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陰陽師 - 靈異恐怖文章區 - 靈異恐怖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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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6 11:59 PM | 只看該作者

首　冢

. G4 G" {( `, E8 B; n& C. m
% r5 p+ c  R2 O; U' a
我要寫一寫賀茂保憲這個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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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一名陰陽師。" y8 {# p/ D' _0 W9 V

他和安倍晴明同樣呼吸著那個昏暗時代的氣息。* m1 _. b: w( E! g) V
9 `( U/ O* b0 ~8 L, f2 n" Z
賀茂保憲是晴明師傅的兒子——陰陽師賀茂忠行的長子。# F% ?7 D' |8 h. i" h

有史料說保憲和晴明是師兄弟關係，也有人認為，保憲是晴明的師傅。' T  }  Q4 t4 w* o. z
, o, H0 n$ U6 J5 X$ a" d$ F
保憲較晴明年長，但在這裏我不想特別表明他的年齡，因為這樣對以下要講的故事可能比較方便。
7 a% ~6 _2 s: |0 u( Z. ?* ]8 C5 ^5 p
陰陽道後來分為賀茂家的勘解由小路流和安倍家的土禦門流，成為兩支；若土禦門流以安倍晴明為始祖，則勘解由小路流的代表就是賀茂保憲。

保憲的陰陽之術據說超過了亦父亦師的忠行，有一則史料這樣記述：當朝以保憲為陰陽基模意思是說，本朝的陰陽師就是以賀茂保憲為首領。9 {! S$ ^: Y) U/ z4 Z0 b1 s% Y

晴明年幼之時，跟隨師傅忠行前往下京，他最先察覺到百鬼夜行的情況，報告了師傅。這則逸事已多次提及。

據說保憲也和晴明一樣，自幼便能識別並非此世的東西。
* @! b( s+ v! G3 |
《今昔物語集》裏有這樣一個故事：一次，賀茂忠行受一位身份高貴的人物委托辦祓事。, y9 p: `+ O4 _+ J% z

所謂祓，是指驅除污穢和災厄的儀式。既有作為慣常儀式的祓，也有具體地清除某種禍事、保護人身的祓。- p. ?8 q8 w7 V% g$ O& ~2 f
( I2 Q; P6 ^; T+ B# k2 _
《今昔物語集》中沒有具體說明是何種目的的祓，但從故事的內容來看，應屬後者吧。" r4 \8 M5 c6 p3 d8 v- s
6 [1 _( {) I) T' U  I: q% e. P
當時，賀茂保憲還只是個未到十歲的小童。

這個小保憲向要出門的忠行懇求帶自己一起去。他苦苦地懇求。

忠行沒有辦法，只好決定帶上不到十歲的保憲去那個祓殿。- ]/ ~: }( S9 b3 X

所謂祓殿，就是舉行祓的儀式的建築物。有專門的祓殿，有時也在普通的房子中，選一個房間當作祓殿，舉行儀式。

祓殿內設祭壇，前置八足案桌，案桌上放置供品，供品為米、魚、肉之類，以及一些紙折的馬、車、船，等等。/ `# Z' l( i2 m

忠行坐在案桌前，開始念咒。
: }& x5 ^" e% S6 ]
委托做祓事的人都坐在忠行的後面，老老實實地低著頭。9 p# E  x  {4 ?; U. }2 d# f
" Z; w* u- @+ k: g. Y; f
至於保憲，他坐在忠行的側面，一會兒發呆，一會兒左顧右看，一會兒又撓撓耳根。

不久，祓事做完，委托者散歸，忠行父子也離開了祓殿。
# K" s( O# B1 S; r" c
歸途之中，忠行和保憲同乘牛車。
# ^- N% v2 n9 g) d  r; i+ n
牛車四平八穩地走動著。大約走了一半路的時候，保憲突然開口說道：“父親——”
$ p* F5 h* K5 N$ r1 P' a/ h
“什么事？”忠行問道。2 N% y* q, q' L) a% N* n* ^

“那些是什么呀？”保憲說道。
) T9 F# `! u- E. h* f
“哪些？”8 F7 v' C" j; N& x- C4 V+ O
+ w) L6 G  a4 g/ ^
“我看見了奇怪的東西。”8 h% @- b0 @+ z# ]8 I4 P

“什么時候？”# c! J' o* q# q, D* J

“父親做祓事儀式的時候。”
9 M  K* |1 z* ~5 K3 O$ w2 s, L  W
“你看見了什么？”

“在父親念咒的時候，有好些像人又不是人的東西出現了，不知從哪裏來的。”
1 C# V7 A; G7 O
《今昔物語集》中這樣記載：一眾嘍神色可怖，既非人，然則以人形現身，其數在二三十……. A. \6 e# }8 Z% |" v5 J

保憲還說：這些怪異的人形不但食米啖肉，還騎乘安放一旁的紙馬、紙車、紙船，在儀式進行之時喧嘩不止。7 w7 w; n6 s2 x

“你看見了那些東西？”
, o/ i* H- o+ i4 Z5 Z2 H6 Z+ `
“是的。其他人好像完全看不見的樣子，但父親您也看見了吧？”

“噢。”
5 ~7 |8 @% I8 }  n$ x7 v5 M* S
“我一直在想那些到底是什么，可怎么也想不明白。4 J. ]% @$ w3 h5 {/ U2 u, G
7 L3 v4 I4 m# c: X: A; D9 p% j
所以才問父親的。“
7 V( b: o/ r' p& f
“那些嘛，也就是那樣的東西啦。”忠行說。7 k5 _; L. p( c/ @+ E1 j2 u8 [
. N4 t) `1 [3 e8 I4 n* }
“那樣的東西？”
2 L, t, Y' M* U! g' u6 d
“對。”

“我還是不明白。”

“這世上存在著那樣的東西。如果你不是我忠行的兒子，我會簡單地說那些是亡者……”0 j' o& ^1 ~3 @% o

“不是亡者嗎？”# H6 m; u$ p% p) X& e+ x: s: R
) M( z9 Q, l/ {
“是亡者，但這樣說還是不夠全面的。”
4 p7 O: Q- h' H- u+ u0 t
“哦……”
1 y3 B2 z8 ~/ }# x
“所謂亡者，原指人死後，其魂魄變化所成的東西，但你所見的東西，卻與人死不死沒有關係，而是一直存在於世上。”+ `1 L: M! S0 D4 y' M$ z  e

“……”
) y0 k6 e6 a) m2 `. {- _# ?
“天地之間，石、水、樹、土，還有你和我，都有那種東西存在。當人的魂魄凝聚不散，附在上面，便會成為你所看到的那種東西。”; a9 T8 w/ b4 ~- o& q

“唔……”4 }6 F  _3 W' P0 ^% o4 ]& T2 ?

保憲似懂非懂地應著。
1 g* q+ }  n/ Q+ K, Y* b5 O3 R, z: r
“不過，爸爸能看見這些東西，是經過多年修行才可以的。你是一個沒有進行過任何修行的孩子，你竟然也能看見……”! X& K7 b) a% C# H. E& N; M

“是的，父親。”

“你得實話實說：除了今天之外，以前你也曾看見過那些東西嗎？”

“是的，有時會看見。”1 p5 p; K- S7 W( a. K

“嗯……”7 D9 m" l2 G3 e  U4 c, x

“父親的工作，就是跟那些東西打交道嗎？”

“不單純是這些。不過，基本上是吧。”

“挺有趣的啊。”' ~; }8 f, y0 D- h% o% B0 y
+ e0 ?9 A* ]. B3 u
保憲說著，臉上浮現出笑容。- ^% |- F" n' J0 n

“原以為還是很久以後的事呢，看來該早著手才是。”

“您是指哪方面的事呢？”

“就是教給你陰陽之道的事。”7 C+ ~3 I3 l4 }* D! A$ Q# [# N
# ?% y% W! \# }! }0 G' D
“陰陽之道？”
6 p9 k! R0 D3 n5 V2 G& f6 x
“是關於天地間的道理和咒。”
  y4 y9 P$ }  \& v8 s& R
“噢。”

“因為那種東西隨時會出現，如果你對此一無所知的話。有可能像道摩法師那樣誤入歧途。我要把我所了解的一切都教給你！”5 B/ L/ ^4 M  x1 g5 b
4 `7 H; j1 ^2 A8 J) \$ D& z
忠行這頭大發宏願，但這個十歲孩子的回答卻有點漫不經心。
1 B" A" R! H% z( s
“是嗎。”. r0 }: a& Y  T' V2 B$ F8 o+ B% Y

不過，忠行還是實現了自己的承諾。

從歸來的那天起，忠行就像自己所說的那樣，把自己所懂得的一切都教給了兒子保憲。3 @# |1 Z6 g. |
- ?/ X0 X2 \: b
像幹涸的大地吸收雨水一樣，保憲將父親所教的一切都變為自己的東西。8 Y  f2 u& t6 w* q

二" {! Z" F; I1 X, c- b2 O

酒至微醺。( P1 g0 n. ?* b
8 Z7 L' \8 E4 C9 a* K
位於土禦門小路的安倍晴明家。

在外廊木地板上，安倍晴明和源博雅相對而坐，自斟自飲。
1 s4 F, G" r% j% l: X  [2 X  `) W
晴明一如往常地靠坐著柱子，支起右膝，右胳膊搭在上面。" ]; c9 j% \2 S

晴明很隨意地穿著一身白色狩衣，目光似看非看地投向庭院。- v0 h0 e& |! S0 b8 z3 P. V- Z6 l

皎潔的月光照射著庭院。$ }: I, b3 o! M8 S. n* U

這是秋天的院子。院子四處長著黃花龍芽、龍膽、桔梗。秋蟲在這些雜草中鳴唱。
; L9 F* j7 ~, [' m
晴明和博雅之間的木地板上，放著一個酒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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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晴明和博雅的面前，各有一只已斟滿酒的杯子。還有一只空杯子。
) ]( v8 U! R7 p( g; H* `, C
下酒菜是香魚。各自面前的碟子裏，是撒鹽烤熟的香魚。

剛烤的香魚的香氣散入夜間的大氣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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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秋天的香魚，就讓人覺得傷感。”( x1 Y  I* C9 k- |6 j
# U6 x6 E; y3 X* b7 a
博雅邊說邊用右手中的筷子戮著香魚背。0 [! @- }$ X* W
$ A" j. x4 F' a* R  b$ y
“像這樣一到秋天吃香魚的時候，我就不由得痛切地感受到時光的流逝。”
5 a( v2 ]/ c6 B2 {6 Z) s$ J' A
“唔。”( h. r- b3 d* x( L3 h* v

晴明靜靜地點點頭。
7 u) @& \( J5 g2 t
香魚也叫做年魚。: P3 M# i4 S& Z% J! m4 q& ^' M/ u! R6 j

香魚在秋天產卵。孵出的小魚順河而下出海，在海裏成長之後，再返回原來的河流。時間正在櫻花落下的前後。1 Q6 t. F: R9 V3 U. e

在清澈的河流裏靠進食硅藻長大，到秋天水溫下降時，隨著一場場雨水來到下遊，再次產卵。產卵後的香魚，無論雌雄都會死掉。

香魚的壽命是一年。: ?0 h# i" m. n8 x$ j  o" Z)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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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年裏，誕生、旅行、成長、衰老、死亡——香魚要經歷這一切。! W* K6 v: O. G7 x0 v1 P9 i

“哎，晴明……”

博雅用筷子撕扯著香魚的尾鰭，嘴裏嘟噥著。% d; |3 I2 q5 T, Y. T6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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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時仍像嫩葉般青綠色的、健壯的香魚。到了秋天就變得衰老，呈現黑糊糊的鐵銹色。簡直就像看著人的一生啊。”3 }$ V7 w- n& @% D( _( V6 {

接著，博雅又用筷子扒下魚頭周圍的肉。

“像這樣來吃秋天的香魚，我不免覺得罪孽深重。但如果問我：要是在它沒有衰老時吃掉它，就不會罪孽深重了嗎？我又覺得，那樣也是罪孽深重的。這可真是挺煩惱的，晴明……”

“噢。”+ w" Y$ j6 g4 p  U9 ^. y

“大概人吃什么，就是在剝奪那種東西的生命吧。不剝奪別的生命，人類自己又無法活下去——由此說來，人活著本身，就是罪孽深重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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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放下筷子。
8 c0 t1 S& y+ }* d; Z1 _
“所以，每當我在這個時節吃香魚的時候，腦子裏不知不覺就會涌出各種各樣的問題。”1 I* j2 i# f2 ~3 |/ J

博雅左手捏起魚頭，右手按住魚身。他左手拈住魚頭，慢慢掀起，把魚頭連骨一起從魚身拿開。( F: y/ G, {2 O+ H
* [( j  w- Z8 k# f
“唉，這魚骨弄得還真利索！”6 R! p) o2 d) \# _$ F. U8 \7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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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左手拈著魚頭連著魚骨，碟子上留下完整的無骨魚身。# A1 b- k$ F! A3 d
' x6 x8 u) X- P0 ~
“知道怎么弄嗎，晴明？像我剛才那樣子，魚骨很容易就弄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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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幹手忠輔教你的吧？”  R" S% @: v5 r

“沒錯。自從黑川主那件事之後，他總會時時帶些從鴨川河捕獲的香魚到我家。”

博雅去掉背鰭和胸鰭，嚼起了魚肉。. n. j% m1 _. ?' a' ?, q
9 S# O$ k) q9 \8 K& L% l
“是帶魚子的香魚。”博雅說道。3 r! y  d- t+ i2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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碟子裏只剩下連骨魚頭、背鰭、胸鰭和尾鰭。4 f, D2 X9 \' [$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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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晴明——”
5 ~* [5 c0 }: n
博雅拿起杯子，眼望著晴明。3 x! w6 g9 _% ^! h' C2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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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7 c, U* i1 K7 j( f0 W1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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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剛才就注意到一件事。”

“什么事？”1 s. ?& Y* U/ Z8 i. e. S0 f

“就是放在那裏的杯子。”

博雅用眼神示意放在一旁、一直空著的第三只杯子。

“原來是那東西。”8 Q- I. F! l* s2 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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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把它放在這裏？”4 g2 w. j2 @& D) t$ a

“其實是有客人要來。”

“客人？”% ~* e5 B: F# o$ @6 I/ _( S. i' y4 m* O
0 |0 |; V2 Z  O$ O# K8 T) d" j
“在你決定要來之後，對方派家人來過。說是那人今天晚上無論如何也要見我一面。”( g' S! E  n" _# M
" j; o" I% W6 w1 g+ F4 e/ f6 A
“那位客人要見你？”

“對。我跟他說了，已和友人有約在先，但對方還是說無論如何要過來，只好決定讓他也來了。杯子是為他備下的。”+ E9 }# T2 D. s8 M/ Z

“那位客人是誰？”

“他嘛……”9 p! S2 O' v* p, k/ W& F3 k

晴明把杯子端到唇邊，呷了一口酒後，臉上浮現出無法言喻的表情。

晴明的臉上呈現既似困惑、又似苦笑般的表情。

“很少見嘛，晴明，你也會露出那樣的表情啊……”) K$ ?- b8 V+ |' |0 f

“真的挺為難。”
" F2 E6 Z. R5 }: ^  e
“為難？是你為難嗎？”0 f% j% v2 Z8 Z$ B8 q4 `1 T9 L  p

“對呀。”

“他究竟是誰嘛？”1 E% `+ y" O# M

博雅饒有興味地大聲問道，身子前傾。* \$ c9 ]% A8 q/ y) g9 ^/ h(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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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大人親自前來，大概是有事相求。他平時不會輕易動身的。”

“噢？”
% E* E" [% x! X2 T& ~
“他要求的事往往是很麻煩的。”  X; k; `: d3 R( o* v1 y
" K, d" p8 t% U7 D( u
“所以你要說出他是誰呀！”5 A0 [$ @0 y) |

“不，既然是他，就用不著我現在特地說出來了。”, u: D. e, H* N0 o

“為什么？”# R8 Q' R# t' _1 H% O
9 M6 J2 P8 s3 u
“因為他已經到了吧。”
, y. ~1 y5 p: |1 ?9 w. Q8 w9 z
晴明的目光移向院子，只見一位身穿唐衣的女子站在月光下，身上帶著朦朧的青光。0 h" E, S) {$ b$ x8 O

“晴明，是式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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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見了，問道。$ {3 p% C; |$ K; t3 i7 m
& O' U7 d. q5 ~
晴明微微點頭，說道：“蜜夜，是那位大人到了？”  K0 D) X7 |" O& j
/ I. j+ {1 _# |, X. j
“是。” ‘被叫做“蜜夜”的女子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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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他過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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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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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夜說話之時，有東西從她背後走了出來。9 s0 c/ I0 |7 {0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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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R4 E6 o- @# q3 c0 r9 d8 E
# }" y& u- u. C$ a5 O- `2 r
博雅見了，不由得輕呼一聲。$ V. ~- L7 |) P) j;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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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蜜夜身後慢吞吞地現身的，是一頭身形龐大的野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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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虎？！”
3 K" O# B  f1 d2 ~5 C9 S( w
博雅變成了半站起來的姿勢。4 H5 c6 [) r7 M
$ _  }: ~5 X9 F  G
的確是一只老虎，但毛皮的顏色卻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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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老虎。毛皮一般是黃色加黑條紋，但這只老虎身上卻沒有任何條紋圖案，是一只漆黑一團的老虎。% `/ B  `9 p. f$ E# E

老虎慢騰騰地撥開黃花龍牙的草叢，從停下腳步的蜜夜身旁走過來。

綠瑩瑩的眼珠子在黑夜裏像磷火在燃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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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微張開的口中，紅得像鮮血一樣，長牙映照著月光，一閃一閃。

這頭黑虎身上，騎坐著一個人。

這個人並非跨坐在黑虎身上。他側坐在無鞍無墊、光溜溜的虎背上。望著晴明，笑容可掬。
1 c6 J% a! S' C* e0 g7 g4 T
這是一個身穿黑色狩衣的男子。
1 {6 u5 B/ i9 e& b- p
“不必驚慌。博雅。”) h3 b  y6 K0 Q) k
0 U4 ]6 b) i: X4 k) x5 x
晴明把自己的筷子伸向博雅的碟子。

碟子裏是剛才博雅吃剩的香魚。所謂剩下的部分，也就是魚頭連魚骨、背鰭和胸鰭以及尾鰭而已。0 D% J- M; R0 \1 V: ~

晴明用筷子尖挑起躺著的魚頭，理一下魚頭和魚骨，讓香魚骨成為在水中遊動的姿勢。3 [$ [! f0 _( p6 i4 {
& O& Q8 Q6 N" q) X) R/ N
他將背鰭放在魚骨上，將胸鰭放在魚身左右兩邊。

最後，用筷子尖挾起尾鰭，放回它原來的位置——與魚頭反向的、魚骨的另一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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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將筷子尖按在魚頭上，口中輕輕念咒，然後對著香魚“噗”地吹了一口氣。

於是，只有頭和骨的香魚竟然就這個樣子緩緩遊動起來，倣佛碟子裏有水在流動似的。# J/ ?  L$ n/ {
7 K% p6 B5 R  |' G) Z
只剩骨頭的魚擺動著背鰭、胸鰭和尾鰭，在月光下遊向黑虎和騎在上面的人的方向。

“真是……”

博雅脫口而出。* u" T" B0 h# P% k0 u1 ^- q

當骨頭魚接近時，黑虎就像咽喉裏蓄養著悶雷似的發出低沉的咕嚕聲。

緊接著的一瞬間——“嗷！”
( y8 Y+ f1 L3 b4 l, r
老虎吼叫著，向香魚縱身撲去。
' C1 X$ ], l% O  {% S" [
博雅看見的東兩就到此為止。/ }/ r9 K2 d- u3 J6 z# v
! z" ^* @" l- J) ^7 |: O9 t2 U
正在撲向香魚的老虎突然消失了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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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間的庭院裏，只有蜜夜和那位穿黑色狩衣的男子站立在月光下。- S2 `) O+ f) s6 W+ |! {7 R! W% N

“嘿！”2 u3 D" E5 q0 j/ V- s

穿黑色狩衣的男子撓撓後頸，躬身，伸出右手，從草叢裏抱起一只小動物。
  e9 D$ L% G0 b9 z
是一只黑色的小貓。

這貓小得讓人以為是貓崽，但從樣貌四肢來看，應該是一只成年的貓。; f* F/ O, [2 G0 e%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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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貓不停地呲牙咧嘴，正啃吃著什么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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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著月光仔細一看，原來是香魚的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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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的尾巴是一分為二的！”博雅說。' R3 ?% F0 u" p' ~0 A
1 N. d- y' W/ J8 D1 r: V4 u# Z
的確，那只黑貓的長尾巴尖端分成了兩又。$ x- C; f8 p/ c3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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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貓又嘛，博雅。”晴明說。5 m% s% W, W+ h5 L1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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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貓又？”& ^" S$ d: w+ W8 I6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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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那位大人使用的式神。”

晴明若無其事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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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黑色狩衣的男子把黑貓攬入懷中，滿臉笑容，說道：“我如約來到啦，晴明。”
* x% h6 X  C) b( C
“歡迎光臨，賀茂保憲大人……”

晴明說著，他那點過胭紅似的唇上流露出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  j2 r8 I( v) G; E1 a1 B" O
0 [  K# y( B$ t1 [
三

喝酒。
7 `9 d5 F; }6 x* Q2 V( y- _
現在保憲加入進來，成了三人共飲。

“哎呀，真是讓您受驚啦。博雅大人……”

保憲邊端起杯子喝酒邊說。
) ]) {  g3 a" ]" [& Z
對於保憲，博雅當然也認識。( W# x( ]$ d$ Y0 N

只是剛才事出突然，一下子沒有認出是誰而已。, I# ]' f. u9 T/ |/ N3 X7 x

賀茂保憲比晴明更早供職於陰陽寮，歷任天文博士、陰陽博士、歷博士，當過主計頭，現在擔任谷倉院別當的職位。* j) Z' {' _. ?& q. {( j: w% x* S*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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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了，博雅的官位比他高，所以保憲說話的語氣頗為恭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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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確是吃了一驚，以為是真老虎出現了。”* P) Q3 i$ z5 O* {6 C

“到晴明這裏，總是希望搞點什么新意才好。”2 J- P: T1 l9 l, P

保憲顯得很輕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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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酒怎么樣？”- G2 k( p* J9 G/ B3 o1 P

晴明這一問，保憲又端起酒杯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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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三輪酒嗎？很不錯啊。”$ A' r+ p+ j; A( P3 A: o. S+ `

晴明邊往保憲的空杯裏添酒邊說：“保憲大人……”晴明說道。. ~6 V0 l6 K  E$ s; A

“噢？”+ Y. k) a4 m/ t(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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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今天有何貴幹呢？”+ l, E, a4 m& x& J# y

保憲用不拿杯的手撓撓頭，絲毫沒有為難的樣子，說道：“那件事呀，真是很為難。”; t% Q9 E& m/ E# y

“是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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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顱。”8 g' l0 F+ {7 X/ e" t+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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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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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原為成看來是被一個奇特的頭顱附體了。”; p2 O7 x2 c1 T$ Z3 ^. L. J& x

“是奇特的頭顱？”% u  |7 k. f4 f' L/ ^$ }) l
4 L- J- Y* M- G7 m' k: Q4 F7 A
“你聽我說，晴明，是這么回事……”3 x" P; L6 \% `3 }# M, a

於是。保憲開始敘述起來。) }! D; t( [1 b9 Z/ p% p

四

三天前，賀茂保憲見到藤原為成，地點是在清涼殿。

保憲辦完事，正從渡殿走向清涼殿，迎面走來了藤原為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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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顯得雙頰消瘦，臉色憔悴。" M/ t8 e; U0 s/ @  I% ^# g'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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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甚至沒有馬上察覺保憲已在眼前。: e% h( f- |: Q. h* a5 ?: Y8 y

他之所以注意到保憲，是因為保憲先向他打招呼，叫了一聲“為成大人”。* g' [& H7 f1 |  P

為成聞聲一哆嗦，當明白打招呼的是保憲時，才輕松下來似的長舒一口氣。

“原來是保憲大人，您有什么事嗎？”為成說。
* K  O% M" k, d
“您氣色不佳啊。”% i( b$ Q; W: k% K: \8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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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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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Y' A1 O* j5 W+ B,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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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點點頭，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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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現職雖然是谷倉院別當，但誰都知道他曾在陰陽寮任職。

雖說已離開陰陽寮，卻仍是陰陽師的名門賀茂家的當家，現在仍有許多弟子輩的人任職陰陽寮。) D4 c" K1 P: y. r

安倍晴明年輕時亦師從賀茂家的賀茂忠行大人。

被這位保憲突然來一句“氣色不佳”，為成當然嚇了一跳。

“簡直就像剛從墳場爬出來的死人的面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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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這么一說，為成突然變得一臉頹喪。7 w) l+ C8 S: D' b. {

“求求您了。”: m. ]6 f, Q. S) ~( E6 [

為成幾乎哭出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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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您救救我吧，請您救救我……”

他簡直就是把保憲當成救命稻草，抱住不放。$ U$ W2 z$ b. V# ], _

可是，偏偏又是在那樣的地方。9 C! a% l! u" H' o) c2 {

因為是在渡殿往清涼殿走的途中，在那裏被他拉住可是一籌莫展。: T1 q8 E4 w6 S. n0 J;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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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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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大人，可要被人看見啦。' ‘保憲說道。8 G0 I* F# x$ h& p: e+ N

為成放開了保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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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好像也為自己的失態感到羞愧，他調整一下呼吸。說道：“保憲大人，您看能抽點時間找個地方……”) \8 ~/ Y5 a1 c( }, l- u3 [

“找個地方？”

“說實話，我這次遇上了很可怕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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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可怕的事情？”# p: S- x8 ]: H  s" C

“是的。關於那件事，請務必給我出出主意。”3 I! N  Y$ y0 z$ ]- C/ D( B

“噢。”- u/ V* t: j; }2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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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這件事情，如果不是像您這樣的人物，肯定不行。保憲大人……”3 d& l+ {1 Y# @4 N; ~" p1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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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我這樣的？” “陰陽師——而且還得是能力極出眾的人物才成。”) N3 }7 t; N1 c! B

“那么。去陰陽寮更好吧？安倍晴明在那邊。”5 H4 ]8 {4 [( }6 u

“那邊我剛才去了，說是他現在外出了，不在呢。”1 {9 ?# ]/ m+ K) ?$ j) H&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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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也不在宮裏嗎？”6 Z2 v0 Y5 u1 ~' h

“據我了解的情況，說他可能和源博雅大人一起，到逢山的蟬丸法師處聽琵琶去了。”

“噢……”/ A+ r. Y1 o6 w8 n8 C;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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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我走投無路的時候，您就跟我打招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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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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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聽聽我的情況嗎？我真是太需要您的幫忙了。”" j% J* n3 p+ K

如此百般懇求，保憲也無法拒絕了。2 }2 B& S! t$ S2 Y8 ]& e)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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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請您介紹一下情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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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知道變成這樣，我也不跟他打什么招呼了……”2 h& V' \& ~+ k. p

保憲邊舉杯飲酒邊說道。( |  w& A7 b,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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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保憲盤腿而坐的兩腳之間，那只黑色的貓又盤成一團，閉目養神。

保憲喝一口酒，放下杯子。6 }' U: G  @' K. z, v" H5 r

他將手指上沾帶的酒在貓又鼻子前晃一晃，這時，貓又微睜開眼，露出綠色的瞳仁，然後伸出紅紅的舌頭，將保憲指頭上的酒舔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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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指頭往下一滑，輕撫貓又的喉部，貓又便很舒服似的閉上眼睛，喉嚨裏發出“咕咕”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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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因為當時為成大人面呈死相，所以我就脫口而出了……”

“面呈死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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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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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當時在就好了，晴明。”

“抱歉了。”! D( f) A  S) e8 Q% P$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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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你是到逢山的蟬丸法師處去了……”

“我和博雅大人一起到蟬丸法師那裏，邊彈琵琶邊喝酒。”* f+ ^7 }& Y( Y0 _3 X( C

“嘿！”

保憲抬起撫弄貓又喉部的手指，撓撓自己的鼻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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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您答應了嗎？”晴明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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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大人的事嗎？”# F+ L" Y  J! f5 |

“對。”  s) G4 w) K! T4 I)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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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了。”9 ~' ?: Q& u% e3 ~;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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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哪裏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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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車裏嘛。”保憲說。* ]- F+ F5 v" t# o" h5 ~0 b

六9 [0 w( g6 M- G5 k* @(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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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到為成的車子裏說話，那車子停在門廊處。

這樣做是為了不想被人聽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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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進入為成的車裏，放下簾子，將其他人支開。- [- h7 _' H& I7 t: Z

於是，為成開始講起事情的原委。3 K) j3 Y) K2 W. H" v% R

“其實，我不久前跟一個女人好上了，不時上她家的門……”

為成壓低聲音說。: I1 x2 V, x+ @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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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女人啊。”

“是藤原長實大人的女兒。她的名字叫做青音……”6 t: A5 n$ e7 J) J2 q. S, q. h4 O

“發生什么事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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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出事的那段時間挺好的，但是，有一天晚上，我跟另一個人在青音的家門口撞個正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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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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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位，是橘景清大人。”3 G1 L' u& q0 I6 z1 l

“就是說，腳踩兩只船，終於露餡了？”7 `- d% d. A& Q$ c( `& l0 ]

“唉，就是那么回事。”

“然後呢？”

“但是，這是不可能退讓的。我不肯讓，景清大人也不肯讓，青音姑娘也不知該如何選擇。最終，大家說好另擇日期，由青音姑娘作出一個決定，是選擇我還是選擇景清大人。”

“結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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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一天，青音姑娘派人送了一封信來。”. j0 v, g! g* ]4 _, |* G

“哦，寫信……”% N, D$ T* G( U. P

“信上寫著，請晚上到一條的六角堂來。”

“如果說的是位於一條的六角堂的話，那可是沒有開放的六角堂呀。”( |3 M! K1 l. i% y

“是的。這個佛堂是先皇所建，預備要安放觀音菩薩像的，但由於佛像雕刻師未完成佛像就死了，最終什么也沒有放，就是那樣一個佛堂。”8 o7 g* g+ R  T5 n5 e3 U,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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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佛堂也不是一所大佛堂。

從入口到對面墻壁，若兩手平伸向前走十步，手指尖就能觸到墻壁。4 q* c( y0 X#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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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一個一直沒有佛像、無人理會的佛堂，在風吹雨打之下已呈破敗之相。

由於一直無人使用，門極少打開，於是被稱為“不開的六角堂”。

“要你去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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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信上要我單獨前往。”

“於是，你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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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0 x; X1 Q5 H9 [- l

“那是什么時候的事？”5 m: L2 i4 C. @& a

“昨天晚上。”為成說。不知不覺中，為成對保憲說話的語氣更加恭敬了。看來是把希望寄托在保憲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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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為成是在晚上出門的。/ Z3 ?, ?% H/ Z) \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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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車來到六角堂前，為成吩咐隨行的人明天早上來接，然後就讓牛車回家了。

六角堂中似乎點著一兩盞燈。( }4 f$ U5 P+ N0 p$ |* M' B3 I3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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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進了六角堂，見青音姑娘和橘景清坐在那裏。2 F) x! e  R/ G& ~; k. o4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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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不是約我一個人……”為成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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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大人，看來我也要向你說同樣的話。”景清說。. a7 ^) j5 }" e* c+ l! v/ u

為成像聽不見景清的話似的，轉向青音姑娘問道：“姑娘，您今晚特地召我來這樣的地方，是要玩什么# x- g% v2 A, c9 I+ z

遊戲呢？“

木地板上鋪著暈圈式印染的墊子，恐怕是日間預備的，青音姑娘坐在墊子上，靜靜地微笑著。4 p% f7 A; Y! y. @4 Y

有兩盞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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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地板上甚至備好了酒瓶和杯子。6 c! i- b5 E. Z# j, g: f2 M4 F; _% _2 @

三只杯子。6 A# A! F4 \; Q. i# n" `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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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別無隨從人等。' w  F6 C2 `( U5 c+ S' g

大概青音也好景清也好，都把隨從遣回家了吧。

若在這樣的地方遭到盜賊襲擊，絕對無從抵抗。用這種方式召人見面，這位大家閨秀也真是瘋得可以。4 E( D6 t. R# x, Y& R; ^4 _& e6 |

但是，也正是她這種性格吸引了我——恐怕景清也是這樣吧。為成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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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偶爾會和景清在赴幽會時撞車。說不定，就是這位姑娘故意這么安排的。/ P( r, E8 A- F8 o" z-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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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今天晚上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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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也好景清也好。要按照這位姑娘的意思，上演一場二男爭一女嗎？至少自己產生了這種想法。2 F, s6 S: l" L) B! ], l2 Z' b

所以，自己話裏用了“遊戲”這個詞，特地要青音姑娘和景清明白。/ R' W% I  S# x

若依她的意思，最終選中了自己，這當然是可喜之事。3 {1 |5 b' \/ A3 o% g

總之，今天晚上的事若為出入宮中的人所知，一定會傳言滿天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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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心想，作為傳言中的出場人物，可要盡量扮演好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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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這是青音姑娘早有預謀之事，自己和景清就是她所選擇的出場人物。6 w1 }1 \& s. S

想到這一點，心裏就很來勁。+ G' W0 M9 o% i% o$ n(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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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來吧，來吧！”4 v' O# j/ P9 x" r- o(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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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清也再次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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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究竟預備了什么消遣？”

被為成和景清催問，青音姑娘展露出燦爛的笑容，說道：“今天晚上是滿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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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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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問的是為成。7 _  u: o  G) i: l1 V

“不拿燈火也可以走夜路呢。”4 o5 @7 B) R0 I: k/ [, r8 p

“你是說，我們從現在起要走夜路？”景清問。: ]7 Y9 [2 C. m3 c/ U4 K- Z;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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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說聲“請吧”，示意二人拿起酒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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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二人取杯在手，青音拿起酒瓶，替二人把酒杯斟滿。! `* y$ [' F& A% s3 ~. L

看著為成和景清一飲而盡，青音說道：“從這裏到船岡山的途中，有一座首冢，二位知道吧？”; w0 r( C! ~: m" T0 N$ Q, s

“當然知道。”* ?8 T0 O% a2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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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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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點頭。: x8 d$ n# z( E: K; ?; v

這座首冢埋有五顆頭顱。& q) d  e5 O: d2 V: i4 S,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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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二十年前，發生了藤原純友之亂，這次動亂被小野好古等人鎮壓，純友被誅殺。這是天慶四年的事。, u4 @2 G' T  g# }

但是，餘黨落草為寇，為禍伊予、讚岐、阿波、備中、備後——連京城附近也不時波及，朝廷派追捕使搜尋。

最後，捉獲首謀者五入，押送回京城，判以死罪。  i/ z0 N8 j4 e- a/ C

五人在鴨川河灘上被埋至頸部，連續十天不給吃喝。

每天都運食物到他們面前，但只給看不給吃。食物放在面前的地上，香氣可及，卻不能進入腹中。

“求您給一口……”

“就算以後砍頭，現在也給點吃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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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餓呀。”+ w% n( G! X% y: Y# O! n. h) k5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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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他們怎么哭求，也不給一口東西。, y3 D% S. A. O1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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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們面前，狗和烏鴉吃掉了食物。

狗啃去犯人們臉上的肉，烏鴉啄食他們的眼睛。

犯人們活了整整十天，簡直不可思議。( g& f2 O' a. s) W8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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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十天裏下了三次雨，總算給他們溼潤了喉嚨。如果不下雨，恐怕撐不過七天。' T" ~; ^" G! e6 h4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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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第十天，才把他們挖了出來，就地斬首。% d, {! |* y- T5 Y& R6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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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害怕犯人們死後作祟，就把一塊拳頭大的石頭丟在犯人們的跟前，吆喝道：“嘿，吃飯吧！”

就在犯人們以為是飯，伸出頭去吃的時候，他們的腦袋被砍了下來。# V% N6 c. V' S, i9 }

被砍下的頭顱全都滾向石頭的方向，據說竟有一個頭顱咬住了那塊石頭，雙目圓睜著。! Y. A3 n5 C, K2 Z" w

這樣做是為了不使犯人們的心思落在行刑的差役身上。而是落在那塊石頭上。6 k" v  [3 }( d3 ~3 T

這樣，犯人們便不會記得砍頭者的面孔，也就無從作祟——這是差役們的想法。0 S% b. j  N! c$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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埋了屍首，做個墳冢，將那塊石頭放在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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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據說有人夜晚通過那座首冢時，至今仍能聽見從墳冢裏傳出來的聲音。

“好餓呀……”) x  r- W! V0 V5 ~6 g'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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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行好給點吃的吧。”2 S: U1 M  d* z6 w! l3 W8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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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的肉都行，給我吃吧……”+ e4 S( v8 a9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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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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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嗷嗷……”8 L5 U+ k, R! i0 z(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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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這樣的聲音會對路過的人緊跟不舍。

當然，這只是傳說。0 r4 L% Q& H7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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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和景清都沒有親耳聽過這樣的聲音。& d, Y( T, Z0 c8 |7 }# f$ ^! q$ y

“那個首冢關我們什么事呢？”景清問道。: C; d* r& n0 d

“我希望二位今晚到首冢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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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孩子氣地說道，臉上挂著微笑。

七

“這簡直就是《竹取物語》的故事嘛！”

說這話的是博雅。

在聽保憲敘述事情經過的時候，博雅脫口說了這么一句。

青音姑娘以此來考驗為成和景清。+ l- b; f0 S4 h5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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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二人中的一個先離開六角堂，他須走夜路前往首冢，然後再返回這裏。6 o) T+ H9 e. p: 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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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真正抵達了首冢，而不是半途而返的證據，必須把冢上那塊有成年人拳頭大小的石頭帶回來。4 D0 E& w* R5 M$ q1 _% c

接下來，第二個人就帶著這塊石頭出發，把石頭放回它原來的位置。; J7 X3 ^' _1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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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我們三個人一起出發，看看那塊石頭是否已放回去。”# @% w& {& @, P" Q$ l& e/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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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這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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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青音便屬於能夠做到這件事的人。”% |% q' ~8 l" _: E

“如果兩個人都能做到，那怎么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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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問的是為成。7 c. r+ Y- W5 q2 z6 f9 p, F4 N

“喲，那就再想一個考驗的辦法吧。”

青音姑娘興致勃勃地說。

聽到這兒，博雅便說，是和那個《竹取物語》的故事相類似。6 |: g9 y3 K6 f! |" U8 }; e

這個《竹取物語》的故事，又以《赫映姬》之名廣為人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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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月亮下來凡間的赫映姬，遇到五名貴公子求婚。1 L( D1 ^5 F6 a, {/ L" K

對這些男人，赫映姬預備了幾道難題。

赫映姬要石作皇子去取大佛用過的石缽，要車持皇子去取蓬萊的白玉枝，要右大臣阿部禦主人去取火鼠裘，要大納言大伴禦行去取龍頭上的五彩玉，要中納言石上麻呂去取燕窩中的子安貝。+ T# s7 @' x6 M9 c5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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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將是達到要求的人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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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晴明和博雅自由地呼吸著京城的空氣的這個時期，《竹取物語》的故事和漢文書籍一樣，是宮中的通用教養書籍之一。

“這種做法，倒是青音姑娘的一貫風格。”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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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他們兩個都去了嗎？”博雅問。$ M9 \4 y6 h% _(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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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去了。”5 M9 O0 o% i. t6 x3 Q- i. x

保憲用右手食指梳理著貓又的喉嚨周圍，答道。

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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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抽簽來決定誰先去。+ k3 F! k0 \5 [) T

青音姑娘的手握著預先準備好的小石子，二人選答是在哪一只手中，答中者先行。

猜中的是景清。. F+ W% `' i9 M: l; b4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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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景清先出門而去。" i* I* g2 W* k/ ^: 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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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在六角堂和青音姑娘邊喝酒邊等待，但總不見景清的蹤影。- ]" i0 n, r5 j, r1 m

離理應回來的時間又過了很久，景清還是沒有回來。

雖說半途上要走山路，但並不是難以辨認的路徑。" U( Q7 U( u/ e$ A

拉起板窗朝外望望，美得令人嘆息的滿月當空高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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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月明之夜，即使沒有燈火也能走夜路。" b5 B3 {+ }; W$ {/ K1 H2 F* S

是途中被鬼吃了嗎？或者遇上了強盜？

或者，是被首冢中的犯人之靈攫住？' K0 c0 {: [, Z" O# }( q  ~2 T

又或者—— . “是膽小害怕，溜掉了嗎？”9 B; ~- n& R+ u

為成手端酒杯，喃喃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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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景清不玩了，僅此並不算為成獲勝。要取勝的話，為成必須親自前往首冢，把那塊石頭帶回來。

但是，如果自己外出，就要把青音姑娘單獨留下了。3 ]" r1 `" P7 U3 f, ?/ L6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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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是她一手安排這件事，她也會感到害怕吧。

說不定她會放棄這遊戲，要我不要去。

如果是青音自己提出中止遊戲，為成當然沒有必要再去，這場較量也就是為成不戰而勝了。2 a: U) Q! p" A1 h

不，如果我說要去，青音姑娘一定會要求中止遊戲。: V, e6 v  Q& ?# L/ l2 o

“姑娘呀……” 滿有把握的為成放下酒杯。3 a0 V$ u  z+ V1 z) Q- ^) |# O#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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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清回來得太遲了，我去看一下情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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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好的。”

青音姑娘說得很輕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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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正想請為成大人去取石頭，同時再順便看看景清大人那邊情況怎么樣呢，你這樣說，真是太好了。”/ \# Y/ [. d+ b9 Q) j2 j7 J$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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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這么一說，為成就沒有退路了。

“如果我帶回了石頭，這場比賽就算我取勝了吧？”9 ?% w3 _( }2 m; l

“當然。”7 ]/ h/ \; y+ x3 c6 ^

青音點點頭。3 J7 G2 f. |, T; [)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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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S% [' \6 p# m6 y+ z2 U* c

為成在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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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路。( K; L+ |6 c: q5 t# R) {

終於來到了船岡山前，開始上山，因為月光清朗。夜間的山路比想像中要容易走。6 v9 Y  V) o4 X- p1 K) u

但是，盡管路好走，晚上前往首冢到底是一件別扭的事。! j  N* N5 `( ]3 F, s: ~

內心不免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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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清那小子——“開溜了吧。”為成自語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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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他在附近安排了一輛牛車吧。) Q, v( [4 P0 h0 V

把牛車喊過來，可能就這么乘車回家去了。不，肯定是那么幹的。

咦，這不會是設計好的一部分吧——也不妨這么想。( v- C' |3 Q3 F

可能景清和青音合謀，要耍什么花招。但是，即便真是那樣，自己也無從識破。( n# o. `0 r1 p9 _! K! A/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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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只能走一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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坡道上，樹梢從左右兩邊伸過來，遮擋了一半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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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一片昏暗。

好幾次絆在樹根或石頭上，好幾次絆倒在地。

又一次絆倒了，一只手撐住地面。目光不經意地向前瞄瞄，看見有件東西。, _& Y0 n$ R, X" T5 ]& I, r

是人——一個人倒在那裏。4 R& p: {" n6 R$ S

站起來，走近仔細察看，果然是個人，而且是一具遺體。' G- K( q2 i- n0 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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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身衣服倒是眼熟。

“是景清大人……”

為成脫口而出。

倒在那裏的，的確就是不久前離開六角堂的橘景清。$ G- ^# N4 Q# G9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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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用手去摸一下，感覺景清的衣服溼乎乎的，觸碰過死者衣服的手指頭黏糊糊的。一股腥味撲鼻而來。$ y- |9 P* R2 J%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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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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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大吃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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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仔細看看，這具遺體沒有了頭顱。1 k. ^3 u) Y. V/ A0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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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用手去摸衣服，覺得遺體又薄又扁。4 x7 e- C3 J+ Y( G' F  J$ @- N5 }.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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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上黏糊糊，卻不知摸到的是哪一塊。 . 而且，還覺得特別硬。

衣服裏是空的？！! R1 P0 n; t7 n0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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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清的遺體幾乎只剩下骸骨。5 m. t' a  {& H/ o; m

“天啊！”

為成驚呼一聲，想站起來。" }  F" w& F6 |; l* O( _# g

但是，他站不起來。. X0 Q2 W9 t; _" ~4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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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嚇癱了。他雙手又雙膝著地，打算像野獸一樣爬著逃走。想逃脫什么，連他自己也不清楚。總之，要逃離那個地方。

爬著爬著，右手觸到一件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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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假思索地一把抓過來，一看，是一截肘部以下的殘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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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景清的右手。

“哇！”

為成驚叫一聲，想把殘肢拋開，但自己的手指深深地摳著那截殘肢，無法甩脫。0 X  H. A1 p2 w4 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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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好沉重。6 G+ f7 P9 C' Z& K$ G1 l9 Y.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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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景清的右手還抓著什么東西。一看，那是成年人拳頭大小的石頭。0 v) @: O! G0 L3 x- L0 P

啊，這就是那塊石頭嘛——為成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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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景清已去過首冢了。然後，在歸途中慘遭不測的吧？$ G* g" t8 C0 D9 f4 c' A( |. i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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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好不容易才直起身來。

他極力抑制著雙膝的顫抖，邁開了步子。很想撒腿就跑，可腳下直打戰，實在是跑不起來。

不知從什么時候起，為成左手竟然握著那塊石頭，拿著它一步步走。7 w$ e5 G9 s7 S1 r0 N* F' ?

要盡快往前走。盡快遠離此地。! T; [" v( C, Z2 z1 h. B( z7 X

因為景清的手也不放開那塊石頭，也就是說，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變成了為成握著石頭，而石頭上拖帶著景清的殘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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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於為成拎著那只斷手在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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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只是步行，也累得膝彎腰折。$ e4 |, R) p& {, h2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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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拼了命也不能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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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幾乎沒有覺察到自己是提著景清的斷手在走。( s% O1 c4 ]8 I" G. ]; H

必須把這塊石頭拿到青音姑娘那裏去——為成的思維似乎停頓在這個念頭上。" B, B1 _: Q! ?1 ^/ Z& ^5 l7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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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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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灑滿一路。! \& a' z- }. }$ D; ~6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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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熱淚長流。4 [& j" ]4 r5 t&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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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此時——有一個聲音傳過來。

聲音很小，是硬東西和硬東西相碰撞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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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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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止一兩個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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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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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從身後傳來的。2 }/ t$ E, B4 c" z* G  v% A% E

那聲音從身後逼近來了。) v; Z7 ]! d- c! d' ?7 O

隨著它越來越近，聲音也越來越大了。

好可怕啊。

為成覺得恐瞑，但不敢回頭去看。- o4 ?. i" @+ ~8 e

正要大喊一聲向前衝時，左手突然被拉向一旁。' G: i3 a, X& Z# S7 {1 M$ e! s

一陣戰栗傳到左手，倣佛釣到一條大魚的那種感覺。* c2 ~8 U1 {$ f! y9 N

為成只往自己的左手瞥了一眼，隨即發出一聲慘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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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頭發蓬亂的腦袋咬住為成拎著的景清的右手。這兩個頭顱正在左右晃動，動作如同野狗在撕扯肉塊。5 K9 s3 P  I* u% `( D2 A9 V: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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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禁松開手。

猛地把景清的斷手扔了出去。! j6 I, y* D* m2 \/ e8 r) _4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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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

為什么會把那殘肢帶到這裏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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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沒有在途中扔掉它？/ }. W3 [* T0 t( T! s# p/ M

什么石頭不石頭。管它呢？

青音姑娘什么的，已拋到九霄雲外。% ~9 a; u' \; v: c, O. D- ~;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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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餓啊……”

這樣的聲音傳了過來。

低沉的，不祥的聲音。是咬牙切齒的聲音。

“你竟然想搶走我們的食物啊！”' {% |" `# |( U' F;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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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可是事隔二十年才有的食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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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頭望去，只見月光之下，幾個頭顱漂浮著，盯視著為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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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 J+ x: w% `8 q' f- z) z- X2 v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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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聲音傳來。是熟悉的聲音。7 F! O  x$ n# _0 U1 E: k# F' R2 S

仔細看，那些頭顱之中，有景清的頭，景清的一雙眼睛怨恨地望著為成。

“你打算自己帶回石頭，跟青音姑娘成其好事嗎，為成……”

之後的事情，為成就記不得了。* u3 D* D. N&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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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

他喊叫著拔腿飛奔。( }* S9 Z6 a* t" _.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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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啊跑啊，他終於回到了六角堂。( X0 B7 [+ i) [! h

“姑娘，姑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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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關上門，把吊起的板窗也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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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為成大人，為什么這樣慌張？”& b* }9 P9 C; 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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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清大人被那些頭顱吃掉了啊！”

已經口幹舌燥的為成說道。 ‘“哎呀——”- m2 c0 y. i4 D* K: Q1 J

為成望著微笑的青音姑娘，不覺汗毛倒豎。

坐在眼前的青音姑娘，身體所朝方向與頭部所朝方向竟然是不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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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身體明明背向為成，腦袋卻面向為成。如果是扭頭面向這邊，肩、背也多少要轉過來，可此時只有頭部轉向這邊。

直到此時，為成才發現情況不對頭。0 E  s" C- V0 X$ `. K& v

青音姑娘坐著的地板上，有一圈東西正在擴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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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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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怎么回事？”9 Z0 S' g- v& E" N* U7 C

青音姑娘的頭顱在燈光映照下輕悠悠地漂浮起來。  I, v3 h% r6 }1 m3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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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所穿的唐衣皺成一團，掉在暈染的墊子上。. w" ~3 e/ @2 F* _. U; k9 k/ e( x' T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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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

為成大叫一聲，衝了出去。( C5 M7 E7 ^* ~  l6 j! I$ p+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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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跑向飄在空中的青音姑娘的頭顱。3 c3 t3 C6 g# m) S; f)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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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抓住青音姑娘的頭，向尚未關閉的板窗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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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大人，你幹什么？”* R1 Y1 Q3 T, @: t/ F8 g

為成將發出斥責聲的青音頭顱擲出窗外，把板窗關上。. W% j4 h- t" D6 {, d9 ~

他扔出那頭顱時，右手的一截手指被咬掉了，但他還是慶幸及時把頭顱丟到外面去了。9 `+ ~& m- s5 x9 R& p2 R4 ~, s) g

沒等他松一口氣，又有一個重物砸在板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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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哪個頭顱在撞擊板窗。, v2 Y& F/ G6 o2 ^2 A: \: g/ B& D;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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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大人，請把這板窗打開！”

“把你的肉給我吃掉！”4 g+ M& t* C% W( b- l4 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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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餓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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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膽戰心驚地透過板窗的縫隙向外窺探，在月光的映照下，發現好幾個頭顱在飛舞。

為成流著淚念起佛來。" m  ~) t; a. l1 L  c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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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虧那些頭顱沒有辦法打開門和窗，沒過多久，東方的天空漸露晨曦。9 A5 i/ r9 t6 X$ H, Y9 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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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糟啦，天要亮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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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什么，我知道為成家在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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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景清說話的聲音。4 n) b  |5 ]' a* f8 p3 o, g

“我也知道！”

青音的說話聲也傳了過來。- q8 {# |# i- s  X" x: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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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再去他家吧！”

“好！”% ~  `6 x+ l$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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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外面安靜下來。% J. ?3 S6 y* `, G& S, \* @

太陽照進六角堂時，為成已經等不急車來接他，便逃之天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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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噢，那天中午，在清涼殿的渡殿，為成大人和我正好碰上了。”保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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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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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點頭。" a  C& C5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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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三個晚上，我都保護著為成大人免受那些頭顱的攻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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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事發生了嗎？”3 B* E' g/ K5 f9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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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太麻煩了，晴明……”5 L3 ^6 ]7 @$ A! [2 A

“麻煩？”9 ]9 I, w8 w. f. Q9 R9 M

“如果光是防止那些頭顱的攻擊，在他家宅的幾個適當的地方貼上符咒，放下板窗就足夠了。”

“今天晚上呢？”. V' @: r, |" N0 ~. `8 L8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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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放了四張符咒，雖然不是很放心，但不打開板窗的話，應該沒問題吧。不過……”

保憲欲言又止，望望晴明。& A2 R& ~% }6 _$ U)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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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晚上這樣也不是個辦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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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大人，您讓那些頭顱從此不再出現，也不成問題吧。”5 p! S! c; d. o8 r5 I&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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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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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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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怎樣做才好，我也想了好幾種方法。在實施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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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沒有問題，可是……“

“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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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很清楚，晴明，我對於麻煩事是實在做不來，光是想出那些辦法，我已經疲憊不堪。趴在地上找東找西呀，四處奔走呀，找人說好話之類，我做這種事特別差勁。”

“的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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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苦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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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派人到首冢和六角堂，找回景清大人和青音姑娘的遺體，把遺體運回各自的家，光是這些活兒，我已經想找個人交出去了。現在雖然還沒有明說，但景清大人和青音姑娘到底是怎么死的，應該很快會傳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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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也是。”

“我希望在鬧得滿城風雨之前把事情解決。”6 w" |9 R4 t' g- ?. C3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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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決？”5 M+ X. {) g+ _' r& R' 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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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你代我幹，怎么樣？”

“我代你？”0 O+ Z7 I# `# R( }0 ^6 i2 B8 s6 X.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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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呀，這事情原本也是衝你去的，我好歹也給你完成一半了，剩下的你來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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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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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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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若無其事地端起酒杯，往嘴裏送。 “首冢那邊怎么樣了？”晴明問。4 o. c" h/ B* t$ v

“我沒有去那裏，據說有五個頭顱巧妙地從土裏溜出來了。”4 y- e: ^- p' l1 @! z8 T9 v5 C2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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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面放的那塊石頭，似乎寫著什么東西？”% e! Q' D6 s* [- T0 M

“據說寫著兩個字。現在那些字也已經消失了……”

“好像是二十年前，凈藏上人寫的字吧？”4 W/ m& W' F6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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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凈藏上人在將門之時和純友之亂時，都作了大威德法，以降魔伏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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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凈藏上人現在是在東山的雲居寺吧？”/ A5 F# l  c: H. v3 K4 N

“怎么，晴明，你連這些都知道？剩下的事真的能獨力承擔啦。”7 ~/ |$ G- E  Y7 t6 z0 E

“要做倒是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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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苦笑著。) i5 u: T4 ^6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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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啦？”4 V5 W# D1 Z. j9 N+ U0 _

“那塊石頭現在在誰手裏？”

保憲聽晴明這么問，便把右手的酒杯放在地板上。又把空出來的手伸入懷中。

那只手再抽出來時，手裏握著一塊成年人拳頭大小的石頭。2 |+ X) \0 h: k: `6 y2 a5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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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裏。”

“您都安排周到了，我也沒法不幹啦。' ‘”拜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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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保憲又伸手去拿酒杯。: G1 S, {5 L: }0 ?/ j*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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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6 `5 U6 S7 V" P3 N7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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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樣就行了？”

說這話的是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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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在藤原為成的大宅裏。$ J7 d& `5 J4 \& E2 Y7 w, Q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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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廊的木條地板上，站著博雅的家人實忠。房檐下倒吊著一條死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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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實忠跑遍京城才找回來的遺骸。* F% Z: q0 b0 y  a! t1 `) N; M!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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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9 y7 V# M7 b* U7 e0 q0 X) R/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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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點頭。# ^0 D: L- a7 j# ?2 d

強烈的氣息撲向站在庭院裏的晴明和博雅。& z+ D* I& y# _9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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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由於向狗的遺骸澆了剛搗好的蔥汁。

“就這樣，我們只需等到晚上就行了。”晴明說。( Y2 {5 T' v; n; k' N" N

十二

夜晚，晴明和博雅在昏暗中靜坐。8 _( o4 ~' o( f% Y( u( n

板窗都拉下了，也沒有點燈。

只有藤原為成急促的呼吸聲。

實忠半跪在吊著死狗的屋檐附近，把耳朵貼在板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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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見有動靜。”實忠說道。# r: W/ t: W9 c! e' Y1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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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那些聲響也傳入了博雅的耳朵。

是牙齒咬嚼的聲音。; B* g* Z9 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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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逐漸挨近過來。

“好餓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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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大人今晚還是貼符咒、關板窗，待在裏邊嗎？”: X9 d6 [/ |/ P3 ]4 {* B& D6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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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得見這樣的說話聲。

不久，又傳來異口同聲的說話聲：“咦，這裏有肉！”

“是狗肉！”" y. d. k7 h; i) A. o1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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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肉！”3 m+ Z7 D) J, R  V

馬上，那些聲音變成了野獸貪婪地大啃獵獲物的聲音。8 U# `( ?/ i: ?5 U% u/ |, Z, r6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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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你看——”5 ?5 c3 ~  c+ ~" Q" U8 r& h: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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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了睛明的話，博雅從板窗的縫隙向外張望，只見月光之下，飄在空中的七個頭顱，撲在倒吊在房檐下的狗屍上面，正啃食著死狗的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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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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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喃喃著。: |& M% h+ ^0 m# V' Y5 T

頭顱們咬住狗的屍體，吃著上面的肉，而他們吃的肉卻全都從頭顱下方掉到了地上和外廊內。, W( n  D# v: G0 {* N7 @

六角堂的地上掉的那些肉，也可能是經過這樣撕咬後的青音姑娘的肉吧。這樣一來，肉等於沒吃，肚子根本填不飽。

“嗷嗷，好餓啊……”" t% d" S9 m8 x+ c

“好餓啊……”2 z+ o$ t9 _: O# g% T% N2 ]4 h

“怎么吃也吃不飽啊。”; g. j. a1 B. N3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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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得見頭顱們的說話聲。5 ?( h4 x7 k; O3 n" k7 l, h8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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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傳來了令人心悸的聲音。- V! L- E7 r7 o/ ~# O  \2 G

是啃骨頭的聲音。

又過了一會兒，這樣的聲音也聽不見了。接著，傳來了頭顱從各處撞擊房子的聲音。

“請開門！”2 o1 Q9 t- l" i3 D  X3 g# L

“請讓我們吃肉！”) I1 z7 l2 E9 a$ J.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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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大人……”5 z' f/ J* H, J7 F3 X

喊叫聲持續了整個晚上。

將近早晨的時候，四周突然靜了下來。等太陽升起，眾人走到室外，只見整個屋檐前剩下一片可怕的狼藉。( ~* m5 B( `3 F$ D* Y

“唉，走吧。”% {! Y. c2 f: r4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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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催促博雅和實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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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忠肩扛鋤頭。5 Y; T! l$ z#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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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三人前頭，一只白狗嗅著氣味領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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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在追蹤蔥汁的氣味。”晴明說。! J4 I2 J& F/ ]; x% y( {

不久，白狗來到離為成家不遠的一所獨立房子前，鑽進架空木地板下狂吠起來。

“過去吧，實忠。”( Y# j* P  q1 _

晴明這么一說，實忠便拿起鋤頭鑽進架空的木地板下面。

從下面傳來了用鋤頭掘土的聲音，不久，就聽見實忠喊道：“找到了。”

他從架空的木地板下挖出了七個頭顱。

五個是舊的，兩個是新的。. X" Q0 ]& g1 G9 O3 A# o) V

新的就是青音和景清的。

“這樣就解決啦。”

晴明輕輕地說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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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那實在是驚心動魄的一幕啊。”

博雅放了心似的長舒一口氣。十三

青音和景清的頭顱被葬在一起。& `2 [& N1 [1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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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個頭顱被埋入原來的首冢，那塊石頭由凈藏上人重新寫上兩個字，放在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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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是因為把大批食物和頭顱一起填埋，自此以後，夜間在首冢附近走過的人就再沒有聽見奇怪的聲音了。

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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淺斟低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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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點是晴明家的外廊內。

晴明、博雅、保憲三人在座。

像前不久的那個晚上一樣，保憲盤腿而坐的兩腳之間，睡著那只蜷成一團的貓又。: g9 q& H  D$ s7 K#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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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伸出手指在酒杯裏浸一下，然後將指頭伸到貓又的鼻尖上晃晃，看似睡得正香的貓又微睜開眼，伸出紅紅的舌頭舔舔保憲的指尖。8 }8 S/ z% x5 @0 v* ?7 B! {

“哎，晴明，上次那件事情你幹得挺漂亮嘛……”

保憲一邊讓貓又舔酒一邊說道。! K6 x# y& X# _5 d

“哪裏哪裏，只因您保憲大人把準備工作都做好了啊。”7 s9 H, c+ m) C9 _. f/ 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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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答道，丹唇含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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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那情景真是夠凄慘的……”2 E3 ]- K$ {5 ]4 s* Z5 E/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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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記憶猶新地說。

“狼吞虎咽，肚子怎么都飽不了。雖說是死不瞑目造成的怪事，但所謂人性，的確也有這樣的一面啊。”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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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那慘死的模樣就是人的本性，不禁讓入又覺得可悲，又覺得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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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打住話頭，目光投向庭院，倣佛回想起了當時的情景。" @7 @5 i9 P0 @

夜幕下的庭院，外觀已盡呈秋色。2 ~3 j/ d2 `4 E; B!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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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候冬天來臨的庭院，在月光下緘默著，文風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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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以吹一曲笛子嗎？”

博雅說著，從懷裏摸出葉二——從朱雀門鬼手上得來的笛子。# m- |  t! Q  Z7 `( u" Z/ u8 m5 U) T

他將笛子輕貼唇邊，吹起來。旋律像一條美麗、發光的飄帶，從笛子滑出。+ ]7 @: P7 E; M7 B# Q  X7 [

笛聲在月光下延伸，擴散到清秋的庭院。4 r& \$ t$ ^$ j( a

月色和笛聲溶化在秋之庭院。

無法區分何者是笛聲，何者是月光。  o  K( I* z6 }6 ]# _- s5 k( A

坐在廊下的博雅的氣息——連他的肉體本身，倣佛都溶化在天地之間。& g! s0 `  q5 \: J/ [+ m

“了不起……”9 Y' I5 n- Q! h( }. a3 p' k. u. y7 Y

保憲止不住發出讚嘆之聲。2 c, A- N; `' u+ f3 A' r)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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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博雅大人的笛聲呀……”

倣佛是喃喃自語。
3 U' J& e9 E+ D
晴明默然傾聽，他讓笛聲穿透自己的肉體，溶化在天地間。

笛聲不絕如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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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

發表於 2007-8-27 12:01 AM | 只看該作者

蟲姬9 r2 j* P8 A; H) a5 I

; J' f5 |0 n* r6 H

一
. R' @. F" [( e3 ?- m
夜間的大氣中，飄蕩著一種甘甜的香氣。' @& [: @' ~1 o. _" c* m& A2 b4 |
+ r. e2 m+ J/ d
是藤花的氣息。
4 `! g: S( f9 `3 u
庭院深處，正開放著藤花。
! G: F1 M- `, M4 i+ D* G4 K% F
藤蔓纏繞著老松，足有一個小童合抱大小的、沉重的花房，垂懸著好幾串。

是白藤和紫藤。

兩種顏色的藤在夜色中沐浴著藍藍的月光，帶著靜穆、淡然之色，倣佛被水濡溼過一樣。月光似乎已經滲入花房，經發酵變成甘甜的氣味，散發到大氣之中。: ]( m9 L+ M# N0 O) t0 ]2 F$ Y

“哎，晴明，簡直就是月色芳香嘛。”7 S) H/ u9 R$ P5 _; S4 e( N
+ }& A; G- M  Y( |7 A; e2 S& s
源博雅把心中浮現的念頭直截地說出來。3 m$ h$ z7 I0 a2 L/ {& [9 ~, ]) U
; B; s1 A4 |2 C* i) V0 N
地點是在晴明家的外廊內。8 L# t2 d. d7 H8 h4 g' t
: I# ]) d4 q+ K$ G; a' W
博雅與晴明正相對而坐，淺斟慢酌。

晴明穿著涼爽的白色狩衣。/ g3 F6 x) ]# y4 |

他口角含笑，倣佛唇上酒香永駐。, p7 {5 W1 p+ l6 d
) o8 i2 ~/ B5 |8 a; j7 m
昏暗之中有一兩只螢火蟲。
% e9 r4 v8 \! B
螢火蟲的亮光在空中一閃而逝，待目光追向那個方向，那亮光卻又在視線外的另一處閃過。2 x6 G) u0 a9 p) N

兩名身穿唐衣的女子分別坐在晴明和博雅一側，見二人的酒杯空了，便靜靜地斟滿酒。

蜜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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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夜。* ?+ s& h3 m% Y5 k/ E/ T
" }  H- i( s# x9 E" }) e, x9 S
晴明用這樣的名字稱呼這兩個式神。

晴明和博雅所使用的，是得自胡人地區的琉璃杯。+ Q" P0 c; k3 p4 i- J& `2 W

如果取過滿斟的酒杯，向檐外伸出去的話，月光會注入其中，使酒杯帶上一種色彩：倣佛透過玻璃觀賞新綠嫩芽，因為光源是月亮的光，那色澤帶著藍色的調子。% }+ |1 }6 T+ m5 F" ~4 ^

“這樣把琉璃杯玩轉一下，它就像是捕捉月光的籠子啦……”, J1 `' D5 O; E0 L: S
( ^. S. Q0 u) x; B5 j7 K, _# {
博雅一邊擺弄酒杯一邊說。

博雅臉色微紅。+ K# ~3 F6 L* u3 Z

淺斟慢酌，兩人都已微帶醉意。1 y- {, u9 x/ Y; x+ J
8 k7 R9 q( a# r$ {
晴明支著一條腿，像傾聽著輕快的音樂一樣，留意地聽著博雅說的話。

“不，不是籠子。酒杯自己讓月光留存在自己體內，從這一點來看，算是個容器吧？不，是家才對吧……”# k/ w2 H9 O% u" E( v; w4 B2 S- w
$ w$ o1 Y! [4 Q
博雅自問自答。/ t8 A" a1 t! X  ^# t$ @& F7 e8 R3 s
+ }; N! V5 h) P/ n2 D; A/ |5 {
“哎，博雅……”
% L: o$ D) i6 A/ L! z
晴明開了腔，隨即呷一口酒。
! H# x1 t9 H* s, n& L5 z" g3 i2 e
“……就是那件事。”6 j. s, x5 |0 R4 O
# H3 A4 D% q( B" o4 e0 Q  o- u
晴明把酒杯放在木條地板上。蜜蟲為他斟滿酒。, ]% k$ R2 Z# J* D9 P
, M$ ]" D( T' W+ C! a
“哪件事？”" w* v! b1 B; W
, S0 d0 ?' R$ }
“抓住，然後再裝進去呀。”4 a) B% Q- k, x; J8 w* f) x

“抓住再裝進去？”
5 e. m, G$ r; P" `' G' ?
“對。”, R4 e- j4 S' ~8 w/ X, l
, ]& c& e4 C6 r3 N
“我不明白。你說的是哪一件事？”
: P! \& d$ w. J# i* X7 y" h
“你知道橘實之大人的女兒的事嗎？”' N9 e) c+ n' b5 u3 z' N1 m, p: A

“就是家在四條大道的那位露子姑娘的事嗎？”
* m6 X5 {& t5 u" C7 f0 C5 Z+ |0 l
“沒錯。”
9 M% ~& d4 d, W0 E9 C
“我知道。”

“見過面嗎？”
& Q+ v% ~, P% v! y6 A
“沒有見過。”* j$ E1 W( n/ x6 o! U8 Z- z5 X

“但是，聽說過？”2 G- P0 p4 f9 ]: \/ T7 V" t. X
! _8 M" }8 u8 D- u& y
“嗯。”
' l/ }+ |4 f6 `0 w
“據說她喜歡飼養蟲子呢。”  v- }* f3 `5 y# p4 ^2 z

“應該是吧。讓小孩子捉來各種各樣的蟲子，把它們放進一個特別的籠子裏飼養。”- u( \" w9 s9 I  r; {3 S5 y

“這姑娘挺有意思的嘛。”* Q$ R+ ?+ N. `5 i. D6 r- V

“你這個‘有意思’是指什么？”
- p$ a- r) _0 [3 C3 i& o8 b
“聽說她不拔眉毛，不染牙齒，即使有男人在場也滿不在乎地掀起簾子，拋頭露面。”
$ I9 s3 m* `4 f0 Z  |# h
“沒錯。宮中好事的人中，有人把露子姑娘叫做什么‘蟲子姑娘’。”) Y# J- d1 i, q  Z0 i. f
, t5 O! b* }' Q+ Y1 a
“嘿。‘蟲子姑娘’嗎……”) Z" R; {/ t; @# @  N; a- C( U& |. i  ~

晴明點著頭，拿過斟滿了酒的杯子，端到唇邊。4 n, }) k8 Q6 k
# r' x, i8 H5 B( a
“那位姑娘似乎還說過這樣的話呢……”
$ l! F/ ?: z* I* U' e& x
博雅邊拿酒杯邊說。0 i9 J3 s& {0 A6 M+ [; A3 v3 ?

“什么話？”

“鬼和女人，都是不為人見才好……”' v0 B0 G5 I6 `. n" i2 K* T

“ ！”
, E( i* a' f# H3 X. h8 [
晴明發出嘆服之聲。

“難得啊，晴明，你居然流露出這樣的神情。”4 f. Q! \9 d: d* M( e# ?3 o
- [& J# j1 Z% i" Q( F0 t+ N
“此人腦瓜子好厲害呢。”

“所以嘛，橘實之大人也很頭疼。”
. v! Z- T4 i2 [, a
“為什么？”
* c; D) R' d& D3 ?
“教給她種種禮儀和寫作，本想她就能夠出入宮中了，但似乎這位姑娘沒有這個意思。”4 s# e7 q3 p" U0 }# ^7 f1 p
8 v4 V' x* C: V3 l% A
“噢。”6 y$ @( k9 n$ [: Y
4 Y- |' m" R1 P) o$ {: r
“她說討厭那種無趣的地方。”0 V7 w0 Y8 z' {6 K
  N6 X3 j" O: v
“宮中無趣？”! k$ E& D2 G$ Z( H; Y7 E
. `; L( [8 n9 x. B" c$ @1 m
“唔。”- d6 z5 W/ ^! T8 N% {7 B; o
0 E. N. B) {+ |6 B, Y! Z# [
“不是說得很對嗎？”. r* R% A5 G2 C
% A& Y0 v3 O( w9 E0 t4 Q
晴明浮出微笑。
% R9 g9 u4 U2 b5 v, M' R
二/ G% S/ v, O' P# y

橘實之的女兒——露子姑娘，自幼即異於常人。" W5 F! i" W7 [/ E

之所以這么說，只不過因為她的父母供職宮中。其實，露子作為一個小孩子再正常不過。
( Z7 V3 L( O# V( a
她的特別之處，就是她長大之後，依然帶著一個正常的小孩子的天性。/ v% D% f8 F9 c5 c0 S, r8 E& j

她喜歡觀察事物。

她喜歡觸摸事物。4 \3 H( C, r$ F! V

花草樹木、天空雲彩、石頭水滴——這些東西都是她充滿好奇的眼睛關注的對象。

如果下雨了，她會一整天盯著自天而降的雨水從棚頂滴落庭院，在積水裏形成一圈圈水紋。

在外面見到稀有的花草，也要帶回家來，栽種在庭院裏。9 g" H5 I9 P2 j' r
( H, f) J) E' @% f6 C) Z
頭一次看見的花草或蟲鳥，她一定得問清它們的名字。' E; S! H! C/ X& a. D

“那是什么？”$ q# ~) f1 }" d6 N8 a

如果她的問題得不到回答，她就讓人到處去了解。這樣還弄不清楚的話，她就自己給這些花草蟲鳥取名字。
- ^* o* P6 C& }, J9 h1 t6 b+ u3 S
她找來畫師，讓畫師畫下這些花草蟲鳥，然後在上面寫上名字。/ @: I/ v; F0 E- w
9 X. u% x* p4 i* P+ b- k
長大以後，她便自己動筆來繪畫，為之取名。; U) U9 Y( k8 o& d0 c6 K; N
0 G( M4 O9 l% i4 l+ X
露子對烏毛蟲尤感興趣。

烏毛蟲也就是毛毛蟲。, ?* B" ^: `7 y4 @

她捉了毛毛蟲回家來，放進籠子裏飼養。9 I* J8 W3 X. j: H. {6 {; D
4 M- Z; g! o. \' I" ?% \+ }
一開始，毛毛蟲常常死掉，等到明白哪種毛毛蟲要吃哪種植物的葉子後，毛毛蟲死掉的情況就極少了。1 ~4 e8 a/ w$ d0 I" K$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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籠子是木板做底，木條做方形框架，四面和頂上蒙著紗布。" m* S, O4 u# k6 I; w% z; K
$ P5 D9 P2 O  @4 c
把毛毛蟲放進籠子，再放入它們愛吃的葉子，然後透過紗布觀察蟲子吃掉葉子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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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露子會打開籠子，取出裏面的毛毛蟲放在手心裏，托起來看個沒完。

照料露子姑娘的侍女們對她的這種舉動都惟恐避之不及。‘“這毛毛蟲有什么可愛之處嗎？”
3 |$ l8 ~  ^# U, O; Z
曾經有一位侍女這樣問她。! E- p- v1 W2 l1 E8 x+ J' x5 [4 |

“呵呵，因為有趣所以有趣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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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姑娘這樣回答。  Y' R* o3 H3 t% ^' q
7 _* ?- [# q/ [
“雖然現在它沒有翅膀，但這個地方會長出翅膀來，它就會飛上天空了。這多奇妙啊。奇妙才有趣嘛。究竟是什么在起作用，讓它這樣變化呢？我一想到這樣的問題。

就會整天想著，一點也不厭倦。“
: ~/ _6 P/ x2 L4 H1 M
“可是，它現在還不是蝴蝶。連兩片翅膀都還沒長出來的毛毛蟲，怪嚇人的。”. C% d9 @4 t+ l" J
( j+ ^3 a+ O, A& G0 ^" O  W  e
“喲，你不知道嗎？蝴蝶的翅膀不是兩片，是四片！我不是說蝴蝶有趣，也不是說毛毛蟲有趣，是毛毛蟲變成蝴蝶這件事情有趣！) I8 a- [- A( \( z; v
! `7 r: U; u7 @) M. O' c
“
+ S* M# R: m7 p. v6 s( q& n, ?, v3 A
盡管露子作了這樣的解釋，侍女們還是不理解。. b+ G. a2 X' O% ]$ i
" R; ^' {  s; J2 z1 }) _. ~- O
“人之愛花、蝶者，尚虛幻焉。人當究其根本所在。”, f- c! a! d/ I7 L" U, q5 s2 ?
2 ]( M. u' s1 e# n! C
世上的人對於花、蝶之類，僅以其外觀來決定它們的價值，這是很奇怪、很虛幻的事。帶著追求真理的態度，尋找事物的本質，才是興趣之所在——露子姑娘說的這番話，如同出自今天的科學工作者或學者之口。! {  Q, m; a* s" n; S- V  W+ i/ z

“以心觀之，雖烏毛蟲亦具深意焉。”

露子姑娘說的是：仔細看它，雖然只是一條毛毛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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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很不簡單呢——它包含了許許多多的問題！

她收集的東西，並不僅限於毛毛蟲。1 y+ O2 f" l. A: P" O
2 X3 _' ^, x7 r# Y' d$ c, d& m* M
她既養了貓、狗和小鳥，還養了蛇、蟾蜍等。" ?6 o' C0 T! e* F9 Q

因為侍女們對此避之不及，露子姑娘身邊倒是不知不覺中聚集了一些天不怕地不怕的男孩子，她就支使他們去捕捉螳螂、蝸牛之類的東西。
+ o4 v; M9 v6 o4 E7 V0 |$ o6 m
發現了新的品種，她就自己給它們取名字。6 M0 p$ ]6 G9 |" U' N

不僅給昆蟲取名字，她還給手下的小孩子取名字，諸如螻蛄男、蟾蜍麻呂、蚱蜢麻呂、雨彥等等。5 x  R4 D3 i; K4 G$ u) j
( B: a% x5 p# G, x6 k1 ^
“哎，螻蛄男，你這次抓到的螳螂跟以前的螳螂有點不同啊。”
3 F- K# e: q1 p1 m
“蟾蜍麻呂，你找到的蝸牛外殼上的渦漩，跟普通蝸牛的方向正好相反。”

“蚱蜢麻呂，你捉回來的毛毛蟲，原來是獨角仙呀。”, {0 G# B9 ~) q. `9 B1 Y

“雨彥，你在河裏抓的蟲子，我給取了個名字叫水嗡嗡。”4 H* b+ A! [0 Z
4 {$ g! o. T' u6 L
當捉到稀罕的蟲子時，露子就會這樣說，並發給他們想得到的東西。這樣，她的屋子裏總是昆蟲滿地爬。7 F) j/ G+ I2 R+ Y. R$ h" I1 c  k

有時她會找人把風，成功地溜到大宅外面去。因為她是貴族家的幹金小姐，不可以任意地出門玩耍。) v2 Z- Z! x8 a$ ~& X0 E/ f. F4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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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每逢孩子們捉了蟲子來，她就要聽他們的詳細報告，在紙上記下蟲子是待在什么地方，他們是如何捕捉到的，等等。: {% k9 H% D! O"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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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年滿十八，露子還是不像一般的貴族小姐那樣把牙齒染黑。

她一笑，紅唇之間就會露出白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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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不拔眉毛。! d0 l) P) Z  J, r+ _( c6 ?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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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她也不必描眉，還是長著天生的眉毛。% T+ f& `/ N) Z+ C

也不化粧，不過是早晚用手梳弄一下發際，把頭發撥到耳後而已。
3 P* a' [* m1 _3 k4 b7 [; X
大家閨秀要做的事，她幾乎都不加理會。她所做的，除了這些事，就是讀書、寫字、埋頭樂器——如此而已。0 ]# O/ z2 c9 @, J0 V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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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她呢，書尤其讀得比別人多，《白氏文集》、《萬葉集》等，她都爛熟於心。# V$ n1 H7 a% i+ n& S7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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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橘實之時常對此發牢騷，她也不以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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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呀，你身邊總是一大堆蟲子，外人看來很是怪怪的呢。你喜歡毛毛蟲沒關係，可別人都是喜歡美麗的蝴蝶的。這裏面的道理，你多少總得明白一些吧？”
  w! {4 _: ^- c/ p( ^# K7 ?1 g
“要是在乎別人說什么，那就什么事也做不了啦。我覺得探究世間萬象、明白天地之理，比關心別人的事有趣得多呢。”) t* Y5 X# ]( X% }* `
1 J% {* z5 g( Y+ Q4 A
“可是，你不覺得毛毛蟲惡心嗎？”, n; S( W- E- K1 Z
7 q2 _/ v8 @! [$ s
“沒有的事。父親大人所穿的絹衣，也是用這種毛毛蟲吐的絲織成的。由繭孵化出來、長出翅膀的那一下子。

蠶就死掉了。沒有比這更可愛的東西啦。“

“那么，你的眉毛和牙齒總該弄弄了吧？雖然不是送你進宮，但你也得學學別人，做個樣子吧？否則你可是無人問津啦。即使有如意郎君，遇上你那副模樣，本來有希望的事都成不了呢……”

“父親大人。很感激您為女兒操心，但我就是我，不要掩飾，如果沒有人認可我，說‘你這樣子就很好’的話，我寧願這事不成。”& O% h4 L2 z  J+ R%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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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雖這么說，可你還是因為不了解這個社會才會這樣說。露子呀，父親的話，你多少總要聽進去，就當父親求你了。你才識過人，只要稍加修飾，肯定會有好男子賞識……”% C9 S$ {* E$ C, d8 f! H$ V

盡管實之這樣說，露子姑娘還是不放棄飼養蟲子，也不拔眉染齒。

“行啦行啦。就這樣子吧。”6 T9 T; E1 N3 a) t6 z4 D
6 t& W+ W) y! B% ?; |
露子姑娘嘟噥著，一笑置之：“……鬼和女人，都是不為人見才好。”2 L$ q0 @3 @4 f2 L: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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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9 J; n8 e# {- L) j; F( }; z) {

“有意思，好一個‘鬼和女人，都是不為人見才好’啊……”

晴明邊舉杯暢飲邊說。
" x* M% F: r; t
“不過，晴明——”7 t# Z& y, z5 a' `' d! |# `

博雅開了腔。" d3 \% ~! F/ `2 q+ Y& W5 ]: K

“說吧，博雅。”/ d9 K5 H. i( u3 Y( J

“就是那句‘不為人見才好’……”
7 F/ }9 l6 d# l; k
“怎么啦？”$ v/ s$ p, a  A: X8 V#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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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不為人見才好，這個我明白。”" R) b" o/ C, [. T5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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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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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麗人隱身珠簾、屏風之後，更顯出她的涵養。另外。& I3 P7 |( ?) D& u4 b- m7 N$ g( l4 W

正因為看不見，要從其詩文、聲音加以推測想像，更可在對方心目中樹立起難忘的形象。“

“噢。”

“為什么鬼也是這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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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露子姑娘說‘鬼不為人見才好’，並不僅僅是t 不遇見鬼才好‘的意思吧？”

“那倒是。”+ {- Z( S  a+ ]6 A0 W1 {3 i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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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這句話究竟是什么意思？這個地方我想不通。”

“……”8 y1 m; L- }' i8 \) \3 w8 s: Y& N

“晴明，這個問題你講解給我聽，好嗎？”
0 c+ S: Q$ h' J4 T' F& N
“這個嘛，就是咒的問題啦。”

“又是咒？”- }+ a) Z* h) v% v
) E% w' Z8 a3 |9 Z' V2 t
“不喜歡嗎？”
1 y1 v4 E0 H# D- [% n
“噢，你一說到咒，不知怎么搞的，我一下子就頭大。”
  O3 E6 h+ `. q4 n" m& H' R! h
“其實一點也不復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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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太復雜。”

“真拿你沒辦法。”
( T. t, n' a( c6 U) b
“有辦法。你講解時不用咒打比方就行了。”% t+ g+ V0 L2 @/ }5 |

“博雅呀，我並不是用咒來打比方，咒就是咒嘛。”

“總而言之。講解時不要提咒，告訴我答案就好了。”

“明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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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苦笑著點點頭。, f& P+ r& b/ }" |8 X( D9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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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拜托啦。”: N/ ~; X2 I" x' B8 i

“博雅，這就是說……”! y  j2 f  {+ q7 _- n+ ]
7 G/ P4 c+ Q( w* t
“哦。” “鬼這玩意兒待在什么地方？”8 G, o2 F- R3 J.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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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待的地方？”
' i! R" P. {, f* q7 G) y) C8 `  P
“對。”# N2 r( Y1 l  G. ?
; M, I  W3 t" t. y+ B$ {
“那、那是在……”

博雅欲言又止，然後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衝口而出：“……它待的地方，是人！”

“人？”

“待在人的心中。鬼不是潛身於人的內心之中嗎？”/ e5 V' o$ T' d! A. D7 L

“正是，博雅。”: S: B* l2 i* Q& n
! \# ]3 l$ |; k# J
“噢。”2 S1 q8 _7 ?, S, o' W! x1 ]

博雅點著頭。

“任何人，內心裏都有鬼存在。”

“噢。”

“正因為如此，人才懂得珍重別人。”1 u* a! k: l; x8 `5 c$ _1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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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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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人也會珍重自己，以免那只鬼從自己心中露出頭來。人為了不讓心中的鬼冒出來，才代之以吹笛、繪畫、念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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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7 H% O- D- F6 s9 g% {; O

“為了不讓鬼從心裏露出頭來，你也會像珍視自己一樣珍重別人。”6 ?. P' e3 q! m

“噢。”/ a6 x1 G" {$ O) e, [- e0 F
2 b  G# x% `4 E% F* Q( L' r4 \
“鬼存在於人的內心之中。但是，正因為那只鬼是不為人見的，人才會害怕他人，也會敬重他人、仰慕他人。
+ K( o; o2 c; P" x& R) E- l2 c
如果這只鬼真的呈現在眼前，這人世間也就很乏味了吧。，，“晴明，這就是說，如果能夠明白他人的心，世上就很無趣了，對吧？”* u; t) Z, W( Q) P$ a( I
3 A7 B8 l4 e8 h. [
“沒錯。正因為人心不能看透，這世界才會有趣。”. s0 u2 f: o! t3 ~
! K, Q. I  x# h2 R
“原來是這個意思。”
2 n% n9 d* f1 m9 J& p0 x  K- I1 m
“是的。”! ?9 |+ {1 l$ u. P6 s# I" m
6 o! t0 Q+ S$ j5 b# I5 l
“幸虧沒有提到咒之類的東西。”
2 y& p" c( U  C% G' Q+ P8 o- a
“哪裏的話，用咒來說更加便捷。”$ D6 B( r$ P: z: M$ J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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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咒還是免了吧。剛才那么說就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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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
% ?$ F9 u7 O# j7 `+ J0 s  U0 T
“不過嘛，晴明……”! }) r+ e0 U# f. l8 I

“什么事？”# q. o' \4 c$ q+ U! W

“雖然話是這么說，人會變成鬼的事，還是有的吧？”
" i6 K% O  H7 D7 f. b( H
“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理所當然嗎？”

“人就是這樣的呀。”" G& C9 q0 R1 _: N' m
; O2 o; W" u" u# j* H2 \) T0 n
晴明說出這么一句話，喝了一口酒。
5 V1 c0 x5 x& T$ ~. F0 t7 h
“果然不錯，我明白你為什么說露子姑娘腦瓜子絕頂聰明啦。”8 C. F& E4 m9 o1 k

博雅望望晴明，又說道：“不過，晴明，那又是怎么回事？”& z9 w8 ^! O1 F3 r7 w* Y( ?6 I
( v+ [* t7 J0 p2 z8 Z
“哪回事？”5 ^4 B; j/ U4 k, T

“就是你問我知不知道露子姑娘的事。她發生了什么事嗎？”

“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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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點頭，把酒杯放在木條地板上。5 T4 p" s. A/ m/ t0 B& K7 K

“其實，今天中午，橘實之大人來找過我……”
6 w" X+ M; d, [+ C; D1 C$ F
四

橘實之只帶了一名隨從過來。
" O' F' g9 ]4 w
牛車進了大門，停下，橘實之下了牛車，請晴明帶路入內，倣佛要避人耳目的樣子。$ _5 R/ x* ~- G9 n% R# d7 r2 Y!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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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官從三位，身份較晴明高，通常是不會專程前往晴明宅邸的。" R0 Z; u3 f4 l" C- l& N- j6 `$ f

這是一次不事聲張的暗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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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睛明對面落座後，實之立即直言以告：“我遇到了難題。”

“請問是什么事？”! H4 g' m/ x5 D. _- x-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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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沉著地問道。

“是我女兒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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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嘆了口氣。

“晴明，你也有聽說吧，關於露子的情況……”

“我聽說她喜歡蟲子。”

“就是那回事。”! g% a5 ^. g5 h# ^

“蟲子方面，出什么事了嗎？”

“是的……”6 U7 u% b2 B1 ~! K0 Y

嘟噥了這么一句話後，實之縮了縮脖子，像是看見了什么惡心的東西似的。4 ^0 F, J" m4 V7 T  B

“那事情後來弄得實在很可怕。我忍耐了一段時間，終於實在受不了，所以來找你商量。”

“您請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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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烏毛蟲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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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開始講述起來。

五( j6 R" E. Q( \/ j0 q) B, S( K

約一個月前起，露子開始飼養一條奇特的烏毛蟲。0 E! F/ k# A& k* r% O*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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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條漆黑、無毛的烏毛蟲。

約有成年人拇指般大，身上有紅色的斑點，給人有毒的感覺。

捉到這條蟲子的是螻蛄男。0 j6 ?8 q5 }: y6 t. n3 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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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他是在神泉苑尋找蟲子的時候，在齊眉高的櫻樹小枝上，湊巧發現這條烏毛蟲趴在嫩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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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毛蟲正在啃吃櫻樹的嫩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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棲息在櫻樹上的烏毛蟲一般是長毛的，但這條烏毛蟲卻沒有毛。僅此便已很罕見，加上它的樣子和顏色，都是螻蛄男迄今從未見過的。1 j# D) J+ ]) i3 ^3 y7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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螻蛄男立即連樹枝一起折下，把這條烏毛蟲帶了回來。" }( [) B) l5 T6 A8 J8 D% z5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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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真是很罕見的烏毛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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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驚喜地叫起來。

連露子也是第一次看到這種蟲子，自然不知其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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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問誰都不知道，就讓我來給它取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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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給那條烏毛蟲取了名字。. y7 i1 R1 F# M; w"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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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它那模樣，身體黑糊糊的，又有圓點圖案，就叫黑丸吧。叫黑丸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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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那條烏毛蟲就被稱為“黑丸”。" m, G+ x0 A9 \3 |  h1 ^1 F4 z

“黑丸會變成什么模樣呢？是翅膀很大的鳳蝶嗎？或者像它的身體那樣，是一只黑翅膀蛾子？不過，也不一定因為原來是黑色，就會長出黑色的翅膀呢。真是令人期待呀。”* H% |" t. d0 {  {2 ?( X$ s) z$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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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丸被放進了蒙著紗布的籠箱裏。0 R3 f( i+ s# D" t7 J' ]+ H0 G6 G" }: A

往裏面放進帶有樹葉子的櫻樹枝，黑丸隨即刷刷地啃起來，把葉子吃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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覺察到事情不同尋常，是在第二天的早上。

看看籠箱裏，發現昨晚放進去的櫻樹葉子已經一片不剩，黑丸身軀變大了兩輪以上，正躺在那裏。黑丸已有兩根大拇指並攏般粗，也更長了。

“很能吃啊。”

又給了它很多櫻樹葉子，它照樣一下子啃吃精光。1 ]( `/ g" B9 Q3 F, A, D& U

第三天早上，它長得更大了，前一天晚上堆得滿滿的櫻樹葉子同樣不見了蹤影。

“黑丸呀，你究竟是什么烏毛蟲嘛？”& B3 A3 B& L% t) ~1 e: Z

又給了它很多樹葉子，依然是轉眼工夫就讓黑丸吃掉了。

到了第五天，黑丸已長成番薯般大，那個籠箱已經容不下它了。' K. {6 m( p" N+ e( |* J6 F( Y' `

弄來一個更大的籠箱，把黑丸放進去，但不久又覺得窄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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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樹葉子放了又放，每次它都是一下子就吃完。樹葉子沒有了，黑丸就會發出“吱吱”的嗚叫聲。( ~% B" b& q9 t5 L' `) y  h

烏毛蟲發出叫聲，真是聞所未聞。! d( c7 \* i! X&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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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著給它喂庭院裏的其他樹葉子或者青草，它也照吃不誤。& p! `$ q7 s, G' b5 A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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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第十天的早上——看看籠箱裏面，紗布被弄破了，黑丸不在裏面。# J6 H* {& u1 `$ F! e$ 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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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丸呀。黑丸……” 找著找著，露子腳下忽然踩到了怪怪的東西。一個細長的東西，有點硬，又有點柔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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撿起來仔細一看，竟然是老鼠的尾巴！; j0 F, [* K% E)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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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驚叫一聲，把手中的老鼠尾巴丟到庭院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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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的草叢中，有個東西在蠢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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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下庭院看清楚，原來是已長成貓般大小的黑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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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丸！”: q7 v8 K7 s$ E1 d# L' E' Z' O3 O#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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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丸正在草叢中啃咬著老鼠。

可是，為什么黑丸這條烏毛蟲能抓到像老鼠這樣行動迅速的小動物呢？

原因不久就弄清了。

黑丸長大了，自然也爬得更快，但也不是快得足以捉住老鼠。% G) K% Y, V: m. X+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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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丸的身後丟棄著只剩下腦袋的老鼠殘骸。

當露子追上爬動著的黑丸時，黑丸突然停止動作，蜷縮起身體。0 ]( f4 h9 ]+ e: |0 Z- F3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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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伸出雙手正要抓住它，黑丸突然蹦了起來。1 s, |& ^( s& b2 U4 N& R

黑丸從地面彈起，以驚人的速度在空中飛過，撲在前面的一棵松樹的樹幹上。- `* S! G2 k6 H3 \5 F6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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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呀！”# Q6 Q& z# G2 h3 k7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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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場的侍女們一齊驚叫著，倒退數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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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太接近了，被它突然撲到身上可該怎么辦？) L& B9 z* G" r6 h

侍女們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也是很自然的。2 W9 b8 z7 j9 `6 |0 m+ j!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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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露子走上前去。) p" T$ O; z# g: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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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淘什么氣呀，黑丸……”( J7 R  m8 ]) w+ G) s;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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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露子的雙手伸向一扭一擰地順著樹幹往上爬的黑丸時。侍女們發出了慘叫般的聲音。7 ?- X2 J: L9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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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露子滿不在乎地雙手抱起黑丸，把它從樹幹上扯下來。, s# M+ r# R9 L7 {: }$ p0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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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這是幹什么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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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一它像吃老鼠那樣吃人該怎么辦？”: S! n( a# M( C+ @3 o4 s/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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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扔掉它吧！”6 f" U2 _6 e% x

侍女們看著露子手中那嚇人的蟲子，異口同聲地說道。& u( T) A# A" ^& F" @' Z- J

“嘿，同樣大小的貓，不也吃老鼠嗎？但不等於貓也要吃人嘛。”

吱——黑丸在露子手中發出嗚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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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木頭新造了籠子，將黑丸放在裏面，但黑丸又逃了出來。( T9 K1 t# r1 @, T7 t. |: Q

它竟然啃壞了造籠子的木頭，弄破了籠子。& N+ v/ J: Y  o* _, t3 R

找到黑丸的時候，已長成小狗般大的黑丸正在啃吃黃頷蛇。; Q. m/ h( g; I6 \2 M2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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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到如今，侍女們都躲得黑丸遠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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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死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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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來沒見過這樣的烏毛蟲。”' r; e9 R  S9 H' O' l9 m9 B

“肯定不是尋常之物，是沾了妖氣的東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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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侍女們七嘴八舌地反對收留黑丸，露子還是不為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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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什么呀。正因為是沒有見過的，所以我才要養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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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事終於傳到了父親實之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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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毛蟲吃掉老鼠和蛇這種事情，真是聞所未聞。我看它確有魔力。露子，你還是把它處理了吧——把黑丸殺掉。怎么樣？”+ C9 B! y. h! }2 C

然而。露子的態度很堅決。9 m. X+ o# Z3 p) M+ z

“殺掉它絕對不行。在沒看見它能孵化成什么東西之前，也不能扔掉。說它是有魔力的東西，何以見得？”6 Z  o) B$ X1 j6 I1 n. i,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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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明擺著它是有魔力的東西嗎？”

“我是說。父親大人是怎么知道的呢？”

“我當然知道。”" C8 b) R" b- v/ U

“即便是有魔力的東西，我也想看看它的孵化過程。”$ ^2 v. u. _3 i% B# m. f, D

勸說沒有結果。9 b2 V$ X9 l8 M&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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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籌莫展的實之只好來請晴明幫忙。

六$ ~- [! `. H/ t  R7 ~3 ~) N

“我真不知該怎么辦才好啊，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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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對晴明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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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那黑丸現在長成多大了？”

“自那時起，已經過去十多天了。三天前我去看了，已經長成小牛犢般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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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牛犢般大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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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沒法給它做籠子了，就把牛舍再加固一下，把它關在裏面。”

“露子姑娘也給這條烏毛蟲——黑丸繪了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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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帶來了。”8 I2 U% s" i7 o- N* ]- Q. ?: A;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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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從懷裏掏出折疊好的紙，在晴明面前打開。; o4 U, {+ a* s. g0 ^1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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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拿起來看，上面果然描繪著一條黑色烏毛蟲，蟲身遍布紅點，與傳說中無異。$ |6 [/ q/ O1 n( f/ F

晴明仔細看過之後，不禁“嗯”了一聲。4 I1 s) q$ J! }! C

“怎么樣？”( h+ q$ z6 f0 t$ o1 O! ]1 Z

“實之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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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的口吻顯得鄭重其事。" k" z- z+ \8 D" O7 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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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對我晴明已經毫無保留了嗎？”& c: ]. I& w) D8 ?' i

實之遲疑起來。$ E/ G7 }4 e4 l*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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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沒有什么要隱瞞的。”. y! `# o3 ?4 m; |: J( k

實之說完，晴明看了他一眼。

二人相對無言。0 v) V( i# r! q. }"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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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你是說我還有所隱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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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恕我冒昧。您有什么忘了說嗎？您能回想一下忘掉的事情嗎？”% U/ I+ N& s5 ?# K) O4 t"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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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又看了實之一眼。1 @1 E  M6 U' S1 i!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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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眼神，似乎連實之已咽下腹中的食物也看了個分明。

“晴、晴明……”) e6 k' [6 u. A) k+ d' F9 k

“回想起來了嗎？”* Y0 E6 U1 p" C. {5 N7 D

“我想起來了。”9 E8 ~$ ~' q- V& f+ J: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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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承受不住般地說道。/ V* g# B1 H- h- Y9 ?

“那就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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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微微一笑。( ?6 W& F; U" ^$ {% I-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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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請告訴我回憶起來的情況吧。為了這件事，您找過什么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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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是的是的，我找過人。”

“是哪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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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是蘆屋道滿……”, @) P' ^, x9 ~8 c& t

“噢，原來是去過道滿大人那裏……” “是這樣。”8 r7 p8 O3 m  M5 t- ^/ F

“去做什么呢？”6 L' ?8 v- R3 `+ W6 J

“這個嘛，就是……去求他幫忙。”  _- V, i$ D#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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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  e7 y% S5 @# j0 T! G: p2 k) C/ {

“就是為露子的事。”# T3 b6 T6 O0 @7 S# S2 u

“然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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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請他想辦法解決露子喜歡飼養蟲子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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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我問他有沒有什么好辦法。”3 ]' _. O7 n% e'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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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道滿大人怎么說？”, {$ _6 J" r0 W% x. Y8 _

“他說有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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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辦法？”$ `+ L8 L% L! [8 \9 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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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只要用蠱毒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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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原來是蠱毒。”; K0 N. d, t7 C: V+ T% C  S

據說道滿是這樣說的：首先，得抓來上千條烏毛蟲。什么烏毛蟲都可以。

集齊後，放進這么大小的瓦罐裏；再殺一條狗，將其血肉放進瓦罐。2 Z( W" _  f& d: }; J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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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蓋上瓦罐，在上面貼上我現在就寫給你的符咒。將瓦罐埋入地下，十天後掘出。大概在上千條烏毛蟲中，只能有一條吸食了狗的血肉的蟲子活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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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露子小姐捉來這條烏毛蟲，把它飼養起來就行了。1 q; O# s- F4 s8 J5 n4 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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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么一來，露子小姐應該再也不會說想飼養蟲子之類的話了。& T2 [  l9 A* M- X,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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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您真的照辦了？”晴明問。

“是的，我照辦了……”6 e. |# h# m* s* p% T6 ]1 K$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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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厭惡似的撇撇嘴，倣佛憶起了當時的情形。

“最後的確有一條通身漆黑、紅色斑點的烏毛蟲活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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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條烏毛蟲，就是現在露子姑娘所養的黑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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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特地把它放在螻蛄男找得到的地方。唉呀，你瞧我幹了什么事？就因為我幹的好事，女兒被那條蟲子迷住了啊……”+ i, w1 ?4 P3 Q6 k0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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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道滿大人還有其他說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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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如果我女兒討厭蟲子了，盡可以弄死或者丟掉……”; R1 |8 S6 H2 \0 u4 b

“如果她沒有討厭蟲子呢？”( {+ ~* E2 Y8 W3 f: j7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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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是一笑了之，丟下一句‘到那時候，可就麻煩啦’。”7 A7 t2 P2 X, ~% J- a3 o,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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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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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不用多久，它就不僅僅吃樹葉，還要吃蟲子或別的活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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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連這個地步也提及了嗎？”

“我問道滿大人，如果到了這一步，該怎么辦才好呢？”1 n- Y  |+ F- L8 o/ j8 u) g

“道滿大人怎么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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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 ‘你來找我吧，會給你想辦法的。’不過，如果找不到他的話……”: p$ x8 K& M9 g. ^0 l" s8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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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去找晴明吧——他是這么說的？”$ r3 L4 m( W& o0 C3 e

“一點不錯。”2 B# m) ]# ?* c! m& ~%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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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聲音裏透出萬般無奈。; `5 W4 O3 f7 a! K- V) \#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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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你去跟晴明說，他會有辦法的。”: K" h: y& M,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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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拿他沒辦法。”2 N) r0 g- j% K# K2 H; A' ?

晴明嘴角掠過一絲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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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會找到法子吧？”& u, X5 X! B6 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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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來找個法子吧！”

晴明這么一說，實之總算現出如釋重負的表情。& q3 b, h$ Q9 Q3 M4 u5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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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感謝了。我已經有一種不祥之感了啊。總覺得露子不知何時會被它吃掉，天天提心吊膽。而且，我又不能把這些情況對女兒說……”

實之說不下去了。

“那么，我明天就去露子姑娘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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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你明天要去橘實之大人宅邸拜訪？‘’博雅問晴明。

“不，那樣已經不行了。”晴明答道。# V) S+ \( |& }/ R  e#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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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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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晚上就得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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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 I; ~/ @' }$ @" X

“對。其實，我是在等你過來呢，博雅。”+ \/ {- J. {1 ~0 g. T%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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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

“我想你跟我一起過去。”, l( d) C, c8 \% |; V

“一起去？”

“我想讓你看看難得一見的東西。”6 r& z  y7 ?( {* U# b7 I, 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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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可是……”: N# g( Y. r/ o! j1 f, s

“怎么啦？”

“為什么約好明天過去，又變成了今晚呢？”

“其實是因為她來過。”& l2 h" J; `2 s+ ?

“她來過？”- E0 V& a* ~, ?# [9 S8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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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呀。所以，明天就變成今晚了。”

“哎，晴明，究竟是誰來過呀？”( P" d  O; k; A; z

“就是露子姑娘本人嘛……”7 F5 d; S5 c( O

“什么？！”5 B1 n/ _, a1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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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的聲音一下子變大了。

八" r6 z1 z* j' n" c" `4 [) }

露子是在實之離開之後不久來的。當時晴明正在庭院裏摘草藥。' b0 r. x$ ]( A  M3 i: ?3 y

蜜蟲向晴明報告有客人。* s  {$ h8 w: t" T1 C

“有位露子小姐來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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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蟲語氣沉靜，要言不煩。8 ~  H; A* ?. M: c3 p

“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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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露子的話，應該是剛才離去的橘實之的女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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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究竟為何而來？

晴明只有片刻時間想了一想。, |' r! |$ Q6 z  n# Y" N6 k

“請帶她到這裏來。”: V; K5 y( V' o& ]3 W; h7 E

要弄清楚她為何而來，問她本人更快捷。

剛消失蹤影的蜜蟲立即又重新出現了。蜜蟲身後跟著一位身穿男子便服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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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身後跟著一名童子，年約八九歲，穿著舊的窄袖便服。

蜜蟲走到晴明跟前，通報一聲“客人來了”，然後垂首行禮，靜靜退到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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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與那位姑娘面對面而坐。7 U# D& A9 [1 @5 K$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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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的大眼睛注視著晴明。% N' @& D( ~% Z# `/ @6 ?!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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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位美麗的姑娘。6 P* H0 `0 i( j2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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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事前即得知對方是露子，憑她這身男子打扮，一瞬間把她誤認做是英俊少年也毫不奇怪。! J/ j4 z; t# R! K$ b;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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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頭長發梳到頭頂，隱藏在黑色禮帽裏。眉毛沒有拔掉。牙齒也沒有染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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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路上與人擦肩而過，露子這副模樣會被人認做男子吧。

而且還是俊俏如女子般的美男子……

二人默默地互相打量著，過了足有三四次呼吸那么長的時間。# C3 a5 x! k6 d4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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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漂亮極了……”

這是露子說出口的第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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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涂口紅的雙唇微啟，可以看得見潔白的牙齒。5 F, m* X1 }0 S+ N" T

露子的大眼睛看著晴明白皙的手指，晴明手裏握著剛採摘的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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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在採摘車前子嗎？”露子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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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前子——也就是大車前，這種草可以用做利尿藥。5 m$ H# h. g8 |) P

“那邊長著茴香呢。還有生姜、芍藥呢。那裏冒出嫩芽的，是性急的龍膽！”. H. u" i" h3 i"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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蕺草、忍冬、顛茄……露子接二連三地報出名字。都是草藥的名字。( z9 L  j" r$ F& }8 g2 Z5 `

“那邊是南天。那裏長著杏仁。還有山椒呢。哎呀，不得了！這裏還長著附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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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子——即鳥兜（遼烏頭），其根劇毒。尚未開花即已出芽，看不到花，光憑著幼芽就可以說出它的名字，尤其難能可貴。# _2 k3 F0 m/ O5 X( }8 O0 i

“您家裏竟有這么一個像原野般的庭院呀！” 露子的目光好不容易才從庭院返回到晴明臉上。8 {& U, D6 w$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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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太喜歡啦——這個院子！”

露子的目光停留在晴明的目光裏。7 c  r& g" ]$ d5 ^( E: q

“是露子姑娘吧？”

“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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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點點頭。

“是晴明大人？”

“嗯。”

睛明點頭。

“剛才我父親來過吧？”

“是的，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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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黑丸的事吧？”. o$ c$ U& w$ ]&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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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K; m* X3 O+ {/ q; e
& c% n, _& Y4 T& j5 Z
晴明點頭，又問露子：“你怎么知道橘實之大人來過這裏了？”/ t9 \; C- q" l) ]+ @- v

“父親到我那裏去，悄悄拿走了繪有黑丸的畫，所以我馬上就明白他要幹什么。”
1 Q' F6 {' e0 w( z- p, S
“……，' ”於是，我就讓這個蚱蜢麻呂跟蹤他。“% F/ _3 ]; e$ W( j" x; z
# {% y$ L  R) l+ x0 [
“原來如此……”
# o, ~2 T$ h+ b, J
“父親求晴明大人做什么，我也能猜到。不過……”
9 e! ~/ b" m" p
“不過？”
3 ^4 X4 t' J: U% u. `
“如果我求您不要理會父親拜托的事，您會生氣嗎？”
" A; `9 D3 F) @( g$ u/ o
“我不會生氣。”

“不過，您還是照樣做被托付的事？”8 Z, z1 {  {8 x0 p" @  l- I
+ c: i$ \+ v# |1 R8 }
“我沒必要做什么。”
( X7 z4 [2 e; D5 |' d* z5 s
“那么，您打算到我家來嗎？”/ q9 i, S( C. L, A/ F( Q- g; [, {
2 {& o. G) Q0 `7 ]7 A
“是要拜訪。”7 l- \( e# j9 ?& P, L& b! t

“畢竟還是要去的。”
, E3 u/ \( k5 F$ J1 A& T4 V6 |
“不過，我不是為了實之大人所托之事而去。”0 i) e. R4 ^6 I7 J/ e* Z( D

“那么，晴明大人是為什么呢？”/ h6 {# m6 x: _  ?& O4 D
' S( f4 T1 |5 o& |" [
“為了看一看。”

“看一看？看黑丸？”
* p$ q) @1 H- T3 b0 F. c
“對。”

“要是為了看黑丸的話，為時已晚。”

“為什么？”
* h7 `& L4 ~' ^8 v
“黑丸昨天晚上從牛舍逃走了。”; Q2 ~$ L6 q& g7 d& G8 {( L% e

“逃走了？”5 M; k4 C6 X  P& q+ P  x2 x

“沒錯。到早上找到它時……”+ Z: p' V( L( g, v1 V6 A2 Z0 f

“‘找到時’？”
* J0 G& K- W+ V: _- ?2 j4 r: _4 v" F
“它已從小牛般大長到成牛般大了，死死纏著院子裏的松樹，口中吐出白絲，變成蛹啦……”6 \% S; e2 x# s  M1 N
, z- I) K5 e3 _
九

“變成蛹了？”

博雅發問了。
0 u# v0 ?3 d) g
“嗯。所以，今天晚上就得去了。”晴明說。( [" P' W' r) {; v% c

“這是為什么？為什么它變成了蛹，我們就得今天晚上去？”9 }  h) F1 d* b! o+ ?
& A: J" a; I7 E1 h/ J+ c' r& L2 E
“因為赤蠶蠱是在變成蛹的當天晚上孵化的。”

“赤蠶蠱？”

“就是道滿大人用蠱毒弄出來的黑丸。”7 I7 N& M. k* G* z+ V2 X% b
4 f  S6 N' l  Q6 \1 L/ K
“什么？！”
7 M( J& X  o$ _& M9 g' _
“所以，我今晚等著你來呢。”3 M# {; x* x/ i# j) R+ Y: T
4 ~5 P" A) q, H7 `' |
“等我？”
) O5 E/ E% `2 I
“是的。出發吧。”" l4 ^% P8 ?. K3 V( L
0 R) e) Y3 h8 w1 M- ^! d4 @
“去哪兒？”1 g( J+ d/ j3 ?8 e4 l
8 L$ d+ B- Q1 I
“露子姑娘家。”, I, {+ s3 }. I( p% u3 G4 S+ T

“那……”- b  t: {/ k7 t9 M
6 k  a2 Z4 q7 W' [3 {% {8 s
“就到赤蠶蠱孵化的時候啦。這是可遇不可求的啊。”
) U$ t% N4 N7 X+ @
“……”
, T: \( _9 p" ^: w) j
“酒已讓蜜蟲和蜜夜備下了。三只杯子。”
" b* l! S, f6 @
“為什么三只杯子？”7 b& w* |1 V" F4 V) e
8 ^: {* ]9 s3 J* [
“博雅，葉二帶了嗎？”, f* A+ _+ f' [+ E! ?/ v
$ d+ W9 \5 e$ t8 q* ^- @
“葉二倒是從不離身。”

“那就好，該出發啦。正是時候。”

晴明站了起來。$ b8 f3 K, U$ s1 C% L1 K+ F

“喂、喂！晴明……” 博雅邊站起來邊叫晴明。

“怎么啦，不去？”
" W" i, L4 \6 ^# J, w* P# B
“不、不是。”9 q/ {; B! d6 G% M" I
7 ^; l! S7 k1 \  x8 I( i
“要去吧？”
4 i# k& m+ i  d' P" `) h
“去、去！”6 d0 A, x. z+ Q- V
( ]7 Q; a; w! v0 c$ L
“走吧。”

“走。”
& o2 z/ w  \# b) i+ ]
事情就這么定下來了。' w5 c1 w1 o: Y0 `) E

十" l% v) X% i  u3 V& r' g

在地上鋪好紅色毯子，晴明和博雅坐在上面。$ K2 f" M# G: f. L, v0 B2 n- E) S
$ o0 h) l# n. l+ c6 H" P: B2 A! z
二人跟前放著一個盤子，上面有一個酒瓶和三只杯子。7 G8 _4 O" g$ @/ d# ^

兩只杯子已斟滿酒，剩下的一只是空的。

月光自中天瀉落。

二人已飲至微醺。
- h) c* F, d$ Y2 G& R+ a
蜜蟲和蜜夜坐在一旁，為他們斟酒。  V! Q' l5 _: H) B# j' p
1 F6 Y8 f( h1 [7 d
稍微遠一點的地方，坐著男子打扮的露子姑娘。' r. c# K& O# d4 ~  W% x5 a$ h! p

她沒有戴黑色的禮帽，長發垂到背上。
4 a# Q7 i, m' d
在地毯前面不遠的地方，有一棵古老的松樹，它粗壯的樹幹中段，纏著黑糊糊的東西。- ^1 E' C+ B! i2 d/ g
3 t+ v( H. K$ N
是一頭牛般大的東西。
8 w  h' O9 Q! Z$ X$ W! o1 u
是黑丸——即赤蠶蠱的蛹。
3 j, o  x) E: H3 H4 F
“哎，晴明……”7 s% s+ ~* Q6 H; _, Z

博雅抬頭望望黑丸的蛹，說道：“……它真的會孵化嗎？”
7 D, m0 ]& K; s
“當然會孵化的。”晴明說。
& _. J0 E; H6 e- N/ t, V" Y7 g5 e, ?
“快了。”9 l9 M6 A% E: |2 L; v& }

“可是，如果它孵化出來，不會有危險嗎？”
& Q0 [  d1 A. ^" A* ^3 A
“啊，這一點可就不清楚了。”

“你不清楚？為什么？”
. u# {0 C0 d/ Y2 Y. b! V
晴明望一眼露子，說道：“這就要看露子姑娘的了。”; y& ?9 |' w* k; Q% `- Z
$ r1 G, u3 J( E6 M
“看我？”
/ _4 j; V8 I* x
“晴明，這是怎么回事？”
1 K( q, A0 }& f) o$ |
“那東西可是出自道滿大人的蠱毒之法呢。”
9 B( r: o4 ?3 a  w# s" U
“……‘，”孵化出來的，可以說是式神。“

“是式神嗎？”, B0 \+ L. g: K" N" N

“不，準確地說，還不是式神。但是，原先飼養它的人的心思，將決定所產生出來的東西。”- b7 p% b$ H+ N6 ~, x3 t* U1 t# j

“具體說呢？”/ I' E/ N! o9 z" S) h

“如果露子姑娘怨恨某人，想置之於死地，則赤蠶蠱在生成瞬間，就會找到那個人，對他作祟。”% @# F, i7 m& t  @5 u# {6 U

“那樣的話可就太可怕了，晴明……”9 {- g! i: p) q  f2 o
' r" @& T2 m$ k1 O$ t
“所以嘛，我說過，這全看露子姑娘的心思。”
+ G8 y# S8 O, E' [+ \& j
晴明說到這裏，黑暗中傳來了嗤笑聲，倣佛煮開了什么東西。# F3 d1 T+ }, s" f2 q0 f

“你來啦。”" E% |" U  @: @2 H7 O1 h( s
6 s6 a6 r) {, e! K
晴明抬起臉。

側面的瓦頂圍墻上有一個站立的人影，影子背後是高遠的星空。影子輕盈地一躍而下，站在地上。然後，緩緩地向這邊走來。) m! H! @3 S8 k
$ y' {: ?* |) W: g& r
是個身穿襤褸的公卿便服的老人，衣衫倣佛在泥漿裏蒸煮過。
, l7 _9 Q9 f# ~6 e$ C% u! v
頭發和胡須不加修飾地胡亂長著。黃色的雙眸炯炯有神。
" J/ `3 ]: y! i% R* g8 E5 `5 z3 v
——正是蘆屋道滿。- h2 {# ]# ?; y& \

“歡迎光臨，道滿大人……”晴明說。

“備酒了嗎？”
$ C! G! n  g( ?7 }
道滿大大咧咧地走到毛毯上，坐了下來。
  Z: p; T* A+ ]0 N
“喲，備好了嘛。”$ O& p2 Z; \6 q" Q' A. l9 _9 C. Y" m

他伸出右手，拿過空杯子。

晴明往他的杯子裏斟酒。, e3 i% R# z- b
: u8 K: e7 k; s( `6 g9 Y5 G
道滿將杯中酒一仰而盡，說道：“好酒。”
1 T) ?2 q( H  W+ t! ^2 e
“你又尋了場開心吧。”1 ]" c0 R: G: y0 [

晴明一邊斟上第二杯酒，一邊對道滿說。

“對。閒極無聊嘛。”
, b, @, H$ Q9 ]5 W
“可是，如果您想要式神的話，要多少您盡可以自己弄啊。”. {4 z* m* u  R8 ]* |) ]/ X& a. o

“晴明，自己弄式神什么的，我早就煩啦。還是別人做出來的，能夠有點意外驚喜的樂趣。”3 N5 v& D; j$ F( b3 ]5 w) L
2 ^" j! J* r6 P' X
“於是您就利用了實之大人？”/ @% N! _& ~  P4 x9 E
# z' p. F( J+ i- {5 V, Y- g
“噢。正好讓他趕上了。”; ~! x" F" k6 P1 k" S1 ?2 K

道滿第二杯酒下肚。& v. C+ A7 i7 ?( t7 q6 k# N

“如果是好使喚的，我就帶走，不過得先看看再說。”
  b* I5 u$ l* J% ]- k  z" V! M" r
道滿望望博雅，招呼道：“嗨。”3 S4 ?6 ?6 C6 q7 R0 r0 o: g

“什么事？”博雅問。

“很想聽聽你的笛子。”, B0 y9 F# ~! F! K' B* j

“笛子？”7 y5 u* Z; D6 B( P* {" a, X5 }
2 X2 |9 |8 l: b% j& s/ t
“我很喜歡聽你吹的笛子，拜托，讓我聽聽吧。”5 Z! w5 [8 C6 S" Y
' ~; Y9 g0 n( S8 p4 D
“嘿嘿。”% U" ^& q% {& K  v4 j; J; u
6 |7 c1 c0 `& B: X
說完，道滿笑了。
! q8 c* }0 L7 I5 U
博雅從懷中取出葉二。

“怎么樣，你也到這邊來吧？”
8 W/ E% [1 P8 G  }  M9 f
道滿對露子說。3 u" [# T" Y$ l0 J1 M

露子詢問似的目光轉向晴明。
) K  W* \0 E1 y+ c) Y- f: [$ d
晴明點點頭，沒有開腔。" K5 t; g5 p- |# C% M6 c5 {) x

“好吧。”

露子用男人的口吻答道，膝行而前。) d  h3 q) S, P6 {$ f" r4 H

道滿快活地笑起來。5 v8 h# O) u+ T/ K+ q9 ^

“博雅的杯子空了。您不介意的話，就用他的杯子喝一杯吧。”
  @9 \! A. ]) t5 A- F+ p! }
“好！”

露子拿起酒杯，蜜夜為之斟酒。
6 V! l2 O# s# `+ L
露子喝了一口酒，看看晴明，又望望道滿：“很好喝呀。”: ~  L7 E2 d3 b1 `4 S; v

說著，莞爾一笑。
( a% j! }( V5 r6 F' M" u) O# Z
此時——博雅的笛聲在月光中緩緩流出。: T' ]0 o8 n; B2 }7 O" K! u% W
, F9 W: p7 B5 I" Q# h; c$ i
“太好了……”8 h6 a& s& E+ B9 Y4 b/ j9 S
- F# J8 O9 ~9 p, `* U
道滿握杯在手，心蕩神馳般閉上雙眼。
0 }6 t2 E2 B: i, r0 q" k% V& L
博雅的清越笛聲溶入夜氣之中。

“喂……”

過了好一會兒，側耳傾聽的道滿睜開眼睛，說道：“開始啦。”

眾人的視線轉向老松樹那邊。

孵化已經開始了。3 Z% y* R# h. _) b( O

黑獸般纏繞在樹幹上的東西，背部微微開裂了。

裂隙發出微弱的、暗淡的藍光。那條裂縫正在逐漸擴大。: o) {/ f3 B' C; W9 Q
+ H4 p7 g4 ~! b" B
不久，有某種東西從裂縫中探出頭來。8 d2 s" k9 ^; U( N2 U+ q* b
# \/ c& z( X, a( T. L
那是一個頭——臉。
: x5 k% G) b0 h0 u! v( v: a
有著蝶眼的人臉……& g+ d. Q( e: ^, v% h2 e0 r7 x; h) k
* x/ E& v( ]; d# Z- s
隨後出現的，是翅膀似的東西。

最初，那翅膀看似一團樹皮，隨著它在夜色朦朧中逐漸現身，開始在月光下緩緩伸展翅膀。1 t7 p0 Q/ @: H7 T2 M6 Y
+ F8 I/ F1 _& z) a( |
是一只長著人臉、人手和人腳，背上卻有巨型翅膀的蝴蝶……0 ?  L9 J* @! f& f
& n5 Z! A4 _: j
翅膀發出朦朧的藍光，在月光下緩緩伸開，顯得安詳、肅穆。承受著月光，吸收了月光之後，巨翼更顯得熠熠生輝。

令人嘆為觀止的景象。5 d" K0 k: L8 m7 b

“ ……”8 A$ z- g4 `0 v
/ i; c8 s5 ^4 o9 O3 Q' q; y
道滿發出驚嘆聲。) {9 s4 k/ u" X! n* \/ T3 n! u' Y. L+ `

“真是太美了……”

博雅邊吹笛邊觀看著這一切。

美得令人毛骨悚然。

不久，翼翅在月光下完全伸展開後，蝴蝶翩然飛舞在夜色之中。; J% W# ~" I, G+ ^/ n$ O) P4 ]

“真漂亮……”

露子說話了。

“這可不能據為己有啊。”
3 @; V; O, i* `+ r7 d; j
道滿嘟囔著。

“露子姑娘……”
* Y9 a; \7 `/ m, Q
晴明對露子微笑道：“道滿大人把它送給你啦。”
, M, A( g  t0 r( n
“給我？”

“對。”

點頭首肯的是道滿。

“沒辦法呀。對吧，晴明？”

說著，道滿又自嘲似的嘿嘿笑起來。
8 i7 h/ |/ m- O  h* E
有著一對發出朦朧磷光的巨翼的蝴蝶，在月光下優雅地飛舞著。: p" j' a2 N3 z!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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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仍舊吹著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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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

發表於 2007-8-27 12:02 AM | 只看該作者

呼喚聲" k( o8 `3 w7 t' r# Y( ?, r

- P( u( V9 @2 y3 r

一! J! Q% U2 E- X- A' H
  I0 ^+ p, u- n
那是一棵巨大的老櫻樹。& F1 T" I4 p5 w- i& G; Z( Q

如果成人站在樹下，伸開雙臂環抱樹幹，少說也得三四個人手牽手才行。4 k+ f) J- W& w' O& c/ p

藤原伊成坐在這棵櫻樹下，彈著琵琶。
( G% `- q# {6 s9 g8 q8 `6 N
此刻是夜晚。

盛開的櫻花在伊成頭頂簇擁如傘。5 U1 G/ S: f& g! `. z! |& l2 |
& v3 y6 p' y" [2 L' q
明月高懸。月色如水，映照著巨大的櫻樹。3 f1 y; P- c, r% n  t% M8 {* s
2 x" D9 N6 e: X" \/ Q4 ]& Q- J
周圍別無其他櫻樹。在松樹、楓樹的圍繞中，惟獨這棵櫻樹伸出粗大的、開滿櫻花的樹枝，顯示出惟我獨尊的氣勢。% n7 x, k4 I& g3 _4 `9 p

櫻樹伸得老遠的橫枝密簇簇開滿了花，花瓣的重量壓得枝丫低垂。

沒有風。

雖然沒有風，但花瓣依然紛紛散落。

月光中悄然散落的花瓣，倣佛是不堪月光之重。7 G; d! W9 J" S4 r; L6 P( C0 _

花瓣落在伊成的肩頭、頭頂和袖口。" [4 X; Y; x+ z
7 y" e, g8 n8 j: _' X" M, Y0 ?( u6 l
伊成似乎在花瓣之中彈奏著琵琶。  t1 ~5 l% h0 H7 o

持撥子的手一動， “琤”的一聲，琵琶琴弦發出動人的音響。& n( A+ A' P6 m( [# y
$ y, x  ]' }) m' s2 E( R( P
琤琤——琵琶聲與月色融匯在一起。
+ Q$ }  A2 p/ A
琴聲在櫻花瓣中繚繞，在大氣中飛升。
& o7 I8 G6 F( P( ?+ M
每當琴弦的震顫觸撫到一枚枚花瓣，花瓣便離枝落下。6 ]/ Q: q9 k8 G$ `

只要琵琶“琤琤”奏起，花瓣便翩然飛舞。0 u4 ^. u% b/ N! A4 N' Q3 Y- x

琤琤. 翩翩飛舞。0 i) ^6 X/ ^/ h5 ?" }/ e; D
- s* Y1 A* l' Q
琤琤. 翩翩飛舞。- R# g) A3 H5 x% V
7 q! `$ H. ]* B
琤琤. 翩翩飛舞。* y# L, C. ?( n4 X0 [% g- X- `$ t  u
% D) X3 q  M$ k3 \5 l
琤琤，翩翩飛舞；琤琤，翩翩飛舞。# |, k% l# s: f8 g5 E% _

琤琤，翩翩飛舞；琤琤，翩翩飛舞……

是花瓣在迎合著琵琶聲，還是琵琶聲在迎合著花瓣？4 h8 e2 ]) f4 F9 g/ l4 f) ?

琤琤瑽瑽的琵琶聲與翩翩飛舞的花瓣已經渾不可分。6 K) z' ^5 b8 Q3 W6 _9 J9 O- M- c
& p3 `( M$ c5 y+ @% n8 m
不久，琵琶聲停止了。

琵琶聲一中斷，情景就和之前一樣，只有櫻花瓣在月光中悄然飄落。
8 `& Z$ u; P8 Q( L% m9 D
伊成閉著眼，倣佛還在追尋消散在周圍空間裏的琴弦的顫動，也像是在傾聽殘留在身體內的琵琶餘音。
  D" e: R7 }8 k' i) a. m" T
不，對於伊成而言，也許這軀體也好，包裹著自己的肉身的大氣也好，已成為與琵琶聲共振之物，無從區別了。; k: {3 D; G' S; v- B4 s2 G  q! X& }) S
$ `" z! U2 o) K1 c( d$ f. z
這時——“ ，琵琶演奏得真是美妙啊……” 不知從何處傳來一個聲音，像是不勝感慨，又像是唏噓嘆息。
) N7 v" A* x( b4 ?/ h4 \) }
伊成睜開閉著的雙眼。
( i4 x& m$ h$ }3 s: V
四下裏不見有人影。0 e/ c2 ?  V9 h4 m6 A

明明聽見了人的說話聲——怎么會沒有人？- b6 H* ?" p% x0 b4 T2 w
+ f6 ?  z. z; q: g% f
惟有櫻花的花瓣悄無聲息地飄落下來。

難道是幻覺嗎？2 S3 L* ~% N8 Z
$ D" c. h7 O$ W2 f( e
就在這么想的時候——“實在是難得一聞的琵琶音色啊。”: h& v2 @* y. {7 U

又傳來了說話聲。1 A6 M" w1 Y$ N9 X( r0 I( m

“昨天也來過吧。”6 C9 ?+ d8 p/ H9 b& k3 ?/ L+ G
' I) B+ E* [+ D  w8 }0 a* X
那聲音說道。
5 k" e% q0 o. v9 ?
但是，聲音的主人依然不見身影。

“琵琶技藝競精妙到如此地步，一定得請教尊姓大名了。”$ L3 n0 }3 o; s. h1 {  c6 r: @;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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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又響起……
7 B! u# L( ~: v) j, S3 D( f
伊成默不作聲，那聲音又來相詢：“敢問尊姓大名？”

被這么一追問，伊成不禁脫口而出：“我是藤原伊成。”3 W8 ?  C9 u! r
( H$ x8 O$ p- M
“是伊成大人嗎？”4 R; m0 J: _' w3 A0 ?

“正是。” . “那么，伊成大人……”  B0 z& ~, |/ s2 Y( S& |/ l1 N

“噢？”. S9 f  J7 U9 t9 u- I0 k8 w

“我就先告辭啦。”

“告辭？”  P) o1 j# @& r" v$ D

“我要告辭了，改天我會去找您。”- g' T4 ^  u- s7 A: B7 v; W) w
! O" d8 T/ C! {9 a* I+ t
伊成一時語塞，那聲音又道：“告辭啦，伊成大人。我會去找你，可以嗎？”

“哦，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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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不由應聲道。( M% R3 H" _1 |/ |

二
- J. E  _- l; {/ u* h0 Q4 l' o
庭院裏的櫻花正當盛開之時。

安倍晴明坐在外廊內，與源博雅飲著酒。

周圍只有一盞燈火相伴。# ^( S$ y% l6 [, ^

穿白色狩衣的晴明倚著一條廊柱子，秀氣的手拿起酒杯，悠悠地端到了紅唇前。, P( j; P' y  `, Z! K
: U5 a( K- M+ E! s$ M7 z" U
呷酒的雙唇總是浮現一絲笑意。是那種若有若無的笑——倣佛菩薩像呈現的那種。倣佛櫻花瓣那種隱隱約約的淡紅色——是那種輕微的笑。! Z  Q( E" Q3 t" a( ?
; G+ Y$ R! z% ]! O, ~
穿著櫻襲的漂亮女子坐在晴明和博雅之間，二人的酒杯一空，她隨即端起酒瓶，為之斟滿。
3 M9 I" \; w* n( g+ R9 O7 J
今天晚上，是博雅攜酒來訪晴明。  X/ `% j( d3 F9 R

博雅已有好一會兒喝酒賞櫻，賞櫻嘆息了。. ]1 g; i0 k( l5 i, R
7 R; }- r. @* E8 E7 A, J/ J
“怎么啦，博雅？”晴明問。
3 i4 _7 U( Y& ]/ k! I/ B
“嗯，是與櫻花有關的事情呀，晴明……”; g8 m, o) V7 n& N4 H* P4 o8 s

博雅將手中的杯子放在木條地板上，望著庭院裏的櫻花。* }3 j$ l2 E. S
5 C# @; f" n" ]( e6 s
庭院裏，有棵古老的櫻樹。
) R& q. U( L" b! ~
月光下，可以看見櫻花瓣靜悄悄地落下。
* G' F7 n: d* c! ^8 t+ R9 ~
“櫻花怎么啦？”
! W' {4 `* [. x3 ~! N) a
“就是說。那個……”

博雅支支吾吾。+ y5 G7 s' e; k0 S5 I$ i/ g3 E

“那個什么？”! `4 i) B- n) z

“就是說，當我看著櫻花的時候，不禁深深地思索起人的生命了嘛，晴明……”

“人的生命嗎？”2 [- z. I* Q! H) x
  V1 c: F% H& R5 t$ ^( f
“就像花瓣離枝一樣，人的生命也會像風一樣，離開人的身體……”- a, U8 I5 `( W# O1 }) \

“……”# t' j- b) |: G9 F7 ~8 W
: G7 f/ C+ c1 }: a2 [1 H
“即便沒有風，花瓣也會離枝而去……”

“……”3 l5 L6 D: T# r2 y5 i. V) L

“人的生命，也不會永遠停留在這軀體……”
5 l6 |: s5 C: G" l) B% E
“唔。”' V) y* P( `/ r
! B9 f1 n! {' i, J, K* x
“晴明啊，你也好我也好，終將是零落的櫻花。”

“……”5 _1 D6 G; S5 F' S8 }1 t' i
$ t/ ^" u$ A+ D1 @8 ~& x- M4 g: v
“但是，正因為是終將凋落的櫻花，人才會眷戀這世間吧。正因為了解生命短暫，人才會珍視他人，才會寄情於笛子、琵琶等美妙的音樂吧。”

博雅端起身著櫻襲的女子為之斟滿的酒杯，直視著晴明說：“晴明啊，我能夠與你相識相知，實在是三生有幸。”
, v$ d, K* X, r, b1 X
博雅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博雅雙頰微紅。

“蜜夜……”

晴明避開博雅直視的目光，對穿著櫻襲的女子說道：“博雅的杯子空了。”9 e. `3 Y2 B) p7 f# u# |)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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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蜜夜的女子會意，又為博雅的酒杯斟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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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又逃避啦，晴明。”博雅說。  C! x+ V+ L1 j* J

“逃避？”

“是因為你先問我怎么了，我才正經回答你的。可你現在卻想轉移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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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也談不上逃避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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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吧，你就是那樣。”

“又有什么事？”

“你剛才笑了。”. F8 }. Y' ?/ [; M, ~#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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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就等於逃避？”. d& X% }5 H: l8 Z5 V1 {9 O, y) b5 F

“不是嗎？”+ H. C' Z8 W5 k5 S" [+ R% t( A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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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你還是用那樣的眼神來看我。”

“眼神？” “博雅呀，不能用那樣直通通的目光來看人嘛。”  g- c* v. U) @* B

“這樣的眼神讓人家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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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自在。”3 D0 w4 @+ c  \& Y3 j#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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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實話實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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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總算坦白了。”

“嗯，坦白了。”

“難得老實一回嘛，晴明。”7 e  q  S, j3 R) H6 N0 x( d

“我就佩服你。”

“為什么佩服我？”* O; J* r& z0 ?9 n: B

“我能以方術操控鬼神，但你自己本身的存在就能驅使鬼神。”8 e( r" l  D6 u' F1 A3 k%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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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驅使鬼神？”9 J5 k! O# V/ n!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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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你是能驅使鬼神的，博雅。”

“我什么時候驅使鬼神了？”7 z8 q( G8 A) o' r/ N- [3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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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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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樣？”+ f' ?) p  ?% g5 j0 d% r

“正因為你對自己的力量無所察覺，所以鬼神也為之動容，博雅。”% {9 J0 ?% {5 Q; ]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么。”

“不明白才好。”! m6 f1 w% L6 P( {: H% J0 f; g' F- 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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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晴明，你不是又想說那些莫名其妙的咒來蒙我吧？”  G, [$ L) c* e& l6 _  Z# M

“沒那回事。”) B4 O$ D. H* m( \+ ?1 k#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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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取杯在手，說道：“不如說說要緊事吧。”, f) @. S0 u( n" \;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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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緊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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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今天晚上是有事來的吧？”

“嗯，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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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點頭承認。

“我看你剛才一直對櫻花很在意，莫非事情跟櫻花有關？”' d; j) R# K6 @3 q,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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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不能說跟櫻花沒有關係。”1 R- c1 q- `5 R# ~)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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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么事？”  G2 A: K) q3 o" B  J; d

“其實是藤原伊成大人的事。”博雅說。9 ]5 z% v+ Z5 d1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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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個多月之前，在清涼殿演奏琵琶的那位伊成大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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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他曾和我一起師從已故式部卿宮學習琵琶。

算得上冠絕一時的琵琶高手。“  i' V& ?- W  k+ v$ n

“他怎么了？”4 Z8 l: z" @# n% Y2 ~$ Y7 W  o

“他這三天來行為舉止頗為怪異。”0 n+ Y$ V/ l5 w  ^, v

“怎么個怪法？”# \+ Z% M: n7 L! n' V6 D1 }. \) ^

“這得從四天前的事情說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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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博雅開始敘述事情的來龍去脈。

三

伊成和藤原兼家一起外出到船岡山，是在四天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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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在京城北面——船岡山的中腹，長著一棵古老、巨大的櫻樹，此樹今年花開得尤其好。4 s  q; j3 ^# D: j* Q

兼家聽聞此事，說道：“走一趟瞧瞧去，看好成什么樣子。”, P0 ~+ r/ m" ]6 a6 H5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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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讓人備下酒菜，帶著隨從前往。5 A) L) R. m! R! H' g"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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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邀與宴者，是伊成。於是，伊成帶上琵琶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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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一看，櫻花果如傳言所說那樣傃麗異常，眾人便在那繁花之下飲酒誦歌，伊成彈奏琵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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彈過一通琵琶之後，伊成吟誦了一首和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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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來繞彩霞，群山盡櫻花。4 w& G/ |& s) ]+ ]  U  W( M

一朝飄零落，何惜顏色改。) Z* {2 w8 g5 I9 X

“《古今和歌集》有這首作者不詳的和歌。如果說花開花落、世事無常乃人之命運，那么，古人主張春夜秉燭夜遊，實在有他的道理。”

伊成徵引唐人詩歌，深為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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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花這東西，實在是令人牽挂。”  H9 J( g* \8 D4 _* K(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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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他這樣說過。. s. @  K% \  k4 U3 v0 F- ~

四天前，伊成早出晚歸，但第二天他又出門而去了。/ j0 r1 j* Z* b: t9 r# Z-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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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回是獨自一人，而且是晚上出門。

伊成說，無論如何也要夜晚獨自一人在那棵櫻樹下彈琵琶，於是出門而去。希望夜晚在櫻樹下面彈琵琶——這種心情是可以理解的，可地點也不能沒有選擇。晚上到那裏去，路程算是相當遠的。旁人來看，事情未免有奇怪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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準確地說，他帶了一名仆童前往，但伊成對他說：“你在這裏等候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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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讓仆童在離櫻樹不遠的地方等待，自己抱起琵琶，獨自來到櫻樹旁，坐下。! A9 w: y$ v7 s. V% t! e

伊成按自己的心願在樹下彈起了琵琶，至早晨與小仆童一起返回家中，但他到家之後，卻對家裏人說：“哎呀，發生了不可思議的事情。”# u: x# N. G6 t/ Q6 {: g

他說彈起琵琶時，有人對他說話。: ?" M/ J4 W$ {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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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以為是自己帶去的仆童的聲音。但看來不是這么回事。

看不見人，只有聲音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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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未能弄清楚是誰在說話，他就回家了——伊成只說了這么幾句話，便一頭倒下，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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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人覺得，他這是彈了一整晚琵琶，幾乎沒有睡覺，精疲力竭所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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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以為讓他盡情地睡，到傍晚時總該醒了，但到了傍晚，伊成還是沒有起床。; m# X3 J- e) Y* l7 C# V&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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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晚上，他依然沒醒。到了深夜，他還是沒有醒過來。: G' j. K" l9 U: }) K/ s7 D2 @; _

把手放在他身上搖晃，也沒能把他弄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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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家人意識到情況不妙時——“伊成大人……”

不知從何處傳來一個聲音。3 B; P( b9 b( B! S9 l" o* t2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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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如約前來啦。” 是一個從來沒有聽見過的聲音。而且，發出這個聲音的人在哪裏，無從得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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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否可以‘山’字相贈？”! c, u8 E' f3 Q! R) O" L; P9 W1 q4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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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得沒頭沒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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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人正訝異之際，沉睡中的伊成一骨碌爬起來了。% ^$ i/ W, S! U+ b: J,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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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在眾人的注視下走到外廊內，面對昏暗的庭院開腔說道：“來得正好。”3 ]7 F( U( g- B8 m, T; ]/ D1 S- @

伊成抱著琵琶，在外廊內坐下，開始撥動琴弦。4 |$ S* d5 J' 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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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邊彈琵琶，一邊對著夜幕下的庭院說話，倣佛有某個認識的人在那裏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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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樣挺慘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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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想出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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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從山裏出來？”/ E  f$ v7 l" f- ?# 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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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山’字？”. e# C2 {$ ^1 W0 k  w0 [( b

在旁聽者看來，這些話簡直就是自言自語。

就在家人不知所措的時候，琵琶聲忽然停止，伊成當即躺倒在廊內，呼呼大睡。2 ?+ Y2 D# M9 e8 A3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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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伊成又接著睡了一晚上，到了早上也沒有醒來。

中午過去了，又到了傍晚，又到了深夜，伊成還是沒有醒來。% Z, n+ ^- h0 |;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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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粒米未進，兩天下來，伊成消瘦得驚人。' u  u' V9 I0 E1 ]$ H" k6 v( k& d

夜深了，不知從何處又傳來說話聲。

“伊成大人……”2 Q& _3 N9 N. `1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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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得見聲音，卻看不見蹤影。. _' m# a" E+ W. ]

這時候，伊成又一骨碌爬起來。& X# L$ K3 z; v" E1 Z/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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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況與昨夜無異。伊成又帶著琵琶來到外廊內，坐在外廊的木地板上開始彈琵琶。又自言自語起來。9 @% N5 }5 v/ q( s/ \2 z

與昨夜不同的，是伊成的視線。

伊成昨夜自言自語時望著較遠的地方，而此刻則望著稍近的地方。& m5 k. t9 v: u, \- b* y1 F4 {&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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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想離開‘山’？”

伊成面對空無一人的庭院說道。5 D+ {* R3 ^6 w, c+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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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伊成彈完琵琶便又昏睡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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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睡眠中，伊成越來越顯消瘦。" h% o- f6 c, h"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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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家人也產生了不祥的感覺。" }( j2 Q3 @0 |/ g4 ?

肯定是有什么不好的東西附體了。

不採取措施的話，伊成怕是有可能被那不好的東西奪去性命。, L" O  t6 N0 m5 U9 _% F& B!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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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伊成大人家裏今天就派了人到我那邊，一定要我來找你商量，晴明…

…“博雅說。; n5 ]' O- W6 c

“可是，他被呼喚名字的時候答應了，這可難辦啊。”% O$ ?$ T6 A- Z0 `

晴明放下酒杯，低聲道。" z( }. W. \! J7 p!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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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喚名字？”博雅問。- w) ~4 p+ E3 Q, I; M

“即使被呼喚了名字，你不答應的話，這呼喚聲等於隨風而去了；但若答應了，就結下一種叫做‘緣’的咒了。”, R! u, }9 Y" q9 B1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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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咒嗎？”5 e+ O8 \( L# A( s3 r

“是咒。”3 ~) N$ f4 k! K; e

“那該怎么辦？可以明天就去伊成家嗎？”7 G) q: p, r% y; ~2 @; X

“不。”5 C  p+ \/ ?9 s+ {5 }

晴明輕輕搖了搖頭：“還是今晚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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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便嗎？”. X! B6 \1 {2 f/ L; ]9 f

“沒關係。這種事還是盡早為好。我們大概能在那個聲音來呼喚伊成前到他家吧。”6 Y6 w( m! v( m  M  v, ]

“嗯。”' g. a" Y% a. e- m6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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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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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J  N  O- X1 s,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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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8 E% z0 ]7 f6 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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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 D) W, L' z# r; n7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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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琵琶聲琤琤瑽瑽. 伊成坐在外廊內彈琵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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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如水，從檐下射入的月光，使伊成的身姿在昏暗中凸顯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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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和博雅躲在屏風背後，觀察著伊成的動靜。7 N/ c) }& i9 W# {: B, Q1 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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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與此前一樣，似正與庭院裏看不見的東西對話。9 o! o: {8 s8 M+ {  B& F0 @+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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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什么？我不明白你說的話。”

伊成邊彈琵琶邊說。$ e5 E; v2 Z7 ^1 K( w1 U% ]0 j$ X2 V!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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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想離開那座山啊。”* Y. R$ c: K  A*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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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喜歡那首《古今和歌集》裏作者不詳的和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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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山’字好？”) F* H7 k& ?2 z% e, H# {5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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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既像是自言自語，也像是對跟前的某個人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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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博雅遍視庭院，都不見有人的蹤影。

默默望著庭院的晴明低聲道：“原來如此……”8 M8 ^, F9 w  r' B*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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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原來如此’，晴明？你知道了什么嗎？”

博雅對晴明附耳問道。- `6 m( }* ~6 Z- ]. r! D( h9 Y

“嗯，多少知道一些吧。”

“你知道一些？我可是完全摸不著頭腦呢。”

“你這樣子當然是難免的，因為你看不見那東西嘛。”6 ?3 Y0 D6 J3 d1 a/ {9 ]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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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東西？晴明，你看見什么東西了嗎？”% F) Q& R( T$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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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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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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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每天晚上都來伊成大人家的客人的模樣。”; u$ W' p9 I* o4 U6 T" S4 a&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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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客人’？我什么都看不到。”

“想看嗎？”* q* [( {2 g7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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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能夠看見嗎？”$ e8 ~9 G# v" ~3 D9 Y' s0 T

“也行吧。”  U* }* p& h  X" @

晴明嘴裏應著，伸出左手，說道：“博雅，閉上眼睛。”8 n4 u! w1 z# E, C8 U4 h4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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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一閉上眼睛，晴明便把左手放在他的臉上。$ Q0 |6 K% o9 h1 B# x

拇指按著博雅閉上的左眼，食指和中指按住右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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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的右手托住博雅後腦，小聲地念起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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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將雙手撤離博雅的頭部，悄聲道：“睜開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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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緩緩睜開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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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雙眼睛隨即瞪圓了。: k7 }% N9 X3 W' a% F2 v"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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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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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強咽下這一聲驚嘆。* K# P+ T% F# G+ n: K

“有人……” 博雅沙啞著聲音說。$ P3 I( h2 m- I+ I* a1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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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目不轉睛地注視著眼前的情景。

坐在外廊內的伊成前方——庭院裏的樹叢中，坐著一個人。! j3 V$ C8 L!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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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個身穿藍色舊窄袖便服的男子。歲數是將到未到五十歲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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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男子坐在泥地上，正與伊成交談。# H- J8 L( E3 U: @, x' S$ w

男子的額頭上有點特別，像是寫了字。" c. e; F5 H4 I

“晴明，庭院裏的男人，額頭上寫著什么東西呢……”* u0 F9 ]  V: C% U$ k)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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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個漢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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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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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自語道。

坐在庭院裏的男子的額頭上，有毛筆寫的一個“山”3 J7 V" l4 h/ u, }6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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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

“博雅，這事說不準會意外地好辦呢。”晴明說。( m$ R' d- a( i4 q8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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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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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晚上不必做任何事了。暫且由著他。”

“不會出事嗎？”2 ~. J! W' t0 ^3 a

“哦，這一兩個晚上不會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伊成大人可能會再瘦一點，但性命應該無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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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們要做什么呢？”( {* v6 W( F* M: G0 O% c

“明天去見見那位大人。”

“哪位大人？”  ]6 C) J3 e8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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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做什么，也得問過那位大人再說。”

“你說的‘那位大人’是誰？”* B+ O5 P( ]# y" @

“你也見過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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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6 T) ]; ^- q. [% o) Q  K! w
7 K! z8 u! b% Q; Q* t3 ~
“是我師傅賀茂忠行大人的公子賀茂保憲。”睛明說。

五( q6 {0 x1 F1 ]! G: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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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晴明和博雅並排而坐，與賀茂保憲相對。- v8 e% k+ @( B/ g(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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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現任谷倉院別當一職。他父親是陰陽師賀茂忠行。保憲原先也是供職陰陽寮的人。他仕途順利，當上了谷倉院別當。

本來應該是保憲與晴明並排而坐，與較他倆官位高的博雅相對，但這次三人碰頭沒有考慮這些。1 s' {) d" a- ^" N; v+ x

這是在保憲家裏。# J* |# l  a( t0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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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穿一身黑色便服，一副無憂無慮的明朗神情，面對著晴明和博雅。

他左邊肩頭趴著一只小小的黑色動物，盤成一個圓圈在睡覺。

黑貓。

但是，它不是普通的貓。是一只貓又，也就是保憲使用的式神。' ]6 |% `" x% i4 }; _3 O2 C; V

三人剛剛寒暄完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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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今天光臨寒舍，所為何事呢？”保憲問。4 y& u1 m& R-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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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件事想請教……”

晴明略低一低頭致意。- b8 K1 }% f" g6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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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保憲問。* G7 D4 ]- ]( N5 i: W% N

“近來你可曾施用封山之法？”/ e5 S' |% ]. c1 a0 ^

“你說‘封山之法’？”/ W9 {! h3 ?: o; W% Y7 e

“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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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嘛……”+ d. f) ]0 `8 _# @* V

保憲的視線望向遠方，思索了好一會兒。3 R2 R: a+ T5 I: o9 B1 Y2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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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說近一兩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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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應該有三四年的時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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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如果是這樣的話……”

“你還記得嗎？”& R' P3 h: D% h' o0 d6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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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至於不記得。”4 Z) \# y2 I8 q; A* u- F* J

“是什么時候的事？”4 Y  n/ `- B. a" n$ o

“等一下，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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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我說出來其實也並沒有太大關係，不過我還是想問一句：你們為什么想知道這個呢？”) `' Q; x3 S5 o

“據我所知，那封山之法，賀茂忠行大人只傳給你我二人而已。”  M* K  z8 z( N/ M6 R; J/ u$ L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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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有人使用了封山之法。”. }) v: J( c) g* f  I7 D8 A(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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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Y4 X8 ^. v/ S! |+ D1 ]0 B3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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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傅已仙逝，現今能做此事的僅你我二人。既然我沒有使用過……” “就是我做的，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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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1 t9 I0 {: b8 E, X5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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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點頭。6 i+ D- k4 J4 e: \" ?

“的確是我做的。”

“是什么時候呢？”0 G- n8 U  x/ P

“早在五年之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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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經過究竟是怎樣的呢？”' B& D4 N3 E% ~8 ^# @

“我會說的，但此前你得先談談你這次的事情。你說完我再說。”

“好。”2 Z/ ~1 l1 J, a% ^5 Q( q& z

晴明點點頭，把昨晚從博雅那裏聽來的事講了一遍。

“原來說的是那件事啊。這樣的話，恐怕真的是得讓我說。”保憲說道。  n: a* H/ X4 ~3 p, N!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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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回到剛才那件事情上：五年前是怎么回事呢？”

晴明這么一問，保憲答道：“不就是那男人的事嘛，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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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人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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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問的是博雅。' z3 n' s( W3 m: b1 X

保憲這才察覺到博雅正好奇地望向他。

“噢，我忘了博雅大人也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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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用右手撓撓後腦，苦笑道。

“這是指聖上。”

保憲對博雅說道。

和晴明一樣，這保憲也將天皇稱為“那男人”。而且是堂而皇之，沒有任何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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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五年前，有人詛咒過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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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3 {, ]8 T0 H- I6 J2 b4 \# f

晴明點頭。

博雅對保憲稱聖上為“那男人”頗為驚訝，但他沒有像聽到晴明說這話時那樣予以規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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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靜聽保憲的敘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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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上連續三天三夜痛苦不堪，就召我過去了。”, \; X  p4 _) L# Y

“然後呢？”, }5 F: G) Q+ C#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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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射出了回頭箭。”

“哦？”9 s1 q, F$ K; a; X
# {  L, ?! W! z5 Q
“我把白羽箭射向空中，把詛咒打回頭。因為那支箭飛向船岡山方向，我追過去一看，結果就追到那棵古櫻樹昕在之處。”
0 ~6 d4 E* s& x- i
“噢。”) |$ q: L: K! O
2 S4 K0 J" d2 J; @
“一個叫海尊法師的陰陽師被我的回頭箭射中胸部，倒在那裏。他已奄奄一息。/ `* V$ S9 ]0 s; U; T  D

我打算趁他未斷氣前問清情況，便問他是受誰之托…。.，‘“他怎么說？”

“這個陰陽師說，誰也沒托他，是他自己要那么幹的。* [% Z$ r$ R' Y
% e$ j& \* t( _' i/ G) Z( V" x
當我問他。為什么要詛咒聖上時——“: U4 _( I! x# o* P

“他怎么說？”
% ^+ Y9 s3 |* A- H( {$ \, J
“他沒有回答。”: f  h# w. I6 P( k5 |

“哦。沒有回答？”2 K% _( v5 p6 b% x

“海尊恨恨地瞪視著我，意思是說，他死了也不會放過我吧。”3 o2 I% J8 X1 {4 E$ l1 z
, g# C; {* a8 q" r( a) m( x2 Y
“那么你……”2 o! d2 `( y5 O8 A

“我不怕他作祟，但我也不想以後跟他糾纏不清，便作法讓他不能作祟。”7 I2 }& \+ `+ U! J  @4 T" M% G& [

“於是，你就封山了？”; P6 |& g& A1 `2 M3 g

“沒錯。我把海尊的遺體埋在了那棵櫻樹下。”

“這樣我就明白了。”

“可是，我並不知道事情發展成那樣。”7 K: |5 ?4 u% u7 F1 c' y, J( }

“請問。保憲大人……”' A* t. V5 F& |* R1 O

“噢，什么事？”
; k. \" O3 D6 A3 y; h
“此事可否交給我暗明來處置呢？”- e! S/ V* U4 V( W- w8 f! q, b3 L

“可以。就由你來處置吧。”$ f, k6 O$ A3 u/ ~# ~3 [

保憲點頭應允，他身體略為前傾，說：“不過，晴明……”

“什么事？”

“請允許我再到府上喝酒。”) Z9 C  @; @, v/ B! a0 h+ c
1 b  u/ u$ k* B7 {9 o( {; [4 W2 L
“隨時歡迎。”

“我喜歡上你那裏啦！可以很放松地喝酒。”4 p; R9 j" v, I3 ?/ |& z
' I) }, p5 N5 ~5 B7 I# k
保憲滿臉微笑。/ N# I5 W1 V! L

他的肩頭上，蜷成一團的貓又睡得正香。  s8 W" W6 c& _, h5 ^6 ^0 b
& M0 o2 a+ K8 l. j9 m
六( ~9 u) s% a4 i8 d3 U
( N* U$ _1 a* {; z& |. C0 |
來到船岡山的那棵櫻樹下時，已是晚上。: V6 G; ^* k, J) a

櫻花花瓣自枝頭紛紛揚揚地落下。8 L# I/ [0 @! R9 r9 R6 k4 ]1 _
5 y+ A4 B* ~% c* Y& z
博雅和晴明撿來枯枝，在櫻樹下生起一堆火。又用帶來的鐵鍬在櫻樹根旁挖掘起來。

火堆旁坐著蜜夜，她將硯臺放在地上，正在研墨。

月亮升起來了。

博雅鏟了好幾鍬，開腔道：“喂喂，真埋著人呢，晴明……”" ^* e8 ~4 r+ {0 P) h( }
; a2 l: ~- j, Z! G" ?0 A+ e
“是海尊法師吧。”晴明說。! d! i5 @5 _+ s# y2 x% ?1 Y
( T6 I2 s1 c& N- L8 I* H
不久，這具遺體被掘了出來，擺在櫻樹下。

就是博雅在伊成庭院裏見過的那個男子。
5 r7 g+ x4 W) y! ?! Q
櫻花花瓣飄落其上。

“晴明，這事挺不可思議的吧？”博雅說。: ~# J  d, T( u+ O. ~) |! y

“為什么？”晴明問。3 K* b; K5 y9 r3 U* x4 h( x% _% f6 Y

“就是這具遺體呀。說是五年前埋下的，可它既沒有腐爛，也沒有被蟲子吃掉。”

“是因為施了封山的咒吧。”
' K! d( o9 M" u
“封山的咒？”) e/ x5 N3 }( B& W6 i' s; K

“對。”9 N7 w" w6 n  O' F& o- u0 M

“這個說法我已經聽過好幾次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就是它。”
' f& u6 T% s9 U$ c6 D
晴明指著遺體的額頭。
; v& a9 _+ [8 A) n& A7 {: `
那額頭上是博雅也見過的漢字“山”。3 [8 Z) [! M* J+ e

“凡被施此咒，魂魄是極少能脫離軀體遊走到外面去的……”: Y$ r- q3 h' J; g/ q$ z' z
- v1 g) i/ N, Z2 J+ |3 d3 ]; f
“……”

“即使死了，魂魄仍被禁錮在肉體之中。不能前往來世，肉身也無法腐爛。”( c1 M; O$ r3 z) c# D, {
! `* y+ W0 l- H4 `
“但在某種情況下也能逃出來吧？”; Z4 Z1 Y  k1 ?: J& z+ W4 D

“對。如果能跟伊成大人演奏的那么傑出的琵琶音樂結緣的話，便可以跟隨著音樂脫身而出了。”
  ]: i2 R7 b' ~) Y; Y3 t- s
“於是海尊法師就……”6 d3 j  Z7 g- V9 O. r
* f  G) j3 R6 a6 @
“……呼喚了伊成大人的姓名，結緣了。”
7 D0 j- e7 o8 y7 d' P
“但是，為什么是伊成大人呢？”

“是啊……”
9 O; J$ ]7 Z+ J6 H3 u
“哎，晴明，你已經知道了吧？”! }* [( W: j/ S. b8 v

“噢，大體上知道吧。”

“那你就告訴我嘛。”

“不，這事與其由我來說明，不如找個更合適的人。”

“是誰？” “就是這位海尊法師嘛。”
7 h% l+ g5 [7 q- O6 \) a
“什么！”

“加在海尊身上的封山之咒稍後就會解開。這樣一來，由海尊法師自己來答復你，豈不更好？”
. W# T" A( ^2 E5 [
“……' ，”說實話，就連我也還有不明白的地方呢。“* g" y3 ^6 t( v  [- A8 ]

“喂，喂，晴明……”7 O& a3 C% ]/ Z2 @7 J
5 ]# b0 h2 {6 F8 X9 A. d! d2 ]% N
晴明背身去向蜜夜說話，由得博雅連聲喚他。
6 h, g9 G$ s8 H' r$ b! z
“蜜夜，準備好了嗎？”
2 g5 b# n; A! t8 b% A) F! I& b
“是！”8 ?, f& k, s' D/ m
7 p7 z4 i+ |- C6 d+ V2 e. _
蜜夜略一低頭致意，然後遞上蘸好了剛磨的墨汁的毛筆。* y- l. T1 T" x# L. ^$ I
$ \' Q5 t! h  w) U' _* D7 \4 l
晴明接過毛筆。

“你這要做什么，晴明？”& }# z0 h, \% \
9 E; j8 m1 p- U0 d* J- P
“就是做這個。”' A# |! d9 Y: l8 b

晴明用毛筆在海尊額上的“山”字下面寫下了另一個“山”字。( b+ y% l% j! Z5 r$ \0 x( H

“山”字變成了“出”字。
5 _' S& l- E* D# y9 \: {9 }0 A
“這樣就行了。”
# G( M" E; z7 y2 C6 s7 w
就在晴明嘴裏小聲喃喃著咒語時，海尊的遺體緩緩坐了起來。1 Z' x8 l+ t( {: z; `) v) z! p5 B
, D8 _5 v9 _, R9 q
“晴、晴明……”$ i, ?, Q' y7 ~# G5 z
* i8 `4 U8 K7 T6 W2 m7 U
博雅啞著嗓子低聲叫起來。

“不用擔心。”睛明說道。  z: R! I) d1 @; `+ O

海尊緩緩地睜開眼睛，看看晴明，然後注意到落到身上的櫻花，便抬起了頭。6 I9 ?" k: b3 O7 X4 D7 W

“櫻花嗎……”
& D$ j; c* I; ^- g, S/ u" W( _( \
海尊喃喃道，聲音顯得幹涸。
  Z+ N. q4 i0 A# `- @2 V
然後，他把視線慢慢移回到晴明身上。

“我看見的是……安倍晴明大人？”1 Q5 N( E! y* j+ u

聲音像風吹過幹枯的樹洞。5 ]4 {) I+ d% N
# @8 R+ W9 W, k
“是海尊大人吧？”8 m  \; z0 v+ I& _
: b# f( ?4 L6 F* P
“是。”+ K( R3 U7 x) W+ [! m" N# D  h

海尊點頭。

“我被施了封山之咒，今世和來世都去不了，被埋在此地整整五年……”

“於是，你聽了伊成大人的和歌與琵琶……”1 m; y, [# A- }2 g3 e' P
$ [# l: U% c* T8 z8 |
“對。”& Z, }: Y- u/ o" ?0 B
, m. s4 [3 }9 O! G1 r1 E
海尊又靜靜地點點頭。
# W0 m, }( p4 A0 J/ q
春來繞彩霞，群山盡櫻花。( g, S6 i/ X* s

一朝飄零落，何惜顏色改。, F* E1 `8 G; O9 {4 p/ b7 l

海尊沙啞的聲音念出那首和歌。0 [" d' `+ U- U, U/ l* \0 L% r, q
" H2 q; x, r4 R1 A' V
“我無論如何也要得到這首和歌裏的‘山’字，便與那琵琶聲結了緣，每天晚上悄悄前往伊成大人家。”

這樣一來，海尊額上的“山”字就可以與和歌裏的“山”字重疊，成為“出”
: {' h# P: [% e, g% y1 b* `4 K8 w, a
字。$ Q' q( T0 b5 P5 ^7 _) ?# \' H
) C8 Q) `* g0 R! H7 i% M& s
“原來是這樣。”) I9 N6 v' k' R% m1 o

博雅終於明白似的點點頭。( ~; I/ s4 ^9 }8 _* a+ {  V

“但是，我還有一件事情不明白。”晴明說道。  R- D+ s0 u' ~0 ^9 I

“請問吧。對於為我解放魂魄的晴明大人，我不會有任何隱瞞。”+ d) t; \/ @8 ^6 `* K
# p. G( U' G) E- X: Q
“五年前，你為何詛咒聖上？”
7 _, x3 i9 @. W
“原來是那件事啊。”9 X8 l, J9 ~8 l0 r( a: @! Q, k& L( ?

海尊唇邊浮現出一絲笑容。, y1 ^9 z) ]2 D8 S. E, x
/ p0 m0 m  U) D& h7 A6 Q
“我想要錢。”

“錢？”* q  }/ F% n: h8 t/ }$ ]# c

“錢，和欲……”

“欲？”

“詛咒聖上並非出於仇恨。當時，我目空一切。心想，反正我下了咒，也沒有人能打回頭。安倍晴明、賀茂保憲等名聲在外的京城陰陽師都不足懼。在他們一籌莫展之時，我便親自出馬替聖上解開咒語。這一來，便名利雙收了……”6 ^$ v3 W+ I7 L5 g

“結果卻被保憲大人把咒打回頭了，是嗎？”$ F( O+ r1 Z% `2 K
( S3 O6 k" D6 g! u- c+ q9 S
“是的。”

海尊點頭。7 N5 P1 D) X' B

“正因為我很不甘心，說要作祟報復，才落得這個下場。唉，實在慚愧得很…8 a8 U& G! z: ]7 u/ \) c
( m( e2 G- c) g& r2 q8 X
…“4 I0 i7 ~  b) Y) u5 H
4 d! I- R) _: i, t. c
海尊望望晴明，深深施禮：“非常感謝。”# E( R6 ]: ?, H3 |  X2 P

他抬起頭說道：“這樣，我終於可以踏上旅途了。”

櫻花紛紛揚揚飄落下來。

“多美的櫻花啊……”1 `) e3 e9 e, f3 R

海尊喃喃著。
! d* ~/ Z. ?2 ~0 t) b4 n
“請轉述伊成大人，他的琵琶彈得太美了……”- F9 Z3 i3 i/ A) q: l3 p
2 W$ U0 K* u! l& d& b7 C
海尊雙唇吐出這句話之後，悄然抿合。$ m% ?9 O, n+ x, F- q

他直直地仰倒下去，變成了仰望櫻花的姿態。
: D7 l! J, G$ f7 m; b2 U" K
唇邊帶著一絲笑意，海尊的雙眼緩緩閉合。4 e# _8 _* z' m$ j$ W
1 t$ _1 ^9 b. \  u8 U( j9 N" }; e
櫻花積在這張臉上。$ G! c2 Q8 @) d
0 C; `' k% M4 i9 G0 D
海尊的雙唇再也沒有動過。

“他終於走了……”% {( _/ l7 b; |

博雅喃喃低語。
% p  t4 R+ r$ M/ @0 Y( H
“嗯。”

晴明低低地應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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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

發表於 2007-8-27 12:03 AM | 只看該作者

飛仙. |2 d% m0 y9 ?8 x/ J" K& Y

% N' B/ H* L& S
一5 w' V: z1 ]" H/ d; z) c0 i
# y( s) d3 f& T7 F  V
兩人在淺斟慢酌。( ]+ I3 K. ]2 m5 m% v' S, W
. _/ C  Q9 m) [
時已過午，陽光仍照射著庭院。1 t  y3 l7 C' I6 ^0 ^$ s9 O, `: v
" z- Q$ ^2 {( {- L) q. W+ G
庭院一角，有一個沼澤似的水池子，好幾只蜻蜓在水面上飛翔。

蜻蜓翅膀的扇動幾乎難以察覺，它卻能懸停在風中。' K, M0 H' H7 |
1 U! m" e. {1 P5 r/ x6 _
或左或右地俯衝著，捕食小蟲。+ a: ^' ?& G3 V+ p0 H
3 G# T- F4 R0 x# z$ q1 T" X
梅雨已經結束。
6 ^* I2 O8 F! X. i4 |
已是夏日的陽光紫色的菖蒲在水池邊開放著。
- B/ N& P$ y) I; t) U7 n3 Y( W
葉尖上停著幾只蜻蜓。1 n$ q' S0 C( Y3 m3 @+ h. d

如果太陽再偏一點，就會涼快許多了，但此刻依然炎熱。
8 t: |$ }; N/ U; \7 x7 W" U; u" N
這裏是位於土禦門小路的安倍晴明宅邸——晴明坐在外廊內。與源博雅喝著酒。# \8 C& }. E: M# @  i  a

晴明一身涼爽的白色狩衣寬松地包裹著身體。- {, _1 q9 b. |* C6 z1 o9 e

他額上沒有一絲汗水，倣佛對炎熱渾然不覺。- f7 L5 W  k! U9 H' H, L

他的紅唇不時觸碰右手端來的素白陶杯。沾酒的唇邊。總像帶著一絲微笑。
: z+ p6 f# m7 R% k  f8 i' S
“真是不可思議。”9 c; u. Q  [; M' P0 K
' f: p9 F. p* F+ Y
博雅杯剛離口，便望著水池的方向說開了。

“什么事情不可思議？”
/ P* `6 F4 l5 z8 I9 I3 i! Y
晴明只是將視線往博雅身上一轉，說道。5 @: F; ^1 R! t, U  C, z3 C

“蜻蜓呀，也看不見它的翅膀是怎么動的，卻能在風中那樣懸停、疾衝。”

的確如博雅所說，蜻蜓時而在風中懸停，緊接著突然轉彎。衝向水面。

“也不知怎么能設計得這么好。自然之妙真是無與倫比啊。”( f$ c( i' ~# v4 y* Z4 F; h
9 U' i+ v8 I% A; v. `* e
博雅感佩地點頭讚嘆。3 N" M3 f4 m: {& h- ]2 m9 V

二人之間放著盛有鹽烤香魚的碟子。% P  V- H: E0 n$ S, E
! r" a' F; L0 Y* f
幹手忠輔送來了從鴨川河捕獲的香魚。
  v3 a4 }* H8 [
因為晴明在黑川主事件中救了忠輔的孫女，所以每年到了時節，忠輔都以香魚相贈。$ E( @$ [' e$ a8 V4 }9 M

晴明把手伸向烤香魚，一邊對博雅說道：“是時候了吧？”

“什么時候？”

“博雅呀，你今天到我這裏來，不是特地來讚美蜻蜓的吧？”

“對，對。”! |& ^: d4 [3 G  ~4 J

“是有事而來吧？”2 L- Y# |5 A3 Y7 N6 ]

晴明說完，雪白的牙齒咬了一口手中的香魚。

烤香魚的香氣飄散到風中。; X5 w  M" ?4 o' v" x( i* R# P
4 ~4 ?5 }% y" [( F0 X
“晴明，是這么一回事……”博雅說。 “不外是坊間盛傳的宮中怪事吧？”- l$ Y( ~- d* J( q- _& t
" k8 ?) T) s' F% V' O" f
“怎么，你已經知道了？”
# w# t5 K% L9 n/ b1 }. Z) _5 @
“四天前的晚上，兼家大人也在清涼殿目睹了怪事。

對吧？“9 V5 o- @2 g# k9 K
+ {$ I. G" }) ]  n1 S
“就是這事，晴明。近來宮中凈是發生莫名其妙的事呢。”
. `1 {- m7 j% [+ j0 {! x. V. T  e
“還有酒，慢慢說吧。等談完也到傍晚了，多少會涼快些。”
! T9 b8 s; `# u/ J; s' M
“是啊。”

博雅點點頭，開始講述那件怪事。

二" k" W3 \2 ~9 Y/ G% ~- i( i5 J

最早聽見那個聲音的，是藤原成親。
0 N0 K& Y0 G! I0 T/ }$ t6 P
約十天前——值夜的晚上，如廁的成親在返回時，聽見有奇怪的聲音。& |8 W" F7 X/ ~' G

“喲。這可怎么辦呀……”

是這樣一個聲音。
; W, K3 l) F" Y( e+ }% L/ Y- C
一個沉痛的、虛弱至極的聲音。
: l! s$ \, Y; B7 |+ S+ q
在這樣的夜晚，究竟是哪裏來的什么人，在說什么“怎么辦”呢？1 R8 V/ S# z5 @' c

這是藤原成親從渡殿走向清涼殿時的事。
& O) V8 h& ^( T  U$ C
正當他想：咦，這樣的深更半夜裏，會是誰呢？結果。那聲音又傳了過來——“實在是太難辦了……”
9 I1 Y; w5 x6 ?/ N! u9 g
究竟是什么要怎么辦啊，是誰在這么為難呢？, l7 O9 i8 R; P$ ]
* u' u7 n, }$ r! G
雖然還有其他值夜的人，但不是他們之中任何一人的聲音。5 h7 e1 v& M# _

不知不覺間，他就像被那聲音吸引過去似的，腳步朝那個方向邁去。

是紫宸殿的方向。
5 \8 H/ C1 U  t% E
走在紫宸殿的外廊木地板上時，那聲音自上方傳來：“來者何人？”

聲音並非來自紫宸殿內，而是由外面、且是從上方傳來的。大概是從屋頂上傳來。
6 ~/ v- M$ h( W2 J4 [3 e
有人在這樣的時刻，爬到紫宸殿頂上，在那裏自言自語。
  ?/ Y) i3 t+ w$ J0 I
那高度並不是輕易能攀爬上去的。

肯定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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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可能是鬼的那一瞬間，成親的身體不由得戰栗起來。
7 W2 w5 ^8 i( }8 o, }3 m) V' g. c
他返回值夜的人那裏，匆匆報告了這件事，眾人隨即決定：“好啊，我們就到紫宸殿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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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雖然這次人多勢眾，但來到通向紫宸殿的渡殿時，眾人卻止步不前了。9 {& G4 \- w, V- B
4 T6 R) j. p7 b( U  d3 `1 O5 n
因為眾人聽說可能是鬼，都害怕起來，腳下不敢挪動了。
( z3 }6 W; w- S3 s
眾人停在渡殿，成親從檐下舉目望向紫宸殿方向，只見屋頂最高處有個朦朧的影子。

“就是它吧。”成親說。

“在哪裏？”。 “啊，真的有啊。”6 H, h8 T- E' [8 \- {  x3 ^3 |: k
: D7 C! `: r3 A" `9 p* V* K: _  o! w9 _
“會是誰呢，在那屋頂上？”

正當此時，半邊明月閃出雲端，那個月光映襯下的影子似是一個人影。1 D( ~( U: \, F: c/ o
4 n: D5 r# g( w& L7 D9 {. D/ P$ \
似乎有人爬到屋頂最高的地方，蹲在那裏不動。

“人怎么會爬到那種地方……”

“所以才說那是鬼嘛！”3 E- m9 {7 W( Z# h' x
% Q. k6 j/ m% f: @4 ~& M4 p
就在眾說紛紜之時，有人“啊”地叫了起來。

原來那個黑影動起來了。2 D' T9 J; |' ~7 J  p, U& a7 |

黑影沿著屋頂的斜面“嗖”地滑下來。當影子滑到屋檐處時，又隨著慣性“呼”地彈向空中。5 g7 X! e& k+ h+ e8 P) c' x7 J- T
# M# P% n( [. l* a2 C
“哇！”! P# z4 O  U- O7 z# P* G+ b9 m

見者無不驚呼。0 f7 W  B4 t) R' B5 j3 g

照理那影子要“啪”地摔落在地面上了，然而那摔倒聲卻不曾響起。
+ g2 [. W3 @5 N8 V$ n: [6 d+ @% I
那影子就此消失無蹤。" D. m2 ?2 s  V8 W9 o3 }$ Z

從那天晚上起，在宮中聽見怪聲的人越來越多。4 j2 I% u$ I8 `4 L

“遍尋不獲啊……”) @2 q! O+ q  y' V! I! b( B

“所有的地方都找過了嗎？”* _6 @0 e- Z. W$ F; d. J/ K2 y/ I
1 w! e% Z" k3 z7 X$ T
“唉……”
/ ^7 r4 x0 A, |- }9 F9 ~* I
“實在沒有辦法。”
  M2 Y. i  t6 ~+ z6 Y" \" `% `. _" ~
據說聽到的是這樣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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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傳，有一天晚上，有人在月光之下，看到一個紅色的東西在宮殿上空悠然飛舞。1 ]" P8 S+ n7 k
# F& _* R$ K4 U1 s2 a# K; ]
偶然遭遇此事的平直繼讓人預備了弓箭，彎弓射出一箭。
& p" O+ q1 C/ D0 Z+ r, L" O
利箭正中那紅色的東西，它搖搖晃晃地掉了下來。7 g& b$ a& k) s8 s7 X! E9 f1 ]/ {

“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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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趕過去一看，竟是侍女穿的櫻襲紅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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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有一天晚上，在大內的北面，巡夜的人發現了一個跳著走的人影。這人影“噗、噗”地跳起足有七尺高。# u3 G% d0 G& v' F
# V2 t# S# x! f' _$ _9 S
“是誰？！”! x) g# C& l  [; t  y/ S' G
' ^) ~0 c) w, C; f$ Q
當值夜人喝問時，那人影並不回答，而是跳到附近的松樹上，攀著枝幹，消失在樹上。

“別讓它逃啦！”. L+ S7 _$ x' B' @% k

值夜人喚醒眾人，圍住那棵松樹。6 S4 x' q+ y5 O
, y0 u8 L  Y$ \
附近無樹無屋，地上又有近十人圍住，樹上的人下樹逃走應無可能。
- b4 r; ~4 u* g
雖然弓箭在手，但正巧月亮隱沒在濃雲裏，樹上一片漆黑，甚至無法分辨出樹枝、樹葉與人影。
. Y5 U! R* O* M; P0 C1 A
就在此時，有石頭從上面丟了下來。
: n0 o5 i; T  s6 k) R. |
一塊、兩塊、三塊……9 }, U5 }3 B2 @7 v$ Y" X7 G1 n

不知何故，松樹上的人把帶在身上的石頭扔了過來。
( d6 j% P3 Z( F7 c. w
“敢來這一手！”! N: g5 I0 T  v0 B! J& f
1 `* y) b9 b- i1 C, I9 s7 {
眾人彎弓搭箭，估摸著往樹上射去，盡管有箭插在樹枝上的聲音，但沒有命中目標的感覺。

“不要著急。”0 x0 K: t, q, c% o/ g) V
( A! n4 e0 {+ e' e# T" A
照這樣一直包圍到早上，等天亮了，樹上是什么東西，也就真相大白了吧。7 f1 v- p5 P) v1 u# m
5 I" Q7 q$ k% f4 f7 s" G9 O
於是眾人通宵等待，到天大亮了一看，樹上竟然什么東西都沒有。

有人爬到樹上去看，只見到昨夜射出的三支箭插在樹幹上。

樹是被十來個人團團圍住的，根本沒有逃跑的機會。( @9 X! ]: C/ R% Y, I3 x- c

究竟它是怎么逃走的呢？0 M2 u; Z$ p7 }% A" R3 ?$ h7 C4 @
+ o: X6 a8 }( |9 o
結果，大家得出結論：那不是人，應該是鬼吧。按理來說，人是不可能蹦起七尺高的。& E  q- M' x3 _* g6 U( P7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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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兼家遇到的則是這么回事——有入夜訪兼家，來者是藤原友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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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來告：女兒的病情越發沉重了。* r/ q6 u: P9 G: Z, O9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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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前，兼家和友則在宮中碰過頭。

當時談到了友則女兒的事。友則的女兒名叫賴子，今年十七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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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不久，賴子就患了疝氣。”  P3 ~9 o. `- r' h6 U

據說情況不妙。# P7 k8 Q+ w, M5 R  k2 Q

“不吃東西，一按肚子周圍就很痛苦的樣子。”9 K/ ^9 T  N7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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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因為疝氣的蟲子進去了吧。”

“我也是那么想，便從典藥寮取了藥讓她服下，但完全不見效。”

“噢，我倒是有好藥。”; V& M4 @# |$ [5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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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兼家把隨身帶著的藥給了友則。

三天後的晚上，友則來到了兼家的家裏。7 J5 A7 V' P7 _( G( ?: N(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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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樣？賴子姑娘的情況有好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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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她的病情還是完全沒有……”2 |0 M: H+ w' j4 @,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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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她服藥了嗎？”; D4 C/ L3 B; p: `

“讓她服了，但不見好轉。”

“沒有好轉？”- V* D) D8 A" J4 y

“啊，疝氣蟲子倒是治住了，但這回又得了別的病。”0 W7 h, ]9 c& k( ]

“別的什么病？”

“是狂躁之症。”: b# v1 j2 {9 M/ B

“狂躁之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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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用了您的藥之後，她好像被什么不好的東西附了體，變得喜歡往高的地方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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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本來光喜歡爬高也不要緊，但賴子卻還要從高處往下跳。”( x" t5 c0 G6 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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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

“是的。她從庭院的石頭、外廊往下跳時還行，可後來就要從樹上往下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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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Y0 i1 J: ^  e- G

“啊！”

“我們制止她她還不幹。今天嘛，趁我們不注意她就爬上了屋頂，從屋頂上跳了下來。”, S$ _4 Y% z% u3 d5 J8 M4 k

“竟然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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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下來時摔著頭，昏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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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不知所措地搓著兩只手說：“得到這個報告，我急忙趕過去。說實話，現在賴子還躺著不能動。”1 y. f0 x* ~' c) f4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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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滿的目光望著兼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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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意思是：那是我給的藥造成的？”

“我沒有那么說。”

“不過，疝氣的蟲子是治住了……我的藥，和賴子姑娘的狂躁之症可是兩回事啊……”

“一來那是服了您的藥之後的事，二來想請您想個法子——我就是為此而來的。”# v7 O/ o6 b1 j)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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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無能為力了。這樣吧，去找藥師或陰陽師談談吧。”( Y0 _4 S. y  C! 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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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談到這裏，友則只好回家去了。

兼家打算去睡，正從外廊木地板往寢室走時，不想遭遇了怪事。: J. b7 C# @0 s) W7 O: r; ^

據說他正走著，眼前突然出現一個黑影，懸吊在屋檐下。

一個成人大小的東西竟然倒挂在屋檐的內側。

“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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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家一喊出聲，那個影子便在屋檐內側走動起來。

它倒立著，輕盈地走到屋檐前，仍然照舊向空中邁出步子，倣佛摔向夜晚的天空似的，消失無蹤了。7 F7 q7 y& w* K- G7 b7 O. N

到這個地步，兼家這才意識到，自己恐怕是遇上目前宮中議論紛紛的怪物了。

“天啊！”

他大叫一聲。# ]3 ^! }2 d" b!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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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啦？怎么啦？”& f5 z3 l* Z+ A9 {4 `

家人匆匆趕過來。( A& g. h+ M% o2 M% Q6 M

“遇上怪事啦，有妖怪！”) C1 {  _5 V; N

兼家跌坐在木板地上，手指向屋檐外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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趕來的眾人走出庭院，仰望天空，又望望屋頂上面，卻什么都沒有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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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k4 O$ O7 i,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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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博雅，你說是為妖怪的事而來，究竟要我辦什么事呢？”晴明問。3 e; r# O8 y% @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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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是兼家大人要我過去嗎？”

“不，有事求你的不是兼家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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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剛想接著開口，被晴明攔住了話頭：“是藤原友則大人吧。”8 Z4 D% N  `- g( u0 v5 g4 d/ k: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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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友則大人。晴明，你怎么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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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你說的時候，我已猜出個大概。再說關於友則大人的女兒，我還要做點事情。”! H& e" }% R! \* y

“做什么事？”' {* I# g2 `- c$ T& u

“這事稍後再說吧。先聽你說。”

“明白了。”

博雅點點頭，看著晴明：“其實，晴明啊，藤原友則大人是為賴子姑娘的事。7 O- ~8 }% k# f0 d5 n

請你無論如何也要過去一趟。“. l; a2 T% W' d1 ]* m4 d/ D

“除了你剛才所說的事，還有其他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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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也都是跟那妖怪有關係的……”# E6 I) n: `( v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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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他也聽見動靜了。”! {9 X4 x3 p- H)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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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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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 {* P! d( e( ~  ?4 V3 j, I( L+ T;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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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博雅又開始敘述起來。

四* `/ N$ k8 K) ?1 x' j# X

昨夜，藤原友則守在屏風後，不眠不休地看視著賴子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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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子睡眠中的呼吸聲傳到坐在屏風後的友則耳朵裏。

直到剛才，賴子還一直鬧個不休。

疲乏終於讓她墜入深度睡眠之中。

這幾天，賴子的病情出現了變化。

她不但愛從高處躍下，還不住地訴說身體好癢。

“有蟲子啊。”, r- w9 o- e& W: p$ G;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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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子第一次提及蟲子，是三天前的事。

“有蟲子爬過我的身體！”

她邊說邊抓撓著身體。* G! G/ ]/ ^2 q/ X

“好癢。”

她用指甲猛抓自己的皮膚。1 z; @( C3 P, _; O6 }

怎么撓都止不了癢，指甲劃得沙沙響，都要摳進肉裏去了。/ j( k( u' `  f# b) H2 R8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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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癢好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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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是抓某個特定的地方，而是全身——她撓遍了整個身體，而且是像摳皮挖肉似的撓。6 P; @3 |6 k, H/ ]

手臂、胸脯、腿、腳、面頰、頭部——所有的地方都要撓。6 |( S8 u5 b( p1 B/ h

“蟲子好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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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子瘋狂地抓撓。3 |% @2 a& X: w/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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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膚上遍布搔出的血道子，抓脫了皮，在脫皮處再撓，結果便是皮開血出。2 G9 D* i; I  l: r2 V;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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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痛啊。”$ A8 N" J* B& L/ |

剛叫疼，緊接著又去撓同一個地方，邊撓邊喊：“好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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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子整個身體紅腫起來，好幾處還化膿了。但是，即便化膿了，也不能停手不撓。1 H3 V8 n- j3 V5 w$ T

終於抓撓得皮破血流，全身污跡斑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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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還要伺機從高處往下跳。% V  P+ H3 Y/ t$ ~. @3 Z(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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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高處往下跳和搔癢——跟這兩件無關之事，賴子提都不提。

就這樣折騰了一整天之後，疲憊不堪的賴子終於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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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醒著的時候，家裏人一直懸著心，只有在她入睡之後，家裏人才得以稍事休息。

但是，因為不知何時她會突然醒來，要去爬高搔癢什么的，所以即便在她睡著的時候，也得有人陪在身邊。

那天晚上，友則一直陪著賴子。' L; t9 b  N- _5 \!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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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正當友則開始打瞌睡時，賴子突然喊一聲“好癢”，一骨碌爬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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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驚醒，連忙繞過屏風，按住賴子的身體。, C/ f' c0 A- |9 x/ |# T. f8 N9 I

他不想再眼看著賴子虐待自己的身體。

“幹什么？放開我！” 賴子暴怒起來。* F( q! m7 [6 z' }/ n5 _0 c8 }5 I

她力氣大得難以置信，實在按壓不住。1 a7 }! U' P& r6 \) [, m! t

“賴子，你要挺住呀。賴子……”# x4 J( T2 Y  _; `: _& p

就在友則跟自己拼命掙扎的女兒糾纏不休的時候，不知何處傳來了一個聲音。3 F. M4 Z0 v* k) J

“友則大人……”

那聲音喚道。

“友則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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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好不容易控制住賴子的身體，把頭轉過去。

然而，看不見發出聲音的任何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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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子姑娘的病，靠藥師治不好。”& s+ M3 |- U2 N' b' Z( S

那聲音又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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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那誰能治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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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情不自禁地問那個聲音。0 Q' T& g( W6 e% z( g( A( [& T2 ~

“這個嘛……”

那聲音停頓了一下，好像思考了片刻，說道：“這應該是陰陽師的工作吧。”1 @( {* Z) b5 N6 ]2 E; m$ b5 M

“陰陽師？”. M) ?4 c+ p4 ~

“安倍晴明大人能治好吧。”7 q. u  ?5 v3 ]9 d-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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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大人……”0 e" N* Y. x! ?% O! {1 R/ C8 X: G

“除了晴明大人之外，無人能治好賴子的病。請晴明大人過府來看病，不就行了嗎？”

那聲音就此消失了。

“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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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友則一再呼喚，但始終沒有回音。( J& J$ C* n- [9 }7 {9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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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癢好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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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先邊嚷邊扭動著身體的賴子，用白開水服下晴明帶來的藥之後，隨即安安靜靜地入睡了。

在沉睡的賴子周圍，坐著晴明、博雅以及友則。9 h8 E4 y/ ~  p! s! H% X.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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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惟一一盞燈火的映照下，友則眉間的皺紋越發顯得深刻。

晴明跟前預備了硯臺和毛筆。  a: R: ^  |+ v4 `.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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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要給她脫衣服了，可以嗎？”晴明說。' n+ \. X% [5 H4 t+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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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脫掉嗎？……”' T( w( e- \( @  {% S; Y+ y(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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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的聲音顯得幹澀。1 ]+ @0 i2 y0 i* \6 |8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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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就像剛才我所說的那樣。”

友則看看晴明，然後，又看看博雅。

博雅默不作聲。) Q+ J; H, v- z2 N0 H

友則額頭上滲出無數小汗珠。% D" ~3 X+ j& X- S7 H9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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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沒有催促友則回答，也沒有再提問題，他雙唇緊閉，靜候友則發話。

友則點一點頭，說道：“明白了。”+ u9 k* M6 h% y+ Z" Y

與其說是下了決心，倒不如說是無法忍耐壓抑的沉默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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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事情就全仰仗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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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的聲音微微顫抖。

“那好。”3 q+ i# m. H2 V# F$ a6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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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垂下視線，略低一低頭致意，然後又睜開眼睛。) g7 G9 M+ h! x( C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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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在這種時刻，晴明緊閉的雙唇依然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淡靜的笑容。. W  [, q4 H1 R- }. $ B5 ^% u

晴明把手伸向賴子的衣服，迅捷地將其衣衫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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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強抑著聲音、由喉間發出驚呼的是友則。1 I" h2 q) {1 f6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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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子身上沒有一處皮膚完好的地方。到處都有抓撓的傷痕，甚至有皮開肉綻的地方。+ D2 o2 b- A- w: k4 d

可以想像，若令她的身體翻過來，恐怕從後背到臀部也都是這個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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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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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低聲道，隨即取筆在手，飽蘸墨汁。9 M: T6 N+ j8 z! ~* w

他先用毛筆在賴子左腳的小趾上寫字。

與此同時，晴明嘴裏喃喃地念起了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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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好小腳趾，接著一個腳趾一個腳趾寫下去。然後是腳板、腳弓、腳後跟、趾甲、腳踝……

他不斷地書寫著細小的咒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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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完左腳腕，接著寫右腳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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腹部、乳房、右手、頸部、臉面——連耳朵、嘴唇、眼瞼等處都寫上了字。把賴子的身體翻轉過來，後背和臀部也都寫了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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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將賴子的身體翻回仰躺的姿勢時，她的皮膚上幾乎毫無遺漏地寫滿了咒語文字。6 F$ [, I: a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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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左手沒有寫上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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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的是什么？……”4 a- ~( L% `  u&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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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顫聲問晴明。$ g6 I* o# M$ R5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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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孔雀明王之咒。”

晴明的聲音一如往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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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是密教的真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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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有效，什么都不妨用。沒有規定說陰陽師使用密教真言不好。”$ s- d1 r9 g' Y% [, H; J3 D0 Y( o0 ?

孔雀明王原是天竺之神。4 E3 @7 r+ W! n  f. g2 e. K

啄食毒蛇和毒蟲的孔雀變成了佛教的守護神。

“來吧。”

晴明右掌按在賴子腹部，然後左手握拳，食指和中指並攏伸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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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這兩根指頭抵著自己的下唇，開始輕聲念動孔雀明王咒。$ N* K9 W. n9 g

於是，倣佛對睛明的咒語作出回應，賴子的肌膚表面沙沙作響著蠕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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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咕嘟、咕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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腹部和胸部的肌膚到處一鼓一突起來。$ @0 g9 A* z' J! k( Y%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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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噗——”8 U4 g( q% N* ^/ n/ {)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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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部和右手、雙腿的表面也都鼓突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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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上去簡直就像大大小小的蟲子在肌膚下面蠢動著。) W( Y0 P: E0 X-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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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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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發出低吟似的聲音。

蠢動逐漸移聚到賴子沒有寫任何東西的左臂上。. y. l, r8 F* g0 L" f3 F" A+ h# ~

左臂眼看著變得粗大起來。所有在賴子體內爬動的東西都集中到左臂。左臂變得比大腿還粗。有蟲子似的東西在粗大的左臂裏頭蠢動不已。* Z1 J6 |/ H) \2 `0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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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

晴明低聲說著，用紙捻將賴子左臂連肩處綁扎好。

然後又取筆在手，在蠢動得厲害的左手小臂上寫下“集”字。4 S2 [+ g! J; ^' R7 p' e; N+ d. j

晴明再次以左手食指和中指並攏抵住下唇，右手握住賴子的左手。2 @% s2 M' h4 ~) m) C. V7 d1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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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再次念動孔雀明王之咒。8 y* H- O' U: ^5 m0 b&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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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那些鼓突著的東西開始集中到小臂，小臂一帶變成黑色。

終於，蠢動的東西都以晴明所寫的“集”字為中心集合完畢。這個位置倣佛變成了紫黑色的大水泡，大小足有一個大甜瓜那么大。

“啊！”( u1 C/ b+ V) i.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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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驚呼出聲。" F! c3 \( P- p+ e0 m! J: Q

晴明停止念咒，說道：“應該是這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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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懷中取出短刀，除下刀鞘，在寫著“集”字的皮膚上“嚓”地切開。& f+ Z3 E) `( G3 y

從裂開的切口處，呈現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東西。8 O8 ~" F6 i6 H: D%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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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計其數的蟲子。7 ^( B8 w2 k5 E& t4 a3 ~

有黑色蜈蚣似的蟲子，也有長著蝴蝶翅膀似的蟲子。

有似蛾而非蛾的蟲子。1 F! G$ [6 \9 ^1 d; Y" V0 n

有甲蟲似的蟲子。

有頭部像蛇、身子像麻雀似的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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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蒼蠅似的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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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蜻蜒似的蟲子。

有蟬似的蟲子。

無數奇形怪狀的蟲子從切口處蠢動著爬出來了。

蟲子爬出來後，隨即騰空飛起來，從開著的板窗飛到外面，消失無蹤。

不久，賴子的小臂回復到原先的大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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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臂上仍留著晴明切開的傷口，滲出一點血水，但傷口比原先小得多。; e% U' p5 N: {' ^: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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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給賴子遮上剛才脫下的衣服，淡淡地道：“這樣就行了。”7 K% C! X& A$ \( T4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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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解決了嗎？”友則問道。

“解決了。”# L1 W  h, \8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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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微笑道。3 }& M3 X7 _* m4 Q+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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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好還是不要把剛才這裏發生的事情告訴賴子姑娘。

如果被問到，請答以晴明施治、已無須擔心即可。“$ o( z9 f! t/ r' u6 |8 m6 \

“這樣就好了嗎？”" T: v# }* Q9 ~& i  x) k& r. R

“是的。傷口馬上會痊愈的……”8 ~6 Z; ~# M( v0 F+ G

“是、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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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我和博雅大人就告辭了。”; N! X- O4 P' Q* 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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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要走了嗎？”

“我們還有另外一件事情沒有做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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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著，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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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車等候在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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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車之前，晴明扭頭向後，對著大門上方開了腔：“這樣可以了嗎，妖物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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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昏暗的大門上方傳來一個聲音：“非常滿意。不愧是晴明大人……”. M) D- j  }  O. i

“若有空暇，今晚不妨來寒舍小聚……”( z; w; w3 d3 `0 H

晴明對大門上方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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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您邀請，實在榮幸。”

“酒已備下，薄酌一杯怎么樣？”( i* S  G: @0 c" v

“那可是求之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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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務必賞光。”

“湊巧南風徐徐吹來，我去撿些石子，稍後見吧。”5 z% @8 k5 |0 P  d. F

“好，稍後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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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完，與博雅一起鑽進牛車。2 G- D' M( }1 K  m+ o2 Z! O3 ?

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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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和博雅對飲。, p$ C4 w# O. ~; B% \

蜜夜坐在二人之間，等二人的酒杯一空，隨即為之斟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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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么不可思議的事，真是讓我大開眼界啦！”博雅說。

“你是說那些蟲子？”晴明問。

“那些究竟是什么東西？”

“是天足丸的——唉，說來就是精靈那樣的東西吧。”2 b: a3 c3 \) Q8 s

“對了，還沒聽你說天足丸呢。那究竟是什么？”

“應該說是仙丹。”% n0 a/ _4 w3 p1 Y5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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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丹？”

“就是藥啦。”9 w- M9 L# `2 i# \: y7 c0 ?0 v: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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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藥？”' f" o5 d0 F0 _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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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想成仙的人服用的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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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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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自古以來，人有種種成仙的方法。”晴明說。

成仙——即長生不老、遊於天界，是來自中國古老文化的人類夢想。

方法多種多樣。多數主張通過修行來達到。& D  O( {* M0 ?) B9 X

傳說有的是通過呼吸，汲取天地靈氣於體內，由此而成仙。4 S  f6 C+ N+ Z& i% a# V0 F

有些是通過行為，比如辟谷等調整食物的辦法，從而成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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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得道成仙的方法。% P# w* b+ [0 {

每種方法都不簡單。也有的方法要花數年、數十年，有時甚至是一生都不能達到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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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輕松的無須修行即可成仙的方法，就是服藥。服用一種名為“丹”的藥。 “丹”即水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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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銀雖然是金屬，卻是液態的東西，鍍金時是必須使用的。

人們認為這種“丹”有奇效，可使人長生不老。3 \+ D6 l0 x, T6 I4 T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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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最為上品者，是被稱為“金丹”的仙藥。+ h' t( t& p$ u* D) V, j  {2 ?( X; k(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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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任何人服下金丹均即時成仙，只是金丹的制作並不簡單。

金丹也有許多種類。丹華、神丹、神符、還丹、餌丹、煉丹、柔丹、伏丹、寒丹——總計九種。

其中。制作“丹華”時，據說須先制備玄黃。在玄黃中加入雄黃水、明礬、戎鹽、鹵鹽、砷石、牡蠣、赤石脂、滑石、胡粉等各數十斤合煮，成“六十一泥”，置火中燒三十六日，即煉制成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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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究竟是什么材料，尚有許多不明之處。8 h- a$ P9 S1 {-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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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玄黃到底為何物，我們不得而知。至今還不明白是什么的材料太多了，也不知道可以到哪裏去找。更不知道各種材料的用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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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而言之，造出“丹”再加上玄膏捏成丸子，置於猛火之中，即可獲得稱為“丹華”的金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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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沒有成功，就是某個方面出了差錯，只能反復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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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花一生時間大概也成不了事。

據說，將蛇骨、麝香、猿腦、牛黃、珍珠粉等無數種草藥混合，加熱熬制，也可制成仙丹。3 K2 G' `6 ^( K8 Z. [+ V

“所謂天足丸，即是仙丹的一種，與其說是服用後成仙，其實只是能在空中飛行而已。”晴明說。$ K/ ~/ E$ W. _4 g. S5 y& ]: U7 r9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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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稱為天足丸嘛。”

博雅點了點頭。

“天足丸沒有使用所謂的‘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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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怎么制作的？”

“聽說首先要預備五芝。”

“五芝？”. ?  f8 c$ q. \.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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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芝、木芝、草芝、肉芝、菌芝……”) l( y" g' q% v( F/ a  ?5 u

“其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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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鳥、雀、蛾、蝶、蜻蜓、甲蟲、羽蟲、蚊、蠅——只要是能在空中飛的就行。”

“需要多少只？”

“每種一兩百只的樣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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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成千上萬只飛蟲活生生地塞進大瓦缸裏熬煮。“$ f3 V& t: ^* A6 h7 L3 f

“煮多長時間？”

“這個嘛……”$ v6 Q* N4 J- u: C

“要多長時間？”2 t7 a& h% p; l1 T* q$ G% d8 l5 A9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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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煮到所有蟲子都黏糊糊的，失去其原先的樣子為止。”

“也就是說，骨頭、翅膀、牙齒——所有一切都分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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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要煮到什么都分不清的狀態。”$ c7 e8 `3 c, o  W0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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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需要熬多長時間，我可想像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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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連我也想像不到。”" J* t. N) ]" g

“總而言之，那樣就熬成天足丸啦？”- I3 o9 x1 I" k$ O& q0 x2 ]' N/ r7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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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不行。”' D7 |" w$ A- G4 k- t/ P

“還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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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成之物百日後喂鳥，再百日後殺死該鳥，取其肝臟。與剛才說的五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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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夠啦夠啦。總之，意思就是說，光是制作天足丸便須歷盡千辛萬苦吧。”

“嘿，這天足丸算是其中容易制的啦。”

“對我來說就是幹辛萬苦啦。不過，現在的事情跟那些天足丸有什么關係呢？”

“所謂天足丸，簡言之，就是萃取所殺生物之精華的方法。煉制一次所能得到的，最終只是一兩丸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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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物之精華？”( L' V+ B8 D( O: ]/ B! U

“那些‘精華’留在服用了天足丸的賴子姑娘體內，剛剛才走掉。”

“噢。”

“該你說啦，博雅。你了解的情況怎么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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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了解的情況？”

“就是讓你去向兼家大人詢問的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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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倒是弄清楚了。”! \2 ?$ N( g5 ?, w; g) G# {

“他是怎么得到的？”0 G6 j; K& G, P* J: P( I

“他說是約一個月前在清涼殿前撿到的。”  d1 C" u8 g9 d; Z, @' P.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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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撿的？”6 ^* j  P$ `1 }& U- @# C9 ^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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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渡殿走去清涼殿的途中，偶然看見地上丟著一個布袋。”

“布袋？”

“據說是這么大小的一個布袋。”1 D* [5 h" z9 a3 }" Z! H6 K% R2 j- x#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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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放下酒杯，兩手比畫了一個成年人拳頭大小的圓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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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他當時很是在意那個布袋，便支開其他人，把它撿起來了。”% A6 @- s' T8 ~# G1 Q  G4 c

布袋裏約有十顆藥丸，不知是誰掉的。他問過好幾個人，他們都說不知道是誰的。

大約過了七天之後，兼家鬧肚子，看來是吃壞了肚子，腹痛，老是跑廁所。% T7 s. D4 [9 x7 Z$ v  v

這時，他想起了撿到的布袋和藥丸。& s4 c" P% B8 g& j, X- {7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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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開布袋取出一兩顆丸藥來看，丸藥發出難以言喻的誘人氣味。嗅著這種氣味，似乎連自己的腹痛也忘記了，把持不住的拉肚子好像也好了。: i* |$ V. N. C( c*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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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擔心它可能有毒，為保險起見，便在木桶裏放了水，放進一條活的香魚，再丟下一顆藥丸試試看。: v$ [. d% M6 z  C, |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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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沒有死。看上去它在木桶裏遊得更歡了。

兼家由此下了決心，將丸藥和水吞下。! _; o) l) C. G# F  W3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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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把病治好啦。”博雅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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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半刻工夫，腹部不痛了，控制不住的拉肚子也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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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以後，每逢有個頭疼腦熱什么的，他就會吃上一丸。”2 h" x! N" G& [! M# J

每次都是藥到病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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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他聽藤原友則說了賴子姑娘的情況，便給了他一顆藥丸。”7 ~. v3 Y: K: @) F7 B& B  |0 @

“就是那顆天足丸了吧。”

“可是，晴明，如果說那就是天足丸，為什么兼家大人不能飛到空中呢？為什么賴子姑娘會變得狂躁，而兼家大人不會呢？”0 d$ `2 t! E1 k# i8 D"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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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事嘛，博雅，你不妨問他本人最好。”

“問他本人？”, S8 J& n; x7 T: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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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物大人，您已經到了吧？”( i% @, c. ^5 w'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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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對著黑夜裏的庭院揚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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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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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聲音回答。

望向庭院，只見水池上立著一個小小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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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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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發出驚嘆是可以理解的，因為那小小的人影是赤腳站在水面上的。

借月光仔細打量，那是一個猿猴般瘦小的禿頭老者。; ?- t! m- F)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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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髭須又白又長。身上穿一件襤褸的衣服，只在腰間束了一條帶子。

老者“嘩啦嘩啦”地踏水而來。每踏一步，水面就蕩開一圈美麗的波紋。) X. z8 y( I+ t7 R* W5 r* u

不一會兒，老者的赤腳踏到了草地上。% g# y; f; m7 l- C. M% t

他走到晴明和博雅坐的外廊前，站住了。2 D" R6 f2 v: _4 y9 L. V

“承蒙關照啦。”2 [6 B3 |3 h) [: o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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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笑，滿是皺紋的臉埋入了更深的皺紋中。" t$ h* A. r' J! y8 U' N

“是你掉了天足丸吧？”% l. d3 {" a% k(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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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么一問，老者下巴一揚，點了點頭。5 g# ~4 j0 i3 H0 G; O# P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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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4 B3 Q# W4 _" D) X

“你究竟是何方人士？”0 h: t  @( j2 t3 a0 N0 C+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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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原不打算談自己的來歷，但這回晴明大人幫了大忙，就老實說說吧。”" N. O  N/ b3 M, K&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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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望望晴明，又看看博雅，接著說道：“我很久以前出生於大和國，人稱‘打竿仙人’……”3 T- Z, ^" G4 w6 z' U

“噢。”

“從年輕時起，我就對仙道深感興趣，整天不幹活兒，專事仙道的修行，例如食松樹葉、練導引之術等。”8 G/ U) M9 x8 Z& |

在老者說話之時，蜜夜已預備了另一只酒杯，斟上酒，放在外廊邊上。

“太好啦，太好啦……”; N: U) a6 l9 s3 G) c

老者取杯在手，一飲而盡，滿是皺紋的雙唇抿得緊緊的，一滴酒也沒有浪費。

“哎呀。甘露啊……” ‘老者瞇著眼睛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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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也許是天生沒有仙骨吧，盡管我修行三十年，結果也並沒有得到多少效驗。”# O9 J# D- [  \(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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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呢？”! E  C1 @! W, M' s

“我想，即便不能長生不老，至少得像久米仙人（據日本小說家武者小路實篤所述，傳說久米仙人因逃情，入山苦修成道。一日騰雲遊經某地，見一浣紗女，足脛甚白。不由目眩神馳，凡念頓生，飄忽之間。已自雲頭跌下雲雲。）一樣，能夠在空中飛行。於是我花了十年工夫煉制仙丹。”$ U0 T* ]) C0 \+ W8 H

“那就是天足丸了吧。”, |2 \7 o  o. B& E: C# S

“金丹之類是我力所不能及的。說實話，即便是天足丸，也做得並不高明。服食後雖然總算能飄在空中了，但

也就是升到七八尺至十五尺的高度。而且，只能飄起來，不能飛行。“$ f2 m2 x/ F$ E7 b* Z

老者表情復雜地嘆息。7 b/ c* z: |1 P( Q1 h9 m9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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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總算可以飄在空中隨風而去，但飛不起來。當我懸在空中時，小孩子便會拿著竹竿趕來，從下面打我取樂，所以，‘不知不覺我就被稱做’打竿仙人‘了。”& n9 X  U6 U( ^/ i& R9 ?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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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凄然一笑。, y) X3 R, L7 v7 T- P0 L

“大約二十年前，我離開大和國，四處流浪。白天像常人一樣在地上走，晚上就避入耳目懸浮在空中。約一個月前，我來到京城，晚上被風吹到大內上空時，把裝著藥和天足丸的布袋丟了。事後察覺時，再去找卻無論如何也找不到了。我想，肯定是被人撿走了，便潛入宮中到處尋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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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被許多人看見了吧？”4 n- t+ b+ i# _6 i7 s

“是的。有一次有人來了，我慌忙避到空中，腳上卻勾住了女人的紅色衣裳，結果紅衣也跟著我一起升到半空。為了這件事，弄得被人從下射箭。”% V( ]$ d' {( p. G6 ^  f9 v

“那么，天足丸的事呢？”

“對。我終於知道是被兼家大人撿到了，正要去取回時。已經……”- V+ r" B% P. O$ q1 a

“為賴子姑娘的病，兼家大人已把天足丸給了友則大人，對嗎？”7 p% I- Y! U, ^  N! k

“正是。其實，那個布袋裏裝的天足丸只有一顆，其他的都是治病良藥，表面上看區別不出哪顆是天足丸。”

“結果，這惟一的一顆恰恰被賴子姑娘吃掉了？”1 Z0 F7 z6 W8 R3 W3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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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顆天足丸只對我有效。因為它全是用雄蟲混合我自己的男精制成，所以當女方服用時，就要出大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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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賴子姑娘便成了那樣……”

“是的。她要從高處往下跳，也是受雄蟲的影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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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為什么你不自己出手，把附在賴子姑娘身上的蟲子弄掉呢？”

晴明這么一問，老者寂然一笑，說：“我這副模樣上門去，說是給人家治病，讓姑娘脫去衣服……人家會照辦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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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不會吧。”

“這一點我很明白。再說，我除了會漂浮在空中，別無他能。所以只能仰仗晴明大人了。”) {& h" E( V7 j5 B+ [9 J- r! v9 w-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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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9 j' \8 N; p! }4 R3 c- V4 n

“這回三番五次的，實在是太麻煩您了。”9 E2 p. o- Y* V. t" 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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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說著，將酒杯“冬”的一聲放在外廊邊上。' z0 }* z  I2 }* D+ q

他伸手入懷，取出小石子，丟在自己腳下。0 ~' X; ?3 ~: o4 j- n3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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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的身體搖晃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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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又再伸手入懷，取出第二塊石頭，丟在腳下。3 _7 @+ B/ P-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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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瘦小的身體離地約有三寸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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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二連三地從懷中取出石子丟下之後，老者的身體飄0 I' I7 V8 v( d  v$ J; i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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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空中。9 j8 f7 Y1 Z: |3 q3 T/ g)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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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最後一塊……”1 {( @& d! y( j5 X

把那塊石頭丟下時，老者的身體已經飄到屋頂那么高了。/ {/ i1 g$ {, s5 d. Y1 o/ i: b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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搖搖晃晃著，他開始被風吹走。# Y( m1 z6 ^- i#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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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月色下，他隨風飄向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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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和博雅從檐下遙望著老者。

“真是好酒……”: m- h4 J- }) b&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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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的聲音隱約傳來。

“盡管這種活法未免寂寞，但也還是很有樂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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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傳來了這樣的聲音。. M( U; i5 c/ A! n: V1 s  Z6 k

不久，老者的身影融合在月光裏，無影無蹤了。3 ]% p. H) l' S

“終於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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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手拿著杯子，小聲喃喃道。4 W5 {( {4 |7 a9 e0 P

“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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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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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廊邊上，老者放下的空酒杯在月光下泛著藍藍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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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7 12:03 AM | 只看該作者

作者後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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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謹呈上我所喜愛的安倍晴明和源博雅的最新故事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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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文藝春秋社刊行的第五本。( P" r( s$ k1 ?. Z  [+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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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朝日新聞社的《生成姬》算在內，總共有六本了。( d% P/ j, \% J1 J2 W

如果把插圖本《晴明除瘤》（文藝春秋版）合在一起，那就是第七本《陰陽師》了。

2001年，對《陰陽師》來說，算是關鍵的一個段落。' d! l" n8 ]+ i, P6 S# J

春天，NHK 分十次播出了《陰陽師》電視劇；秋天，電影《陰陽師》上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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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V方面，SMAP的稻垣吾郎先生飾演了晴明，好一個坦蕩的晴明。$ M& t( p) O3 W) i9 ?& @

拍電影時，我曾提出晴明非野村萬齋莫屬，而在TV方面，則一概由制作方做主了。拍電影時提出了要求，拍電視時再多加置喙，這就不對頭了。TV方面擺出的陣容很棒：晴明由稻垣吾郎飾演，源博雅由杉本哲太飾演，蜜蟲由本上真已飾演。TV版的劇本我也幾乎完全沒有參與。1 S% j7 j. t& K9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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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個意義上，在TV版方面，我雖然是原作者，但其實我和讀者們一樣同處於觀眾的立場。

電影方面，萬齋先生飾演的晴明實在很好。

伊藤英明飾演的博雅也是英姿勃發，道尊的飾演者真田廣之也很棒。7 p+ ]. X1 D* u; N4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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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演是瀧田洋二郎先生。

若就野村萬齋飾演的晴明而言，角色與演員完全吻合，是近來難得一見的吧。& d; m, R4 b/ V' O3 N* J

作品與野村萬齋這位演員同在一個時代，只能說是天作之合。

野村萬齋先生只身往那裏一站，舞臺上已萬事具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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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總覺得，萬齋先生願意出演這部電影真是太值得慶幸了。我以為，即便只看萬齋先生起舞的最後一幕，已經不枉去看這部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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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我可能涉嫌為其他出版社做宣傳：我要推薦我正在朝日有聲雜志推出的《幻獸少年》係列。7 e6 ]$ H$ ^; ]' \- ])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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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說這么一句：我寫《陰陽師》歷時十六年有多，而這個《幻獸少年》係列也是寫了很長時間的故事。  J4 W; D! ?9 ~1 t  I8 U2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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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說的是，在一個美得無可言喻的少年身體內，潛伏著並非這個世上的野獸。) u6 Y7 ^(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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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頭野獸伺機從少年的體內冒出，一再煩擾著少年。$ w$ p7 l& v0 @; z1 z7 W$ G) _

這個係列故事也寫了二十年，與《陰陽師》一樣尚未大結局。

我想，夢枕貘這個寫手的所有本事，都發揮在《幻獸少年》這個故事中了。

即便只是在書店站著翻閱一番，也務必請讀一讀這個故事。/ T* J( H" A6 W! x*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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賞識《陰陽師》的讀者，必定會覺得《幻獸少年》有趣。

可以斷言，是一個漫長的故事。

我保證這是一個有趣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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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談這些，請大家盡情欣賞這一卷中的五篇故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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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枕貘於小田原2001年11月2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