夜間的大氣之中。5 z& M* d# M& |8 D; T" s0 @
) K8 \# O7 W8 b" m/ X) k% c
“說到秋天的香魚，就讓人覺得傷感。”

博雅邊說邊用右手中的筷子戮著香魚背。% P3 @+ x; Q: Q( q( m
& [" h2 p4 {; o1 h! J5 E
“像這樣一到秋天吃香魚的時候，我就不由得痛切地感受到時光的流逝。”; r& |8 g& B+ P( v% |

“唔。”

晴明靜靜地點點頭。

香魚也叫做年魚。8 h7 ~: w, q2 D" i
* L, o3 d; f. U. ]
香魚在秋天產卵。孵出的小魚順河而下出海，在海裏成長之後，再返回原來的河流。時間正在櫻花落下的前後。
. H+ G# p5 l) B
在清澈的河流裏靠進食硅藻長大，到秋天水溫下降時，隨著一場場雨水來到下遊，再次產卵。產卵後的香魚，無論雌雄都會死掉。0 d/ P2 o4 Y2 X9 V% e+ V7 W

香魚的壽命是一年。: Q2 c: _2 b# f. q( x

在一年裏，誕生、旅行、成長、衰老、死亡——香魚要經歷這一切。" V$ _, E2 I) \; x" H: Z' ?!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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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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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用筷子撕扯著香魚的尾鰭，嘴裏嘟噥著。

“夏天時仍像嫩葉般青綠色的、健壯的香魚。到了秋天就變得衰老，呈現黑糊糊的鐵銹色。簡直就像看著人的一生啊。”. f3 f5 k$ V% c"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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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博雅又用筷子扒下魚頭周圍的肉。
; I. ^# V0 h6 ^) n
“像這樣來吃秋天的香魚，我不免覺得罪孽深重。但如果問我：要是在它沒有衰老時吃掉它，就不會罪孽深重了嗎？我又覺得，那樣也是罪孽深重的。這可真是挺煩惱的，晴明……”! t8 s3 S( l% o: A- {1 t  u

“噢。”1 \6 a0 [" l. }+ {
3 b1 M% `9 v, N
“大概人吃什么，就是在剝奪那種東西的生命吧。不剝奪別的生命，人類自己又無法活下去——由此說來，人活著本身，就是罪孽深重的吧。”
6 Z0 `: r" c& T: F  I# ]' _
博雅放下筷子。

“所以，每當我在這個時節吃香魚的時候，腦子裏不知不覺就會涌出各種各樣的問題。”* A1 q) K' h" Q) O4 k0 \8 L
- d% v9 q# v( s, q' A) `$ U
博雅左手捏起魚頭，右手按住魚身。他左手拈住魚頭，慢慢掀起，把魚頭連骨一起從魚身拿開。- @- }) ^; M% }! _! ?

“唉，這魚骨弄得還真利索！”4 P6 w: q' O* y" ~$ I  b

博雅左手拈著魚頭連著魚骨，碟子上留下完整的無骨魚身。
* f: B5 v( W5 ?# ?, ]7 ]
“知道怎么弄嗎，晴明？像我剛才那樣子，魚骨很容易就弄出來了。”! A& x) y+ w* N. }% L) Z4 D

“是幹手忠輔教你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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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自從黑川主那件事之後，他總會時時帶些從鴨川河捕獲的香魚到我家。”

博雅去掉背鰭和胸鰭，嚼起了魚肉。- X+ X, F) P4 t( x

“是帶魚子的香魚。”博雅說道。

碟子裏只剩下連骨魚頭、背鰭、胸鰭和尾鰭。' M, \7 N. N7 ?! t8 Q

“哎，晴明——”8 X1 |1 o9 Y  P7 H

博雅拿起杯子，眼望著晴明。4 u/ ~' l1 M! H7 G8 h) `

“什么事？”3 m3 u7 O& l2 E- ]% b
6 x) c. L9 ^5 A9 X/ w3 S% S" G
“我剛才就注意到一件事。”4 K+ a9 |, f, g2 o8 c

“什么事？”

“就是放在那裏的杯子。”

博雅用眼神示意放在一旁、一直空著的第三只杯子。# N3 l4 U" L6 U3 ?
) f  i, z7 J% a5 t$ @
“原來是那東西。”( i) X7 k  A+ V  o, s%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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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把它放在這裏？”, P3 c$ r2 |' ?  ^& T0 x. 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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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是有客人要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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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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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你決定要來之後，對方派家人來過。說是那人今天晚上無論如何也要見我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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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客人要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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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我跟他說了，已和友人有約在先，但對方還是說無論如何要過來，只好決定讓他也來了。杯子是為他備下的。”* C* J( ~8 D$ E% V2 `0 N

“那位客人是誰？”
5 q  s9 c2 }; ^! l$ d
“他嘛……”

晴明把杯子端到唇邊，呷了一口酒後，臉上浮現出無法言喻的表情。

晴明的臉上呈現既似困惑、又似苦笑般的表情。" F1 w, B" h& c: @% c
* f% V) a0 u7 i6 h% x6 d
“很少見嘛，晴明，你也會露出那樣的表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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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挺為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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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難？是你為難嗎？”

“對呀。”, h+ w, U. [# N. w" a2 O+ L

“他究竟是誰嘛？”

博雅饒有興味地大聲問道，身子前傾。7 P8 R+ _% X# r/ S

“這位大人親自前來，大概是有事相求。他平時不會輕易動身的。”
( R' E1 C% z7 z1 k2 p3 I
“噢？”* w# v- @% i- U. O6 T  w1 J

“他要求的事往往是很麻煩的。”

“所以你要說出他是誰呀！”

“不，既然是他，就用不著我現在特地說出來了。”

“為什么？”

“因為他已經到了吧。”, B" k0 Y; C) }7 c2 w4 a. }1 F

晴明的目光移向院子，只見一位身穿唐衣的女子站在月光下，身上帶著朦朧的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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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是式神嗎？”

博雅見了，問道。7 V  J, q4 w# j0 Z5 |&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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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微微點頭，說道：“蜜夜，是那位大人到了？”

“是。” ‘被叫做“蜜夜”的女子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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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他過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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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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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夜說話之時，有東西從她背後走了出來。! ~& Y! ]& i4 {$ ]( h6 U

“啊……”4 x/ Y6 [5 _5 @# }2 n. g0 }1 |& ?/ S

博雅見了，不由得輕呼一聲。8 {! h8 P- A; E) [, P" `3 S( w/ {' h

從蜜夜身後慢吞吞地現身的，是一頭身形龐大的野獸。

“老虎？！”# d+ t0 A- C- |  p

博雅變成了半站起來的姿勢。

的確是一只老虎，但毛皮的顏色卻不同。6 b1 F% M, m* m.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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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老虎。毛皮一般是黃色加黑條紋，但這只老虎身上卻沒有任何條紋圖案，是一只漆黑一團的老虎。+ C4 Z+ @% M$ f  y$ v" _& @2 u

老虎慢騰騰地撥開黃花龍牙的草叢，從停下腳步的蜜夜身旁走過來。
% f. ]8 d4 j0 w
綠瑩瑩的眼珠子在黑夜裏像磷火在燃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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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微張開的口中，紅得像鮮血一樣，長牙映照著月光，一閃一閃。5 X# y' k4 w* V; N  p3 }

這頭黑虎身上，騎坐著一個人。

這個人並非跨坐在黑虎身上。他側坐在無鞍無墊、光溜溜的虎背上。望著晴明，笑容可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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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身穿黑色狩衣的男子。" v/ Y7 I9 Z1 ]( y9 l6 d) I8 V5 k
4 J5 U9 m9 l  N
“不必驚慌。博雅。”9 h, O# Q3 R  c6 c1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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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把自己的筷子伸向博雅的碟子。' v5 h$ j! _6 w! S8 l7 U

碟子裏是剛才博雅吃剩的香魚。所謂剩下的部分，也就是魚頭連魚骨、背鰭和胸鰭以及尾鰭而已。( r* n8 C  v$ G) `) [
7 p# m( b5 V/ {9 o7 p
晴明用筷子尖挑起躺著的魚頭，理一下魚頭和魚骨，讓香魚骨成為在水中遊動的姿勢。) z1 `0 F/ N6 F! C, J3 J+ p

他將背鰭放在魚骨上，將胸鰭放在魚身左右兩邊。

最後，用筷子尖挾起尾鰭，放回它原來的位置——與魚頭反向的、魚骨的另一頭。6 F/ U4 e) [! m! L: i1 Q* Z

晴明將筷子尖按在魚頭上，口中輕輕念咒，然後對著香魚“噗”地吹了一口氣。

於是，只有頭和骨的香魚竟然就這個樣子緩緩遊動起來，倣佛碟子裏有水在流動似的。

只剩骨頭的魚擺動著背鰭、胸鰭和尾鰭，在月光下遊向黑虎和騎在上面的人的方向。# _5 V/ ~5 ~1 K4 A2 E" e

“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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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脫口而出。. G0 l/ F$ P9 `  A+ S2 w" w  P

當骨頭魚接近時，黑虎就像咽喉裏蓄養著悶雷似的發出低沉的咕嚕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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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接著的一瞬間——“嗷！”# F5 k% E2 t# D  B

老虎吼叫著，向香魚縱身撲去。
% P, r; b0 u* N# j( H% r
博雅看見的東兩就到此為止。

正在撲向香魚的老虎突然消失了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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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間的庭院裏，只有蜜夜和那位穿黑色狩衣的男子站立在月光下。

“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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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黑色狩衣的男子撓撓後頸，躬身，伸出右手，從草叢裏抱起一只小動物。* e5 R8 I. v0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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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只黑色的小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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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貓小得讓人以為是貓崽，但從樣貌四肢來看，應該是一只成年的貓。. l$ K  T% [# _) W! G2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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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貓不停地呲牙咧嘴，正啃吃著什么東西。1 ^9 x) R+ A/ `& X3 P' ~
  ?* Y8 M: E9 V7 M
借著月光仔細一看，原來是香魚的骨頭。

“它的尾巴是一分為二的！”博雅說。3 I: V" a, G; }4 x# H! R2 h

的確，那只黑貓的長尾巴尖端分成了兩又。! o5 u) W* o  i2 ?9 A
7 D! n" ^4 A2 h
“那是貓又嘛，博雅。”晴明說。. x: q: p) s6 Q1 w9 D% x/ \; {2 L

“貓又？”3 I- t$ U( ]$ \;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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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那位大人使用的式神。”# J4 ]( Y; Z4 L, n;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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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若無其事地說。/ Y! g& w6 `2 {3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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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黑色狩衣的男子把黑貓攬入懷中，滿臉笑容，說道：“我如約來到啦，晴明。”& C- S; l, F0 g. n$ g" ^5 q' l& J7 K

“歡迎光臨，賀茂保憲大人……”9 d$ q* e3 Y! Q4 Q

晴明說著，他那點過胭紅似的唇上流露出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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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t/ K/ J9 X  q, t

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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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保憲加入進來，成了三人共飲。2 j6 D# H2 p4 @3 F; U. Y+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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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真是讓您受驚啦。博雅大人……”3 f$ ?, K# u4 Y1 R' 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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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邊端起杯子喝酒邊說。8 a8 L* Z1 `9 m9 V# ^9 l9 o

對於保憲，博雅當然也認識。  k4 H7 C0 I0 H& D! l) E

只是剛才事出突然，一下子沒有認出是誰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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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茂保憲比晴明更早供職於陰陽寮，歷任天文博士、陰陽博士、歷博士，當過主計頭，現在擔任谷倉院別當的職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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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了，博雅的官位比他高，所以保憲說話的語氣頗為恭敬。' P- `% B- T!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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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確是吃了一驚，以為是真老虎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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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晴明這裏，總是希望搞點什么新意才好。”: S' R% \# {! o  X/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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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顯得很輕松。$ }5 n0 e" f, ^5 ^; F&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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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酒怎么樣？”" J. E- t. R; ?$ U* a3 o  l$ [

晴明這一問，保憲又端起酒杯喝酒。

“是三輪酒嗎？很不錯啊。”
5 W4 ]  Q0 X) B  R% Q
晴明邊往保憲的空杯裏添酒邊說：“保憲大人……”晴明說道。' Q7 X4 M( S/ [: l5 x

“噢？”

“您今天有何貴幹呢？”

保憲用不拿杯的手撓撓頭，絲毫沒有為難的樣子，說道：“那件事呀，真是很為難。”

“是什么事？”

“頭顱。”1 Z8 t( a* t6 \0 J

“頭顱？”/ l4 H8 N) n$ y+ C

“藤原為成看來是被一個奇特的頭顱附體了。”; U, L- H' P- [( Z9 \" n

“是奇特的頭顱？”4 E" R- L  K: F6 ^# F

“你聽我說，晴明，是這么回事……”. F6 p1 u) u3 H' p' H- I
( H6 Z- v# Y# P2 K
於是。保憲開始敘述起來。

四

三天前，賀茂保憲見到藤原為成，地點是在清涼殿。& \; @6 x  P7 J& d1 j5 D. [; n

保憲辦完事，正從渡殿走向清涼殿，迎面走來了藤原為成。7 V9 z" J;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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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顯得雙頰消瘦，臉色憔悴。4 k6 u! `5 E6 r# z2 I

他甚至沒有馬上察覺保憲已在眼前。  G+ \6 e( H9 `* Q+ {: v. C$ Y

他之所以注意到保憲，是因為保憲先向他打招呼，叫了一聲“為成大人”。

為成聞聲一哆嗦，當明白打招呼的是保憲時，才輕松下來似的長舒一口氣。1 A5 Z) t4 N9 b2 C. Y( S5 ?+ _4 n&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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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保憲大人，您有什么事嗎？”為成說。

“您氣色不佳啊。”% S7 _) z' v! f+ Q

“氣色？”5 q$ R" |" Y5 i; }' Q#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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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8 u- F  c! d5 ]  Q0 }0 _- e# Q  H4 q

保憲點點頭，說道。- Y  f9 _3 ^6 Y3 T& Z( p( E: @

保憲現職雖然是谷倉院別當，但誰都知道他曾在陰陽寮任職。  ?! i2 h8 s, I0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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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已離開陰陽寮，卻仍是陰陽師的名門賀茂家的當家，現在仍有許多弟子輩的人任職陰陽寮。

安倍晴明年輕時亦師從賀茂家的賀茂忠行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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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這位保憲突然來一句“氣色不佳”，為成當然嚇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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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直就像剛從墳場爬出來的死人的面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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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這么一說，為成突然變得一臉頹喪。; D- Z# N" W( p2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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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求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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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幾乎哭出來似的。

“請您救救我吧，請您救救我……”, \5 M& R0 C* B# R3 T

他簡直就是把保憲當成救命稻草，抱住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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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偏偏又是在那樣的地方。

因為是在渡殿往清涼殿走的途中，在那裏被他拉住可是一籌莫展。3 S. f- J- [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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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奈。4 b5 j- N  H9 V

“為成大人，可要被人看見啦。' ‘保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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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放開了保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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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好像也為自己的失態感到羞愧，他調整一下呼吸。說道：“保憲大人，您看能抽點時間找個地方……”

“找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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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實話，我這次遇上了很可怕的事情。”& B( d! w/ J. V3 ~# K% p

“很可怕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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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關於那件事，請務必給我出出主意。”( N3 b, i5 X" c

“噢。”

“關於這件事情，如果不是像您這樣的人物，肯定不行。保憲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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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我這樣的？” “陰陽師——而且還得是能力極出眾的人物才成。”! X2 T% D. U4 q' d' a% _% b.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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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去陰陽寮更好吧？安倍晴明在那邊。”. Y$ u2 z( y6 ^1 W2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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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我剛才去了，說是他現在外出了，不在呢。”- v5 X; a" U: x4 L7 X% r  u; Z4 U6 d/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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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也不在宮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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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我了解的情況，說他可能和源博雅大人一起，到逢山的蟬丸法師處聽琵琶去了。”

“噢……”

‘’就在我走投無路的時候，您就跟我打招呼了。“: l9 k: v% C8 `; M$ g0 P6 y1 E: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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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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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聽聽我的情況嗎？我真是太需要您的幫忙了。”* [5 P3 p, E& ~! ?9 |% o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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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百般懇求，保憲也無法拒絕了。

“那就請您介紹一下情況吧。”, U2 y6 x% I4 Z(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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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早知道變成這樣，我也不跟他打什么招呼了……”  _6 A$ {8 H" x8 E# ]6 u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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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邊舉杯飲酒邊說道。+ i" a* h% E% M!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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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保憲盤腿而坐的兩腳之間，那只黑色的貓又盤成一團，閉目養神。4 H/ t% E* ?5 j4 N( P

保憲喝一口酒，放下杯子。0 I! q! x# D5 X

他將手指上沾帶的酒在貓又鼻子前晃一晃，這時，貓又微睜開眼，露出綠色的瞳仁，然後伸出紅紅的舌頭，將保憲指頭上的酒舔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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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指頭往下一滑，輕撫貓又的喉部，貓又便很舒服似的閉上眼睛，喉嚨裏發出“咕咕”的聲音。5 m( j0 }' G1 {9 l

“可是，因為當時為成大人面呈死相，所以我就脫口而出了……”% ^! u4 b* X6 K)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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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呈死相？”+ a# F+ t. G, G: i* S$ O  [$ h5 D  Q

“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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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當時在就好了，晴明。”

“抱歉了。”# k$ T8 E) e$ h( O, t6 M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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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你是到逢山的蟬丸法師處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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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博雅大人一起到蟬丸法師那裏，邊彈琵琶邊喝酒。”* |4 r! v4 w& r- A7 r# F8 R3 i% c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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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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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抬起撫弄貓又喉部的手指，撓撓自己的鼻尖。- N; `9 r  e7 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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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您答應了嗎？”晴明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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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大人的事嗎？”$ R/ o  e. E3 c8 Z- \

“對。”* I, i) u7 u7 `' c

“我去了。”; @' Q  }) g' G3 N* A4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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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哪裏談的？”: m. c' Z% z( i: C$ X;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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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車裏嘛。”保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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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二人到為成的車子裏說話，那車子停在門廊處。( d8 j6 i, }# D

這樣做是為了不想被人聽見。$ f3 b/ [2 z* I

二人進入為成的車裏，放下簾子，將其他人支開。( P7 p; n5 d0 s3 t: X- O6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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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為成開始講起事情的原委。

“其實，我不久前跟一個女人好上了，不時上她家的門……”

為成壓低聲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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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女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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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藤原長實大人的女兒。她的名字叫做青音……”& w: N/ R" t$ O6 S( L

“發生什么事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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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出事的那段時間挺好的，但是，有一天晚上，我跟另一個人在青音的家門口撞個正著。”0 T: a4 |. m9 T7 C1 G* X

“呵呵。”' Y. \. L( H0 d4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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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位，是橘景清大人。”$ e$ {' c% z2 E+ e( ~/ o  U0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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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說，腳踩兩只船，終於露餡了？”

“唉，就是那么回事。”

“然後呢？”

“但是，這是不可能退讓的。我不肯讓，景清大人也不肯讓，青音姑娘也不知該如何選擇。最終，大家說好另擇日期，由青音姑娘作出一個決定，是選擇我還是選擇景清大人。”  j+ ?& x# V7 w$ O/ B2 ]2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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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呢？”5 C$ p( x" s0 c: v

“過了一天，青音姑娘派人送了一封信來。”

“哦，寫信……”# U' U6 ~5 i'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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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上寫著，請晚上到一條的六角堂來。”1 f: m1 @, o, a2 A+ q! W"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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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的是位於一條的六角堂的話，那可是沒有開放的六角堂呀。”

“是的。這個佛堂是先皇所建，預備要安放觀音菩薩像的，但由於佛像雕刻師未完成佛像就死了，最終什么也沒有放，就是那樣一個佛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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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佛堂也不是一所大佛堂。' J2 s2 w5 a% T#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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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入口到對面墻壁，若兩手平伸向前走十步，手指尖就能觸到墻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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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一個一直沒有佛像、無人理會的佛堂，在風吹雨打之下已呈破敗之相。3 f; p' n  K# d3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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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一直無人使用，門極少打開，於是被稱為“不開的六角堂”。3 q& w" r0 H/ @" R  q% c7 O3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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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你去那裏？”/ L2 |, ^- l1 E1 G! |) y1 j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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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信上要我單獨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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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你就去了？”

“是的。”6 X% B# r3 Q# A; R$ S" W; o& t* C( W

“那是什么時候的事？”3 p# O/ M! z4 T

“昨天晚上。”為成說。不知不覺中，為成對保憲說話的語氣更加恭敬了。看來是把希望寄托在保憲身上了。% E5 W4 r) C3 v3 h6 D. w8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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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為成是在晚上出門的。8 M; I5 A) V- h) T, n* S' ]

牛車來到六角堂前，為成吩咐隨行的人明天早上來接，然後就讓牛車回家了。7 e! o; Q* F6 i) [6 g0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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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角堂中似乎點著一兩盞燈。

為成進了六角堂，見青音姑娘和橘景清坐在那裏。" @" m* B0 P0 @( I

“原來不是約我一個人……”為成說道。

“為成大人，看來我也要向你說同樣的話。”景清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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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像聽不見景清的話似的，轉向青音姑娘問道：“姑娘，您今晚特地召我來這樣的地方，是要玩什么) s) Z- h4 w. m7 h. v+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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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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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地板上鋪著暈圈式印染的墊子，恐怕是日間預備的，青音姑娘坐在墊子上，靜靜地微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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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兩盞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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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地板上甚至備好了酒瓶和杯子。# O* `5 o+ w8 ~3 K6 Q  X- Z

三只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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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別無隨從人等。! o. I8 k! `; T* r  n" C#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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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青音也好景清也好，都把隨從遣回家了吧。

若在這樣的地方遭到盜賊襲擊，絕對無從抵抗。用這種方式召人見面，這位大家閨秀也真是瘋得可以。* m4 U- c$ t! B0 N7 X) y0 \

但是，也正是她這種性格吸引了我——恐怕景清也是這樣吧。為成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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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偶爾會和景清在赴幽會時撞車。說不定，就是這位姑娘故意這么安排的。7 b3 A( U- e1 V  B

為了今天晚上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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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也好景清也好。要按照這位姑娘的意思，上演一場二男爭一女嗎？至少自己產生了這種想法。0 f, C" A; e- x5 d. g! u-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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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自己話裏用了“遊戲”這個詞，特地要青音姑娘和景清明白。3 f: P' [* _7 V2 o) {

若依她的意思，最終選中了自己，這當然是可喜之事。# V+ U  y8 _!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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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今天晚上的事若為出入宮中的人所知，一定會傳言滿天飛。0 \0 V  j) t; s# h5 P, B

為成心想，作為傳言中的出場人物，可要盡量扮演好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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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這是青音姑娘早有預謀之事，自己和景清就是她所選擇的出場人物。0 i9 T  a' O2 M5 o% n( O

想到這一點，心裏就很來勁。8 T% k/ z# S% O) v/ I2 U# }2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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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來吧，來吧！”1 o' z6 b( C- ]7 [2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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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清也再次點點頭。

“今夜究竟預備了什么消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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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為成和景清催問，青音姑娘展露出燦爛的笑容，說道：“今天晚上是滿月啊。”' s6 C8 A% N- I: h- x

“滿月？”

發問的是為成。* U( r, i# b' M: b

“不拿燈火也可以走夜路呢。”

“你是說，我們從現在起要走夜路？”景清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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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說聲“請吧”，示意二人拿起酒杯。8 L7 c) p0 x  n1 u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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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二人取杯在手，青音拿起酒瓶，替二人把酒杯斟滿。& p1 ^; y: ^" W- C- g& G

看著為成和景清一飲而盡，青音說道：“從這裏到船岡山的途中，有一座首冢，二位知道吧？”

“當然知道。”

“我知道。”4 `% a4 X$ P*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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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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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座首冢埋有五顆頭顱。0 X7 s% b5 l# f% U5 F4 q$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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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二十年前，發生了藤原純友之亂，這次動亂被小野好古等人鎮壓，純友被誅殺。這是天慶四年的事。+ @% q4 z7 l1 D! s

但是，餘黨落草為寇，為禍伊予、讚岐、阿波、備中、備後——連京城附近也不時波及，朝廷派追捕使搜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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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捉獲首謀者五入，押送回京城，判以死罪。

五人在鴨川河灘上被埋至頸部，連續十天不給吃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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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都運食物到他們面前，但只給看不給吃。食物放在面前的地上，香氣可及，卻不能進入腹中。. N: y" N# L$ E' {

“求您給一口……”/ K3 q* z7 b& _&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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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以後砍頭，現在也給點吃的吧！”7 U0 E2 H4 k! I) U* U

“好餓呀。”' g6 s6 D# K0 C, J1 R1 _' m: v

不管他們怎么哭求，也不給一口東西。$ h3 }) m8 _1 S' D1 F

在他們面前，狗和烏鴉吃掉了食物。/ B' ~, O2 ?/ C0 i1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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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啃去犯人們臉上的肉，烏鴉啄食他們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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犯人們活了整整十天，簡直不可思議。* K& z9 k5 ^. _% x: X4 R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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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十天裏下了三次雨，總算給他們溼潤了喉嚨。如果不下雨，恐怕撐不過七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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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第十天，才把他們挖了出來，就地斬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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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害怕犯人們死後作祟，就把一塊拳頭大的石頭丟在犯人們的跟前，吆喝道：“嘿，吃飯吧！”, A' [$ [  r8 P# m; L: k# r; m;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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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犯人們以為是飯，伸出頭去吃的時候，他們的腦袋被砍了下來。7 |9 ]2 G" i' f% B0 ^) l. A5 G' `

被砍下的頭顱全都滾向石頭的方向，據說竟有一個頭顱咬住了那塊石頭，雙目圓睜著。0 i( y. R6 k2 L9 c&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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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做是為了不使犯人們的心思落在行刑的差役身上。而是落在那塊石頭上。( f1 f' ]8 H% R- O. y. K2 Q1 _"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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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犯人們便不會記得砍頭者的面孔，也就無從作祟——這是差役們的想法。8 R. M3 D# Q- K! t

埋了屍首，做個墳冢，將那塊石頭放在上面。

但是，據說有人夜晚通過那座首冢時，至今仍能聽見從墳冢裏傳出來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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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餓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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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行好給點吃的吧。”

“誰的肉都行，給我吃吧……”' s+ H* {+ U, Q

“好餓啊……”7 Q' B3 s& i: f; I5 }&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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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嗷嗷……”

據說這樣的聲音會對路過的人緊跟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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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這只是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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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和景清都沒有親耳聽過這樣的聲音。

“那個首冢關我們什么事呢？”景清問道。+ A- A. D& z" t* S4 h9 I

“我希望二位今晚到首冢走一趟。”% \$ H& T' s! O, K

青音孩子氣地說道，臉上挂著微笑。+ O* F; w3 y+ t" y4 h3 |3 Q; v8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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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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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簡直就是《竹取物語》的故事嘛！”7 o" l, ^! U' I$ N( w' K

說這話的是博雅。

在聽保憲敘述事情經過的時候，博雅脫口說了這么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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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以此來考驗為成和景清。

首先，二人中的一個先離開六角堂，他須走夜路前往首冢，然後再返回這裏。

作為真正抵達了首冢，而不是半途而返的證據，必須把冢上那塊有成年人拳頭大小的石頭帶回來。% q; b, @1 x" V' V4 `! }

接下來，第二個人就帶著這塊石頭出發，把石頭放回它原來的位置。- p$ ^* _# P% O/ o  Q! Q8 H6 C# T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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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我們三個人一起出發，看看那塊石頭是否已放回去。”& g5 `8 f. q) r1 g- o5 ~( [6 `

青音姑娘這樣說。

“我青音便屬於能夠做到這件事的人。”

“如果兩個人都能做到，那怎么辦？”: H1 v5 m! {+ }0 z/ {; R

發問的是為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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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喲，那就再想一個考驗的辦法吧。”! K  Y; I! `; h' v8 C) P9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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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興致勃勃地說。3 o3 D% j1 y0 x# x( I- r

聽到這兒，博雅便說，是和那個《竹取物語》的故事相類似。9 Q6 e" w7 u  K8 G, ^1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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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竹取物語》的故事，又以《赫映姬》之名廣為人知。2 t9 }' t( z7 ~0 r0 f$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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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月亮下來凡間的赫映姬，遇到五名貴公子求婚。, D1 x- n' L3 P8 B- _% s) {/ c

對這些男人，赫映姬預備了幾道難題。

赫映姬要石作皇子去取大佛用過的石缽，要車持皇子去取蓬萊的白玉枝，要右大臣阿部禦主人去取火鼠裘，要大納言大伴禦行去取龍頭上的五彩玉，要中納言石上麻呂去取燕窩中的子安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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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將是達到要求的人的妻子……”8 t- A0 m  I( f

在晴明和博雅自由地呼吸著京城的空氣的這個時期，《竹取物語》的故事和漢文書籍一樣，是宮中的通用教養書籍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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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做法，倒是青音姑娘的一貫風格。”晴明說。

“那么，他們兩個都去了嗎？”博雅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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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去了。”, \* x5 b; \& K/ t5 m*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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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用右手食指梳理著貓又的喉嚨周圍，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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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抽簽來決定誰先去。# Z9 x- \! t3 }% Q" T( ?2 a

青音姑娘的手握著預先準備好的小石子，二人選答是在哪一只手中，答中者先行。; z- A4 x' _+ d1 ~- `9 W,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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猜中的是景清。% f, X& E3 q1 R& f$ D+ v&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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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景清先出門而去。! C7 |' {0 t4 e* g% D

為成在六角堂和青音姑娘邊喝酒邊等待，但總不見景清的蹤影。4 Y' F" R( X  w% H2 r$ w

離理應回來的時間又過了很久，景清還是沒有回來。

雖說半途上要走山路，但並不是難以辨認的路徑。

拉起板窗朝外望望，美得令人嘆息的滿月當空高懸。

如此月明之夜，即使沒有燈火也能走夜路。

是途中被鬼吃了嗎？或者遇上了強盜？

或者，是被首冢中的犯人之靈攫住？

又或者—— . “是膽小害怕，溜掉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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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手端酒杯，喃喃自語。5 |1 p. f5 y7 X, J' [! ?4 U

即使景清不玩了，僅此並不算為成獲勝。要取勝的話，為成必須親自前往首冢，把那塊石頭帶回來。: f" r/ l7 f3 E8 y. a/ C3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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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如果自己外出，就要把青音姑娘單獨留下了。/ t3 J0 V) @# W  x$ o9 m3 O& s

雖然是她一手安排這件事，她也會感到害怕吧。- I0 I5 ~( M/ q3 L$ k. d' F

說不定她會放棄這遊戲，要我不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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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青音自己提出中止遊戲，為成當然沒有必要再去，這場較量也就是為成不戰而勝了。% @" w, x! D( e6 t: z4 A( B,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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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果我說要去，青音姑娘一定會要求中止遊戲。6 Z, H8 i. }9 F+ q! X" F

“姑娘呀……” 滿有把握的為成放下酒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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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清回來得太遲了，我去看一下情況吧。”9 L& ^7 t1 u1 @3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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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好的。”7 w/ U- _2 {, j& T! f! H2 q

青音姑娘說得很輕松。

“我也正想請為成大人去取石頭，同時再順便看看景清大人那邊情況怎么樣呢，你這樣說，真是太好了。”

青音這么一說，為成就沒有退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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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帶回了石頭，這場比賽就算我取勝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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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1 z' L1 e! x' F0 B

青音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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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在趕路。  f3 Z, o8 S- E; 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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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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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來到了船岡山前，開始上山，因為月光清朗。夜間的山路比想像中要容易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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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盡管路好走，晚上前往首冢到底是一件別扭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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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心不免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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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清那小子——“開溜了吧。”為成自語著。# J- r, j9 X. j, _"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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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他在附近安排了一輛牛車吧。  i( i$ \. _.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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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牛車喊過來，可能就這么乘車回家去了。不，肯定是那么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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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這不會是設計好的一部分吧——也不妨這么想。

可能景清和青音合謀，要耍什么花招。但是，即便真是那樣，自己也無從識破。$ b0 [, n4 L5 U  A3 N5 Q4 E* P4 i) |

總之，只能走一趟了。

坡道上，樹梢從左右兩邊伸過來，遮擋了一半月光。2 T0 t* T( n. y& T+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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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一片昏暗。  j6 Q, ^3 ?2 k- C4 F

好幾次絆在樹根或石頭上，好幾次絆倒在地。& [7 M, v6 ]" q

又一次絆倒了，一只手撐住地面。目光不經意地向前瞄瞄，看見有件東西。" a+ ^) i! n8 Y,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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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人——一個人倒在那裏。1 Q9 [9 L( m  y* W

站起來，走近仔細察看，果然是個人，而且是一具遺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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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身衣服倒是眼熟。6 I2 x. _0 ~, P0 l( Q4 M

“是景清大人……”. [$ s  A# x: B: o

為成脫口而出。# p8 z9 Y; z$ ?7 ~4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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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在那裏的，的確就是不久前離開六角堂的橘景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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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用手去摸一下，感覺景清的衣服溼乎乎的，觸碰過死者衣服的手指頭黏糊糊的。一股腥味撲鼻而來。2 v& H. n) Y6 V: N

是血。7 `* D* J, c' T2 L: h  Z( H- \

為成大吃一驚。

再仔細看看，這具遺體沒有了頭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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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用手去摸衣服，覺得遺體又薄又扁。# z! k+ U9 K2 B7 H5 O5 {. M

手上黏糊糊，卻不知摸到的是哪一塊。 . 而且，還覺得特別硬。  z+ s9 ~) u  u-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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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服裏是空的？！4 I. A4 E# O, R" q+ D

景清的遺體幾乎只剩下骸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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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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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驚呼一聲，想站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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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他站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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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嚇癱了。他雙手又雙膝著地，打算像野獸一樣爬著逃走。想逃脫什么，連他自己也不清楚。總之，要逃離那個地方。

爬著爬著，右手觸到一件東西。. s3 P# o: B' L' T# [1 {# e+ \

他不假思索地一把抓過來，一看，是一截肘部以下的殘肢。0 A& M" @/ R1 L6 q3 b0 d+ i2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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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景清的右手。

“哇！”2 W* _$ r! I8 z! f4 |

為成驚叫一聲，想把殘肢拋開，但自己的手指深深地摳著那截殘肢，無法甩脫。, J* S4 c8 n: a- |! ~

而且，好沉重。

似乎景清的右手還抓著什么東西。一看，那是成年人拳頭大小的石頭。

啊，這就是那塊石頭嘛——為成心想。. x7 o7 k. W: p! j2 L

看來，景清已去過首冢了。然後，在歸途中慘遭不測的吧？$ d; w. p3 E- c' P4 h& m

為成好不容易才直起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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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極力抑制著雙膝的顫抖，邁開了步子。很想撒腿就跑，可腳下直打戰，實在是跑不起來。2 s# D: T1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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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從什么時候起，為成左手竟然握著那塊石頭，拿著它一步步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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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盡快往前走。盡快遠離此地。" y: I+ s# M, a/ B# S!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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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景清的手也不放開那塊石頭，也就是說，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變成了為成握著石頭，而石頭上拖帶著景清的殘肢。* J, V; `  ?% W6 t: Y) e

等於為成拎著那只斷手在走。, v5 f. I% |#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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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只是步行，也累得膝彎腰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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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拼了命也不能停。" S, M/ E) t2 U0 ^& {$ _* ]4 T* q1 y

為成幾乎沒有覺察到自己是提著景清的斷手在走。; Z! z/ i4 V! z! N5 B( U$ A0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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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須把這塊石頭拿到青音姑娘那裏去——為成的思維似乎停頓在這個念頭上。6 ?2 d) W. i1 k  O

走啊走。  m; @+ b5 v) |. b1 y! H) M2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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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灑滿一路。

為成熱淚長流。0 U0 B% _! U" f# a) H'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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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此時——有一個聲音傳過來。/ X1 b" k$ H& {

聲音很小，是硬東西和硬東西相碰撞的聲音。

！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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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止一兩個東西。4 c5 P9 A$ ?8 b# @3 X

！！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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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從身後傳來的。$ Q' s- D  f% m3 X4 s; l

那聲音從身後逼近來了。

隨著它越來越近，聲音也越來越大了。: O2 B; Z3 n) a4 p" K5 M

好可怕啊。

為成覺得恐瞑，但不敢回頭去看。

正要大喊一聲向前衝時，左手突然被拉向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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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戰栗傳到左手，倣佛釣到一條大魚的那種感覺。* Z, \4 ?3 x5 m

為成只往自己的左手瞥了一眼，隨即發出一聲慘叫。

兩個頭發蓬亂的腦袋咬住為成拎著的景清的右手。這兩個頭顱正在左右晃動，動作如同野狗在撕扯肉塊。

他不禁松開手。8 v# G. U7 ?* L& P6 [6 K#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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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地把景清的斷手扔了出去。0 s, X' p% |6 h# B$ o

“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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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會把那殘肢帶到這裏來呢？2 }& _7 R, g+ J3 H, D4 l

為什么沒有在途中扔掉它？

什么石頭不石頭。管它呢？

青音姑娘什么的，已拋到九霄雲外。& w/ w; r& V) x. Q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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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餓啊……”' F3 l  A5 @, h1 R) _

這樣的聲音傳了過來。, m/ o9 |/ s" O. U+ \3 ]  t

低沉的，不祥的聲音。是咬牙切齒的聲音。

“你竟然想搶走我們的食物啊！”% T5 k* V2 x" o- [, ^

“這可是事隔二十年才有的食物啊。”, r/ B, D7 H" j;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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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頭望去，只見月光之下，幾個頭顱漂浮著，盯視著為成。4 k1 V- p( P) _% p9 c9 D' l) H/ R8 c

“為成……”3 I; K) p( L! ^) u9 m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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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聲音傳來。是熟悉的聲音。

仔細看，那些頭顱之中，有景清的頭，景清的一雙眼睛怨恨地望著為成。

“你打算自己帶回石頭，跟青音姑娘成其好事嗎，為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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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的事情，為成就記不得了。& {6 J* Q! \4 Q( a)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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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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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喊叫著拔腿飛奔。4 w. D, m# })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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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啊跑啊，他終於回到了六角堂。/ Z# [, |- ?- a+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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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姑娘啊！”5 `2 S" X0 C4 |9 n& r$ M" P

為成關上門，把吊起的板窗也拉了下來。4 [3 X4 m$ |6 R, K; d

“啊，為成大人，為什么這樣慌張？”

“景清大人被那些頭顱吃掉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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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口幹舌燥的為成說道。 ‘“哎呀——”" p4 s1 y% J; A, N

為成望著微笑的青音姑娘，不覺汗毛倒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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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眼前的青音姑娘，身體所朝方向與頭部所朝方向竟然是不一樣的！9 f) c+ e* b/ Q) }- ~. ^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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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身體明明背向為成，腦袋卻面向為成。如果是扭頭面向這邊，肩、背也多少要轉過來，可此時只有頭部轉向這邊。" w' A/ ~/ S1 [* ]. h5 A# M: v

直到此時，為成才發現情況不對頭。# z" L, G; M; O/ U

青音姑娘坐著的地板上，有一圈東西正在擴散。* S4 z+ X+ d( M, \! o) h; M

是血。2 }0 J% u$ |. z6 m1 [8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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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怎么回事？”

青音姑娘的頭顱在燈光映照下輕悠悠地漂浮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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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所穿的唐衣皺成一團，掉在暈染的墊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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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

為成大叫一聲，衝了出去。

他跑向飄在空中的青音姑娘的頭顱。( f& X+ e9 W4 U( M- D

他抓住青音姑娘的頭，向尚未關閉的板窗跑去。

“為成大人，你幹什么？”

為成將發出斥責聲的青音頭顱擲出窗外，把板窗關上。. s! X) k) \7 p; ?9 W. Q+ B#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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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扔出那頭顱時，右手的一截手指被咬掉了，但他還是慶幸及時把頭顱丟到外面去了。3 u& ~0 a& y' W

沒等他松一口氣，又有一個重物砸在板窗上。

大概是哪個頭顱在撞擊板窗。

“為成大人，請把這板窗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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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你的肉給我吃掉！”3 ~$ u  L% F, ^

“好餓呀。”; S0 n7 U  }* h2 c8 q

為成膽戰心驚地透過板窗的縫隙向外窺探，在月光的映照下，發現好幾個頭顱在飛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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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流著淚念起佛來。- d/ k) k: p"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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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虧那些頭顱沒有辦法打開門和窗，沒過多久，東方的天空漸露晨曦。

“糟啦，天要亮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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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什么，我知道為成家在何處。”

是景清說話的聲音。" R) F- e- c7 n! G: P( t8 x

“我也知道！”9 y% ^- x9 ?. L3 D

青音的說話聲也傳了過來。

“今晚再去他家吧！”  s8 s+ y  R/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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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 }( i) Y( H

之後，外面安靜下來。- [$ s2 E. U/ h

太陽照進六角堂時，為成已經等不急車來接他，便逃之天天了。

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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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那天中午，在清涼殿的渡殿，為成大人和我正好碰上了。”保憲說。  W8 B) |& q1 P,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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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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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點頭。! H/ e. h! B* w- f+ b0 K,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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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三個晚上，我都保護著為成大人免受那些頭顱的攻擊……”8 q- F6 Y% H% m% y! p8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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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事發生了嗎？”6 d) E+ F; P" V/ |* E

“唉，太麻煩了，晴明……”- N/ l5 J* p" Y!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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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煩？”

“如果光是防止那些頭顱的攻擊，在他家宅的幾個適當的地方貼上符咒，放下板窗就足夠了。”/ R& p3 J% K7 g0 W$ g7 }( E1 r

“今天晚上呢？”, j* p$ ]! Z  R0 x: j  k

“我放了四張符咒，雖然不是很放心，但不打開板窗的話，應該沒問題吧。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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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欲言又止，望望晴明。

“天天晚上這樣也不是個辦法啊。”; n0 J* k0 K; 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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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大人，您讓那些頭顱從此不再出現，也不成問題吧。”

“那是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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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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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怎樣做才好，我也想了好幾種方法。在實施方面。4 k! ^# ?3 H$ \9 e9 `7 N! g

應該沒有問題，可是……“5 ?% w8 P6 L+ U* |/ }, A9 ?4 _2 T: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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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9 Y. j# k/ @+ P

“你很清楚，晴明，我對於麻煩事是實在做不來，光是想出那些辦法，我已經疲憊不堪。趴在地上找東找西呀，四處奔走呀，找人說好話之類，我做這種事特別差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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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

晴明苦笑著。5 C% T1 h+ F6 X% K; `' @2 [

“派人到首冢和六角堂，找回景清大人和青音姑娘的遺體，把遺體運回各自的家，光是這些活兒，我已經想找個人交出去了。現在雖然還沒有明說，但景清大人和青音姑娘到底是怎么死的，應該很快會傳開吧。”8 T* I" r8 Z3 I! D% x7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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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也是。”7 h! h7 |$ S3 b%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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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希望在鬧得滿城風雨之前把事情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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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決？”6 L) v. N$ I* z" c

“晴明，你代我幹，怎么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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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代你？”" G9 Y; Z3 \5 M; l2 l+ Y0 B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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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呀，這事情原本也是衝你去的，我好歹也給你完成一半了，剩下的你來做吧……”1 X9 Y# K; Q# d* }* y' [9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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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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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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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若無其事地端起酒杯，往嘴裏送。 “首冢那邊怎么樣了？”晴明問。

“我沒有去那裏，據說有五個頭顱巧妙地從土裏溜出來了。”

“上面放的那塊石頭，似乎寫著什么東西？”

“據說寫著兩個字。現在那些字也已經消失了……”, _% V" X' r7 N

“好像是二十年前，凈藏上人寫的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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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凈藏上人在將門之時和純友之亂時，都作了大威德法，以降魔伏靈。”

“凈藏上人現在是在東山的雲居寺吧？”4 H, r, z; u" s$ R" u$ f; r( _

“怎么，晴明，你連這些都知道？剩下的事真的能獨力承擔啦。”' g7 Z7 U* R, Z4 y

“要做倒是能做……”" G1 O5 M, S) D3 H; B5 u

晴明苦笑著。; h3 ]8 X# M2 r+ z$ Q- M6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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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啦？”

“那塊石頭現在在誰手裏？”/ P; a7 F/ a'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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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聽晴明這么問，便把右手的酒杯放在地板上。又把空出來的手伸入懷中。$ v0 c9 r9 f& f3 j; Y* s

那只手再抽出來時，手裏握著一塊成年人拳頭大小的石頭。) v3 e) _, v9 m  C5 @# j8 i/ }7 E) c6 M0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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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裏。”4 @! p4 }. g- n) `1 Y

“您都安排周到了，我也沒法不幹啦。' ‘”拜托。“7 [3 U# x( o) y, O# d. j- x; W2 L0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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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保憲又伸手去拿酒杯。

十一5 G5 `1 O; P9 ]4 w

“那樣就行了？”% @: `- G! }$ ?2 }: ?/ [& a

說這話的是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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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在藤原為成的大宅裏。

外廊的木條地板上，站著博雅的家人實忠。房檐下倒吊著一條死狗。. p4 I" _+ Z+ E+ X2 s

這是實忠跑遍京城才找回來的遺骸。

“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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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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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烈的氣息撲向站在庭院裏的晴明和博雅。/ S+ [- A+ N: x3 S8 O

這是由於向狗的遺骸澆了剛搗好的蔥汁。/ T' d  @: s2 s3 |/ \  y) h

“就這樣，我們只需等到晚上就行了。”晴明說。

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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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晴明和博雅在昏暗中靜坐。, I! k3 q* M5 B* @+ P
3 r! o; ]- c/ K
板窗都拉下了，也沒有點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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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藤原為成急促的呼吸聲。. E) \, z. n* v6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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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忠半跪在吊著死狗的屋檐附近，把耳朵貼在板窗上。! c- K. O4 ?5 ~, j( ~

“我聽見有動靜。”實忠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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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那些聲響也傳入了博雅的耳朵。, S3 f7 Q# r! O4 v

是牙齒咬嚼的聲音。; G. u4 [8 g5 z+ c: @1 |)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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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逐漸挨近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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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餓呀……”

“為成大人今晚還是貼符咒、關板窗，待在裏邊嗎？”

聽得見這樣的說話聲。9 Z2 |" `$ h* Y* h

不久，又傳來異口同聲的說話聲：“咦，這裏有肉！”

“是狗肉！”$ R8 g, {$ q3 F" r- Z, p7 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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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肉！”" w/ \" c" }6 C+ S( v) T

馬上，那些聲音變成了野獸貪婪地大啃獵獲物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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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你看——”

聽了睛明的話，博雅從板窗的縫隙向外張望，只見月光之下，飄在空中的七個頭顱，撲在倒吊在房檐下的狗屍上面，正啃食著死狗的肉。

“好慘啊……”6 A9 b& m3 ?. Y' g* ]
+ K9 {$ g9 k) ]
博雅喃喃著。9 b9 ?1 w9 R1 D- b

頭顱們咬住狗的屍體，吃著上面的肉，而他們吃的肉卻全都從頭顱下方掉到了地上和外廊內。. Z0 _7 W7 Z" [/ t2 Q5 @+ D

六角堂的地上掉的那些肉，也可能是經過這樣撕咬後的青音姑娘的肉吧。這樣一來，肉等於沒吃，肚子根本填不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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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嗷嗷，好餓啊……”

“好餓啊……”( B: q* I& p! \" N/ M4 r. E4 i  _

“怎么吃也吃不飽啊。”" l; j, ?% [! r# M' ~

聽得見頭顱們的說話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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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傳來了令人心悸的聲音。

是啃骨頭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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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一會兒，這樣的聲音也聽不見了。接著，傳來了頭顱從各處撞擊房子的聲音。

“請開門！”

“請讓我們吃肉！”, k+ I) o2 ?  p, ~3 [! h3 Y

“為成大人……”( t/ {( L! k4 B4 D-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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喊叫聲持續了整個晚上。

將近早晨的時候，四周突然靜了下來。等太陽升起，眾人走到室外，只見整個屋檐前剩下一片可怕的狼藉。* L; _3 x7 v* Y# z( O7 ~- [' \! o8 Q

“唉，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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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催促博雅和實忠。' e( u+ U' R* R8 a& P

實忠肩扛鋤頭。

在三人前頭，一只白狗嗅著氣味領路。8 m8 }# e3 |1 w9 q$ a8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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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在追蹤蔥汁的氣味。”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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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白狗來到離為成家不遠的一所獨立房子前，鑽進架空木地板下狂吠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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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吧，實忠。”5 C0 b6 H$ Z5 `& Q

晴明這么一說，實忠便拿起鋤頭鑽進架空的木地板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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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下面傳來了用鋤頭掘土的聲音，不久，就聽見實忠喊道：“找到了。”3 r0 g2 t7 B0 R/ }& y

他從架空的木地板下挖出了七個頭顱。

五個是舊的，兩個是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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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就是青音和景清的。4 l& K! i3 E# h  z' m6 U

“這樣就解決啦。”

晴明輕輕地說了一句。( I3 ~( W7 s% M-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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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那實在是驚心動魄的一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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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放了心似的長舒一口氣。十三* j( V$ t  U* g3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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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和景清的頭顱被葬在一起。% n/ r% P( \8 T9 y, [

五個頭顱被埋入原來的首冢，那塊石頭由凈藏上人重新寫上兩個字，放在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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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是因為把大批食物和頭顱一起填埋，自此以後，夜間在首冢附近走過的人就再沒有聽見奇怪的聲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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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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淺斟低酌。3 x% [- m2 v% F: x6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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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點是晴明家的外廊內。# x! L3 l/ ?6 B9 a"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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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博雅、保憲三人在座。

像前不久的那個晚上一樣，保憲盤腿而坐的兩腳之間，睡著那只蜷成一團的貓又。( f4 k/ e  A7 ^9 U4 a! B

保憲伸出手指在酒杯裏浸一下，然後將指頭伸到貓又的鼻尖上晃晃，看似睡得正香的貓又微睜開眼，伸出紅紅的舌頭舔舔保憲的指尖。

“哎，晴明，上次那件事情你幹得挺漂亮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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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一邊讓貓又舔酒一邊說道。; Y9 b% |/ u/ ^/ \5 i!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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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裏哪裏，只因您保憲大人把準備工作都做好了啊。”% m* Z3 P4 m$ C) T' O1 K!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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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答道，丹唇含笑。* y, G) q" N. Z' ^5 }; V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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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那情景真是夠凄慘的……”

博雅記憶猶新地說。

“狼吞虎咽，肚子怎么都飽不了。雖說是死不瞑目造成的怪事，但所謂人性，的確也有這樣的一面啊。”, X, [: O0 O' m  T7 U# K2 \7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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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9 h( `! J' G4 K! k8 K

“想到那慘死的模樣就是人的本性，不禁讓入又覺得可悲，又覺得可憐。”0 r4 x. A. H  m5 j3 n/ U

博雅打住話頭，目光投向庭院，倣佛回想起了當時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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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下的庭院，外觀已盡呈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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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候冬天來臨的庭院，在月光下緘默著，文風不動。

“我可以吹一曲笛子嗎？”

博雅說著，從懷裏摸出葉二——從朱雀門鬼手上得來的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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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將笛子輕貼唇邊，吹起來。旋律像一條美麗、發光的飄帶，從笛子滑出。* e5 _+ ^' c8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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笛聲在月光下延伸，擴散到清秋的庭院。

月色和笛聲溶化在秋之庭院。

無法區分何者是笛聲，何者是月光。5 H0 ^. }3 Y5 R+ E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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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廊下的博雅的氣息——連他的肉體本身，倣佛都溶化在天地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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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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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止不住發出讚嘆之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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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博雅大人的笛聲呀……”6 e. E8 i+ _' X  R: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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倣佛是喃喃自語。- Y( v6 A( p8 C' o2 B

晴明默然傾聽，他讓笛聲穿透自己的肉體，溶化在天地間。; a" O1 Z& b. f) A! M8 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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笛聲不絕如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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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

發表於 2007-8-27 12:01 AM | 只看該作者

蟲姬0 [% B) l2 y. n( {3 l$ E6 `
6 C5 Q/ l  S/ ^  K$ _9 c4 U

6 o  i' a" {! o! T3 C
5 \; b9 i* T5 R, j. H, _
一
+ K) W$ h) H( O6 D( Q% x/ {
夜間的大氣中，飄蕩著一種甘甜的香氣。% |# \- |. ^9 C  c! z

是藤花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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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深處，正開放著藤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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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蔓纏繞著老松，足有一個小童合抱大小的、沉重的花房，垂懸著好幾串。
! `! f3 w/ ?) N( V4 W" w+ w2 X/ r
是白藤和紫藤。

兩種顏色的藤在夜色中沐浴著藍藍的月光，帶著靜穆、淡然之色，倣佛被水濡溼過一樣。月光似乎已經滲入花房，經發酵變成甘甜的氣味，散發到大氣之中。6 o5 R- y# r2 G2 K

“哎，晴明，簡直就是月色芳香嘛。”

源博雅把心中浮現的念頭直截地說出來。
" R. V+ c/ E7 @  E4 u5 a
地點是在晴明家的外廊內。

博雅與晴明正相對而坐，淺斟慢酌。, a% x* B2 m: u# u
& W' R) g9 S* A' ]6 m9 d
晴明穿著涼爽的白色狩衣。3 ^+ d; x1 D  q3 Z; I; p
! z  M$ o) |' k6 N) C3 `
他口角含笑，倣佛唇上酒香永駐。

昏暗之中有一兩只螢火蟲。; `( a) Y+ n) I1 Z" {$ K$ L/ y: ?9 M

螢火蟲的亮光在空中一閃而逝，待目光追向那個方向，那亮光卻又在視線外的另一處閃過。( x2 y' J- l7 U' J

兩名身穿唐衣的女子分別坐在晴明和博雅一側，見二人的酒杯空了，便靜靜地斟滿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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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蟲。. }2 Y, F2 K8 ]; R9 X. e
" t# [: x( y; i' M  _
蜜夜。3 G) t" E1 }6 g! L' u7 u3 @

晴明用這樣的名字稱呼這兩個式神。
" |* p* s2 L( ^) R, x
晴明和博雅所使用的，是得自胡人地區的琉璃杯。
3 a2 m- @7 z% [7 K1 u3 ^, g
如果取過滿斟的酒杯，向檐外伸出去的話，月光會注入其中，使酒杯帶上一種色彩：倣佛透過玻璃觀賞新綠嫩芽，因為光源是月亮的光，那色澤帶著藍色的調子。

“這樣把琉璃杯玩轉一下，它就像是捕捉月光的籠子啦……”
7 O1 v2 j5 g/ f6 `' w, D$ Y- G9 g% I) e
博雅一邊擺弄酒杯一邊說。: ]7 U0 s- q4 v/ U; W; I# D

博雅臉色微紅。

淺斟慢酌，兩人都已微帶醉意。7 u4 L; X3 n/ ]  n
4 @  A" u  U8 F' v$ t  p" M
晴明支著一條腿，像傾聽著輕快的音樂一樣，留意地聽著博雅說的話。

“不，不是籠子。酒杯自己讓月光留存在自己體內，從這一點來看，算是個容器吧？不，是家才對吧……”" [' T+ A$ Q0 v7 R" Y3 r

博雅自問自答。& F% O' @3 @) q. b: }
& P4 z3 N' ^. e
“哎，博雅……”
( T3 `  R& o) m. y
晴明開了腔，隨即呷一口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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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那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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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把酒杯放在木條地板上。蜜蟲為他斟滿酒。
' ?0 A9 O* N4 [  e% |
“哪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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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住，然後再裝進去呀。”. Y5 k- x* d4 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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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住再裝進去？”3 T& a0 G1 z( c* k

“對。”- u. D& B6 n) [6 `
4 R5 a- F3 g% I( b
“我不明白。你說的是哪一件事？”5 z7 H: W+ O5 O' r+ W) G
! T& O! B! z' M. e8 t" Z$ o
“你知道橘實之大人的女兒的事嗎？”

“就是家在四條大道的那位露子姑娘的事嗎？”$ i8 Y, E  q; S1 d  u0 C

“沒錯。”
6 N5 r- x% H/ D  M" t
“我知道。”2 L# Y% }4 g2 M4 J3 e

“見過面嗎？”# c% V- E/ o# o' _
- w) _! N. J5 W
“沒有見過。”3 F+ a* j7 f9 v  E* o

“但是，聽說過？”
1 M( |" q) L& z7 M$ \: B7 v
“嗯。”
  f# H7 [. Y2 B
“據說她喜歡飼養蟲子呢。”1 w, q: f3 r# s( S. g0 D% A
. [. r0 X4 v) z
“應該是吧。讓小孩子捉來各種各樣的蟲子，把它們放進一個特別的籠子裏飼養。”* F( ~0 O. r) I1 a

“這姑娘挺有意思的嘛。”

“你這個‘有意思’是指什么？”4 W" q( U& m/ i! q

“聽說她不拔眉毛，不染牙齒，即使有男人在場也滿不在乎地掀起簾子，拋頭露面。”% v$ o' c/ ~- e

“沒錯。宮中好事的人中，有人把露子姑娘叫做什么‘蟲子姑娘’。”

“嘿。‘蟲子姑娘’嗎……”
& P: s0 c. }5 J
晴明點著頭，拿過斟滿了酒的杯子，端到唇邊。
8 H1 s: z( E. z  e; l) |1 P  Y
“那位姑娘似乎還說過這樣的話呢……”* ~9 H: @0 l1 T0 E+ {

博雅邊拿酒杯邊說。$ M1 I( {& @" p- v) z

“什么話？”' d8 I" N# Y, o- K

“鬼和女人，都是不為人見才好……”" E- B$ i" d, J
1 k  [* h! w- g% b4 w0 Y
“ ！”
3 N. p' O4 p' t" n
晴明發出嘆服之聲。

“難得啊，晴明，你居然流露出這樣的神情。”

“此人腦瓜子好厲害呢。”
6 s$ m8 s! k- {$ ^( X+ C
“所以嘛，橘實之大人也很頭疼。”8 t2 e9 m3 I! ]: Z  ]* V
6 r. W  F% z/ m' l6 ~: t+ P
“為什么？”

“教給她種種禮儀和寫作，本想她就能夠出入宮中了，但似乎這位姑娘沒有這個意思。”/ B4 Q) k1 v1 I1 M) z" }

“噢。”

“她說討厭那種無趣的地方。”5 g* y8 s! G% [# N+ w# z" Q
1 E( b2 z$ t7 f# k
“宮中無趣？”
6 t4 T1 S+ K0 Q0 d
“唔。”; N# d* r6 ]- j# C5 y5 T- R

“不是說得很對嗎？”. {2 e) q. q, n7 w4 h

晴明浮出微笑。

二

橘實之的女兒——露子姑娘，自幼即異於常人。5 i1 V$ `2 n+ @
: Q+ _& |0 z" ]
之所以這么說，只不過因為她的父母供職宮中。其實，露子作為一個小孩子再正常不過。: I! l" }4 u7 j& p

她的特別之處，就是她長大之後，依然帶著一個正常的小孩子的天性。

她喜歡觀察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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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喜歡觸摸事物。2 j( s7 f$ \; [* n+ ~' H
- J2 C4 z9 l+ T1 i& I
花草樹木、天空雲彩、石頭水滴——這些東西都是她充滿好奇的眼睛關注的對象。. k5 H4 x- Y% B* A
4 H$ s: Q: k' C$ t, m) d, T
如果下雨了，她會一整天盯著自天而降的雨水從棚頂滴落庭院，在積水裏形成一圈圈水紋。

在外面見到稀有的花草，也要帶回家來，栽種在庭院裏。! p. M# C, o8 W9 @5 O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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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一次看見的花草或蟲鳥，她一定得問清它們的名字。
( \' t* b$ s3 [: P4 P1 I# Q3 S
“那是什么？”$ B3 B% g- g# @$ N
. C! @7 [) l% D+ s! X
如果她的問題得不到回答，她就讓人到處去了解。這樣還弄不清楚的話，她就自己給這些花草蟲鳥取名字。( H$ O  `" H6 m/ m0 e8 x
& D+ @2 K7 S# o; H1 b
她找來畫師，讓畫師畫下這些花草蟲鳥，然後在上面寫上名字。+ |1 Q1 ]5 }4 L/ t6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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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大以後，她便自己動筆來繪畫，為之取名。

露子對烏毛蟲尤感興趣。

烏毛蟲也就是毛毛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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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捉了毛毛蟲回家來，放進籠子裏飼養。# c' d' m5 e2 t) T6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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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始，毛毛蟲常常死掉，等到明白哪種毛毛蟲要吃哪種植物的葉子後，毛毛蟲死掉的情況就極少了。7 T/ L. [( Z# r* |5 X

籠子是木板做底，木條做方形框架，四面和頂上蒙著紗布。

把毛毛蟲放進籠子，再放入它們愛吃的葉子，然後透過紗布觀察蟲子吃掉葉子的模樣。

有時候，露子會打開籠子，取出裏面的毛毛蟲放在手心裏，托起來看個沒完。2 Q- X; ]; D5 }' Y7 F
- a; b4 Y3 a3 t4 o! X
照料露子姑娘的侍女們對她的這種舉動都惟恐避之不及。‘“這毛毛蟲有什么可愛之處嗎？”/ b( s% J( H, S: U/ B. g4 k# m$ E2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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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有一位侍女這樣問她。

“呵呵，因為有趣所以有趣呀。”

露子姑娘這樣回答。1 |0 Y( ~9 J" w& ^# E

“雖然現在它沒有翅膀，但這個地方會長出翅膀來，它就會飛上天空了。這多奇妙啊。奇妙才有趣嘛。究竟是什么在起作用，讓它這樣變化呢？我一想到這樣的問題。

就會整天想著，一點也不厭倦。“) ^( j% O4 |' h% j& Z  G% I7 ]6 V

“可是，它現在還不是蝴蝶。連兩片翅膀都還沒長出來的毛毛蟲，怪嚇人的。”' Y' z0 _" J6 h9 y3 c# l0 x, X

“喲，你不知道嗎？蝴蝶的翅膀不是兩片，是四片！我不是說蝴蝶有趣，也不是說毛毛蟲有趣，是毛毛蟲變成蝴蝶這件事情有趣！; ]/ |9 |; I! @5 Q6 D( D
7 K0 C# `' o2 o; p+ T: E9 e! K
“; w* @9 K0 R-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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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露子作了這樣的解釋，侍女們還是不理解。

“人之愛花、蝶者，尚虛幻焉。人當究其根本所在。”

世上的人對於花、蝶之類，僅以其外觀來決定它們的價值，這是很奇怪、很虛幻的事。帶著追求真理的態度，尋找事物的本質，才是興趣之所在——露子姑娘說的這番話，如同出自今天的科學工作者或學者之口。& A. d/ }( I8 m; }' v, }
4 Z& j0 Q) i/ o+ ^6 O
“以心觀之，雖烏毛蟲亦具深意焉。”+ D; l; b) a0 M: p

露子姑娘說的是：仔細看它，雖然只是一條毛毛蟲。

也很不簡單呢——它包含了許許多多的問題！* T0 a8 M- A6 T) K

她收集的東西，並不僅限於毛毛蟲。9 C% _! N, T+ X"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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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既養了貓、狗和小鳥，還養了蛇、蟾蜍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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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侍女們對此避之不及，露子姑娘身邊倒是不知不覺中聚集了一些天不怕地不怕的男孩子，她就支使他們去捕捉螳螂、蝸牛之類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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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現了新的品種，她就自己給它們取名字。: B+ V  q6 e$ E! x8 u0 q

不僅給昆蟲取名字，她還給手下的小孩子取名字，諸如螻蛄男、蟾蜍麻呂、蚱蜢麻呂、雨彥等等。, c" j) S% b8 t: S

“哎，螻蛄男，你這次抓到的螳螂跟以前的螳螂有點不同啊。”
9 l+ q' ^. x% J
“蟾蜍麻呂，你找到的蝸牛外殼上的渦漩，跟普通蝸牛的方向正好相反。”
# Q- o7 F" F: d. z
“蚱蜢麻呂，你捉回來的毛毛蟲，原來是獨角仙呀。”! w3 Q1 y  u# o

“雨彥，你在河裏抓的蟲子，我給取了個名字叫水嗡嗡。”5 w$ N' @  x' N

當捉到稀罕的蟲子時，露子就會這樣說，並發給他們想得到的東西。這樣，她的屋子裏總是昆蟲滿地爬。

有時她會找人把風，成功地溜到大宅外面去。因為她是貴族家的幹金小姐，不可以任意地出門玩耍。+ ^7 `4 S9 [+ {6 S

所以，每逢孩子們捉了蟲子來，她就要聽他們的詳細報告，在紙上記下蟲子是待在什么地方，他們是如何捕捉到的，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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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年滿十八，露子還是不像一般的貴族小姐那樣把牙齒染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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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笑，紅唇之間就會露出白齒。1 s( m# r" ?- ^- W7 `

她也不拔眉毛。
0 \( t: w) _$ {# r' U
所以她也不必描眉，還是長著天生的眉毛。6 F" |! X$ N: H+ `

也不化粧，不過是早晚用手梳弄一下發際，把頭發撥到耳後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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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閨秀要做的事，她幾乎都不加理會。她所做的，除了這些事，就是讀書、寫字、埋頭樂器——如此而已。) r* s+ O' Y3 N. K& d9 y$ k# B, |; i0 J! _

而她呢，書尤其讀得比別人多，《白氏文集》、《萬葉集》等，她都爛熟於心。

父親橘實之時常對此發牢騷，她也不以為意。& R' S( K& H6 l! M! P: R1 f* }

“露子呀，你身邊總是一大堆蟲子，外人看來很是怪怪的呢。你喜歡毛毛蟲沒關係，可別人都是喜歡美麗的蝴蝶的。這裏面的道理，你多少總得明白一些吧？”
9 m( Z, s# B: \+ ~
“要是在乎別人說什么，那就什么事也做不了啦。我覺得探究世間萬象、明白天地之理，比關心別人的事有趣得多呢。”, c- G0 ^. ^6 |9 E: V2 y
0 O& H- B8 M- f4 }$ d* |, l
“可是，你不覺得毛毛蟲惡心嗎？”

“沒有的事。父親大人所穿的絹衣，也是用這種毛毛蟲吐的絲織成的。由繭孵化出來、長出翅膀的那一下子。

蠶就死掉了。沒有比這更可愛的東西啦。“

“那么，你的眉毛和牙齒總該弄弄了吧？雖然不是送你進宮，但你也得學學別人，做個樣子吧？否則你可是無人問津啦。即使有如意郎君，遇上你那副模樣，本來有希望的事都成不了呢……”

“父親大人。很感激您為女兒操心，但我就是我，不要掩飾，如果沒有人認可我，說‘你這樣子就很好’的話，我寧願這事不成。”
0 K! l/ b2 S; N
“話雖這么說，可你還是因為不了解這個社會才會這樣說。露子呀，父親的話，你多少總要聽進去，就當父親求你了。你才識過人，只要稍加修飾，肯定會有好男子賞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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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實之這樣說，露子姑娘還是不放棄飼養蟲子，也不拔眉染齒。3 {: B. C. [0 d) ^$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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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啦行啦。就這樣子吧。”7 C0 s# C' ^8 [7 c; n, W" a

露子姑娘嘟噥著，一笑置之：“……鬼和女人，都是不為人見才好。”! q4 j6 \) V& ?9 {* R

三

“有意思，好一個‘鬼和女人，都是不為人見才好’啊……”

晴明邊舉杯暢飲邊說。$ |# @5 b3 A' N+ H

“不過，晴明——”5 ~3 h* w, p9 i: V$ V0 N  h

博雅開了腔。
3 r! \3 q) l: p- l
“說吧，博雅。”

“就是那句‘不為人見才好’……”% a+ J2 T' N; ^8 i+ n1 a) P

“怎么啦？”0 X8 ~+ q  @$ a5 ?

“女人不為人見才好，這個我明白。”

“噢。”1 C/ [6 m, H! Q9 p& m- J# N/ Z* D2 d

“麗人隱身珠簾、屏風之後，更顯出她的涵養。另外。7 H0 _  y3 x# J2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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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因為看不見，要從其詩文、聲音加以推測想像，更可在對方心目中樹立起難忘的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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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為什么鬼也是這樣呢？”7 ^1 k9 b- J3 f$ u' Q  u4 z8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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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 @3 X5 G$ \- B5 P+ ~  ~

“露子姑娘說‘鬼不為人見才好’，並不僅僅是t 不遇見鬼才好‘的意思吧？”7 x  [, z; r9 p# n" [& j

“那倒是。”: n* C+ b3 ^- r1 B1 h* w5 Y5 C, a
8 u9 v2 |' d: g" |- S9 i
“那么，這句話究竟是什么意思？這個地方我想不通。”0 p# O8 e# [3 d/ e3 h

“……”1 |4 e. q: n& [
3 E& `3 E! [, u& \" z
“晴明，這個問題你講解給我聽，好嗎？”1 b) i! D# p/ T  T/ ?. H* m# w% r# @) \
4 b' l. C9 x8 E5 h/ p7 Z9 y7 z
“這個嘛，就是咒的問題啦。”

“又是咒？”9 ~! j# T- H: [8 s+ j$ z

“不喜歡嗎？”' e9 j6 Q7 Z7 m! I

“噢，你一說到咒，不知怎么搞的，我一下子就頭大。”

“其實一點也不復雜。”6 {; _' b0 [5 q: K6 m4 ^

“不不——太復雜。”

“真拿你沒辦法。”9 {+ Q4 B& F8 A9 J; S* Y1 }

“有辦法。你講解時不用咒打比方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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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呀，我並不是用咒來打比方，咒就是咒嘛。”8 y4 B; e  ?4 t# Q5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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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而言之。講解時不要提咒，告訴我答案就好了。”
/ W% e$ S$ }% ?) y6 K; c# i; H
“明白啦。”

晴明苦笑著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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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拜托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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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這就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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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鬼這玩意兒待在什么地方？”

“鬼待的地方？”

“對。”

“那、那是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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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欲言又止，然後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衝口而出：“……它待的地方，是人！”& x# U2 T4 o( @2 K5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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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6 F3 C3 u- G# I3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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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在人的心中。鬼不是潛身於人的內心之中嗎？”, o0 d) T7 W" ]7 u' M

“正是，博雅。”8 ~2 J  u7 o" J!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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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N6 _$ K' v8 y! z

博雅點著頭。

“任何人，內心裏都有鬼存在。”& s' Y' f% E/ B  f8 M% t

“噢。”% E. R7 D9 L! C# J5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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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因為如此，人才懂得珍重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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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y9 O/ e- F0 h) d3 r, C3 r8 E  t

“而且，人也會珍重自己，以免那只鬼從自己心中露出頭來。人為了不讓心中的鬼冒出來，才代之以吹笛、繪畫、念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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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不讓鬼從心裏露出頭來，你也會像珍視自己一樣珍重別人。”

“噢。”( [) h' v1 W' J: D

“鬼存在於人的內心之中。但是，正因為那只鬼是不為人見的，人才會害怕他人，也會敬重他人、仰慕他人。3 a4 Y! G, L2 \& q+ J( V3 M

如果這只鬼真的呈現在眼前，這人世間也就很乏味了吧。，，“晴明，這就是說，如果能夠明白他人的心，世上就很無趣了，對吧？”

“沒錯。正因為人心不能看透，這世界才會有趣。”

“原來是這個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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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k+ \) E. X# R'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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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虧沒有提到咒之類的東西。”' O* R# f, v4 U4 q& h) s% L,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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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裏的話，用咒來說更加便捷。”

“不不，咒還是免了吧。剛才那么說就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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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

“不過嘛，晴明……”7 n! a5 f. V8 K3 {' \" K

“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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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話是這么說，人會變成鬼的事，還是有的吧？”

“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理所當然嗎？”4 w5 \/ I% P/ s+ H& v: ]0 e$ Y4 G

“人就是這樣的呀。”% B, L, ]# L( ~0 b0 S# f

晴明說出這么一句話，喝了一口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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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不錯，我明白你為什么說露子姑娘腦瓜子絕頂聰明啦。”1 d' y' b' A; s6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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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望望晴明，又說道：“不過，晴明，那又是怎么回事？”, F& |4 o6 j* D0 d. k4 F

“哪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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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你問我知不知道露子姑娘的事。她發生了什么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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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 S+ R& y3 |, {7 t*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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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點頭，把酒杯放在木條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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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今天中午，橘實之大人來找過我……”! Z! Z$ D* G$ y: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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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J  y* `5 U( d; j. T' m3 j

橘實之只帶了一名隨從過來。6 c& N2 k* h. d  ~2 N

牛車進了大門，停下，橘實之下了牛車，請晴明帶路入內，倣佛要避人耳目的樣子。: Y+ E! ?3 E! e" l5 n
1 L8 s% e" L, z) ~' c
實之官從三位，身份較晴明高，通常是不會專程前往晴明宅邸的。

這是一次不事聲張的暗訪。  k4 n, f) u9 p$ k! N  k
. z5 d6 b: U' [
與睛明對面落座後，實之立即直言以告：“我遇到了難題。”& v* g% j5 ^/ V  y3 u8 X2 I: |

“請問是什么事？”0 u8 F; T# I* \% \$ q
( [# @% ^( r0 y( ?4 {
晴明沉著地問道。

“是我女兒的事。”

實之嘆了口氣。+ m! j' [+ ?* N1 L6 {! z

“晴明，你也有聽說吧，關於露子的情況……”
1 ?+ H5 `# o( A$ Z. @$ e1 O1 O
“我聽說她喜歡蟲子。”, a" T+ ~/ I! `4 s, H. p

“就是那回事。”  e2 Q( v' V2 `( l& z) k" T

“蟲子方面，出什么事了嗎？”& R2 v* P) E1 e; c# }7 [

“是的……”

嘟噥了這么一句話後，實之縮了縮脖子，像是看見了什么惡心的東西似的。/ F% b8 _1 q6 R6 _3 w/ D  A
: W% ~" C% X  f8 A1 z
“那事情後來弄得實在很可怕。我忍耐了一段時間，終於實在受不了，所以來找你商量。”" P: F- \! M4 |

“您請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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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烏毛蟲的事……”
* e8 n2 U8 [" c7 }
實之開始講述起來。2 ~5 c* A3 `# `9 M! q/ R!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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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一個月前起，露子開始飼養一條奇特的烏毛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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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條漆黑、無毛的烏毛蟲。5 g. J& T7 V! J; }' c: w7 u

約有成年人拇指般大，身上有紅色的斑點，給人有毒的感覺。

捉到這條蟲子的是螻蛄男。* G& R) S( n4 r9 O-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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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他是在神泉苑尋找蟲子的時候，在齊眉高的櫻樹小枝上，湊巧發現這條烏毛蟲趴在嫩葉上。) t. H# l) v-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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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毛蟲正在啃吃櫻樹的嫩葉。; T; a. ?: |7 k& B6 w  ]! s5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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棲息在櫻樹上的烏毛蟲一般是長毛的，但這條烏毛蟲卻沒有毛。僅此便已很罕見，加上它的樣子和顏色，都是螻蛄男迄今從未見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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螻蛄男立即連樹枝一起折下，把這條烏毛蟲帶了回來。4 a2 v" q1 W& F* Z' P6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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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真是很罕見的烏毛蟲啊！”+ J8 ~4 i; w, 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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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驚喜地叫起來。( X" \# q- c1 ^5 j# }0 O. T

連露子也是第一次看到這種蟲子，自然不知其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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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問誰都不知道，就讓我來給它取名吧。”

露子給那條烏毛蟲取了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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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它那模樣，身體黑糊糊的，又有圓點圖案，就叫黑丸吧。叫黑丸挺好。”5 \& J  S# k  y! Z5 M

就這樣，那條烏毛蟲就被稱為“黑丸”。/ d0 T$ D8 c! j

“黑丸會變成什么模樣呢？是翅膀很大的鳳蝶嗎？或者像它的身體那樣，是一只黑翅膀蛾子？不過，也不一定因為原來是黑色，就會長出黑色的翅膀呢。真是令人期待呀。”

黑丸被放進了蒙著紗布的籠箱裏。9 C0 {' S, c2 i, b0 M(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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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裏面放進帶有樹葉子的櫻樹枝，黑丸隨即刷刷地啃起來，把葉子吃掉。$ l5 J9 X7 `+ _/ @4 q;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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覺察到事情不同尋常，是在第二天的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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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籠箱裏，發現昨晚放進去的櫻樹葉子已經一片不剩，黑丸身軀變大了兩輪以上，正躺在那裏。黑丸已有兩根大拇指並攏般粗，也更長了。7 v  G7 `" J1 f) k2 I- d/ Z3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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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能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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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給了它很多櫻樹葉子，它照樣一下子啃吃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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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早上，它長得更大了，前一天晚上堆得滿滿的櫻樹葉子同樣不見了蹤影。3 ~* V4 ^  D2 N) ^; |: `# _" _

“黑丸呀，你究竟是什么烏毛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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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給了它很多樹葉子，依然是轉眼工夫就讓黑丸吃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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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第五天，黑丸已長成番薯般大，那個籠箱已經容不下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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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來一個更大的籠箱，把黑丸放進去，但不久又覺得窄小了。" X. H$ ?& Y8 D- G

櫻樹葉子放了又放，每次它都是一下子就吃完。樹葉子沒有了，黑丸就會發出“吱吱”的嗚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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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毛蟲發出叫聲，真是聞所未聞。

試著給它喂庭院裏的其他樹葉子或者青草，它也照吃不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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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第十天的早上——看看籠箱裏面，紗布被弄破了，黑丸不在裏面。7 U2 R4 E; g; [.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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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丸呀。黑丸……” 找著找著，露子腳下忽然踩到了怪怪的東西。一個細長的東西，有點硬，又有點柔軟……

撿起來仔細一看，竟然是老鼠的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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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驚叫一聲，把手中的老鼠尾巴丟到庭院裏。0 c; n/ G- }  k, _, e( A

庭院的草叢中，有個東西在蠢動。9 y; o" o2 U# L: L8 C

走下庭院看清楚，原來是已長成貓般大小的黑丸。

“黑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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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丸正在草叢中啃咬著老鼠。

可是，為什么黑丸這條烏毛蟲能抓到像老鼠這樣行動迅速的小動物呢？" a- A% N5 x$ f( Q) E$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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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因不久就弄清了。. {9 U5 \/ o& m. d+ }' c

黑丸長大了，自然也爬得更快，但也不是快得足以捉住老鼠。& w" P3 M! V" e# R1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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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丸的身後丟棄著只剩下腦袋的老鼠殘骸。

當露子追上爬動著的黑丸時，黑丸突然停止動作，蜷縮起身體。! }3 ]/ Y; s( A0 u2 e$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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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伸出雙手正要抓住它，黑丸突然蹦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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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丸從地面彈起，以驚人的速度在空中飛過，撲在前面的一棵松樹的樹幹上。

“天呀！”

在場的侍女們一齊驚叫著，倒退數步。

要是太接近了，被它突然撲到身上可該怎么辦？

侍女們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也是很自然的。8 N5 Q6 T% _$ O7 f. n7 R6 W/ Q5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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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露子走上前去。

“淘什么氣呀，黑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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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露子的雙手伸向一扭一擰地順著樹幹往上爬的黑丸時。侍女們發出了慘叫般的聲音。+ o. i; Z; h( d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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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露子滿不在乎地雙手抱起黑丸，把它從樹幹上扯下來。" S% O9 G5 W* ?* ?: `2 J; H1 j

“您這是幹什么呀？”) }5 ]0 g% b, E$ L8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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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一它像吃老鼠那樣吃人該怎么辦？”

“快扔掉它吧！”4 ]" C  P0 j6 n3 N

侍女們看著露子手中那嚇人的蟲子，異口同聲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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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同樣大小的貓，不也吃老鼠嗎？但不等於貓也要吃人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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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黑丸在露子手中發出嗚叫聲。

用木頭新造了籠子，將黑丸放在裏面，但黑丸又逃了出來。. X) I4 P$ P8 p9 k* ^( G, J

它竟然啃壞了造籠子的木頭，弄破了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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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黑丸的時候，已長成小狗般大的黑丸正在啃吃黃頷蛇。

事到如今，侍女們都躲得黑丸遠遠的。

“弄死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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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來沒見過這樣的烏毛蟲。”5 {: a( I7 ~5 v" @  G# a' |1 L

“肯定不是尋常之物，是沾了妖氣的東西吧。”. O8 \9 E" y) g% ^9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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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侍女們七嘴八舌地反對收留黑丸，露子還是不為所動。2 d$ O( u# A$ t: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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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什么呀。正因為是沒有見過的，所以我才要養的嘛。”

這些事終於傳到了父親實之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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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毛蟲吃掉老鼠和蛇這種事情，真是聞所未聞。我看它確有魔力。露子，你還是把它處理了吧——把黑丸殺掉。怎么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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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露子的態度很堅決。

“殺掉它絕對不行。在沒看見它能孵化成什么東西之前，也不能扔掉。說它是有魔力的東西，何以見得？”

“這不是——明擺著它是有魔力的東西嗎？”/ L: I- ~1 |4 l  d" N7 m6 z5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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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說。父親大人是怎么知道的呢？”9 T2 G9 ]7 [& a4 L!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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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當然知道。”% S9 Y7 B) O8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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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有魔力的東西，我也想看看它的孵化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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勸說沒有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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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籌莫展的實之只好來請晴明幫忙。3 x$ I* A4 V( X2 \9 y

六

“我真不知該怎么辦才好啊，晴明。”' r- x6 v1 F: R* A9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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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對晴明說道。

“噢，那黑丸現在長成多大了？”

“自那時起，已經過去十多天了。三天前我去看了，已經長成小牛犢般大。”' E. N' T1 O7 Q  c* k!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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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牛犢般大了嗎？”2 W$ {/ O- [& x# H6 e6 d!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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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沒法給它做籠子了，就把牛舍再加固一下，把它關在裏面。”6 H8 V" m$ _$ c; r0 g8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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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姑娘也給這條烏毛蟲——黑丸繪了圖嗎？”! P# X, @- c) F! u" `' c  q

“我帶來了。”" [$ H0 [7 Y0 N; o1 W1 w  s' i9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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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從懷裏掏出折疊好的紙，在晴明面前打開。

晴明拿起來看，上面果然描繪著一條黑色烏毛蟲，蟲身遍布紅點，與傳說中無異。: H, K% v1 U! `2 I& T% F

晴明仔細看過之後，不禁“嗯”了一聲。6 I8 n: x8 s" |/ G

“怎么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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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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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的口吻顯得鄭重其事。1 g6 x  z5 I$ Z, z* s9 \- J

“您對我晴明已經毫無保留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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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遲疑起來。  i# l* V: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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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沒有什么要隱瞞的。”

實之說完，晴明看了他一眼。/ [& e& }3 H&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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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相對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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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你是說我還有所隱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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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恕我冒昧。您有什么忘了說嗎？您能回想一下忘掉的事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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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又看了實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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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眼神，似乎連實之已咽下腹中的食物也看了個分明。# C3 V# s# @1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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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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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想起來了嗎？”; t* y  R" e  @* D0 c! _' b6 P

“我想起來了。”% U( H0 V# j: x9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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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承受不住般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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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太好了。”) x- q4 a( ]2 o. Q9 |

晴明微微一笑。

“那就請告訴我回憶起來的情況吧。為了這件事，您找過什么人嗎？”2 x  l# v$ S8 P3 K8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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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是的是的，我找過人。”5 Q, O( }9 T6 H( f& w) k

“是哪一位？”& j9 O$ r& e6 ~( D

“嗯，是蘆屋道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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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原來是去過道滿大人那裏……” “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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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做什么呢？”

“這個嘛，就是……去求他幫忙。”

“為了……”

“就是為露子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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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呢？”! J! V$ U) G4 p+ W, k

“我請他想辦法解決露子喜歡飼養蟲子的問題……”" f# l, E- o# P+ |4 _3 W6 {

“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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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他有沒有什么好辦法。”9 w0 r; W2 i& l; `9 ^9 A% o" c4 Q, o( i5 ?

“那，道滿大人怎么說？”0 n' T& C3 K6 c; y1 l

“他說有辦法。”5 U) n5 ]5 N- f$ ?( y& J5 c"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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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辦法？”

“他說只要用蠱毒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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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原來是蠱毒。”& ]8 R8 W5 i5 C) R

據說道滿是這樣說的：首先，得抓來上千條烏毛蟲。什么烏毛蟲都可以。" ^+ w- ]0 U  E0 ~6 M* Q

集齊後，放進這么大小的瓦罐裏；再殺一條狗，將其血肉放進瓦罐。3 a+ @) o! r( p2 W: N% E(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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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蓋上瓦罐，在上面貼上我現在就寫給你的符咒。將瓦罐埋入地下，十天後掘出。大概在上千條烏毛蟲中，只能有一條吸食了狗的血肉的蟲子活下來。, Q- @5 U6 W3 W  d8 }" L6 k/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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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露子小姐捉來這條烏毛蟲，把它飼養起來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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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么一來，露子小姐應該再也不會說想飼養蟲子之類的話了。

“那，您真的照辦了？”晴明問。

“是的，我照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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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厭惡似的撇撇嘴，倣佛憶起了當時的情形。2 W& B' D7 g+ ?#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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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的確有一條通身漆黑、紅色斑點的烏毛蟲活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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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條烏毛蟲，就是現在露子姑娘所養的黑丸吧？”. E" z7 g' E% s4 J/ D0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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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特地把它放在螻蛄男找得到的地方。唉呀，你瞧我幹了什么事？就因為我幹的好事，女兒被那條蟲子迷住了啊……”

“那么，道滿大人還有其他說法嗎？”

“他說，如果我女兒討厭蟲子了，盡可以弄死或者丟掉……”9 R, s/ v1 _" S;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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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她沒有討厭蟲子呢？”

“他只是一笑了之，丟下一句‘到那時候，可就麻煩啦’。”3 T; R. j; U8 }9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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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煩？”2 a- [2 d!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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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不用多久，它就不僅僅吃樹葉，還要吃蟲子或別的活物呢。”6 c! Q: B5 A. J)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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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連這個地步也提及了嗎？”( C9 S( _2 J8 O* x1 x

“我問道滿大人，如果到了這一步，該怎么辦才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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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大人怎么說？”

“他說： ‘你來找我吧，會給你想辦法的。’不過，如果找不到他的話……”

“就去找晴明吧——他是這么說的？”% A1 [! }# g9 g. r4 T- _) W

“一點不錯。”$ L9 k8 y& Q. F+ V7 `, 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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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聲音裏透出萬般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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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你去跟晴明說，他會有辦法的。”

“真拿他沒辦法。”

晴明嘴角掠過一絲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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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會找到法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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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來找個法子吧！”

晴明這么一說，實之總算現出如釋重負的表情。) x4 C* f5 `, S+ J( J0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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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感謝了。我已經有一種不祥之感了啊。總覺得露子不知何時會被它吃掉，天天提心吊膽。而且，我又不能把這些情況對女兒說……”& z% E! Q9 s$ h7 W- m+ U+ a" ~: k, _

實之說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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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我明天就去露子姑娘那裏。”

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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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你明天要去橘實之大人宅邸拜訪？‘’博雅問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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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那樣已經不行了。”晴明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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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回事？”4 q& G9 N# c( F5 ~% u&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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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晚上就得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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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 b. D3 v3 R7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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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其實，我是在等你過來呢，博雅。”  R. [  B& u4 O, r6 D7 W$ M! t+ S

“等我？”) Y& n4 b! u1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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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你跟我一起過去。”

“一起去？”

“我想讓你看看難得一見的東西。”1 o" f; ^% Q# |% }4 Q# g# X: l

“可、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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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啦？”( [6 o/ y3 I9 p5 F, V& H0 X

“為什么約好明天過去，又變成了今晚呢？”5 o0 p% E' h( W& p

“其實是因為她來過。”5 t3 F" z8 Y$ ^+ C8 m(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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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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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呀。所以，明天就變成今晚了。”) S/ o8 S, P* @!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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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晴明，究竟是誰來過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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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露子姑娘本人嘛……”

“什么？！”( _. q/ a8 G# C" F" w2 r1 f! w

博雅的聲音一下子變大了。

八1 ^% H; g( t9 g5 l2 I8 Q$ h

露子是在實之離開之後不久來的。當時晴明正在庭院裏摘草藥。' d& m2 B! E* j1 i/ s

蜜蟲向晴明報告有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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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位露子小姐來訪。”4 K/ K- Q( t  R" B8 S' }# b,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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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蟲語氣沉靜，要言不煩。

“噢——”5 ^5 j2 a& f7 @8 B

說是露子的話，應該是剛才離去的橘實之的女兒了。; V, k! U* r- U- C(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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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究竟為何而來？5 h. W$ D3 t' q, u# X1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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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只有片刻時間想了一想。

“請帶她到這裏來。”5 H' t1 J/ k$ G0 F% l9 a7 o.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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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弄清楚她為何而來，問她本人更快捷。

剛消失蹤影的蜜蟲立即又重新出現了。蜜蟲身後跟著一位身穿男子便服的姑娘。

姑娘身後跟著一名童子，年約八九歲，穿著舊的窄袖便服。& E' E* y2 b6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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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蟲走到晴明跟前，通報一聲“客人來了”，然後垂首行禮，靜靜退到一旁。) V! }  t% S, E' i0 \8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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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與那位姑娘面對面而坐。9 o# p, f4 P: E$ G

姑娘的大眼睛注視著晴明。

這是一位美麗的姑娘。

如果不是事前即得知對方是露子，憑她這身男子打扮，一瞬間把她誤認做是英俊少年也毫不奇怪。# Y% g4 |3 h& f0 |' U2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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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頭長發梳到頭頂，隱藏在黑色禮帽裏。眉毛沒有拔掉。牙齒也沒有染黑。( W) v* \" A+ T+ }$ T) V  m- \

在路上與人擦肩而過，露子這副模樣會被人認做男子吧。# Z5 |) C" C  R

而且還是俊俏如女子般的美男子……

二人默默地互相打量著，過了足有三四次呼吸那么長的時間。: A9 k/ I- M3 v9 V

“庭院漂亮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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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露子說出口的第一句話。& s  U9 }5 b1 W: G9 t1 O0 n

沒有涂口紅的雙唇微啟，可以看得見潔白的牙齒。$ k2 ?0 Y- |1 r1 k

露子的大眼睛看著晴明白皙的手指，晴明手裏握著剛採摘的草。

“您在採摘車前子嗎？”露子說。2 ]' s5 U) |4 R' t' I

車前子——也就是大車前，這種草可以用做利尿藥。- K5 ~$ l# G/ W4 ^. @# m

“那邊長著茴香呢。還有生姜、芍藥呢。那裏冒出嫩芽的，是性急的龍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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蕺草、忍冬、顛茄……露子接二連三地報出名字。都是草藥的名字。- X  m9 x0 A2 J.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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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是南天。那裏長著杏仁。還有山椒呢。哎呀，不得了！這裏還長著附子呢。”

附子——即鳥兜（遼烏頭），其根劇毒。尚未開花即已出芽，看不到花，光憑著幼芽就可以說出它的名字，尤其難能可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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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家裏竟有這么一個像原野般的庭院呀！” 露子的目光好不容易才從庭院返回到晴明臉上。, u0 P7 S5 x) ?4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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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太喜歡啦——這個院子！”2 M! G3 t$ ?& E4 i

露子的目光停留在晴明的目光裏。1 m6 Y6 h/ N. Y

“是露子姑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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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B) ~6 p- z1 u$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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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點點頭。; }+ [5 A8 X" 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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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晴明大人？”2 V6 i  i. ]7 U5 h$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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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0 O0 K# h1 D# X% ^0 Q)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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睛明點頭。" ?- Y0 \+ }: l'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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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我父親來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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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來過。”8 c, X( }$ I" x. o; q! ^.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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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黑丸的事吧？”( @! a# ?! s: }8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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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晴明點頭，又問露子：“你怎么知道橘實之大人來過這裏了？”

“父親到我那裏去，悄悄拿走了繪有黑丸的畫，所以我馬上就明白他要幹什么。”5 G% A+ b5 [0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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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是，我就讓這個蚱蜢麻呂跟蹤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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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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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求晴明大人做什么，我也能猜到。不過……”

“不過？”7 x: V) G, n0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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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求您不要理會父親拜托的事，您會生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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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會生氣。”

“不過，您還是照樣做被托付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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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必要做什么。”' K. O/ K! W% {8 n*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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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您打算到我家來嗎？”; S) V- j5 ^" }3 u5 u)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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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要拜訪。”, f" f. ?' R' v/ s% 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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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還是要去的。”

“不過，我不是為了實之大人所托之事而去。”! B, |. w"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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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晴明大人是為什么呢？”9 g8 S. K6 Y$ R  k; `* {/ x: i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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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看一看。”' E; X8 u& J, i9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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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一看？看黑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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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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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為了看黑丸的話，為時已晚。”& F0 |7 @$ z6 q5 g) z! X/ q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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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 h  u2 d) A' t. M

“黑丸昨天晚上從牛舍逃走了。”
( x/ X" z$ L1 e) @. X
“逃走了？”
% ]4 ~9 i3 {6 z* c5 n: |. L* J
“沒錯。到早上找到它時……”+ c! ^' x8 U9 j! o( W7 C
# ^3 {7 v9 D0 F" ^
“‘找到時’？”+ [9 v  h5 t! k

“它已從小牛般大長到成牛般大了，死死纏著院子裏的松樹，口中吐出白絲，變成蛹啦……”
' A, z6 t, M- ]- L' A4 K/ O8 O
九, _3 l! g' f0 _: G

“變成蛹了？”' C9 O. s# S7 r/ @

博雅發問了。
& ~9 J8 W& F7 z1 _3 K' s
“嗯。所以，今天晚上就得去了。”晴明說。" Z- G; c: e6 `3 j& H

“這是為什么？為什么它變成了蛹，我們就得今天晚上去？”, i+ p) Z" u4 m6 [
" F1 q; ^  @6 _3 H( a6 ]
“因為赤蠶蠱是在變成蛹的當天晚上孵化的。”- m7 \5 `/ _7 c  x
( V0 W3 H% o6 O* H% h3 `, l! d
“赤蠶蠱？”; f2 y, [' g9 d  w

“就是道滿大人用蠱毒弄出來的黑丸。”
& ~& r! \( d6 H7 o% `
“什么？！”2 Z! r( ~7 O- V9 [+ V2 y1 I: s4 t) S

“所以，我今晚等著你來呢。”1 ~! U0 n: I& X' |% F

“等我？”9 W/ x) C$ V. B. o' K
0 S9 q' f( l) h& F
“是的。出發吧。”

“去哪兒？”
1 P8 V+ e& Y! N8 _1 m
“露子姑娘家。”

“那……”! ]* ~4 b1 r! b" D7 n% q( E* b2 ]

“就到赤蠶蠱孵化的時候啦。這是可遇不可求的啊。”
8 M" Q/ S! R2 h2 Y0 U: F8 [
“……”
: k+ K) d( N! R. e' g8 h; C1 b
“酒已讓蜜蟲和蜜夜備下了。三只杯子。”8 Y, f) }. V+ T" O( A* E* k% Q0 m

“為什么三只杯子？”
" W: `* B- a6 O! }2 o: c+ l
“博雅，葉二帶了嗎？”5 d1 S2 g9 i5 Y3 c; `- j/ V( @
- n7 F' x4 i- E8 w- q! l
“葉二倒是從不離身。”8 A3 U  h4 }, y! K/ e

“那就好，該出發啦。正是時候。”
- K; L/ U( B. k/ e4 e
晴明站了起來。$ J: i. {1 x( a, X; a: u% ~
4 R. j% D1 T: n, x" O& C
“喂、喂！晴明……” 博雅邊站起來邊叫晴明。
, L, l8 }- q1 @  ?* Q+ y' E' s
“怎么啦，不去？”

“不、不是。”
( S5 C! G+ h! ^
“要去吧？”
. Z: H6 B; {, Z  X4 K) T/ G
“去、去！”$ G" `4 F# _$ M! e; v6 ]

“走吧。”: Y8 b+ V& \) T, @6 V8 ~
! T4 [9 ~8 T- ?" g$ C" Q
“走。”

事情就這么定下來了。
4 H; d/ ?  G/ s- E
十% I) @' t5 l4 \/ n2 @

在地上鋪好紅色毯子，晴明和博雅坐在上面。

二人跟前放著一個盤子，上面有一個酒瓶和三只杯子。

兩只杯子已斟滿酒，剩下的一只是空的。
  |. A% X. R4 s( ?% ]1 r# z
月光自中天瀉落。

二人已飲至微醺。

蜜蟲和蜜夜坐在一旁，為他們斟酒。, R' n* Y% \' Q% y

稍微遠一點的地方，坐著男子打扮的露子姑娘。. O" s! S3 V# G; ?6 [2 `  c$ @: T# a

她沒有戴黑色的禮帽，長發垂到背上。6 G+ e6 c4 m0 @# T5 r. F( k) M' A8 K
! v; c- `7 r# D* `0 w
在地毯前面不遠的地方，有一棵古老的松樹，它粗壯的樹幹中段，纏著黑糊糊的東西。

是一頭牛般大的東西。2 X. I! S% t( y/ h

是黑丸——即赤蠶蠱的蛹。

“哎，晴明……”

博雅抬頭望望黑丸的蛹，說道：“……它真的會孵化嗎？”$ H8 ~! Z6 e' B9 g

“當然會孵化的。”晴明說。1 b. B4 T: x* D; I- n: V
7 G* g" A" _, }
“快了。”
1 J7 j% q( Y" {5 y- d0 o
“可是，如果它孵化出來，不會有危險嗎？”- V- y1 g  L2 m' r( W# j" B: r
* S/ G' P2 w% J/ A
“啊，這一點可就不清楚了。”- [. V: J& G( O6 F
7 K2 |6 J- U$ q+ z+ g. c6 V1 {  U
“你不清楚？為什么？”
% _' I$ g7 ~( l+ M# y
晴明望一眼露子，說道：“這就要看露子姑娘的了。”; m3 F5 I8 v3 [; G9 C' N

“看我？”7 }* b- d$ N) |2 y0 u

“晴明，這是怎么回事？”$ R% M" Z, E8 F: |; b) `- ^# `& R( l
1 Q* `' w9 }; W: D5 |3 }
“那東西可是出自道滿大人的蠱毒之法呢。”! n+ j2 v5 z2 w5 N
6 j2 p9 C$ r. ]1 e' h& ]
“……‘，”孵化出來的，可以說是式神。“

“是式神嗎？”

“不，準確地說，還不是式神。但是，原先飼養它的人的心思，將決定所產生出來的東西。”

“具體說呢？”

“如果露子姑娘怨恨某人，想置之於死地，則赤蠶蠱在生成瞬間，就會找到那個人，對他作祟。”) l. I/ G) q" y4 x- b6 \

“那樣的話可就太可怕了，晴明……”6 D0 l0 j- ~- Z! l* c8 j

“所以嘛，我說過，這全看露子姑娘的心思。”
; O- ]5 \+ `6 H
晴明說到這裏，黑暗中傳來了嗤笑聲，倣佛煮開了什么東西。

“你來啦。”
! T  y: r  K: V
晴明抬起臉。6 K& ]: ]" x# ]

側面的瓦頂圍墻上有一個站立的人影，影子背後是高遠的星空。影子輕盈地一躍而下，站在地上。然後，緩緩地向這邊走來。! C% b: M3 a2 t
* U/ b( A( W5 n) }9 K
是個身穿襤褸的公卿便服的老人，衣衫倣佛在泥漿裏蒸煮過。+ F1 f: r8 S0 w$ r6 Y

頭發和胡須不加修飾地胡亂長著。黃色的雙眸炯炯有神。/ a1 K* `  Z4 z* L0 O( N% j" a
9 Y8 n7 ^& }+ q. Q% s: ~
——正是蘆屋道滿。, b5 |2 }+ o; ]1 Z, s; }) y
5 ?$ T4 n9 k) L" M6 k
“歡迎光臨，道滿大人……”晴明說。
4 B) n( @- c% {7 n
“備酒了嗎？”" `9 i( e" x( o$ R* b1 D9 l+ n

道滿大大咧咧地走到毛毯上，坐了下來。

“喲，備好了嘛。”

他伸出右手，拿過空杯子。
& t: D3 ~0 g: p! J+ L8 e1 l3 g$ ?# @
晴明往他的杯子裏斟酒。

道滿將杯中酒一仰而盡，說道：“好酒。”

“你又尋了場開心吧。”
! H! Z# s. ~' z/ {  c
晴明一邊斟上第二杯酒，一邊對道滿說。* d7 g# _( q# V4 R' p

“對。閒極無聊嘛。”- O% D$ H* x: P3 K4 y$ w

“可是，如果您想要式神的話，要多少您盡可以自己弄啊。”

“晴明，自己弄式神什么的，我早就煩啦。還是別人做出來的，能夠有點意外驚喜的樂趣。”& N9 W4 u: n3 V$ k7 ?
( I1 l, T+ e, `) ~
“於是您就利用了實之大人？”

“噢。正好讓他趕上了。”

道滿第二杯酒下肚。
+ i2 ^; l: y2 w( O4 Y0 o6 H/ J
“如果是好使喚的，我就帶走，不過得先看看再說。”* l9 o. u2 s5 G7 {. w5 N8 Y$ {: x5 S
/ ^$ I- @0 a1 f7 t& {9 ?' M/ r# a
道滿望望博雅，招呼道：“嗨。”
* {, [9 u* [# z: j1 {
“什么事？”博雅問。

“很想聽聽你的笛子。”

“笛子？”

“我很喜歡聽你吹的笛子，拜托，讓我聽聽吧。”1 G) i$ K, c8 z% p6 z# v
+ `+ ?) ]7 Q$ D* E2 {4 ?9 g6 J  I
“嘿嘿。”( W* f. r' p  W+ a

說完，道滿笑了。
' e, H4 T+ R8 m# }7 o  A% i8 \
博雅從懷中取出葉二。& `) P$ C0 {3 p: v/ T3 x7 Q

“怎么樣，你也到這邊來吧？”

道滿對露子說。

露子詢問似的目光轉向晴明。

晴明點點頭，沒有開腔。1 ^+ }6 x8 A7 a; I- N
9 |4 d( X$ F1 h! D3 ~, C
“好吧。”% L8 g5 [& o% P0 B; R/ ], {4 s2 s
! x2 {  I4 h3 ]7 o; l) E4 I
露子用男人的口吻答道，膝行而前。
6 j, Q' W  U5 N' V6 A3 h0 h
道滿快活地笑起來。6 [8 }" g2 G$ {: o, s% Y

“博雅的杯子空了。您不介意的話，就用他的杯子喝一杯吧。”

“好！”
. f2 w7 \" T% Q7 L
露子拿起酒杯，蜜夜為之斟酒。

露子喝了一口酒，看看晴明，又望望道滿：“很好喝呀。”3 M( h1 {+ D: `4 s# m. J6 P
' u' [9 F7 b5 W* G3 O0 |" G
說著，莞爾一笑。" F- a1 |  n' i6 c, i% J3 W, X

此時——博雅的笛聲在月光中緩緩流出。
; F. f- g+ l, S7 ~8 D7 [% F6 [
“太好了……”

道滿握杯在手，心蕩神馳般閉上雙眼。5 e8 e: A' X4 s
/ x- I# }1 |* M, d/ u
博雅的清越笛聲溶入夜氣之中。1 @7 O0 q. K9 E& u  ~! ]$ p* j2 k& R

“喂……”

過了好一會兒，側耳傾聽的道滿睜開眼睛，說道：“開始啦。”) T! o  x2 k) u5 X/ j' ~
% D/ b* m* z& Y" q
眾人的視線轉向老松樹那邊。

孵化已經開始了。

黑獸般纏繞在樹幹上的東西，背部微微開裂了。

裂隙發出微弱的、暗淡的藍光。那條裂縫正在逐漸擴大。) e+ ?" ?; L7 O5 R
: U7 p7 e2 l: N5 o0 l6 w$ k
不久，有某種東西從裂縫中探出頭來。% M; J6 |2 l+ F
- W! a" z0 h. [3 o
那是一個頭——臉。5 P: [0 V( I. l0 v6 D  f" M. a
: H4 S: d; b# R+ s/ l5 D: m
有著蝶眼的人臉……- m2 p& F( @% W  N% a& L

隨後出現的，是翅膀似的東西。

最初，那翅膀看似一團樹皮，隨著它在夜色朦朧中逐漸現身，開始在月光下緩緩伸展翅膀。

是一只長著人臉、人手和人腳，背上卻有巨型翅膀的蝴蝶……3 Q) e8 {& l2 C5 n3 t
9 {7 M3 T0 ~0 Y/ h, E& Q  y
翅膀發出朦朧的藍光，在月光下緩緩伸開，顯得安詳、肅穆。承受著月光，吸收了月光之後，巨翼更顯得熠熠生輝。
2 \4 a, M' B8 E6 I* q
令人嘆為觀止的景象。2 q% t% v; k: ~0 ?

“ ……”  z) q+ i$ B' H& O

道滿發出驚嘆聲。
) n; O4 n0 i, Q: m
“真是太美了……”
! ?2 P; |( m. w" y' u( v7 o
博雅邊吹笛邊觀看著這一切。
5 p# U: ^5 [9 a1 Z6 c8 \# |
美得令人毛骨悚然。

不久，翼翅在月光下完全伸展開後，蝴蝶翩然飛舞在夜色之中。' v0 j' ^  g% W+ J/ p
8 j1 {0 y9 x  a% H* i5 l% P" p
“真漂亮……”8 N. f! J$ p9 u
0 s; P. i3 t# W, P9 x4 q; W- a
露子說話了。
, k, R# l0 I7 x8 u' E
“這可不能據為己有啊。”. y' U0 |& X% W. k$ p5 E9 n& u

道滿嘟囔著。0 z2 u* L% U0 F; A  R

“露子姑娘……”2 s% }+ U% r; O1 I" d

晴明對露子微笑道：“道滿大人把它送給你啦。”" z- m' q1 C( [1 b
8 d- a+ B9 \& w# O3 h
“給我？”

“對。”/ j% H5 I) r  Z& [9 v$ \/ I

點頭首肯的是道滿。$ z4 p' p+ Q3 a1 m! d

“沒辦法呀。對吧，晴明？”
* ]! k, X) G; j, @  @
說著，道滿又自嘲似的嘿嘿笑起來。

有著一對發出朦朧磷光的巨翼的蝴蝶，在月光下優雅地飛舞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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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仍舊吹著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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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

發表於 2007-8-27 12:02 AM | 只看該作者

呼喚聲
, ]9 S- V$ b8 C3 k; @

一

那是一棵巨大的老櫻樹。

如果成人站在樹下，伸開雙臂環抱樹幹，少說也得三四個人手牽手才行。5 E9 i8 Z/ L# q/ i7 ~6 H

藤原伊成坐在這棵櫻樹下，彈著琵琶。

此刻是夜晚。  a$ j: i# x# S( r$ u7 \
% ?) P3 ~, `6 O* i  H
盛開的櫻花在伊成頭頂簇擁如傘。. o2 p$ q; J" _. [, ~" f. e

明月高懸。月色如水，映照著巨大的櫻樹。
3 T+ I6 q9 Y6 u, P
周圍別無其他櫻樹。在松樹、楓樹的圍繞中，惟獨這棵櫻樹伸出粗大的、開滿櫻花的樹枝，顯示出惟我獨尊的氣勢。7 G, D" P  c4 e
$ M% h" m- o" v- X( N: ]
櫻樹伸得老遠的橫枝密簇簇開滿了花，花瓣的重量壓得枝丫低垂。
) |9 v; H# b3 b9 J+ V- E
沒有風。

雖然沒有風，但花瓣依然紛紛散落。2 E5 p# q3 }, H- g0 P- u

月光中悄然散落的花瓣，倣佛是不堪月光之重。

花瓣落在伊成的肩頭、頭頂和袖口。

伊成似乎在花瓣之中彈奏著琵琶。  _. q& k9 p, a  D5 h1 |5 |

持撥子的手一動， “琤”的一聲，琵琶琴弦發出動人的音響。# q6 J/ r2 {: {* y9 h0 N
2 \5 e: [! V' z* |* i
琤琤——琵琶聲與月色融匯在一起。
/ f6 x9 B. ^( ]3 }+ W
琴聲在櫻花瓣中繚繞，在大氣中飛升。
, O6 f! l7 I* O3 i* w
每當琴弦的震顫觸撫到一枚枚花瓣，花瓣便離枝落下。# [; d- q. q: ^# n- f8 ]
, _  x" N" N( Z# V+ `2 m4 i
只要琵琶“琤琤”奏起，花瓣便翩然飛舞。
* Y: s, C1 m+ Z1 l/ s
琤琤. 翩翩飛舞。( O. e: Y2 b- n; F2 }# n4 r* L

琤琤. 翩翩飛舞。

琤琤. 翩翩飛舞。

琤琤，翩翩飛舞；琤琤，翩翩飛舞。
% c9 C3 t3 ~+ p$ c
琤琤，翩翩飛舞；琤琤，翩翩飛舞……

是花瓣在迎合著琵琶聲，還是琵琶聲在迎合著花瓣？- v! v& e4 f6 l; q  G6 S" O7 T/ e

琤琤瑽瑽的琵琶聲與翩翩飛舞的花瓣已經渾不可分。
2 m' [! \2 d* p" G4 q; Y. [
不久，琵琶聲停止了。
2 [- ^: w2 {3 w6 F- v& F
琵琶聲一中斷，情景就和之前一樣，只有櫻花瓣在月光中悄然飄落。

伊成閉著眼，倣佛還在追尋消散在周圍空間裏的琴弦的顫動，也像是在傾聽殘留在身體內的琵琶餘音。

不，對於伊成而言，也許這軀體也好，包裹著自己的肉身的大氣也好，已成為與琵琶聲共振之物，無從區別了。) k# s3 a  e( {2 Z" H

這時——“ ，琵琶演奏得真是美妙啊……” 不知從何處傳來一個聲音，像是不勝感慨，又像是唏噓嘆息。% p( B6 W/ ^; E" P% G7 e: n
5 ^4 @7 `; c; K" B5 H
伊成睜開閉著的雙眼。7 X+ b/ u6 s+ \  W. S2 U& I
; i& j1 h5 Z- i% F; H' V1 Q5 l+ B
四下裏不見有人影。& j/ l0 X7 Y- L6 p% n

明明聽見了人的說話聲——怎么會沒有人？6 I! S% q( c; X$ P6 e* b
0 C; F' @& k0 s6 u- {* ?
惟有櫻花的花瓣悄無聲息地飄落下來。/ b. D) S- j. n4 i

難道是幻覺嗎？1 k7 W5 V  R7 v, X0 U
5 i# r7 d; g/ _" W% @: F2 Z* s
就在這么想的時候——“實在是難得一聞的琵琶音色啊。”

又傳來了說話聲。$ q+ N+ X/ U; D4 E/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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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也來過吧。”' h+ _. u% a+ T  `+ s6 |
) Z" n$ r; Q3 ]: Z, W- D( T  O
那聲音說道。$ ~5 z( [/ H0 T" X- `2 o

但是，聲音的主人依然不見身影。

“琵琶技藝競精妙到如此地步，一定得請教尊姓大名了。”! n- E, H8 H5 j& J* C

那聲音又響起……' Z* A: |9 W9 H; Y0 V

伊成默不作聲，那聲音又來相詢：“敢問尊姓大名？”7 |" ^+ d' b9 T, @2 ?

被這么一追問，伊成不禁脫口而出：“我是藤原伊成。”
- s# O. S- Q6 T; D/ W$ l+ n
“是伊成大人嗎？”

“正是。” . “那么，伊成大人……”
4 e7 r: w5 ?' I% N2 W. H
“噢？”
8 D' g5 `, n8 |
“我就先告辭啦。”

“告辭？”; Z: g4 u0 I0 r$ s" @

“我要告辭了，改天我會去找您。”6 L$ D5 O9 _0 q) D% U; B

伊成一時語塞，那聲音又道：“告辭啦，伊成大人。我會去找你，可以嗎？”% z( W, V1 Z8 w7 W! ?5 T

“哦，嗯。”' @$ P2 |: _: C)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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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不由應聲道。  B3 c# P+ V% m- N'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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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G8 Q7 n' a$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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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裏的櫻花正當盛開之時。

安倍晴明坐在外廊內，與源博雅飲著酒。

周圍只有一盞燈火相伴。, `. ]! `) h8 Z9 ^) C
1 Z$ ?8 \8 C. e0 e3 [% ]. q
穿白色狩衣的晴明倚著一條廊柱子，秀氣的手拿起酒杯，悠悠地端到了紅唇前。

呷酒的雙唇總是浮現一絲笑意。是那種若有若無的笑——倣佛菩薩像呈現的那種。倣佛櫻花瓣那種隱隱約約的淡紅色——是那種輕微的笑。5 L0 y6 H+ F0 a2 Z

穿著櫻襲的漂亮女子坐在晴明和博雅之間，二人的酒杯一空，她隨即端起酒瓶，為之斟滿。' U& [( A+ _" O  Y, p# p8 {

今天晚上，是博雅攜酒來訪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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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已有好一會兒喝酒賞櫻，賞櫻嘆息了。2 @! g8 c# g9 S+ l/ ?
6 B# o3 F7 F# j% Q; ~
“怎么啦，博雅？”晴明問。; I# m  h1 f: e' d

“嗯，是與櫻花有關的事情呀，晴明……”6 \2 [& \; u; d: S% R

博雅將手中的杯子放在木條地板上，望著庭院裏的櫻花。
1 x4 B; H5 X9 r5 A# i# X
庭院裏，有棵古老的櫻樹。
+ I* ~# S2 W7 Q' F0 `3 H! _6 }3 c
月光下，可以看見櫻花瓣靜悄悄地落下。) G3 L; N+ V' x. a

“櫻花怎么啦？”, y0 V2 T" J5 i8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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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說。那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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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支支吾吾。. J- y* n3 B% {7 A
7 L6 x! d* ~3 K0 R
“那個什么？”- ]  m$ z$ o- F5 N/ t
/ O0 q" X5 \$ T( |0 `6 q% ^
“就是說，當我看著櫻花的時候，不禁深深地思索起人的生命了嘛，晴明……”

“人的生命嗎？”

“就像花瓣離枝一樣，人的生命也會像風一樣，離開人的身體……”+ o. W. Q' _/ r* ~: \: }

“……”

“即便沒有風，花瓣也會離枝而去……”8 r( ?7 O' Q4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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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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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生命，也不會永遠停留在這軀體……”

“唔。”( k  l3 F$ \9 p' \5 F
3 X6 C& Y4 T5 T! j
“晴明啊，你也好我也好，終將是零落的櫻花。”) A5 X% D0 ~5 H+ D% h3 i3 F
2 p" o/ }1 k) W: S  [2 t7 X
“……”

“但是，正因為是終將凋落的櫻花，人才會眷戀這世間吧。正因為了解生命短暫，人才會珍視他人，才會寄情於笛子、琵琶等美妙的音樂吧。”4 Z* v. X* d0 h# X! E! q.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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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端起身著櫻襲的女子為之斟滿的酒杯，直視著晴明說：“晴明啊，我能夠與你相識相知，實在是三生有幸。”

博雅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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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雙頰微紅。

“蜜夜……”5 _3 y7 k1 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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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避開博雅直視的目光，對穿著櫻襲的女子說道：“博雅的杯子空了。”1 o6 a4 R6 U. _: k

名蜜夜的女子會意，又為博雅的酒杯斟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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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又逃避啦，晴明。”博雅說。& g. E6 r) W1 c* F( @( C, `& [# p# ^
7 p  ?4 r5 t" k
“逃避？”

“是因為你先問我怎么了，我才正經回答你的。可你現在卻想轉移話題。”- i- f+ Y0 f& U1 e1 y' i6 s/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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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也談不上逃避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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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吧，你就是那樣。”0 Q# P, F* \(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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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有什么事？”

“你剛才笑了。”5 V9 T% T) j, g2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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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就等於逃避？”

“不是嗎？”

“你看，你還是用那樣的眼神來看我。”5 ?1 n0 M1 b% B

“眼神？” “博雅呀，不能用那樣直通通的目光來看人嘛。”  o* l; h6 q% k

“這樣的眼神讓人家不自在？”

“是不自在。”
( b8 H1 R& T5 A, I' m/ ?) Y
晴明實話實說。
4 N/ d/ n+ E) Q0 f1 _
“你總算坦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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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坦白了。”

“難得老實一回嘛，晴明。”

“我就佩服你。”
, m" V: |6 p8 I& g. S
“為什么佩服我？”# X$ n4 \4 y' X" U! [
! G) J, A* f+ O, @
“我能以方術操控鬼神，但你自己本身的存在就能驅使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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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驅使鬼神？”

“對。你是能驅使鬼神的，博雅。”

“我什么時候驅使鬼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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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這樣。”! ?$ L+ x* ]/ o' },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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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樣？”( i. s' a- k' e) g1 J8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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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因為你對自己的力量無所察覺，所以鬼神也為之動容，博雅。”; ?  k: i: s9 F) r- k4 E+ |+ t- n# W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么。”) ]& |7 t1 C( B: N% f- R- Q3 z" x

“不明白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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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晴明，你不是又想說那些莫名其妙的咒來蒙我吧？”/ W6 |6 {9 z$ w2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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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那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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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取杯在手，說道：“不如說說要緊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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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緊事？”& y: Q4 `9 ^4 w/ x  ^

“你今天晚上是有事來的吧？”

“嗯，有事……”

博雅點頭承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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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你剛才一直對櫻花很在意，莫非事情跟櫻花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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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不能說跟櫻花沒有關係。”

“是什么事？”

“其實是藤原伊成大人的事。”博雅說。& j* O1 b& H3 t2 i&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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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個多月之前，在清涼殿演奏琵琶的那位伊成大人嗎？”

“正是。他曾和我一起師從已故式部卿宮學習琵琶。

算得上冠絕一時的琵琶高手。“; T/ V7 P- ^) M$ J9 a& z

“他怎么了？”

“他這三天來行為舉止頗為怪異。”2 ~; g  `) w# J7 w. r

“怎么個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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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得從四天前的事情說起了……”, s! i" Q" _& b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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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博雅開始敘述事情的來龍去脈。& n( h: `& n  ?6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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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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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和藤原兼家一起外出到船岡山，是在四天之前。; C8 U# r& G, k% O5 g* j* i! @8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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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在京城北面——船岡山的中腹，長著一棵古老、巨大的櫻樹，此樹今年花開得尤其好。

兼家聽聞此事，說道：“走一趟瞧瞧去，看好成什么樣子。”3 N4 \2 _- ?) U' p' \6 |6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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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讓人備下酒菜，帶著隨從前往。5 I% o) i, H, [

被邀與宴者，是伊成。於是，伊成帶上琵琶出了門。) i/ t! v1 y* P% j7 V% i; X

到了一看，櫻花果如傳言所說那樣傃麗異常，眾人便在那繁花之下飲酒誦歌，伊成彈奏琵琶。

彈過一通琵琶之後，伊成吟誦了一首和歌。8 w0 A% |# U) _$ c3 a, r

春來繞彩霞，群山盡櫻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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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朝飄零落，何惜顏色改。/ V1 A& ]- s8 E- x; c) v& h% O

“《古今和歌集》有這首作者不詳的和歌。如果說花開花落、世事無常乃人之命運，那么，古人主張春夜秉燭夜遊，實在有他的道理。”$ F% _- L, i7 c. B  B4 D2 O

伊成徵引唐人詩歌，深為嘆息。

“櫻花這東西，實在是令人牽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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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他這樣說過。/ p9 P8 w) _9 y! Q1 G8 b/ S9 r(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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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天前，伊成早出晚歸，但第二天他又出門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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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回是獨自一人，而且是晚上出門。3 @" ]+ E$ n, l" x9 T% a, a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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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說，無論如何也要夜晚獨自一人在那棵櫻樹下彈琵琶，於是出門而去。希望夜晚在櫻樹下面彈琵琶——這種心情是可以理解的，可地點也不能沒有選擇。晚上到那裏去，路程算是相當遠的。旁人來看，事情未免有奇怪的地方。1 v7 F/ Z* K- F2 u- D' }1 {3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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準確地說，他帶了一名仆童前往，但伊成對他說：“你在這裏等候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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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讓仆童在離櫻樹不遠的地方等待，自己抱起琵琶，獨自來到櫻樹旁，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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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按自己的心願在樹下彈起了琵琶，至早晨與小仆童一起返回家中，但他到家之後，卻對家裏人說：“哎呀，發生了不可思議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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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彈起琵琶時，有人對他說話。+ L+ p9 w0 L& l( G! N" |9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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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以為是自己帶去的仆童的聲音。但看來不是這么回事。

看不見人，只有聲音傳來。$ e4 ?" r  |  P3 A$ u, A4 C5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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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未能弄清楚是誰在說話，他就回家了——伊成只說了這么幾句話，便一頭倒下，沉沉睡去。7 R+ F/ V+ j! E3 z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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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人覺得，他這是彈了一整晚琵琶，幾乎沒有睡覺，精疲力竭所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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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以為讓他盡情地睡，到傍晚時總該醒了，但到了傍晚，伊成還是沒有起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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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晚上，他依然沒醒。到了深夜，他還是沒有醒過來。- L; W9 j, i2 I: F4 P  |4 ~#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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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手放在他身上搖晃，也沒能把他弄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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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家人意識到情況不妙時——“伊成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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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從何處傳來一個聲音。

“我如約前來啦。” 是一個從來沒有聽見過的聲音。而且，發出這個聲音的人在哪裏，無從得知。- B* F( X) \& }) \*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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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否可以‘山’字相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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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得沒頭沒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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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人正訝異之際，沉睡中的伊成一骨碌爬起來了。6 R4 E8 f/ [* s% b9 H+ d

伊成在眾人的注視下走到外廊內，面對昏暗的庭院開腔說道：“來得正好。”1 I- t' Z9 u: m' b( e0 m% J$ R* ^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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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抱著琵琶，在外廊內坐下，開始撥動琴弦。0 H: {* b" [) |- E8 f5 q% m7 N(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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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邊彈琵琶，一邊對著夜幕下的庭院說話，倣佛有某個認識的人在那裏似的。. D- `2 E+ c' E$ Z1 Y,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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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樣挺慘的吧。”) C0 S+ J3 \5 h)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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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想出來嗎？”1 m. \7 n2 U0 j! A! Q* W! M

“想從山裏出來？”" ^# T) g) Q  f8 Y" ^, S9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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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山’字？”* [& C$ g( L, v. N  z

在旁聽者看來，這些話簡直就是自言自語。& q( G. F1 `/ a7 Q

就在家人不知所措的時候，琵琶聲忽然停止，伊成當即躺倒在廊內，呼呼大睡。

就這樣，伊成又接著睡了一晚上，到了早上也沒有醒來。  A( O5 s% ^/ x- k3 l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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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過去了，又到了傍晚，又到了深夜，伊成還是沒有醒來。/ g0 P/ b3 ]- u' M1 _

因為粒米未進，兩天下來，伊成消瘦得驚人。; Q" J  u6 Y7 L. ~! M

夜深了，不知從何處又傳來說話聲。' `( {3 a%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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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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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得見聲音，卻看不見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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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伊成又一骨碌爬起來。. k4 x- }0 \" U( n4 l; u+ }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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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況與昨夜無異。伊成又帶著琵琶來到外廊內，坐在外廊的木地板上開始彈琵琶。又自言自語起來。( h3 Q; ?$ ^" U' l% N9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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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昨夜不同的，是伊成的視線。

伊成昨夜自言自語時望著較遠的地方，而此刻則望著稍近的地方。( q1 s% i9 f2 D$ U+ ?! [1 f

“你說想離開‘山’？”3 T  D% h: K2 M' ^0 g

伊成面對空無一人的庭院說道。

不久，伊成彈完琵琶便又昏睡過去。- n( `1 I4 p. |# C( l/ p( N$ W*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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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睡眠中，伊成越來越顯消瘦。

連家人也產生了不祥的感覺。

肯定是有什么不好的東西附體了。9 j/ K9 \( y% w' Q% t, U6 D& |8 N/ f! u!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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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採取措施的話，伊成怕是有可能被那不好的東西奪去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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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伊成大人家裏今天就派了人到我那邊，一定要我來找你商量，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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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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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他被呼喚名字的時候答應了，這可難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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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放下酒杯，低聲道。) D* y0 |# l+ K3 x" z

“呼喚名字？”博雅問。9 B+ h+ N' i! T7 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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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被呼喚了名字，你不答應的話，這呼喚聲等於隨風而去了；但若答應了，就結下一種叫做‘緣’的咒了。”

“是咒嗎？”' _1 N1 s6 i: Y: v, b( J" i) i#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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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咒。”/ |4 _$ D# T# ]; U( r

“那該怎么辦？可以明天就去伊成家嗎？”

“不。”! X; M) D" R" S7 X! m5 o+ l;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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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輕輕搖了搖頭：“還是今晚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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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便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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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關係。這種事還是盡早為好。我們大概能在那個聲音來呼喚伊成前到他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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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1 ^. f1 c$ }5 O- m' [

“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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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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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 X! {, G6 q( T( j1 G4 m6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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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

四5 W9 G- w: h5 l* C: g

琵琶聲琤琤瑽瑽. 伊成坐在外廊內彈琵琶。

月色如水，從檐下射入的月光，使伊成的身姿在昏暗中凸顯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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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和博雅躲在屏風背後，觀察著伊成的動靜。9 e- J* L5 b3 y1 @& [& ~

伊成與此前一樣，似正與庭院裏看不見的東西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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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什么？我不明白你說的話。”7 i+ l. O8 G  d. R: O

伊成邊彈琵琶邊說。

“你說想離開那座山啊。”* u1 j( q% s% q/ J

“你喜歡那首《古今和歌集》裏作者不詳的和歌嗎？”1 g- l. h4 Q* O* G8 w

“你說‘山’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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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既像是自言自語，也像是對跟前的某個人說話。5 X. O+ X& k4 d

但是，博雅遍視庭院，都不見有人的蹤影。& S; E1 U7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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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默望著庭院的晴明低聲道：“原來如此……”

“什么‘原來如此’，晴明？你知道了什么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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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對晴明附耳問道。; s/ l+ U& V!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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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多少知道一些吧。”! i. K  O7 \7 P1 D+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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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一些？我可是完全摸不著頭腦呢。”

“你這樣子當然是難免的，因為你看不見那東西嘛。”! j& u6 M/ ]7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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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東西？晴明，你看見什么東西了嗎？”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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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什么了？”0 L, j6 ^& ~1 K4 F! r% S! i.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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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每天晚上都來伊成大人家的客人的模樣。”1 _; R  J# n1 E2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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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客人’？我什么都看不到。”7 f; I" K2 r9 `* L0 L) W5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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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看嗎？”/ }: Q5 {: h+ X/ c*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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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能夠看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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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行吧。”. ]& o* B' b% X"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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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嘴裏應著，伸出左手，說道：“博雅，閉上眼睛。”! s$ n- i. \! u+ N/ B6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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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一閉上眼睛，晴明便把左手放在他的臉上。

拇指按著博雅閉上的左眼，食指和中指按住右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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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的右手托住博雅後腦，小聲地念起咒來。

晴明將雙手撤離博雅的頭部，悄聲道：“睜開眼睛！”

博雅緩緩睜開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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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雙眼睛隨即瞪圓了。

“啊……”

博雅強咽下這一聲驚嘆。

“有人……” 博雅沙啞著聲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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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目不轉睛地注視著眼前的情景。& H4 }4 m4 a' P

坐在外廊內的伊成前方——庭院裏的樹叢中，坐著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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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個身穿藍色舊窄袖便服的男子。歲數是將到未到五十歲的樣子。

這男子坐在泥地上，正與伊成交談。

男子的額頭上有點特別，像是寫了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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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庭院裏的男人，額頭上寫著什么東西呢……”

是一個漢字。

“‘山’字吧。”0 g2 u% r9 |+ E; \2 K' z# |, l

博雅自語道。) q9 ?- P7 z7 N' W

坐在庭院裏的男子的額頭上，有毛筆寫的一個“山”! N# C8 F& E  H" O3 i4 i% m

字。8 Y; |1 t0 I) t7 H) S. I) X( R: O

“博雅，這事說不準會意外地好辦呢。”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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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6 W, K/ H+ u- }9 w: Q

“今天晚上不必做任何事了。暫且由著他。”6 H7 L* v! ]3 s5 V7 U; B* @

“不會出事嗎？”" |( l% z5 F* p& r3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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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這一兩個晚上不會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伊成大人可能會再瘦一點，但性命應該無憂吧。”

“那，我們要做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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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去見見那位大人。”' `- ]' |4 Z. Y* t$ \: x2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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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位大人？”2 t3 E5 B5 Q% j7 X8 N6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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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做什么，也得問過那位大人再說。”" w, @5 R3 t% Q

“你說的‘那位大人’是誰？”

“你也見過他的。”

“什么？！”9 {0 L8 N' `8 G. G+ D' c1 I" H( j

“是我師傅賀茂忠行大人的公子賀茂保憲。”睛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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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晴明和博雅並排而坐，與賀茂保憲相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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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現任谷倉院別當一職。他父親是陰陽師賀茂忠行。保憲原先也是供職陰陽寮的人。他仕途順利，當上了谷倉院別當。

本來應該是保憲與晴明並排而坐，與較他倆官位高的博雅相對，但這次三人碰頭沒有考慮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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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在保憲家裏。7 \! O; c9 D' N- e: T3 n

保憲穿一身黑色便服，一副無憂無慮的明朗神情，面對著晴明和博雅。

他左邊肩頭趴著一只小小的黑色動物，盤成一個圓圈在睡覺。1 k3 A0 d, A8 E! G( P6 b  Y

黑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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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它不是普通的貓。是一只貓又，也就是保憲使用的式神。+ [( @7 D, b) z# B* `/ I% M  Z; 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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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剛剛寒暄完畢。$ T, |+ ^2 R1 C& K

“晴明，今天光臨寒舍，所為何事呢？”保憲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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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件事想請教……”& f( l0 M5 Z8 e4 i- v

晴明略低一低頭致意。' H  n4 ?4 T; _5 I;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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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保憲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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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來你可曾施用封山之法？”3 W& A5 w( N8 B

“你說‘封山之法’？”! u9 j" U- D2 Y# T* s) H; }8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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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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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嘛……”  d3 p" ^0 h9 a% E3 T

保憲的視線望向遠方，思索了好一會兒。) R  t3 q' c" G6 Q, n: F

“我不是說近一兩個月。”

“……”. z, ^  U* X! J7 u0 O5 N6 u  z

“應該有三四年的時間吧。”& H. X" C8 y% F: ^. A- {

“啊，如果是這樣的話……”1 K. {' {3 y+ j! D- b

“你還記得嗎？”

“不至於不記得。”6 s/ E3 ?# a) i+ z/ J

“是什么時候的事？”$ ~- }7 E$ F! s3 }4 u' |7 A$ c

“等一下，晴明……”0 V% B$ v" b8 W, r, J6 W

“好。” ‘“我說出來其實也並沒有太大關係，不過我還是想問一句：你們為什么想知道這個呢？”

“據我所知，那封山之法，賀茂忠行大人只傳給你我二人而已。”

“是。”3 ]- H) a: v: W#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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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有人使用了封山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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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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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傅已仙逝，現今能做此事的僅你我二人。既然我沒有使用過……” “就是我做的，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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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4 [. Q) P0 E1 b, I7 [0 i4 F

晴明點點頭。, B$ F- B; H" l& h6 v4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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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是我做的。”

“是什么時候呢？”( {5 D3 [9 r/ [. Q2 b8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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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五年之前了……”* w, ?. s( c% }' m& ]4 O# g

“事情經過究竟是怎樣的呢？”: p/ D* H1 Q+ j% |-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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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說的，但此前你得先談談你這次的事情。你說完我再說。”$ \3 D4 y  s0 Q  P  y  S/ t%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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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T$ f2 R6 [+ c9 h) Y6 m)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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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點頭，把昨晚從博雅那裏聽來的事講了一遍。. P1 V  x& `6 _8 Y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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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說的是那件事啊。這樣的話，恐怕真的是得讓我說。”保憲說道。

“那么，回到剛才那件事情上：五年前是怎么回事呢？”9 q2 a$ a6 Q0 o1 c/ Q9 T+ s

晴明這么一問，保憲答道：“不就是那男人的事嘛，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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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人是誰？”2 g7 m7 s  Y- ?# D: j( G; }

發問的是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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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這才察覺到博雅正好奇地望向他。; N; y. d9 q, B6 x3 _" e3 m2 R! y6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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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我忘了博雅大人也在啊。”. T6 ]& B& v" a1 N( c( Z!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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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用右手撓撓後腦，苦笑道。

“這是指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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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對博雅說道。: k* ]) s( E. o# B: t# e8 {

和晴明一樣，這保憲也將天皇稱為“那男人”。而且是堂而皇之，沒有任何不自在。; ~3 z9 H) @, B4 w0 `' B& H

“晴明，五年前，有人詛咒過聖上。”/ q+ x9 }" P' R1 J6 f.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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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

晴明點頭。; H8 [+ _; s* y" V* i0 b6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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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對保憲稱聖上為“那男人”頗為驚訝，但他沒有像聽到晴明說這話時那樣予以規勸。

他靜聽保憲的敘述。" Z4 R/ @* S. T3 a. ~6 X7 |

“聖上連續三天三夜痛苦不堪，就召我過去了。”9 p( T) u7 s9 f) c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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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呢？”

“我射出了回頭箭。”

“哦？”! ]/ N. f  S, t4 g; E, d

“我把白羽箭射向空中，把詛咒打回頭。因為那支箭飛向船岡山方向，我追過去一看，結果就追到那棵古櫻樹昕在之處。”; d3 {% n8 R. r# ?' U  M  ]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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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一個叫海尊法師的陰陽師被我的回頭箭射中胸部，倒在那裏。他已奄奄一息。2 `$ @3 q, c4 H8 b" ?9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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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算趁他未斷氣前問清情況，便問他是受誰之托…。.，‘“他怎么說？”( Q# |' H( s( Z! L3 e

“這個陰陽師說，誰也沒托他，是他自己要那么幹的。, W& w* b5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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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問他。為什么要詛咒聖上時——“

“他怎么說？”

“他沒有回答。”0 Z% Y; l$ h: K. M6 P

“哦。沒有回答？”4 `, R' \8 Z. [. v*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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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尊恨恨地瞪視著我，意思是說，他死了也不會放過我吧。”: l' R& I' ], \5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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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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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怕他作祟，但我也不想以後跟他糾纏不清，便作法讓他不能作祟。”8 ^5 M1 A- G' W$ v- K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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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你就封山了？”

“沒錯。我把海尊的遺體埋在了那棵櫻樹下。”* c. X; i5 W1 Y: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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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我就明白了。”

“可是，我並不知道事情發展成那樣。”% A: U$ L. `7 u: c2 ?) O6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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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問。保憲大人……”

“噢，什么事？”4 C9 D# M2 B9 V6 m6 t: {: L- [: e

“此事可否交給我暗明來處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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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就由你來處置吧。”" }7 q; e4 N5 g! E# S/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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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點頭應允，他身體略為前傾，說：“不過，晴明……”5 s* y+ {1 V! F$ a2 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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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 ~/ ?% J$ x  ?/ @3 m  m'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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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允許我再到府上喝酒。”$ n) {5 \4 N: f8 k# Q

“隨時歡迎。”5 G8 f! _( p+ [7 p5 I: L5 A

“我喜歡上你那裏啦！可以很放松地喝酒。”# P- \# ^  f( @# z) v$ W
/ s8 m3 y7 o/ i& K
保憲滿臉微笑。, d* j; J1 R  X

他的肩頭上，蜷成一團的貓又睡得正香。& [  h" j& S+ z, F% k2 `8 o$ L
' }& {0 E7 h# o; R* w$ a$ q* `
六+ i2 U6 a+ {8 c$ {' I
9 a4 k/ r% G7 x# [
來到船岡山的那棵櫻樹下時，已是晚上。& m* N! n( c5 H) L
& V4 R- L; @( P" w7 o, u3 w
櫻花花瓣自枝頭紛紛揚揚地落下。1 |; k8 G: p& c8 s5 Q

博雅和晴明撿來枯枝，在櫻樹下生起一堆火。又用帶來的鐵鍬在櫻樹根旁挖掘起來。

火堆旁坐著蜜夜，她將硯臺放在地上，正在研墨。
4 h+ h+ ^1 S7 @8 l: ^3 m$ @3 |
月亮升起來了。6 d1 H- f. _1 t/ ?4 |

博雅鏟了好幾鍬，開腔道：“喂喂，真埋著人呢，晴明……”- I' Z: n; O( s: V
- B+ i' {3 y4 j5 j; B8 D# D) s1 v1 q
“是海尊法師吧。”晴明說。

不久，這具遺體被掘了出來，擺在櫻樹下。5 e/ J$ g0 f2 V& d) J: T

就是博雅在伊成庭院裏見過的那個男子。! |( j& [2 o6 N, V  L- R: t
& T  m# g+ Q5 d5 o/ `3 h+ K
櫻花花瓣飄落其上。- u3 R7 _6 I# _+ d0 e- f0 E$ F

“晴明，這事挺不可思議的吧？”博雅說。
0 m/ Y. S3 N/ M" d$ ~8 A& z
“為什么？”晴明問。, s8 ^1 k2 Z! J  d# |
2 S, Y; x" Q* v+ x
“就是這具遺體呀。說是五年前埋下的，可它既沒有腐爛，也沒有被蟲子吃掉。”' M0 _- R2 T6 b9 |" k! h
8 Z4 f& G" s6 ~4 o: {
“是因為施了封山的咒吧。”
0 J; \$ N; K5 c: o
“封山的咒？”+ f) ], }3 e" |' S$ a

“對。”
" f; p; W8 m! y! @
“這個說法我已經聽過好幾次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 @7 u, J* @# p% v" `* Z. [+ q7 ?* C
“就是它。”( C, k% {3 \* t3 U
3 ?" r" I9 ]/ i0 u2 e
晴明指著遺體的額頭。5 W2 L7 n7 a. b' O& l( @

那額頭上是博雅也見過的漢字“山”。9 m9 C4 B8 O& J. y

“凡被施此咒，魂魄是極少能脫離軀體遊走到外面去的……”+ w( u2 ^; C$ |. c% {4 A; r% w5 u
: x0 K7 |! R- C6 u; c- T: O
“……”

“即使死了，魂魄仍被禁錮在肉體之中。不能前往來世，肉身也無法腐爛。”
/ {& A) b9 s7 M% F
“但在某種情況下也能逃出來吧？”) @/ x: x( D1 `1 c: h% l
/ Z9 _+ j2 V; Q  D6 x$ G
“對。如果能跟伊成大人演奏的那么傑出的琵琶音樂結緣的話，便可以跟隨著音樂脫身而出了。”7 S8 i2 r( ^* Z
- ^5 v7 X) W- g' ]) k
“於是海尊法師就……”

“……呼喚了伊成大人的姓名，結緣了。”
! T% t% J! e$ o
“但是，為什么是伊成大人呢？”
) G  T4 l/ x3 y9 x! W
“是啊……”
5 {$ h4 d, f- I9 f* r6 x( ~
“哎，晴明，你已經知道了吧？”1 [3 ^, r% z" I0 _

“噢，大體上知道吧。”5 _& [9 R9 m4 |! g( i

“那你就告訴我嘛。”

“不，這事與其由我來說明，不如找個更合適的人。”. M# v) c  j' c+ |: q
5 [8 {% X5 p6 m2 c2 a& e$ ?' Q
“是誰？” “就是這位海尊法師嘛。”9 n! {$ j( m5 x+ V
8 S. Q$ t& W0 v" R
“什么！”

“加在海尊身上的封山之咒稍後就會解開。這樣一來，由海尊法師自己來答復你，豈不更好？”
  S% j' x& r! y3 z
“……' ，”說實話，就連我也還有不明白的地方呢。“
- i0 F& e" h* ^' C, k
“喂，喂，晴明……”+ @! w& D) }1 A/ M2 Y

晴明背身去向蜜夜說話，由得博雅連聲喚他。

“蜜夜，準備好了嗎？”
2 C1 k" X- z9 m% ]$ i; ^
“是！”

蜜夜略一低頭致意，然後遞上蘸好了剛磨的墨汁的毛筆。

晴明接過毛筆。+ y, Y* R  h2 M+ J  W9 \

“你這要做什么，晴明？”
9 w" G7 m6 N: B1 Q
“就是做這個。”

晴明用毛筆在海尊額上的“山”字下面寫下了另一個“山”字。. \$ a3 b5 z! z; Q9 H0 k

“山”字變成了“出”字。! A1 f; |! k' F; N* s
, w% W) d$ X4 ?% j
“這樣就行了。”8 {, v7 l2 C1 `  n3 L
6 }' l" n3 D0 [5 q
就在晴明嘴裏小聲喃喃著咒語時，海尊的遺體緩緩坐了起來。

“晴、晴明……”
" E, d" V0 ?3 G5 S7 W5 Z, }9 t7 m
博雅啞著嗓子低聲叫起來。

“不用擔心。”睛明說道。
( D0 _9 i1 b  r  M
海尊緩緩地睜開眼睛，看看晴明，然後注意到落到身上的櫻花，便抬起了頭。  _- B0 R  m9 D; ?3 y( n

“櫻花嗎……”

海尊喃喃道，聲音顯得幹涸。1 j7 R+ M) Z& f; Z6 e2 H

然後，他把視線慢慢移回到晴明身上。
3 x! ]- F( @2 `# u# e  ?
“我看見的是……安倍晴明大人？”

聲音像風吹過幹枯的樹洞。4 c8 I, e4 e$ @+ Y6 ~
' a% _6 V  I( B& H% V
“是海尊大人吧？”; M0 K. p( G( M/ n

“是。”" s6 Q- {0 W( X! s
" [1 E8 l$ ?/ g( u7 L: v
海尊點頭。2 c& e. Z# I& s7 ~
! x0 L0 {* P0 q' L% }
“我被施了封山之咒，今世和來世都去不了，被埋在此地整整五年……”' L5 `* ^4 {9 h7 b0 z# `  |
6 Z0 M% d* M( r6 D& h" x: Q
“於是，你聽了伊成大人的和歌與琵琶……”" [* B1 o) D; s/ h

“對。”& a/ V) e5 a- D; K1 W/ ]6 u# A

海尊又靜靜地點點頭。

春來繞彩霞，群山盡櫻花。1 C  m4 z4 j5 F9 M3 a6 l: ~& o

一朝飄零落，何惜顏色改。

海尊沙啞的聲音念出那首和歌。1 \8 [5 ~/ u6 G" r9 `5 o0 ~6 T% W( T1 @

“我無論如何也要得到這首和歌裏的‘山’字，便與那琵琶聲結了緣，每天晚上悄悄前往伊成大人家。”2 W( O* P- C' c) Z) b6 z' W
6 z8 N0 W) }9 a, B: u0 `
這樣一來，海尊額上的“山”字就可以與和歌裏的“山”字重疊，成為“出”1 H6 N/ G" a9 N- i  j

字。% K9 @0 d/ q: y. C! L; F
9 s. H# V8 l; s% ]& |
“原來是這樣。”; w7 U- O4 I3 I9 Z! L6 W% `, \

博雅終於明白似的點點頭。. p' k# S( M4 J& k+ w

“但是，我還有一件事情不明白。”晴明說道。
( q0 U) d" W& m! @
“請問吧。對於為我解放魂魄的晴明大人，我不會有任何隱瞞。”- u4 v% X' Z. Z% u, h3 J) f+ i- Z" y
9 e: ]$ W7 r3 T) R! C* i2 a$ l
“五年前，你為何詛咒聖上？”; x. Z- [* K3 N# ^
4 Z8 R$ c; r. D) B' p
“原來是那件事啊。”# D: m! A# x5 p) O. \
0 P! j9 A' D8 m3 r4 Q4 m. R) f4 Y  R% y
海尊唇邊浮現出一絲笑容。

“我想要錢。”. c8 Q* ~  d, y

“錢？”& R% Y2 P. S" y. X. s1 X$ Y5 r6 @

“錢，和欲……”
) O! V9 [! o3 p
“欲？”: u1 Q2 `4 S& K+ K
- X; w# G* Q8 o! p1 Q& w+ [' D/ c
“詛咒聖上並非出於仇恨。當時，我目空一切。心想，反正我下了咒，也沒有人能打回頭。安倍晴明、賀茂保憲等名聲在外的京城陰陽師都不足懼。在他們一籌莫展之時，我便親自出馬替聖上解開咒語。這一來，便名利雙收了……”
' |8 b# z: X1 x
“結果卻被保憲大人把咒打回頭了，是嗎？”3 X1 Z* m! Q3 Q

“是的。”4 }, C( G4 u3 h8 A% F

海尊點頭。: n+ y5 V. v" C
1 v/ I% `$ Y! [
“正因為我很不甘心，說要作祟報復，才落得這個下場。唉，實在慚愧得很…  X8 w6 }4 v8 D  O" w6 ?+ z3 r
4 x1 i/ G% S$ k3 X
…“
) j8 G) i* X, I2 B5 @$ L
海尊望望晴明，深深施禮：“非常感謝。”9 H& D! G# Y5 }& ]6 G

他抬起頭說道：“這樣，我終於可以踏上旅途了。”* O+ X" z. |& u8 o; H! r( @
/ V4 U. H3 G0 c3 Z; [+ L+ K. i
櫻花紛紛揚揚飄落下來。9 S1 M/ p8 b6 V5 I0 b; f
3 C% Y/ A) `$ T1 C
“多美的櫻花啊……”
6 n0 J# n! @% I7 g# p1 r
海尊喃喃著。
2 b' C5 [; {8 F8 l! p
“請轉述伊成大人，他的琵琶彈得太美了……”

海尊雙唇吐出這句話之後，悄然抿合。
( }! Z1 H0 [; D* b$ q# L) a
他直直地仰倒下去，變成了仰望櫻花的姿態。

唇邊帶著一絲笑意，海尊的雙眼緩緩閉合。5 Q; [( G# |5 g' l8 E. ^2 O

櫻花積在這張臉上。9 h( P- f5 o5 ~; {

海尊的雙唇再也沒有動過。6 F( h; V% {, \- A

“他終於走了……”/ c, c+ {# j% Y
/ ]/ p/ |) W9 R( z( }
博雅喃喃低語。

“嗯。”, L9 a  \8 Y& `. T2 Z

晴明低低地應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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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

發表於 2007-8-27 12:03 AM | 只看該作者

飛仙/ \1 [% `& F: E

# _4 D+ |1 N- i8 a0 `
一/ W6 `& G1 f8 g
3 _, p; r& R1 g& _: `5 w! z2 _
兩人在淺斟慢酌。( W- r" ]! N  A4 x0 }( J
4 q- ?* p1 J" c& V
時已過午，陽光仍照射著庭院。* O. l' Q8 E" H1 S) g. h
& ]( x* U9 ]# A8 Z! @# G& I5 Q8 ^
庭院一角，有一個沼澤似的水池子，好幾只蜻蜓在水面上飛翔。
# n/ z) Q: R5 O( J0 A
蜻蜓翅膀的扇動幾乎難以察覺，它卻能懸停在風中。
! C+ K  H3 |* l* W+ l
或左或右地俯衝著，捕食小蟲。/ k% L" ?( K) o( |- h

梅雨已經結束。% H# w1 W4 [7 r+ g' s7 C* D
9 S/ w% Q. x& s' _8 ]# e. b- }' I
已是夏日的陽光紫色的菖蒲在水池邊開放著。

葉尖上停著幾只蜻蜓。/ s. ]& p; S" m1 s4 u$ u/ _( O
. T0 x( Y8 d- S
如果太陽再偏一點，就會涼快許多了，但此刻依然炎熱。5 T1 _% F3 a6 J- v
$ k) E) X+ q6 S+ p9 Y6 E
這裏是位於土禦門小路的安倍晴明宅邸——晴明坐在外廊內。與源博雅喝著酒。

晴明一身涼爽的白色狩衣寬松地包裹著身體。
- v/ v2 l' D3 p3 c
他額上沒有一絲汗水，倣佛對炎熱渾然不覺。+ R. ^7 |" U; O+ P5 K% t$ `

他的紅唇不時觸碰右手端來的素白陶杯。沾酒的唇邊。總像帶著一絲微笑。" d* P9 r2 O# m

“真是不可思議。”

博雅杯剛離口，便望著水池的方向說開了。" x$ E' u4 N7 b) J0 l

“什么事情不可思議？”; q/ x9 B& C0 ?2 m' }

晴明只是將視線往博雅身上一轉，說道。; n! \+ v2 _* [

“蜻蜓呀，也看不見它的翅膀是怎么動的，卻能在風中那樣懸停、疾衝。”

的確如博雅所說，蜻蜓時而在風中懸停，緊接著突然轉彎。衝向水面。- S& b& g4 w( ]2 e

“也不知怎么能設計得這么好。自然之妙真是無與倫比啊。”
! V, `; e0 L6 ~) @- g3 I
博雅感佩地點頭讚嘆。- a( e7 `. M4 S1 V5 ~3 w. H: ?( ]

二人之間放著盛有鹽烤香魚的碟子。( l$ h+ X7 S1 h  j# q" h. ]

幹手忠輔送來了從鴨川河捕獲的香魚。  o( S/ K3 ]4 P  F5 s
: o, _# C0 R9 v9 R+ k& u, n4 S
因為晴明在黑川主事件中救了忠輔的孫女，所以每年到了時節，忠輔都以香魚相贈。$ t& S2 i& Y1 R/ V$ H3 j

晴明把手伸向烤香魚，一邊對博雅說道：“是時候了吧？”+ ~; Y  Q1 `: V6 G! p7 Q/ d

“什么時候？”

“博雅呀，你今天到我這裏來，不是特地來讚美蜻蜓的吧？”

“對，對。”

“是有事而來吧？”
( a+ L& N7 w" L- r
晴明說完，雪白的牙齒咬了一口手中的香魚。" u. Q" h* e  T2 O- l
- q0 c+ V$ L. E( I" j0 x8 m+ L! k5 z
烤香魚的香氣飄散到風中。
1 ?; A5 K9 S# ~6 E% @
“晴明，是這么一回事……”博雅說。 “不外是坊間盛傳的宮中怪事吧？”

“怎么，你已經知道了？”! h% d4 x- I( m

“四天前的晚上，兼家大人也在清涼殿目睹了怪事。  F7 C1 E0 \: |7 I! Z, |
# _( r' x+ O4 Y- n% e5 G0 ^
對吧？“) u! R. N; c4 |( `+ K. O  @

“就是這事，晴明。近來宮中凈是發生莫名其妙的事呢。”! w: I; h0 S2 q9 j2 k3 \7 v

“還有酒，慢慢說吧。等談完也到傍晚了，多少會涼快些。”

“是啊。”
; O; q0 K! ?% m+ E. X; w: X
博雅點點頭，開始講述那件怪事。' s- h5 M  n* h/ j! j) K3 i

二+ V" ]) c: r, m- @! b

最早聽見那個聲音的，是藤原成親。

約十天前——值夜的晚上，如廁的成親在返回時，聽見有奇怪的聲音。' \! g. J* C* _9 O4 w0 K# `) d

“喲。這可怎么辦呀……”9 n3 K, ~0 d2 h. L. r, k
; c& T0 B" c6 @
是這樣一個聲音。: H4 M% f  z3 u0 ]* z# Q
. y- R. [- n: a, w4 X" W
一個沉痛的、虛弱至極的聲音。/ Q' @' m- J2 T# J4 o9 t) [7 G' `% i
, @. J* d: l/ x
在這樣的夜晚，究竟是哪裏來的什么人，在說什么“怎么辦”呢？
1 {# d* |6 L# |9 n. c! c
這是藤原成親從渡殿走向清涼殿時的事。
$ E- G8 B* K& o2 v& O7 b# {; Z8 S
正當他想：咦，這樣的深更半夜裏，會是誰呢？結果。那聲音又傳了過來——“實在是太難辦了……”
; `" k9 h+ X! O4 d
究竟是什么要怎么辦啊，是誰在這么為難呢？
, ]: a+ I" f1 H3 h. \7 K: o
雖然還有其他值夜的人，但不是他們之中任何一人的聲音。! A+ I! T& ]( d4 m7 }

不知不覺間，他就像被那聲音吸引過去似的，腳步朝那個方向邁去。
2 S! }9 P( x; o
是紫宸殿的方向。& y' y& a1 L- Y# X& J, \/ U

走在紫宸殿的外廊木地板上時，那聲音自上方傳來：“來者何人？”

聲音並非來自紫宸殿內，而是由外面、且是從上方傳來的。大概是從屋頂上傳來。
0 N4 w/ O: t/ Y  m/ Q$ e) H
有人在這樣的時刻，爬到紫宸殿頂上，在那裏自言自語。! |: c5 r  F& U: B, A- P- V

那高度並不是輕易能攀爬上去的。
1 A5 x0 B4 v$ ~" U
肯定不是人。

想到可能是鬼的那一瞬間，成親的身體不由得戰栗起來。
! C1 N! k2 j7 r$ s5 {2 C( c9 s! }& N
他返回值夜的人那裏，匆匆報告了這件事，眾人隨即決定：“好啊，我們就到紫宸殿看看。”' x2 Y& M9 O; W" R+ o
7 x% C* O( \, f' c3 F+ t
然而，雖然這次人多勢眾，但來到通向紫宸殿的渡殿時，眾人卻止步不前了。' g8 Q/ M) |# b/ s% A: o% [
" I! ]) n- F3 t( v7 z
因為眾人聽說可能是鬼，都害怕起來，腳下不敢挪動了。: d" y0 w/ D: x+ h  W9 s
. ?9 i' ?9 S. B4 H  O$ h
眾人停在渡殿，成親從檐下舉目望向紫宸殿方向，只見屋頂最高處有個朦朧的影子。

“就是它吧。”成親說。% ~+ @" A+ @' Y; k
" k+ B4 d* f/ H: T0 j, E5 |: d
“在哪裏？”。 “啊，真的有啊。”
5 I1 _( Q, h: m: J9 V5 S
“會是誰呢，在那屋頂上？”
9 v5 o1 a+ I+ n1 W1 V
正當此時，半邊明月閃出雲端，那個月光映襯下的影子似是一個人影。! A0 u/ v3 B% `! @2 Z

似乎有人爬到屋頂最高的地方，蹲在那裏不動。
0 }) L' q; g% l: R8 U
“人怎么會爬到那種地方……”
! N2 j6 j- _: `$ \0 ?
“所以才說那是鬼嘛！”, P2 W+ b9 z( e9 E( b9 f" J; ^

就在眾說紛紜之時，有人“啊”地叫了起來。  X( h$ P$ B& F  p& A$ w/ l+ W7 L
. R5 }; ^6 i" M* ~1 t7 q4 `
原來那個黑影動起來了。+ K( D5 T- e% O: A3 @& l8 {; V

黑影沿著屋頂的斜面“嗖”地滑下來。當影子滑到屋檐處時，又隨著慣性“呼”地彈向空中。

“哇！”
+ u2 f4 n& Y6 p, ?6 D8 v8 U
見者無不驚呼。2 z# W6 O& p# F; ?- C9 U
0 g. J- J& b! K8 A( T; h1 \
照理那影子要“啪”地摔落在地面上了，然而那摔倒聲卻不曾響起。) M& w; X" E7 q1 u( u

那影子就此消失無蹤。
8 L5 y" b/ V* U' m0 s
從那天晚上起，在宮中聽見怪聲的人越來越多。
5 {( q7 C9 ~! |9 r, t+ M2 N
“遍尋不獲啊……”

“所有的地方都找過了嗎？”8 y, k- f$ C4 t% z& A$ s$ O' |- c

“唉……”

“實在沒有辦法。”& P# u& N5 R# C$ }& V

據說聽到的是這樣的聲音。, B/ H" Z( t  R- Q0 Y% x! c

又傳，有一天晚上，有人在月光之下，看到一個紅色的東西在宮殿上空悠然飛舞。, {6 ?5 [7 v4 M6 j# E5 G
8 l( a2 t9 c5 t% p
偶然遭遇此事的平直繼讓人預備了弓箭，彎弓射出一箭。- @2 {* T/ Z$ Z( [, T
& p% N* e( @+ ^8 R) k
利箭正中那紅色的東西，它搖搖晃晃地掉了下來。
8 Z& X# ?' O; L8 J& b# n& O2 J1 U
“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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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趕過去一看，竟是侍女穿的櫻襲紅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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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有一天晚上，在大內的北面，巡夜的人發現了一個跳著走的人影。這人影“噗、噗”地跳起足有七尺高。
3 Q8 A' K1 W1 n( ^/ F+ h
“是誰？！”

當值夜人喝問時，那人影並不回答，而是跳到附近的松樹上，攀著枝幹，消失在樹上。

“別讓它逃啦！”

值夜人喚醒眾人，圍住那棵松樹。8 {5 A) A- D: K2 Z5 Q2 Y9 c3 a. O' p
( ~) P% Z( K" n: M
附近無樹無屋，地上又有近十人圍住，樹上的人下樹逃走應無可能。+ A' _. ?" c, l3 y

雖然弓箭在手，但正巧月亮隱沒在濃雲裏，樹上一片漆黑，甚至無法分辨出樹枝、樹葉與人影。+ H, x8 ~6 `) _3 s  ?/ c& m* _" V

就在此時，有石頭從上面丟了下來。
5 ]8 v) ?. ?3 k: \
一塊、兩塊、三塊……
' R1 w% c$ n. x
不知何故，松樹上的人把帶在身上的石頭扔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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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來這一手！”; o, B& X- o2 e) s3 Y" F) m
0 O" `2 K; o* J+ z- m1 P3 H. `
眾人彎弓搭箭，估摸著往樹上射去，盡管有箭插在樹枝上的聲音，但沒有命中目標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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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著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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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這樣一直包圍到早上，等天亮了，樹上是什么東西，也就真相大白了吧。7 k4 |* `4 G2 X' v3 |+ \$ r; a# M4 p' l

於是眾人通宵等待，到天大亮了一看，樹上竟然什么東西都沒有。2 t+ ~# `# V# t! w

有人爬到樹上去看，只見到昨夜射出的三支箭插在樹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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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是被十來個人團團圍住的，根本沒有逃跑的機會。* M% }9 J& R6 d- R) ~3 k$ r"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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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它是怎么逃走的呢？

結果，大家得出結論：那不是人，應該是鬼吧。按理來說，人是不可能蹦起七尺高的。; s  l+ o+ ^' L

而兼家遇到的則是這么回事——有入夜訪兼家，來者是藤原友則。

友則來告：女兒的病情越發沉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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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前，兼家和友則在宮中碰過頭。4 n0 Y$ |2 ^8 r8 ?
3 V: L) }$ _& L9 h
當時談到了友則女兒的事。友則的女兒名叫賴子，今年十七歲。& O$ ]. @'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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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不久，賴子就患了疝氣。”
5 h/ d, |# O& x' i
據說情況不妙。; E7 U" ]7 b" d* I% W

“不吃東西，一按肚子周圍就很痛苦的樣子。”: X) z3 L- S0 j: F

“那是因為疝氣的蟲子進去了吧。”7 _, }8 t* g. L$ T" r

“我也是那么想，便從典藥寮取了藥讓她服下，但完全不見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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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我倒是有好藥。”6 L- [+ @1 i& _7 Y" j* I

說著，兼家把隨身帶著的藥給了友則。, c1 F% k" B3 l. U" U

三天後的晚上，友則來到了兼家的家裏。

“怎么樣？賴子姑娘的情況有好轉嗎？”
3 k0 K# k: J& E/ f: ?( X
“唉，她的病情還是完全沒有……”

“讓她服藥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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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她服了，但不見好轉。”1 E. `* w4 |+ z: @( }&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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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好轉？”9 q) b" F9 z) G1 h* r

“啊，疝氣蟲子倒是治住了，但這回又得了別的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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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的什么病？”1 O" w. J7 g: k" V: y/ m

“是狂躁之症。”# F4 G  y  `+ l) P* J

“狂躁之症？！”8 K9 c5 x8 K# g$ j&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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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用了您的藥之後，她好像被什么不好的東西附了體，變得喜歡往高的地方爬。”
9 |- J) i6 W8 s% C4 {. K
“哦？”

“本來光喜歡爬高也不要緊，但賴子卻還要從高處往下跳。”: n1 Q9 ]% {1 T2 N

“跳？”

“是的。她從庭院的石頭、外廊往下跳時還行，可後來就要從樹上往下跳了…

…“, ~3 c3 ?' M; F. t& O) @
! D8 v, o4 d. s% ~) c# N0 i$ J
“啊！”/ p. N5 L" [0 ?1 i
% v; y" ~% u0 j3 q
“我們制止她她還不幹。今天嘛，趁我們不注意她就爬上了屋頂，從屋頂上跳了下來。”
1 u/ t# k+ z& ~1 h8 S9 I
“竟然會……”; A# x* y, P, i, k

“落下來時摔著頭，昏過去了。”) h7 H7 g$ b; }+ [

友則不知所措地搓著兩只手說：“得到這個報告，我急忙趕過去。說實話，現在賴子還躺著不能動。”

他不滿的目光望著兼家。

“你的意思是：那是我給的藥造成的？”4 R; `  F! d! e4 G' v. i
4 n' t$ K6 n& q$ w, Y! @$ h. q4 B
“我沒有那么說。”: L+ a4 R* P6 c
$ w8 x& I! }, W& F$ ~2 e3 a
“不過，疝氣的蟲子是治住了……我的藥，和賴子姑娘的狂躁之症可是兩回事啊……”' A* ?1 Y3 L8 Z$ \
. e  P6 l' \- `5 y% z6 A
“一來那是服了您的藥之後的事，二來想請您想個法子——我就是為此而來的。”( M. X. W- V+ w3 L4 ?

“我是無能為力了。這樣吧，去找藥師或陰陽師談談吧。”  ~% u' _" z2 [1 T
* q) o  D+ `. ~8 C% p* l( d  I0 J
二人談到這裏，友則只好回家去了。

兼家打算去睡，正從外廊木地板往寢室走時，不想遭遇了怪事。3 i9 u/ G( s) u& e

據說他正走著，眼前突然出現一個黑影，懸吊在屋檐下。& x+ E6 D" u* v2 s3 [# L2 Q
' V2 M; s$ U6 S6 d0 m
一個成人大小的東西竟然倒挂在屋檐的內側。0 E0 `9 D) \) l2 q7 \( ^0 X- T
! x6 U/ u$ G$ ~+ V( ^9 g' V, B- E3 m
“咦……”: u  J& S$ x% q; v. h

兼家一喊出聲，那個影子便在屋檐內側走動起來。' H6 l) J. y! C: W5 C

它倒立著，輕盈地走到屋檐前，仍然照舊向空中邁出步子，倣佛摔向夜晚的天空似的，消失無蹤了。+ p& U. a; D( P+ E1 e%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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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這個地步，兼家這才意識到，自己恐怕是遇上目前宮中議論紛紛的怪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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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啊！”

他大叫一聲。; |0 `$ n; i; o3 N" c' M
* i1 g3 g  d, K; C
“怎么啦？怎么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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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人匆匆趕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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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上怪事啦，有妖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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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家跌坐在木板地上，手指向屋檐外的天空。! ^1 G( W+ ?" @/ m+ J9 f; N

趕來的眾人走出庭院，仰望天空，又望望屋頂上面，卻什么都沒有看見。, u3 x) [" F3 K* |2 J

三: }, \  v6 M7 ^- O$ T4 i8 w6 L

“哎，博雅，你說是為妖怪的事而來，究竟要我辦什么事呢？”晴明問。; X5 w& t1 [1 I3 }+ F# W

“難道是兼家大人要我過去嗎？”

“不，有事求你的不是兼家大人。”6 A0 c/ N7 u: R+ Z9 [

博雅剛想接著開口，被晴明攔住了話頭：“是藤原友則大人吧。”. T2 w$ d/ ]# E4 _
5 d7 \" A! e" I2 H% T3 t. r/ ?
“正是友則大人。晴明，你怎么知道的？”, X0 L, S( Y, k( O0 s

“聽你說的時候，我已猜出個大概。再說關於友則大人的女兒，我還要做點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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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什么事？”

“這事稍後再說吧。先聽你說。”8 k4 y7 M* \! A2 K: t7 _4 \
; Q0 n5 w7 C- U# d, T
“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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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點點頭，看著晴明：“其實，晴明啊，藤原友則大人是為賴子姑娘的事。! S6 M( R- H. G* y1 \! H" X

請你無論如何也要過去一趟。“

“除了你剛才所說的事，還有其他事吧？”
! g8 E/ ]8 S( y8 S$ @
“對。也都是跟那妖怪有關係的……”

“哦。”7 g. P0 ^5 y  F5 @& }6 v7 E, u- ~
6 y- l9 K' P+ O+ j1 E8 @/ U( b
“據說，他也聽見動靜了。”! ?4 x( }  B9 E7 I, e

“說話聲？”

“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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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博雅又開始敘述起來。

四* p1 i% u; z& `2 j) T

昨夜，藤原友則守在屏風後，不眠不休地看視著賴子的情況。

賴子睡眠中的呼吸聲傳到坐在屏風後的友則耳朵裏。3 h- T1 I" L, y) o( V6 \: {6 y6 [. ?" n

直到剛才，賴子還一直鬧個不休。

疲乏終於讓她墜入深度睡眠之中。7 f% ~' K+ `9 c' D! [- U6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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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天，賴子的病情出現了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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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但愛從高處躍下，還不住地訴說身體好癢。6 `( z, V+ r5 \0 [. z) z

“有蟲子啊。”* d5 N+ I  {" _7 t/ [

賴子第一次提及蟲子，是三天前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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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蟲子爬過我的身體！”# F! J' \  E6 k4 G* D3 G* r1 a$ [

她邊說邊抓撓著身體。8 c! t7 Y3 J  G8 `% E2 A/ T(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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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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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用指甲猛抓自己的皮膚。; M. i( Y9 s2 b8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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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撓都止不了癢，指甲劃得沙沙響，都要摳進肉裏去了。& v9 g/ d! }9 ^6 i8 k2 I. P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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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癢好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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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是抓某個特定的地方，而是全身——她撓遍了整個身體，而且是像摳皮挖肉似的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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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臂、胸脯、腿、腳、面頰、頭部——所有的地方都要撓。

“蟲子好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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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子瘋狂地抓撓。

皮膚上遍布搔出的血道子，抓脫了皮，在脫皮處再撓，結果便是皮開血出。3 O6 q% _$ e& m. q, w.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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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痛啊。”+ h# ^# g6 E% I7 ?4 z6 D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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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叫疼，緊接著又去撓同一個地方，邊撓邊喊：“好癢啊！”. B* C$ J* Y; x5 Q6 e" ]

賴子整個身體紅腫起來，好幾處還化膿了。但是，即便化膿了，也不能停手不撓。

終於抓撓得皮破血流，全身污跡斑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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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還要伺機從高處往下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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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高處往下跳和搔癢——跟這兩件無關之事，賴子提都不提。$ Y1 _' Q  m: j" T* c* G!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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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折騰了一整天之後，疲憊不堪的賴子終於沉沉睡去。

在她醒著的時候，家裏人一直懸著心，只有在她入睡之後，家裏人才得以稍事休息。" N" K7 U/ `  h
6 w2 t1 D1 N. P) ^* Z; S6 u  g6 q# p/ u  w
但是，因為不知何時她會突然醒來，要去爬高搔癢什么的，所以即便在她睡著的時候，也得有人陪在身邊。

那天晚上，友則一直陪著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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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正當友則開始打瞌睡時，賴子突然喊一聲“好癢”，一骨碌爬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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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驚醒，連忙繞過屏風，按住賴子的身體。, {3 V1 H8 |' c% j& S

他不想再眼看著賴子虐待自己的身體。7 c8 N2 V) o& @: x7 p

“幹什么？放開我！” 賴子暴怒起來。

她力氣大得難以置信，實在按壓不住。+ B% A: d. e: j+ i

“賴子，你要挺住呀。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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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友則跟自己拼命掙扎的女兒糾纏不休的時候，不知何處傳來了一個聲音。; M5 H; H& _' u3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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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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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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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大人……”

友則好不容易控制住賴子的身體，把頭轉過去。

然而，看不見發出聲音的任何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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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子姑娘的病，靠藥師治不好。”" s% e4 D/ T# f- i3 G8 H+ Y& E&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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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又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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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那誰能治好？”

友則情不自禁地問那個聲音。* G! t  }( A; e. E, r

“這個嘛……”

那聲音停頓了一下，好像思考了片刻，說道：“這應該是陰陽師的工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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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陽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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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倍晴明大人能治好吧。”" E- i: z8 }. C0 o' \

“晴明大人……”

“除了晴明大人之外，無人能治好賴子的病。請晴明大人過府來看病，不就行了嗎？”1 D& n, G0 b  p3 |! {7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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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就此消失了。9 k: h* J) K% f&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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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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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友則一再呼喚，但始終沒有回音。( m0 g% R3 r+ a5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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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癢好癢。”2 F" P' b6 F" R+ M  c3 d6 ~0 f4 r

原先邊嚷邊扭動著身體的賴子，用白開水服下晴明帶來的藥之後，隨即安安靜靜地入睡了。

在沉睡的賴子周圍，坐著晴明、博雅以及友則。, A: `7 Z* w0 {% v, I7 m5 O

在惟一一盞燈火的映照下，友則眉間的皺紋越發顯得深刻。( i$ [4 \$ e2 g+ w

晴明跟前預備了硯臺和毛筆。1 s* O6 _9 K- K( E

“現在要給她脫衣服了，可以嗎？”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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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脫掉嗎？……”8 X0 }& n" w/ G8 z

友則的聲音顯得幹澀。

“是的。就像剛才我所說的那樣。”; N$ }4 k; z# H$ J  k  i

友則看看晴明，然後，又看看博雅。  ^* \& l: J# ^! v# k

博雅默不作聲。3 @7 D5 e7 P! ^; E5 z

友則額頭上滲出無數小汗珠。

晴明沒有催促友則回答，也沒有再提問題，他雙唇緊閉，靜候友則發話。

友則點一點頭，說道：“明白了。”

與其說是下了決心，倒不如說是無法忍耐壓抑的沉默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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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事情就全仰仗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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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的聲音微微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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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好。”8 X" W2 @3 }3 `6 r) \8 q

晴明垂下視線，略低一低頭致意，然後又睜開眼睛。4 m5 O/ F3 G/ o; Z/ ]

即便在這種時刻，晴明緊閉的雙唇依然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淡靜的笑容。6 l% f" x" p5 m5 M" d

晴明把手伸向賴子的衣服，迅捷地將其衣衫脫下。

“啊！”

強抑著聲音、由喉間發出驚呼的是友則。

賴子身上沒有一處皮膚完好的地方。到處都有抓撓的傷痕，甚至有皮開肉綻的地方。" }5 Y. t9 a$ d- w- K+ D# 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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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想像，若令她的身體翻過來，恐怕從後背到臀部也都是這個樣子+ s8 `/ o9 U" V+ _6 f

“開始吧。”' T( k; F! d' R# g0 Q5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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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低聲道，隨即取筆在手，飽蘸墨汁。+ S; b: l; E6 x$ K# W, M9 X2 H6 b2 x% m

他先用毛筆在賴子左腳的小趾上寫字。5 t' e% L5 C6 z5 u

與此同時，晴明嘴裏喃喃地念起了咒。" u: k' U- e8 ?, e1 q(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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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好小腳趾，接著一個腳趾一個腳趾寫下去。然後是腳板、腳弓、腳後跟、趾甲、腳踝……% e4 N; K9 G( _: E

他不斷地書寫著細小的咒文。

寫完左腳腕，接著寫右腳腕……; q) T1 N; f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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腹部、乳房、右手、頸部、臉面——連耳朵、嘴唇、眼瞼等處都寫上了字。把賴子的身體翻轉過來，後背和臀部也都寫了字。! P& [: Y7 @0 X- l$ U: Z-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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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將賴子的身體翻回仰躺的姿勢時，她的皮膚上幾乎毫無遺漏地寫滿了咒語文字。

只有左手沒有寫上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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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的是什么？……”6 b% i; x- Y& s3 c/ Q! c7 Y% e2 v

友則顫聲問晴明。! H. i7 k" p' |3 V  `) R
3 T- s3 q& l  H5 f, o3 o* e* [
“是孔雀明王之咒。”

晴明的聲音一如往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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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是密教的真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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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有效，什么都不妨用。沒有規定說陰陽師使用密教真言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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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雀明王原是天竺之神。* S  C4 f# ^9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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啄食毒蛇和毒蟲的孔雀變成了佛教的守護神。1 _) o0 e2 m/ q/ i4 `1 @

“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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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右掌按在賴子腹部，然後左手握拳，食指和中指並攏伸出。& i6 J3 g3 b- {
2 W+ @) |$ V; Q
將這兩根指頭抵著自己的下唇，開始輕聲念動孔雀明王咒。

於是，倣佛對睛明的咒語作出回應，賴子的肌膚表面沙沙作響著蠕動起來。

“咕嘟、咕嘟——”- J. ~4 J, T3 F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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腹部和胸部的肌膚到處一鼓一突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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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噗——”6 O5 M" H! J6 b3 `

面部和右手、雙腿的表面也都鼓突起來。7 S3 _% \+ R1 U- I5 p5 P

看上去簡直就像大大小小的蟲子在肌膚下面蠢動著。' k) M3 `- r' |/ @

“啊……”5 W+ \" `7 u1 y  S7 D

博雅發出低吟似的聲音。, l8 V5 d* W% v" [" R8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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蠢動逐漸移聚到賴子沒有寫任何東西的左臂上。1 T2 ?; |. `$ I% B$ W6 V

左臂眼看著變得粗大起來。所有在賴子體內爬動的東西都集中到左臂。左臂變得比大腿還粗。有蟲子似的東西在粗大的左臂裏頭蠢動不已。* G/ z9 B% w* o; }6 g# D4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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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8 w7 p% @# d* O/ l4 ^5 _

晴明低聲說著，用紙捻將賴子左臂連肩處綁扎好。* j, d! T) k5 ]

然後又取筆在手，在蠢動得厲害的左手小臂上寫下“集”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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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再次以左手食指和中指並攏抵住下唇，右手握住賴子的左手。. m) K8 g, u; S+ T% |2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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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再次念動孔雀明王之咒。

於是。那些鼓突著的東西開始集中到小臂，小臂一帶變成黑色。9 w) q$ D(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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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蠢動的東西都以晴明所寫的“集”字為中心集合完畢。這個位置倣佛變成了紫黑色的大水泡，大小足有一個大甜瓜那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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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C/ Q2 d4 |% w4 P8 t! p

友則驚呼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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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停止念咒，說道：“應該是這裏了。”1 _' T" O# K) V4 n2 V  X, O1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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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懷中取出短刀，除下刀鞘，在寫著“集”字的皮膚上“嚓”地切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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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裂開的切口處，呈現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東西。" O0 l9 R8 |& c8 K- ~- |5 W3 U  h$ ]7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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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計其數的蟲子。7 T* T+ e, M. Z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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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黑色蜈蚣似的蟲子，也有長著蝴蝶翅膀似的蟲子。( _, T# T! d: m!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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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似蛾而非蛾的蟲子。

有甲蟲似的蟲子。- q/ \: Q  j1 W# E' Z. U7 w2 B

有頭部像蛇、身子像麻雀似的蟲子。& i8 j4 C3 S& E! v2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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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蒼蠅似的蟲子。8 j! _; e% v" _! R+ H- V( U; _

有蜻蜒似的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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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蟬似的蟲子。

無數奇形怪狀的蟲子從切口處蠢動著爬出來了。. Z1 v4 l# j- W4 D$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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蟲子爬出來後，隨即騰空飛起來，從開著的板窗飛到外面，消失無蹤。

不久，賴子的小臂回復到原先的大小。

小臂上仍留著晴明切開的傷口，滲出一點血水，但傷口比原先小得多。9 j( ^2 D. P% X: s*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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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給賴子遮上剛才脫下的衣服，淡淡地道：“這樣就行了。”8 D* L0 C& v6 ^+ ^& \

“解、解決了嗎？”友則問道。* ]# ]+ H9 I( P" P2 ~, L

“解決了。”

晴明微笑道。

“最好還是不要把剛才這裏發生的事情告訴賴子姑娘。; r! c+ b0 f* ?: D

如果被問到，請答以晴明施治、已無須擔心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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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就好了嗎？”" C* ~. B% y5 g* t, Z

“是的。傷口馬上會痊愈的……”) S) r: N( q# q) |& K

“是、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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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我和博雅大人就告辭了。”/ b3 r7 j5 }& X' t1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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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要走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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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還有另外一件事情沒有做完……”& e1 X/ p7 p%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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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著，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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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車等候在門外。: z5 G& W3 g$ ]6 A) d: r( D, `

上車之前，晴明扭頭向後，對著大門上方開了腔：“這樣可以了嗎，妖物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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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昏暗的大門上方傳來一個聲音：“非常滿意。不愧是晴明大人……”

“若有空暇，今晚不妨來寒舍小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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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對大門上方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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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您邀請，實在榮幸。”

“酒已備下，薄酌一杯怎么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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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是求之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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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務必賞光。”" z  n8 o3 g! q! J- Q

“湊巧南風徐徐吹來，我去撿些石子，稍後見吧。”& ^* u6 y! s) C5 J( z6 c

“好，稍後見。”+ [; P( G: l#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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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完，與博雅一起鑽進牛車。! W0 D6 Q3 N1 }2 Z) n4 Y, j0 H! O

八5 m$ ]  G5 ]* d

晴明和博雅對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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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夜坐在二人之間，等二人的酒杯一空，隨即為之斟酒。* w1 Y/ j5 Q, B& F% Q1 B1 b9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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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么不可思議的事，真是讓我大開眼界啦！”博雅說。7 z2 S. d- w7 \! b,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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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說那些蟲子？”晴明問。

“那些究竟是什么東西？”6 n0 U8 V" ?  r6 f6 C: J

“是天足丸的——唉，說來就是精靈那樣的東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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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還沒聽你說天足丸呢。那究竟是什么？”

“應該說是仙丹。”8 f$ H' j9 I  B* J

“仙丹？”: L$ N5 }2 i3 w3 q9 o-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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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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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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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想成仙的人服用的藥。”

“成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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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自古以來，人有種種成仙的方法。”晴明說。) X+ p. v/ f( p& X( M- M3 `5 q

成仙——即長生不老、遊於天界，是來自中國古老文化的人類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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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法多種多樣。多數主張通過修行來達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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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說有的是通過呼吸，汲取天地靈氣於體內，由此而成仙。7 F# v6 E% L4 W* h+ D

有些是通過行為，比如辟谷等調整食物的辦法，從而成仙。9 o7 q$ c9 m$ `9 _

還有得道成仙的方法。

每種方法都不簡單。也有的方法要花數年、數十年，有時甚至是一生都不能達到目的。2 L: m3 \, k8 P( `

最輕松的無須修行即可成仙的方法，就是服藥。服用一種名為“丹”的藥。 “丹”即水銀。

水銀雖然是金屬，卻是液態的東西，鍍金時是必須使用的。4 M1 W* u/ \: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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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們認為這種“丹”有奇效，可使人長生不老。( ]0 e& s$ C2 |$ Y

其中最為上品者，是被稱為“金丹”的仙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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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任何人服下金丹均即時成仙，只是金丹的制作並不簡單。) S' ^+ c7 ^) K/ k%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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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丹也有許多種類。丹華、神丹、神符、還丹、餌丹、煉丹、柔丹、伏丹、寒丹——總計九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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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制作“丹華”時，據說須先制備玄黃。在玄黃中加入雄黃水、明礬、戎鹽、鹵鹽、砷石、牡蠣、赤石脂、滑石、胡粉等各數十斤合煮，成“六十一泥”，置火中燒三十六日，即煉制成丹。! ]$ M, m8 d. t  [+ C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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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究竟是什么材料，尚有許多不明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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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玄黃到底為何物，我們不得而知。至今還不明白是什么的材料太多了，也不知道可以到哪裏去找。更不知道各種材料的用量。: L9 B* j3 g) j4 P%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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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而言之，造出“丹”再加上玄膏捏成丸子，置於猛火之中，即可獲得稱為“丹華”的金丹。$ q0 ~( b) F1 Z, w; C8 A( V

如果沒有成功，就是某個方面出了差錯，只能反復去做。8 L  m) T% o$ U. k( G$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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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花一生時間大概也成不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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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將蛇骨、麝香、猿腦、牛黃、珍珠粉等無數種草藥混合，加熱熬制，也可制成仙丹。* p5 Y* V- L/ n' h+ f1 r;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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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天足丸，即是仙丹的一種，與其說是服用後成仙，其實只是能在空中飛行而已。”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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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稱為天足丸嘛。”, C1 ]$ ]8 v# }5 V& |% H& D" V

博雅點了點頭。+ ^$ x; p9 Y3 b0 p# X9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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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足丸沒有使用所謂的‘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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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怎么制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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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首先要預備五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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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芝？”2 L* ?5 N% {; I- z(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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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芝、木芝、草芝、肉芝、菌芝……”) s, Q0 R7 @, p" ~0 B" v9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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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呢？”! h. |* M, v( G

“鳥、雀、蛾、蝶、蜻蜓、甲蟲、羽蟲、蚊、蠅——只要是能在空中飛的就行。”& x7 \1 V4 }) c* O: Z% Y+ k" b

“需要多少只？”% Z4 i; ~0 {2 e$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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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種一兩百只的樣子吧。”

“……，，”將成千上萬只飛蟲活生生地塞進大瓦缸裏熬煮。“; K! \' r; R6 k& s2 C

“煮多長時間？”

“這個嘛……”  D- E$ k( M5 c$ N% a$ I

“要多長時間？”; S& K% t% ?; i+ y0 W. z

“一直煮到所有蟲子都黏糊糊的，失去其原先的樣子為止。”

“也就是說，骨頭、翅膀、牙齒——所有一切都分不清？”' a- h( c; r- p. ]' g( V-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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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要煮到什么都分不清的狀態。”

“究竟需要熬多長時間，我可想像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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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連我也想像不到。”4 j' p! J3 p: e5 y

“總而言之，那樣就熬成天足丸啦？”: ]3 d( }0 t; F+ L2 I0 Z9 U

“還不行。”4 x. n" p9 l. l9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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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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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成之物百日後喂鳥，再百日後殺死該鳥，取其肝臟。與剛才說的五芝——”0 ~% O1 Z+ ]% t$ Q) }$ ~9 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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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夠啦夠啦。總之，意思就是說，光是制作天足丸便須歷盡千辛萬苦吧。”, @* c2 ^4 c, O9 O2 e& [8 R7 L0 O*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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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這天足丸算是其中容易制的啦。”+ {8 C/ W# x  P+ ]. j. ^  x

“對我來說就是幹辛萬苦啦。不過，現在的事情跟那些天足丸有什么關係呢？”( B5 T1 Z) W! u( a8 T$ L

“所謂天足丸，簡言之，就是萃取所殺生物之精華的方法。煉制一次所能得到的，最終只是一兩丸而已：……”( W- T- @9 d1 p0 X1 j8 ~0 n4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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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物之精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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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精華’留在服用了天足丸的賴子姑娘體內，剛剛才走掉。”: c: ?3 f8 Z0 a' I, P$ }& w4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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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V) F: r: w8 h# Z% K

“該你說啦，博雅。你了解的情況怎么樣？”' x0 A( {, m! \7 v

“我了解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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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讓你去向兼家大人詢問的事呀。”+ U- |1 F7 I' J: S7 [/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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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倒是弄清楚了。”" M' {" A7 L- j1 Y' v+ l-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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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怎么得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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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是約一個月前在清涼殿前撿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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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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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渡殿走去清涼殿的途中，偶然看見地上丟著一個布袋。”

“布袋？”4 |9 Y# o  X7 j. {& N# L

“據說是這么大小的一個布袋。”7 v5 G" a% i3 M# ~* U8 {; A1 p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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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放下酒杯，兩手比畫了一個成年人拳頭大小的圓圈。* |( E* j' n5 d2 F( H! T4 o

“他說他當時很是在意那個布袋，便支開其他人，把它撿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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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袋裏約有十顆藥丸，不知是誰掉的。他問過好幾個人，他們都說不知道是誰的。

大約過了七天之後，兼家鬧肚子，看來是吃壞了肚子，腹痛，老是跑廁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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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他想起了撿到的布袋和藥丸。% V: ?9 ?* h- N+ J/ A- @9 _8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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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開布袋取出一兩顆丸藥來看，丸藥發出難以言喻的誘人氣味。嗅著這種氣味，似乎連自己的腹痛也忘記了，把持不住的拉肚子好像也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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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擔心它可能有毒，為保險起見，便在木桶裏放了水，放進一條活的香魚，再丟下一顆藥丸試試看。7 i5 ~8 Z) ~4 t*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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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沒有死。看上去它在木桶裏遊得更歡了。  L4 z: r5 u* |3 l  J1 q1 X

兼家由此下了決心，將丸藥和水吞下。- k8 g# P' ^" X2 x3 `% ?* V9 L. k

“說是把病治好啦。”博雅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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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半刻工夫，腹部不痛了，控制不住的拉肚子也好了。

“從那以後，每逢有個頭疼腦熱什么的，他就會吃上一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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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都是藥到病除。, S+ v& J( @% _5 v"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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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他聽藤原友則說了賴子姑娘的情況，便給了他一顆藥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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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那顆天足丸了吧。”

“可是，晴明，如果說那就是天足丸，為什么兼家大人不能飛到空中呢？為什么賴子姑娘會變得狂躁，而兼家大人不會呢？”

“這件事嘛，博雅，你不妨問他本人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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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他本人？”2 _; ]2 O- q/ k" _; ~$ [9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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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物大人，您已經到了吧？”( O9 @# N+ a/ w* f; |3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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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對著黑夜裏的庭院揚聲道。7 [4 |7 X4 c5 }$ n  c6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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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了。”

一個聲音回答。

望向庭院，只見水池上立著一個小小的人影。7 D  m/ k% x8 V8 a1 E;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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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p+ g$ ?( |/ P0 \  w4 O7 Q% p

博雅發出驚嘆是可以理解的，因為那小小的人影是赤腳站在水面上的。

借月光仔細打量，那是一個猿猴般瘦小的禿頭老者。( q& @, F! L5 ^! N1 |$ a

只有髭須又白又長。身上穿一件襤褸的衣服，只在腰間束了一條帶子。& I. O; f$ R8 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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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嘩啦嘩啦”地踏水而來。每踏一步，水面就蕩開一圈美麗的波紋。/ L- M! b. {# }'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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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會兒，老者的赤腳踏到了草地上。

他走到晴明和博雅坐的外廊前，站住了。

“承蒙關照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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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笑，滿是皺紋的臉埋入了更深的皺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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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掉了天足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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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么一問，老者下巴一揚，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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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

“你究竟是何方人士？”

“我原不打算談自己的來歷，但這回晴明大人幫了大忙，就老實說說吧。”

老者望望晴明，又看看博雅，接著說道：“我很久以前出生於大和國，人稱‘打竿仙人’……”! h1 Q8 W; L& f: x% k9 U. J,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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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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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年輕時起，我就對仙道深感興趣，整天不幹活兒，專事仙道的修行，例如食松樹葉、練導引之術等。”) O/ h: C: Z5 Q1 `" p1 A

在老者說話之時，蜜夜已預備了另一只酒杯，斟上酒，放在外廊邊上。9 ]7 Q$ N; q4 k2 b* m7 l$ s-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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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好啦，太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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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取杯在手，一飲而盡，滿是皺紋的雙唇抿得緊緊的，一滴酒也沒有浪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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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甘露啊……” ‘老者瞇著眼睛說道。

“可是，也許是天生沒有仙骨吧，盡管我修行三十年，結果也並沒有得到多少效驗。”. T9 v6 }/ y$ A5 j, C6 H5 g9 d3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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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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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即便不能長生不老，至少得像久米仙人（據日本小說家武者小路實篤所述，傳說久米仙人因逃情，入山苦修成道。一日騰雲遊經某地，見一浣紗女，足脛甚白。不由目眩神馳，凡念頓生，飄忽之間。已自雲頭跌下雲雲。）一樣，能夠在空中飛行。於是我花了十年工夫煉制仙丹。”

“那就是天足丸了吧。”/ _2 o; Z% q- ^6 A( {/ w2 z5 @

“金丹之類是我力所不能及的。說實話，即便是天足丸，也做得並不高明。服食後雖然總算能飄在空中了，但

也就是升到七八尺至十五尺的高度。而且，只能飄起來，不能飛行。“

老者表情復雜地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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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總算可以飄在空中隨風而去，但飛不起來。當我懸在空中時，小孩子便會拿著竹竿趕來，從下面打我取樂，所以，‘不知不覺我就被稱做’打竿仙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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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凄然一笑。, i% L, o5 Z' W' W

“大約二十年前，我離開大和國，四處流浪。白天像常人一樣在地上走，晚上就避入耳目懸浮在空中。約一個月前，我來到京城，晚上被風吹到大內上空時，把裝著藥和天足丸的布袋丟了。事後察覺時，再去找卻無論如何也找不到了。我想，肯定是被人撿走了，便潛入宮中到處尋找……”

“結果被許多人看見了吧？”9 ?- q; e! E+ y. A' U6 S+ W$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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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有一次有人來了，我慌忙避到空中，腳上卻勾住了女人的紅色衣裳，結果紅衣也跟著我一起升到半空。為了這件事，弄得被人從下射箭。”

“那么，天足丸的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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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我終於知道是被兼家大人撿到了，正要去取回時。已經……”

“為賴子姑娘的病，兼家大人已把天足丸給了友則大人，對嗎？”* U! F# D/ [; B, o# Z

“正是。其實，那個布袋裏裝的天足丸只有一顆，其他的都是治病良藥，表面上看區別不出哪顆是天足丸。”% ?7 B. V% w6 ['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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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這惟一的一顆恰恰被賴子姑娘吃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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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顆天足丸只對我有效。因為它全是用雄蟲混合我自己的男精制成，所以當女方服用時，就要出大問題。”2 H9 \- {$ |2 l, i. c

“所以賴子姑娘便成了那樣……”# T+ a8 z+ i0 I4 {: l! d8 C; |

“是的。她要從高處往下跳，也是受雄蟲的影響吧。”- Q, w5 D) J3 x( F! K(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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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為什么你不自己出手，把附在賴子姑娘身上的蟲子弄掉呢？”1 y& u2 y9 f7 N( Y2 o

晴明這么一問，老者寂然一笑，說：“我這副模樣上門去，說是給人家治病，讓姑娘脫去衣服……人家會照辦嗎？”4 R7 j/ c8 X8 ^$ P8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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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不會吧。”& |' c& @# p, M6 n& A2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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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點我很明白。再說，我除了會漂浮在空中，別無他能。所以只能仰仗晴明大人了。”

“原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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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回三番五次的，實在是太麻煩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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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說著，將酒杯“冬”的一聲放在外廊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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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伸手入懷，取出小石子，丟在自己腳下。

老者的身體搖晃起來。  H; [  T; {0 n+ C  f  p" K, f3 k

老者又再伸手入懷，取出第二塊石頭，丟在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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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瘦小的身體離地約有三寸高。/ o5 }, k4 b+ p5 q%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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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二連三地從懷中取出石子丟下之後，老者的身體飄" P* D/ d6 C2 r8 [" C2 n

向空中。5 M' ?. j- Q# |

“這是最後一塊……”

把那塊石頭丟下時，老者的身體已經飄到屋頂那么高了。9 Y* u8 a7 Z; J

搖搖晃晃著，他開始被風吹走。

在月色下，他隨風飄向北方。, T4 V' p' G5 O) F) u- t, V

晴明和博雅從檐下遙望著老者。* p* O" y+ f8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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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好酒……”) @& C3 |6 l- Y5 I: B/ y

老者的聲音隱約傳來。+ e. c, ?  P' e# L% S! [-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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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這種活法未免寂寞，但也還是很有樂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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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傳來了這樣的聲音。- u0 V" h3 P  y# v! u-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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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老者的身影融合在月光裏，無影無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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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走啦。”7 v( k6 s% ~7 W*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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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手拿著杯子，小聲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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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晴明點點頭。- ~2 J! D0 @% K% L/ U: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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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廊邊上，老者放下的空酒杯在月光下泛著藍藍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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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7 12:03 AM | 只看該作者

作者後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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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Y  K' ?9 h$ |1 S
在此，謹呈上我所喜愛的安倍晴明和源博雅的最新故事集。( b' r' b/ w$ H# @( @  \8 m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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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文藝春秋社刊行的第五本。5 Q/ A" s- u: p, N;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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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朝日新聞社的《生成姬》算在內，總共有六本了。% R  C0 y& c* N$ d) y' w,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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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把插圖本《晴明除瘤》（文藝春秋版）合在一起，那就是第七本《陰陽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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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1年，對《陰陽師》來說，算是關鍵的一個段落。

春天，NHK 分十次播出了《陰陽師》電視劇；秋天，電影《陰陽師》上映。. z$ j3 c% v8 G2 T.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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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V方面，SMAP的稻垣吾郎先生飾演了晴明，好一個坦蕩的晴明。

拍電影時，我曾提出晴明非野村萬齋莫屬，而在TV方面，則一概由制作方做主了。拍電影時提出了要求，拍電視時再多加置喙，這就不對頭了。TV方面擺出的陣容很棒：晴明由稻垣吾郎飾演，源博雅由杉本哲太飾演，蜜蟲由本上真已飾演。TV版的劇本我也幾乎完全沒有參與。: R, ^6 e: [9 ^6 v$ ~* H9 Y

在這個意義上，在TV版方面，我雖然是原作者，但其實我和讀者們一樣同處於觀眾的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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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方面，萬齋先生飾演的晴明實在很好。3 ~) J8 `5 Y4 A/ }

伊藤英明飾演的博雅也是英姿勃發，道尊的飾演者真田廣之也很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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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演是瀧田洋二郎先生。/ C6 \- l( K2 |8 ^$ O

若就野村萬齋飾演的晴明而言，角色與演員完全吻合，是近來難得一見的吧。

作品與野村萬齋這位演員同在一個時代，只能說是天作之合。8 h  d* l2 ^# g5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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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村萬齋先生只身往那裏一站，舞臺上已萬事具備。

我總覺得，萬齋先生願意出演這部電影真是太值得慶幸了。我以為，即便只看萬齋先生起舞的最後一幕，已經不枉去看這部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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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我可能涉嫌為其他出版社做宣傳：我要推薦我正在朝日有聲雜志推出的《幻獸少年》係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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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說這么一句：我寫《陰陽師》歷時十六年有多，而這個《幻獸少年》係列也是寫了很長時間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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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說的是，在一個美得無可言喻的少年身體內，潛伏著並非這個世上的野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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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頭野獸伺機從少年的體內冒出，一再煩擾著少年。7 q  V( r$ j3 N7 _& E

這個係列故事也寫了二十年，與《陰陽師》一樣尚未大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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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夢枕貘這個寫手的所有本事，都發揮在《幻獸少年》這個故事中了。9 N* z9 \+ e6 i2 k! E" 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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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只是在書店站著翻閱一番，也務必請讀一讀這個故事。

賞識《陰陽師》的讀者，必定會覺得《幻獸少年》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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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斷言，是一個漫長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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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保證這是一個有趣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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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談這些，請大家盡情欣賞這一卷中的五篇故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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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枕貘於小田原2001年11月2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