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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6 10:36 PM | 只看該作者

[轉貼] ［長篇］陰陽師

故事

陰陽師　第一卷　夢枕貘 + l3 U4 q6 d  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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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陽師第一卷 ' F" b' ]7 o, I" e+ ?& G

陰陽師——有鬼盜走玄象琵琶   [) M" V/ ]' @; o" A

一

說個奇妙男子的故事。

若要打比方，故事中的男子，就像朵隨風飄蕩，懸浮在夜闌虛空的雲。
# X: N& i( @9 S" W; `1 K
我們看不出飄浮在黑暗中的雲朵，瞬息間形狀會有什么變化，但持續注視，卻會發現雲朵已經在不知不覺中變形。明明是同一朵雲，形狀卻無法分辨。8 n" b, ?& v% x  G, N) t7 z: E+ V

這正是那樣一個男子的故事。男子名為安倍晴明，是陰陽師。
* m* n8 U9 k! R7 Q
據說他生於延喜二十一（公元九二二）年，正是醍醐天皇的時代，不過，他的生卒年和此故事沒有任何直接關係。或許不去判明生卒年為何時，反倒能增添故事的妙趣。6 H- @0 K* V. I2 w* ~

總之，暫且不要在意這問題。

我打算順其自然，讓故事隨心所欲的發展。要敘述安倍晴明的故事，這種寫法應是最恰當的。

平安時代——是個暗昧（注：原文為此。）尚存的時代，當時有不少人對妖魔鬼怪的存在仍深信不疑。這時代，妖魔鬼怪不住在水遠山遙的森林或深山窮谷中，無論是人、鬼、或陰魂，都同時存在於京城暗處，有時甚至會屏氣斂息地與人同居一個屋檐下。6 A1 c9 ], E% K! 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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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陽師……簡單說來，大概可以說是佔卜師吧。雖然也可說是幻術師或靈媒，但兩者都不夠確切。

陰陽師懂得觀星宿，通曉人相學。不但會看方位，也會佔卜，更會畫符念咒致人於死地，還會施行幻術。對於人們看不見的力量——例如命運、靈魂、鬼怪之事，都深知原委，並具有支配這些神工鬼力的技術。5 Y# j: j9 n- m9 O; q

這是服事朝廷的官職之一，朝廷內甚至設有陰陽寮（在律令制中，隸屬於中務省的機關）。

晴明本身自朝廷授受了“從四品下”的官位。

從一品是內政大臣。
1 d6 W2 i( I2 b' @, i- a4 l
從二品是左右內大臣。
! M3 }, n+ A: n; u. B
從三品是大納言、中納言。
5 ^8 I1 L& p) D" c7 ^) P- X
依晴明的身份地位，在朝廷中應該有很大的發言權。
! Y) D  V8 U  L0 Q( \
有關安倍晴明的事跡，《今昔物語》中記載了幾個很有趣的小故事。0 A* l* q- H9 Y8 `

據說，安倍晴明自幼時便追隨一倍名叫賀茂忠行的陰陽師習道。5 P+ P  f# }. y( m$ ~8 s
8 ]) {+ Q8 Z# b, ^- q& x2 T
而且，從那時起，晴明就顯示出其陰陽師的特殊才能了。

似乎是一種天才。

《今昔物語》中記載，晴明還是少年時，某夜，跟隨師傅前往下京。5 m/ i7 V0 J, y9 V" b

下京在今日的京都南部。

一行人乘車自皇宮出了朱雀門，再穿過朱雀大路，直到京城南方盡頭的羅城門附近。

從皇宮中心到羅城門，約有八裏多的路程。& W/ [0 }  A' z* ]9 e! F0 B0 O
6 B3 ]- o4 k2 f4 `& C% c, x/ S
一行人乘車出發。! Y5 S/ y: U& H
& x3 U: d" o* V) a
《今昔物語》中沒說明是什么車，或許是牛車吧。" L2 ^$ y" ]$ @; A& [

也沒說明為何非得在夜晚去下京，可能是忠行想和老相好幽會。在這個故事中，這種設定比較相稱。& D% y- b) K) j% }9 s7 ?
3 S5 n8 |3 X) M; i  ?* L
晴明也在隨從行列中。

忠行獨自坐在車內，隨從徒步。

包括晴明在內，隨從應該只有二、三人。一人牽牛引路，一人提燈照明……另一人應是年少的晴明。書中雖未明記他當時的年齡，不過，可以想象那時的晴明大概不過十來歲。

其它隨從可能身著整潔體面的布服，而晴明身上大概是略微陳舊的窄袖褲裙便服，還打赤腳。晴明所穿的，應是他人的舊衣。# N# O9 F1 {9 U/ E# x

雖然身上穿的是舊衣，不過，若是他那眉清目秀的五官，凜然鮮明地煥發與生俱來的才氣，的確是煞有介事，架勢十足。然而，事實上應該不是如此。晴明的容貌顯然很端正，但外觀必定跟一般同齡孩童無異，乍看之下，只是個隨處可見的凡童。# X$ x8 V* o* s: q( e$ C
. \/ ]5 |3 i. @7 |
或許，晴明是個不時有些老成言行的奇異少年。$ v* _' d; c3 o8 O( a* W8 w3 j

偶爾，師傅忠行會在少年晴明的雙眸中，發現他眼底蘊含著與眾不同的才氣。不過應該僅只於此，並未大驚小怪。8 t* y7 l; C  Q; q) m. K
8 L: i' O3 Q; t7 i% X
忠行是經歷了這天夜晚的事件後，才首次覺察晴明內蘊的天資。

言歸正傳。

牛車悠閒的前進，來到京城盡頭附近。* R4 a  e" @1 J! ]

忠行正在車內呼呼大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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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牛車一旁的晴明，不經意地望向前方，發現前方有詭狀異形的東西。
$ {% A9 E/ |' i8 S8 p1 u
迎面朝牛車方向走來的那一夥人，不正是青面獠牙的惡鬼群輩嗎？

晴明轉頭望了一下其它隨從，似乎沒人看得見那批惡鬼。. ^; a% Z' D0 L( h*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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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趕忙打開牛車車窗，喊：“忠行師傅……”. o0 E4 L# U/ F

叫醒忠行後，晴明告知自己方才看見的光景。

醒來的忠行從窗口探頭望向前方，果然看見一批惡鬼迎面而來。! W4 b# V- s' T" R+ n! `' \6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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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車！”忠行吩咐隨從，“大家快躲到牛車背後，屏住氣息不要亂動，絕對不能發出任何一點聲響。”! f# h2 E3 e, x! U

說完，忠行施行法術，讓惡鬼看不到牛車與一行人，與惡鬼擦身而過。這夜以後，忠行便時時刻刻讓晴明跟隨在自己身邊。
/ x0 m* O( t  x
書上說，忠行將自己所知的陰陽道，悉數傳授給晴明。

《今昔物語》中描述：有如騰出瓶中水。
1 l4 y; `/ X; ^) W- `, @
意思是說，本來將在賀茂忠行這只瓶子中的水——也就是陰陽家之學，原封不動地全部倒入安倍晴明這只瓶子中。
8 w$ O% L: o$ p$ \* H1 ], z
忠行過世後，晴明宅邸修築在土禦門小路以北、西油院大路以東。) {: |, g2 e2 d1 i( {

自皇宮中心的紫宸殿看來，宅邸位居東北方——換句話說，正是艮位。  m' \2 e$ c5 [) U  w* ]( E' B# W
$ H* i9 C) B! ]" S  X3 r8 f
艮，鬼門也。

平安京東北方有比睿（原文這個睿字右邊還有個又字偏旁，我打不出來）山延歷寺，皇宮東北方有陰陽師安倍晴明宅邸，這種雙重構造，當然並非偶然形成。

早良親王由於涉嫌藤原種繼暗殺事件，遭受廢太子科刑，平安京的外型與構造，正是為了制止早良親王的冤魂向桓武天皇報復而設計。

因此，桓武天皇舍棄只住了十年的長岡京，重建了平安京。

然而，這些都是晴明出生前的往事了，與這回的故事沒有直接關係。- r# V  T/ O4 {5 T  D
0 ~1 D  t9 w5 B0 E% M
再度言歸正傳，回到《今昔物語》。9 e% Q$ `) a+ _/ W) ?% f
. c: F% o! h2 @* O" s9 B
話說……某天，一位老法師前來造訪晴明那棟位於鬼門方位的宅邸，身邊跟著兩個十來歲童子。1 N; X5 h2 ^" b" i8 Y5 S

“請問有何貴事？”晴明問。$ X/ v, l' ]" D# X+ W

“在下來自播磨國。”法師回道，“名為智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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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法師報出自己的名字後，說明來意。: r' b6 F9 [8 x0 l$ y) \$ b! ]
8 H" F& I. @1 B* S% l9 ^  e
在下早就極想學習陰陽道。素聞此方面，您是出類拔萃的首席陰陽師。能不能請您教授在下一斑半點陰陽學……) S# I4 m0 h7 H
  K/ u! I* d* U( x6 ~
智德老法師向晴明略述如此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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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哈。聽了老法師的來意，晴明心裏有數。/ Z. W4 s% f9 z2 ~7 @! n( I

此法師必然熟諳此道，故欲考驗吾來也……3 V, H! A# t2 I+ R5 p3 ~' J2 _3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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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法師一定擅於陰陽道法術，因而刻意來試探自己——晴明察覺了老法師的真面目。

……伴隨老法師的那兩名童子，大概是識神吧。
6 m( k. s  N& c3 d% k) @7 p6 d
識神，亦是式神。發音是“ ”（shikishin），也可念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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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ikigami）。四國現存的陰陽道流派之一“ （izanagi）流”，則稱之為“式王子”。

是一種平素看不到的精靈。

談不上是上等精靈，算是雜靈。陰陽師能夠施法使這些雜靈化為識神，並操縱他們，只不過操縱的雜靈程度不一，或下等或上等，完全取決於陰陽師能力。; Q8 s" G! s! v" k3 [0 n/ O; T

“原來如此。”晴明邊點頭，邊暗地讚賞，……這老法師的能力還不錯。' c. O: V" F" I$ D7 ?) L$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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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智德老法師帶的隨從識神，換做只對陰陽道一知半解的陰陽師，絕對無法操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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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意知道了，但是今天湊巧有事，騰不出空來……”" d$ R8 w! c2 [6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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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要老法師今天暫且先回去，日後擇個吉日歡迎再度光臨。

邊說，雙手邊伸進衣袖悄悄結印，口中低聲念誦咒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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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將擇吉日再訪……”  [% V% n0 x  |9 A; U+ P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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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法師搓了一下手，再將手擱在額上，告辭離去。8 B1 m) L, v" V4 g6 M- c, v; A! |0 S

然而晴明卻文風不動，挽著胳膊立在原地，仰望天空。

不久，猜想老法師已經走了二百公尺左右時，又見老法師自洞開的大門走進來，邊走邊探看可以藏身的門廊或臺階暗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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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法師再度站在晴明眼前。

“老實說，明明應該一直跟在我身後的那兩名童子，突然不見蹤影。能不能請您還給我？”老法師說。& m5 X) h& b- P/ e  S- b7 s
3 R* I& n! K+ S; q& M
“還給你？”晴明裝糊涂答道。“我沒做什么呀，跟你一道回去的令公子最清楚了。我只是站在這兒而已，怎么可能藏匿兩名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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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法師聽畢，向晴明俯首請罪：“對不起，實際上那並非童子，而是我操縱的識神。今天登門造訪貴府的目的，是想試探您的力量。我已知自己技不如人，請原諒我。”3 z" R/ e2 Q  o1 h, U, K6 [- C

老法師不知如何是好。+ ]' b4 R; D1 p' h

“喂，你要試試我也可以，不過半瓶醋的技倆可騙不過我……”晴明突然轉變語調，得意地笑了一下。

嘴角浮現一抹雖不至於粗俗，卻也不怎么高雅的微笑後，低聲念誦起咒文。  i+ w# c0 C' u! C

剛念畢，只見兩名童子馬上自門外跑進來。8 p) p3 c) ]$ W8 k- F# @

那兩名童子手上各自提著酒瓶和下酒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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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頑皮地說：“我讓他們去附近買酒菜。你們讓我很愉快，這些酒和菜就帶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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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真如此寫來，故事也許比較有趣。不過，《今昔物語》中沒這么描述，只說兩名童子跑回來而已。# R( r: Z" o: t$ G" J; t* e

老法師心悅誠服，興奮的臉都紅了。7 `! P5 a* S$ r/ `. E&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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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自古以來操縱識神並非難事，但我未曾見過有人能藏匿別人操縱的識神，可見您的力量確實非凡。”

老法師堅持要當晴明的入室弟子，並寫下名牌遞給晴明。

一般說來，術士絕不會親筆寫下自己的名字，交給同樣是術士的人。這等於將自己的性命交給對方。; K% D% l% W+ g/ O; Y

《今昔物語》中與晴明有關的記述還有一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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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某天，安倍晴明出門拜訪住在廣澤的寬朝僧正。

很多年輕的貴族子弟、僧侶，都趁機向晴明搭話。由於大家早就聽聞有關晴明的種種風聲，談話內容自然都集中在法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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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直截了當的問他：“聽說您能操縱識神，那么您也能操縱識神殺人嗎？”3 R+ Y$ A# N5 Z9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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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口就問人家專業的奧義，你也太冒失了吧。”晴明可能還故意橫眉豎眼地瞪視提出問題的貴公子。

看到公子眼裏害怕的神色，內心得意洋洋，再微笑說：“不，想殺人沒那么簡單。”5 B( `1 c$ p; i% a4 M

待公子安下心後，或許又加一句：“不過，倒是有很多方法。”5 ^& R/ K$ j9 l/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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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位公子插嘴問：“那殺只小蟲應該很容易吧？”7 k% w' o; [% f* m( g

“哦，沒錯。”# b$ t9 @2 E& ~$ F% f1 e7 S

晴明回話時，庭前剛好有五、六只蛤蟆跳來跳去。+ J& h( m4 A. A$ h

公子又問：“您能殺其中一只嗎？”

“當然能，我能殺它，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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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問題嗎？”& D- v( w  G5 `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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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確能殺那只蛤蟆，殺了之後，卻無法讓它復活。無益的殺生是造孽……”0 M/ v  Y1 o% e) t0 H

“拜托，請表演一次就好……”

“我也很想看看。”) U/ m( G/ a: L1 D;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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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想看！”% y' f$ L5 \! |$ A9 c

年輕公子與僧侶全聚集過來。( x' |0 O- E5 E6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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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且不論與晴明有關的謠傳是真是假，大家感興趣的不外乎晴明的法術。好奇心令他們雙眼炯炯發光，想實際瞧瞧法術到底有什么威力。對他們而言，如果晴明百般推托，不當場施法，其實也無所謂，反而可以留下“那男人有名無實”的話柄。. a( k5 W( Y5 J) P. J

晴明瞪了大家一眼，嘀咕一句：“你們真是造孽。”然後伸出右手。9 ^1 [: L8 ]# X2 |4 z9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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潔白手指夾住垂落屋檐下的新綠柳葉，漫不經心地摘下。+ i1 H- k/ T% E. h/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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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手拋出柳葉後，口中念念有詞。

柳葉飛往空中，輕飄飄飛舞而下，落在一只蛤蟆身上。剎那間，蛤蟆立即粉身碎骨，一命嗚呼，碎肉和內臟四處飛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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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昔物語》中描述：眾僧見狀，皆驚魂失色，戰栗不已。+ g- {/ K" s7 i& z! c

家中無人來訪時，晴明似乎經常使喚識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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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家中不見人影，但板窗會自動閉合，即使無人動手，大門也會自動關上。

晴明四周似乎會發生各種不可思議的現象。4 I2 W7 a; V' G' Q  Y  X%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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雜然翻閱其它有關晴明的資料，可以發現不少類似智德法師與蛤蟆等事的記載，看樣子，晴明好像很喜歡用法術嚇人。+ i. d+ D3 J0 k/ I3 r$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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嚇人似乎是他的樂趣。平日一本正經裝模作樣，其實也有孩子氣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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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只是我的想象。這名為安倍晴明的男人，雖在朝廷做官，卻不拘小節、馬馬虎虎，對民情物理了如指掌。' n& \& w$ {8 L/ r. h3 N+ l9 E

高個子，膚色白皙，眉清目秀，是相當俊俏的美男子。

當他衣冠楚楚、舉止風雅地在宮中悠然漫步，所有女人一定都七嘴八舌地盯著他。7 ^6 T$ k" ?7 o4 N5 A

想必也收過幾封來自貴族女子、寫滿柔情密意的情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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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朝廷處事圓滑、八面玲瓏，不過偶爾也會表現出狂妄粗魯的態度。

“喂！”——很可能一不留神就這樣稱呼天皇。5 U; v) Y* f5 _+ l

嘴角時常挂著文質彬彬的微笑但有時也會露出卑劣笑容。2 P4 h1 D- P7 K4 ]0 u1 A

由於陰陽師是特殊的職業，他不但必須精通歪門邪道的暗事，又由於身在宮中，更須識禮知書。

中國古詩大略都能背誦，和歌才華更不用講了。至於樂器，琵琶或者笛應該也相當熟練。) O. j$ o# ~% L: g% B

我想，平安時代是典雅的黑暗時代。0 X/ E, B2 l  E2 ^8 b
; K( t! j: v) ]: i* R
此刻，讓我開始來講述這位男子的故事。他宛如隨風飄蕩的雲朵，超然自逸地飛舞在雍容文雅且慘惻的黑暗世界中。3 m& p+ x6 n1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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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後由冷色調於 2007-8-26 11:15 PM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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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7 12:03 AM | 只看該作者

作者後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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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 f# u+ b; v, I  g& B  g

在此，謹呈上我所喜愛的安倍晴明和源博雅的最新故事集。1 ?& U8 ^: l5 J6 F' a6 c- {%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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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文藝春秋社刊行的第五本。- l$ I" F5 g; I  X) S* ]7 K

把朝日新聞社的《生成姬》算在內，總共有六本了。1 `$ z. g; _: b1 t/ F+ |# V

如果把插圖本《晴明除瘤》（文藝春秋版）合在一起，那就是第七本《陰陽師》了。
% P4 R- J- b7 K
2001年，對《陰陽師》來說，算是關鍵的一個段落。5 ~2 Q, ?' M' O- G( ^+ ^

春天，NHK 分十次播出了《陰陽師》電視劇；秋天，電影《陰陽師》上映。: x! B! f/ n7 Q1 A8 c9 v  g

TV方面，SMAP的稻垣吾郎先生飾演了晴明，好一個坦蕩的晴明。3 g; d' X: k% j# e/ N+ D: i

拍電影時，我曾提出晴明非野村萬齋莫屬，而在TV方面，則一概由制作方做主了。拍電影時提出了要求，拍電視時再多加置喙，這就不對頭了。TV方面擺出的陣容很棒：晴明由稻垣吾郎飾演，源博雅由杉本哲太飾演，蜜蟲由本上真已飾演。TV版的劇本我也幾乎完全沒有參與。

在這個意義上，在TV版方面，我雖然是原作者，但其實我和讀者們一樣同處於觀眾的立場。1 A( A: c6 c! ^0 K6 F* w. Y1 R/ t
" ~/ D/ q( k$ o; j7 a* \# _
電影方面，萬齋先生飾演的晴明實在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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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藤英明飾演的博雅也是英姿勃發，道尊的飾演者真田廣之也很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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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演是瀧田洋二郎先生。

若就野村萬齋飾演的晴明而言，角色與演員完全吻合，是近來難得一見的吧。

作品與野村萬齋這位演員同在一個時代，只能說是天作之合。3 r0 v3 E# u" z

野村萬齋先生只身往那裏一站，舞臺上已萬事具備。, }2 p4 d" i9 h- P2 E4 s
# ~4 @5 b8 b3 c5 X
我總覺得，萬齋先生願意出演這部電影真是太值得慶幸了。我以為，即便只看萬齋先生起舞的最後一幕，已經不枉去看這部電影。, d' {# Z; E2 c: S4 x; P" F$ U

在此，我可能涉嫌為其他出版社做宣傳：我要推薦我正在朝日有聲雜志推出的《幻獸少年》係列。

我要說這么一句：我寫《陰陽師》歷時十六年有多，而這個《幻獸少年》係列也是寫了很長時間的故事。: D) A+ N# @0 ?; n$ K! l( U! W, I- Y
* s- e3 u4 a8 K1 m) M% k; W
故事說的是，在一個美得無可言喻的少年身體內，潛伏著並非這個世上的野獸。

這頭野獸伺機從少年的體內冒出，一再煩擾著少年。

這個係列故事也寫了二十年，與《陰陽師》一樣尚未大結局。
# v4 H3 |- E9 [* e3 ?0 [$ N
我想，夢枕貘這個寫手的所有本事，都發揮在《幻獸少年》這個故事中了。+ s8 |; t0 U0 p# g4 k' o8 D

即便只是在書店站著翻閱一番，也務必請讀一讀這個故事。
' Z( C7 S/ Y! ^- B; b
賞識《陰陽師》的讀者，必定會覺得《幻獸少年》有趣。
; e5 {. [# w' ?
可以斷言，是一個漫長的故事。" O6 G( r5 `. k- {* N
! [- o# S4 }* W& d$ Q5 V3 H
我保證這是一個有趣的故事。
. v4 \2 M9 O; e% o$ z4 L) n
就談這些，請大家盡情欣賞這一卷中的五篇故事吧。+ H! u! L6 I8 Y  W7 v
9 U$ m7 W4 d3 B7 v6 K. f) H: q

# ~/ @8 l0 b1 D; Q4 M
夢枕貘於小田原2001年11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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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仙) B+ ~/ c- s2 a
, `3 @) \+ a' }0 h1 [
+ P, u) y! C+ |/ _+ ]
0 {1 @2 I5 a; u6 |5 x- V( C
一4 \. o  }; Y# O  c2 D' N

兩人在淺斟慢酌。/ s% W4 \: P% T. J  [* G7 r
  W4 ]) h# `- V3 c0 M2 Z
時已過午，陽光仍照射著庭院。

庭院一角，有一個沼澤似的水池子，好幾只蜻蜓在水面上飛翔。

蜻蜓翅膀的扇動幾乎難以察覺，它卻能懸停在風中。
4 F- F& `" Y3 p- ?) K
或左或右地俯衝著，捕食小蟲。. I1 A  p$ }# K! j1 t& k6 j! n2 D
5 n0 ^& _- M, T; P5 b/ q& p% o
梅雨已經結束。. k% F8 E  F9 [7 h6 }) n9 J* a

已是夏日的陽光紫色的菖蒲在水池邊開放著。# b: {/ }* |+ X

葉尖上停著幾只蜻蜓。/ D: f; k, e& E& M9 G

如果太陽再偏一點，就會涼快許多了，但此刻依然炎熱。

這裏是位於土禦門小路的安倍晴明宅邸——晴明坐在外廊內。與源博雅喝著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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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一身涼爽的白色狩衣寬松地包裹著身體。. i& ?. P- {; s

他額上沒有一絲汗水，倣佛對炎熱渾然不覺。

他的紅唇不時觸碰右手端來的素白陶杯。沾酒的唇邊。總像帶著一絲微笑。3 L' p. q( V0 ^9 J5 D  K# W

“真是不可思議。”  O2 e) J3 x. F7 k7 U

博雅杯剛離口，便望著水池的方向說開了。

“什么事情不可思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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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只是將視線往博雅身上一轉，說道。

“蜻蜓呀，也看不見它的翅膀是怎么動的，卻能在風中那樣懸停、疾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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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如博雅所說，蜻蜓時而在風中懸停，緊接著突然轉彎。衝向水面。

“也不知怎么能設計得這么好。自然之妙真是無與倫比啊。”

博雅感佩地點頭讚嘆。( Z% E3 E! q  P4 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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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之間放著盛有鹽烤香魚的碟子。1 [" k3 G8 y. p

幹手忠輔送來了從鴨川河捕獲的香魚。

因為晴明在黑川主事件中救了忠輔的孫女，所以每年到了時節，忠輔都以香魚相贈。3 a* T! X2 h, y: `4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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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把手伸向烤香魚，一邊對博雅說道：“是時候了吧？”( i( j. [9 h8 ]9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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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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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呀，你今天到我這裏來，不是特地來讚美蜻蜓的吧？”; M( G& F. v, w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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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對。”- r2 Q+ l( \; j) u+ e% H9 h& D; ^

“是有事而來吧？”

晴明說完，雪白的牙齒咬了一口手中的香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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烤香魚的香氣飄散到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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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是這么一回事……”博雅說。 “不外是坊間盛傳的宮中怪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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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你已經知道了？”* b/ o( o4 n  U1 r; q8 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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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天前的晚上，兼家大人也在清涼殿目睹了怪事。. s* Y' J% N- o) D

對吧？“& n7 j2 Q% f0 q8 k; o$ [, N2 p

“就是這事，晴明。近來宮中凈是發生莫名其妙的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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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酒，慢慢說吧。等談完也到傍晚了，多少會涼快些。”

“是啊。”

博雅點點頭，開始講述那件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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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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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早聽見那個聲音的，是藤原成親。# z7 e8 v$ z$ A, j% v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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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十天前——值夜的晚上，如廁的成親在返回時，聽見有奇怪的聲音。0 J! R$ {! B)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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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喲。這可怎么辦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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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樣一個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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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沉痛的、虛弱至極的聲音。" T+ C" u0 s, ^1 x( s

在這樣的夜晚，究竟是哪裏來的什么人，在說什么“怎么辦”呢？* c5 E3 T/ W$ n) a9 I0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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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藤原成親從渡殿走向清涼殿時的事。

正當他想：咦，這樣的深更半夜裏，會是誰呢？結果。那聲音又傳了過來——“實在是太難辦了……”

究竟是什么要怎么辦啊，是誰在這么為難呢？

雖然還有其他值夜的人，但不是他們之中任何一人的聲音。4 T# F: H: Q$ `- e4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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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覺間，他就像被那聲音吸引過去似的，腳步朝那個方向邁去。

是紫宸殿的方向。/ d3 Q# s1 d5 m  C- O% T+ d

走在紫宸殿的外廊木地板上時，那聲音自上方傳來：“來者何人？”7 g3 v$ v/ L) Q3 }1 ^1 w: u. h&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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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並非來自紫宸殿內，而是由外面、且是從上方傳來的。大概是從屋頂上傳來。

有人在這樣的時刻，爬到紫宸殿頂上，在那裏自言自語。3 `; u$ j+ U' |# n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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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高度並不是輕易能攀爬上去的。

肯定不是人。; z' z; `4 e& O# q, \

想到可能是鬼的那一瞬間，成親的身體不由得戰栗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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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返回值夜的人那裏，匆匆報告了這件事，眾人隨即決定：“好啊，我們就到紫宸殿看看。”

然而，雖然這次人多勢眾，但來到通向紫宸殿的渡殿時，眾人卻止步不前了。

因為眾人聽說可能是鬼，都害怕起來，腳下不敢挪動了。8 x$ ^! U; j. D% N

眾人停在渡殿，成親從檐下舉目望向紫宸殿方向，只見屋頂最高處有個朦朧的影子。

“就是它吧。”成親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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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哪裏？”。 “啊，真的有啊。”/ d' B+ L3 C/ d+ b/ c& H2 V+ L/ W,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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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是誰呢，在那屋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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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此時，半邊明月閃出雲端，那個月光映襯下的影子似是一個人影。; R+ _6 [9 D; E)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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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有人爬到屋頂最高的地方，蹲在那裏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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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怎么會爬到那種地方……”. K! Y0 \5 Q2 p( ~8 u% \,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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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才說那是鬼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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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眾說紛紜之時，有人“啊”地叫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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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那個黑影動起來了。) r% u0 S, }! Q: D! e8 l; I%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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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影沿著屋頂的斜面“嗖”地滑下來。當影子滑到屋檐處時，又隨著慣性“呼”地彈向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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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  S& q7 e" u  ?' @% }! h

見者無不驚呼。5 {. u' k/ k7 }: V

照理那影子要“啪”地摔落在地面上了，然而那摔倒聲卻不曾響起。; q3 P5 |, v: I" f% L.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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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影子就此消失無蹤。7 O" z3 K  V' r: [

從那天晚上起，在宮中聽見怪聲的人越來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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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遍尋不獲啊……”7 E& h0 l1 |, e8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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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地方都找過了嗎？”5 o9 z6 Z  Y; d

“唉……”" \9 ], R" h* Q+ n* U+ x- K3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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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在沒有辦法。”" {; j5 z. e7 T3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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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聽到的是這樣的聲音。

又傳，有一天晚上，有人在月光之下，看到一個紅色的東西在宮殿上空悠然飛舞。

偶然遭遇此事的平直繼讓人預備了弓箭，彎弓射出一箭。

利箭正中那紅色的東西，它搖搖晃晃地掉了下來。! _! d2 `- v; E.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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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 p) b, Q  K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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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趕過去一看，竟是侍女穿的櫻襲紅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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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有一天晚上，在大內的北面，巡夜的人發現了一個跳著走的人影。這人影“噗、噗”地跳起足有七尺高。: X( R6 H  {1 _9 E8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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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誰？！”

當值夜人喝問時，那人影並不回答，而是跳到附近的松樹上，攀著枝幹，消失在樹上。( N; ~1 d, C7 F  J5 Q( e&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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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讓它逃啦！”

值夜人喚醒眾人，圍住那棵松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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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近無樹無屋，地上又有近十人圍住，樹上的人下樹逃走應無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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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弓箭在手，但正巧月亮隱沒在濃雲裏，樹上一片漆黑，甚至無法分辨出樹枝、樹葉與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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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此時，有石頭從上面丟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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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塊、兩塊、三塊……5 M, q& a  s"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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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何故，松樹上的人把帶在身上的石頭扔了過來。

“敢來這一手！”

眾人彎弓搭箭，估摸著往樹上射去，盡管有箭插在樹枝上的聲音，但沒有命中目標的感覺。' X4 i# v8 ]6 j1 f/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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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著急。”- @2 z7 c5 t1 b! o, O) N1 H  P

照這樣一直包圍到早上，等天亮了，樹上是什么東西，也就真相大白了吧。3 M& S  L+ d) t0 J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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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眾人通宵等待，到天大亮了一看，樹上竟然什么東西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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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爬到樹上去看，只見到昨夜射出的三支箭插在樹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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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是被十來個人團團圍住的，根本沒有逃跑的機會。

究竟它是怎么逃走的呢？7 D7 u- `: [0 Y) T8 }( q5 w. g

結果，大家得出結論：那不是人，應該是鬼吧。按理來說，人是不可能蹦起七尺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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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兼家遇到的則是這么回事——有入夜訪兼家，來者是藤原友則。! \# f8 o  J: x' M  l4 M2 R( N$ q

友則來告：女兒的病情越發沉重了。% h/ m7 Z$ j9 K' U9 ?; O

三天前，兼家和友則在宮中碰過頭。1 B! q5 Q. d%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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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談到了友則女兒的事。友則的女兒名叫賴子，今年十七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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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不久，賴子就患了疝氣。”- P  A9 _4 _: J4 F

據說情況不妙。& W( \- E7 j% C* u' I; r) {; E& w+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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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吃東西，一按肚子周圍就很痛苦的樣子。”9 B/ V; b1 s0 W0 ]( I' T

“那是因為疝氣的蟲子進去了吧。”, }5 v3 N0 z+ {, A" ?4 S7 s) g

“我也是那么想，便從典藥寮取了藥讓她服下，但完全不見效。”

“噢，我倒是有好藥。”9 ~+ D" r7 ]6 z4 H

說著，兼家把隨身帶著的藥給了友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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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後的晚上，友則來到了兼家的家裏。

“怎么樣？賴子姑娘的情況有好轉嗎？”

“唉，她的病情還是完全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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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她服藥了嗎？”( @! J1 I& I* e# U

“讓她服了，但不見好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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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好轉？”

“啊，疝氣蟲子倒是治住了，但這回又得了別的病。”9 X# f4 ?2 J9 a2 T8 \% ?

“別的什么病？”

“是狂躁之症。”4 P# K. x8 c. r/ S

“狂躁之症？！”0 A3 M4 @% M0 {& T*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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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用了您的藥之後，她好像被什么不好的東西附了體，變得喜歡往高的地方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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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h1 ]- Y7 q- J

“本來光喜歡爬高也不要緊，但賴子卻還要從高處往下跳。”# H% h! E: z, j'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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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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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她從庭院的石頭、外廊往下跳時還行，可後來就要從樹上往下跳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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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8 h8 `: U;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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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制止她她還不幹。今天嘛，趁我們不注意她就爬上了屋頂，從屋頂上跳了下來。”8 ?% M9 |; B8 i+ O+ ?, u5 ^

“竟然會……”

“落下來時摔著頭，昏過去了。”2 h; Q1 _5 P;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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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不知所措地搓著兩只手說：“得到這個報告，我急忙趕過去。說實話，現在賴子還躺著不能動。”7 ~( L1 x- A2 e3 ?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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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滿的目光望著兼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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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意思是：那是我給的藥造成的？”

“我沒有那么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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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疝氣的蟲子是治住了……我的藥，和賴子姑娘的狂躁之症可是兩回事啊……”5 c6 W: A8 {  a! o( g2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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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來那是服了您的藥之後的事，二來想請您想個法子——我就是為此而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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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無能為力了。這樣吧，去找藥師或陰陽師談談吧。”" z. f. r5 ^% Y. P*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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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談到這裏，友則只好回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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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家打算去睡，正從外廊木地板往寢室走時，不想遭遇了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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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他正走著，眼前突然出現一個黑影，懸吊在屋檐下。

一個成人大小的東西竟然倒挂在屋檐的內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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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 T  R' a' a9 p* ]0 j  S4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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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家一喊出聲，那個影子便在屋檐內側走動起來。

它倒立著，輕盈地走到屋檐前，仍然照舊向空中邁出步子，倣佛摔向夜晚的天空似的，消失無蹤了。2 E* t& Z2 b4 W5 K" t0 x* l

到這個地步，兼家這才意識到，自己恐怕是遇上目前宮中議論紛紛的怪物了。( C4 V) {: y$ X$ N0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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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啊！”

他大叫一聲。5 O# M2 I: S' _4 X+ W! L6 `

“怎么啦？怎么啦？”6 K& C, d) u7 f( a! z&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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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人匆匆趕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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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上怪事啦，有妖怪！”" H/ Z: \3 x; ^( F, A- P

兼家跌坐在木板地上，手指向屋檐外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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趕來的眾人走出庭院，仰望天空，又望望屋頂上面，卻什么都沒有看見。0 A* k5 W' R9 o

三9 E; R6 S8 U8 ~+ s- R  G6 O( I

“哎，博雅，你說是為妖怪的事而來，究竟要我辦什么事呢？”晴明問。- a" ^- G. |3 I! w3 n/ c! o! N# h, m7 |;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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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是兼家大人要我過去嗎？”8 W7 k; E) l0 [( ~* U2 t  `. O

“不，有事求你的不是兼家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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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剛想接著開口，被晴明攔住了話頭：“是藤原友則大人吧。”% u5 p7 |$ A4 l4 H& n: |  M) D

“正是友則大人。晴明，你怎么知道的？”

“聽你說的時候，我已猜出個大概。再說關於友則大人的女兒，我還要做點事情。”0 w6 ?# W2 F3 L* ~# A%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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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什么事？”8 B: q3 r' n/ y3 V'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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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事稍後再說吧。先聽你說。”# L7 {' h% `4 K& G3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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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了。”

博雅點點頭，看著晴明：“其實，晴明啊，藤原友則大人是為賴子姑娘的事。

請你無論如何也要過去一趟。“

“除了你剛才所說的事，還有其他事吧？”$ t( Z; _( _5 ~3 R# P* ^9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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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也都是跟那妖怪有關係的……”8 m4 x# ~" y7 _- j" Y. ]#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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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8 q' R( f! Q1 ^; u7 u8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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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他也聽見動靜了。”3 S2 Y2 A. F3 z2 g%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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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聲？”4 d4 R* n- w" n7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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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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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博雅又開始敘述起來。+ B8 L  ~, h# R3 d, L3 Y

四

昨夜，藤原友則守在屏風後，不眠不休地看視著賴子的情況。2 b  g1 w/ B+ u  ^

賴子睡眠中的呼吸聲傳到坐在屏風後的友則耳朵裏。

直到剛才，賴子還一直鬧個不休。. Q+ j: y. C# R8 @%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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疲乏終於讓她墜入深度睡眠之中。

這幾天，賴子的病情出現了變化。. w/ r( u1 m5 _+ U* l  Q/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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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但愛從高處躍下，還不住地訴說身體好癢。0 m$ N# x" m+ G( K

“有蟲子啊。”. ^! r) `9 J  O& k'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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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子第一次提及蟲子，是三天前的事。3 g' f- l$ I& u$ q7 i

“有蟲子爬過我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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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邊說邊抓撓著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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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癢。”9 `6 ^1 {/ O1 z4 e6 A% F* H4 K8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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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用指甲猛抓自己的皮膚。

怎么撓都止不了癢，指甲劃得沙沙響，都要摳進肉裏去了。4 [, L0 X. H: w$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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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癢好癢。”3 c6 u: e$ m+ ?( R3 _; t, e

她不是抓某個特定的地方，而是全身——她撓遍了整個身體，而且是像摳皮挖肉似的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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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臂、胸脯、腿、腳、面頰、頭部——所有的地方都要撓。

“蟲子好癢！”

賴子瘋狂地抓撓。. b/ p+ Y8 o/ y%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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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膚上遍布搔出的血道子，抓脫了皮，在脫皮處再撓，結果便是皮開血出。

“好痛啊。”7 r+ h4 ]% a  n% z+ o  ~

剛叫疼，緊接著又去撓同一個地方，邊撓邊喊：“好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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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子整個身體紅腫起來，好幾處還化膿了。但是，即便化膿了，也不能停手不撓。

終於抓撓得皮破血流，全身污跡斑斑。4 R) v. z$ C; k" Y( m) `!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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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還要伺機從高處往下跳。  C% J- @9 T. y0 X0 \* d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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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高處往下跳和搔癢——跟這兩件無關之事，賴子提都不提。

就這樣折騰了一整天之後，疲憊不堪的賴子終於沉沉睡去。% T$ X2 {6 N( V( ?" V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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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醒著的時候，家裏人一直懸著心，只有在她入睡之後，家裏人才得以稍事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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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因為不知何時她會突然醒來，要去爬高搔癢什么的，所以即便在她睡著的時候，也得有人陪在身邊。

那天晚上，友則一直陪著賴子。

深夜，正當友則開始打瞌睡時，賴子突然喊一聲“好癢”，一骨碌爬了起來。

友則驚醒，連忙繞過屏風，按住賴子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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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想再眼看著賴子虐待自己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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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什么？放開我！” 賴子暴怒起來。& |# X7 {8 ^$ y0 K; J

她力氣大得難以置信，實在按壓不住。6 b/ g+ i; P- [$ c

“賴子，你要挺住呀。賴子……”

就在友則跟自己拼命掙扎的女兒糾纏不休的時候，不知何處傳來了一個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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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大人……”

那聲音喚道。

“友則大人……”! g* _2 c3 z7 `+ v7 S(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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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好不容易控制住賴子的身體，把頭轉過去。2 T$ e; c( }% L* U8 ?! c4 m' M4 L7 T3 D

然而，看不見發出聲音的任何東西。5 `9 J% s6 W5 z# I

“賴子姑娘的病，靠藥師治不好。”6 C  Z2 p# ^- E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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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又說。1 ~( N+ Z; o- |1 a" i7 ]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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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那誰能治好？”+ W7 y1 |8 t- b

友則情不自禁地問那個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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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嘛……”

那聲音停頓了一下，好像思考了片刻，說道：“這應該是陰陽師的工作吧。”% f" @; u" A3 ~4 S% l/ x8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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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陽師？”2 e' N* W0 h0 o* N; e% K

“安倍晴明大人能治好吧。”

“晴明大人……”4 n; W4 p! P! y" C

“除了晴明大人之外，無人能治好賴子的病。請晴明大人過府來看病，不就行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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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就此消失了。4 c# J8 i& x7 i2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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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 f# ~- e! g4 j&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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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友則一再呼喚，但始終沒有回音。+ R- A7 ]* R% _1 r

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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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癢好癢。”

原先邊嚷邊扭動著身體的賴子，用白開水服下晴明帶來的藥之後，隨即安安靜靜地入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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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沉睡的賴子周圍，坐著晴明、博雅以及友則。

在惟一一盞燈火的映照下，友則眉間的皺紋越發顯得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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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跟前預備了硯臺和毛筆。5 E$ ~! d. x7 i5 ?8 |7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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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要給她脫衣服了，可以嗎？”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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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脫掉嗎？……”, c9 q+ Z: `. U6 Q( @0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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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的聲音顯得幹澀。

“是的。就像剛才我所說的那樣。”3 e2 d* f* A+ `5 o% s! Z; I& r

友則看看晴明，然後，又看看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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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默不作聲。- ?* D4 x7 [6 V# k

友則額頭上滲出無數小汗珠。

晴明沒有催促友則回答，也沒有再提問題，他雙唇緊閉，靜候友則發話。  f: k9 x4 {* X& u( |+ R1 g) u% A

友則點一點頭，說道：“明白了。”

與其說是下了決心，倒不如說是無法忍耐壓抑的沉默似的。

“這事情就全仰仗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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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的聲音微微顫抖。( g; B6 O: z  n/ r/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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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好。”& D: J. F/ r$ }, n2 ^  l8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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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垂下視線，略低一低頭致意，然後又睜開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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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在這種時刻，晴明緊閉的雙唇依然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淡靜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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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把手伸向賴子的衣服，迅捷地將其衣衫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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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J* V( p' I" w

強抑著聲音、由喉間發出驚呼的是友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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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子身上沒有一處皮膚完好的地方。到處都有抓撓的傷痕，甚至有皮開肉綻的地方。# Z; ^8 s5 u9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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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想像，若令她的身體翻過來，恐怕從後背到臀部也都是這個樣子6 ~" ~. ?: n2 T% U% _+ P" R

“開始吧。”: D: v4 `" i'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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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低聲道，隨即取筆在手，飽蘸墨汁。$ M1 u# }4 O( c- ~9 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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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先用毛筆在賴子左腳的小趾上寫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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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晴明嘴裏喃喃地念起了咒。

寫好小腳趾，接著一個腳趾一個腳趾寫下去。然後是腳板、腳弓、腳後跟、趾甲、腳踝……

他不斷地書寫著細小的咒文。% _4 T% _% x% K"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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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完左腳腕，接著寫右腳腕……$ @2 u$ e5 a7 w: D

腹部、乳房、右手、頸部、臉面——連耳朵、嘴唇、眼瞼等處都寫上了字。把賴子的身體翻轉過來，後背和臀部也都寫了字。9 H( P' p9 G/ ?( T$ a; Z0 `: u1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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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將賴子的身體翻回仰躺的姿勢時，她的皮膚上幾乎毫無遺漏地寫滿了咒語文字。" n: y3 z+ d, j1 F2 Z  X% R9 \

只有左手沒有寫上字。$ F2 S' \" ~- r

“寫的是什么？……”& j* w! L4 E  J

友則顫聲問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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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孔雀明王之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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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的聲音一如往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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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是密教的真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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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有效，什么都不妨用。沒有規定說陰陽師使用密教真言不好。”/ R! K5 f; Y2 y' Y; W

孔雀明王原是天竺之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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啄食毒蛇和毒蟲的孔雀變成了佛教的守護神。

“來吧。”: M8 @, y2 g. X, ?9 c5 t1 H

晴明右掌按在賴子腹部，然後左手握拳，食指和中指並攏伸出。

將這兩根指頭抵著自己的下唇，開始輕聲念動孔雀明王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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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倣佛對睛明的咒語作出回應，賴子的肌膚表面沙沙作響著蠕動起來。

“咕嘟、咕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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腹部和胸部的肌膚到處一鼓一突起來。

“噗噗——”

面部和右手、雙腿的表面也都鼓突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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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上去簡直就像大大小小的蟲子在肌膚下面蠢動著。5 Y# Y  m" q; g- K% d+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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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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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發出低吟似的聲音。

蠢動逐漸移聚到賴子沒有寫任何東西的左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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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臂眼看著變得粗大起來。所有在賴子體內爬動的東西都集中到左臂。左臂變得比大腿還粗。有蟲子似的東西在粗大的左臂裏頭蠢動不已。5 S6 y- m3 H# O+ w* W* R2 N

“好了！”

晴明低聲說著，用紙捻將賴子左臂連肩處綁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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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又取筆在手，在蠢動得厲害的左手小臂上寫下“集”字。& k6 _' w5 e6 k0 a  n1 g

晴明再次以左手食指和中指並攏抵住下唇，右手握住賴子的左手。2 F1 Z7 r2 I: r4 R& O

他再次念動孔雀明王之咒。7 u8 q8 Z6 Z( v, h

於是。那些鼓突著的東西開始集中到小臂，小臂一帶變成黑色。5 I. G! }( ^- @8 Y3 J9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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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蠢動的東西都以晴明所寫的“集”字為中心集合完畢。這個位置倣佛變成了紫黑色的大水泡，大小足有一個大甜瓜那么大。0 q8 v/ J% i! K5 j/ y& v: k+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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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t/ E- g% ~/ i: S8 Y# {( q0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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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驚呼出聲。9 F5 r( N7 P% t1 G; }; D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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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停止念咒，說道：“應該是這裏了。”) C$ b5 W& V"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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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懷中取出短刀，除下刀鞘，在寫著“集”字的皮膚上“嚓”地切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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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裂開的切口處，呈現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東西。

是不計其數的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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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黑色蜈蚣似的蟲子，也有長著蝴蝶翅膀似的蟲子。: {, _' r+ Y$ h9 [9 o, i* ^1 D+ k

有似蛾而非蛾的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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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甲蟲似的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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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頭部像蛇、身子像麻雀似的蟲子。& G/ y& u2 U, a& 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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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蒼蠅似的蟲子。

有蜻蜒似的蟲子。1 [8 k" V9 U& O& r5 B1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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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蟬似的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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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數奇形怪狀的蟲子從切口處蠢動著爬出來了。+ R2 s6 n+ \; |% v7 f9 T

蟲子爬出來後，隨即騰空飛起來，從開著的板窗飛到外面，消失無蹤。7 G  L& Q" u* w) s$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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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賴子的小臂回復到原先的大小。

小臂上仍留著晴明切開的傷口，滲出一點血水，但傷口比原先小得多。

晴明給賴子遮上剛才脫下的衣服，淡淡地道：“這樣就行了。”

“解、解決了嗎？”友則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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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決了。”$ j& v& \- u! K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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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微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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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好還是不要把剛才這裏發生的事情告訴賴子姑娘。

如果被問到，請答以晴明施治、已無須擔心即可。“

“這樣就好了嗎？”3 u8 E5 x6 I( c) _, w!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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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傷口馬上會痊愈的……”2 W8 D$ X9 ]# h& m8 H( F2 K8 z, y: A2 P- U

“是、是嗎？”4 {3 X  v! u6 ~7 `" m7 |'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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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我和博雅大人就告辭了。”

“這就要走了嗎？”

“我們還有另外一件事情沒有做完……”/ s: {8 y: x5 f; Z$ D7 g

晴明說著，站了起來。

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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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車等候在門外。0 r# p5 ]/ r6 C1 T

上車之前，晴明扭頭向後，對著大門上方開了腔：“這樣可以了嗎，妖物大人？”

於是，昏暗的大門上方傳來一個聲音：“非常滿意。不愧是晴明大人……”4 N1 W8 N1 D3 T/ f! Y  m3 a9 r

“若有空暇，今晚不妨來寒舍小聚……”9 Y6 @, o* F1 u; l  X+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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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對大門上方說道。

“蒙您邀請，實在榮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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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已備下，薄酌一杯怎么樣？”* P0 v' V6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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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是求之不得。”, r& V$ `  m5 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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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務必賞光。”& z2 s: ]9 u* A% b. n+ U7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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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湊巧南風徐徐吹來，我去撿些石子，稍後見吧。”# x7 v4 B2 W- L, j8 E- L' k

“好，稍後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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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完，與博雅一起鑽進牛車。3 L8 u. f4 N- @: O; R6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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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和博雅對飲。8 A8 U0 Q# W+ F9 T6 w$ o+ N-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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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夜坐在二人之間，等二人的酒杯一空，隨即為之斟酒。' n# X) z- x# s1 D$ y3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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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么不可思議的事，真是讓我大開眼界啦！”博雅說。' e" B0 N! M5 P/ i3 `6 F; w*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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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說那些蟲子？”晴明問。+ ^6 `. l7 a, Q9 P2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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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究竟是什么東西？”; [9 R3 k$ D8 r* }& A, |: ?8 a/ |

“是天足丸的——唉，說來就是精靈那樣的東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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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還沒聽你說天足丸呢。那究竟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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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說是仙丹。”9 |5 B4 @4 a  Y3 U! z$ h5 {" E+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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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丹？”/ E7 x0 W; V" }8 Q, h;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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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藥啦。”4 h- N2 }3 N* D! ^" p2 z% b: M

“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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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想成仙的人服用的藥。”6 D, Y( J8 q- U( k

“成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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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自古以來，人有種種成仙的方法。”晴明說。( x0 t4 d  h3 ?! p  N& }6 J) i

成仙——即長生不老、遊於天界，是來自中國古老文化的人類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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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法多種多樣。多數主張通過修行來達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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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說有的是通過呼吸，汲取天地靈氣於體內，由此而成仙。6 ^, Q8 B3 c  [$ f) n5 y

有些是通過行為，比如辟谷等調整食物的辦法，從而成仙。' A, i+ m2 J. U( E% O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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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得道成仙的方法。

每種方法都不簡單。也有的方法要花數年、數十年，有時甚至是一生都不能達到目的。) d9 u8 E8 U. a8 [6 J( \  T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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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輕松的無須修行即可成仙的方法，就是服藥。服用一種名為“丹”的藥。 “丹”即水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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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銀雖然是金屬，卻是液態的東西，鍍金時是必須使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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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們認為這種“丹”有奇效，可使人長生不老。1 k8 h4 q: d5 x/ w+ q

其中最為上品者，是被稱為“金丹”的仙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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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任何人服下金丹均即時成仙，只是金丹的制作並不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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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丹也有許多種類。丹華、神丹、神符、還丹、餌丹、煉丹、柔丹、伏丹、寒丹——總計九種。3 t1 c8 ]. v3 ~$ s. `5 c

其中。制作“丹華”時，據說須先制備玄黃。在玄黃中加入雄黃水、明礬、戎鹽、鹵鹽、砷石、牡蠣、赤石脂、滑石、胡粉等各數十斤合煮，成“六十一泥”，置火中燒三十六日，即煉制成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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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究竟是什么材料，尚有許多不明之處。

首先，玄黃到底為何物，我們不得而知。至今還不明白是什么的材料太多了，也不知道可以到哪裏去找。更不知道各種材料的用量。# B" I& T, S' n) H7 t

總而言之，造出“丹”再加上玄膏捏成丸子，置於猛火之中，即可獲得稱為“丹華”的金丹。  _' I$ M4 p0 y( h3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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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沒有成功，就是某個方面出了差錯，只能反復去做。, D! s2 V3 U& e

其實，花一生時間大概也成不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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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將蛇骨、麝香、猿腦、牛黃、珍珠粉等無數種草藥混合，加熱熬制，也可制成仙丹。

“所謂天足丸，即是仙丹的一種，與其說是服用後成仙，其實只是能在空中飛行而已。”晴明說。' Z" ]2 x7 b5 F$ h, p# r7 W&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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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稱為天足丸嘛。”8 c, Q% O$ x9 a! R* W* D,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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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點了點頭。- n+ ?& s  c6 h- Q6 H

“天足丸沒有使用所謂的‘丹’。”) i5 W, u$ `: g$ p

“是怎么制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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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首先要預備五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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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芝？”& h6 k- s! r. E8 C; h3 s0 H5 _

“石芝、木芝、草芝、肉芝、菌芝……”8 ^3 l) o- H! ~/ H, Y" J: j3 M

“其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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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鳥、雀、蛾、蝶、蜻蜓、甲蟲、羽蟲、蚊、蠅——只要是能在空中飛的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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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要多少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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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種一兩百只的樣子吧。”! L# c+ |1 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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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成千上萬只飛蟲活生生地塞進大瓦缸裏熬煮。“4 X, W7 t. N' B" G1 X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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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煮多長時間？”

“這個嘛……”4 W' _/ `7 Y# F. q& d+ D0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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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多長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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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煮到所有蟲子都黏糊糊的，失去其原先的樣子為止。”5 U, x0 `- l: p, C) 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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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說，骨頭、翅膀、牙齒——所有一切都分不清？”

“就是要煮到什么都分不清的狀態。”8 n, ]" C9 p  n)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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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需要熬多長時間，我可想像不出來。”

“就連我也想像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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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而言之，那樣就熬成天足丸啦？”

“還不行。”5 o% j/ }, k, Z2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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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不行？”8 x; k3 G# j- E) K& }# r& u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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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成之物百日後喂鳥，再百日後殺死該鳥，取其肝臟。與剛才說的五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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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夠啦夠啦。總之，意思就是說，光是制作天足丸便須歷盡千辛萬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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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這天足丸算是其中容易制的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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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我來說就是幹辛萬苦啦。不過，現在的事情跟那些天足丸有什么關係呢？”* J% t6 s. I& e1 z* \, z6 b6 p* p

“所謂天足丸，簡言之，就是萃取所殺生物之精華的方法。煉制一次所能得到的，最終只是一兩丸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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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物之精華？”, f& U2 O& n- e2 ~6 ]6 O;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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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精華’留在服用了天足丸的賴子姑娘體內，剛剛才走掉。”/ s; `  a5 O' s& Y.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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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G" T& k3 f% \  z5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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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你說啦，博雅。你了解的情況怎么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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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了解的情況？”

“就是讓你去向兼家大人詢問的事呀。”/ }( t+ Y. c8 H$ I; R. t* `2 n7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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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倒是弄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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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怎么得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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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是約一個月前在清涼殿前撿到的。”

“撿的？”# m. ?  R5 Q( t8 h1 c

“從渡殿走去清涼殿的途中，偶然看見地上丟著一個布袋。”; n: \& w/ s, Q4 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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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袋？”$ w2 K% b3 m3 Q* g# y! @% C

“據說是這么大小的一個布袋。”) R; k5 x0 @9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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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放下酒杯，兩手比畫了一個成年人拳頭大小的圓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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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他當時很是在意那個布袋，便支開其他人，把它撿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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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袋裏約有十顆藥丸，不知是誰掉的。他問過好幾個人，他們都說不知道是誰的。

大約過了七天之後，兼家鬧肚子，看來是吃壞了肚子，腹痛，老是跑廁所。* L! q5 F" q9 x& |1 b6 ~

這時，他想起了撿到的布袋和藥丸。  o1 t7 q& o" O% }# @6 K! m# `

打開布袋取出一兩顆丸藥來看，丸藥發出難以言喻的誘人氣味。嗅著這種氣味，似乎連自己的腹痛也忘記了，把持不住的拉肚子好像也好了。

因為擔心它可能有毒，為保險起見，便在木桶裏放了水，放進一條活的香魚，再丟下一顆藥丸試試看。

魚沒有死。看上去它在木桶裏遊得更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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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家由此下了決心，將丸藥和水吞下。2 J, [1 c: K, ^0 r7 G* U

“說是把病治好啦。”博雅說。

不到半刻工夫，腹部不痛了，控制不住的拉肚子也好了。

“從那以後，每逢有個頭疼腦熱什么的，他就會吃上一丸。”

每次都是藥到病除。+ e0 L* w/ B7 C  I0 S/ l* o0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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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他聽藤原友則說了賴子姑娘的情況，便給了他一顆藥丸。”( s( d) b2 \# G% T  j, i

“就是那顆天足丸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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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晴明，如果說那就是天足丸，為什么兼家大人不能飛到空中呢？為什么賴子姑娘會變得狂躁，而兼家大人不會呢？”

“這件事嘛，博雅，你不妨問他本人最好。”: X* o. D' g# _  @: T6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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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他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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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物大人，您已經到了吧？”7 _. F! O1 ^+ K$ y+ z+ F

晴明對著黑夜裏的庭院揚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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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了。”, O* w4 E0 r  l4 A4 `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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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聲音回答。9 a1 Q( _# q" E. A5 f: T

望向庭院，只見水池上立著一個小小的人影。- O- K( y' e) y8 Y4 {9 Q'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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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博雅發出驚嘆是可以理解的，因為那小小的人影是赤腳站在水面上的。

借月光仔細打量，那是一個猿猴般瘦小的禿頭老者。( i. U2 }$ l* ?2 q  ?: g7 S)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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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髭須又白又長。身上穿一件襤褸的衣服，只在腰間束了一條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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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嘩啦嘩啦”地踏水而來。每踏一步，水面就蕩開一圈美麗的波紋。5 o1 B9 M- Q% g( e4 m$ h, y% O

不一會兒，老者的赤腳踏到了草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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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到晴明和博雅坐的外廊前，站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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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蒙關照啦。”+ J  x; Y; o% p: ~5 |; Z

他一笑，滿是皺紋的臉埋入了更深的皺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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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掉了天足丸吧？”

晴明這么一問，老者下巴一揚，點了點頭。

“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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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究竟是何方人士？”3 F6 u1 v+ N0 O' ~  h; f/ ]

“我原不打算談自己的來歷，但這回晴明大人幫了大忙，就老實說說吧。”( m+ h0 w2 y, B6 H6 T2 y5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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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望望晴明，又看看博雅，接著說道：“我很久以前出生於大和國，人稱‘打竿仙人’……”

“噢。”; E. k! K  O4 b+ K) Z  `. m

“從年輕時起，我就對仙道深感興趣，整天不幹活兒，專事仙道的修行，例如食松樹葉、練導引之術等。”9 U. ]& Z8 o$ T* j8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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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老者說話之時，蜜夜已預備了另一只酒杯，斟上酒，放在外廊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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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好啦，太好啦……”

老者取杯在手，一飲而盡，滿是皺紋的雙唇抿得緊緊的，一滴酒也沒有浪費。5 J9 |& b/ _; Q2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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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甘露啊……” ‘老者瞇著眼睛說道。

“可是，也許是天生沒有仙骨吧，盡管我修行三十年，結果也並沒有得到多少效驗。”- G9 L  X/ B7 q  s( k/ Q& C

“然後呢？”

“我想，即便不能長生不老，至少得像久米仙人（據日本小說家武者小路實篤所述，傳說久米仙人因逃情，入山苦修成道。一日騰雲遊經某地，見一浣紗女，足脛甚白。不由目眩神馳，凡念頓生，飄忽之間。已自雲頭跌下雲雲。）一樣，能夠在空中飛行。於是我花了十年工夫煉制仙丹。”! ?+ k  ?5 g" g5 f( g$ K5 E4 B- |'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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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是天足丸了吧。”! y) {4 y, e. X3 v

“金丹之類是我力所不能及的。說實話，即便是天足丸，也做得並不高明。服食後雖然總算能飄在空中了，但2 l* J3 h0 V' g, L( o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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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升到七八尺至十五尺的高度。而且，只能飄起來，不能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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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表情復雜地嘆息。2 B6 O; k3 f4 U/ ^4 N/ m

“我總算可以飄在空中隨風而去，但飛不起來。當我懸在空中時，小孩子便會拿著竹竿趕來，從下面打我取樂，所以，‘不知不覺我就被稱做’打竿仙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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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凄然一笑。9 Q: F" @! X; e1 G+ |% `!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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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二十年前，我離開大和國，四處流浪。白天像常人一樣在地上走，晚上就避入耳目懸浮在空中。約一個月前，我來到京城，晚上被風吹到大內上空時，把裝著藥和天足丸的布袋丟了。事後察覺時，再去找卻無論如何也找不到了。我想，肯定是被人撿走了，便潛入宮中到處尋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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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被許多人看見了吧？”

“是的。有一次有人來了，我慌忙避到空中，腳上卻勾住了女人的紅色衣裳，結果紅衣也跟著我一起升到半空。為了這件事，弄得被人從下射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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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天足丸的事呢？”3 _  D+ [1 s' \
- g: h: A& ]! E9 s& J) w$ ]
“對。我終於知道是被兼家大人撿到了，正要去取回時。已經……”4 B- l! l# D$ X6 s
1 \9 S" @8 N+ S6 [5 O4 B2 ^" t+ [- i8 r
“為賴子姑娘的病，兼家大人已把天足丸給了友則大人，對嗎？”# V, }/ y. t4 Z& {
* _  T; I2 f- U( ~
“正是。其實，那個布袋裏裝的天足丸只有一顆，其他的都是治病良藥，表面上看區別不出哪顆是天足丸。”3 Y. p' A1 f" Z8 |" v/ [% ?
7 V( r+ R2 D! d; a, \6 N; d0 H
“結果，這惟一的一顆恰恰被賴子姑娘吃掉了？”' F. J" P) l% ]8 i9 Y, Y# N4 V
( O, ]9 `7 n5 Q& ~/ `% [
“那顆天足丸只對我有效。因為它全是用雄蟲混合我自己的男精制成，所以當女方服用時，就要出大問題。”( Z# @/ a# b. p# G$ r+ X
4 V' W& [! S6 }9 y- T' {, {5 @
“所以賴子姑娘便成了那樣……”
* a, i% n8 ]. j3 G' F0 [
“是的。她要從高處往下跳，也是受雄蟲的影響吧。”% t9 D! l# i/ q4 Q" [- @9 k
0 u+ g' D' I; d
“但是，為什么你不自己出手，把附在賴子姑娘身上的蟲子弄掉呢？”
2 c& z0 |' c- w5 V0 f9 Y
晴明這么一問，老者寂然一笑，說：“我這副模樣上門去，說是給人家治病，讓姑娘脫去衣服……人家會照辦嗎？”
9 w1 ~0 ^; P- ?6 I5 @3 P0 o; L3 H
“應該不會吧。”

“這一點我很明白。再說，我除了會漂浮在空中，別無他能。所以只能仰仗晴明大人了。”

“原來如此……”

“這回三番五次的，實在是太麻煩您了。”
8 n  E/ i& O' b! v$ M
老者說著，將酒杯“冬”的一聲放在外廊邊上。
- h4 G+ x1 c, e* Q# m% J
他伸手入懷，取出小石子，丟在自己腳下。
( \! `! e+ P8 d$ @# d& Z7 y
老者的身體搖晃起來。

老者又再伸手入懷，取出第二塊石頭，丟在腳下。
+ M0 b* |" g1 a
他瘦小的身體離地約有三寸高。2 q9 K% f* l4 J/ Q0 b7 z

接二連三地從懷中取出石子丟下之後，老者的身體飄' w( z9 A, k) X1 k: y3 j& l
' P# B6 L- {' H; Q! c% n+ [; h
向空中。

“這是最後一塊……”

把那塊石頭丟下時，老者的身體已經飄到屋頂那么高了。5 u3 M2 X! f& K9 T& k
' K6 `  i/ y! m0 p! I5 S
搖搖晃晃著，他開始被風吹走。5 f- M" b* x  I

在月色下，他隨風飄向北方。
1 q& {* a0 j9 h7 k4 T
晴明和博雅從檐下遙望著老者。
8 K' y: n8 P4 o. A( A% s( R/ ]7 t
“真是好酒……”

老者的聲音隱約傳來。
2 \& p& n# X" D( M  ~: S
“盡管這種活法未免寂寞，但也還是很有樂趣的……”, d( q8 J0 _1 E9 P2 O: L* S
6 W* w" A! ~0 Y
最後，傳來了這樣的聲音。
! T2 C! r6 n! q6 V6 p
不久，老者的身影融合在月光裏，無影無蹤了。
- r! m2 M6 m1 z5 _7 _& k
“終於走啦。”4 x0 V" M5 d, n* t0 M
! I+ [! T7 B8 B9 m
博雅手拿著杯子，小聲喃喃道。- \. B7 W+ [8 c8 @, Y
0 r1 E+ F1 o, |; d1 h
“唔……”+ Y7 ^. U9 B# T1 J  o; A

晴明點點頭。

外廊邊上，老者放下的空酒杯在月光下泛著藍藍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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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中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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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

發表於 2007-8-27 12:02 AM | 只看該作者

呼喚聲
5 E% c. i; L6 o# ?& s3 E

一

那是一棵巨大的老櫻樹。) ?8 x  V* i; w. Q+ t
5 v) U* D: V1 T' [3 Q- |
如果成人站在樹下，伸開雙臂環抱樹幹，少說也得三四個人手牽手才行。/ P0 }& C2 N( n( ^0 p2 `0 |7 i

藤原伊成坐在這棵櫻樹下，彈著琵琶。5 P% A, `: P7 G% ^% e

此刻是夜晚。/ C: Q) O0 f0 f( x: t
& E+ S$ D) R; U/ M
盛開的櫻花在伊成頭頂簇擁如傘。) Z  ]! c  Z/ {4 t% p5 E( {

明月高懸。月色如水，映照著巨大的櫻樹。

周圍別無其他櫻樹。在松樹、楓樹的圍繞中，惟獨這棵櫻樹伸出粗大的、開滿櫻花的樹枝，顯示出惟我獨尊的氣勢。
& n1 o3 B8 w- Y' L" R
櫻樹伸得老遠的橫枝密簇簇開滿了花，花瓣的重量壓得枝丫低垂。0 I  U! `7 ?! K0 S5 n

沒有風。  ~( v+ c  ]/ |: K" X

雖然沒有風，但花瓣依然紛紛散落。3 W$ x* v4 ?4 m

月光中悄然散落的花瓣，倣佛是不堪月光之重。# ^0 u$ ?" L3 U# q

花瓣落在伊成的肩頭、頭頂和袖口。% l! V! r- G8 n- O3 Q5 z3 E
. m6 Y, }5 x: {4 s4 p+ Q
伊成似乎在花瓣之中彈奏著琵琶。
6 |* Z1 S% U4 L2 A5 P; ~
持撥子的手一動， “琤”的一聲，琵琶琴弦發出動人的音響。

琤琤——琵琶聲與月色融匯在一起。
' K; e: w, _6 q5 s
琴聲在櫻花瓣中繚繞，在大氣中飛升。0 q' k) c. ~' W2 Z
4 z% a$ u  l- D1 L
每當琴弦的震顫觸撫到一枚枚花瓣，花瓣便離枝落下。1 k; R4 {- ~- t  V  ]1 U7 u; u9 b" _

只要琵琶“琤琤”奏起，花瓣便翩然飛舞。0 m5 S/ Y& S' E, T7 @3 ~

琤琤. 翩翩飛舞。! L' d* w% I; r- J2 s) n2 u7 N

琤琤. 翩翩飛舞。
( e* A; u$ l/ W
琤琤. 翩翩飛舞。

琤琤，翩翩飛舞；琤琤，翩翩飛舞。
( n: j0 V, E0 K7 V! M6 e
琤琤，翩翩飛舞；琤琤，翩翩飛舞……: d9 |% |7 |8 n

是花瓣在迎合著琵琶聲，還是琵琶聲在迎合著花瓣？' a8 a* z5 ~( H7 a0 ]! J
6 l) h5 J% G7 t) O
琤琤瑽瑽的琵琶聲與翩翩飛舞的花瓣已經渾不可分。. `2 E8 k) I& L4 b. _+ V

不久，琵琶聲停止了。9 Z9 V, W% y* ^; E/ q) V8 q! y
& d$ E% N0 ]1 j
琵琶聲一中斷，情景就和之前一樣，只有櫻花瓣在月光中悄然飄落。9 q; `: N# h2 B5 _# W1 C

伊成閉著眼，倣佛還在追尋消散在周圍空間裏的琴弦的顫動，也像是在傾聽殘留在身體內的琵琶餘音。7 s6 T/ I3 C* B& V

不，對於伊成而言，也許這軀體也好，包裹著自己的肉身的大氣也好，已成為與琵琶聲共振之物，無從區別了。  w4 V7 |0 G6 C3 a

這時——“ ，琵琶演奏得真是美妙啊……” 不知從何處傳來一個聲音，像是不勝感慨，又像是唏噓嘆息。
" ?/ _; C# ~! @) M( A
伊成睜開閉著的雙眼。

四下裏不見有人影。& B& V% S0 c" J/ M( k4 X& ]8 U

明明聽見了人的說話聲——怎么會沒有人？
) G0 A; o* e9 l5 I8 I+ x
惟有櫻花的花瓣悄無聲息地飄落下來。
! Z" T) ?7 m5 n
難道是幻覺嗎？
0 y; S% g) B# Q: S# w+ j2 X
就在這么想的時候——“實在是難得一聞的琵琶音色啊。”7 Y) D/ W  X: @8 O( l$ z, x
8 p7 _) F8 W  S9 X
又傳來了說話聲。
1 a" K2 l1 \; j1 V6 a$ b! Q
“昨天也來過吧。”

那聲音說道。

但是，聲音的主人依然不見身影。
9 I" q6 e( s  C& d) l; J
“琵琶技藝競精妙到如此地步，一定得請教尊姓大名了。”
9 Q; g7 Z0 u5 b! V& {4 r. `0 M
那聲音又響起……
3 [! W: F& [/ P
伊成默不作聲，那聲音又來相詢：“敢問尊姓大名？”

被這么一追問，伊成不禁脫口而出：“我是藤原伊成。”# R- g5 y; F' Z& n
3 {0 t- W4 h% v, f" s2 g0 p
“是伊成大人嗎？”
- Y" H/ N* U8 q$ b# m0 W1 ]
“正是。” . “那么，伊成大人……”. v5 h) y$ G2 r* G) I( ?- ]. B

“噢？”
+ w4 q5 X# Q5 c, X+ Z4 d7 n
“我就先告辭啦。”

“告辭？”

“我要告辭了，改天我會去找您。”! X" V# k  B( ^" }' I0 [

伊成一時語塞，那聲音又道：“告辭啦，伊成大人。我會去找你，可以嗎？”4 t6 ~; a% Y6 \

“哦，嗯。”0 z9 T3 M. I+ A, v! H

伊成不由應聲道。. w3 v  l3 K  h! Q% T7 f

二

庭院裏的櫻花正當盛開之時。4 O8 v( S" {" o2 U8 B( k) V
. ~; g- T- \, q0 z
安倍晴明坐在外廊內，與源博雅飲著酒。' {6 s, m: [5 }8 Q% J6 y
5 N9 D: f' C1 n* x9 D- g& E
周圍只有一盞燈火相伴。
+ f; r. A  C' F9 T( V( j
穿白色狩衣的晴明倚著一條廊柱子，秀氣的手拿起酒杯，悠悠地端到了紅唇前。
+ W- W' s! h- O# w* {" l
呷酒的雙唇總是浮現一絲笑意。是那種若有若無的笑——倣佛菩薩像呈現的那種。倣佛櫻花瓣那種隱隱約約的淡紅色——是那種輕微的笑。

穿著櫻襲的漂亮女子坐在晴明和博雅之間，二人的酒杯一空，她隨即端起酒瓶，為之斟滿。/ P$ s2 Q9 a+ i

今天晚上，是博雅攜酒來訪晴明。
! r0 U4 l* I2 k* d
博雅已有好一會兒喝酒賞櫻，賞櫻嘆息了。9 Y5 Q; I4 Y6 t% v

“怎么啦，博雅？”晴明問。$ E) e0 J& h' f+ ~9 y6 ], c

“嗯，是與櫻花有關的事情呀，晴明……”

博雅將手中的杯子放在木條地板上，望著庭院裏的櫻花。% @$ @* V1 W2 x8 O& h; @
8 _  O% f. {# f+ B" `* A1 ]: m8 `
庭院裏，有棵古老的櫻樹。
. `, J5 i7 u% q; e8 Q
月光下，可以看見櫻花瓣靜悄悄地落下。/ S7 q7 _, x& n- ?9 g  H

“櫻花怎么啦？”  T  s, ?2 l* y8 l. @

“就是說。那個……”
, f1 y5 S$ g5 \7 C! ^" {2 W
博雅支支吾吾。

“那個什么？”

“就是說，當我看著櫻花的時候，不禁深深地思索起人的生命了嘛，晴明……”

“人的生命嗎？”

“就像花瓣離枝一樣，人的生命也會像風一樣，離開人的身體……”( ~7 o* L6 f/ j; u6 G- W

“……”  r8 p* V1 ^& |: l0 F/ f# I9 i$ g
# p* P; y' Z6 O8 E; b
“即便沒有風，花瓣也會離枝而去……”

“……”

“人的生命，也不會永遠停留在這軀體……”

“唔。”; e) v$ t# I! Q, {
1 U+ j: K/ v$ F" I0 k( [; U7 ^
“晴明啊，你也好我也好，終將是零落的櫻花。”

“……”, P! c, ~( Q5 ?/ F, V  w
0 |/ U7 i0 `$ w( w
“但是，正因為是終將凋落的櫻花，人才會眷戀這世間吧。正因為了解生命短暫，人才會珍視他人，才會寄情於笛子、琵琶等美妙的音樂吧。”
" n% {3 {1 O; h
博雅端起身著櫻襲的女子為之斟滿的酒杯，直視著晴明說：“晴明啊，我能夠與你相識相知，實在是三生有幸。”$ A# v& f/ Q3 B( A8 B2 v7 P: S

博雅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博雅雙頰微紅。
! @0 M5 J/ B) P/ o
“蜜夜……”; z: z3 N% H5 T
1 G2 W+ Q/ v: b( N, q- @, a( G) Z6 |
晴明避開博雅直視的目光，對穿著櫻襲的女子說道：“博雅的杯子空了。”2 t" X6 l2 ?+ l8 x8 |3 W6 p! B9 E5 F

名蜜夜的女子會意，又為博雅的酒杯斟滿。
0 K: N8 i- a$ a/ z6 C$ |
“你又逃避啦，晴明。”博雅說。  z' E6 _  a5 x! e% j* B

“逃避？”5 |) w3 [2 J) b6 C* ^; }: H
2 L" T5 c- G2 _7 m0 f0 R+ q
“是因為你先問我怎么了，我才正經回答你的。可你現在卻想轉移話題。”- E/ |( a6 \$ {' T4 W4 Z( U* x

“嘿，也談不上逃避什么的。”
2 P; }: I8 i# C0 J* E
“看吧，你就是那樣。”6 g9 ~7 T2 A, A

“又有什么事？”1 F6 q3 F! D8 F5 U- ]9 L" ?4 N
, n  d# k% p* K3 S* s- }/ _
“你剛才笑了。”2 y  B# s% Y2 b& J7 D$ D' w

“笑就等於逃避？”1 A/ ]# D) x: r- S

“不是嗎？”

“你看，你還是用那樣的眼神來看我。”
) h  y7 O. d5 l) Z( L# u! Y/ T
“眼神？” “博雅呀，不能用那樣直通通的目光來看人嘛。”, h7 J' y4 i6 d
) M5 t3 ]! {" ^3 [0 f7 K$ F
“這樣的眼神讓人家不自在？”2 g. a0 ^6 M' `* H# s! P; k; b
2 L( o0 P3 P% y$ F0 b
“是不自在。”

晴明實話實說。2 \0 G# G, f; ?0 p. Z/ \: E

“你總算坦白了。”
$ j& T5 v' o6 ^/ r
“嗯，坦白了。”: C$ X' R% [& j5 Z0 ~
5 W  B- g! ^- a  i
“難得老實一回嘛，晴明。”
) t% x. R! V. i: f* g0 o% c
“我就佩服你。”

“為什么佩服我？”; S3 o; ~. ?' n
+ n" |' I5 d( n0 E# G
“我能以方術操控鬼神，但你自己本身的存在就能驅使鬼神。”
" t' |' O( [( w+ |8 ?' q
“我？驅使鬼神？”
0 {1 \6 v  p  C/ E0 x
“對。你是能驅使鬼神的，博雅。”
% }( x( C* _8 b; M7 B  z
“我什么時候驅使鬼神了？”, o- f( k/ w5 N. ]
3 B- x5 Z& F6 d) y$ I
“就是這樣。”

“怎樣？”

“正因為你對自己的力量無所察覺，所以鬼神也為之動容，博雅。”
0 H3 V% P( i3 {) h6 {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么。”
/ ]) u+ p' {3 ^# e% ^
“不明白才好。”

“喂，晴明，你不是又想說那些莫名其妙的咒來蒙我吧？”
1 Q! t& x: T- K
“沒那回事。”

晴明取杯在手，說道：“不如說說要緊事吧。”
! @  C- o* t8 n0 O
“要緊事？”9 O4 R7 n7 T- h5 a2 d% I% L
3 [0 ~! U) P% b' S" [' P
“你今天晚上是有事來的吧？”
- J% S2 R7 o1 B9 J% h7 g1 w- T0 e
“嗯，有事……”

博雅點頭承認。

“我看你剛才一直對櫻花很在意，莫非事情跟櫻花有關？”1 m- ^2 b( v# h) I( W& x
5 m9 e& w7 P# ~8 {/ Z. P" r
“的確不能說跟櫻花沒有關係。”

“是什么事？”
( e2 n. ~" ~5 C7 V9 c1 X
“其實是藤原伊成大人的事。”博雅說。
, A+ |  l" R2 m
“是一個多月之前，在清涼殿演奏琵琶的那位伊成大人嗎？”3 p' z8 M; T& y; g  ^* n' Y

“正是。他曾和我一起師從已故式部卿宮學習琵琶。0 B/ m9 Q5 P) e/ @  Z

算得上冠絕一時的琵琶高手。“  U" V# G! Z; j  z3 X5 t/ v7 u

“他怎么了？”; r2 ?/ n7 |" [8 t# g/ m

“他這三天來行為舉止頗為怪異。”: j* n& n+ j! @( H1 p. I
! |1 |: w. X. V' v% `5 y- T6 x
“怎么個怪法？”+ ?! B  Z9 ?+ ?- B7 i
8 o9 w% i9 S* U. g/ _3 f% k' o
“這得從四天前的事情說起了……”

於是，博雅開始敘述事情的來龍去脈。0 ^8 n8 s+ p/ w# W3 e' e1 ?7 V; e2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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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伊成和藤原兼家一起外出到船岡山，是在四天之前。

據說在京城北面——船岡山的中腹，長著一棵古老、巨大的櫻樹，此樹今年花開得尤其好。

兼家聽聞此事，說道：“走一趟瞧瞧去，看好成什么樣子。”8 o$ i: a' [+ ]5 b" ^

他讓人備下酒菜，帶著隨從前往。# {' Q: D8 }3 j9 H& e  s5 i6 i

被邀與宴者，是伊成。於是，伊成帶上琵琶出了門。3 x* H* ?  G! y* H3 m- C
' A8 I. H* w  x
到了一看，櫻花果如傳言所說那樣傃麗異常，眾人便在那繁花之下飲酒誦歌，伊成彈奏琵琶。  r) H; f+ H( r2 t" r$ E: }

彈過一通琵琶之後，伊成吟誦了一首和歌。+ `! x4 y: e0 E3 N3 v' \

春來繞彩霞，群山盡櫻花。3 k* |5 N# z2 ]/ V' L* ^7 A
8 f1 F; H+ [3 B6 W2 @2 L& W. B+ r
一朝飄零落，何惜顏色改。( ?, f3 ^; I4 n
* _, o  A( {3 q% q5 @
“《古今和歌集》有這首作者不詳的和歌。如果說花開花落、世事無常乃人之命運，那么，古人主張春夜秉燭夜遊，實在有他的道理。”
6 q7 o: s/ Q6 G. F3 d8 h- e6 |
伊成徵引唐人詩歌，深為嘆息。" d8 h3 _' R  q2 e; T. q
% v2 P  Z; _2 O, D% O
“櫻花這東西，實在是令人牽挂。”

據說他這樣說過。- n2 {" @# n$ I$ U/ \
* w1 [. o& |  p( `
四天前，伊成早出晚歸，但第二天他又出門而去了。

這回是獨自一人，而且是晚上出門。3 s! s8 M# \8 \

伊成說，無論如何也要夜晚獨自一人在那棵櫻樹下彈琵琶，於是出門而去。希望夜晚在櫻樹下面彈琵琶——這種心情是可以理解的，可地點也不能沒有選擇。晚上到那裏去，路程算是相當遠的。旁人來看，事情未免有奇怪的地方。/ f7 K6 e+ W0 a4 D$ X" o
) h4 |! X( h. U9 B
準確地說，他帶了一名仆童前往，但伊成對他說：“你在這裏等候即可。”6 W: H% O. h9 H( ]# t- _
( k+ c4 U& V) a6 H8 A8 c) ?
他讓仆童在離櫻樹不遠的地方等待，自己抱起琵琶，獨自來到櫻樹旁，坐下。& W9 J/ C$ w2 T! x; i! C

伊成按自己的心願在樹下彈起了琵琶，至早晨與小仆童一起返回家中，但他到家之後，卻對家裏人說：“哎呀，發生了不可思議的事情。”$ R6 r+ {* M- M0 c- s# d( U
7 s% ^( e( t0 z2 a8 [7 p' _+ g. E
他說彈起琵琶時，有人對他說話。

原以為是自己帶去的仆童的聲音。但看來不是這么回事。, Q1 O" U' E/ x8 V  b

看不見人，只有聲音傳來。$ g  B$ A9 V. C+ L. x
1 q" j* L! [$ b7 N* n- [, S
結果，未能弄清楚是誰在說話，他就回家了——伊成只說了這么幾句話，便一頭倒下，沉沉睡去。

家人覺得，他這是彈了一整晚琵琶，幾乎沒有睡覺，精疲力竭所致吧。
6 L$ i" ^  p$ n5 c
原以為讓他盡情地睡，到傍晚時總該醒了，但到了傍晚，伊成還是沒有起床。
- U; k0 s: x" |/ q  w( i% c
到了晚上，他依然沒醒。到了深夜，他還是沒有醒過來。! @$ }3 l, v8 q
/ g. R$ p# l, M
把手放在他身上搖晃，也沒能把他弄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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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家人意識到情況不妙時——“伊成大人……”
! v9 P1 S3 e9 v9 ]
不知從何處傳來一個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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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如約前來啦。” 是一個從來沒有聽見過的聲音。而且，發出這個聲音的人在哪裏，無從得知。

“是否可以‘山’字相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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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得沒頭沒腦。
, D( l, \4 u( [' \  z" n% ?
家人正訝異之際，沉睡中的伊成一骨碌爬起來了。2 L* i" y8 P) N! X4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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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在眾人的注視下走到外廊內，面對昏暗的庭院開腔說道：“來得正好。”6 L- n6 _" o5 H' e0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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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抱著琵琶，在外廊內坐下，開始撥動琴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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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邊彈琵琶，一邊對著夜幕下的庭院說話，倣佛有某個認識的人在那裏似的。! [, w/ k8 j/ Y; 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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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樣挺慘的吧。”' W* _8 d' n( A2 b

“什么，想出來嗎？”/ H1 b' c5 F* @;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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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從山裏出來？”# T# \0 r9 E( Y7 w9 ?* H, Q& R. {# `7 E
/ p& ]( ]; c" B2 Y; [
“給‘山’字？”- w" p6 d4 G7 F) [4 c/ d; N

在旁聽者看來，這些話簡直就是自言自語。- n) e9 B- E" I1 m) f, d1 C9 J

就在家人不知所措的時候，琵琶聲忽然停止，伊成當即躺倒在廊內，呼呼大睡。
# e$ k5 z- N, r2 V, b
就這樣，伊成又接著睡了一晚上，到了早上也沒有醒來。6 f0 |) m0 ]/ W6 C2 v. X8 e

中午過去了，又到了傍晚，又到了深夜，伊成還是沒有醒來。
$ t; H1 T* n0 ~* W' j& J
因為粒米未進，兩天下來，伊成消瘦得驚人。

夜深了，不知從何處又傳來說話聲。
. S' @" k0 U* W8 K1 x5 }% w
“伊成大人……”

聽得見聲音，卻看不見蹤影。

這時候，伊成又一骨碌爬起來。
- X0 ^% t# K0 k) h5 I) v0 J2 B  A- U
情況與昨夜無異。伊成又帶著琵琶來到外廊內，坐在外廊的木地板上開始彈琵琶。又自言自語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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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昨夜不同的，是伊成的視線。; ]! B- ]2 O4 n4 R8 D# m- @

伊成昨夜自言自語時望著較遠的地方，而此刻則望著稍近的地方。- V- l& {7 g  p8 K* `9 \
* D$ h/ ?- [# K' J, c
“你說想離開‘山’？”$ r5 o( S+ v! i3 `- L! _& }
" ^' r; T6 K- z! n/ T6 o
伊成面對空無一人的庭院說道。6 v) R# j% s' X2 g' K
9 H2 F7 w6 @/ q) }4 J+ F
不久，伊成彈完琵琶便又昏睡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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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睡眠中，伊成越來越顯消瘦。
% {- g5 N! C# Y) Z6 Q
連家人也產生了不祥的感覺。
+ \" F' e) C1 d% p
肯定是有什么不好的東西附體了。
) T. r  e6 P3 B; y2 B
不採取措施的話，伊成怕是有可能被那不好的東西奪去性命。! k6 E$ J' {1 X: y0 ~
8 n6 s5 `5 E6 F' A! S
“於是，伊成大人家裏今天就派了人到我那邊，一定要我來找你商量，晴明…. W' X+ h6 R" K. d7 @; }0 `  |& i

…“博雅說。: i5 f3 U) `, Y- o4 n$ J4 C

“可是，他被呼喚名字的時候答應了，這可難辦啊。”

晴明放下酒杯，低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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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喚名字？”博雅問。4 Z- j3 o  _2 h/ G2 l' d. ^

“即使被呼喚了名字，你不答應的話，這呼喚聲等於隨風而去了；但若答應了，就結下一種叫做‘緣’的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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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咒嗎？”# Y! w* O' w8 z9 L1 k2 b
7 S: Z: ^+ l+ ^/ R
“是咒。”; Q% x/ K* v,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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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該怎么辦？可以明天就去伊成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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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7 E7 W5 \: v) S4 g; b4 W

晴明輕輕搖了搖頭：“還是今晚去吧。”& y+ g  H" j1 K2 M7 D6 \, a

“方便嗎？”6 q8 J8 Z, \3 x: D6 H" c7 s!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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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關係。這種事還是盡早為好。我們大概能在那個聲音來呼喚伊成前到他家吧。”5 b4 S) K; V9 [' L/ R& w& p*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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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m5 l8 d% g8 u

“走吧？”+ v  `$ t; W# L& v!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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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走！”: m0 A$ |% Z+ p" X  @'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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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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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Q. T/ _3 Y7 R5 x  [

琵琶聲琤琤瑽瑽. 伊成坐在外廊內彈琵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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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如水，從檐下射入的月光，使伊成的身姿在昏暗中凸顯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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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和博雅躲在屏風背後，觀察著伊成的動靜。  L# B0 ~" {* y$ N/ R+ K& x,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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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與此前一樣，似正與庭院裏看不見的東西對話。( r0 W4 \) y9 B( _5 b% R

“你說什么？我不明白你說的話。”5 R  ~3 k3 h9 K1 A2 ^/ \, |2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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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邊彈琵琶邊說。

“你說想離開那座山啊。”; i( _3 |0 R2 c$ d* P7 ?5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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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喜歡那首《古今和歌集》裏作者不詳的和歌嗎？”5 Z8 }& d4 ~% S, o/ b& N

“你說‘山’字好？”6 q: F/ V( ^# [) i9 y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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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既像是自言自語，也像是對跟前的某個人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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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博雅遍視庭院，都不見有人的蹤影。9 C+ H  c  p/ z, W% Q& P

默默望著庭院的晴明低聲道：“原來如此……”
5 O, J  l2 t* ^* b3 O" D! t9 k
“什么‘原來如此’，晴明？你知道了什么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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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對晴明附耳問道。

“嗯，多少知道一些吧。”

“你知道一些？我可是完全摸不著頭腦呢。”& ~% s0 P2 ~* ]3 G,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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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樣子當然是難免的，因為你看不見那東西嘛。”

“那東西？晴明，你看見什么東西了嗎？”" t9 D" a8 Q4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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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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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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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每天晚上都來伊成大人家的客人的模樣。”& ~2 O6 j4 Q( `2 f1 ~2 \2 v+ R

“你說‘客人’？我什么都看不到。”

“想看嗎？”
8 R; a4 J8 C6 t! ]
“我也能夠看見嗎？”

“也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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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嘴裏應著，伸出左手，說道：“博雅，閉上眼睛。”

博雅一閉上眼睛，晴明便把左手放在他的臉上。$ r/ x* p+ g3 \" C. K+ c9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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拇指按著博雅閉上的左眼，食指和中指按住右眼。! @7 I5 H) N% U2 X7 ^3 e: T, 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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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的右手托住博雅後腦，小聲地念起咒來。

晴明將雙手撤離博雅的頭部，悄聲道：“睜開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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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緩緩睜開雙眼。2 b$ y5 \, }3 W: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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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雙眼睛隨即瞪圓了。8 P& N, u6 @9 d. C& ?# h
7 |/ a  p2 d$ s: |  l& W# S
“啊……”

博雅強咽下這一聲驚嘆。4 x3 c- h$ N0 r! H9 a4 X# F

“有人……” 博雅沙啞著聲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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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目不轉睛地注視著眼前的情景。

坐在外廊內的伊成前方——庭院裏的樹叢中，坐著一個人。/ R! ]' ]$ B/ ~8 r7 F/ C4 N( K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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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個身穿藍色舊窄袖便服的男子。歲數是將到未到五十歲的樣子。6 g7 a- M0 D7 @" ^# `

這男子坐在泥地上，正與伊成交談。! i# x4 _3 a8 l& Q) }

男子的額頭上有點特別，像是寫了字。

“晴明，庭院裏的男人，額頭上寫著什么東西呢……”

是一個漢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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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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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自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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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庭院裏的男子的額頭上，有毛筆寫的一個“山”# e- k* i9 w' z3 ?

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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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這事說不準會意外地好辦呢。”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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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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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晚上不必做任何事了。暫且由著他。”# Z+ q, d) @5 X! e& b

“不會出事嗎？”( I+ r  |) e7 d( \% }" ]( G2 J6 M

“哦，這一兩個晚上不會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伊成大人可能會再瘦一點，但性命應該無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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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們要做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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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去見見那位大人。”" T8 o: }  p" M+ b1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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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位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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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做什么，也得問過那位大人再說。”+ E7 [) a, A$ d! ~* z" e# W7 l$ g

“你說的‘那位大人’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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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見過他的。”

“什么？！”, u, y' H# ]8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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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師傅賀茂忠行大人的公子賀茂保憲。”睛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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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晴明和博雅並排而坐，與賀茂保憲相對。" j4 `( `" S% b8 R6 V

保憲現任谷倉院別當一職。他父親是陰陽師賀茂忠行。保憲原先也是供職陰陽寮的人。他仕途順利，當上了谷倉院別當。

本來應該是保憲與晴明並排而坐，與較他倆官位高的博雅相對，但這次三人碰頭沒有考慮這些。* O$ g3 w: k( @& j# Q

這是在保憲家裏。

保憲穿一身黑色便服，一副無憂無慮的明朗神情，面對著晴明和博雅。

他左邊肩頭趴著一只小小的黑色動物，盤成一個圓圈在睡覺。

黑貓。

但是，它不是普通的貓。是一只貓又，也就是保憲使用的式神。' j& k/ _1 E9 z7 q. A
4 r1 ]+ u; g( X% i  _$ _
三人剛剛寒暄完畢。: X7 V% i) }0 D9 a  `'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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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今天光臨寒舍，所為何事呢？”保憲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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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件事想請教……”" Q- F; K1 @1 {9 ^+ c7 x

晴明略低一低頭致意。5 ~+ D" M2 d; u1 |6 E( z

“什么事？”保憲問。

“近來你可曾施用封山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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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封山之法’？”* V; q4 g) C$ T3 }
" }5 X; G, E; f5 D, e; P* k6 i
“是的。”# y- t7 c1 d8 d*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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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嘛……”

保憲的視線望向遠方，思索了好一會兒。* r9 h  H' j3 G2 l%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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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說近一兩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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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u3 |3 L+ ?% a( o( J" S

“應該有三四年的時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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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如果是這樣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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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記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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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至於不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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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么時候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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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下，晴明……”

“好。” ‘“我說出來其實也並沒有太大關係，不過我還是想問一句：你們為什么想知道這個呢？”

“據我所知，那封山之法，賀茂忠行大人只傳給你我二人而已。”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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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有人使用了封山之法。”4 v) o" T7 M& i# r# v"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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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師傅已仙逝，現今能做此事的僅你我二人。既然我沒有使用過……” “就是我做的，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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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5 I5 j5 [1 [3 O8 T4 I* B
+ [* @6 y% y' B$ x$ N% M
晴明點點頭。

“的確是我做的。”

“是什么時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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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五年之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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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經過究竟是怎樣的呢？”% Y: l& D6 N/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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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說的，但此前你得先談談你這次的事情。你說完我再說。”+ P& {2 l' c0 s8 t# K% Z" v$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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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L& S# L" r+ x% N# A' K5 ~7 F

晴明點點頭，把昨晚從博雅那裏聽來的事講了一遍。! j! }% h( T2 B# T# d& q

“原來說的是那件事啊。這樣的話，恐怕真的是得讓我說。”保憲說道。( X# g, ]" h. C" W0 D- h
2 _: S7 p/ I& l2 B; Z1 M
“那么，回到剛才那件事情上：五年前是怎么回事呢？”2 U4 w. `8 ~0 {

晴明這么一問，保憲答道：“不就是那男人的事嘛，晴明……”  {( Z% S: U7 _1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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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人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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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問的是博雅。  y2 M& n( C+ Z6 ?, l. q2 o/ z$ s3 }

保憲這才察覺到博雅正好奇地望向他。! |" L9 j  w2 R& P
0 d$ {5 Q2 ~. ^1 ~
“噢，我忘了博雅大人也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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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用右手撓撓後腦，苦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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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指聖上。”

保憲對博雅說道。! p8 L% ]* h9 g' C1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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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晴明一樣，這保憲也將天皇稱為“那男人”。而且是堂而皇之，沒有任何不自在。

“晴明，五年前，有人詛咒過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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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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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頭。* h6 ]3 B: ~; J8 B2 K+ v

博雅對保憲稱聖上為“那男人”頗為驚訝，但他沒有像聽到晴明說這話時那樣予以規勸。

他靜聽保憲的敘述。+ y& G- I% d.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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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上連續三天三夜痛苦不堪，就召我過去了。”1 {& G  G8 ~  l8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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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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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射出了回頭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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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w# c- a( ^) `1 m! z

“我把白羽箭射向空中，把詛咒打回頭。因為那支箭飛向船岡山方向，我追過去一看，結果就追到那棵古櫻樹昕在之處。”

“噢。”) g5 Q3 g" r  K. P$ p1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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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叫海尊法師的陰陽師被我的回頭箭射中胸部，倒在那裏。他已奄奄一息。0 V+ R0 G$ ?5 m) K

我打算趁他未斷氣前問清情況，便問他是受誰之托…。.，‘“他怎么說？”: B- U4 @' j' b) y

“這個陰陽師說，誰也沒托他，是他自己要那么幹的。& F- ]9 @" V% W

當我問他。為什么要詛咒聖上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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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怎么說？”# a3 c/ o4 t0 ~.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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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回答。”

“哦。沒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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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尊恨恨地瞪視著我，意思是說，他死了也不會放過我吧。”8 o9 d# _; @1 Z- q& F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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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你……”! ^5 A! H5 y( o* m' |%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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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怕他作祟，但我也不想以後跟他糾纏不清，便作法讓他不能作祟。”# n9 u  o' e0 l) \

“於是，你就封山了？”7 h3 u3 s. Q, a- H

“沒錯。我把海尊的遺體埋在了那棵櫻樹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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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我就明白了。”) e0 V! Q9 r+ ^6 j4 h

“可是，我並不知道事情發展成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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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問。保憲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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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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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可否交給我暗明來處置呢？”4 t. |, t8 e0 Z7 X% A

“可以。就由你來處置吧。”

保憲點頭應允，他身體略為前傾，說：“不過，晴明……”* N! t9 h1 a" X; Z

“什么事？”  e5 `1 L)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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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允許我再到府上喝酒。”! F/ s6 |" {6 _

“隨時歡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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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歡上你那裏啦！可以很放松地喝酒。”6 S. l9 |3 O- }+ L/ B* j7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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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滿臉微笑。8 i8 O6 g% V! b* F' o0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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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肩頭上，蜷成一團的貓又睡得正香。2 @% Q0 s& |/ v8 ]2 D,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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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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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船岡山的那棵櫻樹下時，已是晚上。

櫻花花瓣自枝頭紛紛揚揚地落下。

博雅和晴明撿來枯枝，在櫻樹下生起一堆火。又用帶來的鐵鍬在櫻樹根旁挖掘起來。) R" L8 _( v' H# r- Y& S6 `% [* \

火堆旁坐著蜜夜，她將硯臺放在地上，正在研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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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升起來了。! d; k+ S' r8 Q! D) W

博雅鏟了好幾鍬，開腔道：“喂喂，真埋著人呢，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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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海尊法師吧。”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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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這具遺體被掘了出來，擺在櫻樹下。/ W2 W, K5 o5 \8 F% ?; C$ t

就是博雅在伊成庭院裏見過的那個男子。0 G2 B" j3 Z! M& f

櫻花花瓣飄落其上。! W/ B* @5 ~1 `- z! ?; r5 y0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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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事挺不可思議的吧？”博雅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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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晴明問。

“就是這具遺體呀。說是五年前埋下的，可它既沒有腐爛，也沒有被蟲子吃掉。”

“是因為施了封山的咒吧。”

“封山的咒？”

“對。”+ M" G% O% [% Z3 a7 X( A# U

“這個說法我已經聽過好幾次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 q# ^8 O& P  @' n+ V"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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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它。”7 a  y! J& h+ J0 z/ }

晴明指著遺體的額頭。2 I! \' q' ^5 g+ Q* F2 y: H& T* t7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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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額頭上是博雅也見過的漢字“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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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被施此咒，魂魄是極少能脫離軀體遊走到外面去的……”) l: ?; m8 z8 F* @% {4 F" 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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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死了，魂魄仍被禁錮在肉體之中。不能前往來世，肉身也無法腐爛。”

“但在某種情況下也能逃出來吧？”

“對。如果能跟伊成大人演奏的那么傑出的琵琶音樂結緣的話，便可以跟隨著音樂脫身而出了。”. m' l0 @% C: u8 v  a. ^

“於是海尊法師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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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喚了伊成大人的姓名，結緣了。”$ S3 U3 H( _" D/ m9 F% @& N3 C2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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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為什么是伊成大人呢？”$ {* a  Z% @: H, c2 F-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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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 M" j4 o/ q( h+ H; [5 ^( p+ i' H% S$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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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晴明，你已經知道了吧？”* n; e! n( o7 X4 i" j( b

“噢，大體上知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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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就告訴我嘛。”

“不，這事與其由我來說明，不如找個更合適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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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誰？” “就是這位海尊法師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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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 x1 D$ a$ Y6 t

“加在海尊身上的封山之咒稍後就會解開。這樣一來，由海尊法師自己來答復你，豈不更好？”

“……' ，”說實話，就連我也還有不明白的地方呢。“

“喂，喂，晴明……”. Q  z6 n! B, B* [) e7 Z

晴明背身去向蜜夜說話，由得博雅連聲喚他。+ }( q# ^3 \! n! u

“蜜夜，準備好了嗎？”1 S# O& |# p; }2 u4 q5 i; i0 P

“是！”+ B; \, S3 Q% N" Q4 E, Q( b+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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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夜略一低頭致意，然後遞上蘸好了剛磨的墨汁的毛筆。

晴明接過毛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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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要做什么，晴明？”$ E4 d) j2 n0 Z7 c6 \% ~5 u4 `

“就是做這個。”, U- J& y! u) x; j9 w; o- q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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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用毛筆在海尊額上的“山”字下面寫下了另一個“山”字。1 F* D) Y9 h0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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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字變成了“出”字。5 y2 M& Q2 z7 f- U4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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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就行了。”% c; |" e5 J& j' `) k

就在晴明嘴裏小聲喃喃著咒語時，海尊的遺體緩緩坐了起來。$ ?# }* ~7 B' A, q3 E8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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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晴明……”

博雅啞著嗓子低聲叫起來。- U/ _& `- {- f; Q) l( ^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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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擔心。”睛明說道。7 ~5 [6 S$ i( k( W

海尊緩緩地睜開眼睛，看看晴明，然後注意到落到身上的櫻花，便抬起了頭。

“櫻花嗎……”+ ^, P$ k& F7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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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尊喃喃道，聲音顯得幹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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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他把視線慢慢移回到晴明身上。1 t/ R, E1 r7 X5 H/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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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見的是……安倍晴明大人？”

聲音像風吹過幹枯的樹洞。9 y6 Z! m9 i8 i* p

“是海尊大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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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6 J/ e- p, E, ^2 r2 h' o

海尊點頭。: |, |, ], m+ n

“我被施了封山之咒，今世和來世都去不了，被埋在此地整整五年……”& J; G9 l/ p4 m.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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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你聽了伊成大人的和歌與琵琶……”# _" V. X" P$ H& h% R( d

“對。”1 T- S' Q* A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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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尊又靜靜地點點頭。" y/ m( b* q; M( I. ?+ V2 f1 o7 \

春來繞彩霞，群山盡櫻花。: f- u1 M4 g3 ^: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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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朝飄零落，何惜顏色改。/ p# K9 j; A+ r/ T(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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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尊沙啞的聲音念出那首和歌。

“我無論如何也要得到這首和歌裏的‘山’字，便與那琵琶聲結了緣，每天晚上悄悄前往伊成大人家。”+ O9 r( D& n3 R3 q+ x  v9 E

這樣一來，海尊額上的“山”字就可以與和歌裏的“山”字重疊，成為“出”+ E0 g4 N) k7 W6 Y1 W

字。

“原來是這樣。”1 W1 W3 O7 J5 ]3 s" I- S, d* ^

博雅終於明白似的點點頭。- W" G# c6 v! U

“但是，我還有一件事情不明白。”晴明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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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問吧。對於為我解放魂魄的晴明大人，我不會有任何隱瞞。”% J" g- n! p0 f$ Z% T: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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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前，你為何詛咒聖上？”

“原來是那件事啊。”

海尊唇邊浮現出一絲笑容。" f7 O9 z: n; M/ Q  R+ d0 G-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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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要錢。”: \) G6 h4 e9 Q4 }3 x+ [# n8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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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 L4 Z! B6 a# S  s9 R2 U& Q6 R: k

“錢，和欲……”$ d6 O, d4 t$ o: p7 ^6 b

“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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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詛咒聖上並非出於仇恨。當時，我目空一切。心想，反正我下了咒，也沒有人能打回頭。安倍晴明、賀茂保憲等名聲在外的京城陰陽師都不足懼。在他們一籌莫展之時，我便親自出馬替聖上解開咒語。這一來，便名利雙收了……”

“結果卻被保憲大人把咒打回頭了，是嗎？”6 W6 N+ T$ J4 v

“是的。”  W2 T! ^. k8 A6 I" R/ I)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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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尊點頭。

“正因為我很不甘心，說要作祟報復，才落得這個下場。唉，實在慚愧得很…) ~  @2 c/ O' r6 h$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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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 K. [, T+ @5 e6 j; f
海尊望望晴明，深深施禮：“非常感謝。”# M) R6 P4 K0 X9 l9 \

他抬起頭說道：“這樣，我終於可以踏上旅途了。”) u/ W8 X+ d+ z  l' E- Z9 s$ ^5 @
+ \9 d* T( M: d2 T' g* f/ C$ X
櫻花紛紛揚揚飄落下來。
4 F5 s4 Q1 [% O- \
“多美的櫻花啊……”

海尊喃喃著。
/ M" c  X$ b! {. d4 Z* \
“請轉述伊成大人，他的琵琶彈得太美了……”
6 C- K% w2 p7 i3 a0 O
海尊雙唇吐出這句話之後，悄然抿合。. p! m$ a0 {  e! w/ a

他直直地仰倒下去，變成了仰望櫻花的姿態。& A0 k. ^) p/ B5 P' [

唇邊帶著一絲笑意，海尊的雙眼緩緩閉合。9 P" v' b) J) f$ S$ r) V
( w& M5 f: ?/ z- T2 L4 G
櫻花積在這張臉上。7 i& t1 F: F- X' g- v

海尊的雙唇再也沒有動過。

“他終於走了……”

博雅喃喃低語。% p. D7 q* f% z5 U1 [& \6 d

“嗯。”4 Y! P- k. ]' o. o
3 ^1 r3 b! n1 H6 a  q
晴明低低地應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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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中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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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

發表於 2007-8-27 12:01 AM | 只看該作者

蟲姬  q  O6 v6 [2 O9 D# m

一

夜間的大氣中，飄蕩著一種甘甜的香氣。# H, h8 \0 Y8 l4 [2 R9 B3 ]
; r" M1 Z, z) ?3 M8 I5 V
是藤花的氣息。
: W$ R5 y) z# o3 h  v
庭院深處，正開放著藤花。2 X0 N. o" K2 K+ b2 [" j

藤蔓纏繞著老松，足有一個小童合抱大小的、沉重的花房，垂懸著好幾串。
1 @& V7 ?2 f" ?5 n% B& {
是白藤和紫藤。

兩種顏色的藤在夜色中沐浴著藍藍的月光，帶著靜穆、淡然之色，倣佛被水濡溼過一樣。月光似乎已經滲入花房，經發酵變成甘甜的氣味，散發到大氣之中。
8 M; S5 q( ]! A; Y
“哎，晴明，簡直就是月色芳香嘛。”
3 Q( w2 q/ b$ Y# \3 w
源博雅把心中浮現的念頭直截地說出來。8 y4 w3 E$ {2 y1 U% j, Z
: a" K. G( k5 G3 N0 o( g
地點是在晴明家的外廊內。& T& i* R  r: s5 B" z
1 y! t" b1 u  W2 N* x/ y; \
博雅與晴明正相對而坐，淺斟慢酌。/ U+ G' ^& U% f2 @$ v' o8 ]

晴明穿著涼爽的白色狩衣。; i, x8 A4 l" V" [7 z
8 C5 W6 O8 w/ `7 X
他口角含笑，倣佛唇上酒香永駐。
' _* |: }7 [) U* M! m' q6 g
昏暗之中有一兩只螢火蟲。
3 s- N% z( g6 h3 t
螢火蟲的亮光在空中一閃而逝，待目光追向那個方向，那亮光卻又在視線外的另一處閃過。5 U8 c* x8 M5 O" \! D
. h9 q5 y, N6 U3 @( A- `
兩名身穿唐衣的女子分別坐在晴明和博雅一側，見二人的酒杯空了，便靜靜地斟滿酒。/ `5 i0 s' ?" |% y: Y. _# s" j
  J# y2 M8 t! y3 \, R# V6 v
蜜蟲。) i/ P9 ]) U) p# p, u1 A
. p8 H% }4 c9 D
蜜夜。5 \+ f- `& ?) D2 I

晴明用這樣的名字稱呼這兩個式神。7 u. {8 I7 Y- O- I6 Y4 T0 {

晴明和博雅所使用的，是得自胡人地區的琉璃杯。, p! B8 d0 i; Q; g" w  @3 `6 }

如果取過滿斟的酒杯，向檐外伸出去的話，月光會注入其中，使酒杯帶上一種色彩：倣佛透過玻璃觀賞新綠嫩芽，因為光源是月亮的光，那色澤帶著藍色的調子。

“這樣把琉璃杯玩轉一下，它就像是捕捉月光的籠子啦……”8 f6 {5 P, p' z$ a6 M: G; m
) w  u+ ~* I- f
博雅一邊擺弄酒杯一邊說。

博雅臉色微紅。
: E& e+ K- _, [7 `9 r! X) a4 D
淺斟慢酌，兩人都已微帶醉意。2 N3 d* J: K7 Q# |/ a

晴明支著一條腿，像傾聽著輕快的音樂一樣，留意地聽著博雅說的話。0 N- P' e) \4 O- ]
3 N& z3 |& C3 J4 I& ?
“不，不是籠子。酒杯自己讓月光留存在自己體內，從這一點來看，算是個容器吧？不，是家才對吧……”9 H/ U' I; L$ ?! k
/ ~2 P) E$ h1 Q! `/ {
博雅自問自答。5 y- c3 X' @$ k1 O/ w3 J' G

“哎，博雅……”: f! h6 m, t0 b3 F5 \

晴明開了腔，隨即呷一口酒。

“……就是那件事。”

晴明把酒杯放在木條地板上。蜜蟲為他斟滿酒。
4 \2 \1 ]" B. |
“哪件事？”

“抓住，然後再裝進去呀。”

“抓住再裝進去？”
% l3 U! v/ C' }6 |( D% I
“對。”

“我不明白。你說的是哪一件事？”
) d- B& z- \. v& p2 U
“你知道橘實之大人的女兒的事嗎？”

“就是家在四條大道的那位露子姑娘的事嗎？”
! z- d3 q  k  J) D
“沒錯。”
3 i  p6 Q3 ~+ u# L
“我知道。”: Z, u$ c$ q! h; N
2 X% _- {4 P  [9 r5 r$ T" Y
“見過面嗎？”. P1 j% U& B9 x) B' C

“沒有見過。”1 s& }, P- ~/ N9 h: s+ o" e) r! t7 g
, {+ z, `: l* I+ J- `( I
“但是，聽說過？”5 D0 C/ V9 _6 h1 v! {1 m% S
* r3 k& g# b2 f' G
“嗯。”

“據說她喜歡飼養蟲子呢。”

“應該是吧。讓小孩子捉來各種各樣的蟲子，把它們放進一個特別的籠子裏飼養。”
- q0 H- e. w6 I) u; u) Y
“這姑娘挺有意思的嘛。”

“你這個‘有意思’是指什么？”

“聽說她不拔眉毛，不染牙齒，即使有男人在場也滿不在乎地掀起簾子，拋頭露面。”/ D, L+ Z2 y+ q8 m# u+ O8 T

“沒錯。宮中好事的人中，有人把露子姑娘叫做什么‘蟲子姑娘’。”/ D2 F, Q' x- ~; q3 V
) Q0 n6 _! g" a/ P" B
“嘿。‘蟲子姑娘’嗎……”

晴明點著頭，拿過斟滿了酒的杯子，端到唇邊。
3 L9 A9 i8 E+ M5 E8 J
“那位姑娘似乎還說過這樣的話呢……”0 U9 G# _8 E( U2 b* U$ k$ K

博雅邊拿酒杯邊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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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話？”8 w! ~( n1 ]" J
, t0 A5 Z+ G, @% z( Y' P
“鬼和女人，都是不為人見才好……”& S+ o# ]" i3 b5 a/ Y8 p3 g8 q
4 y# A  ?3 ?5 d6 u: w
“ ！”* G( A( z% M9 L; d! c8 O) v
  O, K9 Z: e, ~- I
晴明發出嘆服之聲。3 N0 l: D1 T% u- P
9 u# x& b6 L. O
“難得啊，晴明，你居然流露出這樣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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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人腦瓜子好厲害呢。”( w! C# V; b" E8 [1 v
  V( ~& ~+ D/ B. E6 d5 t
“所以嘛，橘實之大人也很頭疼。”+ F; q0 `! |" B+ l3 H

“為什么？”

“教給她種種禮儀和寫作，本想她就能夠出入宮中了，但似乎這位姑娘沒有這個意思。”3 ]. S5 D  u8 a" k

“噢。”# R5 n& P) P4 F, X" J% m$ `
  t- V% O7 g1 q" {& B; d  U. f. `
“她說討厭那種無趣的地方。”

“宮中無趣？”
  ]8 k/ j8 u1 U, `; I! |- ^
“唔。”% G& w5 C: _) z5 C: b5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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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說得很對嗎？”

晴明浮出微笑。6 A+ y+ @- C* b1 c& Z+ w

二) H: r- e5 L8 S# Y9 I% o

橘實之的女兒——露子姑娘，自幼即異於常人。

之所以這么說，只不過因為她的父母供職宮中。其實，露子作為一個小孩子再正常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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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特別之處，就是她長大之後，依然帶著一個正常的小孩子的天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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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喜歡觀察事物。6 [2 ~! E9 q- P) Q/ h

她喜歡觸摸事物。4 W/ o  b& C# H
3 y8 m) H) t1 @& T" t2 n
花草樹木、天空雲彩、石頭水滴——這些東西都是她充滿好奇的眼睛關注的對象。) r6 |7 h+ L6 ~# x% h2 p!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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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下雨了，她會一整天盯著自天而降的雨水從棚頂滴落庭院，在積水裏形成一圈圈水紋。

在外面見到稀有的花草，也要帶回家來，栽種在庭院裏。

頭一次看見的花草或蟲鳥，她一定得問清它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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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什么？”# D9 q+ j; q2 d/ y2 I" a6 a1 k

如果她的問題得不到回答，她就讓人到處去了解。這樣還弄不清楚的話，她就自己給這些花草蟲鳥取名字。% u3 {4 e0 P% S8 |5 i$ ?

她找來畫師，讓畫師畫下這些花草蟲鳥，然後在上面寫上名字。

長大以後，她便自己動筆來繪畫，為之取名。0 z  [3 K' ?+ X7 _' t

露子對烏毛蟲尤感興趣。

烏毛蟲也就是毛毛蟲。

她捉了毛毛蟲回家來，放進籠子裏飼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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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始，毛毛蟲常常死掉，等到明白哪種毛毛蟲要吃哪種植物的葉子後，毛毛蟲死掉的情況就極少了。

籠子是木板做底，木條做方形框架，四面和頂上蒙著紗布。8 R/ ^/ D* z  {% C5 q

把毛毛蟲放進籠子，再放入它們愛吃的葉子，然後透過紗布觀察蟲子吃掉葉子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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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露子會打開籠子，取出裏面的毛毛蟲放在手心裏，托起來看個沒完。6 a5 o/ W3 U7 y: ]% ~" _

照料露子姑娘的侍女們對她的這種舉動都惟恐避之不及。‘“這毛毛蟲有什么可愛之處嗎？”

曾經有一位侍女這樣問她。8 i4 g: b/ R9 ]* J! k( h

“呵呵，因為有趣所以有趣呀。”- O# E! s3 s% V$ U

露子姑娘這樣回答。

“雖然現在它沒有翅膀，但這個地方會長出翅膀來，它就會飛上天空了。這多奇妙啊。奇妙才有趣嘛。究竟是什么在起作用，讓它這樣變化呢？我一想到這樣的問題。

就會整天想著，一點也不厭倦。“
0 t' h) d$ m- u# f. L2 G
“可是，它現在還不是蝴蝶。連兩片翅膀都還沒長出來的毛毛蟲，怪嚇人的。”9 y' V% ]5 g9 m/ w5 K$ y$ e
' g, {9 K; Z$ b6 R- T  Y8 @
“喲，你不知道嗎？蝴蝶的翅膀不是兩片，是四片！我不是說蝴蝶有趣，也不是說毛毛蟲有趣，是毛毛蟲變成蝴蝶這件事情有趣！
) T$ c2 E9 B1 u% k: }/ T
“
: ^. }% x' x3 y1 Q5 P5 r6 P- Z" g
盡管露子作了這樣的解釋，侍女們還是不理解。1 \3 d2 `" F# t- ^* l+ I
3 T1 K% I' w  R6 i1 B: Z
“人之愛花、蝶者，尚虛幻焉。人當究其根本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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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的人對於花、蝶之類，僅以其外觀來決定它們的價值，這是很奇怪、很虛幻的事。帶著追求真理的態度，尋找事物的本質，才是興趣之所在——露子姑娘說的這番話，如同出自今天的科學工作者或學者之口。

“以心觀之，雖烏毛蟲亦具深意焉。”

露子姑娘說的是：仔細看它，雖然只是一條毛毛蟲。9 i! C( d, y* w# W5 I

也很不簡單呢——它包含了許許多多的問題！
1 X4 b  }: w) t) e7 V2 [
她收集的東西，並不僅限於毛毛蟲。, T  U, f) k5 B6 h3 f% m
2 C  {: b) i, j6 l! N5 _
她既養了貓、狗和小鳥，還養了蛇、蟾蜍等。+ D# o% i+ H" e

因為侍女們對此避之不及，露子姑娘身邊倒是不知不覺中聚集了一些天不怕地不怕的男孩子，她就支使他們去捕捉螳螂、蝸牛之類的東西。: L2 O/ F- L. M+ H4 A- y; ~
8 k/ J% e' z6 `& H) v
發現了新的品種，她就自己給它們取名字。  ]% j1 d& v8 H% i  ~
: a2 r& ~+ w0 S5 `; \+ Y
不僅給昆蟲取名字，她還給手下的小孩子取名字，諸如螻蛄男、蟾蜍麻呂、蚱蜢麻呂、雨彥等等。
4 E/ m$ }: N' q7 y
“哎，螻蛄男，你這次抓到的螳螂跟以前的螳螂有點不同啊。”0 A' _4 y4 \% J% ~: n  _
: D- T9 U5 e6 a
“蟾蜍麻呂，你找到的蝸牛外殼上的渦漩，跟普通蝸牛的方向正好相反。”
6 ~4 H( |- P. k# r
“蚱蜢麻呂，你捉回來的毛毛蟲，原來是獨角仙呀。”
1 _2 a2 B& w1 }
“雨彥，你在河裏抓的蟲子，我給取了個名字叫水嗡嗡。”' w4 c* S3 M/ R9 u; H  o% J/ {0 {5 \
% {. O- A" z* l9 Q" B
當捉到稀罕的蟲子時，露子就會這樣說，並發給他們想得到的東西。這樣，她的屋子裏總是昆蟲滿地爬。
) _  R5 T- k1 \- r+ B* [8 [4 r
有時她會找人把風，成功地溜到大宅外面去。因為她是貴族家的幹金小姐，不可以任意地出門玩耍。

所以，每逢孩子們捉了蟲子來，她就要聽他們的詳細報告，在紙上記下蟲子是待在什么地方，他們是如何捕捉到的，等等。
: u# I6 Q7 g2 B, \# A* m. }$ G
雖然年滿十八，露子還是不像一般的貴族小姐那樣把牙齒染黑。

她一笑，紅唇之間就會露出白齒。, I3 O* l0 D8 F/ x7 G& z

她也不拔眉毛。% O7 d2 h$ g- T4 p/ z7 l+ N3 ^# {
9 W/ V4 ^+ C1 y9 v6 y' l% B
所以她也不必描眉，還是長著天生的眉毛。

也不化粧，不過是早晚用手梳弄一下發際，把頭發撥到耳後而已。  M5 A- \" d/ h
. {& _5 G" Y* l, ~( g9 Q% f
大家閨秀要做的事，她幾乎都不加理會。她所做的，除了這些事，就是讀書、寫字、埋頭樂器——如此而已。9 d% h: R+ @7 K  a' a2 q) m- ~
5 m1 o& W7 q& ^$ F7 s
而她呢，書尤其讀得比別人多，《白氏文集》、《萬葉集》等，她都爛熟於心。
' r& Q  ~. \  K' S
父親橘實之時常對此發牢騷，她也不以為意。/ [7 H3 \& i* G- M! ?! B- k+ K: x: V

“露子呀，你身邊總是一大堆蟲子，外人看來很是怪怪的呢。你喜歡毛毛蟲沒關係，可別人都是喜歡美麗的蝴蝶的。這裏面的道理，你多少總得明白一些吧？”* R5 R5 R# m  {0 s5 r8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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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在乎別人說什么，那就什么事也做不了啦。我覺得探究世間萬象、明白天地之理，比關心別人的事有趣得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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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你不覺得毛毛蟲惡心嗎？”9 m. O+ q- C- v& Z
3 P5 q. J* A; g* V( ^+ ~- t
“沒有的事。父親大人所穿的絹衣，也是用這種毛毛蟲吐的絲織成的。由繭孵化出來、長出翅膀的那一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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蠶就死掉了。沒有比這更可愛的東西啦。“

“那么，你的眉毛和牙齒總該弄弄了吧？雖然不是送你進宮，但你也得學學別人，做個樣子吧？否則你可是無人問津啦。即使有如意郎君，遇上你那副模樣，本來有希望的事都成不了呢……”1 q- d$ K  o3 p0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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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大人。很感激您為女兒操心，但我就是我，不要掩飾，如果沒有人認可我，說‘你這樣子就很好’的話，我寧願這事不成。”. b4 S& h/ \/ j0 ]7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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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雖這么說，可你還是因為不了解這個社會才會這樣說。露子呀，父親的話，你多少總要聽進去，就當父親求你了。你才識過人，只要稍加修飾，肯定會有好男子賞識……”

盡管實之這樣說，露子姑娘還是不放棄飼養蟲子，也不拔眉染齒。9 F7 h! l1 b: S# `% `! a8 _

“行啦行啦。就這樣子吧。”
' n" Y8 R9 D: [9 u1 n% M
露子姑娘嘟噥著，一笑置之：“……鬼和女人，都是不為人見才好。”

三& _9 T* f! J! Y

“有意思，好一個‘鬼和女人，都是不為人見才好’啊……”- d$ S. o2 _) n9 I' q+ a5 d2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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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邊舉杯暢飲邊說。& v# J( f5 F  Y/ P2 R  j8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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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晴明——”

博雅開了腔。" B. z- T# x1 ?0 v

“說吧，博雅。”: s0 y5 J# C3 V0 a" `: {. B
( q0 d/ T! B0 e5 y0 D! q! K- ^: H
“就是那句‘不為人見才好’……”3 t2 V2 v* E1 y# Q$ n3 R4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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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啦？”* K: a( M+ }7 f
8 {: [) D: ?4 C  o. l- j) `
“女人不為人見才好，這個我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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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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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麗人隱身珠簾、屏風之後，更顯出她的涵養。另外。* U+ h1 N/ F+ ]: F" M6 b6 f& y# ^* O
5 i5 d! o  o. E. U5 M3 H- u
正因為看不見，要從其詩文、聲音加以推測想像，更可在對方心目中樹立起難忘的形象。“, U5 V' M0 f! S- J# `

“噢。”

“為什么鬼也是這樣呢？”0 @( L4 A2 G, Q$ 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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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姑娘說‘鬼不為人見才好’，並不僅僅是t 不遇見鬼才好‘的意思吧？”

“那倒是。”

“那么，這句話究竟是什么意思？這個地方我想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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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 Y# Y5 S  W5 q. Z& _

“晴明，這個問題你講解給我聽，好嗎？”

“這個嘛，就是咒的問題啦。”; l$ t: e. z. `3 \9 H$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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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咒？”1 W3 Q* P- @+ [4 K: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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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喜歡嗎？”* e3 ]2 l* G; ?: A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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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你一說到咒，不知怎么搞的，我一下子就頭大。”7 z4 b' |! p* A" i1 S3 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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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一點也不復雜。”

“不不——太復雜。”+ I% U6 X8 [) V& }) ?"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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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拿你沒辦法。”. i) P' ^# W+ Q2 `

“有辦法。你講解時不用咒打比方就行了。”

“博雅呀，我並不是用咒來打比方，咒就是咒嘛。”

“總而言之。講解時不要提咒，告訴我答案就好了。”1 w0 ]' J. m  @' |% 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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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啦。”8 S6 X/ Z: C+ h  ?  c' a9 J

晴明苦笑著點點頭。$ g; E5 s/ \4 m, d/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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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拜托啦。”

“博雅，這就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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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鬼這玩意兒待在什么地方？”

“鬼待的地方？”% N: Q2 n1 s7 p& |: E+ s/ [

“對。”

“那、那是在……”

博雅欲言又止，然後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衝口而出：“……它待的地方，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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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

“待在人的心中。鬼不是潛身於人的內心之中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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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博雅。”

“噢。”( C, H6 n; D7 z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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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點著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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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人，內心裏都有鬼存在。”

“噢。”

“正因為如此，人才懂得珍重別人。”1 E4 X+ ?$ K0 i- A$ y9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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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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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人也會珍重自己，以免那只鬼從自己心中露出頭來。人為了不讓心中的鬼冒出來，才代之以吹笛、繪畫、念佛。”

“……”7 u) k- i' U5 @, G% H$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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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不讓鬼從心裏露出頭來，你也會像珍視自己一樣珍重別人。”1 F/ h+ l4 v& V- ]  _8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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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鬼存在於人的內心之中。但是，正因為那只鬼是不為人見的，人才會害怕他人，也會敬重他人、仰慕他人。

如果這只鬼真的呈現在眼前，這人世間也就很乏味了吧。，，“晴明，這就是說，如果能夠明白他人的心，世上就很無趣了，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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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正因為人心不能看透，這世界才會有趣。”- h7 m5 k8 Z8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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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這個意思。”

“是的。”$ a' y) F1 T( D0 t8 t(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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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虧沒有提到咒之類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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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裏的話，用咒來說更加便捷。”8 V. y4 B9 `& U

“不不，咒還是免了吧。剛才那么說就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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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 D1 x( a/ f; y# j

“不過嘛，晴明……”) F5 ~( {. v( Z; X! ]8 s0 X

“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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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話是這么說，人會變成鬼的事，還是有的吧？”" m( s( ?& V6 P1 t0 o

“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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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所當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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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就是這樣的呀。”" V# B3 L4 I& d' E# h* R( J0 u#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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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出這么一句話，喝了一口酒。4 @& ?% u! {" b" J1 o5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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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不錯，我明白你為什么說露子姑娘腦瓜子絕頂聰明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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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望望晴明，又說道：“不過，晴明，那又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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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回事？”

“就是你問我知不知道露子姑娘的事。她發生了什么事嗎？”

“對。”

晴明點點頭，把酒杯放在木條地板上。

“其實，今天中午，橘實之大人來找過我……”3 O) m* u) q& K6 Z; M( S3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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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 s- f  p! M2 c+ d0 E: Q3 ^/ `
橘實之只帶了一名隨從過來。2 e" z9 l- @6 H# f

牛車進了大門，停下，橘實之下了牛車，請晴明帶路入內，倣佛要避人耳目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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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官從三位，身份較晴明高，通常是不會專程前往晴明宅邸的。

這是一次不事聲張的暗訪。( d8 b+ l" w' R$ N- p6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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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睛明對面落座後，實之立即直言以告：“我遇到了難題。”+ F7 ^  \2 v! T5 _) M*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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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問是什么事？”

晴明沉著地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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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女兒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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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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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你也有聽說吧，關於露子的情況……”8 T# h: {/ }) n. J; k8 p. S  E

“我聽說她喜歡蟲子。”

“就是那回事。”4 G% U8 q3 L& Z, J5 S

“蟲子方面，出什么事了嗎？”

“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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嘟噥了這么一句話後，實之縮了縮脖子，像是看見了什么惡心的東西似的。- J. F2 k8 a) R, I; }7 d- ^; g

“那事情後來弄得實在很可怕。我忍耐了一段時間，終於實在受不了，所以來找你商量。”/ h0 @- z' U, L7 d1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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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請講吧。”! D# e2 z& ^1 [

“就是烏毛蟲的事……”

實之開始講述起來。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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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一個月前起，露子開始飼養一條奇特的烏毛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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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條漆黑、無毛的烏毛蟲。1 `  V1 i+ A; N3 @, ~9 y4 [: R( G

約有成年人拇指般大，身上有紅色的斑點，給人有毒的感覺。. H, W& r- M( I0 z) @( Q

捉到這條蟲子的是螻蛄男。6 Y) B, |/ G* a#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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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他是在神泉苑尋找蟲子的時候，在齊眉高的櫻樹小枝上，湊巧發現這條烏毛蟲趴在嫩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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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毛蟲正在啃吃櫻樹的嫩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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棲息在櫻樹上的烏毛蟲一般是長毛的，但這條烏毛蟲卻沒有毛。僅此便已很罕見，加上它的樣子和顏色，都是螻蛄男迄今從未見過的。* V& f5 p0 E% @, L9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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螻蛄男立即連樹枝一起折下，把這條烏毛蟲帶了回來。7 ~, L' v5 J&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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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真是很罕見的烏毛蟲啊！”

露子驚喜地叫起來。9 ~0 x+ V) D% ~# M" A% U2 z(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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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露子也是第一次看到這種蟲子，自然不知其名。' y; ]2 Z. R% P9 V. ]! l$ y

“反正問誰都不知道，就讓我來給它取名吧。”! M7 B" K' F  {& 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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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給那條烏毛蟲取了名字。3 E  i2 Z% O, J5 ?* X' e

“瞧它那模樣，身體黑糊糊的，又有圓點圖案，就叫黑丸吧。叫黑丸挺好。”. s& |+ I) ?* T! d, U0 W'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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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那條烏毛蟲就被稱為“黑丸”。) [  y  Z' H& t2 p$ {+ e/ J0 S0 e& x8 D

“黑丸會變成什么模樣呢？是翅膀很大的鳳蝶嗎？或者像它的身體那樣，是一只黑翅膀蛾子？不過，也不一定因為原來是黑色，就會長出黑色的翅膀呢。真是令人期待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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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丸被放進了蒙著紗布的籠箱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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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裏面放進帶有樹葉子的櫻樹枝，黑丸隨即刷刷地啃起來，把葉子吃掉。

覺察到事情不同尋常，是在第二天的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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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籠箱裏，發現昨晚放進去的櫻樹葉子已經一片不剩，黑丸身軀變大了兩輪以上，正躺在那裏。黑丸已有兩根大拇指並攏般粗，也更長了。% g: w# K0 k9 X! W. g;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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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能吃啊。”

又給了它很多櫻樹葉子，它照樣一下子啃吃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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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早上，它長得更大了，前一天晚上堆得滿滿的櫻樹葉子同樣不見了蹤影。9 J& J5 m" W. L( o  k1 p  \

“黑丸呀，你究竟是什么烏毛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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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給了它很多樹葉子，依然是轉眼工夫就讓黑丸吃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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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第五天，黑丸已長成番薯般大，那個籠箱已經容不下它了。; r2 F9 P' {2 R; v4 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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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來一個更大的籠箱，把黑丸放進去，但不久又覺得窄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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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樹葉子放了又放，每次它都是一下子就吃完。樹葉子沒有了，黑丸就會發出“吱吱”的嗚叫聲。, ~' c& u. ?, h, l2 P# U5 G0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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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毛蟲發出叫聲，真是聞所未聞。

試著給它喂庭院裏的其他樹葉子或者青草，它也照吃不誤。& H, \" `- f7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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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第十天的早上——看看籠箱裏面，紗布被弄破了，黑丸不在裏面。

“黑丸呀。黑丸……” 找著找著，露子腳下忽然踩到了怪怪的東西。一個細長的東西，有點硬，又有點柔軟……* B% ]. i7 O5 U2 M6 `/ z3 Y4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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撿起來仔細一看，竟然是老鼠的尾巴！

露子驚叫一聲，把手中的老鼠尾巴丟到庭院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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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的草叢中，有個東西在蠢動。5 ?/ B$ U% a9 m/ l9 W2 @. X+ G; {9 c-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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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下庭院看清楚，原來是已長成貓般大小的黑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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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丸！”( l7 C7 _" x) ]1 @0 v: h7 `

黑丸正在草叢中啃咬著老鼠。

可是，為什么黑丸這條烏毛蟲能抓到像老鼠這樣行動迅速的小動物呢？# p4 g+ `8 F+ X4 {; c1 P0 r

原因不久就弄清了。

黑丸長大了，自然也爬得更快，但也不是快得足以捉住老鼠。, i% ~) t  M"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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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丸的身後丟棄著只剩下腦袋的老鼠殘骸。* E( w3 @, |# V0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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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露子追上爬動著的黑丸時，黑丸突然停止動作，蜷縮起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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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伸出雙手正要抓住它，黑丸突然蹦了起來。: G% {6 a/ h9 A

黑丸從地面彈起，以驚人的速度在空中飛過，撲在前面的一棵松樹的樹幹上。  X3 T1 U) W2 `( G#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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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呀！”) D! C7 S3 P' H7 f# C) k

在場的侍女們一齊驚叫著，倒退數步。

要是太接近了，被它突然撲到身上可該怎么辦？

侍女們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也是很自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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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露子走上前去。

“淘什么氣呀，黑丸……”

當露子的雙手伸向一扭一擰地順著樹幹往上爬的黑丸時。侍女們發出了慘叫般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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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露子滿不在乎地雙手抱起黑丸，把它從樹幹上扯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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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這是幹什么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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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一它像吃老鼠那樣吃人該怎么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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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扔掉它吧！”: s$ u8 W8 q( _+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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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女們看著露子手中那嚇人的蟲子，異口同聲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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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同樣大小的貓，不也吃老鼠嗎？但不等於貓也要吃人嘛。”/ ^, v( i& Q-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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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黑丸在露子手中發出嗚叫聲。# G) f# N4 V! T- J& T, I

用木頭新造了籠子，將黑丸放在裏面，但黑丸又逃了出來。

它竟然啃壞了造籠子的木頭，弄破了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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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黑丸的時候，已長成小狗般大的黑丸正在啃吃黃頷蛇。

事到如今，侍女們都躲得黑丸遠遠的。3 G) G) }  O1 P* U4 p-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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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死它吧！”( g" E, s5 U6 W) a( {9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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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來沒見過這樣的烏毛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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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肯定不是尋常之物，是沾了妖氣的東西吧。”. F% X" f5 X0 N- n#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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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侍女們七嘴八舌地反對收留黑丸，露子還是不為所動。* M6 d. Z4 s7 m  }+ e+ I* @

“說什么呀。正因為是沒有見過的，所以我才要養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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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事終於傳到了父親實之耳中。

“烏毛蟲吃掉老鼠和蛇這種事情，真是聞所未聞。我看它確有魔力。露子，你還是把它處理了吧——把黑丸殺掉。怎么樣？”

然而。露子的態度很堅決。0 e6 A. a2 S( {/ e1 P3 f

“殺掉它絕對不行。在沒看見它能孵化成什么東西之前，也不能扔掉。說它是有魔力的東西，何以見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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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明擺著它是有魔力的東西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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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說。父親大人是怎么知道的呢？”1 k7 b7 I, E4 w* f2 S! ^. `0 d3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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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當然知道。”% E$ l5 N+ O( B.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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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有魔力的東西，我也想看看它的孵化過程。”

勸說沒有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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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籌莫展的實之只好來請晴明幫忙。+ X, c4 M1 ]+ Q; h% D/ m/ M

六

“我真不知該怎么辦才好啊，晴明。”9 M5 E4 D# m% x- ~/ h; T% w3 o

實之對晴明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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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那黑丸現在長成多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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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時起，已經過去十多天了。三天前我去看了，已經長成小牛犢般大。”: m8 w& q8 l' T8 H1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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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牛犢般大了嗎？”+ l, r9 Y" R; b) d" N5 W) X. Z' G$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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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沒法給它做籠子了，就把牛舍再加固一下，把它關在裏面。”2 l6 v( H) t3 T6 Y*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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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姑娘也給這條烏毛蟲——黑丸繪了圖嗎？”

“我帶來了。”

實之從懷裏掏出折疊好的紙，在晴明面前打開。

晴明拿起來看，上面果然描繪著一條黑色烏毛蟲，蟲身遍布紅點，與傳說中無異。

晴明仔細看過之後，不禁“嗯”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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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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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大人——”

晴明的口吻顯得鄭重其事。9 @4 `- S% c0 j0 I(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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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對我晴明已經毫無保留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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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遲疑起來。

“不不，沒有什么要隱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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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說完，晴明看了他一眼。& L* i" Z, Y6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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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相對無言。

“啊，你是說我還有所隱瞞嗎？”; E: k9 V9 A8 J9 x6 k& _/ J

“恕我冒昧。您有什么忘了說嗎？您能回想一下忘掉的事情嗎？”

晴明又看了實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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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眼神，似乎連實之已咽下腹中的食物也看了個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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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晴明……”

“回想起來了嗎？”. z7 J. K7 i) N

“我想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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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承受不住般地說道。' P, }6 h. H' v$ q* A/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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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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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微微一笑。

“那就請告訴我回憶起來的情況吧。為了這件事，您找過什么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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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是的是的，我找過人。”& a% H( C4 c& p/ Q$ I+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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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哪一位？”) q. H6 C: V5 q$ b(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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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是蘆屋道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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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原來是去過道滿大人那裏……” “是這樣。”7 c3 x) S/ d, V: w6 }  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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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做什么呢？”, R! Q3 D- T: i0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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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嘛，就是……去求他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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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

“就是為露子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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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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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請他想辦法解決露子喜歡飼養蟲子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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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I& l. u, p! V$ I

“我問他有沒有什么好辦法。”3 n. w- B- D$ J"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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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道滿大人怎么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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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有辦法。”  P  G! u! U, J- {3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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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辦法？”2 A5 B2 x$ A6 v$ e4 n

“他說只要用蠱毒即可。”' v) E6 V$ v- ^: h! T$ ~, x+ u+ l- r

“噢，原來是蠱毒。”8 B* j. b/ D;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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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道滿是這樣說的：首先，得抓來上千條烏毛蟲。什么烏毛蟲都可以。; n1 g% }4 H  \1 a/ _3 t

集齊後，放進這么大小的瓦罐裏；再殺一條狗，將其血肉放進瓦罐。6 D1 H# z+ _' B" T/ l% p

然後，蓋上瓦罐，在上面貼上我現在就寫給你的符咒。將瓦罐埋入地下，十天後掘出。大概在上千條烏毛蟲中，只能有一條吸食了狗的血肉的蟲子活下來。0 x, ]3 P" w* a7 w/ h1 \$ v( a1 e1 U*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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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露子小姐捉來這條烏毛蟲，把它飼養起來就行了。

這么一來，露子小姐應該再也不會說想飼養蟲子之類的話了。

“那，您真的照辦了？”晴明問。

“是的，我照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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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厭惡似的撇撇嘴，倣佛憶起了當時的情形。0 S5 P' J8 Q5 z6 J$ O

“最後的確有一條通身漆黑、紅色斑點的烏毛蟲活了下來……”2 R! D1 w: l4 P5 t. P- Q6 a8 d*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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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條烏毛蟲，就是現在露子姑娘所養的黑丸吧？”

“是的。我特地把它放在螻蛄男找得到的地方。唉呀，你瞧我幹了什么事？就因為我幹的好事，女兒被那條蟲子迷住了啊……”2 M) F8 d5 S8 |% A, b

“那么，道滿大人還有其他說法嗎？”

“他說，如果我女兒討厭蟲子了，盡可以弄死或者丟掉……”

“如果她沒有討厭蟲子呢？”; b' Q# M2 c# A  U" F+ G

“他只是一笑了之，丟下一句‘到那時候，可就麻煩啦’。”8 Y$ W9 O+ R' d5 _4 L% D* M

“麻煩？”2 J% m' s3 v. {5 Q4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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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不用多久，它就不僅僅吃樹葉，還要吃蟲子或別的活物呢。”% z, K$ G7 d, W- X7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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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連這個地步也提及了嗎？”) u* [- G% z: w: T9 h8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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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道滿大人，如果到了這一步，該怎么辦才好呢？”! Q) Q7 ~+ ^6 M2 N

“道滿大人怎么說？”

“他說： ‘你來找我吧，會給你想辦法的。’不過，如果找不到他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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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去找晴明吧——他是這么說的？”. T* I2 Z9 \& W. e# A

“一點不錯。”" |2 u% C: `  p( }3 l

實之聲音裏透出萬般無奈。6 d7 d' k* ?$ ^$ u*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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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你去跟晴明說，他會有辦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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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拿他沒辦法。”

晴明嘴角掠過一絲微笑。6 L! I9 _7 ~* x  Y$ H.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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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會找到法子吧？”& n7 [- @+ p0 |' @; j

“那就來找個法子吧！”' H/ Z1 B1 O$ \0 O&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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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么一說，實之總算現出如釋重負的表情。

“太感謝了。我已經有一種不祥之感了啊。總覺得露子不知何時會被它吃掉，天天提心吊膽。而且，我又不能把這些情況對女兒說……”$ z8 q; f* U$ B. P$ V

實之說不下去了。

“那么，我明天就去露子姑娘那裏。”

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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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你明天要去橘實之大人宅邸拜訪？‘’博雅問晴明。: t, y7 V5 U1 }- a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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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那樣已經不行了。”晴明答道。

“怎么回事？”* ~; k$ C/ O: C1 }

“今天晚上就得去了。”3 c( F& }6 A8 V  v1 E

“今晚？”* H* @; ^- p% W3 m% }' u. g

“對。其實，我是在等你過來呢，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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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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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你跟我一起過去。”( S: U( U; E  X& d7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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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去？”

“我想讓你看看難得一見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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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可是……”8 b1 G. k$ @' }& l! [

“怎么啦？”

“為什么約好明天過去，又變成了今晚呢？”

“其實是因為她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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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來過？”

“對呀。所以，明天就變成今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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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晴明，究竟是誰來過呀？”( B' R9 a7 q+ s) s! v2 Y9 Q$ @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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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露子姑娘本人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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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A9 b5 d" k  ~1 B* ^6 c;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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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的聲音一下子變大了。- L, m; n7 _+ G8 r

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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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是在實之離開之後不久來的。當時晴明正在庭院裏摘草藥。

蜜蟲向晴明報告有客人。

“有位露子小姐來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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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蟲語氣沉靜，要言不煩。

“噢——”$ l, W# k+ ]$ {$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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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露子的話，應該是剛才離去的橘實之的女兒了。

她究竟為何而來？; f  G! @+ B/ C

晴明只有片刻時間想了一想。' z% N9 b/ X8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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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帶她到這裏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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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弄清楚她為何而來，問她本人更快捷。

剛消失蹤影的蜜蟲立即又重新出現了。蜜蟲身後跟著一位身穿男子便服的姑娘。

姑娘身後跟著一名童子，年約八九歲，穿著舊的窄袖便服。

蜜蟲走到晴明跟前，通報一聲“客人來了”，然後垂首行禮，靜靜退到一旁。; ^' X" B( @3 i0 B" O9 H. g

晴明與那位姑娘面對面而坐。7 V/ j9 k- c+ R0 |* m$ j! L

姑娘的大眼睛注視著晴明。

這是一位美麗的姑娘。' B6 a$ O% t, D1 J" q$ \9 J% j&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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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事前即得知對方是露子，憑她這身男子打扮，一瞬間把她誤認做是英俊少年也毫不奇怪。4 H" K+ f5 E# w. {% V% z5 h; b-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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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頭長發梳到頭頂，隱藏在黑色禮帽裏。眉毛沒有拔掉。牙齒也沒有染黑。, s. d" x+ Y* Z3 f* m)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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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路上與人擦肩而過，露子這副模樣會被人認做男子吧。

而且還是俊俏如女子般的美男子……  ]* a4 N' D6 @' `: B! K

二人默默地互相打量著，過了足有三四次呼吸那么長的時間。8 O9 n! _/ k9 S4 Y: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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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漂亮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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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露子說出口的第一句話。) y/ x: v, s6 u,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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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涂口紅的雙唇微啟，可以看得見潔白的牙齒。, v3 A: {7 }; K( o) }

露子的大眼睛看著晴明白皙的手指，晴明手裏握著剛採摘的草。) R6 L5 W8 V# I" w9 H

“您在採摘車前子嗎？”露子說。) X, V1 E1 e( K8 c8 E2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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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前子——也就是大車前，這種草可以用做利尿藥。

“那邊長著茴香呢。還有生姜、芍藥呢。那裏冒出嫩芽的，是性急的龍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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蕺草、忍冬、顛茄……露子接二連三地報出名字。都是草藥的名字。

“那邊是南天。那裏長著杏仁。還有山椒呢。哎呀，不得了！這裏還長著附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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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子——即鳥兜（遼烏頭），其根劇毒。尚未開花即已出芽，看不到花，光憑著幼芽就可以說出它的名字，尤其難能可貴。1 R# |2 ?! n2 t. D5 I0 {4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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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家裏竟有這么一個像原野般的庭院呀！” 露子的目光好不容易才從庭院返回到晴明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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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太喜歡啦——這個院子！”; _9 k! ~/ {* j* _

露子的目光停留在晴明的目光裏。$ M9 L, r! e*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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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露子姑娘吧？”3 B/ Z' r/ D% [
6 T' G1 |! w# a1 n: t) Z
“是的。”5 ^! L7 _. @6 u% a( U( G  h0 r! e/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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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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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晴明大人？”

“嗯。”1 {) a/ S" M1 C' X2 G

睛明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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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我父親來過吧？”3 O8 k* c0 O5 c. [3 J6 O( b

“是的，來過。”/ Y& @0 r2 K/ ^2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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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黑丸的事吧？”

“對。”

晴明點頭，又問露子：“你怎么知道橘實之大人來過這裏了？”+ V$ B0 H3 u) N4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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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到我那裏去，悄悄拿走了繪有黑丸的畫，所以我馬上就明白他要幹什么。”7 S$ K4 U( K1 K3 k9 h6 y4 v

“……，' ”於是，我就讓這個蚱蜢麻呂跟蹤他。“8 z7 B$ U# J, y; m#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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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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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求晴明大人做什么，我也能猜到。不過……”* U' E* N. ^4 M3 y* N

“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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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求您不要理會父親拜托的事，您會生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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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會生氣。”

“不過，您還是照樣做被托付的事？”+ [# n" r+ Q7 V6 O4 J1 q0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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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必要做什么。”; F: H4 T% s% @
3 t4 ^5 [' g6 u
“那么，您打算到我家來嗎？”' m, s2 u5 g, ^* _# }, n
  `; p9 n: R% C9 A2 R8 K
“是要拜訪。”

“畢竟還是要去的。”( Q* z+ J: s7 C% c

“不過，我不是為了實之大人所托之事而去。”! @% Z5 n8 w' H7 |5 Q; W
+ g9 d+ a7 r9 o4 q- ]$ j
“那么，晴明大人是為什么呢？”

“為了看一看。”8 m* X* R2 I/ \2 M  W# y

“看一看？看黑丸？”. v6 N0 N- Z  P1 u% Z; Y& h$ y

“對。”: n, ]8 o, d; c( Q& e- H1 r

“要是為了看黑丸的話，為時已晚。”6 F: F( z: Z+ l3 r+ j8 x
6 O) R3 b6 _7 h7 M8 M# O/ l
“為什么？”1 ~) s; t# b; c. M, G
  l( @# U2 i5 s3 U
“黑丸昨天晚上從牛舍逃走了。”
  x* `0 ]8 l+ a8 m" K
“逃走了？”! E0 ?' {2 a, t: u, ]. u
! u  f' b5 m$ K% i7 H
“沒錯。到早上找到它時……”
$ C, ?" A. M% D0 [
“‘找到時’？”. ?8 O. M- C5 W* V( J8 O& r

“它已從小牛般大長到成牛般大了，死死纏著院子裏的松樹，口中吐出白絲，變成蛹啦……”

九- o3 x6 @1 o7 U  _" ^2 M. M; v

“變成蛹了？”
% D! f0 A4 N& V
博雅發問了。. z7 M3 K# r$ ^# B

“嗯。所以，今天晚上就得去了。”晴明說。. u# }& f" H: `1 K$ G8 [1 l
- D  y: e7 J; M; K$ G% k
“這是為什么？為什么它變成了蛹，我們就得今天晚上去？”% @6 q% z7 y/ Q) r# N, ]# Y1 r& |
; v6 V/ J, \" L/ L, C: i) j% s
“因為赤蠶蠱是在變成蛹的當天晚上孵化的。”9 Y+ `& W- m7 r# V) ]

“赤蠶蠱？”
. v% U4 n: _4 t8 L) W
“就是道滿大人用蠱毒弄出來的黑丸。”
3 _, B1 R7 j8 Q) J% Q( T" p$ F
“什么？！”5 I1 k- e7 k6 Y9 ?* D2 t" r" j/ D

“所以，我今晚等著你來呢。”
& j* {  O3 K2 _
“等我？”: t; B6 K* u7 S! o2 q6 G* X

“是的。出發吧。”7 T2 f0 ]( C  W9 I6 ]7 h# T
9 M- K9 i6 w$ l. V6 S. j4 p6 K# p
“去哪兒？”
( |# z8 x# u3 Y/ w. B2 ^3 i
“露子姑娘家。”5 q7 X/ N% W) A2 r+ q7 ]

“那……”1 O: B$ u  h; y3 y2 H! {% k5 V
" J& ^+ f; O' L( E, p* C
“就到赤蠶蠱孵化的時候啦。這是可遇不可求的啊。”

“……”4 I/ x3 U1 a2 l: Q

“酒已讓蜜蟲和蜜夜備下了。三只杯子。”
- y+ W' w3 {' i+ ?7 f
“為什么三只杯子？”! n) f1 F" H5 o( a* Y; f
3 a" W* t  u! G% @1 M
“博雅，葉二帶了嗎？”

“葉二倒是從不離身。”
$ _, L0 y5 Z$ V& A
“那就好，該出發啦。正是時候。”
4 {# j( X0 y& S: f" `  ]
晴明站了起來。
2 j6 l! K' }$ A0 f8 N: P+ W
“喂、喂！晴明……” 博雅邊站起來邊叫晴明。/ \# x$ ~2 p( b0 i4 _6 i
2 C* t3 J0 R% C2 j: V3 v, f
“怎么啦，不去？”" c0 R9 b+ ]5 b! t6 M$ j

“不、不是。”- ^; {+ d; ~2 g8 E' Y* R

“要去吧？”0 ]' ]/ E$ ~4 E5 i* c

“去、去！”4 m6 I" N) ^+ P" V* Z
9 Z  p' q3 V7 b( m  V5 i
“走吧。”) ?! y0 \5 G0 |& q, }4 f

“走。”' Y2 S& H: C; G# A9 X/ ]
, }9 |! h) i% @( y. |
事情就這么定下來了。

十
; |3 X# y5 I+ K5 G$ t4 F
在地上鋪好紅色毯子，晴明和博雅坐在上面。- m% {5 V: B! G! ]

二人跟前放著一個盤子，上面有一個酒瓶和三只杯子。9 u- H5 s1 A3 \9 _7 |

兩只杯子已斟滿酒，剩下的一只是空的。2 d+ M0 H3 D* M

月光自中天瀉落。
3 e3 {2 E! ^2 i4 L8 r" Z2 D. H
二人已飲至微醺。
6 d. v" K! j' O7 O9 p! a
蜜蟲和蜜夜坐在一旁，為他們斟酒。) J  \1 S! P5 M3 m

稍微遠一點的地方，坐著男子打扮的露子姑娘。
7 X5 E4 j" h6 P# W. y1 h
她沒有戴黑色的禮帽，長發垂到背上。
* z6 \. `. g/ v6 s. D$ I
在地毯前面不遠的地方，有一棵古老的松樹，它粗壯的樹幹中段，纏著黑糊糊的東西。5 \8 a# d) v+ z0 q' E& ~0 h* f+ s

是一頭牛般大的東西。) E* e5 y- F+ T  $ I* U$ ^

是黑丸——即赤蠶蠱的蛹。
4 B; c8 j$ u, y" G# v9 s
“哎，晴明……”

博雅抬頭望望黑丸的蛹，說道：“……它真的會孵化嗎？”+ e% B% l& l+ C& N+ }4 c/ j9 O  b
; ^1 {; }3 g9 Z: k- ~+ Z0 e
“當然會孵化的。”晴明說。

“快了。”6 i9 j1 A" l, ^5 V: @* j/ K" }
9 U" o' n& A$ }
“可是，如果它孵化出來，不會有危險嗎？”+ V) v& A2 b3 p9 G! B9 O
* O- L" I' A# \
“啊，這一點可就不清楚了。”+ v. ~/ |- q/ y  {2 R

“你不清楚？為什么？”
0 v* U4 S: R$ d
晴明望一眼露子，說道：“這就要看露子姑娘的了。”
" m. `% z$ D& n7 }, S* Y! G, z0 f
“看我？”
1 q  v. L- w$ $ v
“晴明，這是怎么回事？”) |9 t. J2 \$ t1 n9 b

“那東西可是出自道滿大人的蠱毒之法呢。”/ k/ s5 @& W# R3 ^1 C

“……‘，”孵化出來的，可以說是式神。“

“是式神嗎？”& S5 D" C- |; m! c  I
& p2 c3 _+ y( z) d: X
“不，準確地說，還不是式神。但是，原先飼養它的人的心思，將決定所產生出來的東西。”" w9 z" [8 ?8 k" T
5 ^& d7 q4 L$ ~5 I
“具體說呢？”

“如果露子姑娘怨恨某人，想置之於死地，則赤蠶蠱在生成瞬間，就會找到那個人，對他作祟。”
# \0 {: X9 X8 i. A
“那樣的話可就太可怕了，晴明……”& I" G6 q/ W/ _7 Z0 H
' B9 @8 I) h! g2 U/ |& {0 W
“所以嘛，我說過，這全看露子姑娘的心思。”
5 _. }8 E) T/ H2 G" L7 C' Z9 j( s: I
晴明說到這裏，黑暗中傳來了嗤笑聲，倣佛煮開了什么東西。

“你來啦。”
8 n  I! M0 o7 p9 e
晴明抬起臉。9 M8 T- B* k5 B* Y

側面的瓦頂圍墻上有一個站立的人影，影子背後是高遠的星空。影子輕盈地一躍而下，站在地上。然後，緩緩地向這邊走來。

是個身穿襤褸的公卿便服的老人，衣衫倣佛在泥漿裏蒸煮過。# f! @" u9 L8 j+ v5 W/ }& e/ ?
* c+ O9 m. n' g0 o6 B# h/ G
頭發和胡須不加修飾地胡亂長著。黃色的雙眸炯炯有神。

——正是蘆屋道滿。

“歡迎光臨，道滿大人……”晴明說。
) B$ R- Q+ w9 {- }9 U9 [
“備酒了嗎？”1 m: S" u" m6 E6 I' r, X

道滿大大咧咧地走到毛毯上，坐了下來。' J7 y0 S, K6 h) X0 Z7 ]0 p

“喲，備好了嘛。”

他伸出右手，拿過空杯子。! [, |& K7 W( l1 t

晴明往他的杯子裏斟酒。

道滿將杯中酒一仰而盡，說道：“好酒。”5 ?: q8 U4 n1 t# Z

“你又尋了場開心吧。”' x5 D- z+ N6 j6 S6 f
* s+ k+ |8 L1 e) w3 d/ D
晴明一邊斟上第二杯酒，一邊對道滿說。

“對。閒極無聊嘛。”) H% }9 I% k. Q) [4 I6 b2 |" L
! w( j0 c% g7 I3 i8 @9 C- P5 L
“可是，如果您想要式神的話，要多少您盡可以自己弄啊。”8 I9 k+ k6 L3 a7 v
5 |' a8 w, |9 a% M+ G  M
“晴明，自己弄式神什么的，我早就煩啦。還是別人做出來的，能夠有點意外驚喜的樂趣。”
0 J% C9 f& Q9 n* Q% U
“於是您就利用了實之大人？”3 Y+ U( G* V  t* e$ R" R1 c( C

“噢。正好讓他趕上了。”

道滿第二杯酒下肚。
' w$ K$ T4 X% J/ X" I1 T
“如果是好使喚的，我就帶走，不過得先看看再說。”

道滿望望博雅，招呼道：“嗨。”+ a+ D* `4 Q" g2 A

“什么事？”博雅問。
3 j2 X" R: Y/ t$ W! t' \
“很想聽聽你的笛子。”, r8 _* @2 a8 O9 v3 A5 I+ r

“笛子？”* P8 G$ s  I; Y; u+ ]% ~

“我很喜歡聽你吹的笛子，拜托，讓我聽聽吧。”

“嘿嘿。”

說完，道滿笑了。! _+ i; p# U& o1 h& U* l
3 l) J, H, G; ], O9 c5 T
博雅從懷中取出葉二。

“怎么樣，你也到這邊來吧？”
+ s# c/ N4 A! v4 n5 f1 i4 C6 }
道滿對露子說。
0 |% w% q  P% {
露子詢問似的目光轉向晴明。
& A8 v& F* I6 h+ {/ l$ D9 N$ d
晴明點點頭，沒有開腔。6 _- h" X. `+ F( ~

“好吧。”: ]2 K0 _' D' a2 f; s1 ^

露子用男人的口吻答道，膝行而前。! ]! y6 p* P8 Q3 v3 R* o* o) }& }
3 s# L% L) u- ^7 e4 a
道滿快活地笑起來。' P$ d; i1 V. ?; d5 i9 H- j4 w

“博雅的杯子空了。您不介意的話，就用他的杯子喝一杯吧。”

“好！”

露子拿起酒杯，蜜夜為之斟酒。& L" d/ s* ~8 |
& x# N4 ?& k; W& D' h0 P1 E1 q
露子喝了一口酒，看看晴明，又望望道滿：“很好喝呀。”
% N5 t3 p8 q8 m- ~& X$ i" N: c% x
說著，莞爾一笑。( \8 ^8 |! c6 @
: m& B4 g# N  o! n" _+ F7 r
此時——博雅的笛聲在月光中緩緩流出。
2 e- J! U( O) v3 Z
“太好了……”

道滿握杯在手，心蕩神馳般閉上雙眼。4 L. R( m1 _" O+ q

博雅的清越笛聲溶入夜氣之中。
0 x5 E$ \/ L2 Z
“喂……”0 d) ~% O3 K0 Y* }

過了好一會兒，側耳傾聽的道滿睜開眼睛，說道：“開始啦。”6 H0 a- E1 ]) x' E' S2 o
) [0 \' M: @% s8 U
眾人的視線轉向老松樹那邊。

孵化已經開始了。
0 e& z8 A( r/ a3 Z" J8 m2 q; ]9 h
黑獸般纏繞在樹幹上的東西，背部微微開裂了。6 y) t! u* m! k+ ]9 ^7 p1 @$ ~

裂隙發出微弱的、暗淡的藍光。那條裂縫正在逐漸擴大。* u' l7 m3 m& E' K- _
: s" U- C7 `+ ~( E" R# ?& J
不久，有某種東西從裂縫中探出頭來。' O1 \! O8 ]7 R; c! E* W9 H) B
% B( S. D# M- E6 {- ?7 p
那是一個頭——臉。4 S9 l. e7 g3 D1 S
7 Y9 N* A( }/ C
有著蝶眼的人臉……
' \0 L% d' e7 }1 @# N! @
隨後出現的，是翅膀似的東西。

最初，那翅膀看似一團樹皮，隨著它在夜色朦朧中逐漸現身，開始在月光下緩緩伸展翅膀。

是一只長著人臉、人手和人腳，背上卻有巨型翅膀的蝴蝶……! A" Y# [. m/ {( F9 K3 m1 Q% X$ E

翅膀發出朦朧的藍光，在月光下緩緩伸開，顯得安詳、肅穆。承受著月光，吸收了月光之後，巨翼更顯得熠熠生輝。

令人嘆為觀止的景象。
, D- e- f. L% M$ \
“ ……”) u% k9 l" E3 e* U

道滿發出驚嘆聲。* `% b* j* u0 x) ]+ w

“真是太美了……”# U: r" Q; r" |: o6 c# q

博雅邊吹笛邊觀看著這一切。
/ y( q* c. }, N5 Q& K/ x+ F6 K3 \
美得令人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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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翼翅在月光下完全伸展開後，蝴蝶翩然飛舞在夜色之中。, k. O: ?# \8 n& j( W
- i/ w  f0 R* I
“真漂亮……”- O6 M5 }, n, q& u8 t
6 Q0 g9 y4 _, v& Y4 b6 |! `4 f
露子說話了。

“這可不能據為己有啊。”/ H1 i4 e8 S6 W5 g
; K) t+ ?/ `* Z6 d/ i/ o. M  ]! S+ G
道滿嘟囔著。: P3 J  Q* K* ~2 L! P1 y" p  f
! s( C; M1 y( S! A* Z, R
“露子姑娘……”( l1 \& x! ?8 i) w  |* Y
$ c5 I, Q& k6 E: ]2 Z  W
晴明對露子微笑道：“道滿大人把它送給你啦。”

“給我？”

“對。”' A  H' P( l9 k5 Z% N  x6 T
- H/ y3 z, F- j0 G7 _7 I
點頭首肯的是道滿。& a+ A# O* s7 G) a4 L
3 G/ I: K8 R" |4 h
“沒辦法呀。對吧，晴明？”. V- f2 P, k5 {+ p- {# e/ o

說著，道滿又自嘲似的嘿嘿笑起來。- S' w7 e3 V4 c4 V) O9 D" s
' a: R5 m5 S3 |% p& w" S, c
有著一對發出朦朧磷光的巨翼的蝴蝶，在月光下優雅地飛舞著。; q- M) J+ B' a  O1 _
# |8 F6 r& Z" t
博雅仍舊吹著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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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中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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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

發表於 2007-8-26 11:59 PM | 只看該作者

首　冢! w! C5 ?$ s; f" M, E
3 \! h! S% E$ K$ V" q& F/ ]
8 g( o3 t$ e9 z' G7 `

我要寫一寫賀茂保憲這個人物。

他是一名陰陽師。6 X5 {3 A) o& M6 \# Z

他和安倍晴明同樣呼吸著那個昏暗時代的氣息。
( |( z! l# F" J& @
賀茂保憲是晴明師傅的兒子——陰陽師賀茂忠行的長子。

有史料說保憲和晴明是師兄弟關係，也有人認為，保憲是晴明的師傅。: I0 m4 ^* b$ i* L+ ^

保憲較晴明年長，但在這裏我不想特別表明他的年齡，因為這樣對以下要講的故事可能比較方便。
1 @& `. M# g. K
陰陽道後來分為賀茂家的勘解由小路流和安倍家的土禦門流，成為兩支；若土禦門流以安倍晴明為始祖，則勘解由小路流的代表就是賀茂保憲。

保憲的陰陽之術據說超過了亦父亦師的忠行，有一則史料這樣記述：當朝以保憲為陰陽基模意思是說，本朝的陰陽師就是以賀茂保憲為首領。

晴明年幼之時，跟隨師傅忠行前往下京，他最先察覺到百鬼夜行的情況，報告了師傅。這則逸事已多次提及。; A& \% g" G, @/ c! `
6 U9 s9 L- g7 [
據說保憲也和晴明一樣，自幼便能識別並非此世的東西。
, L* H3 R& f5 Q' l8 [
《今昔物語集》裏有這樣一個故事：一次，賀茂忠行受一位身份高貴的人物委托辦祓事。* S$ X7 k! {1 D6 y6 c% f( s5 T: M

所謂祓，是指驅除污穢和災厄的儀式。既有作為慣常儀式的祓，也有具體地清除某種禍事、保護人身的祓。9 ~6 y( Q* u: W1 p1 n

《今昔物語集》中沒有具體說明是何種目的的祓，但從故事的內容來看，應屬後者吧。7 c7 n- K  k* R3 ~5 b1 P6 p
% m' ?8 R9 |+ ^) e; y8 |
當時，賀茂保憲還只是個未到十歲的小童。

這個小保憲向要出門的忠行懇求帶自己一起去。他苦苦地懇求。

忠行沒有辦法，只好決定帶上不到十歲的保憲去那個祓殿。

所謂祓殿，就是舉行祓的儀式的建築物。有專門的祓殿，有時也在普通的房子中，選一個房間當作祓殿，舉行儀式。

祓殿內設祭壇，前置八足案桌，案桌上放置供品，供品為米、魚、肉之類，以及一些紙折的馬、車、船，等等。

忠行坐在案桌前，開始念咒。
* C( U4 e9 |0 D$ ?
委托做祓事的人都坐在忠行的後面，老老實實地低著頭。' R6 q! c4 J3 k8 l
" L3 j( D  w  b! P3 \
至於保憲，他坐在忠行的側面，一會兒發呆，一會兒左顧右看，一會兒又撓撓耳根。
7 t6 T" x. Q6 h$ {9 ~
不久，祓事做完，委托者散歸，忠行父子也離開了祓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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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途之中，忠行和保憲同乘牛車。& a; a% O+ N* K# K  Q! [( P
  U( d1 N% j- c' Z0 a
牛車四平八穩地走動著。大約走了一半路的時候，保憲突然開口說道：“父親——”
) ?* P3 b. h( o( P% ?
“什么事？”忠行問道。! U. K- r' X7 |% P6 b. \6 o

“那些是什么呀？”保憲說道。

“哪些？”% Y  n9 Y3 O# O7 F8 _# M4 S
& B8 }8 A/ G( }: I6 }2 ?5 f3 g
“我看見了奇怪的東西。”
+ F/ X0 X" V, w8 [5 r. B$ I6 M. A
“什么時候？”0 V3 o2 ^$ A  a' L( T
/ {" p  t0 n6 w0 E6 X  Y
“父親做祓事儀式的時候。”

“你看見了什么？”% x1 t5 @, H* }
4 z6 @2 [5 y3 t
“在父親念咒的時候，有好些像人又不是人的東西出現了，不知從哪裏來的。”
* k& s8 d7 l% @. |1 ]; B3 e* H
《今昔物語集》中這樣記載：一眾嘍神色可怖，既非人，然則以人形現身，其數在二三十……5 m" U& G7 j7 i* `! `

保憲還說：這些怪異的人形不但食米啖肉，還騎乘安放一旁的紙馬、紙車、紙船，在儀式進行之時喧嘩不止。
3 o9 C  i  ~8 ~; t
“你看見了那些東西？”% u0 V: [) T0 Z& O. |3 Z( x1 V
1 s: ]6 l" A2 V& T
“是的。其他人好像完全看不見的樣子，但父親您也看見了吧？”

“噢。”' _/ q9 D! H% U/ Z) Z
1 j/ Q- r' n* K) w, {  `' F
“我一直在想那些到底是什么，可怎么也想不明白。
: k, ]+ @/ ^- V
所以才問父親的。“; I( S& d5 u' \! k
1 a  w( `8 f  A$ X
“那些嘛，也就是那樣的東西啦。”忠行說。

“那樣的東西？”% u2 I4 i$ Y& J% q% O
# T5 v! \4 S6 {
“對。”- E, A5 D' Y% }* p( L
; h3 q$ L& M$ z0 i4 \7 c  c3 f
“我還是不明白。”: _) U( ~# o% {
) N2 U5 @5 k7 F" E$ ~
“這世上存在著那樣的東西。如果你不是我忠行的兒子，我會簡單地說那些是亡者……”( }7 u: I! f; \: E, t4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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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亡者嗎？”1 m2 j0 ]- `# E. ^

“是亡者，但這樣說還是不夠全面的。”

“哦……”
7 T) G. x* V1 c# }) `
“所謂亡者，原指人死後，其魂魄變化所成的東西，但你所見的東西，卻與人死不死沒有關係，而是一直存在於世上。”! B6 Z3 q: X. [* R% n

“……”
0 m0 @4 N- \8 n8 n
“天地之間，石、水、樹、土，還有你和我，都有那種東西存在。當人的魂魄凝聚不散，附在上面，便會成為你所看到的那種東西。”6 Y; T: c4 H( t-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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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保憲似懂非懂地應著。2 M/ d6 {9 U1 t. s8 t2 _5 @
7 {6 _: _  t. q) S, Q/ R
“不過，爸爸能看見這些東西，是經過多年修行才可以的。你是一個沒有進行過任何修行的孩子，你竟然也能看見……”0 Y) S8 t) y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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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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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得實話實說：除了今天之外，以前你也曾看見過那些東西嗎？”4 m7 o0 i8 k3 U- }$ @

“是的，有時會看見。”1 K5 k' q( T, `

“嗯……”" j# V4 N  w& {# |
; O2 {9 N& s# Z9 J( k4 L: K
“父親的工作，就是跟那些東西打交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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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單純是這些。不過，基本上是吧。”" D9 g, V2 h. g
! E1 d1 Y' e- B
“挺有趣的啊。”
( q3 K! u+ m# q3 y  j- W- c$ U6 `/ z" ?
保憲說著，臉上浮現出笑容。: Y4 g5 y1 }! G& ]

“原以為還是很久以後的事呢，看來該早著手才是。”

“您是指哪方面的事呢？”
/ \5 Q' k. ]4 V1 c& r/ N, z( z
“就是教給你陰陽之道的事。”

“陰陽之道？”: K; W) t" r/ ^0 J+ u% o& p2 h( J
4 c+ R4 |  v1 t( l1 d( j! x# y
“是關於天地間的道理和咒。”# n% ~. _1 e3 A+ Z$ z3 u" x
4 U5 v+ h: o0 a) I/ N: `
“噢。”* S: J+ L& h4 c
9 ^/ m- P' |& a% r5 U# Z& Y
“因為那種東西隨時會出現，如果你對此一無所知的話。有可能像道摩法師那樣誤入歧途。我要把我所了解的一切都教給你！”

忠行這頭大發宏願，但這個十歲孩子的回答卻有點漫不經心。
6 _  \% W4 T( e, h9 y
“是嗎。”9 \: a( L  V, l" u
5 F2 D: U9 s; w; r$ Y5 o9 Y, B
不過，忠行還是實現了自己的承諾。' j! c$ W  g1 C9 F% g, B1 s

從歸來的那天起，忠行就像自己所說的那樣，把自己所懂得的一切都教給了兒子保憲。

像幹涸的大地吸收雨水一樣，保憲將父親所教的一切都變為自己的東西。
7 _+ V$ O8 w/ D4 z0 W$ @' Y
二7 \$ H; U+ s3 e' q
8 C1 O/ Z# x1 _& {
酒至微醺。3 V2 F# B. j$ [! E( ?$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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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於土禦門小路的安倍晴明家。9 W% U1 v  B3 T: q  C

在外廊木地板上，安倍晴明和源博雅相對而坐，自斟自飲。- Q; l- S6 T- n, Z
3 r5 N) f5 `9 Q6 t) d) x1 K
晴明一如往常地靠坐著柱子，支起右膝，右胳膊搭在上面。

晴明很隨意地穿著一身白色狩衣，目光似看非看地投向庭院。4 g( k6 H& M. l5 j2 p0 r&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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皎潔的月光照射著庭院。8 v: v/ c5 |! E7 P, h3 K$ p7 P.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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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秋天的院子。院子四處長著黃花龍芽、龍膽、桔梗。秋蟲在這些雜草中鳴唱。+ E8 `" Y4 Z  k1 ~1 E&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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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和博雅之間的木地板上，放著一個酒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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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晴明和博雅的面前，各有一只已斟滿酒的杯子。還有一只空杯子。$ y/ k% u% U4 w) ]" p/ B*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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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酒菜是香魚。各自面前的碟子裏，是撒鹽烤熟的香魚。" `* A' N" e4 z8 A7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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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烤的香魚的香氣散入夜間的大氣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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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秋天的香魚，就讓人覺得傷感。”% i2 q  e"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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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邊說邊用右手中的筷子戮著香魚背。! Z0 Y# E4 _4 n2 M" R5 Z3 ~; Y

“像這樣一到秋天吃香魚的時候，我就不由得痛切地感受到時光的流逝。”

“唔。”; z3 J! ^% l/ Y( \. m5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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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靜靜地點點頭。

香魚也叫做年魚。' M. ?3 j" e* B1 q$ Y! B) r;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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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魚在秋天產卵。孵出的小魚順河而下出海，在海裏成長之後，再返回原來的河流。時間正在櫻花落下的前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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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清澈的河流裏靠進食硅藻長大，到秋天水溫下降時，隨著一場場雨水來到下遊，再次產卵。產卵後的香魚，無論雌雄都會死掉。4 T4 s6 a3 i$ L- e) X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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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魚的壽命是一年。

在一年裏，誕生、旅行、成長、衰老、死亡——香魚要經歷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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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晴明……”

博雅用筷子撕扯著香魚的尾鰭，嘴裏嘟噥著。

“夏天時仍像嫩葉般青綠色的、健壯的香魚。到了秋天就變得衰老，呈現黑糊糊的鐵銹色。簡直就像看著人的一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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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博雅又用筷子扒下魚頭周圍的肉。# {6 v4 o3 `8 h; V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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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這樣來吃秋天的香魚，我不免覺得罪孽深重。但如果問我：要是在它沒有衰老時吃掉它，就不會罪孽深重了嗎？我又覺得，那樣也是罪孽深重的。這可真是挺煩惱的，晴明……”

“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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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人吃什么，就是在剝奪那種東西的生命吧。不剝奪別的生命，人類自己又無法活下去——由此說來，人活著本身，就是罪孽深重的吧。”) M7 _* O+ B1 L7 }$ ?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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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放下筷子。

“所以，每當我在這個時節吃香魚的時候，腦子裏不知不覺就會涌出各種各樣的問題。”

博雅左手捏起魚頭，右手按住魚身。他左手拈住魚頭，慢慢掀起，把魚頭連骨一起從魚身拿開。( f0 Q# J7 C; \9 J) D,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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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這魚骨弄得還真利索！”

博雅左手拈著魚頭連著魚骨，碟子上留下完整的無骨魚身。& ]. O7 p! 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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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怎么弄嗎，晴明？像我剛才那樣子，魚骨很容易就弄出來了。”* [  {0 F8 S- ]; m7 i-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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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幹手忠輔教你的吧？”5 Z9 b0 ~: G# n: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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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自從黑川主那件事之後，他總會時時帶些從鴨川河捕獲的香魚到我家。”( C# w" Q5 J( A3 H5 ^* \! V

博雅去掉背鰭和胸鰭，嚼起了魚肉。3 A  B7 g( w3 H/ ]0 f, u8 `

“是帶魚子的香魚。”博雅說道。

碟子裏只剩下連骨魚頭、背鰭、胸鰭和尾鰭。

“哎，晴明——”: K- H% t8 E$ h2 A6 k. y3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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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拿起杯子，眼望著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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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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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剛才就注意到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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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

“就是放在那裏的杯子。”# Z* S4 M% c& {  U7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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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用眼神示意放在一旁、一直空著的第三只杯子。7 \8 L% q2 {6 }5 U*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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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那東西。”

“為什么把它放在這裏？”4 N' V. h- [" i- B: s) L/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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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是有客人要來。”: s& m/ K5 z  ?! |% j6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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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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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你決定要來之後，對方派家人來過。說是那人今天晚上無論如何也要見我一面。”7 ?9 H' m6 O) b8 j* ^5 r

“那位客人要見你？”

“對。我跟他說了，已和友人有約在先，但對方還是說無論如何要過來，只好決定讓他也來了。杯子是為他備下的。”; _, A! T0 b3 |& X! I: s

“那位客人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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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嘛……”3 l1 t0 v. f% ?3 h* R8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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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把杯子端到唇邊，呷了一口酒後，臉上浮現出無法言喻的表情。: M! f; Y1 B5 l# N- M/ P7 o. T: G

晴明的臉上呈現既似困惑、又似苦笑般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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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少見嘛，晴明，你也會露出那樣的表情啊……”

“真的挺為難。”

“為難？是你為難嗎？”4 N/ k! u& J' }1 u& J& L/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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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呀。”+ }+ K( @8 f# g8 [1 R( Z

“他究竟是誰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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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饒有興味地大聲問道，身子前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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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大人親自前來，大概是有事相求。他平時不會輕易動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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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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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求的事往往是很麻煩的。”+ Q" W7 b- Z5 L6 \(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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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要說出他是誰呀！”

“不，既然是他，就用不著我現在特地說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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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 M8 q# p' K5 J* M5 U

“因為他已經到了吧。”/ f1 _1 L$ u+ U/ H/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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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的目光移向院子，只見一位身穿唐衣的女子站在月光下，身上帶著朦朧的青光。9 h% g( T% N0 L  X

“晴明，是式神嗎？”) M* W. h$ t( c8 R6 [+ H

博雅見了，問道。" Y$ }9 {4 _. G) C#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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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微微點頭，說道：“蜜夜，是那位大人到了？”

“是。” ‘被叫做“蜜夜”的女子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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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他過來吧。”/ x& M4 m' L) }, K;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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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來了。”

蜜夜說話之時，有東西從她背後走了出來。, j, w5 {' F7 Y/ H8 T  l

“啊……”

博雅見了，不由得輕呼一聲。8 H" p0 T  m$ ^& V

從蜜夜身後慢吞吞地現身的，是一頭身形龐大的野獸。

“老虎？！”% f7 M  O0 q; v;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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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變成了半站起來的姿勢。6 F  d" i: O0 T+ q+ ^, h

的確是一只老虎，但毛皮的顏色卻不同。

若是老虎。毛皮一般是黃色加黑條紋，但這只老虎身上卻沒有任何條紋圖案，是一只漆黑一團的老虎。% ~) f5 h3 r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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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虎慢騰騰地撥開黃花龍牙的草叢，從停下腳步的蜜夜身旁走過來。0 t' P8 c6 L) ]6 Z+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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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瑩瑩的眼珠子在黑夜裏像磷火在燃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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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微張開的口中，紅得像鮮血一樣，長牙映照著月光，一閃一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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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頭黑虎身上，騎坐著一個人。" v/ T1 |9 Z3 {! O. O

這個人並非跨坐在黑虎身上。他側坐在無鞍無墊、光溜溜的虎背上。望著晴明，笑容可掬。+ t% [: u( B5 c+ {6 \8 R4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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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身穿黑色狩衣的男子。! H& [% g( G: F& {8 Q

“不必驚慌。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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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把自己的筷子伸向博雅的碟子。

碟子裏是剛才博雅吃剩的香魚。所謂剩下的部分，也就是魚頭連魚骨、背鰭和胸鰭以及尾鰭而已。" W* F% }& a! ?/ _8 J, I/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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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用筷子尖挑起躺著的魚頭，理一下魚頭和魚骨，讓香魚骨成為在水中遊動的姿勢。6 z2 g2 E* r$ C2 Y/ n( r(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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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將背鰭放在魚骨上，將胸鰭放在魚身左右兩邊。9 w! i4 y7 n3 t7 j& J. C5 Y

最後，用筷子尖挾起尾鰭，放回它原來的位置——與魚頭反向的、魚骨的另一頭。4 L" P1 [; r( f2 O) t, w

晴明將筷子尖按在魚頭上，口中輕輕念咒，然後對著香魚“噗”地吹了一口氣。

於是，只有頭和骨的香魚竟然就這個樣子緩緩遊動起來，倣佛碟子裏有水在流動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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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剩骨頭的魚擺動著背鰭、胸鰭和尾鰭，在月光下遊向黑虎和騎在上面的人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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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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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脫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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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骨頭魚接近時，黑虎就像咽喉裏蓄養著悶雷似的發出低沉的咕嚕聲。# C! \/ ~- i' }5 S6 b  |

緊接著的一瞬間——“嗷！”

老虎吼叫著，向香魚縱身撲去。

博雅看見的東兩就到此為止。5 q3 N& F/ y! }

正在撲向香魚的老虎突然消失了蹤影。" f# _1 e( h' k% Q- [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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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間的庭院裏，只有蜜夜和那位穿黑色狩衣的男子站立在月光下。" p7 K  O/ F" Y& Y$ J) 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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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

穿黑色狩衣的男子撓撓後頸，躬身，伸出右手，從草叢裏抱起一只小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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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只黑色的小貓。% i1 O2 K  g% a( ~+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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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貓小得讓人以為是貓崽，但從樣貌四肢來看，應該是一只成年的貓。

小貓不停地呲牙咧嘴，正啃吃著什么東西。, Q5 _  h3 E) l" P  U8 B

借著月光仔細一看，原來是香魚的骨頭。

“它的尾巴是一分為二的！”博雅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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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那只黑貓的長尾巴尖端分成了兩又。- \6 |  C  K+ N% N: n

“那是貓又嘛，博雅。”晴明說。1 X' }6 q8 D' B8 B, L1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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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貓又？”

“就是那位大人使用的式神。”& f& ~  y9 J5 p( k# N$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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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若無其事地說。& h* a+ i8 r4 Q+ k5 Q"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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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黑色狩衣的男子把黑貓攬入懷中，滿臉笑容，說道：“我如約來到啦，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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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迎光臨，賀茂保憲大人……”4 o# O0 o( j7 P$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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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著，他那點過胭紅似的唇上流露出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

三' c3 R9 [2 l" V2 [  I9 Y* w" D

喝酒。/ W$ t- N, w/ k8 E3 B) J

現在保憲加入進來，成了三人共飲。, _5 S* V0 B$ V( s7 U&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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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真是讓您受驚啦。博雅大人……”* `8 h3 J+ l6 n5 C8 C" c+ Q

保憲邊端起杯子喝酒邊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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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保憲，博雅當然也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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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剛才事出突然，一下子沒有認出是誰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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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茂保憲比晴明更早供職於陰陽寮，歷任天文博士、陰陽博士、歷博士，當過主計頭，現在擔任谷倉院別當的職位。; E" h3 W+ j9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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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了，博雅的官位比他高，所以保憲說話的語氣頗為恭敬。0 W7 y- g  x" L4 s" ^) m/ Y-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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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確是吃了一驚，以為是真老虎出現了。”. J% @  @+ T5 Q1 s1 T( O' s/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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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晴明這裏，總是希望搞點什么新意才好。”4 h( y' V  u" W2 I) G' c

保憲顯得很輕松。1 I8 \" b4 `' I+ \9 ?

“這酒怎么樣？”6 K) ?  V* W8 M2 v-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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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一問，保憲又端起酒杯喝酒。+ |4 _8 T4 w5 C2 n) t9 z

“是三輪酒嗎？很不錯啊。”7 l, l/ l9 g- }5 T$ G$ M%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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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邊往保憲的空杯裏添酒邊說：“保憲大人……”晴明說道。

“噢？”( M6 V. z. b) U9 n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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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今天有何貴幹呢？”$ a, z% x+ l7 R$ H

保憲用不拿杯的手撓撓頭，絲毫沒有為難的樣子，說道：“那件事呀，真是很為難。”  S) F: ^2 I) I5 Z2 Y" Q

“是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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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顱。”% d0 R+ r% |* j. O

“頭顱？”  z5 @/ D% v/ O. _+ t1 {  c: F+ e

“藤原為成看來是被一個奇特的頭顱附體了。”9 z) u: }& g1 S6 v1 G- e5 D+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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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奇特的頭顱？”4 F3 z; u6 O6 S/ Q9 i3 p

“你聽我說，晴明，是這么回事……”+ f, o* U: f9 j. f4 s
4 ]$ F6 M, n) O. B. \  G1 m9 Y
於是。保憲開始敘述起來。( S# x: Z; t; V' t  N( V'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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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三天前，賀茂保憲見到藤原為成，地點是在清涼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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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辦完事，正從渡殿走向清涼殿，迎面走來了藤原為成。6 B3 Q! ~4 ~0 Y) N0 p' B. ^9 [& a4 K

為成顯得雙頰消瘦，臉色憔悴。- d) N% }& L, h% Y

他甚至沒有馬上察覺保憲已在眼前。* r0 Z+ F0 h- T# P8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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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之所以注意到保憲，是因為保憲先向他打招呼，叫了一聲“為成大人”。: L1 }/ p) C: y" h& D8 o

為成聞聲一哆嗦，當明白打招呼的是保憲時，才輕松下來似的長舒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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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保憲大人，您有什么事嗎？”為成說。5 `3 N; I* S5 s% u7 j: ]8 ^

“您氣色不佳啊。”0 D1 s. H$ ^/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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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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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保憲點點頭，說道。3 y% A; |/ S; z* O0 x! B  z: c

保憲現職雖然是谷倉院別當，但誰都知道他曾在陰陽寮任職。) Z* v5 |7 l% r- _1 B

雖說已離開陰陽寮，卻仍是陰陽師的名門賀茂家的當家，現在仍有許多弟子輩的人任職陰陽寮。7 T  v7 u; q- E* v1 J  i( ~$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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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倍晴明年輕時亦師從賀茂家的賀茂忠行大人。6 Y; s$ m, R- G: U  i. v1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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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這位保憲突然來一句“氣色不佳”，為成當然嚇了一跳。- T; O7 I. q. h( }- @# j9 Q! w.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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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直就像剛從墳場爬出來的死人的面相啊。”

保憲這么一說，為成突然變得一臉頹喪。

“求求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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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幾乎哭出來似的。

“請您救救我吧，請您救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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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簡直就是把保憲當成救命稻草，抱住不放。, L$ E/ q6 }* R& v1 L3 ~,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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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偏偏又是在那樣的地方。: k, R3 ^* G; x# ^, @2 s4 j& j1 @

因為是在渡殿往清涼殿走的途中，在那裏被他拉住可是一籌莫展。

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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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大人，可要被人看見啦。' ‘保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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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放開了保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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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好像也為自己的失態感到羞愧，他調整一下呼吸。說道：“保憲大人，您看能抽點時間找個地方……”: I& ?* B# u9 D4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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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個地方？”

“說實話，我這次遇上了很可怕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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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可怕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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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關於那件事，請務必給我出出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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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z# O; C0 v3 x2 `

“關於這件事情，如果不是像您這樣的人物，肯定不行。保憲大人……”3 l+ `: x2 U. f4 x' V

“像我這樣的？” “陰陽師——而且還得是能力極出眾的人物才成。”. `2 R% ?+ n( S, n

“那么。去陰陽寮更好吧？安倍晴明在那邊。”

“那邊我剛才去了，說是他現在外出了，不在呢。”- r3 o: g+ c0 u

“那，也不在宮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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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我了解的情況，說他可能和源博雅大人一起，到逢山的蟬丸法師處聽琵琶去了。”4 D1 ?0 }& x1 m& w%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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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G5 ~0 R$ c'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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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我走投無路的時候，您就跟我打招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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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這樣。”" G* b' L; L: ^" k6 p- d

“可以聽聽我的情況嗎？我真是太需要您的幫忙了。”6 J7 r- m8 i0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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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百般懇求，保憲也無法拒絕了。

“那就請您介紹一下情況吧。”( S) F: |" k" {& s)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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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T/ ^8 {! S$ S

“早知道變成這樣，我也不跟他打什么招呼了……”9 x- L9 b, H# o  `5 n, c4 G& ^- n- {

保憲邊舉杯飲酒邊說道。

在保憲盤腿而坐的兩腳之間，那只黑色的貓又盤成一團，閉目養神。" ^$ m" @3 G, p$ d$ Q' u1 g/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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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喝一口酒，放下杯子。

他將手指上沾帶的酒在貓又鼻子前晃一晃，這時，貓又微睜開眼，露出綠色的瞳仁，然後伸出紅紅的舌頭，將保憲指頭上的酒舔凈。0 W6 C" E+ ]9 F$ ]! H# ^7 l

那指頭往下一滑，輕撫貓又的喉部，貓又便很舒服似的閉上眼睛，喉嚨裏發出“咕咕”的聲音。2 ~# i9 N; A* i% J2 V) t- k8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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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因為當時為成大人面呈死相，所以我就脫口而出了……”8 I. L* W: Y# @( y5 q, n"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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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呈死相？”0 }3 U& a( N, U% j% V& o, z( r4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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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你當時在就好了，晴明。”2 j7 `9 W# Z9 ^) E.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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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了。”: h4 M% [8 ^. d7 r9 T! Z; _

“據說你是到逢山的蟬丸法師處去了……”

“我和博雅大人一起到蟬丸法師那裏，邊彈琵琶邊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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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

保憲抬起撫弄貓又喉部的手指，撓撓自己的鼻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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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您答應了嗎？”晴明問。+ {. ?" q, k; }3 V0 L( J# T6 x

“為成大人的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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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5 B/ |$ H2 A+ M; b0 O# u9 R"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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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了。”) x& K' ]' R% A6 r

“在哪裏談的？”* x8 w$ B6 ~* c, D! H# ?

“在車裏嘛。”保憲說。9 h1 X5 Y& \' O' G7 i" g) J

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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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到為成的車子裏說話，那車子停在門廊處。* }. s4 @6 b. Y! H' v- a6 m

這樣做是為了不想被人聽見。6 P% P6 G0 i+ r" X' C% l. j4 o&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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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進入為成的車裏，放下簾子，將其他人支開。. C2 l$ |3 |+ R" q$ W3 o!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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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為成開始講起事情的原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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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不久前跟一個女人好上了，不時上她家的門……”" N. c8 L- f4 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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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壓低聲音說。

“噢，女人啊。”% A% {; S0 r0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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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藤原長實大人的女兒。她的名字叫做青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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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生什么事了嗎？”% a, x" H4 Y' E) n

“沒出事的那段時間挺好的，但是，有一天晚上，我跟另一個人在青音的家門口撞個正著。”

“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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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位，是橘景清大人。”4 C4 G- I; s2 R+ ^%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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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說，腳踩兩只船，終於露餡了？”) G" g# Q9 f* n; ]  ~  X

“唉，就是那么回事。”& ^5 f! @- o& 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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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呢？”

“但是，這是不可能退讓的。我不肯讓，景清大人也不肯讓，青音姑娘也不知該如何選擇。最終，大家說好另擇日期，由青音姑娘作出一個決定，是選擇我還是選擇景清大人。”; b. H' k$ o& ^, t

“結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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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一天，青音姑娘派人送了一封信來。”3 o3 E, b4 V- s' s

“哦，寫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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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上寫著，請晚上到一條的六角堂來。”7 y* S. O5 j9 m+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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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的是位於一條的六角堂的話，那可是沒有開放的六角堂呀。”7 B. n/ n. h' J- 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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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這個佛堂是先皇所建，預備要安放觀音菩薩像的，但由於佛像雕刻師未完成佛像就死了，最終什么也沒有放，就是那樣一個佛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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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佛堂也不是一所大佛堂。

從入口到對面墻壁，若兩手平伸向前走十步，手指尖就能觸到墻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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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一個一直沒有佛像、無人理會的佛堂，在風吹雨打之下已呈破敗之相。, c* S. V7 b. k5 R: `: a+ R

由於一直無人使用，門極少打開，於是被稱為“不開的六角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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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你去那裏？”1 j( x% u- _. n' t

“對。信上要我單獨前往。”& U  M* L3 [) G8 E

“於是，你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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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8 n6 y# |8 j% @/ x# p% p;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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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什么時候的事？”$ Y" n8 I* z! t4 E# ^/ q/ {

“昨天晚上。”為成說。不知不覺中，為成對保憲說話的語氣更加恭敬了。看來是把希望寄托在保憲身上了。

昨晚，為成是在晚上出門的。

牛車來到六角堂前，為成吩咐隨行的人明天早上來接，然後就讓牛車回家了。0 d4 P% ^7 [3 Z" l0 h) Z$ s. P8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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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角堂中似乎點著一兩盞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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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進了六角堂，見青音姑娘和橘景清坐在那裏。/ c7 G1 h# b1 O. [6 h9 J. Z

“原來不是約我一個人……”為成說道。

“為成大人，看來我也要向你說同樣的話。”景清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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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像聽不見景清的話似的，轉向青音姑娘問道：“姑娘，您今晚特地召我來這樣的地方，是要玩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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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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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地板上鋪著暈圈式印染的墊子，恐怕是日間預備的，青音姑娘坐在墊子上，靜靜地微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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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兩盞燈火。) r' X2 J( i8 u- _2 m! F5 U" k

木地板上甚至備好了酒瓶和杯子。3 k$ ~6 _0 u+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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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只杯子。1 H7 O! q. N' R! B8 ~( M

此外別無隨從人等。

大概青音也好景清也好，都把隨從遣回家了吧。

若在這樣的地方遭到盜賊襲擊，絕對無從抵抗。用這種方式召人見面，這位大家閨秀也真是瘋得可以。' n" _8 K- `5 l5 @1 \& s' \

但是，也正是她這種性格吸引了我——恐怕景清也是這樣吧。為成心想。1 j: Y2 u7 \; j3 o5 @

自己偶爾會和景清在赴幽會時撞車。說不定，就是這位姑娘故意這么安排的。

為了今天晚上的一幕……: M/ t5 s+ N: e1 r6 X2 Z$ t' _

自己也好景清也好。要按照這位姑娘的意思，上演一場二男爭一女嗎？至少自己產生了這種想法。

所以，自己話裏用了“遊戲”這個詞，特地要青音姑娘和景清明白。% E* s# N6 o& B1 m- n+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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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依她的意思，最終選中了自己，這當然是可喜之事。

總之，今天晚上的事若為出入宮中的人所知，一定會傳言滿天飛。

為成心想，作為傳言中的出場人物，可要盡量扮演好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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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這是青音姑娘早有預謀之事，自己和景清就是她所選擇的出場人物。6 C5 b9 y2 u0 u5 ^. S% x5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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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一點，心裏就很來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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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來吧，來吧！”

景清也再次點點頭。

“今夜究竟預備了什么消遣？”0 p" N* _' ^  J6 d* x0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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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為成和景清催問，青音姑娘展露出燦爛的笑容，說道：“今天晚上是滿月啊。”

“滿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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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問的是為成。* {% Q8 u, E"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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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拿燈火也可以走夜路呢。”

“你是說，我們從現在起要走夜路？”景清問。

青音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說聲“請吧”，示意二人拿起酒杯。

待二人取杯在手，青音拿起酒瓶，替二人把酒杯斟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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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為成和景清一飲而盡，青音說道：“從這裏到船岡山的途中，有一座首冢，二位知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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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知道。”% I; v* h. {, @7 I0 y8 D. y* E2 n

“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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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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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座首冢埋有五顆頭顱。( F; t2 `  w1 C)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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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二十年前，發生了藤原純友之亂，這次動亂被小野好古等人鎮壓，純友被誅殺。這是天慶四年的事。

但是，餘黨落草為寇，為禍伊予、讚岐、阿波、備中、備後——連京城附近也不時波及，朝廷派追捕使搜尋。2 q4 h' D; [6 Z% i# H6 i* A4 t

最後，捉獲首謀者五入，押送回京城，判以死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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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人在鴨川河灘上被埋至頸部，連續十天不給吃喝。4 j4 T; e( A/ n& T/ E# p, e!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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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都運食物到他們面前，但只給看不給吃。食物放在面前的地上，香氣可及，卻不能進入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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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您給一口……”( [9 a5 g4 V; S# D: c. ?: F' y'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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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以後砍頭，現在也給點吃的吧！”4 O% ?. d$ Q1 I" ~; e( H

“好餓呀。”

不管他們怎么哭求，也不給一口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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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們面前，狗和烏鴉吃掉了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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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啃去犯人們臉上的肉，烏鴉啄食他們的眼睛。

犯人們活了整整十天，簡直不可思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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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十天裏下了三次雨，總算給他們溼潤了喉嚨。如果不下雨，恐怕撐不過七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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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第十天，才把他們挖了出來，就地斬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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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害怕犯人們死後作祟，就把一塊拳頭大的石頭丟在犯人們的跟前，吆喝道：“嘿，吃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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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犯人們以為是飯，伸出頭去吃的時候，他們的腦袋被砍了下來。

被砍下的頭顱全都滾向石頭的方向，據說竟有一個頭顱咬住了那塊石頭，雙目圓睜著。

這樣做是為了不使犯人們的心思落在行刑的差役身上。而是落在那塊石頭上。

這樣，犯人們便不會記得砍頭者的面孔，也就無從作祟——這是差役們的想法。5 j5 c. y" X+ L4 h' Z,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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埋了屍首，做個墳冢，將那塊石頭放在上面。- k8 A  N' L: ?4 Y) A( Z+ u

但是，據說有人夜晚通過那座首冢時，至今仍能聽見從墳冢裏傳出來的聲音。

“好餓呀……”; Z( P$ z6 Q7 I6 M9 H

“行行好給點吃的吧。”# M6 l6 j: A- y+ {8 d% S3 `1 Q9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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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的肉都行，給我吃吧……”& @2 t0 R) `/ f/ |, m5 ~0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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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餓啊……”1 Y( m3 e, P( M% `/ s

“嗷嗷……”+ F( |6 L! C0 Y3 W$ B) i( P)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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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這樣的聲音會對路過的人緊跟不舍。

當然，這只是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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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和景清都沒有親耳聽過這樣的聲音。4 J6 ?# l1 f! P  j" m8 l& Q7 p

“那個首冢關我們什么事呢？”景清問道。0 _0 ^9 t: G  U" b) C5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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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希望二位今晚到首冢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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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孩子氣地說道，臉上挂著微笑。! _: ?5 g4 v; G1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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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簡直就是《竹取物語》的故事嘛！”8 j) q# s1 a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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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這話的是博雅。

在聽保憲敘述事情經過的時候，博雅脫口說了這么一句。

青音姑娘以此來考驗為成和景清。

首先，二人中的一個先離開六角堂，他須走夜路前往首冢，然後再返回這裏。2 X+ g( P/ r( x  w#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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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真正抵達了首冢，而不是半途而返的證據，必須把冢上那塊有成年人拳頭大小的石頭帶回來。+ \5 c* b# }* R+ _2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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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第二個人就帶著這塊石頭出發，把石頭放回它原來的位置。- |* v: x0 l7 |'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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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我們三個人一起出發，看看那塊石頭是否已放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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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這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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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青音便屬於能夠做到這件事的人。”( I# u3 U%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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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兩個人都能做到，那怎么辦？”* a. [4 ]6 T1 c& m9 Z  l9 t  N

發問的是為成。% Q+ {% W; ^! u6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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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喲，那就再想一個考驗的辦法吧。”  {/ {; P. f1 R/ [% U5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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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興致勃勃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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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兒，博雅便說，是和那個《竹取物語》的故事相類似。8 P$ f) U# E: o- ^" D2 I) X3 ]

這個《竹取物語》的故事，又以《赫映姬》之名廣為人知。8 L) H9 S% r7 J1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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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月亮下來凡間的赫映姬，遇到五名貴公子求婚。: C) z; i. j' l4 F' x+ P% g# ~$ V/ H

對這些男人，赫映姬預備了幾道難題。# J. V1 ~# S- u5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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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映姬要石作皇子去取大佛用過的石缽，要車持皇子去取蓬萊的白玉枝，要右大臣阿部禦主人去取火鼠裘，要大納言大伴禦行去取龍頭上的五彩玉，要中納言石上麻呂去取燕窩中的子安貝。6 C4 M2 r4 n. A# w

“我將是達到要求的人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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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晴明和博雅自由地呼吸著京城的空氣的這個時期，《竹取物語》的故事和漢文書籍一樣，是宮中的通用教養書籍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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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做法，倒是青音姑娘的一貫風格。”晴明說。' [% N, T) [  B% r/ r+ o- n/ v( w' `

“那么，他們兩個都去了嗎？”博雅問。

“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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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用右手食指梳理著貓又的喉嚨周圍，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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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抽簽來決定誰先去。* M6 Q: |" Y* N3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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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的手握著預先準備好的小石子，二人選答是在哪一只手中，答中者先行。, n% p! m1 S6 k5 t; h5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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猜中的是景清。; v: i% U6 V; O* i  M; e5 `( n; P( m

於是，景清先出門而去。- c# A7 R, p8 a1 e! t% E$ \( i' \3 \

為成在六角堂和青音姑娘邊喝酒邊等待，但總不見景清的蹤影。* |0 \# B# |; I7 X* F/ f) A( e

離理應回來的時間又過了很久，景清還是沒有回來。

雖說半途上要走山路，但並不是難以辨認的路徑。" m) i8 v) o; c* |% x

拉起板窗朝外望望，美得令人嘆息的滿月當空高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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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月明之夜，即使沒有燈火也能走夜路。& V, D! R* O# L: u

是途中被鬼吃了嗎？或者遇上了強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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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是被首冢中的犯人之靈攫住？2 {. ?: W- g) t) c9 i

又或者—— . “是膽小害怕，溜掉了嗎？”

為成手端酒杯，喃喃自語。( y6 r- ^" w6 B; \* U- O) O5 p& ]6 t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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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景清不玩了，僅此並不算為成獲勝。要取勝的話，為成必須親自前往首冢，把那塊石頭帶回來。

但是，如果自己外出，就要把青音姑娘單獨留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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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是她一手安排這件事，她也會感到害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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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不定她會放棄這遊戲，要我不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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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青音自己提出中止遊戲，為成當然沒有必要再去，這場較量也就是為成不戰而勝了。- G1 F# U, ~0 o" m! r0 h6 a- v' I. u

不，如果我說要去，青音姑娘一定會要求中止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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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呀……” 滿有把握的為成放下酒杯。8 e/ T# I" U0 Z' s8 Y

“景清回來得太遲了，我去看一下情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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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好的。”1 j# x( u/ L; I" ?

青音姑娘說得很輕松。

“我也正想請為成大人去取石頭，同時再順便看看景清大人那邊情況怎么樣呢，你這樣說，真是太好了。”

青音這么一說，為成就沒有退路了。

“如果我帶回了石頭，這場比賽就算我取勝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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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 g! W" ]+ l& J$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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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點點頭。. T& U1 x2 h6 _) U/ P3 V'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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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在趕路。" Y5 g3 _7 @( x

夜路。2 \' d" E' |& W0 h# T: [2 F

終於來到了船岡山前，開始上山，因為月光清朗。夜間的山路比想像中要容易走。

但是，盡管路好走，晚上前往首冢到底是一件別扭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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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心不免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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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清那小子——“開溜了吧。”為成自語著。* l/ D( _- C9 |9 d" `  S,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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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他在附近安排了一輛牛車吧。  k" B+ s. G! @3 I

把牛車喊過來，可能就這么乘車回家去了。不，肯定是那么幹的。- U; f! @$ Z% \  O4 ~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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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這不會是設計好的一部分吧——也不妨這么想。1 u5 h' s+ e* q. m7 z

可能景清和青音合謀，要耍什么花招。但是，即便真是那樣，自己也無從識破。# a8 m" ?  X4 p3 T" w+ e! }

總之，只能走一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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坡道上，樹梢從左右兩邊伸過來，遮擋了一半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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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一片昏暗。

好幾次絆在樹根或石頭上，好幾次絆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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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次絆倒了，一只手撐住地面。目光不經意地向前瞄瞄，看見有件東西。" O6 O3 D3 J( J% C( s: `. D

是人——一個人倒在那裏。* R( E3 C# r* h% b& z' {

站起來，走近仔細察看，果然是個人，而且是一具遺體。3 `. d) F2 p9 k"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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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身衣服倒是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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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景清大人……”

為成脫口而出。4 k" F4 C/ n' m4 v!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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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在那裏的，的確就是不久前離開六角堂的橘景清。

不過，用手去摸一下，感覺景清的衣服溼乎乎的，觸碰過死者衣服的手指頭黏糊糊的。一股腥味撲鼻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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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血。

為成大吃一驚。% J" ?- |& U) B& ]8 K& Q

再仔細看看，這具遺體沒有了頭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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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用手去摸衣服，覺得遺體又薄又扁。& _2 _& T9 \) L% N"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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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上黏糊糊，卻不知摸到的是哪一塊。 . 而且，還覺得特別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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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服裏是空的？！

景清的遺體幾乎只剩下骸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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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啊！”$ x& U0 p( P+ E. j9 \; {

為成驚呼一聲，想站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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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他站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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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嚇癱了。他雙手又雙膝著地，打算像野獸一樣爬著逃走。想逃脫什么，連他自己也不清楚。總之，要逃離那個地方。0 Y" }0 h7 s7 z  S

爬著爬著，右手觸到一件東西。

他不假思索地一把抓過來，一看，是一截肘部以下的殘肢。

是景清的右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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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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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驚叫一聲，想把殘肢拋開，但自己的手指深深地摳著那截殘肢，無法甩脫。

而且，好沉重。5 b9 N; p' x$ I! n- s! P*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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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景清的右手還抓著什么東西。一看，那是成年人拳頭大小的石頭。

啊，這就是那塊石頭嘛——為成心想。8 C- Z; I) f5 e8 H6 P

看來，景清已去過首冢了。然後，在歸途中慘遭不測的吧？! o% m8 S# g" T: E+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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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好不容易才直起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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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極力抑制著雙膝的顫抖，邁開了步子。很想撒腿就跑，可腳下直打戰，實在是跑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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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從什么時候起，為成左手竟然握著那塊石頭，拿著它一步步走。6 ]1 M8 e  d.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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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盡快往前走。盡快遠離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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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景清的手也不放開那塊石頭，也就是說，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變成了為成握著石頭，而石頭上拖帶著景清的殘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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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於為成拎著那只斷手在走。

即便只是步行，也累得膝彎腰折。0 c' S: I$ C% {

不過，拼了命也不能停。9 s' e9 J9 X  b$ V

為成幾乎沒有覺察到自己是提著景清的斷手在走。; g8 Z9 p8 y  |&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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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須把這塊石頭拿到青音姑娘那裏去——為成的思維似乎停頓在這個念頭上。

走啊走。: V& A0 K4 F. ^/ `  S9 j

月光灑滿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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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熱淚長流。

正當此時——有一個聲音傳過來。, P: O7 }* o1 x, {1 U8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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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很小，是硬東西和硬東西相碰撞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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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 V  v& p  q6 Z- s3 \; i2 c& L5 k5 e

不止一兩個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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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 J, f2 c$ W* r7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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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從身後傳來的。( x) m- n1 b. ]1 K0 g4 E6 y* X

那聲音從身後逼近來了。

隨著它越來越近，聲音也越來越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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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可怕啊。6 u  k$ |! B- s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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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覺得恐瞑，但不敢回頭去看。

正要大喊一聲向前衝時，左手突然被拉向一旁。. s" D2 Z6 {3 x2 u" ?)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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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戰栗傳到左手，倣佛釣到一條大魚的那種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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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只往自己的左手瞥了一眼，隨即發出一聲慘叫。; b- g  \+ S  m3 T7 l  o% i

兩個頭發蓬亂的腦袋咬住為成拎著的景清的右手。這兩個頭顱正在左右晃動，動作如同野狗在撕扯肉塊。3 \! T4 D* y6 S" h. ], V1 N

他不禁松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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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地把景清的斷手扔了出去。/ m4 q; u2 W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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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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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會把那殘肢帶到這裏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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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沒有在途中扔掉它？6 O6 o- f4 B9 L6 V- p8 \3 w9 {* L

什么石頭不石頭。管它呢？" w9 b+ `. Y* z7 u6 E. s* K

青音姑娘什么的，已拋到九霄雲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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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餓啊……”# b3 @: d& A( G4 Q' I" 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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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聲音傳了過來。% H3 C+ }, K# f% `" Z

低沉的，不祥的聲音。是咬牙切齒的聲音。: i* p: t% C+ q# x5 r7 {, B5 g

“你竟然想搶走我們的食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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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可是事隔二十年才有的食物啊。”

抬頭望去，只見月光之下，幾個頭顱漂浮著，盯視著為成。0 o8 e: F0 G9 A# M1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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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

有聲音傳來。是熟悉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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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看，那些頭顱之中，有景清的頭，景清的一雙眼睛怨恨地望著為成。

“你打算自己帶回石頭，跟青音姑娘成其好事嗎，為成……”

之後的事情，為成就記不得了。

“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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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喊叫著拔腿飛奔。0 i( }/ C' `  _

跑啊跑啊，他終於回到了六角堂。2 X! {) P6 V4 P

“姑娘，姑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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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關上門，把吊起的板窗也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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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為成大人，為什么這樣慌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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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清大人被那些頭顱吃掉了啊！”# ?% p' c. t1 o+ v! X6 f; b

已經口幹舌燥的為成說道。 ‘“哎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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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望著微笑的青音姑娘，不覺汗毛倒豎。

坐在眼前的青音姑娘，身體所朝方向與頭部所朝方向竟然是不一樣的！

青音姑娘身體明明背向為成，腦袋卻面向為成。如果是扭頭面向這邊，肩、背也多少要轉過來，可此時只有頭部轉向這邊。9 D0 J+ l  X( K8 U9 `/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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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此時，為成才發現情況不對頭。9 J+ b. A(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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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坐著的地板上，有一圈東西正在擴散。& t! k4 m1 t7 a

是血。

“這是怎么回事？”. N" t( ~9 G/ z# N0 }/ Q: }. X) Z

青音姑娘的頭顱在燈光映照下輕悠悠地漂浮起來。4 _. ?$ ?  S0 C# `/ i1 w3 t" }6 A; N
8 T7 l$ Q5 K* L+ C. h& Q. H" O8 I
她所穿的唐衣皺成一團，掉在暈染的墊子上。
' g4 T+ e2 R& N
“哇！”

為成大叫一聲，衝了出去。

他跑向飄在空中的青音姑娘的頭顱。. u0 ~' }6 K/ D9 ?% Y% z

他抓住青音姑娘的頭，向尚未關閉的板窗跑去。
3 ^. z$ c, N' A: J- R
“為成大人，你幹什么？”; Z- x- h7 P% I
( r/ b& [5 {9 p( ]: k& y& k
為成將發出斥責聲的青音頭顱擲出窗外，把板窗關上。
9 E: v, p% c5 }
他扔出那頭顱時，右手的一截手指被咬掉了，但他還是慶幸及時把頭顱丟到外面去了。( ~; I+ }5 B9 c0 @( f# a
1 s4 {- J( i  a% O' g
沒等他松一口氣，又有一個重物砸在板窗上。

大概是哪個頭顱在撞擊板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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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大人，請把這板窗打開！”$ |! d; ]+ D. m/ A. `2 p/ y
8 P/ n9 B! e2 l2 e+ r0 I0 `
“把你的肉給我吃掉！”, N8 B2 V& U! K3 D- X7 ?, D
, ^' x) Y6 M7 r' k4 I
“好餓呀。”- z3 A  [( J% m( w9 x
  F$ w$ p$ l+ ?- i/ a
為成膽戰心驚地透過板窗的縫隙向外窺探，在月光的映照下，發現好幾個頭顱在飛舞。) H7 r3 d! y2 {6 L
5 D5 a1 E. X# ~% r
為成流著淚念起佛來。" V8 ~2 r; m" j. E! B/ V

幸虧那些頭顱沒有辦法打開門和窗，沒過多久，東方的天空漸露晨曦。+ y7 R0 @. o- h4 d

“糟啦，天要亮啦。”
! s) I! r# k1 Q* K* G/ H
“怕什么，我知道為成家在何處。”
2 m/ n" _/ l! ?8 ^8 G4 Z
是景清說話的聲音。

“我也知道！”

青音的說話聲也傳了過來。7 l- ]" [# q; S- ]
# C/ Q3 `6 @% S% b0 o. A" N
“今晚再去他家吧！”

“好！”
; l8 `  Z" b8 q
之後，外面安靜下來。+ k) U# {3 B; V  q+ A! l5 N1 J0 r8 c

太陽照進六角堂時，為成已經等不急車來接他，便逃之天天了。% [7 e. i0 m5 `1 t. u6 f
: Z8 U7 s0 [0 [  m$ Y
十  w; L, B5 ~+ l2 F+ s" r
9 H5 B+ F. z4 @
“噢，那天中午，在清涼殿的渡殿，為成大人和我正好碰上了。”保憲說。1 V0 u2 n2 e6 N" d

“原來是這樣。”' A# ^0 D1 G5 R+ ~) U% E

晴明點點頭。
, N3 V, x, v! g" U' C
“這三個晚上，我都保護著為成大人免受那些頭顱的攻擊……”
# {9 D4 M; Z+ c# l4 P0 z1 F
“有什么事發生了嗎？”5 t3 [% L: O  K5 {! ^6 ^, H

“唉，太麻煩了，晴明……”

“麻煩？”7 y5 _9 X  O0 T5 u- E8 }
$ f; q( P5 m; E" b( n
“如果光是防止那些頭顱的攻擊，在他家宅的幾個適當的地方貼上符咒，放下板窗就足夠了。”

“今天晚上呢？”

“我放了四張符咒，雖然不是很放心，但不打開板窗的話，應該沒問題吧。不過……”& \. G# W  m# P0 f" Z" N7 S) f2 U) g
: }; }  a2 u  b$ U' z
保憲欲言又止，望望晴明。* A! U  @" D, H; ]
9 F9 ~+ c( _$ l8 \
“天天晚上這樣也不是個辦法啊。”" u, w/ e% }7 q+ G0 l4 L

“保憲大人，您讓那些頭顱從此不再出現，也不成問題吧。”
% V0 N! B: C! E; Q- Y
“那是當然。”2 y- `$ |6 |' x2 E
* K+ `( U# a& {& f) r
保憲點點頭。
( l5 ]8 z: I- r$ u7 l. n- k/ t# b7 R
“該怎樣做才好，我也想了好幾種方法。在實施方面。1 o6 G' y" F/ `, @
& I5 L/ U' j9 y" I3 v
應該沒有問題，可是……“
8 a  M. g+ T" _9 h* F4 J, r
“可是？”
+ O% W% o  z# N( G9 Y3 \
“你很清楚，晴明，我對於麻煩事是實在做不來，光是想出那些辦法，我已經疲憊不堪。趴在地上找東找西呀，四處奔走呀，找人說好話之類，我做這種事特別差勁。”) X9 r, {) W" x- q6 s" {

“的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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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苦笑著。

“派人到首冢和六角堂，找回景清大人和青音姑娘的遺體，把遺體運回各自的家，光是這些活兒，我已經想找個人交出去了。現在雖然還沒有明說，但景清大人和青音姑娘到底是怎么死的，應該很快會傳開吧。”( w: p' L) ~4 u, [$ H$ R; s& z
; m; G- L+ u! x) r
“我想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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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希望在鬧得滿城風雨之前把事情解決。”8 d; a& y: C8 _

“解決？”! g9 W$ q, {8 ]* o* I4 s. t. ]  d

“晴明，你代我幹，怎么樣？”5 j" F, U; F+ B! [# h# p6 {
/ f+ E% p7 K# X3 U
“我代你？”) j' \  y4 L, s4 v, u0 t! G
; d6 y0 c* \' w) P
“對呀，這事情原本也是衝你去的，我好歹也給你完成一半了，剩下的你來做吧……”8 J! Q1 ?* h* Z& S% n1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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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我來？”! P7 h0 X" f; Y. a2 ].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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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 r8 @2 B- u/ _; f) r* g# G$ I
5 p" i: J# Y- I6 G: b6 W6 _6 L' E
保憲若無其事地端起酒杯，往嘴裏送。 “首冢那邊怎么樣了？”晴明問。# Q0 s* s+ X+ {, i
8 a9 u5 |5 |# S* Y! _4 Z
“我沒有去那裏，據說有五個頭顱巧妙地從土裏溜出來了。”& y% |! j, X% i5 k+ z# P

“上面放的那塊石頭，似乎寫著什么東西？”8 A" D6 K  @9 R7 U" j
+ o6 m# }! g8 \- s. d+ U) ?
“據說寫著兩個字。現在那些字也已經消失了……”

“好像是二十年前，凈藏上人寫的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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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凈藏上人在將門之時和純友之亂時，都作了大威德法，以降魔伏靈。”( b  V& }' n* ?& ~
6 _+ S! T" B$ c8 h
“凈藏上人現在是在東山的雲居寺吧？”  h! L$ [& ?! p# q1 k$ w4 v, K

“怎么，晴明，你連這些都知道？剩下的事真的能獨力承擔啦。”

“要做倒是能做……”

晴明苦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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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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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塊石頭現在在誰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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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聽晴明這么問，便把右手的酒杯放在地板上。又把空出來的手伸入懷中。- e1 z: y; a% Z9 [  B
5 B" l8 A9 I' i
那只手再抽出來時，手裏握著一塊成年人拳頭大小的石頭。& o% ~$ z7 P- 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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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裏。”5 T+ j& g& U2 h5 }6 L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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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都安排周到了，我也沒法不幹啦。' ‘”拜托。“, K" b' L  D) ^

說著，保憲又伸手去拿酒杯。2 p3 Z5 E0 F/ t- r

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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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樣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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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這話的是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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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在藤原為成的大宅裏。! V4 U9 \! m* t, n5 j
3 w1 c' r+ L: i3 w( K0 q7 H/ ?
外廊的木條地板上，站著博雅的家人實忠。房檐下倒吊著一條死狗。

這是實忠跑遍京城才找回來的遺骸。

“行了。”
9 B; X% J' r0 f9 X
晴明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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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烈的氣息撲向站在庭院裏的晴明和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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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由於向狗的遺骸澆了剛搗好的蔥汁。

“就這樣，我們只需等到晚上就行了。”晴明說。7 Q5 v5 A7 B9 u( E4 r% W
! b2 a4 t: X. N5 y2 f) y# l. V
十二5 J7 A" `6 K# S4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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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晴明和博雅在昏暗中靜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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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窗都拉下了，也沒有點燈。

只有藤原為成急促的呼吸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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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忠半跪在吊著死狗的屋檐附近，把耳朵貼在板窗上。

“我聽見有動靜。”實忠說道。3 Z: Q  t! E9 E. n- f0 Z

不久，那些聲響也傳入了博雅的耳朵。; m! j/ c) l7 Q4 S7 M: q

是牙齒咬嚼的聲音。
7 z& r& @' ?! |
聲音逐漸挨近過來。9 a- i5 S+ |; {: Z+ |# x# @

“好餓呀……”/ o9 p, K& Y" {, L6 A* ]; g( q; K5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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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大人今晚還是貼符咒、關板窗，待在裏邊嗎？”2 o9 V1 h  z# ^! z

聽得見這樣的說話聲。- {, p7 E/ E' J3 O

不久，又傳來異口同聲的說話聲：“咦，這裏有肉！”+ {/ ~' R. t. p# `7 t& W4 n
# c1 c6 I! f9 l4 w
“是狗肉！”/ I  r3 d& _7 Y& J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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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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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上，那些聲音變成了野獸貪婪地大啃獵獲物的聲音。. i* I% E! @: S& {( o

“博雅，你看——”% M2 K5 f7 l1 K1 }9 O. ~8 [) W

聽了睛明的話，博雅從板窗的縫隙向外張望，只見月光之下，飄在空中的七個頭顱，撲在倒吊在房檐下的狗屍上面，正啃食著死狗的肉。) W$ ^* V' l- V
3 f( F& S, t0 w" l  F, l+ f& W
“好慘啊……”2 S' R& x7 I( g3 h, J4 R/ O# N
% H( Y: K8 p3 o, R0 t+ D
博雅喃喃著。

頭顱們咬住狗的屍體，吃著上面的肉，而他們吃的肉卻全都從頭顱下方掉到了地上和外廊內。1 i  C" X- P" P! L

六角堂的地上掉的那些肉，也可能是經過這樣撕咬後的青音姑娘的肉吧。這樣一來，肉等於沒吃，肚子根本填不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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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嗷嗷，好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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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餓啊……”

“怎么吃也吃不飽啊。”

聽得見頭顱們的說話聲。0 p  n* m9 u2 H" N& h
( o0 M* K2 U, I/ J1 L  b6 G
不久，傳來了令人心悸的聲音。& u& U5 Y) O. f, y+ B(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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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啃骨頭的聲音。

又過了一會兒，這樣的聲音也聽不見了。接著，傳來了頭顱從各處撞擊房子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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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開門！”; E  K2 \+ V; \3 p5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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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讓我們吃肉！”1 q: r" y3 X; [* M2 _- s

“為成大人……”2 v4 k2 |6 o/ U( j! D

喊叫聲持續了整個晚上。& y: N, ?+ J% X. M6 n

將近早晨的時候，四周突然靜了下來。等太陽升起，眾人走到室外，只見整個屋檐前剩下一片可怕的狼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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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走吧。”! ?# O1 A7 K6 _5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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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催促博雅和實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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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忠肩扛鋤頭。* d' U4 O. c. H; B* C2 R2 C! |" N&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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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三人前頭，一只白狗嗅著氣味領路。1 s# t7 G- v% H6 R9 Q7 L) i

“它在追蹤蔥汁的氣味。”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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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白狗來到離為成家不遠的一所獨立房子前，鑽進架空木地板下狂吠起來。* H6 ^2 L- |3 h5 @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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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吧，實忠。”7 t( }+ K% |0 e1 A# `
2 X7 i2 R: ^* v- x% m
晴明這么一說，實忠便拿起鋤頭鑽進架空的木地板下面。% l3 q3 U- b' X

從下面傳來了用鋤頭掘土的聲音，不久，就聽見實忠喊道：“找到了。”

他從架空的木地板下挖出了七個頭顱。  h2 w( d; Y4 `% p7 e. T5 m# f/ K! _% B

五個是舊的，兩個是新的。) t' ^+ _0 j9 q1 a9 ?2 n# 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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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就是青音和景清的。

“這樣就解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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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輕輕地說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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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那實在是驚心動魄的一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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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放了心似的長舒一口氣。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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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和景清的頭顱被葬在一起。; p) A  W) D, Y" m

五個頭顱被埋入原來的首冢，那塊石頭由凈藏上人重新寫上兩個字，放在冢上。, y1 F# h& ^! P- t- ], h" ?: p

也許是因為把大批食物和頭顱一起填埋，自此以後，夜間在首冢附近走過的人就再沒有聽見奇怪的聲音了。; `% R) k* s# T) G*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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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9 @4 R# U" ?6 D8 f- c) A

淺斟低酌。2 {! ~6 x8 n1 t; I- C. a

地點是晴明家的外廊內。% f7 E$ x. C; s5 L& q
. Q6 h/ z7 g5 y5 @- e
晴明、博雅、保憲三人在座。
# f; y- c) n8 L+ \% ?6 `  ~
像前不久的那個晚上一樣，保憲盤腿而坐的兩腳之間，睡著那只蜷成一團的貓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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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伸出手指在酒杯裏浸一下，然後將指頭伸到貓又的鼻尖上晃晃，看似睡得正香的貓又微睜開眼，伸出紅紅的舌頭舔舔保憲的指尖。! ]! E0 u; ~  ~' H! t, z5 J

“哎，晴明，上次那件事情你幹得挺漂亮嘛……”9 w+ Z6 _# n& I! \

保憲一邊讓貓又舔酒一邊說道。
* ~1 }( `5 {; f
“哪裏哪裏，只因您保憲大人把準備工作都做好了啊。”! r$ u2 z" ~! N
6 K% x6 b+ E# n2 \) }# m' U# E
晴明答道，丹唇含笑。

“不過，那情景真是夠凄慘的……”6 \' P6 T7 i% F, n$ J, a1 j0 R

博雅記憶猶新地說。' |3 k2 e0 q0 q3 ~9 W! X

“狼吞虎咽，肚子怎么都飽不了。雖說是死不瞑目造成的怪事，但所謂人性，的確也有這樣的一面啊。”4 n& V- h* V6 `0 [1 `- t

“嗯……”

“想到那慘死的模樣就是人的本性，不禁讓入又覺得可悲，又覺得可憐。”

博雅打住話頭，目光投向庭院，倣佛回想起了當時的情景。0 u( O  `3 z1 g* ?  ?) O

夜幕下的庭院，外觀已盡呈秋色。4 q! Z/ d' y  C; l  o
; z: d0 \# A2 i4 X! h3 M
靜候冬天來臨的庭院，在月光下緘默著，文風不動。$ J* ~: W5 P7 ^* [. [; ~7 f, w
6 j$ v9 i  f6 b6 i/ W: u! ]
“我可以吹一曲笛子嗎？”

博雅說著，從懷裏摸出葉二——從朱雀門鬼手上得來的笛子。/ ^" r- d: G" P
: B/ q# y2 j3 o2 y8 e
他將笛子輕貼唇邊，吹起來。旋律像一條美麗、發光的飄帶，從笛子滑出。

笛聲在月光下延伸，擴散到清秋的庭院。

月色和笛聲溶化在秋之庭院。2 h' U. Z: F1 i, |( k7 F/ y5 e
( R  m5 g4 x- Z4 ~( K
無法區分何者是笛聲，何者是月光。

坐在廊下的博雅的氣息——連他的肉體本身，倣佛都溶化在天地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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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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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止不住發出讚嘆之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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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博雅大人的笛聲呀……”

倣佛是喃喃自語。

晴明默然傾聽，他讓笛聲穿透自己的肉體，溶化在天地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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笛聲不絕如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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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中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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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

發表於 2007-8-26 11:57 PM | 只看該作者

陰陽師第五卷夢枕貘 ' w  e8 e( N: F' v1 d5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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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陽師第五卷4 w4 R+ I! Q. A$ }! }3 M3 o: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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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陽師5》（龍笛卷） 2 z+ V2 i) _+ T7 N. Z"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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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s* j# ^6 E, L- x5 s# @
怪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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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r- q/ p, x! `# {
進入陰歷七月之後，雨仍下個不停。) H" K% T+ ^+ }0 @# \/ H
9 [/ J/ y& p$ Y/ }
如絲細雨淅淅瀝瀝，沒完沒了。+ E# h5 t9 z* o1 o7 d

源博雅和安倍晴明坐在外廊的木地板上正喝著酒。# Q2 F3 G6 B2 Q4 q2 Z5 k0 S+ B

還是大白天。雖然已是下午，但離傍晚還有充足的時間。

濃雲布滿天空，陽光沒有直射下來，但完全不覺得晦暗。不確定的光源就存在於大氣之中。5 p3 M7 |7 X. j, G& e* b

雲層的厚度比之前好像薄了一點。- W# V/ d- X5 |+ j! _* G: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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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宅邸的庭院裏雜草叢生，長勢旺盛的幾乎都是紫斑風鈴草、野鳳仙花、鴨跖草等野草。被雨水打溼的草葉亮晃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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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穿白色狩衣的晴明靠坐著一根柱子，支起一條腿。0 V6 ?; |0 g, ^& l

視線似看非看地投向庭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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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么看來，最近好像發生了很多怪事啊，晴明……”

博雅端起酒杯往嘴裏送，一邊對神情淡然的晴明說著。9 s% g  L0 f) J' K

“怪事？”

晴明問道，他的目光仍舊向著庭院。/ r+ n5 P5 Q$ |- F

“剛才不是說了嗎？”# y+ G- s: u  Y, H4 Z
5 l8 o2 B' a( V4 j1 u+ |8 y
“說了什么？”
( C% t4 b. P& }: x+ d* m$ c3 R
“就是關於蛇的事啊。”& @4 }* T7 X' `
7 ~" K* G; z( `- r. \
“噢！”

晴明點點頭，倣佛這才知道似的。3 `  N3 K7 d! u6 g

“那……蛇怎么啦？”

“到處出現了呀。”/ B  F- F2 w" {8 R7 j$ L: A$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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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處？”* d: @! S6 F- t

“前不久，在藤原鴨忠大人家裏也出現了。”

“噢。”6 g/ y  @* G$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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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是這樣的。”

博雅開始敘述起來。  j* Q& U: l* @2 i8 m6 L2 t

二

在藤原鴨忠家裏幹活兒的侍女小菊，某天走路時右腳忽然一瘸一拐的。事情即起源於此。7 u  z3 }2 ^5 x/ g' X7 }4 o

最初瘸得不厲害，但不到兩三天工夫，任誰都一眼就能看出來了。而且，她走路時還疼得皺眉蹙目。

“你怎么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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鴨忠家的人問她時，小菊說：“我右腿長了一個不好的疙瘩……”; }5 N  t6 U- O8 s!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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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那塊東西很疼。8 P2 y. c! H$ o% J& E; ~$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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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看，果然像她說的，在她右腿大腿內側，生了一個大腫塊。大小足有成人的拳頭般大，腫脹得成了紫紅色。

家裏人頗為吃驚，馬上叫來有經驗的人給上了藥。可是，完全沒有消腫的跡象。
7 T( ^/ ^' q! M% n; Y
再將刀尖燒紅，刺穿那腫塊，打算擠出裏面的膿液，不料卻只是出血而不出膿。- c0 f; D1 X, a5 r5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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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啊！疼啊！”8 I: E7 ~: `- |  |& Z1 x

因為小菊疼得直叫喚，眾人也無計可施了。

即便穿刺的傷口好了，那腫塊還是不見小。反而又大了一圈。/ {! W3 t6 w0 ~( T0 \& }

正一籌莫展的時候，一位奇怪的老人上門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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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說府上正為腫塊的事而煩惱。”那老人說道。
4 M1 I+ Q+ s' W: s$ K% I% k
他一頭蓬亂的白發，連長須也是雪白的。

臉上滿是皺紋，只有埋在皺紋中的一雙眼睛閃動著怪異的亮光。0 X& e9 Y5 ^' S3 L

說話時，可見他嘴裏的牙齒已經掉了好幾顆。剩下的牙齒也已變黃。6 h, e2 X' ^. @& Q  ?+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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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穿衣物似乎原本是白色的，現已臟污殘舊，襤褸得好不容易才認出是窄袖的款式。7 w0 M9 Y5 a4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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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的話，我願意為貴府效勞……”9 M* {$ G. r& M" Y( }: k

鴨忠家的人雖很詫異，但還是說：“不拘是什么人，只要能治好了，什么都好說。”

對於聲聲呼痛的小菊而言，既然老人說行，也只好讓他一試了，不試怎么知道呢。
" f6 l' G# g3 o
進了屋。老人讓小菊仰臥，將裙擺掀起來，觀察右腿大腿處。

“ 。生長得很不錯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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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說著，笑得很開心。- ^& W# V: D  i0 a"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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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轉頭對鴨忠家的人說：“可以去弄一條活狗來嗎？”& }$ C5 d9 C9 }4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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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裏的人都莫名其妙，但事已至此，無法拒絕，就到門外抓了一條正好路過的狗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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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在院子裏打下四根木樁子，把活狗仰面朝天地捆在木樁上。) ]1 ?+ |: d# N6 u2 u9 k/ ~
% {3 g) C: P2 _+ O! H/ M
“給我一個錐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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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這么一說，就有人拿來一把錐子交給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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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把錐子收入懷中，把小菊叫到庭院中。

此時，藤原鴨忠也出現在外廊內，饒有興趣地注視著老人在院子裏的舉動。老人讓小菊仰躺下來，擺成與狗恰成對照的樣子。; A9 W8 p2 N! O5 ?6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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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掀起小菊的衣裙，顯露出右腿大腿上的腫塊。6 Y$ R; s- b, Z7 J6 t& b7 d- J- |

那條狗顯得驚恐不安，牙齒咬得嘎吱嘎吱作響，嘴角冒出泡沫。+ ~! {: Z1 z, L0 L7 [' S3 ?0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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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哪位拿長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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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這么一說，鴨忠馬上吩咐人拿來常用的長刀，交給老人，問道：“這樣的可以嗎？”

“可以。”

老人拔刀出鞘，照著仰臥在小菊旁邊的狗的肚子，滿不在乎地劈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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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條狗“嗷”地大聲慘叫起來。

“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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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觀者無不失聲驚呼。

狗腹被刀刃豎著砍開一個大口子，鮮血飛進，也濺在小菊的腫塊上面。5 y* b+ L! F,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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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菊因驚嚇過度已失去了神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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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子行嗎？”, d3 r8 k/ t2 C# v) r& I( H: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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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不住地問，老人卻絲毫不以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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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上就成。”: v. T% L1 {3 w8 l

老人的嘴角向上一扯，算是笑笑，說道。+ h; F$ V# v2 \* q' U) Y+ o/ m+ L- j

急促喘氣的狗不久就斃命了。1 K, x# j+ j; Y6 B. a

“這一手也夠嚇人的……”# c' x$ O5 a7 h- j% |/ v& E

鴨忠眺望著這情景。自言自語著。

“然後怎么辦呢？”

鴨忠坐在外廊木條地板上，問道。8 |5 u7 M2 X, B(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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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老人答道。  }' m; m- B+ j/ J% b6 `8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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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5 z/ |2 L( w. _
7 s+ q" {: }9 A0 @
“是的。”

“等多久？”  T: |; v1 M2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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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上就成。”

老人重復著先前的話。4 ~/ O) d% }4 P$ O! R  r

正當此時——“哎呀！”- P& ], t( w) k7 `# P1 v6 f. ?; r

“快看哪！”: {+ @. ^* P7 ~3 I, i

一直默默旁觀的眾人指著小菊的大腿喊叫起來。8 S& a; \. S+ g, ?4 ~! l. d

腫脹得比成人拳頭還大的腫塊表面裂開了，一個黑糊糊的東西從中露出頭來。8 a) q* t. I" u, L8 ^( Q; S, o

“這不是……”

“這不是蛇嗎？！”

毫無疑問，那東西只能說是蛇。

從小菊的腫塊裏探出來的，是一條黑蛇的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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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眾目睽睽之下，蛇爬出來了，眨眼間就爬出近尺長。- N( n9 ?2 _0 T; _. a, Q8 Z) ^

蛇一邊爬，一邊把腦袋探到長刀劈開的狗腹部。正好在小菊腿上的腫塊到狗腹之間形成一條血線，蛇就爬過了這條血線。

但是，這么大的一條蛇，那腫塊怎么藏得下呢？7 s; K$ M& g, i

就在蛇從腫塊裏爬出足有兩尺長時，老人已從懷中掏出了剛才那把錐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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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向那條蛇，彎下身子，突然從側面扎向蛇頭。錐子穿透了蛇頭。) W: D3 H" i1 [1 C! W# d: H

蛇身彎彎曲曲地扭動著，想要逃回小菊的大腿裏，但因為老人把扎透蛇頭的錐子往外拉，蛇已無法逃回原來的地方。$ _2 d+ i( V& r' y' |

小菊大腿的肌膚不停地鼓突著，令人惡心，似乎是蛇尾在拼命擺動著，不肯被牽拉出去。3 v9 h; t3 J: m; {) b

不久——蛇可能已精疲力竭，乖乖被老人從小菊腿中拉出來了。

從老人手中的錐子上懸垂下來的黑色蛇身，足足四尺有餘。9 |0 K* @( u& t  o) b; I5 {

不過，雖說是蛇，它的眼卻與通常的蛇眼不一樣。本應有眼睛的地方只是一個空洞，沒有眼珠。

而且，覆蓋在它身上的是逆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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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蛇頭已被錐子扎穿，蛇卻還活著，蛇尾卷住了老人握錐的右手。' {/ D# Y& d0 _0 M5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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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它進了小菊身上？”鴨忠問道。  y8 o0 i* x$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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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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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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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究竟是什么東西？”

“它雖然長成蛇的模樣，其實不是蛇。不，它雖然是蛇，但更多的還是其他的東西。”

“其他的東西？”/ D2 F/ f" m8 t1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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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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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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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關者還是不知道為好。”

老人沒有說出來。: @' t5 i* _, l) F5 k4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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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答謝你。你想要什么？”鴨忠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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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謝就不必了——”

老人嘴角兩端向上一扯，自得地一笑。0 @9 ]: n* T4 j; E6 L$ F: }

“……我把它帶走，沒有問題吧？”老人說。& b0 Y% v4 v; f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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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要它，拿來做什么？”鴨忠問。

“嘿，拿它做什么好呢？”. u4 w0 u8 M" S' P- ~- K

老人避而不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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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晴明，這是前不久發生的事……”博雅說道。4 d' V3 p9 h: }5 J3 c1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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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老人就那么讓蛇卷在胳膊上，出門而去。, k# m  k# U1 p" L

“原來是用狗嘛……”5 r/ p3 a& d" g6 f9 k- i; L+ a# Y% E. [2 p

晴明自言自語著。

“下手也真夠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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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皺著眉頭說，似乎滿腦子還是自己剛才所說的景象。, W$ V3 w) w*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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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得到晴明的呼應，博雅這才心情好轉似的說：“這事情挺不可思議的吧？”

“要說奇怪倒的確是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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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是很怪，但我想知道你怎么看。”4 v) S1 _8 S. i2 E+ \6 y1 V% k# _

“哎，博雅，聽你的口氣，好像除此之外，還有許多地方有蛇作怪，是怎么回事？”; H4 K  Y+ \' R, Q"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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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實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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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跟我說說嗎？”, ?! R, x  n4 p! J) p9 _0 ]

晴明提出要求，博雅點頭說聲“好”，便開始敘述另一件關於蛇的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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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發生在參議橘好古的宅邸。

而且。被蛇傷害的就是橘好古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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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也是不久之前發生的事。

一天，好古的背部突然覺得灼痛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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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以為是睡落枕了，但卻總不見好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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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兩天過去了，好古的背部漸漸腫起。! f! F3 w( |* U+ c) @$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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腫塊開始不怎么起眼，但逐日增大，到第五天，最初的拳頭大小已擴展至整個背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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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背腫得像背著一個鍋，而且是紫黑色的。

請來藥師，使盡法子，都沒有任何好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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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部腫脹得越來越厲害，除了劇痛，還兼有奇癢。

因為伸手到背上抓撓不止，像瘤子般鼓起的背部皮膚已糜爛不堪。( t  D( Q* I* J& N. f) [

好古終於無法站立，而他又不能仰臥，只好趴伏著，背部朝上，整天趴在床上。( O3 H; V7 {& P2 H7 ?  V& Z.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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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食和大小解，都是在家人的攙扶之下，才強撐起身應付的。! U5 w& d) Q( p1 I" `+ n

正在一籌莫展的時候，一位打扮奇特的老人上門來訪，說：“看來你們挺為難的啊。”) p- J$ g3 _( X9 r, `9 I

他一頭亂發，衣衫襤褸，雙目炯炯。4 F3 L8 F+ ]7 j, Q6 |5 d1 t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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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家人疑惑之時，老人說：“府上橘好古大人這樣子了吧……”

本應秘不外傳的事——好古的情況，被老人說得絲毫不差。" A  B) s- D/ w1 w

“就讓我來為府上大人效勞吧。”老人說。

老人肩頭背著一個袋子似的東西，袋口用繩子捆扎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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袋子竟是溼乎乎的狗皮做的。7 `) M$ u3 u  `

看來是殺了好幾條狗，剝下皮縫制成的。新鮮的血腥味還直撲鼻孔。. a6 E' J6 ?- [# e

家人將老人的話稟報主人好古，好古氣息奄奄地說：“只要能幫我弄這個事，誰都行啊。”& ^# }3 e8 Z% }! Y; P0 O

老人立即被請進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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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可是了不得呀……”& p8 G6 {; p  n3 k4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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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一見好古，便自語道。( H& l5 P) m0 b) J, c$ |# U!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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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卸下搭在肩頭的袋子。7 {8 O8 z$ L" d7 ~( b-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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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它挂在那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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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吩咐橘宅的人，讓他們將皮袋子懸挂在好古正上方的屋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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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從懷裏掏出一塊拳頭大小的生肉塊，塞進從屋梁上垂下來的皮袋子裏。- [7 h( ?$ a& I' N0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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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拿四根這么粗的青竹過來。”老人比畫著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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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古的宅院裏正好有一片竹林，於是家人立即從竹林裏砍下竹子，預備好四根青竹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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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燒起炭火，抓一把鹽過來。”' q/ t' D+ |6 x0 h  d

四根青竹竿的一頭放在炭火上焙燒，並將鹽粒搓在上面。從橘宅中選出四個家人，讓他們各自握住一根青竹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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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脫去趴伏在床的好古的衣裳，將腫得高高的背部裸露出來。) h* I6 w5 h  x* v( D5 C6 M3 I5 _

他吩咐持竹的人：“好，用手上的青竹打在背部！”

但是，對於橘宅中的人而言，好古是他們的主人，突然說要用青竹打他的背部，他們實在下不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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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沒關係，打吧……”好古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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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四條漢子開始用手中的青竹打好古的背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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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著：再使勁些！”老人說。9 t9 L" I4 i  N6 i2 }%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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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古背上立即皮破血流。

好古咬緊牙關，忍受著痛楚。9 I& C1 r5 V( G5 Q*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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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停！”老人說。" t: u2 x( C& Z#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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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打著打著，出現了奇怪的現象。7 T1 R# V' Z. p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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懸吊在梁上的皮袋起初是癟的，但現在開始逐漸膨脹起來。' Q) Y' Z/ ?0 J8 p$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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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怎么回事呢？' k6 H; r: |" X# k-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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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進入袋子裏的東西似乎還活著。* Z% N/ F$ i& A  j" ^

懸挂著的袋子搖晃起來，袋子表面的變化顯示出裏頭4 Z9 d, ^3 h4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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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東西在蠢動著。" d: I6 E# ~- M( g/ Y3 j! C8 @&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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袋子為什么會脹大起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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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t, B- W. @/ H1 Q* p

一名手持青竹的人叫喊起來。# N" H- `. T  _  g8 n$ u  D; e8 y

“快看呀。”& B( \+ d( ^& Z6 c8 C: }  Y

好古高高腫起的背部竟然開始癟塌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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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從上方垂吊下來的皮袋子卻越發脹大起來了。* ~, u* ]. \4 S) j3 q+ m; C7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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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通過青竹的抽打，把好古背部的東西逼迫出來，趕入袋子中去了。, W* l6 S  K( m3 b: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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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續打！”- @5 X* ^6 K3 }0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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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照老人的吩咐，不停地抽打好古的後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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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著打著，好古的背部變成徹底萎謝的樣子，再後來，那裏的皮膚逐漸平復了。6 Z8 e5 y: c. Y6 ~( I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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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竹抽打之下，皮破血流，但現在好古背部的情況，看上去卻與常人無異。

倒是那個懸挂著的狗皮袋子已經脹大得很厲害。4 `5 L8 J* y! X, _7 U' w; x* C

而且袋子的表面還在不停蠕動著。7 }- W  v* W5 ?1 t" G2 V8 r: \

“把袋子放下來。”

老人看著三人合力才好不容易放下的袋子，說：“辛苦啦。”

他顯得心滿意足的樣子。6 x9 P: i3 K9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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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我要帶走了。”6 T, P- O) L) _3 O  @1 d# U

老人將那個顯得很沉重的狗皮袋子輕而易舉地搭上肩頭。

“哎，請等一等——”& x% g6 u5 r8 R' T" ?" y

好古一邊穿衣一邊起身。& z/ g. n5 f3 O2 I, }' e: E: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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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讓我看看袋子裏的東兩嗎？”5 V5 r9 v4 b4 \8 ]3 x. W8 N! B$ R. R

“那好辦。”

老人將袋子卸在地上，解開了扎住袋口的繩子。

“請您過目。”- ?4 [4 K. {7 }1 b& d0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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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在好古眼前打開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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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古從袋口往裏窺探，隨即發出一聲驚叫，倒退好幾步。

袋子裏有過百條黑蛇緊緊纏繞在一起，蠢動著。$ s9 K. Z" k/ j9 ~4 w; I

老人沙啞著嗓子嘿嘿一笑，再次將袋子背上肩，走出橘宅。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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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竟然連這種事也有啊……”4 b3 z. i- w-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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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一口氣說完，將手中的杯子放在地板上。+ W; X) u# k+ o" y. `7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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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已停了。不知不覺已是黃昏。$ F) ~6 R8 [2 B1 V$ h: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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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所以不怎么覺得天色昏暗，是因為博雅說話的時候，雨停了，覆蓋著天空的雲層漸漸散去了吧。# E* |6 [6 a  b; h;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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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雲團與雲團之間，露出傍晚澄澈的藍天。這部分天空呈現出夏目的姿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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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陣子，我身邊還不斷地發生那樣的事情呢。”5 r- X, Y5 k% ?4 h.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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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這樣……”5 F: @  F5 b* b( a1 v* {3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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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原鴨忠大人家發生的事，和橘好古大人身上發生的事，肯定是有關係的。

但是，要說兩者之間有什么關係。我實在猜不透。“

“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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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點頭，一副沉思的樣子，然後問道：“那個奇怪的老人到藤原鴨忠大人和橘好古大人家，是什么時候的事？”  h% K) H) \* ^0 e9 J: u( V" o& X+ h

“去鴨忠大人家是在四天前，去好古大人家應該是在昨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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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晴明再次點頭。

“哎。晴明，你知道什么了嗎？”2 b- g) J' {  G- d* W/ B2 ^% F

“啊，還沒有知道什么，但聯想起一些事。”

“聯想？”. D0 @3 z% 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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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8 e) f! t5 i7 N8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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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聯想到什么事？”

“稍等一下，還有一件事，你得先告訴我。鴨忠大人和好古大人近二十天來曾經去過東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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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來，在大約半個月前，的確去那裏參觀過已故空海和尚從大唐帶回來的東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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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哪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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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的是鴨忠大人，但好像好古大人也同行。”& v, [$ L+ ?; h7 J, F

“噢。”, [& a; ?( z& N8 y& _( ?; r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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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兩個都對來自大唐的東西格外感興趣，什么佛像呀、香爐呀、挂軸呀、佛具筆墨之類的東西。他們知道是空海和尚直接從大唐帶回來，收在東寺裏的，早就對寺方說過想一睹為幸，終於在半個月前實現心願了吧。”1 ^$ ~( `4 L1 p

“是這樣……‘’”晴明，你為什么會提起東寺？你知道什么情況嗎？“' S. m6 S2 R/ w- I! Y
2 f; m) ~$ T; s1 D3 b$ a+ F! x: u
“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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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怎么回事？”/ k1 ~4 c" P3 f2 Q! y,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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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下。”

晴明說著，站起身來，身影消失在裏間。! c* _# S# l6 B0 M$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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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會兒，晴明帶著一個紫色布包裹著的、有成年人腦袋大小的東西回來了。晴明像原先那樣在外廊內坐下，將那個東西放在博雅的膝頭。! y& C0 R9 i1 p4 P3 N1 r

“這是什么？”* w7 ~1 v" O3 C7 V) w: H

“打開看嘛，博雅。”- v8 f9 V2 p& o3 }/ a+ X* c  c( Q

“好。”8 z' y) R; n6 {-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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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拿起包裹，打開一看，裏面是一座連成一體的木雕佛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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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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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雕的形象是明王像坐在翅膀半開的孔雀上。8 H" |$ N3 e  h!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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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雀明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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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我知道。為什么讓我看這個？”

“這座明王像是空海和尚從大唐京城帶回來的。我把它從東寺借了出來。”% P: y* Z  u- z' b/ F8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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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東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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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從東寺的明惠大人處借的，就是昨天的事。”

“這有什么關係嗎？”/ d3 R$ F$ g# c2 j6 X) U1 y  d2 r

“所以說嘛，博雅，我正想現在開始調查它們之間有什么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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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調查？”5 V4 C- \4 G  T: x

“對呀，得走一趟啦。”- |4 l* c6 Z- y1 m) d3 H/ I+ j0 z

“外出嗎？到哪裏去？”7 |7 A) r/ X) o3 N. m-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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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西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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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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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嗎？”

“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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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馬上就黑了，雨也停了，我想，現在帶上酒肴去西京，這主意也挺不錯。”

“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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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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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錯不錯。”

“走吧。”; D; m& ^! 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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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 Z3 ^6 Z2 d/ T+ W; T3 M)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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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

六2 f( ^* C# z. o; f, r( 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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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車踏著碎石前行。

晴明和博雅在牛車裏相對無言。: H  D  ~; T4 L+ @

太陽已經下山，四周黑沉沉的。: U7 g5 n1 {0 w

漂浮在空中的雲團飛快地向東移動。不知不覺間，晴空的部分變得比濃雲的部分還要多。. g' h- B- i; f# ]# f

處於雲團之間、澄澈透明的夜空上，群星閃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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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牧童駕車，只是一頭大黑牛，在夜間的京城大道上向西進發。6 E/ Z. `% F/ Y2 s7 \) |) p9 ?0 Y8 p

西京比東面蕭條，住家也少。起初還偶然一見的燈火，現在已經看不到了。% M- T4 @$ o( h4 K2 V

“不過，晴明……”  K$ u! p9 d- r* {

博雅向仍舊默然的晴明搭話。

“為什么不去東寺而去西京？”

緊閉紅唇、視線投向簾外的黑夜的晴明，說話時也沒有回過頭來：“因為有一位大人在那裏。”/ Y7 \3 E6 L1 W( {! S( }- n

“有一位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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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z& w  }0 X* H

“他是誰？”* O: s1 F& y& d* I7 O# E

“去了你就知道了。”9 f9 b: J# e2 Q0 E& V. Q: O8 `" i!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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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把他的紫色布包裹擱在膝上。5 k; t- Y4 p4 S9 z- i# E/ i

“可是，你為什么要把它帶上？”% P# @7 Q: Y+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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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情況，說不定會用得上。”

“什么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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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原是天竺之神……”5 |. D" \' v5 s' b"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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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 B' i5 A! o( ?0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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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雀吃毒蟲和毒蛇，於是被尊為神，受到祭祀，成了佛的尊神。雖說是神，但人們對它施的咒，其意義一直都在隨著時間的流逝而發生變化。”: h3 {6 T. v  N5 `# S6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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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神施咒？”

“即便是神，一旦脫離人們加之於其上的咒，也就不能存在於這世上了……”! `# I# R) T9 @"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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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的目光回到博雅身上時，速度逐步放緩的牛車停了下來。9 O3 l. l) t& v6 R9 w

“到啦，博雅。”晴明說道。

下了牛車，腳下是一片草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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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後的草葉濡溼了博雅的鞋子和衣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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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著月光打量四周，發現面前是一所殘破的小廟。周圍雜草叢生，開始微微傳來夏蟲的鳴叫。

“是這裏啊……”* @7 D% D( U/ ]- h, D1 b

博雅自言自語。' |! k+ L: M1 s; D7 {

晴明邊點點頭邊向破寺的方向張望。 “道滿大人，您在寺裏嗎？”晴明探問道。5 T( @  K; V- D9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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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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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寺裏傳出一聲低沉的應答，隨著木板的嘎吱聲，出現了一個黑色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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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道滿大人’，就是那位蘆屋道滿大人嗎？”博雅問。- X' I1 {- g& l3 u

“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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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是你來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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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晴明回答博雅的問題時，那人影開腔了。

“不過來嗎？”; c3 N4 x% q6 R  P

“我去不了。”晴明說。

“有什么事？”8 Z2 B( d+ [! k, \8 ], F1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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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冒昧前來，是為了領回您在藤原鴨忠大人家和橘! E/ K8 i; c6 q; T
& d" J% _2 P7 ?4 }
好古大人家獲取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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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話音剛落，黑暗中傳來了道滿低低的笑聲。

道滿的笑聲小小的，給人稀稀拉拉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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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還不還的？又不是你的東西。”/ i0 a4 f/ u3 _3 n1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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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受東寺的明惠和尚之托。”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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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會替別人辦事嗎？”道滿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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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0 m+ d, \0 f* p2 b1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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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的笑聲傳過來。2 t& ~' ~$ `4 ~: f/ R8 t1 d

“過來取嘛。”& q8 r1 x/ ]1 R/ I- R0 ^; L

“所以我不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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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么一說，道滿哈哈大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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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博雅似乎才察覺某種情況。! J( r& `6 T/ \) H$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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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喂，晴明——”

博雅的聲音輕而僵硬。! @- d( H- j4 b0 W# H# e- ]& T8 `+ \

他的眼睛盯著腳下和周圍的草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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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動，博雅。”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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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一看，發現近處的草叢以及身邊的地面上，到處都爬動著無數黑糊糊的細長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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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們又黏又黑的體表不時在月光下反射出青光。: h/ m$ U3 h8 @$ J0 Y2 G

“你拿得了的話，盡管拿走好了。”6 G+ B) s! t* t#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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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承您的美意啦。”! M3 ]/ t% R  m: A) g+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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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一點也不覺得為難，隨即解開抱在身前的紫色布包。

孔雀明王像從中現身。1 L1 e7 A, k: l$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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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  i4 x- X( R( T1 S0 S

道滿不覺失聲叫起來。

晴明輕啟紅唇，悄念起咒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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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雀明王咒——是孔雀明王的陀羅尼經。

歸命覺者。歸命覺者。歸命我教。歸命金光孔雀明王。歸命大孔雀明妃……: `( @) y1 f) ?) B
% [3 h0 R% ?, {8 ~
晴明一邊念著陀羅尼經，一邊將孔雀明王像放置在草叢中，然後站起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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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雙唇仍在念咒。

……祈請您的造物者，百物不侵者，請護我身。5 y5 q3 ^' U+ B3 ~

歸命一切諸佛，僧眾安樂，得生百歲，得見百秋。  F. I5 S0 t3 q( H! r4 B(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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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周圍的雜草隨著晴明念的陀羅尼經窸窸窣窣地搖擺。

看來有某些東西正在繁茂的草叢中爭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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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爭鬥逐漸平靜下來了。) K# Q$ f2 G. N- ~3 X8 Z7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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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切，古切，達夫工，無切，諸事圓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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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晴明念完長長的陀羅尼經時，四周已復歸靜謐。$ N& i* Y$ f- f, g" i: C* y

“結束了吧？”

晴明小聲自語著，捧起剛才放在草叢中的孔雀明王像。

“噢……”6 }& x0 @" I2 r& |" C

博雅說話了。% G; n- Z! ?, O

作為孔雀明王像基座的孔雀嘴邊竟然啣著一條黑色的小蛇。

之前並沒有那么一條小黑蛇。" [) b5 D' S- ]4 C0 t
0 s2 Q# ?" Y% a, i: K4 b
還有，孔雀的左腳踩著另一條黑色的小蛇。

這也是之前所沒有的。6 u( K2 F& c# X6 R

仔細看晴明手中的木雕像，發現那兩條小蛇都不是真的蛇，而是木雕的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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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裏的確收到您歸還的東西了。”! A$ Q" [* K5 F! P0 s3 J& z
3 e1 V7 D4 _1 u$ k* M7 C5 u8 s0 C
晴明向道滿低頭致意。1 L( a/ [  o+ e& A; t* v( v
0 t( s, [& D: P  t: |
“晴、晴明，這孔雀腳下和嘴裏的……”博雅問。

“你剛才不是也看見了嗎？”- e" x6 r! d/ G) D! n

“……”& O% u2 t; F9 _7 P2 k" b, P1 r
) c3 R7 R& a% G; U- r. o. T3 d
“草叢中到處都是的東西，就是它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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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是蛇嗎？”

“沒錯。不過準確地說，應該是一種蛟吧。”  {3 d) D9 y8 q4 C. c6 O7 f

“蛟？”3 q4 \) y0 {  ~8 p' Y
0 m+ U- K8 U1 ^$ C/ G4 M
“把它看做是兩種動物中的任何一種都沒有關係，你認為它是什么就是什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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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剛才草叢中到處都是啊。”+ i; ]( s, `) ?

“原本只是兩條。一條是在好古大人背部，它變成了許多條，但當孔雀明王出現時，就恢復成最初的兩條啦。”3 H2 g1 o$ p- l: `9 P*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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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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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博雅嘖嘖稱奇之時，道滿開腔了：“喂，晴明，帶酒了嗎？把酒拿過來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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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過去吧。”

晴明抱起捕獲兩條蛟的孔雀明王像，沉著地走過濡溼的草叢。+ I5 t1 d' T& l! w2 G

博雅跟隨其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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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得正好，晴明……”5 d! A8 O4 Y& ]!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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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滿心歡喜的樣子。

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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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置身破寺之中。% E* {- y1 R! i" \6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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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本尊，屋頂有個破洞，月光微微從中透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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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壁垮塌了一半，木地板塌陷處有草露出頭。, x! q$ g. \& b3 c5 {1 z.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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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蟲就在身邊鳴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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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點燃了一盞燈，晴明和博雅在木地板上坐下，與道滿面對著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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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有豁口的瓶子。三只空的素色陶杯。( Y' H0 H" R0 S8 O+ i: K: H

陶杯斟滿酒後，三人暢飲起來。  [4 w4 Y9 l" u+ ^

“不過，晴明，我還沒弄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博雅把酒杯送到唇邊，說道。' Z6 N$ ~) Y' [- }%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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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看來，這一趟本來頗有點深入虎穴的味道。

但是，來了一看，竟是道滿，晴明似乎已索回道滿弄到手的東西。不管道滿認為自己是來幹什么的，反正晴明自己知道，他就是來妨礙道滿的。既然如此，為何這道滿竟能與晴明相對暢飲呢？0 _  L( q5 P  N*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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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總有上當受騙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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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這樣想也不無道理。1 G5 p$ y, j& m7 w

“一切都起因於明惠大人的疏忽大意。”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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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忽大意？”博雅問。' O9 E2 c2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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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藤原鴨忠大人和橘好古大人要來，他便去整理要給他們看的東西。”" c% H+ q) T( a" E- v

“是明惠大人嗎？”9 H' i$ p6 D# n6 x" j  m)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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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當時，因為孔雀明王像也蒙了塵，他打算弄幹凈，但是，這兩條蛟挺礙事的，他用布隨手擦拭時，差點把蛟弄斷了。”( C  F1 {4 ^+ _"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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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2 V0 a% S. k. p8 S+ m

“當時，明惠大人留意到，這尊孔雀明王像並非由一整塊木頭雕成，而是由三個部分組合成的。”3 S: l. _2 a. }7 D) I

“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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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孔雀明王和孔雀明王座下的孔雀是由同一塊木頭雕成的，但孔雀口啣的蛟和腳踩的蛟卻都是能夠拆卸的。- L) M$ y) I' T

“讓孔雀明王座下的孔雀口裏啣著蛟，這樣別出心裁的構思，並不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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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惠覺得頗為新奇，又覺得卸下兩條蛟更便於拭除污跡，便把兩條蛟拆卸下來，放在一邊，完成了工作。! X! V. `6 l* a8 k2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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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明惠大人忘記把那兩條蛟重新裝嵌回原處了。”

過了一些時候，明惠察覺到這個問題，兩條蛟卻已遍尋不獲。2 t2 ]9 h: J8 L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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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惠大人這才發現事態嚴重。”

“發生了什么事？”* \* Z! U3 X0 I9 q" s% y

“首先，這是空海和尚於一百幾十年前從大唐帶回來的鎮寺重寶。”9 T, j. s/ V' X$ N

“還有其他原因？” “有。它自空海和尚帶回之後，被置於東寺，每曰傾聽空海和尚和僧眾的讀經之聲……”: u' D$ A0 i% ^. D' u1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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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對。”" \) ~9 ~, z5 _- v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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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它被用於某種咒時，沒有比它更強有力的了。”4 m5 f" [6 ^' b* d( ~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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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晴明，你怎么會連這些也知道呢？”- P9 m6 @% M( o0 \- w'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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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明惠大人告訴我的呀。”, Q1 c" o  t  V% V! _

“噢。”0 c: y- O3 G) `: X2 ~+ e4 ~* r' h  X

“明惠大人擔心有人將蛟偷去，用於邪門歪道……”

晴明說著，微笑著瞥一眼道滿。; Q" i2 u/ ?: P! \2 t0 z* [

“照理說，那不過是明惠丟人現眼而已嘛。”) \8 ?# H4 d" H! j9 O: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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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興致勃勃地端起酒杯。

“為什么？”& I" c3 s. R/ l&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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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讓我知道這件事了呀。”道滿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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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寺四處找那些有可能幹這種事的落魄陰陽師打聽，於是我就認定有事情發生了。”
7 L) U. p* Q8 X6 P! i
“這就是說……”2 J# V/ u: R. D5 R2 ]9 R

“蛟的失蹤與我無關嘛。”道滿說道。9 I0 r% S8 F/ X" R4 x: h: G' o

“那、那么……”* F4 D- _9 ~- e. O

“大概是那蛟自己逃出來的。”道滿應道。8 f6 m4 A# ~) w9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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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有那樣的事嗎？”

博雅的聲音大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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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說沒有。”+ k5 @! S$ e0 d* P

說這話的是晴明。他又說：“……以前不是有過佛像雕刻師玄德大人雕刻的天邪鬼，因為厭惡被廣目天王踩在腳下，於是趁機出逃的事嗎？”1 v8 M2 m+ T/ N& o$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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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6 [2 m: I6 _9 `) ^-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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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是來到本國已有一百幾十年了，一直被孔雀腳踩口啣的蛟，也會盼望脫身吧。遇上從孔雀口中取下、腳下挪出的機會，肯定得利用起來啦。”

“可它原本只是塊木頭而已。”

“只要有人拜過，什么東西都會有魂靈駐身的吧。即便它們只是蛇啊蛟啊之類的，再聽了百餘年的經，就是石頭也會動的。”晴明說。

“根據我的調查，藤原鴨忠、橘好古偏偏在那寺裏喝了水。”道滿笑著說。5 @: \. q3 N# V$ L4 F

“水？”博雅問。( g0 z8 d3 o(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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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的確是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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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點頭。

“水？”

“我也問過明惠大人。我問他有沒有誰在寺裏喝過水。”

“然後呢？”8 P3 U6 u7 z" Y

“據說鴨忠大人和好古大人當時喝了從井裏打上來的水。”

“為什么水會有那樣的靈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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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蛟是水中的精靈啊。它一旦獲得自由，必然會潛入最近的水裏去。”+ v  G7 |4 w2 g) j.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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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兩條蛟就逃進了水井……”, n4 X: o1 x/ j% s2 m* @% O1 W5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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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那裏的水最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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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說，鴨忠大人、好古大人把有蛟的水……”

“對，他們喝了那種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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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蛟就進入了他們體內？”! @5 V+ V1 @( u. [" p0 L0 o0 K2 _9 L

“就是這么回事。”

“但是，在鴨忠大人家裏，有蛟潛入身體的是侍女小菊呀。”

“你不知道那位鴨忠大人有個習慣，凡吃進口裏的東西，必先有人試吃驗毒嗎？”( c8 l8 R0 i: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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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小菊就是驗毒之時被蛟潛入了體內……”+ y/ ^5 g0 ]+ f1 a%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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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是吧。”; b+ z# T( o, Y/ a- l& H

“好古大人身上的蛟為什么增加了那么多呢？”

“那是因為好古大人體內積存的惡氣太重的緣故吧。”3 Y6 v' l0 {0 u, P: ]- E

“什么是惡氣？”

“就是嫉妒他人、憎恨他人的心思。”7 y: S2 x) h* K4 F% H

“那么，就是說，好古大人這種心思特別強烈嗎？”

“應該是吧。”晴明說。& W" `% Q  s!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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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調查過，知道誰喝過水。於是算好蛟成長起來的時間，就去把它們收回來啦。”

道滿笑嘻嘻地說著。* G& d7 R% f$ Z  K5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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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回來幹什么？”博雅問。4 J. w: B1 A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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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  f0 Q3 {/ s7 y+ K6 {"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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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痛快地大笑過後才說：“當中的緣由，你向晴明打聽吧。這個家夥一旦親自出馬，就不會空手而歸。”

他悻悻地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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飲宴持續到半夜。9 z" y- ?1 K$ j) x) O( K+ f6 |

八

“晴明，那是怎么回事？”' k( n: s! `/ z9 W0 ?3 O5 L

博雅發問時，已在歸途中的牛車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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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d8 c2 F( k" u. \# ^9 G' p)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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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反問，似乎不知道博雅所指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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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大人不是說問你嗎？”5 u6 u0 I' c" @- `7 ~( C/ @4 i

“哎呀，他是指什么事情呢？”; n* n, [5 Q6 _
4 ], ~" P0 k* J, I2 `- M
“別蒙我啦，晴明。我問的是，道滿大人很幹脆就撒手罷休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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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件事啊……”8 t3 p8 I1 x# ?2 D7 I9 k/ T; w

在昏暗的車裏，能感覺到晴明從懷裏掏出什么東西的動作。& {% o2 l( h0 B& H( K6 s.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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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晴明取出了一件東西。

那東西發出朦朧的青色磷光，在黑暗中隱約可辨。! ]$ G3 _, D" N3 V# S% J# V8 m1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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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的軀體被晴明的右手握住，尾巴纏繞在晴明的右手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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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4 G" v3 }7 D* N

博雅在黑暗中不禁向後縮去。

“這、這是……”

“就是蛟啊。”

“可是，它不是放回那邊的孔雀明王座下了嗎？”8 _  Q* [5 I* t* z, }- T; v

“那已經只是純粹的一塊木頭啦。”晴明說。2 k- [& B8 {) M* Y- b
( x: M( E% _( K/ ?
“什、什么？！”. T' T4 w4 Q3 `# U" Z

“我想要的不是蛇形的木頭，而是附在上面的東西。0 L  l' A. S  N6 O)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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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一點上道滿大人也懷有同樣的心思，因為正好有兩條，我和道滿大人便各得其一啦。“$ m& D; q3 \+ T: R0 T( n# v2 v

“竟然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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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道滿大人所謂的‘不會空手而歸’啦。” “可是，這樣……行嗎？”

“什么事行不行？”# O7 |7 _! F0 ]* p3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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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打算怎么跟東寺方面交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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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是說已安全取回嘛。”, K7 F7 ~1 A# u0 [7 b  g  ?#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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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不會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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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什么？”) Q$ @/ W& R3 V, h

“就是——那東西已是一塊純粹的木頭的事。”

“他們要是知道，就不會鬧出這種事情來。如果有誰知道那玩意兒已經變成純粹的木頭，明惠大人反而會大松一口氣呢。”" h% Q0 U" m9 f6 c

晴明在黑暗中微笑著，他用左手食指輕撫著蛟的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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蛟顯出很舒服的樣子，在晴明的手上屈曲著身體，緩緩地蠕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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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中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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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6 11:55 PM | 只看該作者

作者後記

9 e3 U& W0 p; [. F
初夏。3 S3 F. p2 M- B9 Z+ x8 |& M5 |

我家周圍一帶，已經從新綠季節向著正宗的綠色繁茂的季節脫胎換骨了。
0 @9 X* O- \8 d, W
能夠在這樣一個季節，向諸位奉上《陰陽師》係列的第四部，我感到萬分欣喜。
5 z  ~+ T+ V/ R" |; Q
動用數個構思，寫作一個短短的故事，這樣的作業非常有趣。
3 d- e% J( Z& ^- a, o- d9 u
一個主構思，再想出一兩個與之相關的副構思，然後，就是作者的技術與資質問題了。不！甚至不妨徑直說成是“體力”問題。然而，這么說就未免太過直白無味了。& p0 M6 H$ Z. J$ w! a( g5 n7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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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所事事地打發著日常生活之際，突然之間，倣佛神靈附體，構思從天而降——這樣的好事，還是不要指望為佳。

我不敢說絕對沒有，但是恐怕不妨說，遇上那樣的僥幸，一生之中幾乎是絕無僅有的吧。

就連那位星新一（日本當代著名作家。擅長小小說創作，尤以科幻類作品居多。）0 G; T3 l3 u; t. b( S. u
; h4 K  \- {% G, S  r. `6 d" R/ U+ d
先生也說過，得來全不費功夫的構思，僅僅在創作最初的一兩篇時有過而已。其餘的作品，就只能憑借精神和意志的力量，鍥而不舍地絞盡腦汁、搜索枯腸了。

至於擠出構思的最佳方法，在此不妨姑妄言之，那就是：“鍥而不舍地集中精神苦思冥想。”) H1 a0 G: o0 n6 t# e3 v8 U
; ?! |' I( {* ?6 `
舍此無他。: @' M& f7 Y% E; n

苦思冥想，直至腦漿熔化、從鼻孔中流瀉出來，全身心地思考。——也許還有許許多多其他的方法亦未可知，然而這方法卻毫無疑問是最佳的，並且是效率最高的。
, e) K) A0 [0 G7 U, v2 X# s& F
看來，我是耐得了這項作業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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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月，大約總有十來次，我得經受這樣的磨煉，然而卻總也適應不了這項作業。
6 W! ~% R+ c2 E, h; C' U
由於清清楚楚地知道這項作業是何等地苦不堪言，所以情不自禁地，會尋找借口，將這項作業一推再推。於是，總要將完稿時間用得一幹二凈。
7 S+ N5 Q, I% ]8 l/ {5 E$ t
晴明與博雅的係列作品也不例外。不過，在這部作品的寫作過程中，我可以體味到在其他作品中未能體味到的樂趣。

對自己創作出來的人物，這么寫似乎頗為矯情，不過在我而言，寫作他們兩人的新故事，就像趕去和他們見面一樣。/ ^$ k6 E) |) g2 E1 }' E/ x% a7 b  [
3 X2 J8 L& A3 T) j4 a: X4 }
去同親近的人會面——一個字一個字地，用著拙劣的字在稿紙上填著格子，孜孜不倦地寫稿。一想到這樣的工作是為了同他們會面，與他們交談，與他們在外廊內舉杯共飲，痛苦便轉成了快樂。, r- @2 k3 J! y9 b7 I5 u
7 I$ ?0 h3 v3 q, Y( U0 T9 Y5 Y' y8 F
這本書很有趣。7 K0 v* j3 ?! ~
3 h# k, D9 M' X. F6 p( m1 R
在審讀本書的校樣時，我竟然不由得保持著前傾姿勢，津津有味地讀了一遍書稿，幾乎忘記是自己寫的東西了。

我覺得，已經寫了這么久，卻依然不減當初的興味，也許這正是本係列故事人氣不衰的秘密。

十多年前出版的第一部單行本，都已經出了文庫本，卻依然銷勢不錯，這豈不是一件挺了不起的事情嗎？在此，還有件事情要通知諸位。, w; U9 Y3 H- @7 n& }( |

我在因特網上開設了一個網站。

在網站裏，有我的日記，有新連載的作品，（居然有《陰陽師》新作的彩色插圖故事！）還有《陰陽9 幣》專用的留言板等。

部分網頁需要收費，但是作為答謝，我準備定期向諸位贈送我的《陰陽師》親筆手稿。諸位如果感興趣，歡迎惠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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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枕貘2000年5 月14日於小田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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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中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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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

發表於 2007-8-26 11:54 PM | 只看該作者

一

春天已經來臨。

櫻花還沒有開放，然而令人渾身發抖的嚴寒已經消失了。! v. {* p& L8 e6 d3 {( p3 g-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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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冰涼的外廊地板上，晴明側臥著。

晴明豎起右肘，右手撐著頭部，閉著雙眼。

在晴明面前的地板上，放著一只剩了半杯酒的琉璃杯。

琉璃杯稍前一點，放著另一只酒杯，酒杯再過去一點。是源博雅坐在外廊內。! _7 q9 y) P3 x! J& Z( s" F

梅花謝了，桃花也謝了。( @& y$ Q2 y5 m6 Q  C"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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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櫻花正含苞欲放。8 l" e& f, ~1 e5 M: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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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枝頭上，已經綻開了一兩朵性子急的櫻花。4 }; E4 [0 }- D6 S2 ~' U7 V. U8 ^)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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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宅邸的庭院內，幹葉萱草、繁縷等植物炫示著綠色的葉子，可是，大概過不了多久，就會被後來居上的野草埋沒。不見蹤影了。5 \# b0 Q! F/ M0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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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的陽光，柔和地照射在庭院內。' |7 p3 h  }6 L: s&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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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置在木條地板上的琉璃杯，也有陽光投射其上，將閃閃發光的綠色投影映在地板上。4 e2 m/ {$ f+ t$ l( b

博雅滿臉迷茫，望著晴明已有一陣子了。看上去好像還有點近於怒容。

“晴明。你真的不在意嗎？ ”! O2 {% d2 v7 X8 f! t1 f

博雅忍不住問道。

“什么事？ ”. |; v, a! |7 f- U- a# H!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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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依然閉著眼睛。0 k( r8 |, \' Z3 R1 q: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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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明天的事呀。”9 @# [4 u0 e9 @! W! x' ]

“明天？ ”

“你明天不是要與蘆屋道滿大人鬥法嗎？ ”+ a4 `2 V0 L6 r- T1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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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你是說那件事啊。”

“難道還有別的事？我擔心得很，特地趕來看你。你倒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優哉遊哉地躺在這裏閉目養神。”

投射在琉璃杯上的陽光，反射回來，在晴明閉著的眼睛上舞來跳去。

晴明似乎感覺炫目，睜開了眼睛：“可是，就算我起來了，也不會因此而改變什么呀。”6 r6 p+ r6 y; w*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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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將臉龐移向旁邊，避開反射的光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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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對手可是那個道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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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 |" ?3 C' g

晴明點點頭，終於撐起身來。- n# i; z2 A) J2 m! y4 i8 u

晴明盤腿坐在木條地板上，背倚在廊柱上。

穿在身上的白色狩衣，有一部分被陽光照著，令人目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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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為什么要接受這樣的挑戰？ ”6 p  k" B* ^. M8 F  _3 P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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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哦，博雅，這難道不是你讓我接受的嗎？ ” 　　“我只不過是奉聖上之命，沒奈何只得向你傳話而已。* E) {" @$ q7 S" S5 c1 W(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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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為你一定會拒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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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人讓我辦的事，能拒絕得了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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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微笑著說。

晴明說的“那男人”，便是村上天皇。& Q+ H" i  D- ~& X
4 X1 y! B  ~, y2 U) ?
“唔．唔……”0 A4 K( k/ R! ?- d- U& R- m3 b3 i- ~

博雅硬是把話咽回去。只用無可奈何的眼神注視著晴明。7 h' h1 s3 i% q. K. ~. h

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四天前，在宮中，晴明和道滿的能力成了眾人談論的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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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點是紫宸殿。; C- Q' b4 l3 R: L#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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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村上天皇為首，在場的還有幾個其他的殿上人。不過，主要的發言人是左大臣藤原實賴和右大臣藤原師輔。

“古往今來，的確有不少高明的陰陽師，但是如果只推舉出一人的話，那么該是誰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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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提起這個話題的，是村上天皇。

起初，大家議論的話題是技藝。0 v3 }1 u$ }) X

先從琵琶名手以誰為最說起，繼而又議論繪畫以誰人最妙，當談到相撲力士中誰最強大的時候，村上天皇漫不經意地隨口插了這么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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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是漫不經心地隨口說出，但既然是天皇的金口玉言，眾人便無法置若罔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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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說陰陽師，已故的賀茂忠行大人聲譽極高。不過。

若論當今第一的話，他有一位公子賀茂保憲……“; O7 c9 T& q0 U$ t- Z& w3 y

有人這么說道。5 k3 b3 [0 ^0 d2 K  A4 A) V% K% i/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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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若論當代第一，恐怕非天文博士安倍晴明莫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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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這話的，是左大臣藤原實賴。& ~! }$ t0 [# m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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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點頭讚同。

“聽說安倍晴明會使喚很多式神，還曾在寬朝僧正的遍照寺內，只用一片柳葉就壓扁了青蛙。”4 i7 \2 H, u2 j3 T: Q, ^) r2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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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事我也聽說過。”' ~" h$ k2 I1 |9 E, @/ G7 ~;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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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說這位晴明大人，還在一條戾橋下面飼養著式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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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如此，晴明大人嘛……”: @; ?( T) S& Y! ~

就在大家議論得津津有味時，只聽一聲：“且慢！ ”1 M$ Q6 P9 }0 i5 s: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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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話的，是右大臣藤原師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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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輔是實賴的胞弟，有事無事，總是要跟乃兄唱唱反調。* J7 M! W' e, Z  e2 ]7 U# ?

“哎呀，我不是否定晴明大人的能力，可是，並不是只有陰陽寮中的陰陽師才算得上陰陽師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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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意思？ ”實賴問。" Z  [3 B! h7 S$ |2 @; i6 Y" R'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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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說，江湖上也不乏高明的陰陽師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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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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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說播磨國的眾法師中，有一位名叫蘆屋道滿的陰陽師。據說他是位法術相當高超的人物。”8 m* h& [9 R*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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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蘆屋道滿？ ”

“聽說他收人錢財，專門替人施用魔魅、蠱毒之類的方術。還會使用咒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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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夠危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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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果說危險的話，則保憲大人也罷，晴明大人也罷，只要想幹，他們也都能夠像道滿一樣，大施魔魅法、蠱毒術之類呀。”

“不過，難以想像保憲大人和晴明大人也會施用咒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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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當然。不過，道滿大人也並不是自己故意去詛咒別人呀。如果不是有人出面請他施用咒術，他也不可能做出危險的事吧。”

關白太政大臣藤原忠平一直沉默不語，聽著實賴和忠輔兩人唇槍舌劍的對話，此時開口說話了：“這位蘆屋道滿倒是聽說過，不過他的能力究竟怎么樣呢？ ”7 t6 O7 _: J3 S" k& k; q

忠平是實賴和師輔兩人的父親，為了不讓兩人繼續進行毫無意義的爭吵，便故意插進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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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他用手一指，飛鳥便會掉下來。他還會在水上行走。”師輔回答。- I+ U9 X9 k1 z, F

“這不是有趣得很嗎？ ”忠平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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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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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說，把安倍晴明和蘆屋道滿兩人召進宮來，讓他們兩人鬥法，較量一下方術啊。”( x# j# h1 {) T! J( s# R

“是這樣啊。”" D/ F% K. e" k2 H. Z9 U'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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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的確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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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賴和師輔都表現出濃厚的興趣。0 Q7 {2 @' W) {"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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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上覺得如何？ ”/ R- H1 o* A& t: p: Q#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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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平詢問天皇的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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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鬥法嘛……”# G& i, [) H2 _1 H2 Y! K- F*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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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皇點點頭：“的確有趣。不過，晴明倒也罷了，道滿人在何處，你們知道嗎？ ”2 A' {+ D. h# m7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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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西京有座殘敗的寺院，他就寄居在那裏，可以派人去那裏尋找。”師輔回答。% P6 h; y: Y! U$ V& w- q'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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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好．立即派人去找蘆屋道滿，問他是否願意與晴明鬥法。”忠平說道。4 Y+ [+ r: L& P. k

“是。”師輔垂首應道。4 h+ ~0 x% O%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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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大人那裏，誰去為好呢？ ”忠平又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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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博雅大人怎么樣？ ”

“有道理，博雅大人平素便與晴明大人很有交情，就勞駕博雅大人吧。”& |* s  g/ g  b#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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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主意。”! b* A' S) Y5 Q0 f: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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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幾個人隨聲附和。結果，天皇便命博雅去完成這項任務。8 D" [: C$ h! d! ~. i

三天前．博雅專門為這件事來到晴明宅邸。

“我本想阻止什么鬥法不鬥法的。可是晴明，那天我恰恰不在場……”

來訪的博雅十分過意不去，抱歉地對晴明說。4 g7 _) A3 s6 B* k% ~

“因是聖上親口對我下詔，不得已我只好來了。如果你不想接受的話，只管拒絕就是了。”

博雅說完這話，就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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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三天前的事情。

今天，博雅又來到晴明宅邸。) J  X8 g) s9 r: F) j1 N5 L

博雅聽說晴明答允與道滿鬥法，急得坐立不安，連忙趕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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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了一看，發現晴明正半躺在外廊內喝酒。

“博雅，來陪我喝一杯吧。”

聽晴明這么說，博雅只好坐下來。就這樣，此刻還在和晴明對酌。

這場鬥法，就定在明天。! F* [! q( l* i% [% O1 J1 s&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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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明天你們鬥法後，還要讓你們卜卦，猜出裝在箱子裏的是什么東西呢。6 a0 i% V# O!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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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消息你聽說了沒有？ “博雅問。

“啊，聽說了。”

晴明若無其事地輕松回答。; t3 z) ?  \4 H# ~; j- \$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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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絲毫擔憂的樣子。. Z/ V& ?$ `6 a& ]9 d- q6 K- Z# h7 r, C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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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今天你在這裏多待一會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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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眺望著春天的庭院，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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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s8 J  G* t, z! ~( C3 Q; s;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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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涼殿——晴明坐在臺階的木條地板上。

坐在晴明對面的，是一位奇怪的老人。

老人滿頭白發，亂糟糟地猶如茅草，胡子也是白的。! C6 ^8 K/ q9 R: d, {$ t# ?

刻著深深皺紋的臉孔卻是黝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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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被太陽曬黑的，還是生來如此，抑或因為骯臟的緣故。+ U/ R" Z: |( O, L

浮著淺笑的嘴唇不無嘲諷，露出的牙齒又黃又長。$ q; B$ W#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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蘆屋道滿——這個平曰不修邊幅的男人，這天倒是衣冠齊整，一身新衣。7 Y  K% c1 K9 c! G+ C'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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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有資格上殿的人平素穿戴的錦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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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煥然一新的僅僅是外觀，裏面包裹著的依舊是那個道滿。

這天，第一次在宮內與晴明見面時，道滿用右手指搔著後腦勺招呼道：“啊．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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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角浮出一縷害羞似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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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身衣服，可拘謹得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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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在平時，依道滿的身份是不能進宮的，可是這一天．天皇特別下詔，允許他上殿。' T/ O& l% k! w- z% o: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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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與道滿相對而坐。在兩人對面的房間裏，已經聚集了眾多與這件事相關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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裏間竹簾後面，坐著天皇。% m) Z6 m1 h- c/ _1 Q5 W7 W

在低一級的臺階上，左大臣藤原實賴和右大臣藤原師輔分坐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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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白太政大臣藤原忠平也在座。還可以看見神情緊張的源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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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藤原恒清長篇大論地致詞，介紹今天的鬥法時，道滿只是漫不經心地眺望著屋檐外的藍天和流雲。" j4 C/ Y8 b& I4 ]+ |/ m+ z" Q;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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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晴明紅色的嘴唇上浮現出若有若無的微笑，閉目而坐，宛似睡著一般。) A& a( B; @: C7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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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裏，四五只麻雀在地面上啄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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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詞終於結束，恒清道：“那么，接下來如何開始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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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呀，多好的藍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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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低語著。目光穿過屋檐，望著天空。& U# p# N: U6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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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聽他這么一說，都不約而同地舉目仰望藍天。

實賴和師輔也探出身子，眺望天空。1 `- K/ n# j* Y& i# }

而坐在裏間的天皇，卻無法看到天空。, P+ _3 \: D1 B$ O

天空湛藍，灑滿春天的陽光。% Y; I0 @5 ^( y# b8 ?

流雲飄過，一片，又一片。3 z" J) w8 x3 t. ?1 n8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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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彩飄過去了。”5 Y% `! D2 m& P8 \6 f! h/ z6 T

道滿倣佛一位和藹的老人，輕聲細語地說著。  A8 F, \+ E0 Y7 I  |,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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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是這樣晴空萬裏，只要龍神願意的話，轉瞬之間就會掀起一場暴風雨啊。”

“……”$ J! ~. R) b: D+ W' }

眾人弄不明白道滿到底在說什么。　　似乎他馬上就要露一手，但是，沒人知道他究竟打算搞什么名堂。  F( ?+ }( L& |0 |3 z5 k3 X

“可惜，坐在裏間就無法看見雲彩和龍神是如何行動的啦。”, e2 W+ q. e# G2 m+ L

道滿輕輕揚起右手，朝著空中招了招手。2 k1 y9 b/ v# j% b/ i% M. Q. k2 T/ ~8 o

於是。流過空中的一朵雲改變了方向，飄飄忽忽地，向著清涼殿飛落下來。* c+ Y5 S% @% 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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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著那片雲飄到庭院上方，而且，居然飄進清涼殿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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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2 k" O6 Z- w2 `- c9 }  A/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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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不禁驚呼起來。; B0 q! q3 Y) {$ c! B1 l2 C

雲朵盤踞在清涼殿的天棚上，轉眼之間變了顏色。; G1 ]: }( Y$ n; F) B  T" G8 y) h9 R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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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雲變成了烏雲。3 `# n" X9 r( ]1 G, {# q" L; L" Y% z8 p

就在眾人的頭頂上，烏雲翻滾，開始閃過細細的綠色雷電。

“啊！是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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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大聲驚呼。0 R! c  c8 R4 p7 ~2 g

黑雲中，一條身體上卷纏著雷電的龍，正在翻滾騰躍。

從黑雲之間，隱約可見藍色的鱗片。

“是龍！ ”

“有龍啊！ ”

眾人正在大喊大叫，耳邊猛然響起一陣猛獸的咆哮。! A; f. f8 X4 S, u+ @#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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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頭一看，不知何時木條地板上出現了一只白虎，黃色的眼睛炯炯放光，仰頭怒視著天棚上的黑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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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是老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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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虎來啦……”. Y% k' P( O! Q  l5 e5 ~*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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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驚呼聲中，只見白虎四足一蹬，猛然躍向空中．縱身撲進黑雲裏，與龍激烈地搏鬥起來。

這時，只聽見“啪、啪”兩計擊掌聲。剎那之間。倣佛夢幻一般，黑雲、龍、虎，都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A8 S- t7 N- @!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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擊掌的人，正是晴明。

晴明睜開雙眼，微笑著注視著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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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這是？！”

關白太政大臣藤原忠平大叫。

眾人順著忠平的視線望去，只見地板上落著兩張分別剪成龍虎形狀的紙片。5 B$ T" P/ R" t' ^3 y6 G+ f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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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過屋檐抬頭望去，只見晴空萬裏，好像什么事情也沒有發生過，雲朵依然悠悠地飄在空中。

就在剛才，就在此地，道滿和晴明之間似乎進行了一場激烈的鬥法，可是，雙方究竟動用了何種力量。施用了什么法術，卻無人得知。

心知肚明的，只有晴明和道滿兩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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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煩請給我準備硯和墨……”  r. }# @) @# w4 m

說這話的是晴明。2 _1 t( _) ^* M$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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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 ”; X5 z$ `) B& K. \' W2 S2 j" n* o( y; Z

實賴詢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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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順便準備少許水和一扇圍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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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拿來了。晴明認真地磨起墨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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磨好墨，晴明從懷裏取出一支筆。5 I4 y5 T8 ~- h8 B8 A

晴明的面前，已經準備好一架絲質圍屏。

晴明用筆飽蘸墨汁，單膝跪在圍屏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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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圍屏的左側開始，筆尖從左向右滑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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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左及右，畫出一條直線，將圍屏分成上下兩段。9 S' R/ C6 l3 S$ C4 C

晴明放下筆。為了讓眾人都能看清，在外廊內，將圍屏換了換方向。

“這是什么？ ”忠平問。

“大海。”晴明答。. Z" l8 {' W  _3 P  M$ @

果然。這么一說，將圍屏分成上下兩半的那條水平線，看上去的確不無大海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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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將右手伸入懷中，取出一把折扇，打開半面，在一旁靜靜地扇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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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又是什么？ ”忠平又問。! B6 h2 f! N' {+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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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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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似答非答，自言自語似的說著。

“浪來了……”

晴明話音剛落，圍屏上左右勾勒的那條水平線，開始微微地上下波動。2 ~0 G. g& q' t2 M+ B5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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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大起來啦。”

晴明加快了扇動折扇的速度。1 x, V/ ?7 [: s%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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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高起來啦。”

圍屏上浪頭越來越高。- ~) W7 l" p" _- u!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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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只是單純的一條橫線，現在卻完全變成了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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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圍屏上出現了滔滔波浪。% ?& L8 j2 h  C1 W' h0 v( f

“浪越來越高啦。”/ o$ B+ ?2 P9 k& H

晴明用力扇著扇子，海浪越來越高，前浪催後浪，濺起了水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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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水花，飛濺到屏風外面。! G$ \/ ~3 d. V( c6 o

“啊！ ”0 ?* \) Z8 N% ]) N

“好涼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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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屏風附近的人們，一個個都捂著臉，連忙退身向後。　　波濤洶涌。. r# }* ?, D9 K

“轟隆”一聲，海浪溢出圍屏，流向清涼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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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只是個開端。隨著第一波巨浪，接二連三洶涌而至的波濤不斷溢出圍屏，終於，海水宛如瀑布一般，從屏風中飛流直下。6 q  ?* b( H. e- x

“哎喲！ ”

“不得了啦！ ”

左大臣實賴、右大臣師輔，以及關白太政大臣忠平都慌忙站起身。

“晴明！ ”% R+ y; w  V; Q+ Y% l0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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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也站了起來。) S9 A% i7 ^* }5 a5 `8 w5 X$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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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竹簾後面，連天皇也站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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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屋子的海水流向屋外，又從臺階流到庭院。" X0 `. z' t0 N;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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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然端坐不動的，只有晴明和道滿兩個人。

道滿把右手伸入懷裏，取出一個粗陶杯，把它放在海水流過的地板上。( h% L* V. V+ ?9 Z, i

杯子竟沒有被海水衝走，穩穩地立在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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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漫溢出來的海水，以道滿放下的素陶杯為中心。打起旋渦。0 W2 o" G+ K9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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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比坐著的道滿膝蓋還高的海水，不斷地被吸進素陶杯裏。: ]. |& y; J$ s6 b$ P4 c

眼看著水位漸漸下落，等回過神來，清涼殿也罷，庭院也罷，任何地方都沒有一滴水了。

剛才看上去淹滿了水的地板、臺階等居然並不潮溼。. v9 P9 ^8 s  h-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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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身上穿的衣服也絲毫沒有濡溼。

在木條地板上，只剩下一架畫著一條橫線的圍屏，旁邊坐著微笑的晴明。. x2 f' v& r" j% ~" C4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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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的膝旁，放有一只杯子。

杯子裏裝滿了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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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把它拿起來，恭恭敬敬地遞給忠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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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 D" t# {1 w$ f' a7 ?) P% \) X!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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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平惶恐不安地接過杯子。2 e8 Q  p5 ~* ?2 }  F4 n(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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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喝吧。”道滿說。

“要我喝這個嗎？ ”. Z2 ?6 P+ _% D

“是。”

道滿垂首行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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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平向竹簾後掃了一眼，下定決心豁出去似的，把杯子送到嘴邊，呷了一口。$ N5 K' k1 y( [7 _9 {

水剛一含到口中，忠平的表情頓時變得十分古怪，似乎是想將口中的東西吐出來，卻又望了一眼竹簾後面，“咕嚕”一聲，把水咽了下去。; Z+ p+ }) h! |; }9 J

“好鹹！ ”' Y2 v/ e# `) B  E! i- e9 \

忠平大叫著，伸出左拳擦了擦嘴巴：“這是海水！ ”忠平說道。  Y7 g3 a- C& B3 h;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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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9 ^( l* ~" g: U2 b$ l

道滿向著晴明伸出右手，手掌握成拳頭。指縫之間，露出茶色羽毛般的東西。! [0 v" `. j2 X" C

“這是剛才庭院裏遭水淹的麻雀。”道滿說道。5 ~) l8 ^. E. ~& T& i4 @

“請問晴明大人，這只麻雀究竟是活著，還是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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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道滿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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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嘴角浮出微笑，說道：“我如果說還活著，你大概會把麻雀捏死在手中。

我如果說死了，你大概會把麻雀放回空中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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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

道滿尷尬地苦笑著，攤開右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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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麻雀從道滿的手掌上騰空飛起，迅即穿過屋檐，逃向天空。

“呸！ ”

道滿嘟囔著，用右手搔著右耳朵後面，搔得咯吱作響。. v- b; @- A* X: G4 g

“晴明，道滿！ ”

這時，響起了忠平呼喚兩人的聲音：“我們已經欣賞過兩位的方術了。接下來，請用我們備下的物件來猜東西吧。”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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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猜東西嘛……”! O5 F2 p% K) z+ U. ~' 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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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和晴明同時小聲說著。5 ^* b3 B- ?4 D9 t4 }  i$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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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射覆。”忠平說。# s* l3 v& u9 ]1 I# F- \)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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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射覆，就是猜測被覆蓋或者隱藏起來的東西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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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在晴明和道滿面前的，是一只表面飾有龜鶴螺鈿紋樣的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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箱子上扎著紫色的絲綢帶子。- d8 r: o& |" O2 z

“請兩位猜猜這裏面藏著的東西是什么。”忠平說。

“道滿猜數目，晴明猜裏面是什么東西。”

“明白了。”* y5 P5 I! |; H5 v. Z. N; |& x4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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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點頭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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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注視著那只箱子，問睛明：“我先回答，可以嗎？ ”

“請。”6 l% j' r1 `9 e) v8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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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表示同意。" c) e; `$ {9 r3 ?" ^+ y)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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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裏面是十二只老鼠。”( N) a4 F4 H! \( G3 J4 x! D'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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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脫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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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怎么……”

右大臣藤原師輔大叫出聲。' O$ U8 X3 q4 D1 C4 S%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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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一眼失聲大叫的師輔，道滿笑道：“是一十二只老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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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滿臉得意的笑容。- [  M1 g% ^* @4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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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在對面驚訝得險些站起身來。

這場較量應該一方回答數字，一方回答是什么東西。　　如果讓道滿先回答，他應該說“十二”才對。' {& q; K$ e5 L/ ~" u

然而，道滿卻一張口就把兩個答案都說了出來。4 |" f' }# x. V1 f) C" d( h2 p& I* o

假如這是正確的答案，那么無論晴明是回答數字，還是回答藏在裏面的是什么東西，都會被大家看成是模倣道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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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晴明卻處亂不驚：“是四只大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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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表情沉靜地說道。9 L& p3 r  x6 e2 w5 }7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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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柑子——就是酸橙。1 [6 ^3 P8 _# Q# K" t2 ~

“喂、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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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是博雅驚叫出聲。

大柑子，應該在夏天才結果。現在這個季節，樹上恐怕還沒結出果實呢。也就是說，箱子裏根本不可能藏有這種東西。6 E8 f+ Z( ~% ?' B) b. R

“原來如此，你竟然來這么一招啊，晴明大人……”

道滿低聲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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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只老鼠。”- t9 W; o6 r% g/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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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一次說道。- R8 R2 `' j3 s# l0 U

“四只大柑子。”

晴明也再次報出答案。

於是，道滿再度輕聲說：“十二只老鼠。”) x0 ?: O+ w; y- M# w% V9 P8 M

“四只大柑子。”

晴明也輕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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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只老鼠。”0 c" l3 V/ U# A2 |% [* U)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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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只大柑子。”! H: b) h% o* E& s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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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此寸步不讓。

“道滿大人——”

晴明說：“你先回答了，然後我也回答了，沒必要再這樣爭執下去了吧？ ”: ?4 |4 \. f1 ?" ~" I/ _!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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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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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點頭。0 U) Z5 L/ B, \; b

“那好，打開一看不就全知道了嗎？ ”' K# b+ j/ J: P$ h; y% r4 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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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平這樣說著。‘晴明和道滿都沉默不語。) v# I. W" x5 R/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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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我打開啦……”, P! Y: `6 d, O; m

箱子打開了，果然如同晴明所猜的那樣，裏面有四只大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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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怎么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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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輔驚詫不已地大呼小叫。

“哈哈，真不愧是晴明大人，我的方術遠不及你……”7 V; P* P1 Q4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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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的模樣毫無羞慚，縱聲哈哈大笑。$ k5 W1 r8 {( k9 }1 E* z* M9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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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兩人悠然自得地喝著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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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晴明宅邸庭院的櫻花，因為白天天氣暖和的緣故，已經開始綻放了。- y8 Z; V( ]3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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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外廊內抬頭望去，在黑暗中，依稀可以看到點點白色的花朵。9 R8 a3 H( A4 @- f8 p; S% M  E

晴明和博雅相對而坐，正在喝著酒。

外廊內放著一大瓶酒和三只素陶杯子。

其中兩只杯子已經斟滿酒。

兩人不時舉杯喝酒，漫不經心地眺望著夜晚的庭院。! ]% z0 L7 X# f# a0 _: ]

今天，晴明與道滿剛鬥過法。, `+ i! O* g: J% x+ E

“話說回來，我還是大吃一驚啊，晴明……”博雅說道。1 k' P1 A  W% u; f6 o* O7 v

“你和道滿兩人，各自堅持老鼠和大柑子的時候，大概在彼此較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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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的確如此。”: X. W1 d. n1 X# M& V+ }3 o. d5 \4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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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輪流說，最後說出那東西名字的人，他的咒語便決定箱子裏的東西是什么，對嗎？ ”

“嗯。”

“不過，起先道滿大人說出答案時，連數目和東西名字一起說出來，我真是急得不知所措啊。其實，對於搶先回答的道滿大人來說，反倒不利吧？ ”0 }/ V/ y4 x' p3 ]& T$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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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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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晴明，更令人吃驚的事，倒是在你和道滿大人走後發生的呢。”0 N1 h6 o' a& B: c

“哦？ ”' q2 U$ Y. J6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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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走了之後，右大臣藤原師輔大人第一個衝到箱子前。師輔大人的神態好像有點不服氣，一會兒拿起大柑子，一會兒反復查看箱子裏面，看了左一次右一次……”. [# e4 d; n(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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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他好像想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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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輔喃喃說了一聲什么，開始用手去剝大柑子的皮。- h' \8 a0 i! G2 ?! J#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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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位大人，麻煩大家把這些大柑子的皮剝開。”: G; q% M. C% d: Z7 d9 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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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話，幾個人動手將四個大柑子的皮剝開了，沒想到裏面竟然爬出了萱鼠。1 l8 F7 E/ |: O- 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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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四個大柑子中，每一只柑子裏都有三只小小的萱鼠，柑子皮還沒剝到一半，它們便從裏面爬了出來。+ K4 x& ?% e1 B7 |/ I8 c* j7 F

“原來你和道滿大人都猜出了箱子裏是什么東西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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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又說：“不僅如此，從箱子裏爬出的萱鼠，個個嘴裏都還叼著一件金光閃閃的小東西呢。你知道那是什么東西嗎？ ”, F# [  @5 N8 f; [/ [' M-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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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金制的十二神將吧？ ”晴明答道。

“你怎么知道，晴明？完全正確。萱鼠叼著的，正是用金子雕成的十二神將像，每個都有小手指大小。” 　　十二神將是藥師如來的部屬，一共是十二位守護神。

子神將，宮毗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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醜神將，伐折羅。

寅神將，迷企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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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神將，安底羅。

辰神將，安爾羅。/ k7 l: A$ v  A* a' M$ @1 _4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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巳神將，珊底羅。2 M$ z. h- J* k1 U3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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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神將，因達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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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神將，波夷羅。4 q, R/ f( T4 Y/ o8 r$ s

申神將，摩虎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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酉神將，真達羅。# `' t) b1 k  h" T# X

戌神將，招杜羅。

亥神將，比羯羅。

“眾人連忙慌手慌腳去抓那些口中叼著神將的萱鼠。

他們這么做，其實大有緣故。“/ i+ n1 V9 X& |4 p!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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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在箱子裏的東西，‘原本就是這十二神將，對不對？ ”$ k1 X; L4 J4 y+ P7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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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原來你知道啊？ ”) J! q, h: g& A1 B! Y) s' e!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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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藤原9 幣輔大人的寶貝吧？ ”1 p, h( E/ v# ^, R* p" a$ E$ J

“嗯。多年前，藤原大人請東大寺的佛像雕刻師制作了十二神將像，據說極其精美。這次是師輔大人親口提議把這些神像放進箱子裏的。當時在場的人，據說除了師輔大人之外，就是實賴大人和忠平大人了，一共只有三個人知道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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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u' L& ?6 f! f% E

“但是，十分遺憾的是，有一只萱鼠逃走了，怎么找都沒找到。它口中叼著的那尊神將，也就去向不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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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個神將？ ”8 T8 Z( ]* d2 l8 C& ?; j9 a: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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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時的安爾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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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 z4 u* ^; @# v4 E/ z  h

晴明說話時，庭院裏似乎有人來了。

六

博雅向庭院縱目望去，發現院子的黑暗處，依稀站著一個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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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位衣衫襤褸的老人。

茅草似的白發，白色的胡須，都十分眼熟。9 o7 S, C- M9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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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大人……”2 V% P3 y; C$ H- B; h
2 H. A) y: }; P5 t3 |% y; R
博雅低聲說道。

果然是蘆屋道滿站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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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 j( u1 q' e/ N4 \!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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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輕聲招呼。

“啊呀。道滿大人，正在恭候您的大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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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對道滿說道。  K* S' j9 D6 K

“我是來取約好的東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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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我知道。不管怎么樣，先請這邊來，喝點酒再走吧。”5 [9 z  @1 ~2 J; ~(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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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Y" t; z8 g$ S& }5 J) Y" S7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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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答了一聲。1 q! J6 w; i  S5 t' L

接著便走了過來，登上臺階走到外廊地板上，坐在兩人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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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實話，那身裝扮可把我累慘啦。”

道滿搔著頭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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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拿起酒瓶，往空著的第三只杯子中斟滿酒。道滿津津有味地喝起來。．“好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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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伸出舌頭舔去沾在嘴唇上的酒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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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輕輕打了三下響指，從庭院裏傳來響聲，一只萱鼠沿著臺階的扶手，爬到外廊內。4 P: h# k2 R5 U0 l9 [0 ~5 d9 T

萱鼠的口中，啣著一個金光閃閃的東西。0 H/ w% `" t! K* j2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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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東西，真了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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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著，從萱鼠的口中，把那金色發光的東西拿在右手裏。' v% \4 Y6 P  n$ i

“這？！”

博雅驚呼。& g3 P2 t7 {2 C

“這是黃金十二神將之一——辰時的安爾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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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回答道。

辰，就是龍。8 u( i5 m$ M. S) f8 e/ _
5 T, Z8 v4 S; t1 z: @
“果然是極其精美。”, c* A8 w: {7 S$ G: M$ x

晴明拿在手中，把玩了好一會兒。- t7 M6 B% p/ K4 M: U7 D8 b6 O$ h8 j

“請吧。”

晴明把神像遞給道滿。9 M/ _9 h3 o; i0 f( A

“那我就收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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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接過神像，理所當然地把它放入懷中。　　“這可是師輔大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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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

晴明對博雅說道。

“怎么會在這裏？究竟怎么回事，晴明？難道一開始你就打算把這神像給道滿大人？ ”+ Y* E+ |+ @: G

“是啊，因為這是我們事先約定的。”# c9 ~2 l& ~( t, [8 r8 `; n" e

“約定？這是怎么回事？ ”博雅追問。- `+ i) r9 {: r7 X#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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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那小子先玩花招嘛。”道滿說道。/ z' \8 o- H3 T9 q5 l  D' n/ J

“那小子？ ”; s; X% M. a*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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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原師輔。”

“什么？！”

“師輔那小子，先跑到我這裏賣乖。說是跟晴明鬥法時。要比射覆。連那箱子裏放什么東西都告訴我啦……”! A; @& }7 K. n3 s6 b" }5 p" {) L

“怎么。師輔大人？ ”

“說是既然他在宮中提到我的名字，為了體面，一定要讓我贏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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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 R) S, I& D7 `+ |) }8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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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兩天前的晚上，道滿大人來找我啦。”晴明說。

當時，道滿對晴明說：“兩天後的這場鬥法，我來敗給你怎么樣，晴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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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補充說：“作為交換條件，我想要一件東西。”2 Q+ o1 Z* L: R*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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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東西？ ”" M! N5 \& z& E' Q  b2 p+ u

“箱子裏的一個神將像，隨便哪個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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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 ”) P* S2 _( D, K/ V+ K2 i#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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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懲罰這幫家夥，他們簡直無聊之極，居然想得出叫你我鬥法。晴明，我讓你贏。你得名，我得利，怎么樣？ ”道滿這樣說道。. L' ^2 J7 q6 L* B- L

“結果我答應啦。”晴明說。

“什么？！”4 Y5 k1 ^$ @" Z$ ?6 C%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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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不知該說什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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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用自己的法術讓他們開心一場。太便宜，太便宜啦！ ”+ @% n4 C! R. G( M

道滿一邊說，一邊把酒杯舉到嘴邊。

“難怪箱子裏出現大柑子時，師輔大人失口驚叫，原來是這么回事呀……”" q: ?" l8 m, S' J0 g; B

博雅倣佛終於恍然大悟似的低聲說道。

“來，喝酒，博雅！ ”

晴明往博雅的酒杯中斟滿酒。4 ~6 {  E5 [6 g0 G5 q& C: ~+ m5 P2 [

“唔，嗯。”4 t$ k2 a  o$ N& f$ T2 X(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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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端起酒杯。- u  S9 a: U' c,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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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沉到西邊的山巒——“真是太好玩了，晴明……”2 L9 l% I( I2 W  i8 @2 t+ M2 {%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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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說了一句，然後站起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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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 ^8 h9 P/ v! l5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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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緩步走過外廊，走下臺階，走出院子。/ M: m/ u8 c6 a+ z1 E)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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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見……”

道滿頭也不回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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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道滿的身影消失了。0 `0 D: L9 I2 i#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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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的確很有趣吧？ ”晴明說道。

沉默了好一陣，博雅才低聲回答：“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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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6 11:54 PM |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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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澄明朗的月光，照射著庭院。' b$ G# S) x! g  I: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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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秋季即將走到盡頭的院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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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葉紛紛飄落在滿地行將枯萎的花草上。/ {5 l& g8 m( ~9 Y' I# H6 ?0 K

到淩晨時，庭院裏大概會降下白霜，形成宛似積了一層薄雪的院景。季節正在由秋向冬轉換。大概再過十來天，庭院的景色就不妨稱做冬天了。* R5 Z# V" A" @9 l* i;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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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空清澈澄明，空氣中的清寒徑直垂瀉到大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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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光陰似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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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博雅充滿感嘆地輕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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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之前才剛剛送走夏天，此刻卻已經快要進入冬天了……”0 q* A" N! k' F+ C( f

他們在喝酒。3 e  S) W+ t* X7 e$ p  k

地點是在安倍晴明宅邸的外廊內。兩人相對坐在粗木條地板上。

外廊內只點了一盞燈火，晴明和博雅悠然自得地在杯裏斟滿酒，不時送入口中。; F$ z8 R  t) v  `

‘“人大概也一樣，無論曾經何等強壯，肉體也會不知不覺地衰弱，有朝一日回過神來，也許發現自己已經只剩一具枯骨，散落在荒草叢中了。”; E8 p5 b; R% g+ g

“哦。”3 j; x+ L% O9 X* o( a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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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漫不經心地點點頭，舉酒送到唇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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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心中若有所思。

“所以有時候，人才會像從前那位永興禪師所看到的那具骷髏一樣，厭棄俗世皈依佛祖吧。”博雅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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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是這番話觸動了晴明，他似乎心中一動，眸子轉向博雅。* w7 ^( A4 D3 \7 }6 A5 t+ u7 B& N* K

“你知道永興禪師的故事嗎？ ”

晴明身穿白色狩衣，背靠廊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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眸子炯炯閃亮，似乎對博雅的話很感興趣。

“他就是南菩薩——都城原本還在奈良的時代，他是東大寺良弁僧正的門人。”! i. F- w! N5 f2 P4 F

博雅一邊舉酒送往唇邊，一邊回答。

永興禪師——從晴明和博雅的時代上溯二百餘年，也就是在女帝稱德天皇的時代，是居住在紀伊國牟婁郡熊野村的僧人。因為地處皇城南方，故被稱做南菩薩。) K4 p6 s% j' C/ K+ I

“不過，晴明，說老實話，對我來說，這個故事有點恐怖。”' J$ J+ z5 b* F" o5 ]3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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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的確有點。”晴明道。; X1 T! I/ k1 u6 b/ ]8 W

故事是這樣的——一天，有一位和尚來找永興禪師。. e3 X# f4 {; h; n: I- T; a3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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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尚只帶了一部《法華經》、一只白銅水瓶和一把繩椅。, ?" w+ a; i2 i8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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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貧僧想在南菩薩大師門下修行，請大師收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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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興禪師聽他這么說，便讓他留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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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和尚的修行法，便是誦念《法華經》。每天清晨、午間和夜晚，只管不停地念誦《法華經》。除了少量的進食和少量的睡眠以外，其餘都用來一心念誦這部佛經。: ^; x6 P( a9 f1 b- w%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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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大約過了一年。　　“至今為止，承蒙您多方照顧，不勝感謝。貧僧這就打算告辭，準備穿過伊勢國，進深山去修行。”

和尚說罷，便把自己的繩椅留贈永興禪師，離開了。

永興禪師送給和尚兩鬥糯米幹飯碾成的糯米粉，並派兩位居士陪伴他，把他送走了。$ G# O- D  q3 M7 F" J& j$ l

一行人步行了約有一天。) t5 O, x+ n' e$ \; R  E3 t

那和尚對兩位居士說：“請就此止步。”. J& a9 d" ^$ f/ y4 V"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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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便把兩鬥糯米粉及《法華經》、缽盂送給兩位居士，打發他們回去了。7 R% T4 ~# c) `8 y

自己手頭只留下長三十多米的繩子和那只白銅水瓶。( }  ^3 M+ d% D  U; P& ^7 h

自那以後，約莫過去了兩年。一天，熊野村幾個男人一起到熊野川上遊的山裏伐木，打算將砍伐的木材編成木筏，從上遊將木筏放流而下，用這種辦法把木材運回自己的家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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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群漢子正在山裏砍樹的時候，遠方傳來一陣人聲。0 ~+ H0 r- K& n$ a

好像是有人在山中某處念誦經文。側耳細聽，原來念的是《法華經》。

“這一定是哪位尊貴的大師在山裏修行。”( p/ m+ Y/ M' @/ Q$ {4 ^7 k' v

十天過去，一個月過去了，三個月過去了。那聲音卻始終不曾中斷。1 y7 p# Q$ Q; _# d2 r/ I, I

這聲音喚起了漢子們的信仰之心，，他們打算給那位念經的大師送去一些吃的東西，然而卻到處都找不到他。7 A1 u  y" f8 t6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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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約莫半年，為了放筏，漢子們再次進山，沒想到那聲音還在日夜不止地念經。) ^7 a. N' e5 w( R+ u3 W! S

這下子，眾人深感事情有點蹊蹺，便把這件事稟告了永興禪師。

“就是這樣，現在依然可以聽到念誦《法華經》的聲音。”

永興禪師進山去探訪，果然聽到有人聲在不斷念誦《法華經》。) Y, U, {( {. o/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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循著聲音進入深山，只見密林之中懸崖高聳，一具人的遺骸倒挂在絕壁之上。/ G$ n2 e# C% n

雙腳捆著麻繩，看模樣，似乎是下定決心，縱身從崖頂跳下來的。那繩子湊巧勾在懸崖頂的一塊岩石上。. l- h8 S, V2 I5 D6 v,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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遺骸已經化作白骨，懸崖下卻有一只似曾相識的白銅水瓶。8 Q) q) a0 q; m0 ]1 _: G

“啊呀，這不就是約莫兩年半前，說是要進山修行的那個和尚嗎？ ”7 F) K- J1 {3 S# P$ H8 c) x0 ^9 B

這位和尚，死後依然還在不停地念誦《法華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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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野的山，自古便是靈山，被認為離極樂世界最近。

看來他是為了求佛法而舍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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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座懸崖根本無法攀登，永興禪師只得聽任遺骸留在原處，揮淚返回寺院。6 d% f2 g; k; {) J. M* Z8 I3 j% W

又是三年過去。熊野村的漢子們又來到永興禪師處。

“前些日子我們又進山啦，這次還是能聽到誦經的聲音。”3 G8 B3 a. d*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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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永興禪師再次來到那個地方。這次，繩子已經腐爛，和尚的遺骸掉落在懸崖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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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仔細一看，那具骷髏口中的舌頭居然不僅沒有腐爛，而且色澤鮮傃，正起伏蠕動，不是在念誦著《法華經》嗎？ “大概是堅持念誦《法華經》，積下功德，才會如此。

這個人一定不是凡人，而是一位真正的尊者啊。“9 @: f8 N7 g* y$ d( U6 o1 D

永興禪師說罷，雙手合十以表敬意。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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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誠然。這不妨看做是《法華經》靈驗無比的例證，可是……”

博雅倣佛正在思考如何才能更準確地表達自己的想法。. Z* m3 m2 G+ V( m

“可是什么？ ”$ N; h- }- H" |#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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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說呢，晴明？一想到熊野山中，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無論春夏秋冬、白天黑夜，骷髏中的舌頭一刻不停地念誦著《法華經》，不知怎么回事，我怎么都感覺不到他的崇高，反而感到毛骨悚然呢。”/ t7 l4 \# d+ s1 ~7 j9 p# f;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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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如此。”

“你也這樣想嗎？ ”

“是呀。”5 d4 U# x. M" b" j- @

晴明的紅唇上浮出一絲冷靜的微笑。$ u8 p; A! Q6 t: b&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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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若是過分迷戀某位美人，失魂落魄之餘，有時也會變成魔鬼的。”

晴明注視著博雅。

“嗯。”; i$ f6 Y+ Y9 A7 {2 X& G7 a

“執著心過分強烈的話，人有時也會變成魔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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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

“念誦《法華經》，祈願往生極樂，同樣也是一種執著。”! t% }# t: u5 o- X) ~' }+ N0 \4 @/ m&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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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 C/ |- `' J6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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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和尚恐怕也是執著心格外強烈吧。”4 c' N5 v;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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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這么說，晴明，舌頭念誦《法華經》，並不是因為《法華經》靈驗的緣故嘍？ ”  A; G& c: a9 o. K' q% R' K! P

“是呀。恐怕是那位和尚強烈的執著心造成的。這大概也是一種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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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鬼嗎？ ”" @% b" G+ q9 l

“算是吧。”: I# ]* L; a5 p0 F

晴明點頭，把目光轉向博雅：“可是，博雅，沒想到是舌頭……”

“舌頭？ ”

“嗯。你提到骷髏舌頭，真是幫了我的大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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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說什么？ ”% m. Z1 M9 ^4 k0 k  F; j/ G* g5 z

“就是舌頭嘛。”

“舌頭？ ”) `! {, A! I, w! Y3 f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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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骷髏呀。”7 e" Z6 S7 X2 ^( t'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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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骷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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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正好有一件事情，我在猶豫不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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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 ”) b( s, T3 I* S# j

“這件事其實也與東大寺有關。多虧你提起舌頭，我已經心中有數，明白該如何處置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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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是什么事？ ”

“在西京，有一座寺院，名叫最照寺。” 　　“那個寺院我也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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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莫八十年前，曾在東大寺修行的常道上人創建了最照寺。這位上人曾蒙空海大師親行灌頂禮（佛教真言宗授與修行僧人以阿閉梨資格時舉行的儀式。）。”' Y1 R. Z& d7 E7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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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空海大師與東大寺，緣分原本很深。”

“早在七十五年前，常道上人就已經去世了。如今，最照寺的住持是一位法名叫做忍覺的和尚。”

“這名字我聽說過。在宮中還見過他幾次。”7 V$ p3 c6 _4 V, g4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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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今年將滿五十六歲。就是這位忍覺和尚最近遇上了一樁怪事。”6 j% l% f; h, ]& A& y

三6 m8 W$ ]: J. m+ A)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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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察覺到忍覺和尚情形不對的，是他的一位法名叫元心的弟子。

早晨修行的時候，忍覺沒有露面。元心感到很詫異，便去探視，發現忍覺還在寢具中熟睡。

忍覺清晨修行遲到，與其說是難得一次，不如說是從來不曾有過。元心心中反而感到松了一口氣：就連師傅這樣的高僧。偶爾也會睡過頭。

“忍覺大人……”

他呼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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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忍覺絲毫沒有要醒來的跡象。- T$ [" _$ g3 @$ _2 X. f" I1 c

“忍覺大人！ ”( I" w. I8 z; w' t8 t

這次他提高了聲音，可是忍覺依然毫無起身的跡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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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非過世了？元心走到近前，把手放在忍覺肩頭摸了摸，很溫暖。而且忍覺還微微打著呼嚕。原來他還在熟睡中，只是叫不醒而已。1 B8 `& Y# z, Q6 z! B1 d/ v+ b

元心一邊呼喚，一邊輕輕搖晃忍覺的肩膀。然而還是叫不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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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心只好將嘴巴湊到忍覺耳旁，一邊大聲呼喚他的名字，一邊使勁搖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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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論發生什么事，這樣應該叫得醒任何人，可忍覺依然沒有睜眼。1 H* e' [. y! e7 q$ K2 L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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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覺大人叫不醒。”

聽到元心的通報，其他僧侶都聚集過來。

眾人嘗試了種種辦法，又是呼喚，又是往忍覺嘴裏灌水．結果還是沒能讓忍覺睜開眼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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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的是，他只是長睡不醒，此外，沒有任何不正常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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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眾僧決定姑且讓他睡一天，觀察情形，倘若還是沒有醒來的跡象，再考慮應該怎么辦。1 H* o( w, \2 C4 S3 D8 ?

然而，整整一天過去，忍覺猶自高眠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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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僧正在商量該如何是好，冷不丁忍覺當著眾人的面，“啊”的一聲，嘴巴大大張開來。+ s7 n: {0 q0 i9 Q8 B3 u

起先的一剎那，大家還以為忍覺醒過來了，然而不是。忍覺只是張開嘴巴繼續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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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啊、啊……”

忍覺口中不斷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呻吟聲。

再看忍覺，他的臉由於痛苦而扭曲變形，涎水從張開的口中流了出來。8 r- ~/ \) X7 }" n

忍覺看上去很痛苦，身體左右扭動，不斷地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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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會兒，從他的口、鼻、耳中冒出煙霧，氣味好似肉被燒焦一般。

這可危險了。: ?; p! l0 q  L6 B

眾僧弄不清忍覺身上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情，只能一起動手打算按住狂躁不已的忍覺。沒想到卻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反彈回來。: V( z: A& Q; D; t& Q: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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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 ”/ o7 K, B3 Q3 y: u

忍覺高聲發出一聲慘叫，猛地撐起上半身，睜開了眼睛。

忍覺渾身汗水淋漓，倣佛剛剛洗完澡一般。　　他又狂鬧了一陣子，才漸漸安靜下來。神智似乎也清醒過來了。

“元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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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覺意識到大家都在身旁，便喊了一聲弟子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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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醒過來了？ ”& Q7 h6 I; `1 ]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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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心答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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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做夢……”. V+ y; h; ^# [1 z' K" q

忍覺輕聲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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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夢見可怕的事情了嗎？您看起來非常痛苦……”* K$ S% \: W5 T% x5 U2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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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是……如果是夢，剛才那光景簡直太……”4 ]$ R8 j3 G1 ^' }+ _# f% _

忍覺似乎想說什么。又止住了話頭。' A4 K8 o8 k# d% h

“元心……”

忍覺看了一眼弟子，說：“立即查看一下這間屋子的地板下面，看有沒有什么可疑的東西，如果發現什么，馬上拿到這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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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疑的東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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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論什么東西。總之，你馬上鑽到地板下面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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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話，元心便走到外面，從外廊下面鑽到屋子的地板下。( f- v  x- s.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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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地板下傳來元心一聲驚叫。" G" x* b9 A) J  w" N! A3 u& D3 t7 b

“啊呀！ ”! h$ U! K: u3 [  w- f*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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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一會兒，元心回到房間裏。+ \6 n: S8 n" C5 N2 }4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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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地板下面，竟然有一具人的骷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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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心向眾人報告。' n& @. P5 q/ S: r3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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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吩咐我把它拿過來，可是，太可怕了，我不敢碰它……”元心又說。2 ?* x! l, K6 f3 w: H% h

“去把它拿來吧。那具白骨，就是兩年前去世的壽惠大師。”忍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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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壽惠大師不是埋葬在寺院後面的墓中嗎？ ”, K, D; M2 B" C: P+ {$ k4 ?*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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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壽惠大師的墓地看看吧。”* ^) u! X2 O5 V4 ^* O% r, V

不久，奉命而去的元心，臉色蒼白地走了回來。

“壽惠大師的墳墓被扒了！ ”, J! O+ @. w7 ]( ~

“不是被扒了。那是壽惠大師的白骨自己從墳墓裏爬出來時，留下的痕跡。”! {! U! l* C6 j: F

“啊？ ”/ g  p) U, l&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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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而言之，快到地板下面，把壽惠大師的白骨拿來。/ M6 F2 V$ ~) k. D4 n% S9 |

不必害怕，壽惠大師救了我的性命啊。“3 ~( h- k6 p2 ^* d: j' T3 w&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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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著從地板之下拿來的骷髏，忍覺講起自己的怪誕夢境。: x+ W4 h, {9 S$ C* Y" G+ R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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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先，我還以為是在做夢——忍覺這樣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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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夢中，忍覺在山上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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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如果說是夢的話，那一片片樹葉、一根根野草卻又是那樣分明。

沿著溪水向下遊走去，連潺潺的水聲也那么清晰，用手觸摸一下溪水，那水也是涼冰冰的。野鳥啼鳴，一陣風吹過，頭上的樹葉便隨風搖擺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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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也不像是夢境。& p1 g8 v& b7 p(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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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哪裏會是夢呢？然而，如果不是夢，自己究竟又是什么時候到這個地方來的呢？涉過溪水，登上山路，再繼續前行，過一陣子，眼前出現一片開闊地。; @/ i$ p2 H, F$ T" J6 o

那裏建有一幢房屋。6 [* Y0 V4 N4 A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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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風格的瓦屋，遊廊似的建築細細長長，房屋一間間隔開，看上去好似僧房。* g3 _: w0 F/ L3 T/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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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進裏面一看，果然有位僧侶的身影，而且似曾相識。, R1 ^9 i5 Y% k  J, v4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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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不住想上前打招呼，但忍覺打消了這個念頭。因為他忽然想起來：這是以前住在最照寺的僧人。約莫三年前便已經過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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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非是那個和尚死後變成了惡鬼，就居住在這深山老林裏？正在狐疑不定，對方也察覺到忍覺的存在。: \4 J4 k* z: x3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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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和尚臉色發青，走近前來。, l% [" S0 v) d$ v*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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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會到這種地方來了？這裏可不是常人隨便能來的地方。真是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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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尚滿臉認真的神情，看上去並不像成了惡鬼，然而，忍覺卻聽不懂和尚的意思。& ~+ p0 [  P. j. k, ^4 }3 h

“大概你不知道，這裏實在是非常可怕的地方。”; |! I0 A8 H! |6 N. u

和尚渾身顫抖著。* ]$ I8 B! I9 i1 S' A

聽了這話，忍覺越發覺得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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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一個聲音傳了過來：“唉呀，忍覺是我喊到這裏來的。”3 T* ^3 t9 q4 l' c6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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循聲望去，原來站在那裏的居然是忍覺的師傅、兩年．之前便已過世的壽惠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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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壽惠大人，您怎么會在這裏？ ”) ^0 [& K" o) F" u.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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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呀，來不及跟你慢慢說啦。那些家夥馬上就要來啦。”

“那些家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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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群可怕的家夥。我們每天都在這裏受著痛苦的煎熬，你可一定要親眼看一看我們所遭受的痛苦。”2 d& t- \9 i$ @5 g3 g- H"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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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苦？ ”( l4 R8 }2 ~1 M7 B+ w8 k, |

“啊，不錯。就是痛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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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先見到的那個和尚流著眼淚說。

“您如果也在那所寺院中過世的話，那么有朝一日也得到這裏來。”: i# b, b) @;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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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和尚的身體依然在顫抖。- b; m' g* F. z, }8 c1 Y8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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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讓你親眼看一下我們在這裏的情形，我才去把你喊了來。我跌跌撞撞地趕到你那兒，結果卻無法進屋，於是便鑽進地板下面，等你睡著之後，就把你帶到這兒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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壽惠上人滿臉憔悴地說。　　“啊呀，時間到了，那些家夥要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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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先遇見的和尚說著，牙齒格格作響，嚇得直打戰。

“你聽好：找個隱蔽的地方躲起來，好好看著我們受的是怎樣的痛苦。回到人世之後，你要想方設法救救我們。”2 [9 m* `& w5 g

“壽惠大人，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

“在我所有的弟子中。你是最為出色的一個。我相信你的能力，萬事都拜托你了。已經沒有時間詳細解釋了。

你趕快躲藏起來！聽好：無論你看到什么光景，千萬不能喊出聲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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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說完，壽惠上人便推著忍覺的背，要他趕快躲藏起來。

忍覺慌慌張張地藏在一塊大石頭後面，剛躲好，便看見對面的天空中，有一群人飛過來。; F0 k. e% ^4 Y# C2 R; b2 K' p( s: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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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人的衣著打扮倣佛是唐人模樣，一個接著一個從空中降落在庭院裏。總共約有四五十人。

“好啦。今天照常開始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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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一個看似首領的男人說道。* C1 t2 h4 |& v6 v0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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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9 Z& R5 B# \2 ]: ~: b

眾人齊聲回答，隨即在院子中幹起活兒來。- B) ?2 y/ M8 s

他們先是挖土，然後架起像是磔殺竊賊用的行刑柱似的東西，又不知從哪裏搬來木柴，燒起熊熊大火。在火上架起一口大鍋，放入銅塊使其熔化，像是煮一鍋通紅的開水一般，咕嘟咕嘟煮起沸騰的銅湯。

那首領模樣的男人坐在胡床上，注視著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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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的身後，插著好幾面紅色的旗子。5 p6 ~9 x: y7 h- H6 r

等一切都準備齊全，領頭的男人下令：“來啊！把罪人拉過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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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唐人們七手八腳闖入屋內，接二連三地從裏面拖出十幾名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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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一看，其中有幾個僧人是忍覺認識的，都已經謝世多年了。

其中既有在這裏最先遇見的那個和尚，也有壽惠上人。無論是誰，都因為極度恐懼而五官扭曲，甚至有人在號啕大哭。) J3 {6 d3 L6 X" g

“好吧，就從你開始吧！ ”( ?3 V/ K# Q; a4 P0 ?

那首領指著一個僧人說。於是，幾個唐人圍了上去，抓住那個號啕不已的僧人，把他綁在柱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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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饒了我吧！饒了我吧！ ”( F  V6 k& X' E

一個唐人對準他的嘴巴，把一雙又粗又大的金筷子塞進去，把他的嘴撬開。嘴被撐到最大限度，那個僧人甚至連聲音也發不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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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張只能發出嬰兒般的嗚咽聲的口中，涎水滴滴答答不斷流下來。3 {6 A3 w" u  a. V" i% I4 w% L

“至今為止，你有三次把飯粒掉在桌子上，卻聽之任之，沒有撿起來吃掉，是不是！ ”) y  p1 m  C: h. b7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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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首領又說：“所以，你必須喝三杯。”, e! E5 M3 b4 Z

於是，另一個唐人取出一把裝有長柄的鐵勺，從大鍋裏舀出滾湯似的黏稠銅汁，朝著那僧人的口中灌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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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不少恰好灌了三杯。% D; z$ y1 v6 g& g% z

從僧人的鼻孔、兩個耳孔裏，說不清是熱氣還是煙霧的東西冒了出來。

不久，僧人排出了鮮血淋漓、又黏又稠、倣佛是熔化的內臟似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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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間，又一個僧侶被拖出來，綁在另一根柱子上。- R0 k( h% t4 q4 w, w6 |- @

“你在最照寺掃院子時，居然不加小心，一共踩死過七只螞蟻。所以你是七杯！ ”$ [/ {! t+ {+ n) I

於是，這名僧侶被強灌了七杯滾燙的銅汁。* J$ f& L8 E! `3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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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有打死正在吸血的蚊子的，有掐死虱子的，都被逐一問罪。僧侶們一個接一個被綁到柱子上，撬開嘴巴，灌入銅汁。

最後．輪到壽惠上人。6 i  a9 D# r& ~. Z4 `4 N8 P

“你在十九歲那年，看到過一位年輕姑娘，心中生了茍且之念，是不是？ ”

那首領喝問。" u+ M+ A2 K, @0 J' v- r; q- K8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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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是還沒出家之前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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壽惠上人剛說完，便有人用金筷子撬開他的嘴巴，灌入熔化的銅汁。. F% F, M  B9 k%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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僧人們的耳朵、鼻子裏，都泛出了煙霧，發出燒焦一般令人作嘔的氣味。壽惠上人也在痛苦地掙扎著。; U# _  U1 S; r6 K% {" y! _

實在慘不忍睹，忍覺終於按捺不住，“哎呀”一聲，情不自禁喊了出來。- Q  [  q9 C9 Q( P2 V, M

“咦？好像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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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瞬間。唐人們圍住忍覺藏身的岩石，發現了他，將他帶到首領面前。' W+ j! k# e0 r/ y2 D; P( P
6 T9 ]( {, |! ^* x, S
“ ！你還活著。雖說你早晚還是要來到這裏，但現在還沒到時候……”

說著，首領的嘴角露出了得意的獰笑。9 U% S; l# U9 F, V1 E
5 I# M6 U, T# T6 C
“哈哈，我知道了，是這裏的人把你喊來的吧。是誰喊你來的？ ”! a$ k9 U6 w3 t  G1 W" F. ~6 d

這個問題當然不能回答。只能緊閉雙唇。

“那么。你也喝點嗎？ ”那首領說。" C- B0 f3 o5 i% f+ P# q7 R: B

忍覺“哇”地大叫一聲想逃命，然而卻無從逃脫。最後如同其他僧侶一樣，也被綁到柱子上。
9 k& @$ L9 F: F# v* _, t
嘴巴被金筷子撬開來。
1 r0 w' `! J' \- y. `8 P& c0 o
“來呀．味道好極了。快喝！ ”

唐人說著，把熔化的銅汁灌入忍覺的口中。

燙得忍覺幾乎昏死過去。

正在苦苦掙扎時，耳邊傳來壽惠上人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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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是我把這人帶來的。忍覺，趕快睜開眼睛！只要醒過來，你就可以逃離這裏！ ”

聲音漸漸遠去。

周圍的風景逐漸變淡，越來越模糊，終於看不見了。6 [% @) `/ W% j8 O  Z
" W! X8 B3 f0 Y& D" b  O+ v7 F
“沒用。就算逃得了一時，日後也要把你抓回來。一定．要去抓你……”$ q# Z5 o+ o, w, E$ p$ R3 e- p

首領說話的聲音，也漸漸地遠去……
' j6 B: M# P6 U
終於。忍覺清醒過來。

五8 v  a0 W+ ~( x: F
) T% Z( \3 N1 s% w! p
“可是，這也太不像話了。”博雅說。/ N7 u2 Q/ s0 A1 _. l# ^; s) i
9 c8 v8 I* v' H
“人嘛，只要活在這世上，總會有不小心踩著螞蟻的時候吧。掉落飯粒會有，見到美貌的女子便怦然心動也會有，如果說這也是罪過……”
5 R! w) }8 L' f; y3 \( S$ ~
“那么。這世上人人都難逃法網，個個都是罪犯了。”

晴明道。6 q6 k  e& C1 S5 T: D, j0 Q: @
8 O& t" e: X5 T; V1 `* m( b& j5 b
“結果呢，結果怎樣了？ ”博雅問。7 E$ P$ z+ |1 ]
7 B" `5 p0 W! ]: ~( x
“你是說忍覺大人嗎？ ”
8 S! w' G4 V( v/ }1 z& o  W
“嗯。”* ~5 J- D6 v+ V# }

“忍覺大人知道在地板下發現的骷髏是壽惠上人，正是這位壽惠上人與其他僧侶死後在某個地方遭受著可怕的折磨……而且，希望有人去拯救他們。現在所知道的就只有這些了。”. \! @7 \6 k8 Y; j1 c) t8 q
, \1 [2 E# j: Q5 N
然而。不知道該如何著手。

不僅如此，那個首領還聲稱，一定要來把忍覺抓走。
: x* X0 L. W! X+ Z+ ]: s
一想到萬一睡眠中被抓走，忍覺便驚恐萬分，不敢入睡。

就算相信這一切僅僅是一場噩夢，然而，那地板下面又為什么會有壽惠上人的骷髏呢？而且。自己逃走以後，壽惠上人又受到了怎樣的折磨呢？只要一入眠，也許就可以明白所有的一切，可是，睡眠已經成了一樁十分恐怖的事情。

“就因為這個緣故，聽說忍覺大人已經三天三夜沒睡了。”5 M- w6 J$ {5 @% z( d8 v% H1 C* k) g

“唉……”( ^# @3 ?" T& s8 Y' Q* Y

“因為實在看不下去，剛才最照寺那位名叫元心的和尚，趕到這裏來找我了。”

“既然這樣，你再不趕快行動的話，忍覺大人不是就要睡著了嗎？ ”0 M4 j5 a$ F5 s
! _! s$ q' `  Y. D$ R! J
“聽說每當昏昏欲睡的時候，他便念誦《心經》，讓自己保持清醒。”1 L& X1 u: L% {
9 S6 C3 `) H  @0 j3 C
“現在還不該動身趕去最照寺嗎？ ”

“是啊。但是去了之後該如何行動，我還在猶豫不定呢。幸好今天晚上你要來，所以我告訴最照寺那邊，說等你來後，和你一起去登門拜訪。”0 f# w0 q) B5 n& f

“我也跟你一起去嗎？ ” 　　“對。你也一起去。因為你常常說出我意想不到的事，幫了我很多次，今晚也是一樣啊。”. T  F* j$ ~2 }5 |
) R$ X- K" M% W, Q" Z; p1 ?
“今晚？我說了什么？ ”

“你不是提起永興禪師和骷髏舌頭的故事嗎？ ”

“不錯。可這又有什么關係呢？ ”7 a5 V0 P# j9 P- h
* v; [: s+ M3 ]- `* M/ K  p
“總之，博雅，這話咱們在去最照寺的路上再慢慢談吧。你說得一點也不錯，是該動身了。”
% I* w4 e) j6 b- R0 T
“嗯。”

“去嗎？ ”

“去吧。”
6 P4 z7 H2 s' R) c2 c
“走吧。”9 M; I7 v; i" d- N
: p0 n8 h: t' b9 ]
於是，事情就這么決定了。
* d9 ^% Q# p* o0 S2 @( A
六$ Z+ U  F9 f1 i) A* L6 {

“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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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著，兩人已來到最照寺的山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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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門敞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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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門之後，沿著石階走上去，上面另外還有一扇大門。門內就是正殿。2 S5 y2 G5 L  g2 h4 [8 _

“怎么了，晴明？ ”博雅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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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仰望著黑漆漆的、聳立在古杉木之間的山門。6 Z5 f4 C% `: k) M+ ?9 |0 t
$ r5 N. i0 M  ^3 |, k6 h
“聽那位來找我的元心和尚說．山門這裏應該有人迎接我們啊。”5 {# o, X' h1 I% H+ D, g+ ^

晴明低聲說著，穿過山門，登上石階。
0 G# W& N( t' p. j( N4 U
博雅緊隨在晴明身後。  e4 E+ N$ g  a% R5 V. Z' b! Y
8 ?- K3 K: S" Z5 J& S
左右兩側，古杉的枝葉覆蓋在頭上。

石階的中央，月亮的清光恰好投落其上，好像照出一條小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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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沿著石階來到大門前，發現這裏的大門也敞開著。  R% j( I8 r" Y( }3 Q
6 P# H( I) i4 [
四周沒有任何人影。
9 j1 f# V% Z8 B# S
跨進門內，依然沒有人的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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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著庭院方向走去的晴明，突然停下腳步。$ j" R: @6 H0 W0 e- s

“怎么了，晴明？ ”( \7 G5 I" o% _+ P
1 `3 S6 F& X/ X7 R
博雅壓低嗓門問道。, ]2 S% K/ M% E8 G
, ^6 y6 P4 r$ B7 `( R+ \; U
“有人來啦。”* T, a- F' T% e3 X2 L2 X8 U

晴明倣佛私語似的說。

只見正殿的陰影處，出現了幾個人影，正在朝著庭院方向走來。

一個，兩個，三個……共有五個人。1 o! x: v; O8 B' D( [% R. u

四個男人是唐人打扮。一個是身穿僧衣的男子。

身著僧衣的男人，右手被一個唐人打扮的男子牽著。2 G( D  `: W: e6 i) Z' E( C

走在前面的唐人似乎是領頭的，正朝著這邊走來。0 e8 f( v* C; }, `2 q
& Q( T# j5 K! X9 V
“你看得見嗎？ ”晴明問。* K, M8 s: b: K5 s* y/ k8 M

“如果你指的是向這裏走來的五個男人的話，我看得見。”博雅回答。
! ^, G) n7 ]3 l, [2 T. \/ B
仔細一看，五個男人在月光下，個個都全身發著朦朧的青光。透過領頭的男人的身體，依稀可以看見跟在後面的男人的身姿。由此看來，這些人似乎都是不具實體的存在。

“都是陰間來客呀……”

晴明低聲說著。+ e2 G( E' m! e; g; ~3 F# t* g

唐人打扮的男人們走過來，在晴明跟前止住腳步。+ Q* U# ~1 Y# a6 p0 F: E( ]& L: C

“咦，在這種地方，居然還有兩個人呢。”

一個唐人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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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人沒有睡著。”

“他們醒著。” 　　幾個人紛紛說道。

“你們牽著的就是忍覺大師吧？ ”晴明問。

“你認識這和尚嗎？ ”  y9 ?& D5 q" N

站在前面、首領模樣的唐人說。

“那么果然是他啦。能否請你們松開他的手？ ”& f' N2 @7 v$ j7 C: g

晴明語調平靜地說。: F7 k: J3 U1 P8 o7 \: D
2 J1 ^0 Y! I& X' R. @
“這可不行。待會兒還得讓他飽嘗滾燙的銅汁呢。”/ B. o9 ]4 r6 a1 @4 V) R" Z' {' [
" p( e. O+ T  H( V& ~
“請放了他。”, K- J' I- L8 i# k

“再礙事的話，連你也一塊帶走，讓你也去喝銅汁。”
8 w' O" S' w+ M/ p, F- Y
“你們想試一試嗎？ ”3 y, M4 Z* ^2 c; ?
5 K' B) w+ @7 V! S" l3 S
晴明絲毫沒有畏懼的神情，微微地笑著。  n4 F5 J- W! y5 m3 \/ D
9 Z3 o# v+ Q0 o& z! R1 z% l
“哎呀，煩透了。幹脆把這兩個家夥也帶走……”
2 ^: l9 D$ C, W! r
那首領說罷，嘴裏念念有詞，伸手指著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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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你怎么會睡不著呢？ ”; Z" M, N  l3 `- Y% I5 E

“你這一套，對我是不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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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完，那首領的臉上露出憤怒和驚訝的表情。. C3 W4 B2 d8 N

“好啊，原來你是陰陽師！ ”

他大叫起來。2 K6 Y7 F/ o* _* C9 [/ t; y

晴明不回答，只有一縷若有若無微笑浮現在紅唇邊。" X! G/ D$ K3 r' K4 C
5 O# C: x( s1 q4 O
“算了，今晚姑且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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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首領說完，“呼”地一下，他的身影淡了下去，消失了。3 [/ q$ C. e: [5 p8 x. D
5 x, w8 c3 p8 g4 @! I& }! j$ d, C
接著．另外三個唐人的身影也漸次消失，倣佛溶入月光中一般。- w; C7 |# {8 H
7 E5 T5 z% s8 M% |2 b
留下來的，只有忍覺一個人。4 e; b; P+ o. O' }  w& V
( `9 ^0 r3 e& `8 n2 P/ L  J  q
“您一定正在什么地方睡覺吧，能不能麻煩您給我們帶路？ ”# c9 v, p* N! t( M6 g  U& p! b) w) c

聽晴明說完，忍覺緩慢地邁出腳步。+ l1 L7 Q) |0 e0 Y
) [/ R4 ]0 `7 l6 d. U: u! n
七/ z' G) [/ j' W  J
6 q! D6 @8 v6 C7 b* P
“好。那就開始吧。”

說這話時，晴明人在正殿裏。“0 `3 D3 i  G0 E  W# U, b
; n9 {* G6 x& V/ A
在巨大的阿彌陀如來像前，晴明、博雅，還有忍覺、元心四個人坐在地板上。

晴明和博雅並肩而坐，與同樣並肩而坐的忍覺和元心對面而坐。

四座燭臺上，點著四盞燈火。6 j1 W% h( Q' @0 i$ e3 J3 k6 A7 {
% y: ]% F- z6 z; ?6 J6 J
四人的旁邊，是正佛阿彌陀如來像。對於晴明和博雅而言，佛像在右側，對忍覺和元心而言，佛像則在左側。

對面而坐的四個人之間，放著一具骷髏。

放在地板上的骷髏，臉朝著晴明的方向。
. u! H( h! X- U* L9 P
約莫半刻（古時將一晝夜分為十二時，配以十二天幹。其四分之一叫做刻，約相當於現在的30分鐘，故半刻大致等於現在的一刻，應為15分鐘左右。）之前，晴明和博雅將正在熟睡的元心和忍覺喊醒了。2 J; n* Q6 |! ?% w8 ^  j
  V6 i/ `/ Q9 O& n+ O8 h# p/ K4 J
其他僧侶也在熟睡，但晴明和博雅只叫醒了這兩個人。之所以沒有喚醒其他僧侶，是因為無法分辨他們究竟是被唐人施了法術，還是處於自然的睡眠中。既然唐人業已離去，讓他們繼續睡下去也無妨。- }% e* {2 H2 Z
2 b+ O  O, p# F. {! o
總之，晴明和博雅先叫醒元心與忍覺兩位，四個人再一起來到正殿上。+ z( y- ?7 n; n; [
0 e0 E- o9 Z8 R+ [
忍覺清清楚楚記得自己在夢中為晴明所救的情形。

忍覺說，本來正與元心一起念誦著《心經》，漸漸睡意襲來，實在忍受不了，終於昏昏睡去。5 o# o+ t4 ~$ T6 H

剛一睡著，唐人就在夢中出現了，正當自己要被他們帶走的時候，幸好晴明與博雅及時趕來了。2 g8 R) M0 F# u* z8 \
( [3 h' k! x- u) I# ~; H
“那好——”

晴明依舊坐著，從懷裏掏出一張紙片。) D% x* d4 ~5 S- E5 R
- `5 I: P0 F4 u) H" F4 V* O
又請元心準備好筆、硯和墨，提起筆，在紙上寫下幾行文字。

——是咒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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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做好一張咒符，晴明把它放入面前壽惠上人的骷髏裏。5 `1 W; e9 |' F% t# m
9 F9 A0 g/ K7 b" P$ M1 _
“總而言之．下一步該如何行事，我們就向壽惠上人請教吧。”% }4 X/ z) r6 G6 u6 {1 U' x- t# w! s
0 }. O6 b% K) F. t6 U
晴明說罷，便握起右手，然後伸出食指和中指兩個指頭．將指尖放在骷髏的額頭上。

口中輕聲念了兩三句咒語。

“啊！動啦……”& g2 z) P2 N; u. o0 {
9 W8 s- A% B; N  H7 K& v
博雅小聲叫起來。, I7 ~% S' g7 r9 n! J- ]* J1 H
5 I2 `& S% S" W# [$ l
注目看去，原來放在骷髏裏面的咒符在微微地顫動。1 J. h1 p7 t4 f( E7 Z6 l( Q% }

沒有風。
1 V8 y; ^$ M1 h+ b) l/ h9 p1 x
沒有一盞燈苗在搖曳。3 F( @) [  r( v% y, i% `0 H2 D

然而，骷髏裏面的咒符，卻開始顫動起來。( N3 K' \. _" G1 r% }% {( l

隨著細微的顫動，咒符在骷髏裏發出聲音來。
" V, e9 M& G* N6 ^% v3 v8 X
“這、這是……”
( q7 k1 N6 }& e8 p
博雅驚呼出聲，看了看晴明。　　“壽惠大人是把咒符當做舌頭，在說著什么吧。”
  I+ g8 U0 S" @7 U: N
然而，在博雅聽來，那不過是紙張的顫動聲而已。仔細傾聽。那聲音的確像人在說話，但要問到底說了些什么。就完全聽不懂了。: F8 Y: k1 R2 ?$ y" e* ?

然而，看晴明的樣子，似乎那是清晰的人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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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好像是在回應咒符的顫動聲，或問或答：“後來呢……”2 _6 \" [) O- s5 r3 L8 u
2 n" x2 m0 M1 i
“原來是這樣。”% z7 m3 O4 |8 E0 l" A& I0 J

“那好……”( v* N2 n- B  I5 p/ k. A2 M
, k$ T) t3 n! ]( K$ p
交談在繼續進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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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在什么地方呢？ ”# e/ Y# |5 V  {. w: E
, v9 G6 ?: F& d' ?
晴明向著骷髏問道。

咒符倣佛是在回答他的問話，像舌頭一樣，顫動了幾下。* u2 ]. W, p3 j$ k$ @& T0 T

不久，咒符停止顫動，晴明也不再向著骷髏發問或者點頭示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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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收回放在骷髏額頭上的手指說：“我搞清楚啦。”& ]" _: i8 f0 H2 ^% {% N

“你搞清楚什么啦？ ”忍覺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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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剛才他們要把忍覺大人帶到什么地方去。”8 t, s/ p4 I( v; E
& m7 E' C3 |; V+ X4 R' s  |
“要帶到哪去？ ”( G0 W3 M6 B+ |2 m
+ s' a  G* x1 U
“藏經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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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經樓？ ”; [* k) ^, s0 ~8 f

“貴寺藏經樓的角落裏，有沒有一個約莫這么大的金色壇子？ ”- d8 ?( [# \' H) B. I!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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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那壇子怎么啦？ ”# r9 h' C: ]& d7 ~) b7 p$ C
) Y  l8 Z, Y( \% z3 ?
說這話的是元心。" ]2 h  O+ z1 _% o6 S*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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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能不能請你把那壇子拿到這兒來？ ”

晴明對元心說。& `6 d- ?8 H; E) h2 K/ \! c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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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會兒，元心抱著壇子，回到正殿。( D4 v- H5 S* F$ r
: _: g! P2 C  O) ]
壇子放在骷髏的旁邊。# h  n3 g' w: q& c% M
! Z! T: R8 e7 O3 v1 u
壇子足有一抱大小，表面涂著美麗的金色。: T% C- ]; R$ K' |0 I" K! P

這個壇子似乎是在表面涂上金色後又燒了一次。

“您知道這究竟是什么壇子嗎？ ”) |" ^3 J- C/ x* S( D9 |

晴明問忍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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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是常道上人創建本寺時，從東大寺拜領的禮物。”忍覺回答。
7 f- k+ `$ O9 ^0 S
“其他還知道些什么？ ”/ a" h& }8 T2 x3 b  L. f+ T* [4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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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 K( I$ k2 w+ H9 H( A;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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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這壇子是從前大唐使用的東西。”晴明說。& D* D2 B. n, h8 @
2 [5 k; \+ \1 o) q
“是嗎？ ”9 x; B, b( i9 w4 f7 |

“聽說是空海和尚把它帶回日本的，曾寄放在東大寺，後來又傳到貴寺來。”. H6 x  f5 V  ]& w* X# F0 y

“這些事情，都是這骷髏……壽惠上人告訴你的嗎？ ”

“正是。”5 n$ J6 l0 x; G5 k" W$ G7 Y/ c

晴明點頭，然後又問忍覺：“那么，您知道這壇子以前在什么時候、曾派什么用場嗎？ ”6 ?& q* _3 b8 X+ F

“不知道。”

“據說是長安某個道觀的懺悔壇。”

“懺海壇？ ”

“本來是放置在寺院或道觀裏的壇子。修道時，若有一些妨礙修行的雜念，就可以向這個壇子傾訴。比如，偶一失足犯下了不便告訴他人的罪過，或者無法向人訴說的秘密之類，只要對著這個壇子輕聲訴說一番，便可得到解脫，繼續潛心修行……”1 K. l  e0 d9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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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壇子先傳到東大寺，再傳到最照寺，一來二往之間，大家都忘了這壇子的本來用途……”- X  ^! ^4 l1 a& D! S' J* A3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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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M# k; J% G8 x) S! d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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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再也沒人來向壇子懺悔自己的罪過。不知從何時起，這個壇子只得自己出來尋找懺悔罪過的人，再把他們帶到這壇子裏去。”  `/ L" L5 z! T& I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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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壇子竟然具有這種力量？ ”# L. F5 X5 s% L% U- f: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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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是空海大師親手挑選的壇子，在大唐曾經年復一年地吸收了道士的懺悔，來到這裏以後，這壇子又日復一日地聆聽念誦經文，所以不知不覺中，便蓄積了這種力量吧。”
3 }% }$ l" c5 y
晴明抱起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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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我是答應過壽惠上人的……”

說罷，晴明將抱在手中的壇子摔在正殿的地板上。

壇子轟響一聲，破碎開來，碎片散亂在地板上。, F1 G& t+ J' k( e- G7 `7 o  a

“啊呀！ ”; k* m/ J7 N$ @) Q; T' t

“啊呀！ ”

忍覺和元心同時大聲喊叫起來。

從破碎的壇子中，大量的血流出來，地板都被染成了紅色。這壇子裏本來連一滴水都沒裝，這究竟是怎么回事？難道是從壇子的碎片中流出來的嗎？更加不可思議的是，壇子碎片的內側，居然畫有一些圖案。0 ~; i$ R) C  ^0 e4 J. j& \

借著燈光把碎片拼起來一看，原來畫的是建在深山裏的一戶大唐式宅院。% {+ ]8 b2 h! p  W  l

“就、就是這房子，在這裏我……”1 Z+ Y# [. p' q# y) q& ~% ?- N

望著地上拼起來的圖案，忍覺驚叫起來。# V) r3 M" N  g. N3 m

仔細一看，只見圖中畫著許多身著大唐衣裝的男人。. ?2 q* s! ]0 {2 D/ ]) c
* C4 j3 [. U; Q' }6 V. x/ [. m, d
“就是他們。他們把我們……”
! y% X4 H& p: H, G
唐人中，有幾位手中拿著長柄鐵鏟，正抓著罪人模樣的人，拖到宅院的前庭去。
  R2 a. j2 _* o* p- S$ |
庭院一角，畫著燒得火紅的大鍋，裏面大概是滾沸的銅汁。" ^0 r, ^( _2 c+ p

“啊呀，這、這可真……”- {% C% r4 [1 i3 y

忍覺結結巴巴，也說不出什么來。
6 S' z$ j: g% V" N; D
“都怪這口壇子，怪這幅圖畫呀。”
2 O1 O2 u. j" Q; _6 O+ _0 h4 T
元心輕聲自語。

“如果方便的話，能不能把這個給我？ ”

晴明問忍覺道。/ v9 `# g# V! ]. A
# w8 X/ S: a* z5 b) C4 b
“這口摔碎的壇子？ ”5 ?4 u" A1 i/ D8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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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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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點頭。

“這可是空海大和尚從大唐帶回的壇子啊。雖然已經摔碎，仍然是上乘佳品。
( H7 E4 M7 Q! q8 b+ l9 h7 ^
也許，曰後還可以有什么其他用場……“; R3 a- M4 }, M2 O1 {: {

“當然奉送，敬請收下吧。”

忍覺垂首行禮。/ @4 {; x" \% D( |1 h/ U

“萬分感謝。”

晴明謝過之後，看了一眼博雅，心滿意足地說道：“博雅，全虧了你，今晚才可以圓滿解決問題。現在回去的話，大概還可再一面賞月，一面喝上兩三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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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6 11:53 PM | 只看該作者

一" w; P* ]9 Z0 T# r# @0 N: B
. a* Z) Y; L2 d
從晌午起，兩人便一直在喝酒。3 ~2 |! M( b. O! Q$ p
0 ~7 ]2 Z$ g  q$ r! R
那是在安倍晴明宅邸的外廊內。兩人就這么席地而坐，源博雅右手擎著斟滿酒的琉璃杯，面對著晴明。
$ U( Z$ k- z0 T, ]! @  M
晴明纖細的右手手指中也擎著一只琉璃杯。$ r# F9 g" E  m* M( ]

那是異國的酒杯。來自胡國。

十來天前出梅，季節已經進入夏天。
' }- j4 I4 J3 J: p$ J. ]& s. I
時值文月，即陰歷七月月初。9 a& H* \% D4 L1 z1 q
( V3 h2 R! U$ S" h! J
強烈的陽光照射著庭院。6 A# H4 D3 Z' c8 k( m0 u' U

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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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端坐不動，博雅的脊背上也已經滲出了汗水。! x2 o0 Q5 k' g'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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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中茂盛的夏季花草，已經高及人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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桔梗、女郎花已經開放，但遠不及雜草勢頭強大。庭院的景象倣佛是將山野中鬱鬱蔥蔥的一部分，原封不動地搬移到了這裏。- H5 ?$ L/ P! }, a' F+ Y8 M" N2 ?

每當風掠過花草，便會送來灼熱的青草氣息。' A0 l& G, N2 m6 |( v, P$ M5 i

太陽總算開始從中天西傾，但距離落山，還有很長時間。2 t! N" z1 w& `) i* U!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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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隨意地套著件白色狩衣。: _# O# t" l2 Y5 Z2 A# j* }. j$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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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靠廊柱，豎起右膝，拿著酒杯的右肘支在右膝上。5 W% N) o6 n) c4 R-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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額頭上也罷，頸脖上也罷，都不見一滴汗水。! c% r+ h4 D( K5 P- l% s

晴明纖細的手指拿著琉璃杯，那透明的綠色充滿涼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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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之間的地板上，放著一個瓶子。- V2 Z8 P; ?' @1 e8 I& g& u

還有一只盤子，盛著撒上鹽的烤香魚。

兩人正以香魚下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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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你不熱嗎？ ”博雅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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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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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將杯子從紅潤的唇邊挪開，說道：“這還用得著問嗎？ ”8 j8 q) ^+ T2 F9 f7 Z.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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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一點都看不出你感覺到熱的樣子。”

“看得出也罷看不出也罷，熱總歸是熱的。”% C/ _% Z  f+ R+ x; D& i2 m$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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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一臉若無其事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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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能夠保持這副樣子，就讓我羨慕啊。”4 U6 B, z* y- {5 ~5 A9 V# N0 p" V

博雅說罷，挾起香魚送進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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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香魚啊！ ”$ h- R! ~3 O/ ]* I. ~

博雅一邊嚼著松軟得從骨頭上整片脫落的魚肉，一邊說道。7 t9 U; W) \$ _3 }9 K. v6 }+ a-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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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鴨川河的香魚。”

“哦。”, Q1 ^/ a: `8 V' v9 f$ J' l$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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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養魚鷹的漁夫賀茂忠輔剛剛送來的。” 　　“哦。就是發生‘黑川主’事件時那個賀茂忠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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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那個幹手忠輔。”; g: t5 D/ {9 X( S3 D5 J&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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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忠輔為什么沒事送香魚來？ ”6 q4 d. ^0 V0 D- {9 z

“自從那次事件過後，他一到時節，總會送些香魚過來。不過，這次還有別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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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的事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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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是非我不能處理的事情嘍。”. |/ a7 B* j3 B4 X/ g

“難道忠輔那邊又遇到怪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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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怪事倒是有，不過不是忠輔出事。”

“那又是誰出事了？ ”

“是忠輔的熟人，篾匠猿重。”$ \$ c) a' Z; c* q

“篾匠？ ”7 b5 O" o- l. x, p/ g( k+ Y/ W& i

“他進山砍竹子或者藤條，再編成籃子、簸箕之類，拿到市上去賣。本來名字叫重輔，因為身體輕盈、擅長爬樹，常爬到大樹上去割藤條，所以一來二往大家都叫他猿重了。他本人也喜歡這個名字，也以此自稱。這些話都是忠輔告訴我的。”1 T! k! {. E) r: n- n% g2 W" [

“那么。怪事又是怎樣的呢？ ”2 u  `# R. p* E) ]7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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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忠輔說，事情是這樣的……”

晴明開始講述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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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 l- c2 z$ k' f(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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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家住在鴨川河畔，距法成寺很近。! ?7 w  K  B* p;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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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河水難以漫過來的土堤上搭了一間小屋，與妻子住在裏面。6 b9 q- Z+ Z8 H" g+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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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日砍來竹子割來藤條，編織成各類器具，再拿到城裏去賣，勉強可以糊口度日。也經常編一些魚簍子和裝魚‘鷹的筐子，送到賀茂忠輔家。

第一次碰上怪事，是在六天前的夜晚。4 J, M- R# v% }& ]; _/ u7 M

因為有事，夫妻倆去了一趟大津。事情就發生在回家後的當天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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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回家途中，為了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夫妻倆發生了口角。0 u1 o( w6 T! e. ~+ }" {' D

他們到大津去，是為了賣捕魚用的魚筌。/ S4 c  l$ E: z" e

那魚筌，是猿重費盡心思自己設計制作出來的。7 J; E2 X; @- N/ Z# U; M3 f9 b7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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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用竹篾編成筒狀的簍子，將簍子腰部編得細細窄窄的，入口處卻很大。同時，再編一個小小的竹篾筒子。不是簍子。而是兩端都有口，是名副其實的筒子。不過，這個筒子一端開口大另一端開口小，呈漏鬥型。0 j+ v; G4 S4 ~! a+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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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把它嵌入剛剛編好的竹簍腰部狹窄部分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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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竹篾筒子的小口朝裏，大口朝外。" K9 g4 y" @; o/ z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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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口的尺寸與竹簍腰部的狹窄部分大小相同，恰好可以嵌得嚴嚴實實。( N! }* _+ q' k0 y& i5 ]

然後，在竹簍裏放入蚯蚓、死魚等誘餌，沉到河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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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么放置一個晚上，第二天清晨從水中撈起時，裏面便會有許多鯽魚、鯉魚、河鰻，以及雜魚、蟹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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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有些漁夫也使用類似的魚筌捕魚，然而猿重精心編織的籠子顯然要好使得多。

於是，家住大津、平日在琵琶湖捕魚為生的漁夫們聽到這樣的口碑，都紛紛來訂購魚筌。

猿重只是為了在鴨川河捉魚養家糊口而想出這么一個點子．這籠子也只供自家使用，然而忠輔覺得有趣，便也開始使用猿重的籠子捕魚，這竟成了普及的契機。

“這玩意兒可真好使啊。”, x' u( a$ e; j' A7 X/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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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津的漁夫們從忠輔那裏聽到有關猿重魚筌的傳聞，便都爭先恐後地希望自己也得到一個。3 E- Z, A& m6 O! j$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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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夫婦倆便是去大津送貨。  y! ^' r9 I/ K3 O- C3 _

回家途中的口角，是妻子先開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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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幹嗎把什么都告訴他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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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抱怨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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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不僅賣籠子，而且連獨自精心發明的籠子編織法也教給了大津的漁夫。

妻子正是為此而埋怨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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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你想想，就是要瞞也瞞不住呀。看到我編的籠子．只要手多少有點巧的人就可以倣造，隨便多少都能編出來。”) r: N# h4 e; A8 C7 H1 B#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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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雖這么說，可你也沒必要連編織方法都告訴他們啊。”

“你可別這么說。一來他們都非常高興，再說我們不也賣出了好價錢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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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

一直到鴨川河橋上時，兩人還在爭論不休。　　當晚，兩人分床睡了。, }8 k' x+ ]4 S. d% ?- ~8 e- v

就在這天晚上，一位不速之客來到了猿重的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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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已經睡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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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4 B6 y3 e8 R)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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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恍惚聽到外邊傳來呼喚聲。+ p2 O& N( W: v1 B.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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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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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來自小屋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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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黑暗中，猿重睜開眼睛，只見細細的月光從挂在小屋門口的草簾縫隙中鑽進來，照在小屋內。5 ~- _, k$ ?5 u4 g0 L+ Y# |0 w

“喂．猿重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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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就是從草簾外傳來的。2 Q5 d3 R( j% c0 q/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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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有人站在門前呼喚猿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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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揉著惺忪的眼睛，站起身來。' Z' X* u& u+ m; y

似乎依然半睡半醒，頭腦昏昏沉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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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上就要衝走啦！ ”' [- o+ ~; H2 v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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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聲音說著。; A6 K- L& y. W+ ^- g

是個男人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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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管的話，馬上就要衝走啦！ ”

這聲音猿重以前從沒聽到過。

掀起草簾，只見月光下站著一個男人。身穿印著碎花、襯有內襠的和裝男裙褲（形狀略似裙褲．肥腿．長及腳踝。穿時將上衣束在腰裏。現多做禮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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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來！請快一點！猿重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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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站在門口，左手被男人伸出的右手拉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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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衝走啦！要衝走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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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男人牽起猿重的手就往外走。" \) a* g  c$ ]/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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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是什么要衝走了？而且這跟自己有什么關係？猿重很想問個明白，可不知何故卻說不出話來，感覺喉嚨倣佛被什么東西堵住了似的。好像有泥土、小石頭或是其他什么東西堵住喉嚨一般，發不出聲音。7 Z& A+ A& g& z+ ]3 m; e5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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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衝走啦！要衝走啦！ ”. [6 ]+ m5 V2 T8 N' L

男人心急火燎地拉著猿重的手匆匆走著。

沿著鴨川河，順著河堤朝下遊走去。! v4 O9 k% L3 n" M2 `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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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分明。

河水聲從黑暗中傳來。+ W# Q, v. h8 p; C

不久，眼前出現了一座橋。

就是白天猿重夫妻走過、架在鴨川河上的那座橋。* p' H7 k! v9 L2 g  t. e2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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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花橋——這一帶的人都這樣稱呼這座橋。( \0 P5 q3 T- Y+ t1 O5 Z$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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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來！到這邊來……”+ F7 d/ V* U  p: ?

男人拉著猿重的手，在月光中上了橋。. ?! I9 z9 ~9 e" t4 f* U. S

猿重跟在他後面。

“要衝走啦！馬上就要衝走啦！ ”

男人口中不停地喃喃自語。# m5 B. O# j4 s3 v" m1 n

走到橋中央，男人突然變了方向。2 b1 }9 L! G) r, t+ o9 A0 t4 T6 I7 y

向左轉——; H- F8 o$ m# Z5 t% k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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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拉著猿重的手，朝上遊方向的欄桿走去。$ U( g( g( k$ D& Y,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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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來！就是這裏。”& ?! I- m' }2 p-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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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越過高高的欄桿，縱身跳下河去，手仍然牽著猿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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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的手被一股強勁的力量牽著，眼看就要掉下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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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幹什么！ ”1 h. ~- }9 b+ U5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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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邊忽然傳來一個女子高聲呼叫的聲音。  f0 e" ~5 F3 R/ S2 J- W!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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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險！ ”

一個人緊緊地抱住了猿重。6 G! \$ D- q$ G3 F! X6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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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過神來一看，原來那女子正是自己的妻子。而自己的整個上半身已經探出欄桿，正從橋上俯視著下面黑黑的河水。差一點兒就掉到河裏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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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尋死嗎？ ”

妻子責問猿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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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額頭不覺大汗淋漓。5 S0 \  Z9 P, f0 [% ~$ Y: [, W4 A

“不、不是，哪裏是尋死呀。剛才有個男人來訪，我是被他一直拉到這裏來的。”# M5 Q4 f) ?5 V' F, k( E7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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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臉色蒼白地說著。) Y- F) h0 |* Z0 [. Y' o8 B2 ~4 e9 ^

“你胡說什么！你一直是一個人呀。哪有什么人拉著你的手？ ”2 A. e6 r( H4 H6 b$ H

“這不，你看，就剛才那個男人還和我在一起……”! b# B9 @! K" $ M+ X- O

“什么人都沒有！ ”妻子說道。

妻子告訴他，事情原來是這樣的——睡在床上的妻子，被鄰床的丈夫起床的聲音吵醒了。1 B% {" }8 v( `& l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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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

她喊丈夫。7 r" @9 `5 H# p& l8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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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丈夫似乎根本沒有聽到。9 s4 w/ w, g7 n  G3 f$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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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會兒，丈夫便掀開挂在門口的草簾，走到外面去了。

起初，妻子還以為丈夫在外面養了個情婦，肯定是要到什么地方去跟女人幽會。  n1 K9 L0 z% d6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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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便決定在後面跟蹤。

跟著跟著，發現丈夫只是獨自一人順著河堤朝下遊走去，不久，來到了白天從大津回家時經過的那座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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丈夫走上了那座橋。. r. r7 _6 v: V: g# G- f$ j3 y/ Z! G2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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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橋中央時，丈夫突然改變方向，打算躍過高高的橋欄桿。; D) M6 g% `: r( x0 F9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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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為了白天的口角，丈夫也不至於尋死呀，然而，如果躍過欄桿掉到河裏，那他就必死無疑了。4 K! k& L4 |6 |4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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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妻子急忙大聲呼喚丈夫，丈夫才醒過神來。" P' L, ]! `' \0 b0 ?# P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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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妻子的一番話，丈夫不禁毛骨悚然。8 O6 q# K8 c: h9 `+ Q2 i( V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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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怪事又發生了。; f# u; ?; D$ m3 ]' }; K1 x1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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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猿重睡在床上，感覺妻子從床上爬了起來。( J; I. g6 n0 e2 h9 x( S, ]/ r(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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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去茅廁吧。可是，又覺得有點不對頭。1 p& j1 H4 S5 f! s- G3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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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廁在外面，直接走出去就可以了，然而她卻站在草簾門前說：“是……”9 \$ b% G' o* R. b* F/ }9 T4 L7 A

好像在跟誰說話。

直到這時，猿重依然處於半睡眠狀態，頭腦尚未完全清醒。當妻子走出屋外時，才猛然醒過神來。+ t: P1 |3 I) L9 r  O( D3 j6 J! w* R

他想起了昨晚自己遇到的事。

於是，猿重趕忙從床上爬起來，追趕著妻子來到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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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門外已經不見妻子的蹤影了。4 N6 B  D9 U  t  X. Y

妻子已走到河堤上，還在急匆匆向前趕去。

借著月光，可以看見走在河堤上的，只有妻子一個人。4 i' L& s" w8 k; x8 B'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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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左手向前伸出，似乎被誰牽著手，一個勁兒地朝前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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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是在走路，然而速度卻快得猶如小跑一般。/ ?7 x  y$ E. t+ l1 ~$ L

猿重暗想：會不會——會不會是昨晚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這次又發生在妻子身上了？昨天夜裏，自己的確聽到了男人的聲音、看見了男人的身姿，然而妻子卻說沒有聽到任何聲音，也沒有看見任何人。與此刻自己親眼目睹的情景一模一樣。2 r7 i1 c) f5 g8 I

也許，妻子現在正聽著誰的聲音，看著誰的身影也說不定。而且，她可能確實感覺到有人用力拉著自己的手吧。

猿重想追趕妻子，然而，卻兩腿發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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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自己不知道真相，自然會毫不猶豫地去追趕妻子、呼喚妻子。0 s, z2 o9 K( q7 G/ B# G2 ~* j) c+ w3 x

可是，自己已經從妻子口中明白了昨夜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9 S( N3 L0 o1 w&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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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的模樣顯然不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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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夜裏拉著自己，想把自己拖到河裏的那只手，恐怕現在正拉著妻子的手。( P. u4 G6 @0 I8 @' R& F- L

一想到可能是某種可怖的鬼怪或是妖異纏住了妻子，追趕妻子的念頭幾乎不由自主要消失了。- N+ x0 g+ v0 z& a; M& ]& S

正在躊躇不決時，妻子的身影很快越去越遠了。$ ~0 J' f6 u: @

到底不能扔下妻子不管，這個念頭還是佔了上風。猿重奮力追上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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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的腳步很快。0 G8 t# B( ?! x/ L2 W! g. _0 v) R

好不容易要追上的時候，妻子已經走上了那座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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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趕緊加快腳步。# x% D. M, ]: p6 V% d* O/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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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的腳剛剛踏上橋面，妻子已經到了橋中央，正要躍過欄桿。: |! {$ t7 _/ h* d8 p(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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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 ”

猿重大聲喊著，一面呼喚著妻子的名字，一面飛跑過去。

聽到猿重的呼喚，妻子渾身一震，回過神來，然而，上半身已經探到欄桿外。

猿重衝上前去．從背後抱住了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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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被重新拖回橋面，發現救了自己的就是丈夫，當即依偎在丈夫身上。* Q/ X9 G" l6 p. {; q1 J+ {. e, p

身體禁不住微微顫抖。, m2 Z; i2 X5 b! q* K% H1 `: V' Z

她似乎已經明白在自己身上發生了什么。. X% c" j' _# x1 M9 U& H1 o! ]* @1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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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小屋，聽了妻子的說明，猿重知道昨天夜裏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一模一樣地在妻子身上重演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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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來找妻子的不是男人，而是女人。

這天夜裏，妻子聽見有人喊自己的名字，掀開草簾門一看。一個身著藍色窄袖便服的女子站在那裏。+ f' |4 p# _: f+ S2 z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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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快點去的話，就要衝走啦！ ”8 c4 J) N9 ?* g* H* N+ {)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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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個女人說。+ S; \# U( G+ i$ B, {4 D) x

“來來，快點啊！到這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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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女人拉起妻子的手，舉步便走。

妻子還在睡夢中。( _! _( L- m5 V9 v6 g-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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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走得太慢，所以沒趕上。今晚得加快腳步了。”) \, _5 A- o4 N

說完這話，女人便疾步走去。, R9 L( u3 Q' I/ n& l

如果不是猿重及時趕來，妻子就像昨天夜裏的猿重那樣。險些掉進河裏就此喪生了。

次日——夜晚降臨，猿重和妻子都沒有睡覺。- V6 X3 |5 M9 t  H' |0 c! K6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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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邊放著砍竹子用的砍刀，地爐裏燒上火，為了不至昏昏睡去，兩人不停地說著閒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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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子夜時分——“喂！ ”& B: g  W( V) K* x: v: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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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 ”3 Z; ^; \, m) c) p1 S! ~+ Y-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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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外響起一男一女兩個人的聲音。5 ~/ X6 S- h2 t: z- A8 |0 Y

事後兩人交談才知道，原來猿重只聽得到男人的聲音．而妻子則只聽得到女人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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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來呀！ ”

“出來吧！ ”

兩人的聲音分別傳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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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不快點，就要衝走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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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要衝走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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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吧！把這草簾掀開吧。”

“掀開吧！ ”

“掀開！ ”! h. ]! n1 F1 b" f7 |$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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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簾！ ”

猿重和妻子，倣佛要相互制止對方的顫抖似的，在地爐邊緊緊地擁抱在一起。

猿重右手握著砍刀，咬緊牙關。牙齒還是禁不住打戰，發出格格的響聲。  D0 N% \) t% _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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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掀開草簾的話……”

“我們沒法進來呀。”. M  G" C. }/ k- m4 v  P

“請快點開口說：”進來吧！ “‘”請快點說吧！ “: b! l: B2 c+ I,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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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然的話，我們可要自己找人口啦！ ”# }3 ?' O3 o1 c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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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自己找啦！ ”7 l: @  u3 G! d4 M9 {/ E.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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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未落。對方似乎開始行動起來。

兩個人似乎左右分開了，一個往左，一個往右。小屋外左右兩側都聽到了類似腳步聲的動靜。

腳步聲停止了。6 _9 p9 f# K+ H# x* Z" R) B% b

“是這兒嗎？ ”

“是這兒嗎？ ”2 M5 [0 ]6 c5 w$ g( d'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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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當話音傳來，釘在小屋外側的木板便發出嘎吱嘎吱的響聲。/ ~1 _* D8 F3 C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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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兒太狹窄了吧？ ”/ X& h( N2 R' H" p

“這木板只能挺到四天以後。”3 b2 x: u! a7 M( r' G6 i; T( N3 h

“刮風吹走它吧！ ”5 S( |  i$ l" e0 y, s" x& m7 K

“嗯．吹走它！ ”" g/ S( X, X9 H  `

“吹走它，我們就能進去了。四天以後就行了。”& q* Y3 j: m6 n/ k! }$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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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四天以後就來不及了。”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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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Y* Z1 S' Y8 b0 G! j
" F. a$ e, z3 y0 Z
兩人的腳步聲又回到小屋門口。

“喂，猿重大人……”
9 U# y; ?/ H5 Q) A3 a
“夫人……”

“請開門呀！ ”
' R$ r5 F# v4 ]/ ?5 k! K3 g
“請開門吧！ ”

“快說一聲‘請進’吧！ ”
- d4 D" @, h* M) k3 Y" o0 j
“快說一聲‘請進’吧！ ”; C9 w, F+ A, U% f

“不然的話，就要衝走啦！ ”
- e  b1 `, x/ W4 W0 d! b
“不然的話，就要衝走啦！ ”# k  F& \& w0 {% v* w) h

兩人怨毒的聲音持續了整整一夜。
. U+ A$ L  r3 B  Q# K% H7 m4 Y
接下來的第二天、第三天夜裏，都發生了同樣的事情，猿重夫妻終於忍受不了，到朋友賀茂忠輔處來商量對策了。3 F- T- L1 w  j0 w0 T6 P2 C

三
+ C+ S3 u! ?( X. a
“所以，今天忠輔送香魚來的時候，順便告訴我這件事情。”
, [0 M. i; {! l3 p( \" f5 {
晴明把事情的經過講完，太陽已經快落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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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斜照在院子裏。, A5 M# Z2 D1 o+ ^1 Y. Y

雲朵似乎在快速地飄動，影子也投落在庭院裏。
- C/ Y6 f1 `# i! y0 C- m* S. C
“原來是這樣……”

博雅點點頭。

“可是，為什么這一男一女兩人進不了小屋呢？ ”3 W; W8 `5 y4 g  M* t& H
) M  l  d, @$ S  d% b
博雅又問道。

“房屋的墻壁，其實原本就是一種結界。對於毫無緣分的東西來說，是輕易進不去的。如果猿重夫婦與這一男一女之間有著某種強韌的聯係，那就另當別論了。+ k6 X( |- j; D' E; I3 H0 g
+ S7 D% D* c5 p4 J6 i' b
假如不是這樣的話，只要裏面的人不說‘請進’，或者不將門窗洞然大開，那么即便是妖物，也並不能輕易就進得去。“" V2 M; ]8 [9 l3 w" e% H0 H
+ U) c+ a5 y! I* }9 l" M5 I( f
“噢。”  N( |* ~8 M7 C$ i
2 Y- x# u4 ]+ c( ~/ e, i
“不過，要是妖物的欲念比現在更加強烈的話，遲早總會闖進去。”
0 M2 n4 u% f* {6 I" E. X. u# a
“唔。”) E6 N6 K0 }# e" `3 X

“看這情形，恐怕今天夜裏就很危險。”

“不是說四天之後的夜晚嗎？ ”

“那就是今天。”
  v, U- G/ ~1 `' G7 S! _
“唔。”3 c. t/ d$ l) L9 {+ h) j

“今天夜裏大概要出事吧。”

晴明不無憂慮地說。
/ u- [' n% ?  E1 Z7 f
“出什么事？ ”3 {" ~% X; Q& b: U0 \

“這個嘛……”& o9 R( W3 n9 y
% l( M0 N. z+ A; [+ ]% K# m
晴明仰望著天空，不知何時，天上已經濃雲滾滾，自西向東流去。1 p9 G! T5 `)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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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朵遮蔽了陽光，周圍變得昏暗起來。! N8 O+ b) [/ g% z9 e! A2 |: o
  e: f1 P- N6 E) f
起風了，庭院中的花草吹得沙沙作響。5 T1 U% B/ Y. ]
( z/ W! L- T/ Z
“晴明，你是怎么回答忠輔的？ ”' m+ p! ^7 ^  X: v. D1 c
: \/ C. l0 Q" A: y: u
“承他經常送來鮮美的香魚嘛，雖然不知道能否辦妥，但總要去一趟的嘍。”
/ G. X( L2 Z& P, ^
“真去嗎？ ”. I3 H" \; [' h) c6 C" i. }

“嗯。”. E) H" r! c( ^# S
+ Y8 }0 i6 n0 {
“什么時候？ ”

“今晚。”
: \5 i, G1 Q2 V. f
晴明仰望著濃雲越來越多的天空。　　“博雅，你打算怎么辦？ ”晴明問。) n3 h! r) E3 Y; N# P! _/ }
  r$ C6 Z. H0 E. o. [/ d9 R1 s5 B
“哦……”
( X2 u5 @3 }% a9 h" \/ m
“去不去？ ”

“嗯。”) Y- u4 N/ R0 @! A; x
% ~( ]5 B1 g1 j! h4 _
“去吧。”$ w  E% [* Z7 M7 o) F
& P' u' ]3 d; W0 b
“去吧。”
4 ^; k8 v- a+ o( t
於是，事情就這么定了。

四9 I% [0 w" Q$ u! W! g& U
$ }5 L3 y0 t& A- w6 {. C
晴明和博雅由忠輔領路，來到猿重的小屋。6 P+ X  M8 E/ _3 k0 u

周圍已經漸漸黑暗起來，河灘上的草迎著風左右搖擺。

不僅是因為已到黃昏時分，而且因為厚厚的雲層覆蓋了整個天空。

“看來，暴風雨要來了。”

博雅話音剛落，一滴猶如小石子大小的雨，砸在晴明的臉上。

忠輔將晴明和博雅介紹給猿重後，便匆忙返回自己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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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受寵若驚。! ]1 B7 W8 x8 `0 n
, E# ^! G7 \: G& V
晴明親自光臨小屋，就已經足夠讓他誠惶誠恐了，更何況連殿上人源博雅大人也一起駕到了呢。
5 ^' q/ G- g% B$ ]. E% u
而且，兩個人都沒坐牛車，是徒步走來的。3 j4 W) i+ c4 ?; E, y
; X4 O0 I4 n1 y$ @
由於“黑川主”一事，猿重已經從忠輔那裏聽說了有關晴明和博雅兩人的事情，然而一旦兩人真的站在眼前時．猿重連話都說不出來。( S! l) }. i) @4 w* W% V

晴明一走進小屋，便在地爐前坐下，從懷裏取出兩個木制的小人。
! M$ R1 S/ L5 r' {6 f: p
他把一個小木人拿在左手，從地爐中撿起一根燒殘的木炭，在上面寫下猿重的名字。而在另一個小木人上，則寫下妻子的名字。

“那么，請兩位把自己的頭發給我幾根吧。”, P( Z" g% x0 w+ i/ R1 f1 ~

晴明接過猿重夫妻二人的頭發，將它們分別扎在小木人身上。猿重的頭發扎在寫有猿重名字的小木人上，妻子的頭發則扎在寫著妻子名字的小木人上。

“另外，你們身上穿的衣服能不能隨便撕一塊給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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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和妻子當即各自從衣服上撕下一小塊布條。好像給小木人穿衣服似的，晴明將布條裹在小木人身上。

從猿重的碎花裙褲撕下的布條裹住猿重的小木人．從妻子窄袖便服撕下的布條裹住妻子的小木人。' E- J, j) k' q( E+ Z
' \" B# j: G/ B
“好啦，都準備妥當了。”晴明說道。% N& K2 H# y1 F( }4 i/ a6 u4 m

“這樣，就可以平安無事了吧？ ”/ ]# _8 @9 f6 B% s$ r: M% F2 g  E- F
3 b. E9 h) v; b& t- Q
猿重忐忑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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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不要緊了吧。不過我另外還有一點擔心。”2 M8 Y0 N- T# 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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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話音未落，便由遠而近傳來一陣地鳴般的低沉響聲。) ]4 G; E# B. U7 V# O2 @

這響聲逐漸增大，隨即，猛然響起暴雨猛烈敲擊小屋的聲音。/ Y2 Q1 L/ Y% ~6 O# ~& W, A; X; x
+ [4 s0 T5 z# m% o3 b
小屋周圍的草叢沙沙作響，開始劇烈地翻滾、起伏。8 |+ w9 u: n8 U8 W+ f$ j2 m# A

“是暴風雨！晴明，暴風雨終於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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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大聲說著。

“生火……”- r  x$ r. e7 [  j8 f. E7 i2 J"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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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一說，猿重連忙把準備好的木柴放入地爐裏，點起火來。　　木柴起初冒著青煙，不一會兒就劈啪作響，熊熊燃燒起來。

“這種晚上，它們也會來嗎？ ”* a: Q4 n2 V7 k! A( c

猿重驚恐萬分地問。4 U9 v3 e5 }# }' H

“肯定會來。”) _% P) ?( x0 r- t* W" |

晴明把握十足地回答。8 s/ s& e& ~5 b! T; Z) b: ?

“來吧，博雅，把準備好的酒拿出來，乘那兩位還沒到，我們先喝上一杯，邊喝邊等，怎么樣？ ”

五+ ?5 s6 D( r8 I3 ^, R
7 \9 o- g! ?9 i- d; v7 n( R4 a
他們在喝酒。

圍著地爐，晴明、博雅、猿重，以及猿重的妻子，四人一起用素陶酒杯喝著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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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狂風暴雨愈加猛烈。1 M1 k# Z9 ^2 {; T/ ^+ O
2 l2 n9 V+ V% D: }0 b" O* z
鴨川河的流水聲化作隆隆巨響，從黑暗深處傳過來。1 }8 h& S: H2 E' J5 t5 |4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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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塊的岩石竟被濁流衝走，甚至可以聽到河流中岩石相互碰撞而發出的砰砰聲響。1 D3 b) ^- r7 K. a# Q% N+ B! p

閃電不時從天上劃過，接著，便是地動山搖的雷聲轟鳴。

剛才憑借著燈光才可以看清晴明和博雅的臉龐，當閃電劃過的一瞬間，兩人的面孔便從黑暗中浮現出來。' j. t1 J9 Y, K2 z! \
8 W7 M; |  h- |/ I9 V
“真夠厲害的。”

“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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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壓低聲音示意博雅噤聲。

猿重夫妻頓時緊張起來。0 I. r9 b  e0 I  R0 t0 x% \8 a

“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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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平靜地說道。! R7 t' i8 ~) g5 X  {2 U% Z

倣佛應聲而至似的，一個低沉、可怖的聲音隨即傳進來。% r6 f: f# Q3 d

外面似乎站著什么人，牢牢堵住了門口。* e! w5 g' l' ^# E2 Q% W$ j;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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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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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

混雜在暴風雨中，可以聽見細細的人語聲。
8 k1 k, i4 Q1 W# {# v7 y  O
猿重和妻子哆嗦著縮成一團。0 Y$ ~5 h- E; i" g; i

“晴明，好像有誰來啦。”博雅說。

“呵呵。你也聽見了？ ”2 K3 U5 R  q  E" |6 }" H

“嗯。”
4 q% M8 [9 S+ k; f0 i$ w$ Z% z
“是這驚天動地的喧囂，使你的心也跟著一起激烈地跳動起來了吧？ ”

“我可沒有激動啊。”0 w. u! }7 Q- _* Q5 p$ M  a. b$ U

“只是一個比喻而已。因為你的耳朵能夠分辨出笛子和琴類那微妙的音響，所以才能與這驚天動地的喧囂相呼應，這才分辨出那門外的聲音。”: j! O9 q0 `1 c0 l
4 K* _5 x8 v. M- `$ v; h* ?
“猿重大人……”6 r0 i9 ]& X4 N7 V1 A. R

“夫人……”, l% Y; P2 a. l- J6 _( q

在晴明說話的時候，門外面一男一女的聲音不斷傳來。* d  W5 X! |# M, J1 t3 z* \+ p
6 C! t1 f6 |! o* O7 v! d% h
“不快點走，就要衝走啦！ ”9 n) I- n3 Q! t& T$ P! m
% Y$ J$ I3 z/ q( T; |4 K
“馬上就要衝走啦！ ”7 G# V% W- K. E

“來來。快點吧！ ”

“來來。快點吧！ ” 　　倣佛是應和著這話語聲，一陣更為強勁的狂風將小屋屋頂掀了起來，隨著一聲巨響，一部分壁板被撕扯開來，猛烈的風雨立即傾瀉進來。  ]& w2 I. }# _"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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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打開啦！ ”
+ a1 ?# S; N8 x1 T, J' B
“就是上次咱們說的那個地方。”  D! n3 c/ |$ O- N1 Z

屋外響起兩人喜悅的聲音。! K/ T9 n! j7 E* e5 B
# R& v) a- U1 V- m7 h
“快對他們說：”現在就出去！ “‘晴明對顫抖不已的猿重和他的妻子說。

“是、是……”  c2 ~8 v. M5 E3 v

猿重臉色蒼白地點頭應道。0 v; r0 @+ J7 d7 _; ^5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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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現在、馬上就出去！ ”( X( [! y/ d8 F& I# ^0 A6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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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的聲音近乎哀鳴。- ?0 h( _; b( F7 p& o2 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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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上就出去！ ”

猿重的妻子高聲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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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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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4 I; V& Q+ V$ p* R0 V0 v

“那就快快出來吧！ ”

“那就快快出來吧！ ”4 C% W* h) m1 c. {0 X0 A" {& `

聽到這裏，晴明走到博雅的面前，說道：“你把這個從草簾縫中遞到外面去…$ F% g+ y  b7 L, E

…“

晴明拿出已經準備好的兩個小木人，交給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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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b6 L6 S' T0 ?0 _
# ?" F/ S( O  W& B# S$ Y
博雅接過小木人，撲到草簾前。

一邊把小木人從草簾的縫隙中塞出去，一邊透過縫隙觀察外面。
# K% \& V' @! m
一道閃電劃過，站在外面的兩個身影在黑暗中浮現出來。" b( w7 B! V  d! B" \
; y+ F% T2 Z  E4 V; U" v* ?
那一男一女全身承受著猛烈的暴雨，得意揚揚地露出笑容，這幅情景牢牢印在博雅眼中。# ]6 R3 x* T# s" S

兩人的身影消失了……% T4 I" p' O) \: A# q% i" s;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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倣佛被搶走一般，博雅手中的兩個小木人也消失了。1 V; z* D% q$ K, ?7 A- V

“來得太好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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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得太好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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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聽草簾外傳來兩個人歡喜的聲音。

“快走吧。”0 Z6 {& a) L9 h# j3 k4 B)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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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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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已經距離小屋很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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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們追上去吧，博雅。”晴明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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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冒著這么大的風雨？ ”

“咱們得看看接下來會發生什么事。”

晴明既沒戴鬥笠也沒穿蓑衣，撩開草簾便衝到外面。# b8 C2 _/ U: X" z

“等、等等……”
2 G# _& A! k$ i- X  s& B3 d: q# N
博雅隨後也跟著衝了出去。$ o  B6 L9 m( D/ E. w

雨點不斷地敲打在身上，兩人當下便全身溼透。+ Z! ^7 O; J* I$ p/ o. H
  Y0 _8 J" i3 I1 N( C3 U
“不用擔心。我們還會回來一趟。”% M3 q8 ~5 @8 |$ p$ d- b) e

晴明對著小屋裏面招呼一聲，然後在暴風雨中疾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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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緊跟其後，淋得像只落湯雞。

漆黑的夜色，伸手不見五指，只能聽見天地的轟鳴聲。( Q: g6 ?, Y" K
0 c5 {8 Y  U+ @+ @9 F* f
暴雨。4 U8 I8 D5 m0 u* i2 p4 w& I
3 t* w1 P! F2 ?* S' w
狂風。

滔滔的河水聲從黑暗中傳來。

黑暗中，博雅分辨不出東西南北。3 U0 t- J) Z' r/ e

“晴明！ ”4 u% V, t0 P7 P& I) r  p& E
3 N& G5 p" e: c3 G
博雅高聲呼叫。

“博雅，我在這裏！ ”7 z" g2 [" @* J. [; G. [- p: V
9 J  u3 l! R  h9 n
晴明大聲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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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走過去，撞到一個人身上。

原來正是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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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抓住我的衣服，跟著我走。”: P/ q# r7 O2 c" w0 `( N
3 a& f8 S* v3 ?4 e4 i/ R6 v
博雅抓住晴明的衣服，晴明再次邁開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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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著河堤，應該是在朝著河的下遊方向走著，然而．博雅不敢肯定，已經完全暈頭轉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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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們快點走。”; ?+ @. B3 ]1 \

晴明加快腳步。+ u7 P4 k4 V: P0 j& j1 R4 O
/ f: D& E, Z# o, t
雨點敲打在身上，讓人感到渾身生疼。簡直就像在水中行走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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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上就要到碎花橋了。”5 _$ ~) @5 t1 K
# u( |  C% X1 F. x) @9 k& `+ ]
晴明說完，停下了腳步。% z3 r$ ]0 G9 v8 D6 k

“好大的水啊，博雅……”& s! K: v* k" f

大概是在說河水，然而博雅根本看不見。

“這就是橋了。”

“橋？！”+ l; ?* s" H- r3 J( L/ d4 I) p2 I  |

什么都看不見，只有狂暴的風雨聲在耳邊呼嘯。河水滔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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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兩個人走上橋了。”- w. G  X8 w! q$ t
* `; r& C7 }, S
晴明把眼前看見的情景告訴博雅。9 b* g" `  M; r) X/ d: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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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這河水太大了。這樣下去的話，橋可堅持不了多久。”晴明說。

“可是，最近好多年，不論多大的洪水，這座橋都沒有被衝垮呀。”! m8 U  X; q4 _3 B) {! q/ P-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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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大聲說道。( ?( c* _8 h. k- O  |3 g& z9 \

“那也就到今晚為止啦。”: L  F0 E1 s1 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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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剛說到這裏，不禁低聲驚呼：“啊，橋晃動了？！”

“博雅，橋要被衝垮啦！ ”5 G, O5 A$ K  @, M6 j3 U+ r
0 c* {5 \* ^' N; G6 }
話音未落，只聽吱吱呀呀、嘎嗒嘎嗒地，橋被衝毀時發出的聲響傳人博雅耳中。- H+ q$ d; u! d+ w

這時——一道閃電從天上劃過，眼前猛然一亮。

剛才還是漆黑一團的世界，一瞬間浮現在光明中。

“啊！ ”1 w3 D& c6 O0 ]

博雅看到眼前的景象，不由倒吸一口涼氣。

那是一幅異樣的光景。

博雅看到一幅讓人魂飛魄散的驚駭場面。
0 l4 X+ q" ]! R* D
博雅從前所熟悉的鴨川河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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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所熟悉的鴨川河，是一條河床寬闊、河面分成好幾道細流、向下遊潺潺流去的美麗的河。8 L+ }' f. U/ x" R9 _) u3 ?' e. W+ C
% ~; }" A, o9 w: ?
然而那條鴨川河，現在已變成一條大得驚人、只有一條河道的黑色濁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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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水一直漫到兩岸河堤的頂部j 翻滾著比人還高的浪頭。如同屋子般大小、黑瘤一般的巨浪一個接一個地撞擊著橋身。$ A7 y# L  ?  K% Y8 Y
, V, z5 O, E+ N" {* ]
水漫過橋面。

受到水勢的衝擊，橋身開始傾斜，橋面中央部分已經扭曲。0 B$ K+ i5 _+ U8 X: o. O/ X9 W

從靠近橋中央的欄桿上，不知是有意跳下去，還是不小心摔下去，一男一女兩個身影正向著下面的濁流掉落下去。3 H/ E# @7 h6 o! p$ o' J5 R

“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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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博雅驚叫出聲時，這景象已經消失在黑暗之中。宛如巨石落地似的雷鳴，轟轟隆隆響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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橋崩潰時的聲響，令人驚駭地在黑暗中回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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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站在風雨中。

不久，這聲音從他的耳邊消失了。

“晴明——”
5 g: h! F+ j) t, o
博雅呼喚晴明。6 `3 M- ^( r/ G( ]2 l4 c

“博雅，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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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道。( p; K2 S+ I  b- Q$ L
5 q9 s$ P# I! X
六- R6 n: z, L: G, y; r" @
4 W0 ]& q: a3 u5 K
“其實啊。博雅……”  u& a  x  ~& t% D  Y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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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坐在庭院的外廊內，和博雅一面喝酒，一面說：“‘碎花橋’這個名字，便隱藏著破解秘密的鑰匙呀。”, n; g+ ]: \! z3 Z
0 N1 P" ^, b: M0 \8 V6 r7 x! U# P
這是在晴明的宅邸。6 T7 i, D, _2 Z*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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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個暴風雨之夜以來，已經過了三天。' n4 q) w6 R* l/ c

今天，風靜雨息，夜空中挂著一輪明月。‘“什么鑰匙？ ”博雅問。

“就是祭河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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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河神？ ”

“嗯。”

晴明點了點頭，開始述說起來。! M+ h( G5 a) l' G* ^- N  f  t9 b

從前，每年到夏天發洪水時，架在鴨川河上的那座橋便會被大水衝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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橋被衝毀後再造，造好不久又被衝走。這樣的事情無數次反反復復發生。
1 U1 \/ O" \& i+ C9 {) p2 h
“一定有什么原因。”

天皇便把陰陽師召來詢問解決辦法。

結果陰陽師說：“要以活人祭河神。”

又說：“而且，不能是普通人。必須是身穿白色碎花裙褲的男人，才更合適。”* h  @( Z# q, g' F1 ]

一般來說，在故老相傳的陋習中，用活人祭河神時，以使用女子或兒童為多見。; F( t/ U2 r, {+ V9 H9 F8 A% b: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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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和兒童，在五行中屬土，如按五行之說，正是“土克水”，可以堵住水、支配水。; w/ U4 B6 O8 q4 K8 H" @.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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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那位陰陽師卻有意不照常例行事，說用一名男子祭神就可以了。! U, P+ h* z) Y. I0 J' ]

於是，天皇立即下詔：但凡有知道身著碎花裙褲的男子，一律不得隱瞞，必須立即舉報。9 N- B; W4 g+ k# V: K: g8 B' U  t- B

舉報者賜以巨額賞金。! B+ f/ X( n- g
5 E4 y. X9 s) d: u4 O- ~! ?' y
當然，即便有誰知道身邊熟人中有穿碎花男裙褲的。  N6 [! C$ ~( 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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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因為知道一旦舉報便是送他去死，自然不會去告密。
/ f8 T* `3 q# w) }4 o! }8 }5 ]
然而，卻有一個女人聲稱：“我家男人，愛穿襯有白色內襠的碎花裙褲。”

妻子出面把自己的男人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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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女人經常與自己的男人發生口角。; x/ r! c# r' w# h

於是，她便打算乘機把男人告了，還可賺一筆賞金。5 _1 h2 [: w. O# E, q  z
# E) K5 W+ L$ F3 q/ b0 X  E  H
“就算跟你生了十個孩子，可女人呀，說到底就是這樣一種東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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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人哭訴著。4 m2 ]5 J6 b+ S: c& b, q% x

這時，有人站出來說話了：“要祭河神的話，通常不都是用女人和兒童嗎？如果單是男人的話，還是讓人放心不下。同時再用一個女子祭神豈不更好嗎？ ” 　　那男人聽到了這話，說道：“如果這樣的話，就請用我的老婆來祭河神吧。我們夫妻倆情願奉獻性命，護佑橋梁。”& P) u  D# \& b" _' o6 S& Z

男人的懇求被採納了。於是，男人和妻子一起，被埋在橋柱下面，祭了河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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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以後三十年間，無論發生多大的洪水，這座橋都沒有被衝毀。
1 ?$ T; U: [% V0 {7 S# m! p
“但是，今年終於被衝走了。”

博雅感慨地說。3 z/ u5 e* X: d/ i9 r
  \# Y/ _# V" n6 j2 E- x* g
“那對怨偶是知道這件事的。所以，在橋被衝走之前，便四下物色新的祭河神的供品呢。”

“於是猿重和他的妻子被盯上了。”
  e/ ~% i. n, L
“正是。”

“可是，為什么偏偏是他們夫婦呢？ ”1 P+ P5 U8 q+ l9 o) d7 o
( _( [# J( w2 U: b; e9 e
“第一次出現怪事的那天，猿重和他的妻子不是正好一邊爭吵，一邊從那座橋上走過嗎？而且，猿重恰好穿著碎花裙褲。簡直是雪中送炭啊。”# C. I9 L2 f4 }/ L: ?6 h

“不過……”) B( o, H! E! o8 z" O( I
5 }; E& I3 H+ M+ w
“怎么了？ ”
2 J. c2 y4 Z# A, |/ @
“那對變成妖異的夫妻，本來都不是自願去祭河神的，可是一旦做了祭河神的犧牲之後，竟還忠誠地執行護佑橋梁的任務，原來也都是不錯的人啊。”. M/ M0 H& K) D  @5 l; M1 {% [
9 z0 E( y% Y! ^2 F8 V0 j
博雅說罷，喟然長嘆。7 Z" @2 |; R+ H9 V# i/ A; C

七
3 k$ j# R* ~, |2 i+ y
暴風雨平息之後的第七天，水終於退下去了。人們來到那座橋畔，橋已經全無蹤影，只在河流的左右兩岸，各殘存著一根橋柱。3 q& D  s  Z$ s+ ^8 J4 Q
! Z  v: G3 B$ M: V" w
為了重新建造橋梁，在挖橋柱子的時候，人們發現兩具已經化作白骨的屍體。

其中一具依然穿著碎花的裙褲。而且，據說在兩人早已化作白骨的手中，居然還各自握著一個小木人。

根據晴明的建議，就用這兩個小木人代替活人祭河神。埋在新橋的橋樁下。* Z9 t6 i6 @8 ^, ?3 A5 c8 J
' v9 ], a9 I! ?5 }
據說，從此以後，無論這座橋遇到多么大的洪水，都沒有被衝垮．一直維持了整整四十年之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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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中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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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

發表於 2007-8-26 11:52 PM | 只看該作者

一
8 I/ R& h) ~8 ~2 i
櫻花飄飄灑灑地凋落著。
7 n  D/ V% V; u  v0 p
黑暗中，無聲無息地，花瓣片片飛舞，飄落下來。8 W$ j8 H/ w# O
0 U$ H/ `) T& Q! ]9 I7 m: l4 m
沒有風。# P( \% t( ]: l% |+ w

花瓣因承受不住自身的重量而離開花枝，飄落到地面。+ Y, D" T- S# {, O# i6 t/ [

滿樹盛開的櫻花。
9 v7 I0 Y% k0 m2 ~) `9 N8 q
任憑花瓣不停凋落，然而仰面望去，滿樹的櫻花依舊不減豐姿，幹朵萬朵壓低了枝頭。5 G- Y: u" j; h9 p! v  u; h

蟠的花枝上空，高懸著一輪皎潔的明月。

“晴明，真是不可思議啊……”
# A+ r6 c2 _2 a5 q, S
開口說話的，是源博雅。2 R- T' U& `1 u( f# M
* c* g* S& j# g  {2 j3 Q2 P
“什么不可思議？ ”3 E1 l4 K5 h: ]5 l6 a* L' U

晴明低聲問道。3 e- u( c! V/ O4 C$ N0 L. P2 p6 }( P3 K* O
/ r' @1 G; r1 }7 `1 k
“就是櫻花呀。”" s- M( x7 h7 c; Y* X

博雅用陶然欲醉的聲音說著，舉目仰視著櫻花。% m1 t& I0 @; P4 L, G5 i

這是在晴明宅邸的庭院裏。

庭院裏有一棵高大的古櫻。/ Z$ Q+ ]; t1 }# O; `* g
) E. k4 E) b4 T3 x
尚未生長齊全的春草，星星點點地在地面上探出頭來。* T/ G8 K0 \6 |8 F' c* g- i. M

晴明和博雅在那棵古櫻樹下鋪了塊毛氈，坐在草地上。

那是一塊深藍底色、印有美麗的大唐風格圖案的花氈。) g) P5 X9 _, ^( m
4 L! `/ y, g7 G
它來自遙遠的國度——大唐。

兩人之間，靠近古櫻樹幹處，立著一具燈臺，臺上點著一盞燈火。6 G5 c; G+ `: v
% h+ i* @$ J& e  W/ P1 w  E
一只裝著酒的瓶子，放在兩人中間。

有兩只酒杯。

一只握在晴明的右手中，一只拿在博雅的左手中。
* o. Z; u# `4 ?( h, j
此外，沒有任何其他東西。+ a; X8 r# e/ V' t0 _6 C: T
. H5 W6 p  v! M- @, u* Q& j
惟有櫻花花瓣不斷飄落，積了厚厚的一層。
' Y3 ~7 v1 a7 k9 r% ~
藍色的花氈上、博雅的身上、晴明的白色狩衣上，都落有繽紛飄落的花瓣。, S' R/ N8 s9 b) K5 E3 M
  k! C* @: A" K+ T3 g% W# x' k
博雅手中的酒杯裏，也浮著兩片花瓣。
; p  g6 \8 I8 ]6 n9 z; S
就這樣無聲無息地，櫻花花瓣靜靜地飛舞著，從兩人的上方飄然落下。6 Y- [" P& D! W) s

倣佛積雪似的，兩人的身上以及周圍不斷地有白色的櫻花層堆起來。
) }* Z& z. |- a# {( w# x6 q+ q
“櫻花？ ”晴明問。　　“從許久之前，這棵櫻樹的花瓣便已開始飄謝了，然而，這枝頭上的櫻花，卻絲毫不見減少……”
( q4 T: }/ ?9 [% y. [
“嗯。”1 q7 n0 c% p$ F0 o1 n
1 Q& t- _7 k8 [
晴明的回答不冷不熱。! @' V+ j: R- Q1 P; r
! {% k8 i1 I# }
“簡直就像你似的。”/ e8 p; Z2 W4 q5 G7 I2 E4 G* j/ Z

“像我？ ”& ?+ c2 v1 j6 }/ ^2 K

“是啊……”

博雅將拿在左手的酒杯送到嘴邊，連同花瓣一起，一飲而盡。) X% i* E* T4 @* U9 _9 p; y% O2 d- U) W
" |4 I% f; K1 z6 b* K1 h# Q1 |- q  l; y
“我是說，人的才能——安倍晴明其人的才能，也像這櫻花一樣嘛。”

“什么意思？ ”
$ ^3 g) d4 f; }9 r" D0 O7 \
“即使什么都不做，你的才能也會自然而然地漫溢出來。”
& Z( O  q7 }0 w- g# c
“……”+ H0 A  f- I! F: u4 D: {4 n

“而且，無論漫溢出多少，你的才能卻一點也不見減少。”

“呵呵。”( S* H6 R& R. K; ]: t9 V

“就好像你的體內有一棵高大的櫻樹，枝繁葉茂，一邊是無窮無盡地花朵怒放，一邊是片片花瓣紛紛飄謝。”

晴明體內有一棵花朵永遠怒放而又不停凋謝，永遠保持盛開狀態的櫻樹。
; K1 o7 r' Y4 Y5 J- h
倣佛才能的花瓣越是不斷地飄謝，晴明體內的花瓣也就越開越多。

博雅用簡短的比喻表述了這層意思。

“博雅，世上沒有永不凋謝的花。”
. z# ?3 @$ b0 X8 \0 T( l
晴明把酒杯送到紅紅的唇邊，靜靜地呷了一口。) R3 j( F% j( H& `! C  @0 d' a

“花之所以為花，正因為它終會凋謝。”# P$ U- Y9 @1 Q' v! |- K+ w

“可是，在你的花枝上，我可看不出花瓣會全部凋謝啊……”9 @  B! [' r. N* l$ `; \

博雅大發感慨。/ b! M8 y9 ~0 _9 U2 h9 v( n3 U
) D( I: u, [, x7 Q: n  l0 c
晴明的嘴角浮現出一絲盡量不至於讓博雅感到困惑的微笑。

他倣佛是在享受夜晚的寒氣緩緩滲入狩衣的樂趣。

“博雅，今晚你來，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
7 G2 T8 G6 t% }: K
“對了，晴明，其實這件事……”1 C$ k! I# U! q* [
: ?) H0 K% s& {( y
博雅放下酒杯，說道：“藤原為輔大人，你知道吧。”

“嗯．他去年當上參議（當時官位依次為：太政大臣，左、右大臣，大納言，中納言，參議。參議是很高的官位。）了吧。”

藤原為輔，是前右大臣定方之孫，左兵衛督朝賴之子。歷任藏人、朱雀院判官代、尾張守、山城守、右大弁等，於天延三年（即公元975 年．）升任參議。3 G% ?( v4 j2 {: w, P- c
, k9 c9 H/ m8 _5 N' o! t
其年齡與晴明和博雅相差不多。9 ]) {1 l3 ?5 P+ \

“就是這位為輔大人，據說每天晚上都有人前來拜訪他。”
: t9 I. c: N, R
博雅打開了話匣子。
3 N# E; O$ _. R  [8 Y4 i9 d
二
( |1 o% s: S3 v3 ~
深夜——為輔在臥室剛剛入睡，耳邊忽然響起一個聲音。

“喂……”
* M# {: V  v7 }( z* i
是一個男人的聲音。2 ?8 A; H, H4 E7 t% s2 |
3 T: J% K  T8 H& _/ x
“喂。為輔大人！請醒醒吧。”
/ b' ]2 v4 y+ r
為輔睜開眼睛一看，發現枕邊黑暗中站著一個老人，身著襤褸不堪的白色便袍。
  o1 {  \) k' l( c8 e1 C
白發，白髯，滿面皺紋，臉上倣佛被強摁了一束稻草似的。5 _- f6 b& T1 y1 E$ M9 k* a6 s
# \9 g) N' y) L5 O( @
一頭白發猶如被狂風吹亂的茅草一般，亂蓬蓬地叉開來去。/ [  J( ]9 Q+ ~9 o' y* H$ a

“醒了就趕快起床吧！ ”
3 o/ w; k( o: f; N8 w
是誰？為輔還未來得及詢問對方是誰，右手就被緊緊抓住，上身已經被拉了起來。, i' \" X8 A4 p, W
& s* |7 @- H2 _$ E2 c, s
“來來，快點站好！ ”
8 n' B) G; j: v# B/ u" M
不可思議的是，為輔毫無抵抗能力。
* t$ l( z+ e5 \! |1 \( ~9 `, w. ]0 q
為輔按照老人的要求站起身來，老人牽著為輔的手邁步走了出去。
1 J$ z* }' e) K2 x! V
“好。咱們去吧！ ”9 V  ^6 r" |& w. m$ z1 l

他覺得這老人似曾相識，卻又覺得這張臉是頭一次見到。
. Q) R0 n8 o/ Y8 S" m0 K( v- j0 [
老人是獨眼。

左眼已經瞎了。8 J  W0 R* j; n) F/ T+ x, k' o& x
6 q4 H" d, z# R
走到外廊內，赤裸著雙腳就徑直下了庭院。

走出大門，又繼續向前走去。% c" j$ F+ S" t) Q- V3 A; k
% k0 P! K( [6 m) t6 o* m
心裏好像明白是在朝著西邊走，然而卻弄不清楚到底要去什么地方。
9 [/ t8 O7 L$ v
起初，赤裸的雙腳踩在泥地上時感到一陣冰涼，然而走著走著，便漸漸什么都感覺不到了。兩腳倣佛踩著雲朵似的，飄飄忽忽地不聽使喚。

也不知究竟走了多遠。
3 Q4 J# F3 [: Q8 F
前方忽然出現了一個紅光四射的東西。

“唉，總算快到啦！ ”老人說。4 C6 _8 ?9 K" v4 T. z

不知為什么，為輔突然開始害怕起來。
1 A+ T7 E* w" X1 X1 n, K; g
他很想從老人的左手中掙脫自己的右手，“哇”地大喊一聲逃之天天，但卻絲毫沒有力氣。雖然為輔感覺到那抓住自己的力量又輕又弱，然而一旦企圖掙脫，那力量便會自然而然變得極為強勁。; G$ {1 M4 ?7 L9 y+ w. Z/ q1 y

“你可沒在琢磨什么鬼主意吧……”( y; @; s& x: S4 w+ Z4 D
, ?; u. K* f9 C* `! c
老人陰陰地一笑，口中露出藍色的舌頭。. e5 t7 Z( M! J/ j

舌尖從當中裂成兩瓣。

為輔越發感到恐怖，然而自己的內心似乎暴露得一清二楚。萬一逃亡失敗，天知道自己會受到何等對待。於是，他只能就這么老老實實地任由老人牽著手。

紅光四射的東西漸漸逼近眼前。  K1 ]# k! U1 j7 [4 e( K% R
! ~5 A! F; D+ A
“來啊。這裏就是啦！ ” 　　走到近前一看，原來是兩根燒得通紅、足有一抱粗的鐵柱子。

鐵柱子牢牢立在地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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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輔，上去抱緊它！ ”老人說。* s% E5 z+ Y5 Z9 r8 f% n2 M% ^
1 Q7 H+ w( O, `
“抱緊這個？ ”
2 s/ \# a* y$ N! b" c8 `6 ]1 f
為輔聲音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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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根鐵柱燒得通紅，倣佛馬上就要熔化一般。假如真要抱住它，怕不要把皮膚燒焦，連肌肉也吱吱響著被燒成焦炭吧？而且，回過神來再看自己，竟然是赤身裸體、不纏一絲。究竟是從一開始就沒穿衣服呢，還是途中被剝掉了？為輔拼命回憶，腦海中卻沒有絲毫記憶。
5 x. Q  @( p, x/ h: d
“上去！抱住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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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聲音中增添了一份恐怖。0 B4 J, K% H" F$ F: _& x" k
( u7 }! ~$ x$ X6 S/ p, u% V/ n
雖然老人厲聲發令，然而那鐵柱子燒得通紅，根本無法靠近。% A: G/ A! z6 F9 M  [0 F, }9 v

正呆立在原地，背後有人猛地用力推搡了他一把。
  Z' I+ W+ p5 @+ ?" Z# L0 |: z- P$ ^
為輔身不由己向前摔去，跨出一步，結果剛好從正面抱住了那根燒得通紅的鐵柱子。

好燙啊！為輔連喊帶叫，直想朝後跳開，然而身體卻緊緊貼在柱子上，離不開。: o" N( o  M% s! k$ H

腹部、胸部、兩腿的內側、環抱著鐵柱的雙臂、貼在柱子上的右臉頰，任何一部分都逃離不開，全身都被燒烤著。
+ r& d- C) E  Z. a4 Z$ ^* f
為輔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

為什么自己要受到如此嚴酷的刑罰啊？他不禁涕泗滂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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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邊哭泣．一邊抱在鐵柱上。& D) k# Q& B5 I; g. Z4 z7 f. s

可以聽到自己的血肉倣佛已被煮沸似的，發出咕嘟咕嘟的響聲。3 E5 Y8 |9 ~7 {$ r7 c! x
- f& O- I0 |1 ?& w) i* ], G/ {
老人終於把他拉下來的時候，與鐵柱接觸的皮膚，已然整塊脫落。

“今晚姑且到此為止吧。明天再去找你。”老人說。
% E, m# B: i5 P8 E' X* H
明天？ “明天晚上，是那邊另一根鐵柱子。”7 y& H* |8 w. v+ c4 s. ~1 p7 A

於是，老人再度牽起為輔的手，讓他回到家中。0 L$ P- I- |1 O/ X5 h

三3 B  e8 |+ _5 n2 F5 A* d- T
; |. n, K) ^- q" Q& ]
“聽說這樣的怪事一連持續了三個晚上。”博雅說。
9 H# s6 j8 o" Y1 Z! @7 v) x
“三個晚上？ ”

“起初為輔大人也以為是做奇怪的噩夢呢。”
( H" U% t1 v% m, v9 _9 X, S8 G
早晨，為輔大人夢魘似的亂說起夢話來，家人把他喊醒了。0 D+ d. G# o3 H7 e1 m

“熱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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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燙呀……”

為輔在床上不停地呼喊、呻吟。0 K1 v8 w- d" i* p- o: ]1 z
8 b6 \9 w! O2 O/ x: ]* V
醒來後，臉頰和腹部的確覺得發燙，還火辣辣地痛，但是皮膚並沒有燒焦的樣子。

那么，他以為，一定是一場噩夢啦。
( e7 C3 M8 r$ V6 O
“可是第二天晚上，又做了同樣的夢……”
7 M+ l4 U! ^: @1 G+ s2 @+ E
深夜——他正在熟睡。

“喂！為輔大人……”
8 q6 C6 [6 ]" X1 {9 r4 [
又聽到一個聲音喊他。( k3 }/ {1 b+ x' s+ R/ ?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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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一看，昨晚的老人又站在枕邊。5 q7 c4 H4 u: D5 i6 Y% g  ~

“好啦，走吧！ ”  ?6 Z0 i% K% W8 M! z9 n* G
" k; b' `+ n1 N1 n
老人牽著為輔的手，又帶他來到燒紅的鐵柱子前，這次命令他抱住第二根柱子。! n/ ~) ]$ t( `* `8 M% z
$ |+ i! I/ W- @) _
第二天早晨，為輔又是在夢魘時被家人喚醒過來。
1 [0 f7 k# }2 i7 X; r$ D
老人在第三個晚上再次出現，這次又讓為輔抱住最初那根柱子。' V4 o* S  \. P2 I( y3 F) z2 I( M
$ Q4 Y  q2 f: t% u
為輔終於忍受不住，來到博雅的住所，說自己不明白為什么每晚都做同樣的噩夢。

“能不能麻煩您去請教一下晴明大人？ ”! k) ?3 g2 m8 F& Q. _) Z9 o, E5 G' h5 f: P
5 [# }6 ^) j6 n+ l7 k& |4 @3 a
他這么與博雅商量。　　這是今天黃昏時分的事。/ c+ j9 B. o9 f$ U+ I; ], `

“總之，好像就是這么回事，晴明。”博雅說道。2 X( `7 l3 X4 R
4 v( b/ l! K& s. ^" v* O& p2 C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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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抱著胳膊思索。( Q/ C% B/ H% g
4 T4 b' R1 k7 }$ d3 O/ z  Y
“既然如此，明天過了晌午就去拜訪一下為輔大人吧。”晴明說。, r" ~1 H4 m  S% E( c, d! |7 G

“你真的肯去一趟嗎？ ”* u9 d/ s. u/ O* ^
2 h; Q4 q9 P3 P" Z! X! _, ~
“嗯。”
" B5 y0 F* n( g; U# c
“那就去吧！ ”

“去吧！ ”; T3 E+ y! T: M! O" n& W

事情就這么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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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t! v9 K# N'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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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邊的人都已屏退，藤原為輔獨自與晴明、博雅相對而坐。) I1 m1 E. C'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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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是這樣，晴明大人……”

為輔將昨晚博雅所說的故事又重述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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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昨天夜裏情況怎么樣？ ”晴明問。

“晴明大人，老實說，昨晚又發生了同樣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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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上昨晚的話，也就是一連四夜，連續發生了同樣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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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不會是有誰，用魘魅或者蠱毒之類的手法對我施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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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輔一邊說話，一邊用溼毛巾敷在臉上。! R1 O4 P! i- g4 o+ T, \( 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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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看去，發現為輔的臉上又紅又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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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又是怎么回事？ ”晴明問。# a- v% A5 O: |

“啊呀．與其口頭解釋．不如請你們看看這個吧。”5 T' F, f3 y7 t. y$ ?% w9 x! Q" j-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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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輔站起身採：“我可要失禮啦。”

他解開衣服的前襟，將身體前面的肌膚，暴露在晴明和博雅眼前。
7 Z' `! B; S6 P6 ^9 ]: E
“啊！ ”# Q" z2 v5 d  s5 F

“啊！ ”# y$ i* G8 `2 ?

博雅和晴明不約而同地低聲發出驚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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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輔的前胸和腹部，皮膚已經燒焦，布滿了水泡，有些已經糜爛，流出血水和膿水。! h, s, y$ l& \9 H$ @1 m- c

“其實我是硬撐著與兩位見面，現在我是十分痛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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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兩位光臨，我才勉強打起精神來。“

為輔合上前襟，回到原處坐下。5 _) w/ ?9 V7 W: Z! ?- h! ]: t

“晴明大人，實際上並沒有燒傷，我的身體上也會出現這樣的變化嗎？ ”. w* ?. |- y7 Y& `9 g' k$ M6 U0 N" x

“會。咒，真的擁有這樣的力量……”4 N0 l" x. M1 t/ J+ ]& f  t

晴明頷首答道。

“接好！博雅……”
6 ^7 v. h! T' h# F7 l4 q3 [
晴明拋給博雅一個紅色的小東西。- @0 f2 x5 f+ w) P4 E9 D0 }- l

博雅莫名其妙，但還是伸手想接住晴明拋來的東西。1 m( q1 b% z7 c! Z

“那是一塊燒紅的石頭。”* N4 F- r( u, k6 h7 c3 T% f7 x. b) `
3 r) V( d, |, ?6 ~# P" G( i$ ^
晴明馬上接著說。

“好燙啊！ ”5 F( O" L$ F1 ]% @5 I* B9 J: k

在雙手接住晴明拋來的石頭的一瞬間，博雅大叫一聲，雙手將接住的石頭拋了出去。

石頭在地板上滾動了幾下，停在為輔的膝前。　　仔細看去，哪裏是什么燒紅的石頭，原來僅僅是一塊略呈紅色的小石子而已。

“怎么樣，博雅，剛才感到石頭燙手了吧？ ”
( O/ x: h$ {& ], c
“嗯。是燙手。”
* P. k# u. G' y1 B; v
博雅點點頭。

“這也是一種咒。”晴明說。+ B( |0 c  D) u. d' u
: I2 i: ~# ~* C! Y$ @# s
“原來是這樣。只要事先讓你相信是燙的，那么即使對並不燙的東西，你也會感覺到燙。”

“對。”

“就是說，關鍵是人心的問題嘍？ ”  ?6 b- b) A% m; u7 X

“完全正確。”

晴明再次點頭答道。$ }6 J8 n0 o. T/ F# r9 X

博雅在一旁略帶不滿般地撅起了嘴唇。
( z9 R( [9 u( L/ J
五
( z1 @  w$ Q9 T
夜，越來越深。' S' @) q+ H% J2 t) M' {
7 w; N8 V& d5 H
博雅依然撅著嘴，向著晴明抱怨：“喂，晴明，想來想去，剛才你那種做法還是不夠意思嘛。”
2 p7 |. X4 N0 U3 R
盡管聲音低得像自言自語，然而博雅內心的不滿分明表現在話音之中。5 w0 i+ N* B% J  r$ W

“為了那塊石子，害得我在為輔大人面前丟了好大的臉不是？ ”

“抱歉，博雅。”晴明說。9 ^2 }- A2 S( j: _9 b. \2 T! v

“你可以向我道歉，可是不要嬉皮笑臉地道歉好不好？ ”
+ U, h0 ?  F! L. M: n6 l9 `, j- Y
“我笑了嗎？ ”

“當然。”! J+ I# Z2 C* s* C( u6 c) f
$ @2 i! z- n2 x/ T: W/ Q: n1 {
確實如同博雅所說，晴明的唇邊看上去挂著若有若無的淺淺笑意。7 m2 u& y5 U0 A' S) F$ a' K, P
5 n" M: T7 t7 Y/ J/ l5 Q
“沒那么回事啊。”

“有。”
7 I4 `) |6 X* _  [. E
博雅又撅起嘴來。

這是在藤原為輔府邸的大門外。- R# d9 a) T/ o- B  E* C

大門附近長著一株高大的松樹，晴明和博雅正躲藏在樹後。: [3 v" e: V7 L

“別說了，博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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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捂住博雅的嘴巴。% s( p3 ~$ \: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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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正想說什么，晴明又“噓”了一聲制止他。( U8 ~/ m6 x& l; U

“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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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微動嘴唇示意。

然而，博雅的眼裏沒有任何東西，惟有高挂中天的月亮，將松樹濃濃的陰影投射在地上。
6 p+ Q' V& L; R( g. V4 B$ x
不久。吱呀——門軸發出了響聲，大門打開了。+ U8 t( W2 [% v% m  G

博雅依然被晴明捂著嘴巴，只能瞪大雙眼。
* Y' U: D/ L! T) B! \
晴明將手挪開，博雅立刻說：“喂！晴明，我可沒看到什么東西走過去嘛。可是．剛才那扇門卻真的開了！ ”+ h7 N) w, J: j0 K3 N

“剛剛從這兒走過去了。”( r. L0 q# r- U
! j' f" n  L- K% J2 W
“是什么？ ”

“就是脅迫為輔大人的家夥啊。”
" v3 ~- q: _5 |/ V  I9 X
“真的？！”
1 Y: c1 E+ r( x& c
“剛才，我已經在這裏布下結界，等它出來後，我們就在後面跟蹤。”

“跟蹤？ ”% q, z! c  t9 g9 |4 V
# N! D8 L) p' {
“那樣一來，我們就得走出這結界了。”: X9 w% C* O8 A0 P% T

“哦。”
$ i* g/ S5 t# c& ]
“博雅，你把這個藏在懷裏。”

晴明從懷中取出一樣東西。　　拿在手上一看，是一塊比手掌略大些的木符。- H6 W) i$ ?' I& U; _9 l

借著月光，可以看見上面寫有文字。$ a9 o/ ]$ I5 ~+ a

“這上面寫著什么？我根本看不懂。”) \5 j) N, z, K, ~0 W
6 t; T  }  w- r
“它能夠讓百鬼夜行時看不見你……”! u: I# a2 I" Y% O/ j& f% ?$ p* c
' D7 e! `- e( `9 f( f
“哦，是嗎。”

“知道嗎，博雅？跟蹤對方的時候不要發出任何聲響。1 i5 h9 j' R1 ?2 `

有話對我說時，只能用呼吸示意。“7 K9 X$ b1 a, v
, p, `& A& Z: L3 ~- G
“知、知道了。”$ S8 t" I2 G; q3 i
" R* t8 i$ `$ r: B- n7 W) q0 k
就在博雅點頭時，晴明說：“來啦。”
2 u( o) r0 z, J; K
不一會兒，從門裏走出兩個人。! ~* |# p  L0 L) i# J# R% t

一個身穿襤襤褸褸的、公卿便袍似的白衣，白發白髯，是個老人。

而另一個，正是藤原為輔，手被老人牽在手中。
; p" |: W9 k* K- w3 P9 u; p/ y  W
為輔全身赤裸。
8 |! P( d* L4 u6 N/ J5 K% ~+ K" G4 Z& {
身體的正面與白天看到時相比，糜爛得更為厲害，肌肉被燙得白乎乎的。( d% r) I# [' v
$ D8 ?6 A) O' Z$ ^
為輔挺著松弛、前突、並且燒得糜爛的肚子，被老人牽著手帶走了。+ W  Z2 e& S. B- A: C: }# x
: S3 n; }4 I- R# X
“好，跟上去！ ”

晴明跨步向前走去。( N8 N) H) W' H8 U  W- y( G
: l3 V7 |# @8 }. Y" y8 y- L
“嗯。”1 r. K- b: V, C
8 p( E6 v4 a2 t3 }* Z( y% s
博雅跟在晴明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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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 M% X7 _% B6 ^' E
7 o- p) I  R0 F% Z, }
老人和為輔向西走去。/ m7 g/ i6 X4 q

兩人已經走到城外。1 a7 t2 S3 k: F. l: W

兩人看上去似乎是在悠閒自在地走著，可是實際速度卻遠遠快於普通人。4 b% l! E! @9 G& c- [

博雅幾乎是在小跑。
* c3 K( h; W! _# |
剛才橋下的那條河，便是天神川。

周圍已經看不見人家。2 j1 [$ C7 W% ~" j
; P5 V% i( u6 L% D
沿著荒野小道，不時地忽而向右，忽而往左，然而始終是向西走去。
' r$ }1 c8 D0 ~7 v! j
走著走著，前方隱約出現紅光。* Q7 f# H7 W% d9 s- p# n

再走近一看，果然如同為輔所說，是兩根燒得通紅的鐵柱子。4 j% z5 H$ a$ d) R( p5 Z

老人松開為輔的手，說：“上去！再抱住這根柱子！ ”

為輔哭喪著臉望著老人。
- ?5 w' C. P& G2 z# r0 u
“再磨磨蹭蹭的話，就叫你永生永世，每天夜裏都到這裏來！ ”老人說。
7 @  M  t! H% A, @: Z
為輔極不情願，拼命左右搖頭。5 k# t, ~& ^, {3 R, V

“去吧！”

老人猛然在他後背上狠推一把。為輔一腳蹬空，倒在柱子上，倣佛害怕倒下似的，緊緊地貼在柱子上。* ?- {! |2 n# k& Y% }# ?+ T

“燙啊！ ”
3 ~" }7 u, ?* z7 a& n# f0 `
“燙啊！ ”

為輔凄厲地號叫著。
7 ?- h& R6 L" C6 U4 T
與此同時——為輔身上開始冒煙。

沒有多久，只聽為輔“啊”的一聲悲鳴，身體開始燃燒起來。2 f- G" m4 z- X- Z) e. g2 O
" P' L# f5 ^9 n" z/ ^
火焰熊熊，越燒越旺。

渾身裹滿火焰的為輔，緩緩浮上了半空。) ~4 B) |2 r) Q# c! F1 {
) P6 T* l# q$ u
定睛看去，原來那並不是為輔，而是剪成人形的一張紙。
9 Q- O  [+ V: w* w" ]
那紙燃燒著化成碎片，在空中緩緩散開。9 f) V9 @- F4 m
- [& A5 F- n& g7 a2 y6 c
“好小子！ ”

老人咬牙切齒地怒吼著：“居然敢暗算我？！”
2 w4 n0 h9 I  E9 j
老人瞪眼怒視周圍，又喊道：“為輔那小子哪有這樣的本事！一定是哪個和尚幹的好事，要不就是陰陽師出面……”  }, J: U- y  o, [0 t$ j# b% _

“你已經明白了？ ”

晴明悠然回應。

老人回過頭來。. X- {  p9 t3 Q5 f7 b
3 A+ A& D' @7 f: L. I! d, E
“你也真是造孽呀。”
( x, R: w, m2 u1 y2 S+ N$ A
晴明向著老人走去。( X7 n6 v- k9 B3 F, w7 {
- v2 ~' R' o' m$ E
“喂，晴明……”) k- C) b8 J* L! U% B
' |/ l, {% G- A" G' ?4 K
博雅小聲說著，以手握住腰上的長刀，與晴明並肩站立。準備保護晴明。　　“行啦，現在說出聲來也不要緊了，博雅。”

“哦。”) k9 I1 c' U  R
$ L" Z% ?9 Y+ Q- K- x$ ?7 A
博雅倣佛放下心來似的，長吁一口氣。
' s% I2 Q' p/ b7 A
這時——老人用一只眼盯著兩人：“是你們兩個臭小子跟我搗蛋嗎？ ”
2 G- ]" y( `# C) `/ Q
說話時．露出舌尖分成兩半的藍黑色舌頭。

“下次要不要去你們兩個臭小子的家，讓你們也來抱抱這柱子？ ”1 z- ^0 }$ ?' Q+ d

聽了這話，博雅脊梁骨一陣發涼，縮了縮肩膀。. U, W8 ~3 p' O% k) N

“不、不管什么時候，盡管來好啦！ ”博雅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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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博雅！ ”晴明喊道。# b0 I6 H6 n2 j: `1 F% O
5 R4 j) p0 R* M( Q  C' X. F# V+ S; q
“口氣不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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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姦笑起來。! }$ u& h1 Z4 n0 X7 t; P

“你回應了我的話，那你運氣可不怎么樣。明天晚上，就可以去你那兒登門拜訪啦。”! _6 d2 o1 r) S) W# ?1 v

只見他那分成兩瓣的舌頭飄飄忽忽地搖來擺去，突然，老人消失了。

博雅回過神來，發現這裏是春天的原野，一棵高大的櫻樹在兩人頭頂上枝條舒展，開滿櫻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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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枝上，片片花瓣沐著月光，悠悠飄落下來。) w. X) J% [7 }9 R: J

博雅和晴明就站在樹下。9 e; U5 @& V- e6 `5 L5 x8 j
. m* \5 ?3 \' H1 T
既沒有老人的身姿，也沒有燒紅的鐵柱。8 k6 I, |9 @: L0 N: n4 T7 Z3 m
7 M3 E1 z9 u- c5 L
“我、說了什么不合適的話了嗎？ ”博雅問。

“說了。”& H8 f' U4 y5 E7 }

“是嗎？ ”
" ]# B1 x; t, e3 W: y
“這一來，那家夥就要到你家去找你的麻煩啦。”3 [$ `1 D: V- E+ S$ |# T

“真的嗎？ ”1 u7 g7 r0 a2 C  S- F. k
+ A+ B4 o9 b! R1 R
“博雅，因為你授人以柄了。”
1 L# n; D1 z' A4 G, H
“授人以柄？ ”) p' }$ X+ r4 q- W! R

“你中咒啦。事已至此，得趕時間了。今夜就得把事情了結……”

“要怎么辦？ ”
2 n( b5 O7 M4 S5 W" f
“回去。”+ W  R- B* B- b( p- j6 k
3 Y1 ?5 u7 J- H
“回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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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藤原為輔大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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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5 p3 U" g- B* D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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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么說，五天之前，你到天神川對岸去過，是不是？ ”晴明問。2 o  Z  v. h3 A$ Z5 D9 B7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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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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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原為輔點頭承認。) _1 j5 h4 L, ?0 c1 n" l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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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間昏暗的屋子裏，只點著一盞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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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人都已經退下，只剩安倍晴明、源博雅與藤原為輔三人。4 {; V9 p3 d0 K7 @; u# C8 x- P7 `

遮雨窗板已經放下，灑滿庭院的月光，也照射不到房間裏。* r0 `, u8 C$ d9 s; E- `4 T6 N4 e
7 @# V3 a; T: \8 N0 r+ ^
屋內只有一盞小小的燈火亮著。

“聽說渡過天神川，朝著嵯峨野方向走不多久，那裏的櫻花開得十分漂亮，所以就去賞花了。”

三輔牛車。

幾個隨從。8 x2 V5 d! q$ ?2 C% b+ Y

預備了一些好酒和填肚子的東西，大家出門時已是晌午。

眾人在一棵櫻樹下鋪上席子和毛氈，讓樂師們彈琴吹笛，大家飲酒助興。不久，天氣漸漸冷了起來。- L% x. l2 `# T0 ^4 C' a

那一天陰雲密布，時時有浮雲蔽日。下午又開始起風．氣溫下降，令人頓生寒意。- O: C: @$ W/ ~; p: x
2 w$ o, |/ \. k3 ~1 D2 {
雖然準備了可供燒水用的木柴，然而，用來取暖卻不夠。
2 \3 A& P9 S! t! e9 b$ m" V% b
正巧，這時來了一位賣柴人。3 z/ D8 p- U: s: n

他把上衣扎在腰裏，頭戴一頂草帽。
- {% O3 g( C; g# Y
說是在嵯峨野的山上砍的柴，正打算進城去賣。# [0 E2 d' y# I, t

“這還不全部買下來嗎？ ”
; s5 c, G. ^& p, O+ x2 a
於是，大家將男人的木柴全部買了下來。- e; g* ~/ N0 l9 Z1 j8 T1 `

之後．眾人在櫻樹下一邊燒柴取暖，一邊飲著美酒。; A( ]$ U, F" z: F' s2 S8 f
4 w# y, ?% E& Z8 K: A8 A; C3 z# a
這時，來了一位奇怪的老人。+ J! m  Q. C! I2 N- S) \

老人穿著一件看似公卿便袍的白衣，但袍子襤褸不堪，到處都是破洞。* @. P6 P1 W& o* y

“請大人賞給一杯酒喝喝吧。”老人說。5 I+ A  g. U1 ~' r2 {! f
1 N% u' Y& \, K8 @  z7 Z
抬眼看去，只見老人的臉頰痙攣般地哆嗦著，喉嚨像是在吞咽酒漿似的上下蠕動著。$ o: Y$ r0 r) \  K& S
+ h3 M: Q& k* I
酒是帶來了，但卻並不是很多。& a/ O, s% }& z: u+ |
) ]3 D; V7 f& Y# U5 O* b: r; b
“拜托了，給一杯就可以了……”
4 W) w$ l+ L9 L; r8 c
連那說話的聲音都在痙攣似的顫抖著。
# D. ]+ |& T2 f& d0 n* C. w
老人衣著骯臟，臉部以及所有暴露在外的皮膚都布滿污垢，身上還散發出難聞的氣味。

“酒不能給。”

為輔拒絕了他的要求。

“喏，別這樣說嘛，只要一杯……”, \$ t' z0 Z: Z' C* b- `

老人死氣白賴，遭到拒絕也毫無離去的意思。　　一個正在撥火的侍從，從燃燒著的篝火中撿出一塊通紅的炭塊，向著老人拋過去。1 p& C; g2 `* h" g$ o

炭火飛落老人懷中。# I, H  p# e" ]3 p
/ F2 U, _$ x2 ?. g: v2 T: @
“啊，好燙！ ”1 u+ ?5 e1 f2 ?9 n" @& j& b
& ]+ `& {3 }3 m: |
老頭喊叫著在地上打滾，好不容易才將熾炭抖出衣外，便即離去了。1 X* A* M" w- ]5 o/ `
7 j& E7 ?* ]& n: u6 \
眾人又喝了一陣子酒。不知什么時候，一條蛇出現在毛氈上面，大約是因為篝火旺而回復了元氣，從洞穴中鑽了出來。: F1 D3 I$ o9 w

蛇爬近放在毛氈上的酒杯，正刺溜刺溜地將信子向杯中酒伸過去。" j3 b# g- k8 K: l: r; H

為輔嚇了一跳，隨手抓起正巧燒得通紅的火鉗朝蛇的頭部戳去。
- ^3 q- ^+ w- m% ~6 r
火鉗的尖頭刺入了蛇的左眼。; ]/ `% O8 c8 \+ u

“哇！ ”7 K/ y9 K, H) @- p1 r8 ^
. q' M7 R5 y: H: d# q$ e0 O1 B
為輔大吼一聲，將火鉗和蛇一起拋了出去。蛇和火鉗掉落在附近的灌木叢中。( s/ L/ q& P( k$ S5 ?" i

老人也罷，蛇也罷，兩件事都讓人十分掃興。盡管櫻花依然繽紛絢麗，可為輔還是早早地打道回府了。% O6 H) X0 E4 ]5 v3 X# L$ _) W

“仔細回想，就是在發生這件事的當天晚上，那個老人來到我枕邊的啊。”為輔說道。& m" |" x8 V9 R7 O, k; I' k# b

“來討酒喝的老人和來到枕邊的老人，是同一個人吧？ ”
! }5 l% L( D1 `. }* r+ L2 Y
“一點不錯，晴明大人！可是，為什么我到現在才察覺到這一點呢？ ”3 ?* s5 P* K( U8 K

“大概是對方施了咒，不讓你察覺到吧。”

“那么．為什么現在又察覺到了呢？ ”2 |& u5 r2 t& U& L2 L; X9 I

“那是因為對方暫時將矛頭轉向了別人。”

“別人？ ”8 O8 |3 Q  _8 s0 `

“就是這位源博雅啊。”2 y) v- l# q* j# d, K( r& F

“你說什么？ ”

為輔看了看博雅。& Q4 c9 y3 E/ m4 Q! R

“這個嘛，我也莫名其妙，總之，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啦。”博雅說道。
$ R; I5 T8 p, M: c: Q  M) C! r
“要不要緊？ ”為輔問。

“為了這事，還要請大人幫忙。”晴明說。( Y! x0 ~" B; q3 X! {9 P8 d

“什么事？ ”

“能不能給我們兩瓶酒？ ”5 m/ V5 J: p$ u* k$ Z+ q/ a3 t, m

“酒？為什么？ ”

“我要與博雅一起喝酒。”晴明說。

八

櫻花在紛紛揚揚地飄落。. n/ E3 f9 F4 H, K! R" c, l
0 e4 e& `& S6 u. c0 V' D5 b
兩人優哉遊哉地喝著酒。; `2 c' G2 e# F$ z! q

櫻花樹下，鋪著毛氈，點著一盞燈火。

博雅和晴明正在月光下飲酒。
1 I* j  t3 t( A: d
櫻花飄飄灑灑地飛落。* S" \/ ?: p2 X$ |! M
  @; }: s" L) e/ f1 S) T' }+ h
微風徐徐吹來。
" ]% L& T- x* J+ v1 K" Y, K
櫻花已經過了盛期，只要風起處，便有無數的花瓣離枝而去。
% I- g1 Y/ Q7 u) u
兩人宛如置身於飛雪之中一般。( A( T0 Q6 P1 `7 O& i
. O' T" c0 Z8 m9 T/ D) i$ E
“這樣就可以了嗎，晴明？ ”博雅問。

“可以。”晴明答。

“光喝酒就行？ ”9 T  v; Q, C/ c) R2 O

“行。”3 L# s4 P. O" {/ g1 E& i; ]

“什么都不做？ ”
( Q* [: F2 c6 h5 I+ E$ v
“不是在喝酒嗎？ ”

晴明往博雅的空杯中斟上酒。! U& E" i: t5 ^* X8 B7 w& X
/ g9 ^) n; f$ s
博雅接過這杯酒，送入口中。

“博雅，有沒有帶笛子？ ”

“葉二，我總是隨身帶著的。”

葉二，是博雅從朱雀門鬼那裏得來的笛子。
% G5 \8 o: T1 a7 ~
“能不能吹一曲聽聽？ ”9 V1 p) M; Z4 f! z1 B/ t
2 N+ s; [" x. v, D6 P* t
“好。”

博雅放下酒杯，從懷裏取出葉二，放在唇邊，開始吹起來。6 Q9 p( F2 v( {
! H" b. F9 Q% b5 W2 t
笛子裏滑出流暢的笛聲。
4 ~( O% X+ c- a# q7 }$ i
那笛聲倣佛是一條身披藍色鱗片的龍，穿過紛紛飄謝的花瓣，向著空中升騰而去。0 m5 b# E2 X5 z; E

笛聲裹挾著月光，朝著四向流去，溶入夜色之中。
% M# M( ]) Y2 l
吹著吹著，博雅陶醉在自己的笛聲中，閉上了眼睛。
% ]: b6 g2 L0 B1 I
“來啦……”: K2 Z& k. W9 R  D' i9 [# I; G
& X  N! F/ c( r2 Z3 p7 E4 Y8 g
晴明低聲說。( S5 |" D' M8 t- p6 t: E

博雅睜開雙眼，不知何時，燈火對面的月光中，站著那位白發老人。9 }; p5 G3 W8 ^! }
3 V& I, [- w8 o, }& q: D4 R
“繼續吹下去。”晴明說。

老人傾聽著笛聲，瞇著眼睛注視著兩人。

“就是剛才那兩個小子嘛……”6 s, \' d1 V( j# o
# o' q2 r2 n, a, l( b! X! \
老人喃喃自語。　　老人朝著晴明走了幾步，問：“你們來幹什么？ ”+ @0 g4 G+ `4 O7 f

“來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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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明回答。

“喝酒？ ”% c3 \, |  ~( r' f3 a6 }/ x" X  K# e
+ ~; e& A( a. w- C# Z8 d
“要不要一起喝？ ”: V5 Z, c7 ?/ @# g1 p' d# }# }
# r) A  E6 z' [" g6 t4 d2 t
晴明剛說完，老人的喉嚨咕咚響了一聲，伸出舌尖分成兩半的舌頭，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W6 W9 u, p$ F& O  P. p- p1 M' v"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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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樣？ ”

晴明再次催促，老人又走近幾步，坐在毛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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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花依舊紛紛揚揚地四下飄落。

博雅的笛聲在與花瓣遊玩嬉戲，與月光狎近親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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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吧……”! L/ J: j; X' h3 q5 M(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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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在自己的酒杯中斟滿酒遞給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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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可以喝嗎？ ”

“是請你喝的。”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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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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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溜一下，老人的舌頭又伸了出來。3 \. E4 @* M( M. ]2 U

老人用顫抖的雙手接過酒杯，湊到鼻子前，嗅了嗅酒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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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香如甘露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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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閉上眼，將酒杯舉至唇邊，傾入口中。- [# U$ z- i' @1 S' u# I" K

接著，心醉神迷般地一飲而盡。* ^( C$ j2 r' g* G' {8 `$ @8 l(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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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樂世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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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嘀咕著，放下酒杯，“呼”地長長舒了口氣。7 T) ~+ \1 \5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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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後睜開眼睛，看了晴明一眼：“那么，我該從哪兒說起呢？ ”; B- l" C. `" B, K7 E# Y1 q
7 \0 I7 W1 [. B/ C
老人低沉的聲音開始講述起來。
1 f; p( l6 P9 y
聲音已經不再顫抖。

“從哪兒都行。”- e; t, p' y0 z
- L0 G8 e$ [3 p, ?3 A
晴明淡定地答道。. L% F; s0 O9 B$ z+ A9 }+ A

“就算是對這酒的謝禮，我把事實都告訴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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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閉上眼睛，在紛紛飄落的花瓣中開始述說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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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姓史……”
. S+ S! i$ W; E! Z3 H: ?
“那么。你的祖先是大唐人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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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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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低聲說道：“我本是漢氏的族人。”2 a, x! u; x! O9 e1 k/ P4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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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古代歸化倭國的移民中，一向被稱為雙璧的，便是秦氏和漢氏。& V2 F4 w2 N& y& P
* u" H$ v9 |! Q6 q, e; K, M. \
秦氏多是技術工作者，而漢氏則多為文士，憑文筆出仕朝廷。$ c4 X' r4 M/ t. ]) @

五世紀時，朝廷另賜史姓，設立史部，史姓一族遂得到繁衍發展。1 T5 \: ?$ J' I% g# K

“我們史氏家族也曾經如這櫻樹一般繁花似錦，然而現在，卻勢衰人減，還混入了不純的血脈。當今之世已經成了藤原氏的天下，史家往日的榮華早已經成了明日黃花。”

老人睜開了閉著的右眼：“我年輕時便好酒使性，後來因為酒醉與人爭吵而闖下殺人大禍。當時我還不滿三十歲，只好四處流浪，依樣畫葫蘆學著做道士，一做就是四十五年。終於，一百二十年前，就喪生在這棵櫻樹下……”* j- c( k/ X6 W" w0 Z4 ^) Z

老人低聲說著，又閉上了眼。- p" O, [( @0 G( Z' q5 _

“臨死之前，我好想喝酒啊，哪怕只喝一杯也行。然而卻沒有酒。就是這個欲念讓我不得瞑目啊。”4 G% p4 |  T4 h) M3 |8 |

老人微微仰起臉，又一次閉上了眼睛。
' S# P+ w% Q* C. N8 W4 W& J
櫻花紛紛飄落在他的眼瞼上，他的白發上。

“於是，五天前的晚上，時隔一百二十年，終於又嗅到了酒的芳香。實在忍無可忍，哪怕就乞討那么一小口也好啊……”

“於是你就出來了，是嗎？ ”+ s) Y! q- ~# V5 c; T0 z7 h% ^3 k

“正是。”

“可是你不僅沒有喝到酒，還被火鉗戳中左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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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 z$ y2 T/ `; r) J! ?
“那被刺中眼睛的蛇呢？ ”
* O+ M  ^9 K6 \3 x: L% Z; Q
“就在櫻樹根附近的草叢中，有我的骷髏。約莫六十年前，那條蛇開始棲息在我的骷髏之中，我的欲念便寄身於蛇．我們是一體同心……”
5 Y( S+ q9 X! }1 w  ^
說著，老人的唇間伸出長長的：舌尖裂為兩半的舌頭。舔了舔放在膝前的酒杯杯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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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樣的櫻花下喝到如此美酒，聽到如此美妙的笛吉……”

老人的語音哽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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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老人的眼睛中，熱淚一行一行地流了出來。: B0 i3 C% X3 E( |( I
0 s' v* C, t7 [
“前世修來的福氣啊……”$ F# [# v8 E9 W1 x- w1 H
& C: |: ?0 m& k; Z
低聲留下這句話後，倏地，老人的身影消失了。

九

晴明和博雅舉著燈火，找到老人所說的那片草叢，果然看見一具骷髏倒在那裏。
6 d3 U( _1 t! |* y3 g( @$ F
骷髏中一條單眼受傷的赤練蛇死在裏面。

骷髏的旁邊，一副火鉗直直地插在地面上。
5 T% F% b7 I! G" c* ~- D+ [
晴明打開第二瓶酒，將酒傾灑在骷髏上，於是，那骷髏似乎淡淡地泛起了一層紅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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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6 11:51 PM | 只看該作者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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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月剛過了一天，月亮高懸在空中。2 r3 }( P  w! D"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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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穿過屋檐，斜斜地投射下來，傾灑在外廊內。

月光下，源博雅和安倍晴明正在傾杯對飲。/ s& M- i; V8 C8 t8 V- P

兩人對面而坐，中間放著盛有酒的瓶子。自己的酒杯空時，兩個人也不分彼此，就伸手將自己的酒杯斟滿。* D2 N  h7 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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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自斟自飲。* \( D, Q9 @6 ^& W

庭院中密密地覆蓋著一層夏季的花草。每片草葉上都凝結著露珠，每一滴露珠中都包孕著一輪明月，閃亮、晶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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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又一只，螢火蟲在黑暗中飛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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螢火蟲一旦降落在地面上，便難以分辨出究竟是露珠的閃亮，還是螢火蟲的閃亮。: e3 x  O# E$ j5 g+ B; G'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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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身著寬松的白色狩衣。他豎起單膝，後背靠在廊柱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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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左手擎著酒杯，不時將杯子遞到紅潤的唇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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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出神地欣賞著月光，喟然長嘆，再喝一口酒，還是一副感慨無限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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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今晚夜色真舒服啊。”$ ]  A4 S2 J) U* J6 r-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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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喃喃嘆道。5 G$ J( e$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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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博雅說話時，晴明有一句沒一句地回應一兩聲，大部分時間都在傾聽著博雅的自言自語。7 ^' |+ G8 `' T3 \4 h1 b5 O, `2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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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的嘴角含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看上去似乎是用呷在口中的酒，來培育著這份微笑。" u8 a2 q1 r7 K, A5 |

“晴明啊，你聽說前陣子那件事了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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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倣佛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問道。" x: E; @" i1 {& s2 c  g6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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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件事？ ”& V, z9 f8 R) G* P' Q-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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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聖上和菅原文時大人的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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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怎么一回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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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聖上把文時大人召進宮裏，命他陪著作詩那件事。”; U1 t& Q9 c* ^* d7 Q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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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的是詠鶯詩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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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原來你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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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鶯囀曉光。”: P2 \3 Z* S8 P4 j9 d/ `( G*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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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低語似的輕聲念道。+ I" ]& s# g- k' s$ x- s& H7 M

“就是這首詩。”: ?1 _4 e9 Z3 @' ~4 H( ]0 H

博雅拍了一下膝蓋，點著頭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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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是這樣的：不久之前，村上天皇把菅原文時召進宮去，命他作詩。

在歷代天皇中，村上天皇尤其鐘愛風雅之道，對藝術深感興趣，喜歡親自擺弄和琴、琵琶等樂器，據說技藝甚精。有時還作幾句詩歌。算得上是位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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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個時期，說起歌，便是指稱和歌，而詩，則指的是漢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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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提到的這個話題，正是村上天皇作詩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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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題為“宮鶯囀曉光”。　　他作的詩是這樣的：露濃緩語園花底月落高歌禦柳陰大致意思是說：“清晨，在庭院中露水濡溼的鮮花底下．鶯兒在優雅地鳴囀，月亮西傾時，它又在柳樹的陰影中放聲高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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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上天皇對自己作的這首詩十分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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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他命令隨侍在旁的侍從道：“傳菅原文時覲見。”

菅原文時是當時首屈一指的文豪，是赫赫有名的菅原道真的孫子。曾任文章博士。! Q  Y' A* U8 T. y

村上天皇召見了這個人物，拿出自己剛作好的詩給他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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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樣？ ”% w  y- m$ V) G! `& V7 i'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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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菅原答道。' ]& H# A+ W1 k0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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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作一首看看。”* c# @- C) Q  Q' Z" A,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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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上天皇命文時以相同的題目另作一首詩。. x' ?9 T9 b; {

當時，文時作的詩是：6 D( ^: U0 x8 d1 Z6 E# d1 K1 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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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樓月落花間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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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殿燈殘竹裏聲

“淩晨殘月西斜時，鶯兒在花叢裏吟唱，中殿殘燈未滅時，鶯兒又在庭院前的竹林中鳴唱。”大體上就是這樣的意思吧。# C) l" O/ k7 \* _2 s$ 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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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上天皇看完這首詩，嘆道：“朕以為此題無可再作，然文時所作之詩亦甚可喜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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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上天皇說：原來以為自己作的詩，是就這個題目所能作出來的最佳之作了，大概不會有人超出自己，然而，沒想到文時作的詩句居然也極為優美。

於是，村上天皇對文時說道：“我們來品比品比。”' O$ F5 Z) c7 D

“啊？ ”; R8 x% m( K, \*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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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時．我們來比較一下，你的詩與我的詩，到底哪個更好？ ”- B! S9 E- g8 E7 S' F* d8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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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此，文時十分為難：“聖上所作乃絕佳上品，尤其是對句七字，實比文時高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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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必吧？ ”

怎么可能有這種事呢？ ——村上天皇對文時所言不以為然。: i* s3 l( a( V7 w; A+ ~2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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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大概是你的恭維話吧。老實說出你的真實意見，否則從此以後，無論你所奏何事，都不得上奏於朕。”+ r% H( B9 C5 t8 p/ }% Y3 h' Q: E* h

“容臣從實稟告，聖上禦制實與文時之作平分秋色。”4 m$ t( _8 k; b- _1 q

文時大為惶恐，稽首於地。; G% y+ [! t) w-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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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時說，聖上的詩與自己的詩不分軒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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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如此，你就在此立下誓言。”- ^. X1 ~" S  \" X1 R, s4 e

村上天皇進一步逼問文時。

“其實，就目下而言，文時之詩尚比聖上之詩略高一膝。”$ L! t3 F, X: k: t% O1 t' U& b

文時窘迫之極，只得說自己的詩比聖上的詩稍微高明一些，說完，便溜之大吉，匆忙退出了宮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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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呢，晴明，文時這么一說，反倒是聖上感到過意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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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朕不該這么難為文時——“聖上這樣說。還一個勁兒地稱讚文時心地誠實，敢承認自己的詩更優秀一些呢。”$ x: B& \$ Q' N

“的確是那男人的作為。”

晴明微微一笑，說道。6 J9 ]' i  N* c

睛明所說的“那男人”，指的就是村上天皇。" o+ q7 p% T6 ~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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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似乎想開口指責這一點，正要開口時，晴明說道：“那么，博雅，昨晚的事你已經知道了？ ”

“昨晚？什么事？我什么都不知道。”7 A% S' O" m, k; v. M# n

“博雅啊，你剛才說的事，還另有他人為此大受感動呢。”

“大受感動？ ”

“你知道大江朝綱（大江朝綱（886～957），日本平安中期的學者，精通中國古代典籍，《新國史》的作者。曾任文章博士。）大人吧？ ”

“哦，當然。是八年前還是九年前，在天德元年去世的文章博士大江朝綱大人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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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2 M& `' T  N# x3 c: m7 k4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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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怎么了？ ”0 d. b5 b8 n& i3 i" r  }& c# g/ {3 o

“是這么一回事……”! G" D0 e7 o! H& N3 e: V&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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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開始講述故事的來龍去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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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也就是八月十五的夜晚。

幾個愛好舞文弄墨的朋友聚在某人的府邸，正在開懷暢飲。

談論的中心話題，正是不久前發生在村上天皇與菅原文時之間的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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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愧是文時大人啊，真是敢於直言……”' K, @' q* c: M$ R2 R$ a6 k(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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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對方是聖上！畢竟詩文之道與官階無關啊。”! ~; k7 @9 B) H* Y* z1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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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那么倘若是你，你敢像文時大人那樣直言相告嗎？ ”4 x! {5 r- X% W. D0 [( c

“那當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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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不定過後會受到什么牽連也不管？ ”

“可不是嘛。要做到文時大人那樣，可不是容易的事啊。”" `3 ]. m8 i7 j! ?2 Y- V

反正文時本人不在席上，眾人正好暢所欲言。

“我說啊，真正了不起的其實是聖上。你瞧，聖上不僅沒有處罰文時大人，還大大地誇獎了他一番呢。”

“嗯．聖上大概也覺得文時大人的詩比自己的好，所以才幾次三番要文時大人實話實說的吧。”  j- a! A7 O'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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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說著，話題扯到了至今為止能有幾位文人能與文時相提並論上來。0 ?6 [, y+ t' Q" z1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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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古時候就有一位高野山的空海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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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誰這樣說。

“文時大人的祖父菅原道真大人，難道不也是一位出色的人物嗎？ ”; o+ V/ I/ I6 k: f, A9 a

又有人這樣說。6 W# q& N5 p0 b! l2 p9 K

“這么說來，同樣曾任文章博士的大江朝綱大人不也寫得一手好文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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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朝綱大人嗎？ ”

“謝世已經有不少年了吧。”) o" X" ^4 t9 s5 d# T0 }. P- G,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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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八九年了吧。” 　　“他的府邸好像在二條大路與東京極大路的交叉路口一帶吧？ ”( k( d4 `$ T9 U5 H5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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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聽說現在沒有人住在那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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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正是天賜良機。怎么樣，咱們現在一起到朝綱大人的府上去，一面痛飲美酒，一面暢談文章好不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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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那倒是有趣之極。而且今晚恰好是八月十五，中秋月圓之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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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如此，乘明月之興，各位吟誦幾首自己喜愛的詩作。豈不很好嗎？ ”" @2 p' u6 Y- A1 ?) v! X

“對對”$ t( c% O: N7 i/ f* B8 N+ X' M6 L#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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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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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這樣決定了。, i; j% @/ v$ C: {# ~' D* c" r

大家準備好酒肴，結伴同行，向著朝綱的故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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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借著手中的燈火照明，穿過正門。只見庭院一片荒蕪景象，整座府邸已然傾圮，處處雜草叢生。3 m( ?! r6 S' H2 F(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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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將眾人身穿的衣裳染成青色，並傾灑在這一派荒涼景象上。

連屋頂也雜草叢生．難以想像這裏曾經居住著文章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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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呀，這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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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只有活在世上時，才算得上一朵鮮花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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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不錯。不過換個角度來說，眼前這光景不也很有情趣嗎？ ”

“嗯。”

眾人衣服下擺被雜草上的露水濡溼了，大家邊走邊看．發現只有灶間的屋頂尚算完好，沒有圮毀。$ K, P0 C% X8 F

“那么，就在這裏坐下吧。”$ x, z: W1 o: C( N4 z! q

眾人在這灶間的外廊內落座。$ [& j( L+ Z2 |4 k

有人放了塊圓墊坐在外廊內，有人站立在庭院中，你一杯我一盞地喝著酒，隨興所至地吟詠著詩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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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一位詠出這樣的詩句：

踏沙被練立清秋$ \, V# ]( C" _, X

月上長安百尺樓& B/ P# w$ y. A+ |  y' U( b* Y% z/ j

“踏著河岸的白沙，肩披著柔軟的綢緞（此處似可視為一種理解錯誤。”被練“宜解釋為月光灑在身上，並不是真的在肩頭披上條白練。），站立在清朗的秋意中，明月升上中天，高懸在長安城的高樓上……”( A& C2 a; ^( [1 S0 V'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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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漢子這樣解釋這首詩的含意。6 J$ R; s% B3 J1 L0 n%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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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樣，這是《白氏文集》中的詩句，與今晚氣氛十分相配吧？ ”0 I& D9 R' ]+ K& p

白氏，即白樂天。

“這是當年白居易居住在唐都長安時，賞玩中秋明月而作的詩句。”8 [4 x* _7 I) d. _+ D5 A$ Y

“原來如此，果然是好詩，令人心中感慨無限。”  j7 c6 t& D) |# B1 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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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7 K, p! d9 C!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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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正在齊聲讚嘆、爭相吟誦這兩句詩的時候，忽見東北方出現一個人影，在月光下，踏著潮溼的草叢，靜靜地走過來。  X8 @- N* L8 h  j$ F. k

仔細看去，原來是一位僧尼打扮的女子。7 N. h5 L, r0 W" B*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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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來到眾人跟前，問道：“係誰人來此清遊？ ”. K  {) K7 {: f

“今宵月色宜人，故來此賞月……”! J$ q6 D# w5 {3 O/ c'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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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今晚月色分外明亮美麗，所以到這裏來一邊賞月一邊詠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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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一人這樣回答道。

“可知此地係誰人之府邸乎？ ”

女子又問道。

“不是大江朝綱大人的寓所嗎？ ”

“若論賞月吟詩，再沒有比這裏更合適的場所了。”2 w9 _$ q4 z* i9 \7 N4 V  `

女子答道。　　“話又說回來，尊駕深更半夜只身一人前來這種地方，您倒是何方人氏呢？ ”: W1 Q4 z' Y3 W" F& H2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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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們七嘴八舌地回答過女子的問題後，又反過來詢問那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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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是侍候朝綱大人的女侍之一。昔日眾多曾經服侍過大人的人，現都已各奔東西，死的死，走的走，如今留下來的就只有我一個人了……”

女子落寞的聲音答道。5 Z3 m& L" B. E- D

“雖然只剩我一個人守在這兒，更不知明天將會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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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我卻打算在此度過餘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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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了這番話，來客中竟有漢子潸然落淚。

“剛才聽到有人吟誦《文集》中的詩句，不知是哪位大人……”女子問。+ |4 p5 A# i  A  G6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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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

吟誦白樂天詩句的漢子答道。

“剛才您將對句解作‘明月升上中天，高懸在長安城的高樓上，，不過，從前朝綱大人並非如此解讀。”女子說。; g& C* v8 V! J; Z) K

“是嗎？ ”7 {* ?' r$ }; o- J  {. w# B) z

“那又如何解讀？ ”" p: w  [4 ~: V

眾人興趣盎然，紛紛湊上前來。8 e, P$ [9 F. m6 d, j

“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那旬詩應該這樣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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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在眾人面前，女子清澈的聲音吟誦道：“明月誘人登上長安百尺樓……”! N  @, ?, P% z6 g&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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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呀，果然有理。細細讀來，確實是這個意思呀。”

“並不是月亮升上了百尺高樓，而是詩人乘著月光登上了百尺高樓。仔細想來，的確這樣解讀更有道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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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們無不欽佩，七嘴八舌地讚嘆起來。

“我有一事相求各位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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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用嚴肅的口吻對大家說道：“我曾蒙朝綱大人惠賜這樣一首和歌……”

“哦。是什么樣的和歌？ ”4 M: b! o2 O' R) R) D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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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男子深感興趣地注視著女子。& _2 B' H; s2 B. o" e9 y: {+ E/ A

陰影彌堪惜3 z( L5 s* I: r: o4 z* Z(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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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華猶可憐4 U. K9 \8 Y9 E6 C+ c7 @' o! f: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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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宮繾綣處% X0 n. q! P$ v0 b0 N1 U

踏沙且流連（此處指短歌，為日語詩歌（和歌）的主流，無韻，分五頓，計三十一音節，故別稱“三十一文字”。此處姑以五絕形式譯出。）

“啊……”' \1 S) O) f% y

“從未聽到過嘛。原來朝綱大人還作過這樣一首和歌啊。”。

眾人紛紛議論。3 C/ M. I! P: v% y

“我想懇請諸位大人鼎力相助，幫我解開這首和歌的謎。”女子說。' U/ I2 Y' R" Q. w4 y3 ?8 @7 F(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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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謎——意思就是解釋和歌包含的隱意。! s% L% J+ c1 k4 E" Q,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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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不懂啊。”) [* A6 G8 F. y. S' E, d) D. {

“究竟有什么含意呢？ ”  N+ X* Q6 b) \* d9 h, r. [

眾人苦思冥想，女子以悲哀的眼神仰望著月亮。& X3 p- Y7 w" b+ f1 O

“煩請諸位大人記牢這首和歌，如果有哪位明了其隱意。務請煩勞大駕光臨此地告訴我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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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靜地說完之後，女子在月光中深深低頭致意。

然後，倣佛溶進月光中一般，女子無聲無息地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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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喏，事情經過據說就是這樣了……”晴明說。

“可是，晴明，你又是怎么知道這件事的呢？ ”博雅問道。4 R' y2 o: O: S* B6 l

“女子消失之後，眾人突然恐懼起來……”晴明微笑說道。* d1 E" D& V; I  @- I5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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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呀．這女子肯定不是此世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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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既然聽她念誦了這首古怪的和歌，如果對其中的謎語置之不理，是不是會發生什么不妙的事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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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憂心忡忡，於是想到了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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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早上，有人上門來找我商量。”+ x  _8 |7 z" l) I: ]3 s2 i6 Y$ u3 z& _

“原來如此……”; c5 K1 V4 r4 S& [2 ], H

博雅點點頭。

“結果怎么樣？和歌的謎底你解出來沒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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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還沒有解開。不過，我打算去見見那位女子。”, q& \. x7 r1 r7 U9 n

“去田，她？ ”( V4 u& p$ l4 Q1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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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裏去的話，大概可以見到她吧。怎么樣，今晚就可以去吧？ ”/ b6 H) o0 k$ E  w3 u

“今晚？ ”

“嗯。”

“你的意思是，我也一起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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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你害怕，那我明晚一個人去也可以。”& ]8 [. t8 Q+ U+ ^9 o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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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害怕倒是沒有。” 　　“那么，一起去嘍？ ”

“唔……”% Z! Z7 b* D+ X' |! a; g, G

“去嗎？ ”

“嗯……”0 g: N2 J8 w$ o+ y3 `

“到底去不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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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 D3 ^7 e+ B6 `( l4 w- B

“走。”8 ^6 I# I/ M' i* ]5 O- s( u

於是，事情就這么決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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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來到朝綱舊居時，已經是深夜。# H$ E6 s7 d; W  \( I% N1 U

晴明和博雅一起穿過大門朝裏走去．庭院裏果然是一派荒蕪景象。  S$ d, m% i2 G3 w, ~) c- G

“那位女子在不在這裏呢？ ”博雅說。7 M6 ?! u. D6 f% ]

“大概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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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踏著雜草，向前走去。3 j( t/ o3 k9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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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到哪兒去？ ”4 D2 n0 Q9 w1 v% V6 l1 Q/ K. Z

“自然是東北方向嘍。那裏應該能發現什么東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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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跟在晴明的後面。走到舊居後院的時候，晴明停下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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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有一個小小的墳墓，埋沒在草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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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把《文集》中的那首白詩讀來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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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見晴明這么說，博雅便朗聲詠道：踏沙被練立清秋……7 C% o6 e6 j" _. g/ h9 e

詩句尚未全部詠完，草叢中便出現了一個人影。

舉目望去，正是眾人所說的那位僧尼打扮的女子。' _. ]0 c+ S$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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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來了客人，今夜又有人來，請問是哪位大人？ ”- U1 B9 u2 T: `( L7 x/ u. e"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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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細細的聲音問道。8 M+ ?( `! q  T" ?# A' M$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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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是來破解你昨晚所念誦的和歌的謎語的。”

聽晴明說罷，女子的臉倣佛受到陽光照耀一般，頓時變得明朗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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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破解那首和歌的隱意了嗎？ ”& `, k: G7 @- |" I+ T! m8 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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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還沒有破解。不過，應該總會有辦法可以解開吧。為了解謎，有一些事情，還得請你稍微詳細地說明一下。”) ~8 a6 `$ P5 E! U&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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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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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這首和歌是朝綱大人贈送給你的？ ”

“正是。”9 n$ G% p, o1 U9 r* l6 b' I2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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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是在何種情形之下，你得到了這首和歌呢？ ”5 ~. X8 q1 T( L) Q) {$ |; A0 Y
2 f  L1 L  R* C
“是。”

女子深深頷首行禮，答道：“那就坦白告訴您吧。我本是服侍朝綱大人的侍女，但實際上，與朝綱大人還有著男女之間的關係。還蒙朝綱大人親手點撥過漢詩與和歌。”

“然後呢？ ”0 H# G2 D# \- W) K8 M, s+ h
# u3 Q9 O# R: |2 `  r7 _0 p% B2 B
“大約在大人去世前一年吧，朝綱大人把我喚去，當時就送給我這首和歌。”7 x1 I( c5 w* X
: }! q9 A8 w4 S8 q
女子說，朝綱大人告訴她：“你悉心照料我很多年，我的生命已不會長久了。
7 m3 Q0 X) M, ^$ {+ a
萬一我有個三長兩短，會留下足夠的東西給你，你就用來度過餘生吧……“6 w5 L) P- ~3 o4 O$ _) L0 `
0 X! L6 _* [5 Q
朝綱又說：“還記得嗎，我教你讀過《文集》裏的那首詩？這首和歌跟那首詩有關。萬一我出了意外，你就把這個打開吧……”# Q% E. e+ _5 d& Y' H# E1 q3 p- j" o
& e  P: v% E2 ~* R7 Q$ d7 F
說完，朝綱把一紙和歌遞到女子手中。

“朝綱大人去世之後，我打開一看，上面寫的就是這首和歌……” 　　女子悲哀地低垂雙目。3 C% q: N$ O1 J" _
$ Y4 W7 n# w) t7 |7 }  j" d
陰影彌堪惜  e" q: v  O5 P( h

月華猶可憐

此宮繾綣處8 K& p% Q, U4 E( E3 E  ^

踏沙且流連

晴明低聲吟誦著這首和歌。2 h& L$ s; K0 c

“怎么樣，博雅，你弄明白了嗎？ ”晴明問。
1 f+ Y5 @  s' q6 ^/ b
“不明白。不過這裏的‘陰影’這個詞，既可以指心中的陰影，又可以指月亮的豁闕，正好一語雙關。我也就能明白這些啦。”, ~4 U. l: t1 A, g3 Y

“只要明白這一點，就該會有辦法猜出整首和歌的隱意吧。”; e# H  E# S) ^* k; G
+ ]7 o/ u  ^: Y% U) ]9 |
“你說有辦法，那么，晴明，你真的弄清楚了嗎？ ”5 a" k/ h% g- I
. @' d5 \$ H# D5 s0 k
晴明轉向那女子問道：“白樂天詩中的月亮，是八月十五的滿月吧？如果這時的月亮豁去一部分的話，會變成什么樣呢？ ”
# u) _* h3 z7 X% Q5 [
“月牙兒？ ”
" v: o) I% k/ E2 C/ s
女子低聲應道。; r7 n6 [* S  U0 b* A; j
* S! v5 H0 J$ W4 ]
“不。滿月過後的月缺，應該是半月，朝綱大人的意思莫非是讓你珍惜半月、憐愛半月？ ”
2 ~. g/ |/ C9 _2 I7 {
“可是，那又怎么樣呢？晴明，我實在是摸不著頭腦啊。”博雅道。

“另一句中的‘此宮’，其實指的就是這座府邸，而詩句中的‘沙’，便是河灘上的沙子嘍。博雅，如果白樂天詩中所說的地點是長安，那么這裏指的就該是曲江的沙灘——了 "

“唔……”
1 }! L- a  t; n1 A
“請問，朝綱大人常常流連的地方，有沒有與水有關聯的地方？ ”) e+ ^- u- Q, q

晴明問那女子。
9 T0 `: x2 g, d% U' N$ w/ t
“我想起來了……”

女子點點頭道：“朝綱大人引水造了一個池塘，曾經好幾次說過，如果將此地比作長安的話，這池塘便是曲江了。”

“那么，請帶我們去那裏看看吧。”: F+ ]5 w5 c, I$ _

女子快步行走在草叢中。不久，女子停下腳步：“這裏就是了。雖然現在池水已經幹涸，但從前這裏有個池塘……”" \0 x! d  @# C& u6 A3 d$ t& ^+ |. g

“觀賞池塘時，朝綱大人經常踏足的地方在何處？ ”

“就是那裏。正好是您現在站立的地方。”

“那么．就在這裏挖挖看吧。”

晴明從廢屋中拿來一塊木板，用它在自己剛才站立的地方開始挖掘起來。

挖到一尺深左右時，木板似乎碰到了什么東西。
8 k# a5 s* V$ @: @2 x+ n" O. D  K+ I
“瞧啊……”0 G, R" l- _4 D  _

晴明用手指將那東西捏了出來。" R% G! o/ f: x7 B+ Y& X) r
6 w$ g+ q1 O5 ~9 ]
“終於現身啦。這就是半月。”! M/ d; B" Q# g/ Q+ J

晴明將手中的東西舉到月光之下，原來是一把呈半月形的象牙梳子。  _0 M" e/ A' T) @

“啊！ ”
/ U! w" R9 J: I( C
女子發出一聲驚呼。' ~" R& S2 E/ k) w# O$ ?/ P
8 ^  M3 @, t  c( h3 V  a+ ^2 I
“事情到此還沒有結束。因為和歌中明明說了，要憐愛月亮、珍惜月亮嘛。喂，博雅啊，能不能換你來挖一下？ ”

博雅接過晴明手中的木板，繼續挖起來。不久，木板又觸到什么堅硬的東西。  I( _1 s1 e& `. @9 R/ j4 D! I

“有東西！ ”

從又深了約莫一尺的地方，博雅挖出一個單只手掌上就足以放得下的小罐兒。( @& d" e( ]9 }& p

罐兒上有木蓋，用繩子捆著。3 {3 ?4 b% P( s' O

把罐兒放在草地上，解開繩子。7 q9 w7 R% e. [& @: M  o
% D  d$ B! p) R6 r  q
“來，我要打開了……”0 V' _3 l" E  `  K2 f
" d5 b3 R; T$ X; j7 z: T
博雅揭開蓋子，只見有什么東西沐浴著月華，在閃閃發光。4 K" `3 f6 k* g0 Q

“這不是黃金嗎？ ”博雅說。+ K' {0 F8 z1 [' B1 H! t- [- c6 O. p
- T! b8 _& L. H3 x9 w4 F! g
原來是沙金。

罐兒雖然小，但裏面裝的卻是金子。
6 I3 a. U! U/ @( n
“就是它了。朝綱大人留給你的東西，就是這個！ ”晴明說道。% P9 q2 M. W) y0 I# u7 H, d. L
1 M8 K7 w$ T% Z
“太感謝了。”& T- k7 }5 {4 H2 R- r
) m! m* _6 X0 y! p1 a
女子垂首說道：“朝綱大人去世之後，我心裏始終牽挂著這件事，因而始終不忍離開這座府邸。死後也因為挂念此事而無法瞑目。現在，我終於可以安心了。”
! b/ x% |  i  D* o
女子看著晴明說道：“麻煩您就用這些金子，請哪家寺院的僧侶為朝綱大人和我念誦一段《觀音經》吧。餘下來的，請您隨意處理就是了……”3 }$ x6 Z0 k) P/ q8 Z1 U+ G5 w

說著說著，女子的身影倣佛溶入月光中一般，漸漸地淡去。

不久，女子的身影消失了。

“居然會有這種事情，晴明……”

博雅手裏依然拿著木板，充滿感慨地說。, @1 @6 a$ B! K4 W1 P9 c5 T& b

“這下總算大功告成了。怎么樣，博雅，咱們還繼續下去嗎？ ”

“繼續什么？ ”
% D# `  u$ e3 M) Q
“回家繼續喝個痛快啊，一直喝到月亮看不見影子為止。”6 P4 x2 m+ A7 K7 o# p3 d
: D0 ^( a( c  k* R) r9 [4 R* A
“好．就這么辦吧。”* @$ q" V7 i6 a) g
: I6 @* r, t! ]: [
“嗯。”

“嗯。”5 w# U) h: `# m* f

草叢倣佛被蘊含著夜露的點點月光濡溼了一般。晴明和博雅踏著雜草，朝著朝綱府邸外走去。/ h1 F* |+ q3 o7 ~4 A3 d

到大門口，“ 當”一聲，博雅將手中拿著的木板拋到了地上。" T9 u& n. m0 M6 ]

兩人踏著月色，悠然地舉步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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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中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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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

發表於 2007-8-26 11:49 PM | 只看該作者

一0 d! e$ Y. ~9 Y9 k$ u$ L3 z
9 r( k) B) t! m9 q' d+ j
二人舉杯對飲。
* _+ ]# m' S1 \* r. N
濃濃的秋意漫溢於夜色之中。. g# \0 y% T" c* z3 {, c! K

秋意拂過杯中滿滿的酒面。倣佛是在飲著這份秋意一般，晴明和博雅不時將酒杯送往唇邊。抿一口掠過酒面的秋風，便覺得深深地充盈在大氣中的秋意和著酒一起，徑直滲入肺腑裏。
# t; b1 U8 u* V) x8 w* ?
“你的心很好嘛，晴明。”: B* D  @; e$ P. B: p; n/ v
5 R1 k' O; V( `& O+ \4 Z8 a
不僅僅是因了酒的緣故，博雅陶然欲醉似的嘆息道。, }9 G9 u' k7 D! N) M% H- X
5 z2 Y. M- d+ I
這是位於土禦門小路的安倍晴明宅邸。
3 |1 k5 Y) i9 A& G3 l' q0 H) X8 A
在面對著庭院的外廊內，兩人相向而坐。2 a+ s$ g! O. }. ~4 H+ z

博雅坐在圓形草墊上，晴明則身著白色狩衣，背倚著一根廊柱。
5 u& \9 [# j6 ~- y) N6 h
晴明右手擎著琉璃杯，目光漫不經心地投向夜色中的庭院。$ t2 j9 {% M" c" {, o5 e

一盞燈火孤零零地亮著。) q! ?* Z& Z8 V; x  q
; o" b* c' r8 ?
一陣陣溼潤的風颯颯地吹過庭院中的草叢。

女郎花、龍膽、瀕臨凋謝的胡枝子花在風中搖曳。
& A, E! p7 j$ s( Y
將近滿月的青色月光，從正上方潑灑下來。
7 W6 r3 G9 q7 ?
夾雜在金鐘兒、金琵琶、蟋蟀的嗚叫聲中，邯鄲的音色分外清脆，回蕩在夜晚的大氣中。
  x2 w  C3 @7 }% S3 R7 Y8 t: F
這庭院倣佛是將秋目的原野原封不動地搬來這裏一般。

五天前，剛剛有過一場暴風雨。- ^* B5 c6 q  `0 d- p
9 p0 q$ b9 {% Q6 c# x0 c# _8 e9 k
暴風驟雨將殘存的夏日餘暑，從大氣之中掠走．不知帶去了何方。! R) K) P# l. e' `5 d! \! C

夜幕降臨時，天空變得清澄，充滿了涼意。

“這樣的夜晚，不知為什么，總讓人覺得有些傷感啊。”博雅說。

“是啊。”
: h/ `! R) u+ c7 L- a0 e( _
晴明簡短地應道。

二人有一句沒一句地交談著，不緊不慢地飲著酒。; c$ q. x9 U  h2 b2 H! I
; O- e$ R1 I$ ]* ~
“真是美好的夜晚啊……”# S5 K* F4 ]& j! @8 a3 }& J$ `

博雅呷了一口酒：“如此良夜，就算是身為妖怪，恐怕也會情不自禁心有所思的吧。”6 t9 N7 o1 z, J" C& Z7 w  S

“妖怪嗎？ ”# t8 z3 d' _7 a. M& P# O0 j

“是啊。”．“即便是妖怪，也無非是生手這天地之間，和人不無關聯。人心如果有所觸動，妖怪的心只怕也會有所觸動吧。”  [% V1 P8 U: \/ w4 c, a
  J/ v0 j+ ]) E4 M
“照你的說法，倒好像人心能夠左右妖怪似的。”8 l7 a5 t! D: \7 d; P) j9 g

“不是好像，我是說能夠啊。”
( r# i7 `+ q4 K5 G+ k
“人心能左右妖怪？ ”( h! a- X% s/ G# _

“嗯。” 　　晴明點點頭，打算接著說下去。1 w4 F& P8 v3 A  j6 B! `$ H

“等、等一等，晴明！ ”

博雅忙說。& t. J! t% ?( B: \6 d
1 V( L0 u; [0 Y) E6 c5 ^
“什么事？ ”
' I6 ?3 |& @+ Z1 [) \# Y% k) @7 Y
“你現在是不是打算談咒的事？ ”" H' o0 B5 ?& g; V% e
: N- l+ M$ `  h/ q
“沒錯。果然是知我者，博雅也。”
- `5 r0 S$ d; P! z- F# Y2 b8 i
“得啦，咒的事就不要多說了。”

“為什么？ ”- l5 J: i- K1 @

“因為我覺得一旦你談起咒的話題，我心裏的快樂情緒好像就會離我而去啦。”
4 y3 X3 n' y4 y8 Z/ `1 j6 \0 i
“是嗎？ ”9 C( j# ~" E9 a

“所以說，晴明啊，你就讓我這樣安安靜靜地再喝一陣子酒吧。”
: A7 p7 v9 m' h7 b
“唔。”
! d  y4 S4 E* u" I: n( Z3 A
“我呀，就像現在這樣，悠閒自在地和你一起開懷痛飲，心情最舒暢啦。”* x# E4 W( t! V
$ O& A4 r" K1 S  a0 [
“是嗎。”
0 k6 m& I/ L0 R' y. Q! |" P
晴明露出一絲說不清是苦笑還是微笑的笑容，支起一只膝蓋，興趣盎然地望著博雅。
, r  l7 D0 x. z1 _0 T$ ^5 \* |4 N- V5 \
“對了，你剛才的那句話……”博雅說。( L- o; f$ _7 n; V( `5 f2 {

“剛才的哪句話？ ”( d1 `0 H! t  }4 ^% f- ?
# }6 S$ n: i0 X% m. i
“就是妖怪也會心有所思那句……”2 t* Y2 E5 x* l2 c6 v

“那句話又怎么了？ ”3 z" [4 L, P+ p1 j* o  \

“五天前那個暴風雨之夜，橘基好大人好像遇到了呀。”$ J% s9 p. T4 i; D$ U! W" w# K* f/ l& d

“遇到了？遇到什么？ ”

“怪事呀。”+ d' P, `; b9 M7 ?; c
" s# o0 j: Z+ r2 T1 s/ L/ ?
“呵呵。”+ ~, r! n. k2 h3 q9 j2 k
6 ?. Q6 A2 J5 U+ {2 b6 w# P
“在一條大路的木造望樓裏。”8 ~- X+ y$ d$ t# _/ d$ v

“望樓？那樣的狂風暴雨之夜，基好大人又為什么跑到那種地方去呢？ ”
  }5 p/ R9 o3 [& B, u, L8 ^
“還不是為了女人嘛。”) K* G; c( Q6 J$ i& }! H7 b) ~0 d
, l3 m5 }4 K0 r8 V0 M4 i0 z9 G9 y
“女人？ ”$ n: r4 J; \- Z
+ g4 _- D" `$ G7 H8 ]6 X
“基好大人也沒說對方是誰，反正那個晚上，基好大人在望樓裏和一個女人幽會，就是那時候遇到怪事的。，，博雅打開了話匣子。
- O3 N" U/ T9 q1 q( Q% i
二

那天夜裏——從傍晚開始下起大雨，天色愈晚，雨下得愈大。. F' K' J2 |/ H( T' |* X" q
! s3 n; X) }( g9 Q* Q: d, G
橘基好和女人在木造望樓裏，心不在焉地聽著風雨聲。

木造的望樓，原本就不是供人居住，而是為了觀賞在一條大路上舉行的賀茂祭（又稱葵祭，京都三大祭之一，陰歷四月酉日（現為5 月15日）在京都下鴨神社及上賀茂神社舉行。）而建造的。
# Q& I; [: U/ W" g1 @+ G
兩個人都已將自己的隨從打發回各自的府邸去了。; ~) z2 H4 x/ P' \: z

事前已吩咐隨從，天明時再來迎接。可看到眼下這情形。基好有點後悔，不該打發他們先行回去。$ Z/ @% E' s- B! l8 L" B! u% P

室內點著兩盞燈火。' w, m1 t( d$ X9 E4 O# I' M- v

雖然也預備了酒菜，然而，因為木板窗透風的緣故吧．燈火搖曳不停，令人心神不寧。木板窗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根本不是飲酒作樂的氛圍。
; |+ A( L* J0 p3 F, Q5 y
隨著夜色加深，風雨愈來愈強烈，木板窗被劇烈地拍打著。

木板窗的護板輕輕抬起，一陣疾風吹進來，把一盞燈吹滅了。
" O( F+ \7 F9 v  O2 B& }; j& i
到了深夜，狂風驟雨越發強勁起來。9 U# v* C/ K% ^0 v' G% H
  p+ R  ?/ w/ K/ m1 S5 N
結果，剩下的一盞燈也被吹滅了。4 K* B, d6 C: s" T( x
& |* u2 c0 ~1 o: @$ `, ~* _# e6 O
雨點擊打著屋頂，狂風在屋檐邊呼嘯。1 p) J+ F& r  R1 d8 B
. P3 x$ h+ l' i& B# W( r7 I" R
整個木房子在風中搖晃，簡直像漂浮在空中一般。

倣佛有一只巨大的手，不知是從天上還是從地下伸出來，拼命地搖晃著木造的望樓。* k; h7 i0 ?; m5 i0 p7 C
) R9 S$ j& R/ w. d7 T
兩人驚恐萬狀，緊緊地摟抱在一起，不停地念佛禱告，不知不覺中竟昏昏睡去了。
8 e" C" D& V  ~1 K4 x; ^2 U% ]
之後——等他們猛然醒來時，發現剛才那劇烈的風雨聲已經聽不見了。# w3 [9 J) o' w8 K

劇烈地擊打著屋頂的雨聲也好，喀嗒喀嗒搖撼著木板窗的風聲也好，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S& `% f0 [* d" a5 L7 H1 O
' @. M/ k% x. B) @7 a9 K1 p; B5 F
正是這種無法形容的寂靜，竟然使兩人從睡眠中醒了過來。2 ]% [  l3 j% U) B. X
4 R  V0 M+ B: x4 F& G
這時——不知從何處傳來了聲響。
' y/ X/ H! [' G7 H+ S: C
那是低沉、蒼老的男子聲音。  v4 m# h) F4 t5 {

側耳傾聽，那聲音倣佛在念誦著什么偈語。

那聲音漸漸趨近了。0 g) y) w2 @! t

諸行無常6 B# X( z% q5 V# K3 U2 K* x6 H- {

諸行非常

萬物變幻

遷移他方

似乎是在低誦著這樣的詩句，低誦完畢之後又唱誦起來：% T9 ?% R+ ^# }% N( B" u
; z' o5 F7 H; n9 [$ [  V
諸行無常5 p( [+ w1 {# t' l2 A7 z1 a& A# R0 {
4 C5 M  ?0 \" w3 }2 X) j; M
是生滅法4 Q# M5 ]$ }8 i6 ~$ [

生滅滅己
1 i3 z3 i& M- I0 r$ Z  K- E
寂滅為樂　　倣佛歌唱一般，那聲音高聲誦讀著《涅桀經》中的一段。2 L0 p  s  [- f" ]( ?+ [
: u% [2 n+ K  z, W' |) v
奇怪啊……& q9 G3 s# M+ x0 s, ]' @( X- e
0 b2 @) l$ z& l! O( l+ `
基好覺得不可思議，便打開了木板窗，才發現不知何時已經風停雨息，雲開霧散了。清澈的夜空中，月亮探出臉來。

是半月。
) g0 [+ |; |0 A" R1 R
從疾速流過天空的雲朵間，青青的月光把一條大路照得明亮亮的。
  \! G0 [1 u! U  F: g
大路中央，有個東西披著月光正在行走著。
' Y, v) y; r6 A
仔細望去，發現是一個身高直抵屋檐、長著一個馬頭的鬼怪。+ ^  G* O! {/ X: p) c2 b5 e7 J
" f9 {- ]$ n) T7 c" T7 }$ q
原來就是這個鬼，在念誦著《涅桀經》。
4 `) g. ~( [. V0 k. T
“諸行無常，是生滅法……”
3 p# k# V8 }: H5 b$ j$ ~
一邊朗聲誦讀著，一邊沿著一條大路由西向東，悠然邁步而去。9 M+ e1 H( @5 Y* [& }4 h. {! K1 p1 c

這光景既讓人感到恐懼，又讓人覺得慟心。

就這樣，基好和女人躲在木板窗後的暗處觀望，只見馬頭的鬼魅走過木造望樓前，在皇宮方向消失了。

三3 t, s  ~9 `2 T- V

“總之，晴明，事情經過大體就是這樣……”& w& x8 \9 C2 c/ a. M

博雅滿面感慨地說道：“這難道不是好事一樁嗎？就算是妖魔鬼怪，有時候也會陷入這樣一種心境啊……”
) _% g, g, d/ J% k, q9 U4 w% r$ Q5 [
博雅擎杯在手，大口喝酒，倣佛要讓酒滲入五臟六腑裏一般。, r+ `1 _/ U% f5 }6 \/ B
. }* |+ v4 M5 A& ^$ E- L1 J) b) L
“那是雪山童子的舍身偈吧。”晴明道。. B3 [" m1 p+ I8 y: V5 O

這雪山童子的舍身偈，原是《涅桀經》中的一段故事。! k& z7 P' `4 n# k" l6 [

有一天，雪山童子為了追求佛法而行走在山中，不知從何處傳來一個聲音：“諸行無常，是生滅法……”

此世的眾生萬物都變幻無常，有生就有死，這才是此世的真相——那個聲音這樣吟唱道。

雪山童子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走過去一看，原來竟是個妖魔，在深山中念唱著詩句。
8 @2 p8 V& a& `' j, Y
“求求您了，請讓我聽聽下文吧。”雪山童子說道。! D4 d+ z9 e$ I; l1 h
# E" H. @, C/ g4 j% @5 m0 i6 [( o1 w
“我肚子餓了，唱不下去了。要是讓我吃上幾口熱乎乎的人肉、喝上幾口熱乎乎的人血，就可以讓你聽聽下文啦。”妖魔這樣說。$ X' h' u1 i, l

“那么．就請吃我的身體吧。”( B# A5 z, N+ I% \9 Q' r! p$ [

“生滅滅己，寂滅為樂……”

童子話音剛落，妖魔便唱起後半偈。0 b. a, ]6 C7 q

擺脫有生必有死這一無常的痛苦，並且消除心中的迷惘，就能獲得心靈的安寧，這才是真正的安樂——那妖魔如此說道。2 v3 W3 d' X- A! q2 U; @
2 ~9 G& U" I( E- D1 H
童子喜悅至極，在周圍所有的樹木和石頭上一一寫下這些句子，然後自己縱身投入妖魔的口中。5 j" L# G1 |"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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霎時間，妖魔變成帝釋天的形象，唱誦著喜慶的祝詞。抱著童子向著天空飛升而去。
3 j9 A9 |! t  }1 f
這便是雪山童子的舍身偈故事。

“是啊，把這個偈語唱給雪山童子聽的，就是妖魔嘛。”% `' i" J- u) U, \) U
& Y, }" P2 ]9 R: ^
“可那不是帝釋天變幻的嗎？ ”" R( b1 I  R! [

“是啊。所以基好大人看到的鬼怪，說不定也是下賀茂或者什么地方的神變幻的呢。”
( l- ^" X: }& ]" W1 o$ m& Z4 U& t
“是嗎。”

“也就是說，鬼也罷神也罷，從這個意義上來說，都是相同的嘛。”  v/ o- v1 ?; S1 z8 W2 X6 {

“是嗎？！”

晴明對博雅的這番話似乎頗覺吃驚，不由得提高了聲音。
( j& R) V- \9 c: r* `
“怎么了？ ”) h( N9 B6 q  g! U
! @, _5 l$ n' s% v
“好啊．博雅！因為你說得很驚人啊。”
! ~" U. B: B7 l3 T6 I/ k5 V
“什么意思？ ”9 U% J' k/ l0 O! h' _

“你剛才不是說，鬼也罷神也罷，都是一樣的嗎？ ”% p' M. {+ h  E5 _4 i2 i# m
; U- w$ U7 M+ n6 X* E1 l' t4 l
“是說了。那又怎么樣？ ” 　　“所以我才說，這很了不起啊。”3 U0 T8 r7 B' q" ?

“怎么了不起啦？ ”- {! c  f( [, ?5 ~: [- _

“因為事實正如你說的那樣。”* @- d) V+ Q- f2 v3 R3 p# B' n
4 e" s! o7 q- C) Y7 s% m  N
“……”
2 s: Y( g- a) K' ^7 [
“鬼也罷神也罷，歸根結底，如果不和人發生糾葛．他們就不會存在於這個世上吧。”# s! u1 f  }, t5 M' X( E7 p

“什么？ ”
0 ]4 H: o& h2 U/ P  I
“正是人們的心，讓鬼神之類生到這世上來的。”8 I. l5 n. Q8 r* O) ~

“你該不是打算說，是由於咒讓他們存在於這世上的吧？ ”2 d( V* H, Y  p$ j$ s

“正是由於咒，鬼神才存在於這世上的。”5 F, L4 }, M, k& V  q1 p
! D) l* y  g# w  b* X# A8 g" @
“……”! T0 o/ ]" _' S# P7 P- s+ |: a

“如果塵世中所有的人都消失了，種種鬼神也會隨之消失了。”' ?3 r( Z3 M- B9 Z8 j
+ w/ M4 U5 m! n( a* x  s
“好了，晴明啊，你說的這些話太深奧了，我聽不懂。”, a6 C5 E* @, ]# T

“這可不是我說的。是你先說的啊，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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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不記得我說過。”6 p& G8 G$ q' ~' h

“不記得，才是你最了不起的地方。”8 V5 u% F1 ]  e9 ~7 t# \
* O& ?2 S0 I6 Y, M6 H/ I7 E
“別把我當傻瓜。”

“根本沒有。”
' E# z7 ]$ a& I
“真的？ ”
* U+ Z* X" r" B' D/ N+ u
“我這是在讚美你呢，博雅。”
) w; s  O7 c) [3 |; ?
“你可別拿這種話來糊弄我……”# P1 k2 P9 c/ d/ y; T, u8 O

“我怎么會糊弄你呢？ ”
8 e* g' _' s, T8 a
“真的？ ”
! ?% @( |' `( d) C; ^) I
“真的。”1 t# M* w" ]* z# |8 [  ^+ G

“不行不行。我還是感覺好像又被你騙了。”
% o+ q! |, {9 v
博雅把酒送往唇邊：“也說不清是怎么回事，我覺得剛才滿腔的陶醉心情，此刻好像已經煙消雲散，不知飛到哪裏去了。”

“那可真是抱歉嘍。”0 t1 v! J; C. \5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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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用食指搔搔額頭，說：“既然如此，作為補償，我帶你去一個有趣的地方吧。”

“有趣的地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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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晚你有空嗎？ ”7 L& v9 D" E* U' g$ Y7 ^  h% t
, `. v+ @3 G) l% p, L
“有空是有空，可究竟是怎么回事，晴明？ ”

“用你剛才的話來說，就是因為人心的緣故而產生了鬼。”" M% K3 c4 e# J5 E

“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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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5 R( V2 h  v/ N0 J, d3 {
- S# e, w( k# z# s' E
“究竟怎么回事？ ”1 w% L! B( v0 s& b. T8 o9 W9 |* b

“讓鬼產生的，是鴨直平這個家夥……”
9 U' g7 Y  C; \* v, A* t
於是，晴明開始講起這個故事。; I  D- H- b/ X  W5 g

四* K5 R( p5 X1 x- \3 U0 u  L( l9 [

有一個名叫鴨直平的男子，年齡約莫四十來歲，是個眉目間依然殘留著幾分清秀的男人。; p8 R6 l& H8 Q3 \9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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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平的妻子名叫蔌。9 {+ g8 h9 ~' E" w' D

她虔心信佛，雖然目不識丁，卻能誦念《涅檠經》。; @8 f" D  {-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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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結縭已有一十二載，可是約莫一年前，直平新結識一名女子，到春天便將妻子休了。$ Q/ v1 G* @+ i$ K, V

遺棄妻子之後，直平便對她再也不聞不問。一個月、兩個月、三個月過去了，隨著時光流逝，奇怪的流言傳到直平的耳朵裏。

那流言並不是說妻子有了新的男人，而是說每到夜晚，妻子便開始做稀奇古怪的事情，有了莫名其妙的舉動。

據說是每當夜色降臨、四周漆黑一片時，妻子便會走出家門，一邊飛也似的四處奔跑，一邊呼喚著直平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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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平大人，直平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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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赤裸著雙腳，一會兒跑到這邊的小樹林裏，一會兒又跑到那邊的大森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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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的直平大人，您到底在哪兒啊？ ”
5 D) G4 P' g3 d
她高聲呼喚著疾速飛奔，有時，聲音又陡然一變：“你這個壞蛋，直平……”

聲音極為可怖地大吼大叫。

有時也會整晚都不出房門，獨自守在家中。
! i2 K2 ]' l# w' ~" T
有人擔心出事，偶爾前去打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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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平大人，直平大人……”

這時，只見她口中念念有詞，吭哧吭哧，用牙齒啃著家裏的木柱子。: r$ |( V6 }: m$ D: n5 Q- P
2 c8 F0 C6 L' R0 O5 k6 S1 W
據說到了夏天，荻突然開始不吃東西了。

左近的鄰居偶爾遇見她，只見她僅剩下皮包骨，一天比一天消瘦、衰弱下去。

聽到這風聲，直平開始有點擔心起來。一天，他突然心血來潮。決定去看看她。# @' t4 C& i1 T% M+ a
3 S; h6 G- i! E* U2 R7 @9 C
然而，走去一看，發現屋裏一片寂靜，絲毫沒有人在這裏生活的跡象。

直平膽戰心驚地朝裏面窺望，發現有一個人倒在地板上。: I' m+ @: D,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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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進去仔細一看，發現倒在地上的正是被休的妻子荻，而且，她早已斷氣。更為可怖的是，死去的荻裸露的牙齒咬得緊緊的，怒睜著雙眼。

死不瞑目——也就是說，她是懷著滿腔怨恨死去的。: q" @/ ~' u7 d: R
7 O  Q8 \$ s+ u% a  I2 r4 i
“從三天前起，就沒有再聽見聲音，大概就是三天前死的吧。”& p5 a9 I0 v% M5 [8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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鄰居們議論紛紛。* j8 k, C$ f0 y+ b$ i

這個女人，父母都早已去世，也沒有其他親戚可以投奔。5 C/ u3 h9 f2 g  m. d$ ]#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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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沒人來安葬她，遺體就那樣擱在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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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直平已經與她離婚，事到如今，這個女人雖然死了，直平並沒有考慮要為她做些什么。- F) Q- i& E% A. g" x

於是，就這么聽任她的遺體擱置著，直平競自回家了。

不久，又有奇怪的流言傳人直平耳中。　　任憑許多天過去，蔌的被棄置不顧的遺體，竟絲毫沒有腐爛的跡象。1 ]4 k6 s' w3 L8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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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發也不脫落，骨骼也不散架，全身依然原樣未變。5 k  p" G1 Y% }% W9 k  U

不僅如此，據說一到半夜，家中便亮起青光，房子裏還會發出聲響。* X+ _! E; V0 h8 p: T6 b% ~(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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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平大人，直平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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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據說屋內還會傳出女人呼喊的聲音。# N$ H) D( b( u$ v6 \. k) Q7 K2 k

直平畢竟覺得奇怪，終於又決定去看個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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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還是讓人害怕，所以他是在白天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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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過門縫朝裏面張望，果然發現有女人倒在地上。

去世已經四十多天了，蔌的遺體確實沒有腐爛。頭發也沒有脫落。5 j. }# G* U' U% [7 m

蔌的遺體又細又瘦，變得如同木乃伊一般，面孔正對著大門的方向，眼睛依然怒睜著。8 s( B0 s& r9 Y% ~7 @' a. s

全身以及臉部明明都已經幹枯，眼珠卻還泛著溼潤的光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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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平忍不住“啊”地脫口驚呼出來。

臉往後一縮離開門縫，向後縱身跳了開去。: ^# M# s9 J6 Y- g

五1 d6 U$ e" y# `6 m$ F8 d

“這是兩天前的事情。”晴明說。/ k1 O7 _# Y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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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晴明，你怎么會知道這件事？ ”博雅問。0 h1 _  H' x4 Y+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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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鴨直平今天中午到我這裏來過一趟。‘’”原來如此。“

博雅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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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直平說完。晴明扳著手指一天、兩天地計算了一下天數，對直平說：“這可是一件相當棘手的事情，一兩天內不想辦法解決的話，恐怕就要危及你的性命了。”+ W7 _) \* F0 e/ l- u8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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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晴明這么說，直平不禁驚慌失措：“請救救我吧。不然我會被那個女人折磨死的。”$ X* h% Y6 B# }% F9 v3 A

“雖說有不少方法，今晚……不，還是明天晚上最為穩妥吧。”& V3 t1 B3 j/ |2 U. C- `

“我該怎么辦才好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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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辦法倒是有一個，不過，這辦法恐怕得要你擔驚受怕，飽嘗恐懼。你有這個準備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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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準備？ ”5 @0 Y" |- F( E5 }# w% g3 ^

“本來起因就在你自己嘛。就算擔驚受怕、飽嘗恐懼，也總比命歸昔泉好得多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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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那倒是。”, ]9 ]6 P" s( t$ `% Q6 E% z  Q

直平點頭，又連連懇請說萬事拜托，然後才回家。
7 d, Z+ C+ t  n, @* G4 s
“那么，明天晚上，你到底打算怎么辦？ ”博雅問。

“這個嘛……”! L& ~" M. a+ J- ~. W

晴明從懷裏取出塊手掌般大小的人形木片，說：“是我今天剛做好的。”% o& p0 C% r0 f5 e- x) q% [4 y" L

博雅接過木片，湊到燈火前仔細一看，發現上面寫著當事人的名字“鴨直平”。; i  z: b1 ]9 x& f- O+ r9 E' z
# s4 h+ F7 |; `$ H: @) j1 \3 h
“這是什么？ ”. N6 d8 M/ C. b+ D

“就用這個，能救直平的命。不過，明天晚上，他大概會嚇得半死吧。”4 |1 w5 B7 `3 I) q1 Z'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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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你說要他擔驚受怕，原來是真的啊。”5 x( B4 U1 J4 A, t: b# T7 D2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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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是理所當然嗎？ ”
! Z. M; F. r5 B
“可你不是經常拿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來嚇唬別人，自得其樂嗎？ ”9 Y; ?1 h; A" q

對於博雅的話，晴明沒有反駁。$ g2 G% l4 Q3 ^" e* c%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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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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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反倒點頭讚同。# E. R$ |) {& b' P2 g
7 r2 F2 z/ L0 Y9 Y6 K0 W1 d( j
“不過，這次可是真話。如果不照我說的去做，直平弄不好就沒命了。”3 V# j" g! S) ?& k' P8 N) ^8 }* q0 J2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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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究竟打算怎么辦？ ”

“明晚你來了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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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晚上嗎？ ” 　　“傍晚以前直平會到這裏來，然後我們一起出發。”

“去哪兒？ ”% w" E7 g" s  q/ N0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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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京。就是那女人的家。”  G4 P; F1 c. s9 E- n4 h. v& j7 W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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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京？ ”7 u1 M) T9 T: {, S( \) p- I8 E# j

“怎么樣？你來不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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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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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不去，博雅？ ”4 W4 ]" D% F6 ~7 f-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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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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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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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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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這么定了。( H/ w" R! I: O( l8 M

六. P) F5 u5 u.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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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倍晴明、源博雅、鴨直平，三人站在一所房子的門前。太陽已經西沉，黑暗逼近了四周。2 \6 G7 }. [4 U+ i) I* g5 l3 F/ ~

雖然西邊的天空還很明亮，但那所房屋的周圍，漆黑的夜色卻顯得尤其幽暗。
9 D  U1 V% q  i( H; V
房屋四周野草叢生，一片荒涼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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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去吧。”$ L3 _  s* ^9 a7 b

晴明催促著。+ P$ D$ L# a. ?" O6 _9 ^; Y: e

於是三人走進屋裏。
; S3 O+ P2 }0 L3 e: K
“不要緊吧？ ”: }  Z' e5 Q7 Q, L

直平忐忑不安地問著。

“只要你意志堅定就行。”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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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進屋裏，發現整棟房子裏都泛著朦朧的青光。4 _, R3 ], m" x5 j" ]  x9 a
' u. C  X" c( N
果然，屋裏有一具女屍俯臥在地上。% P% M" U$ g8 K8 k4 T& p
1 k! m0 P9 ^- K  G5 I1 |( u
一如流言所傳說的那樣，她的身體既沒有腐爛，頭發也沒有脫落。
- j; o' _: g% G' q8 ^
直平的身體止不住地顫抖著，躲在晴明的背後望著女人的遺體。
5 I$ ^* [  _6 k8 s
“怎、怎么辦？ ”

他聲音嘶啞著問道。; ~  d  h% R  g! g
- E, ~9 w! o8 }3 \
“請跨在這遺體的背上。”

晴明簡短地說。5 [& n, ]  B8 |8 @2 U& q
1 \, d, b, q: b- l6 m
“跨在這、這個上面嗎？ ”

“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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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平哭喪著臉看著晴明。

“來，快一點！ ”2 ?& k+ T8 V) P, _* }& m, w7 v3 b
! ]2 q! D" h8 Q4 T, Y/ T9 I% G6 K
晴明說完，直平用求助的眼神看看博雅，最後，一副聽天由命的模樣，跨到了女人遺體的背上。' @* ^$ C. t( Y% U% ^# B9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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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抓住這女人的頭發，無論發生什么事，絕對不能松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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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平伸出顫抖的雙手，抓住了女人的頭發。# N$ f: B. e/ n; F3 O: K, C5 |

“好。現在張開口……”晴明說。5 l% X' ]" o8 t

直平便張開了口。

於是．晴明從懷裏掏出昨晚給博雅看過的那塊人形木片。說：“來吧！用牙齒緊緊咬住它……”9 _, y; K. |!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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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將木片放入直平口中。
0 {$ P5 J# p+ Y7 L- I) Q
“準備好了嗎？接下來，不管發生什么事，你絕對不能喊出聲，抓著頭發的手也絕對不能松開。這些事哪怕做錯一件，你立即就會被鬼吃掉，一命嗚呼啦。”  X  |% S3 m( \& U

直平的下巴不停地抖動著，點點頭。4 O( u- h; |1 V% I' l& t

如果不是口中咬著木片，上下牙便會因為發抖而格格打戰，發出響聲來。

“好了，博雅，我們守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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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把博雅帶到房間的角落裏，口中小聲念起咒語。　　“我在這裏布置了一個結界，只要不大聲嚷嚷，鬼兢不會發現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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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等晴明把話說完，博雅就喊道：“快！快看……”! K0 l( f5 C  p3 J# I- n

“晴明，那是什么？ ”

只見直平身下的女子遺體全身開始發出青光。4 G# m+ R7 v  F: \7 t; B

“哦，快要生成了。”! E2 A$ p) i2 e+ @# X. V

“怎么回事？ ”

“鬼要生成了。”, [" B2 R5 J! @, V
3 H, z; M2 L( X6 Y
晴明說話時，那女子的遺體緩慢地蠕動起來。5 @) R) W5 c/ Z1 X9 `0 K2 v" h
" b- s. x/ a8 r% M
接著，那遺體雙手撐在地上，抬起了上半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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蓬亂的頭發，猛然披落到臉上。

用鐵青的眼睛盯了幾眼周圍，接著，女子的遺體站了起來。. b; k" h# @0 O6 `  D
  j/ \" T5 a3 S1 C
凝神望去，原來那是一個渾身鐵青的鬼。

直平一副隨時都會高聲悲鳴的模樣，死命地騎在女鬼的背上，兩手緊緊抓住她的頭發。' z5 Z0 D, E$ q

“啊，好重啊！身子怎么這么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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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鬼用極為恐怖的聲音念叨著，又長又紅的舌頭在口中躍動。6 @; w( n! K7 Z0 s

“啊呀，總算熬到七七四十九天了。終於可以抓住那可恨的壞蛋直平，生啖他的肉了。總算到時候了！ ”  t. R: Q; X: z4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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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鬼縱身躍出屋子，竄到了長滿莽莽雜草的院子裏。& q+ _+ U9 q# z6 n3 l9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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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平，你在哪裏啊？ ”# N" x2 d  r1 d& `  t6 s9 p

說完，女鬼疾奔起來。

七

快步如飛。

像疾風一般，女鬼在黑夜的都城中奔跑。

颼颼的風聲，在直平的耳邊鳴響。

“他躲在這裏嗎？ ”8 `7 I- x* k4 O2 C! P+ y6 s0 ^

青鬼首先來到直平的宅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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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直平不在家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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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來到直平新歡的家中。# I! o3 J9 \4 H; d2 ~7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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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裏嗎？ ”

然而，直平也不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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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我聞到那男人的味道了，那家夥一定就在這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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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鬼這么說著，又沿著都城的大街小巷飛跑起來。$ U+ k$ l6 R, U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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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還是找不到直平。( N8 {6 Y  [0 O8 d& Z/ T;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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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平．你到哪兒去啦？你這沒良心的東西！ ”" \% X3 r/ L$ A+ x6 {5 f; C" p& C3 W

女鬼一面疾奔，一面高聲吼叫。

直平嚇得魂飛魄散。

“對啦！一定是哪個陰陽師把他藏到什么地方了。” 　　事實正如女鬼所說，可是她卻沒想到，直平居然就藏在自己的背上。/ f! g; o, r6 g. {; }2 p

“啊呀。身子怎么這么重呀！ ”& |7 M& e3 U6 V3 l

整整一夜，女鬼一面抱怨著，一面滿城飛奔，到處接尋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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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東方的天空開始發白。4 J, A2 D" M& M9 o6 v* T$ q

“好吧，今晚先回去再說吧。明天晚上可一定得找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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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鬼喃喃地說著，背著直平回到自己家中，又倒伏在原來的地方。# m0 j% O$ a0 H6 B3 Z: h$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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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行了，松開她的頭發，站起來吧。”

晴明對著直平說：“危險已經過去了。”) w/ X$ A  \: o% P

盡管晴明這樣說了，但直平卻還是一個勁地渾身顫抖不止，抓著女鬼頭發的手怎么也松不開，更無法從女鬼的後背上爬下來。1 }" ]- n5 v, {. g;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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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握著直平的手，把他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扳開，直平才總算可以站起來。

直平淚流滿面，鼻涕橫流。

因為一直咬著人形木片的緣故，口涎從兩個嘴角拖挂著流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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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剛把木片從直平口中取下，直平便顫抖著牙齒說：“她、她說，迷、明天還要再去找我。難道……我每天晚上，都得這樣做才行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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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 O3 C, A$ F# T! M. k2 M

晴明一邊說，一邊把人形木片放在趴在地上的女鬼面前。, ?4 X) x$ J, 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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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那鬼陡然睜開眼睛：“原來在這裏啊。直平，你這混賬！ ”* _1 ]6 V) K3 K7 P

隨著吼聲，女鬼猛撲到人形木片前，把它一口叼住，嘎吱嘎吱地嚼碎，然後又吞咽下去。9 H3 k! ?7 W$ x" R/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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吞咽完畢，啪嗒一聲，那鬼又倒在地上。8 {; i/ f% m! O( N) G  P. P

剛一趴下，女鬼的頭發便開始脫落下來，肌膚也開始片片腐爛，周圍頓時充滿了令人難以忍受的腐臭氣味。

這時，耳邊傳來低低的嗚咽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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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望去，原來是直平在淌著眼淚哭泣。

“你怎么了？ ”# _9 D+ O7 f" Q4 _;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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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問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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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哪！我這是造了什么孽啊！ ”- b. U! i+ x& y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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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平哀嘆道：“今晚，整整一夜騎在這個女人的背上飛跑，我害怕得半死。然而心裏卻萌生出另外一個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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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一個念頭？ ”' v# i+ {3 |) k9 {4 j*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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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這個女人拼命到處搜尋我，我真是不忍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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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想幹脆把嘴裏咬著的人形木片丟掉，告訴荻說，我就在這……“ 　　直平說完，只見倒在地下的女人開始蠕動起嘴唇，用極其細微的聲音開始念誦起什么來。

諸行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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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生滅法) f( R3 e6 b/ R' B  {% w  j9 J$ U

生滅滅己

寂滅為樂* z2 {, n/ ~  f: s. `! Z4 F3 U

念誦完這些句子，女人的雙唇便停止蠕動了。

已經腐爛、散發出惡臭的女人的雙唇，看上去似乎浮起了一縷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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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中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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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陽師第四卷夢枕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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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陽師第四卷 0 h5 c) y) W8 _( t

一 7 r9 I" J, _0 g  A- G

安倍晴明坐在外廊內，背靠著廊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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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隨意地曲起左膝橫在地板上，豎起右膝，右肘支在右膝上，右手托著右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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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微傾著頭。頸部與頭部勾勒出的曲線，似乎飄溢著一種妙不可言的風情。& b' r6 y1 ~* W" e% g# S; D.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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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左手的纖細的手指擎著玉杯。不時呷一口盛在杯中的酒。3 C4 `% P) I" Y8 ]2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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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飲酒與否，晴明朱紅的嘴唇始終浮現著微微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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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博雅與晴明相向而坐，同樣在舉杯暢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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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邊腳兒高高的燈臺上，點著一朵燈火。, T) U5 r7 ?8 W' l- B

只有幼兒小拇指般大小的火焰，倣佛呼吸一般，在微微地搖曳著。' v3 n0 d9 @4 o0 Y6 P! U

時間是夜晚，剛剛進入梅雨季節。

白天還一直下個不停的雨，現在似乎已經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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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分不清是雨絲還是霧靄的細微水汽，在大氣之中不浮不沉，飄來遊去。1 n8 h2 B0 p+ y(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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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似乎躲藏在天空中某一處，夜空的黑色蘊含著隱隱的青光。夜氣倣佛將那依稀散發出微光的青墨，擁入了自己的懷抱。1 O! c, i( G3 ]# j- W1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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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和博雅的身畔，是在夜色中延展開來的庭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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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宛如山野或原野的一部分，原封不動地切割下來移置此地一般。: u! |- d- v, G7 b

有的地方荒草又高又密；也有的地方，白百合還綻開著雪白的花瓣。4 s$ e/ }  m1 U9 z+ u+ f9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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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空氣，雖然充滿涼意，但還不讓人覺得寒冷。/ C7 t% b- Z* O0 p4 M

晴明身上的白色狩衣，因為吸足了夜晚潮溼的空氣，變得沉甸甸的。' D  b& f, O. \% ^4 |

“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晴明。”

博雅放下酒杯，語調好似在喟然嘆息。

“你就不能再想想什么辦法嗎？ ” 　　“博雅，辦不到的事情，歸根到底是辦不到。”

“不過．這可是聖上的聖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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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聖諭也罷，不是聖諭也罷，不可能的事情總歸是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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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嚕。”/ }4 v& \- O! P0 Q! T

“天地運行的原則就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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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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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好比聖上降旨，命令明天的太陽不許升起一樣——那是不可能做到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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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並不是不願意做，而是不可能做到。“

“我明白。”/ s* `; Q2 |: g/ f# g2 \7 K4 s6 w

“要讓人不死，那是絕無可能。就算像白比丘尼那樣，能夠做到青春常在，但終歸有一天，她還是逃不脫死亡的宿命。這是天地之理啊。”" t. h* a, ~: A% N* {  H

“可是，祭祀泰山府君的事，是聖上提起來的。說實話，晴明，我也非常為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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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祀泰山府君這種事，可不是隨便誰都可以做得到的。”

“的確不是誰都可以做到。聖上說啦，是要你晴明去辦這件事啊。”博雅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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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話又說回來，那男人怎么會提起泰山府君的名字呢？是不是有人從旁出什么主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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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嘛。倒好像確有其人。”

“是誰？ ”! }: e4 b+ K0 z) K

“好像是道摩法師。”

“蘆屋道滿？！”4 B; _" R1 T7 P7 H) S+ l  h

“不錯。據說就是那個曾經施過還魂術的可怕家夥，提議把晴明你喊去，向泰山府君要回那和尚的性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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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大約十天前，三井寺的智興內供奉（有資格主持皇宮內各類法事的高僧，共設十名。）病倒了。6 [7 A+ }0 T8 O" @+ W5 Q2 M. R

與其說是病倒，不如說是睡著之後，就沒再醒來。  a( i' U$ a; }

平日在清早修行時必定按時起床的智興內供奉，今天卻遲遲不見身影。心生疑惑的年輕僧侶便跑去看個究竟．發現智興仍在熟睡。呼喚了幾聲，不見有醒來的樣子，於是就伸手去搖晃智興的肩膀，卻還是搖不醒。

年輕僧侶心想，他一定是昨天太累了。便任他繼續睡。然而，白晝逝去，夜幕降臨，甚至到了次日早晨，整整一天過去了，智興內供奉依然沒有醒來的跡象。# }1 ~6 F- U- v% W9 z' N' l4 j

到第三天，大家終於感到大事不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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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又是喂他水喝，又是拍打他的臉頰，試過了種種辦法，可還是沒能讓他睜開眼睛。

睡眠中的智興不時發出痛苦似的呻吟，喉嚨還會不時地發出響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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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天，智興的呼吸終於漸漸變得細弱。第五天．雙頰凹陷下去，再這樣下去，看來勢必要危及生命。到了第六天，本來只要把水送入他的口中，他好歹還能咽下去，現在也不喝了。終於，連藥師也束手無策了。. s2 d& `: Z9 O4 b" n! O

大家也曾疑心可能是什么妖魔附體，於是請神念咒、誦經祈禱，卻絲毫不見效果。

第七天，一個名叫惠珍的弟子，領來一位自稱是法師的人物。, K) A' W: L$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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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人蓬頭亂發，胡子拉碴，牙齒發黃，惟有雙眼炯炯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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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正是道摩法師。! m+ G1 u! a/ W* [: k

道摩法師一會兒把手放在熟睡的智興的額頭上，一會兒用手指按按他的臉頰，又在腹部、脊椎等處探摸，渾身上下摸了一次又一次，終於說道：“事已至此，大概無可救藥啦。”' {+ `1 C* S8 ~- F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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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眾人擁上來看的時候，智興已經沒有呼吸，心臟也停止跳動了。　　“看來，除了求助於安倍晴明，請他趕快央求泰山府君助力之外，恐怕別無他法啦。”

道摩法師這樣說道。6 c; o6 Z; k. v: J'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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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山府君——原本是大唐的一位大神，是中國五岳之東岳泰山的大神，別名又稱東岳大帝。, v7 O9 O" z( w: l' W% s

泰山，自古以來就是死者的靈魂會聚之地。在這裏審判死者魂靈善惡與否的大神，就是泰山府君。據說，自從佛教傳入日本後，泰山府君便與地獄的閻羅王形象合而為一，負責掌管人的壽命生死。# }3 V7 B& s& p- [3 A: l

如果再進一步說明，那么，將這泰山府君作為主神，負責主持泰山府君祭禮的角色，便是由土禦門係的陰陽師來擔當的。其中，尤以安倍晴明最為有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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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又說回來，道摩法師的話終於傳到聖上的耳中，是在第八天。1 H; Z$ S  O8 V& N. ['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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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第九天，源博雅被悄悄傳喚進宮，聖上命他傳達詔令，要安倍晴明立即舉行泰山府君祭。

於是，到了第十天，也就是今晚，博雅避開眾人耳目，悄悄來到晴明宅邸。/ ]7 H( d7 L, r! e* `3 _! L

三

“你看，情況就是這樣，晴明……”博雅說道。( A, p3 U% k% N" `/ I

“可是，那男人為什么對三井寺的智興內供奉這么關照呢？ ”

“這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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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放下酒杯，朝庭院望去。

若在平時，每當晴明稱呼天皇為“那男人”時，博雅必定要責備一番。但今晚他卻沒有這樣做。8 {, |! u2 D' Y2 Y: V(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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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聖上曾經受到智興內供奉不少照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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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意思？ ”

“這是秘密。很久以前，聖上思慕過一個女子，她死後就埋葬在三井寺。有一天晚上，聖上非常想再見那女子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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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呢？ ”* ?) m5 I; A! D5 x* q

“結果智興內供奉便避開眾人，當著聖上的面，將那女子從墓中挖了出來，讓聖上與那女子重新相會。”7 z) R" H5 i; t  @.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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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那女子的遺體相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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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聖上借著火把的光亮凝望著女子的遺體，眼淚撲簌簌落下，說‘死亡原來就是這個樣子，人生在世應該盡情歡樂才不枉一生啊，以後參加宴席時要常常回憶這般容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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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O7 f& z" s" U& g6 e8 O, X%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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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了什么時候，聖上年輕時不是與一名女子山盟海誓，說將來一定娶她進宮嗎？還記得嗎？就是那個每夜坐著沒有牛拉的牛車，要到宮裏來的女子。”- E* C" R# t( I& V) W  ~7 Q&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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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好像是叫龍膽吧。”% J9 `2 n0 A, Z1 v1 P7 m- ~6 W

“嗯。她的墳墓就安置在三井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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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原來如此啊。”# q& r" {2 l5 N4 Z) P7 W

“智興內供奉就是如此特殊呀。聽到他過世的消息，聖上情不自禁下詔要為他招魂續命，也是情有可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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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可是，自聖上下詔後又過去一天半了，也許上意會有所改變也說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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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如此。”

“不過，智興內供奉的遺體與活著的時候一模一樣，絲毫沒有腐爛。恐怕是看見這種情形，聖上才異想天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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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出什么讓智興起死回生之類的昏話吧。此刻嘛……“0 d# M0 X5 c' x  g5 Y

博雅話還沒說完，晴明打斷了他的話頭：“等等！你剛才說什么。博雅？ ” 　　“我是說，內供奉的遺體與生前毫無兩樣。到底是有德高僧啊，遺體也和二般凡夫俗子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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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博雅，說不定那智興內供奉並沒有死。”: x% d, e. m9 Q- O! ~7 g5 a; h

“可是，呼吸也停了，心臟也不跳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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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嘛，要我自己去確認後才知道。”

“你肯去嗎？ ”

“嗯。”  d6 y' ^) A$ o" l3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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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太好啦。”9 U3 Q* T9 Y* F, d-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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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智興內供奉只是患有什么疾病，或者有什么妖魔附體的話，那倒不是沒有我晴明的用武之地……”

“唔，哦。”! {+ L4 _& c& |& Z# t) g$ B7 R

“不過，還有件事讓我覺得奇怪……”

“什么事？ ”9 u1 ?' P% N; Z' p( _-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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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蘆屋道滿大人和泰山府君怎么會牽扯進來？ ”

“唔。嗯……”

“好了．坐在這裏冥思苦想也不會有結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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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怎么辦？ ”  m" j1 X( x0 L7 Y) g) a

“去吧。”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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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 c+ H- L; h7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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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 _* [8 M+ T" S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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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這么定了。* }/ Z- _* ?. G8 k* s# O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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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中午，晴明和博雅來到三井寺。

出來接待他們的，是一個名叫惠珍的年輕僧侶。

智興內供奉仰躺在床上，晴明和博雅坐到他的枕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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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還有前天，從比壑山請來師傅，作了祈禱。”8 [( x9 \! q/ b: ?' S# d3 X'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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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珍向兩人說道。& t5 ^. G& \  u! C& R. l+ i, d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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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沒什么變化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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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若無其事地說道。0 A0 m4 @+ t% I$ [3 C

“正是。”3 R; r" E0 G. f- h; X. R+ @% \

惠珍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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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為什么請比壑山的和尚來呢？ ”博雅問。

“從前，圓仁大師從大唐請來赤山明神供奉在比壑山山麓，其實就是泰山府君呀。”

晴明回答說：“大約是因為聖上開了金口，所以就搞了個徒具形式的泰山府君祭禮吧。”) v9 c* s% S$ o+ U" {3 r& B% j

“今天比壑山也派什么人來了嗎？ ”" Y4 l9 m+ x' D4 r# B1 v

博雅問惠珍。! }3 B5 Z) E3 z2 M! C+ y! f7 q

“已經吩咐人赴比壑山通告，說晴明大人今日駕臨，所以應該不會有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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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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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晴明將視線轉向仰臥在床的智興內供奉的臉。; }+ i% ?! P! c% ]& W6 _! C(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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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其他人已經回避．所以除了智興，便只有晴明、博雅、惠珍三人。3 Y5 i1 t3 r* B; |6 }8 v5 s

智興的臉頰消瘦，兩腮的肉倣佛被刀子削去似的。眼眶凹陷，眼球形狀清晰可見。顱骨更像是只蓋了一層入皮似的。) K0 O- Q3 y) I$ i!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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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呼吸。把了把脈，脈搏也沒有跳動。然而，肌膚依然殘留著微微的滋潤，身體也很柔軟。2 M2 l5 E/ Y6 }: t: e- P4 w& ^

用手觸摸其面頰和頸部，也並沒有冰冷的感覺，似乎還殘留著微弱的體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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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將右手掌放在智興內供奉的臉上，隨後緩慢地向著頸部、胸部以及腹部移下去。

沒多久，晴明收回右掌，說道：“好像是有什么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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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東西？！”

惠珍忙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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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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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也探身問道。0 ?9 ?$ c( C! L6 T8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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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是妖魔附體，還是什么其他東西，情況還不太清楚。但有東西在體內，那是沒有疑問的。”

“……”8 A! R8 q3 K" w2 V" [; F

“智興內供奉還活著。”* s" |# |# |* A1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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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 　　“救他性命是可以做到的，只不過……”$ s$ `+ ?7 [# t# }" I; 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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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過什么？ ”

“我覺得奇怪的是，泰山府君的大名為什么是從道滿口中說出的。”/ S# @" I. c9 a& |. \' V2 P3 n" a

“您的意思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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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房間裏的人，可能誰會有生命之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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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房間裏的人？晴明啊，到底是誰？ ”9 j0 Y. u; ]( J% N#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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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我，就是你。再不然，就是惠珍大人嘍。”+ X- h/ c4 S; F, P8 x+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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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輕描淡寫地說道。

“如果是我的話，這條性命絕不吝惜。進入三井寺已二十餘年，一直修行至今，成果仍然不如人意。這樣的無用之身，若能為內供奉大人一死，實在是求之不得。”

惠珍答道。% Y: j, r6 I&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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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有此心志，那么能否請你準備好筆墨紙硯，拿到這邊來呢？ ”% S* x( _2 T# c

晴明說完，惠珍立刻把所要的東西準備齊全了。

“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就是騙過我們要祭祀的大神泰山府君啦。”

晴明一邊磨墨一邊說道：“弄不好的話，我自己的生命也很危險。不過，在事情辦妥之前，就讓泰山府君把注意力集中在你的身上吧。”2 P1 c3 B. I) X, }0 K

“我該怎么做才好呢？ ”$ k- P' @  H! w( ~5 F* D

“請稍等一下。”, R/ L7 \7 |; F% {0 f" V/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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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用筆蘸足磨好的墨，拿紙在手，迅速地在上面寫了起來。- t% f8 l$ \+ Q) Z+ W

“晴明，你在寫什么？ ”( ]) ^% d2 C* j& ]) t& P, N9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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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文。”. U# u+ p' x3 \2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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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文？ ”

“是啊，用唐文寫的祭祀泰山府君的祭文。”

寫完之後．晴明將那張紙遞給惠珍，說道：“能否請你親筆在這裏簽個名字？ ”* y- X. u8 W; u8 C4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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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珍接過晴明遞過來的筆，在祭文的最後簽下自己的名字。6 A, J* n- N: e0 N(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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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請把它放進懷裏，在外廊內支起圍屏，坐在裏面念經。”6 _8 h, F5 b* I

“念什么經呢？ ”

“《法華經》也行，《心經》也行，念什么都沒關係。' q8 ~  \4 _+ O7 b; v, X5 U

只要我沒說停，你就要一直繼續念下去。不然的話，你我的性命都會十分危險。$ a9 ?  ^9 |# [' I& 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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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

惠珍的身影消失了，不久，便響起了惠珍誦經的聲音。

“晴明，你這是在做什么？ ”7 v- e1 u* J" ?0 Z( B( s-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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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祭文的意思是，惠珍自己情願代替智興內供奉，把生命奉獻給泰山府君…

…“" x6 U  }5 l9 \, z  M.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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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惠珍大人他……”" H; s3 R+ h% }1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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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關係，只要他一直在誦經，就不會有問題。趁這段時間，只要我們把這邊的事情解決好就行了。”% f: Q% M3 C3 A& j5 o  |

“怎么解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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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啊……”9 [4 K  ]4 g9 N4 G) |

晴明將剩下來的紙拿在左手，再從懷中取出一把小刀。

用這把小刀，開始裁切那張紙。

“你這是打算做什么？ ”

“你只管看著就是啦，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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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用那把小刀靈巧地裁出兩個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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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是小小的紙人，身披盔甲，腰佩長刀，手持弓箭，好像是全副武裝的武士。' X, R; r2 Q8 V3 w* q% i+ T

另一個則是豆粒大小的狗。' r# k( Y& {3 U% s!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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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這個呀……”7 X# F6 `$ T9 _7 C' @# z: x, R4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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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伸出左手，用手指掀開智興內供奉的嘴唇，再撬開牙齒，把小紙人塞入智興的口中。

接著，晴明拿起那只豆粒大小的紙狗。

用左手掀開智興身上衣服的下擺，把右手中的紙狗伸進那下擺之中。/ o5 a, R2 b) K* s' N4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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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是在做什么？ ”

“把這只狗，塞入智興大人尊貴的後庭中呀。”( `  W6 P3 W$ W'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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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作業似乎迅速便告結束，晴明的右手從智興的衣服下擺抽回時，手中捏著的紙狗已經不見了。

晴明口中開始小聲地念起咒語。7 G- W- W* \; x; l* K+ i* L8 _5 c1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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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智興內供奉的下腹部猛地抽動了一下。* v! }! L% I5 B6 J+ s0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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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晴明，腹部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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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沒有回答，繼續念著咒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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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智興腹部又猛地抽動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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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又動啦！ ”6 ?, n; F" ]2 p$ O. L5 R

博雅提高了音量。3 p2 \. h% ~! @: K  D

抽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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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抽搐。

智興內供奉體內有東西蠕動起來，接著，這蠕動漸漸向上半身移去。2 d/ i  y$ t3 a

“這是怎么回事？ ”# \/ k/ s; n3 h!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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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狗正在驅趕智興內供奉體內的東西。”+ T9 Z. j, Y#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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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回答博雅後，又繼續念起咒語來。, A1 u, H' W' }/ f

不久，智興喉頭一帶的肌肉倣佛有東西在從內向外擠壓。& Q9 D3 v: V. ~$ j' @: H( k0 r

一凸，又一凸。向外鼓動起來，就像一只小小的猛獸在暴跳、奔突。0 D1 t! f; H& B'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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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興雙唇之間不時突然伸出獠牙，又縮回去。

而且，他的額頭上好像要長出角似的，一會兒高高隆起，一會兒又變得平坦。( c" s) f% j, V& \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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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裏的皮膚已經撐裂，滲出了鮮血。& {  ?  _9 }3 c- O  E- H( w

“啊呀！晴明，內供奉大人被妖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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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管它，博雅。暫且就這樣由著它吧。”. {3 Z% \/ c-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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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如晴明所言，獠牙也罷，額角也罷，喉嚨中的暴跳、奔突也罷，都漸漸平息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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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一切重歸平靜。. N: U( D" c' ]& N. ^'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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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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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用左手掀開智興的雙唇，撬開他的牙齒，在智興的嘴前張開右手掌。

於是，從智興內供奉的口中，走出了牽著狗的武士。/ F+ H8 I  I5 u) u' _3 f

“晴明！ ”" B; l$ p0 B2 A- G3 o/ D+ D$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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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武士連同狗，一起走到晴明的右手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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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看去，那武士雙手抱著一個雀卵大小的白色的圓球。9 r; ^# f9 @$ q% n4 ~7 y  ]

“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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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話音剛一落地，武士和狗立即變回原先的小紙人和紙狗模樣，晴明的右掌上只剩下兩張紙片和一個白色的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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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什么，晴明？ ”

“就是智興大人體內的東西。”8 ~/ U- s0 X# c" I$ c$ _5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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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體內？ ”5 w# W+ N3 E0 v( W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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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妨稱之為蟲，也不妨稱之為病，總而言之，可以說是寄居在智興內供奉體內的邪惡之氣吧。”  W6 N8 Y( p9 R  A

“它又為什么是蛋形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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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讓它變成這樣的，目的是讓它暫時動彈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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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它動彈不得？ ”6 Q* C7 e( e* d0 d4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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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如果它動起來，附到你身上的話，博雅，這下就該輪到你變成智興內供奉這副模樣嘍。”9 ]: O- T" W) ~# l

“那么，智興大人呢？ ”& m" X$ p5 z0 [2 p; o( [4 F& g

“已經平安無事了。這不是已經開始呼吸了嗎？ ‘，聽晴明這么一說，博雅轉眼看去，果然，盡管還非常微弱，智興內供奉的胸脯正在緩緩地上下起伏。

“他很快就會醒過來的。”  b4 P$ [% ?7 f4 G

晴明轉向博雅說：“已經差不多了。博雅，你去把惠珍大人請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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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智興內供奉的臉頰依然憔悴不堪，但臉上已經恢復了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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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剛才，他多次吸吮浸滿水的布巾，喝下了不少水。$ n. F5 z+ F4 D* g3 @  ^

此刻，智興內供奉閉著眼睛，發出靜靜的鼾聲。

他的枕邊，坐著晴明、博雅，還有惠珍。$ Q# x" \+ \) z) o7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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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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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向惠珍說道：“有許多事情，不得不請你向我講清楚。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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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了晴明的話，惠珍似乎下定決心，仰起臉來，點點頭低聲應道：“是。”* G: k2 F* Q! i+ H. ~$ j5 Y" L

“你們究竟做了什么事，被道摩法師抓住了把柄？ ”+ r; }* W! u8 b)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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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晴明的問話驚詫不已的，不是惠珍，反倒是博雅。" Q4 _2 G* Y8 V; f8 E-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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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晴明，你怎么突然問起這種話來？ ”. H7 X) A, J, c- a5 \" u, s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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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蘆屋道滿，說來就好比是寄生在人心裏的蛆蟲。是人的心主動去招惹這個家夥來的。而且，他去吞噬別人的心．僅僅是為了排遣無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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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即便是道滿，如果不是你們自己有所貪圖，他對你們也是無可奈何的。你們究竟要那家夥為你們做什么？ “

被晴明這么一問，惠珍低下了頭。; x7 R2 P2 _; b6 c# S; j( U0 [5 B5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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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犯……犯色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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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珍聲音沙啞著小聲答道。

犯色戒——就是說，身為僧侶而觸犯戒律，與女性發生肉體關係。

“你們……不如說是智興內供奉吧，他到底怎樣犯了色戒？ ” 　　“是屍、屍體。智興大師用女、女屍犯了色戒。”0 k% W- v9 c) }- y

惠珍聲音期期艾艾，說不下去了。& n8 \6 _( k/ Y5 L' e

“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 ”

晴明追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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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珍嘶啞著聲音，開始低低地述說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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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做童男時起，我便受到智興大師的寵愛……”

六8 h' s2 C% s7 a6 B( K: X

童男，就是寺院舉行法事以及祭禮的時候，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參加儀式的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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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是七至十二歲左右的兒童，有時他們還兼任神靈降臨時的媒介，稱做乩童。( Y, G$ ?, r' v3 [. ^! S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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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由於戒律禁止僧侶與女色有染，於是，童男便成為僧侶發泄的對象。0 a5 G2 g, d5 Y

惠珍其實是親口坦白，自己還是一名童男時，就已經成為智興的禁臠。1 ~( Y! n4 Y/ N# D) t) m+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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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珍長大成人，正式當上僧侶之後，兩人的關係依舊持續著。$ m4 ^8 S3 M: \+ R&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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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下去的話，難道我竟要連女子肌膚是什么滋味都不知道，就這么死去…/ L2 h5 e5 C+ z

…“

惠珍說，大約從三年前開始，智興偶爾表露出這樣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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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智興已經六十二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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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體已經衰老，體力也逐漸減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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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去之前，哪怕就一次也行，真想體驗一下女人的身體究竟是什么滋味。”. n# B! h! l) i0 g9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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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戒律規定不得觸犯色戒。

這時，道摩法師出現了。* q( ?5 E: X8 H' O,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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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夜裏，惠珍正要從智興身邊離去的時候，智興內供奉夾雜著嘆息，再次喃喃感嘆類似的話。

就在這時，有一個聲音鑽了進來：“人生如夢，為歡幾何？既然這么想做，卻又為什么不真做呢？ ”

朝外看去，只見夜晚的庭院中，道摩法師沐浴著月光站立在那裏。

“侍奉佛主也罷，侍奉鬼神也罷，同樣是為人一世，連女人肌膚的滋味都不曾嘗過，這樣的一生該是何等索然無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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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摩法師得意地微笑著說：“喂，能不能給我弄碗泡飯吃吃啊。吃完以後作為謝禮．我會告訴你一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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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奇怪的男人。3 H1 q& y# |1 J$ K0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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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足赤裸。! S" S  D: y9 y) O)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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渾身骯臟，身上穿的是下人們穿的破爛不堪的窄袖便服和肥腿褲。" ?' U$ I" a; E5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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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究竟是從哪兒鑽進來的？然而，他卻擁有一種不可思議的吸引人的磁力。* d& D+ X' d% @) A& i, J/ x9 o

惠珍不由自主地準備好一碗泡飯，端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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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摩法師就那么在庭院裏站著，一眨眼的工夫便把泡飯吃光了。" s6 `4 d& F1 u7 y4 g

“就叫我道摩法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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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他把飯碗放在外廊內。! t) E/ O+ c" ]: |4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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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人既沒有剃發，也沒有穿法衣，真不知算是哪門子的法師。

“法師大人，剛才所說的好事究竟是……”% s; ]' T0 V2 }5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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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珍倣佛鬼迷心竅似的，問道。* m  x9 V, K/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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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知道嗎？ ”" n% ?1 y; l$ R1 b0 m, w6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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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  C9 R5 J  `# J* q

“既不犯色戒，又可以跟女人幹那好事喲。”* n! T0 Z- x: c# I" X9 V( y'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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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摩法師得意揚揚地說道。) f( x) ^# B+ k&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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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怎么可能？ ” 　　“今天中午，後山埋葬了一個女人。剛剛死的，才二‘十四歲喲。你聽好：死了的女人就不能算是女人，只不過是一件擁有女人肌膚的東西罷了。最難得的是守口如瓶。% Z& |( J$ l& k!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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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還沒有生蛆生蟲。不過，要是錯過今晚，那就不會再有機會啦。我說要告訴你的好事，就是這個了。“

說完這些話，他丟下一聲：“我走了。”) \1 e" l5 o+ r8 y: ~9 P; r. G;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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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摩法師轉過身去，便無影無蹤了。

“真是的！說些什么鬼話……”

惠珍說著，轉身回頭看去。

一瞬間，惠珍將還未說完的話咽了回去。

只見智興兩眼發直，身體微微地顫抖著。

站在那裏的智興，分明與惠珍此前所了解的智興判若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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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你們真的去了，是吧？ ”晴明問。- M! S# p; Y8 r7 L

“是。”6 v& s( m- ?2 i

惠珍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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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用鐵鍬，把散發著濃烈泥土氣味的女人挖出來的。然後……”

“智興內供奉做了？ ”

“是。做了三次。”, N: l" b8 I& u! [9 H+ U7 A5 O

“三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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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不禁驚呼。: y3 g. U$ x! D+ Z2 f% d)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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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次結束時，有個聲音從背後傳了過來。”/ J# _5 ]$ ]% k; L& B- d& {9 @7 j

“看見啦！ ”3 c& [$ u" D0 }) h1 c  y9 s/ Y2 f; S0 `

“看見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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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讓人膽戰心驚。3 D& m* A5 g! W; E( L

回頭一看，只見道摩法9 幣渾身倣佛沐浴著月光，站在那裏。0 R4 B* K6 n; L3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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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做了呀！真做了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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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摩法師哈哈大笑。# z! e/ t; H, F8 N5 d% n4 V

“喂，你知不知道，這個女人三月二十八生，是屬蛇的女人喲。”  q5 r% Q( J  D

他樂不可支地說著。" t' [, ~) D* k( g

“你玷污了與泰山府君同日出生的女屍。這件事意味著什么，你大概不會不明白吧……”

道摩法師的口氣似乎迫不及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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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是偷了本該奉獻給泰山府君的供物啊。呵呵，後果該會怎樣呢？ ”9 A  W% F7 F* c. h5 u

說完，在月光下，道摩法師手舞足蹈地消失了。! E' v. }5 v2 A$ k, x( h5 d! T1 K0 h

“那是十天前晚上的事？ ”晴明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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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回到寺院後，智興就說頭痛，身上感覺不舒服，於是便上床倒下了。4 L4 K; P5 F6 X4 N' i3 }& j

“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惠珍說道。, [! R2 [1 o8 W

“聽說你還把道摩法師領來過一次……”# j+ J5 B% e6 O5 ]: t! Q/ Q

“不是的。其實是道摩法師自己到寺院裏來。說是來打聽智興內供奉是否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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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大概是實話吧。”4 j( C1 E; ?0 B8 C1 P3 X2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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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又是為了什么？ ”4 f$ B+ ?+ b0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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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目的是說出我晴明的名字，好設下圈套讓我到這裏來。”$ Y- t1 a1 c/ a' v;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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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法師……”

“沒錯。迄今為止，大家都被這家夥玩弄於股掌之中。( R8 _' Z  j0 S* }5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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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如此，我也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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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了晴明的話，惠珍不禁啞然。　　”真是危險得很啊。不過，現在已經沒事了。“晴明說。" M6 V4 z' V4 B* H9 a

“真的嗎？ ”9 l* _+ o% q* k7 k! E" @. n# L

“請把我剛才交給你的咒文，還給我好嗎？ ”/ m0 S1 }8 F9 d! ~- a" Y! J" o4 v

晴明接過惠珍從懷裏取出的咒文，攤了開來。拿起一旁還沒有收拾的筆，把惠珍的名字涂去，在旁邊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 N2 R5 y: ~2 T* L) G

“啊！ ”' g3 |. {6 v7 E) V  i; E

惠珍驚叫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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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話，晴明大人，您……”7 W3 _( ]- d: i; W8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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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事情，不用擔心。”

“喂！晴明，你要幹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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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慌忙站起身來。* m9 V. G* l4 H  s-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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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裏的事情完全辦妥了，我要回去了。你不妨這就去向聖上匯報，就說晴明說的，事情已經全部結束了。”. Z% E. s' E9 b.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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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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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向著已邁步走去的晴明喊道。

“我得抓緊時間。今天晚上還得做好準備，迎接泰山府君呢。”$ L8 k/ q* {' B* C  V"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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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兩人在飲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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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點是在晴明宅邸的外廊內。* C2 L$ {. A1 d: C# C2 ^

和昨夜一樣，只孤零零地點了一盞油燈。! I" |2 ?5 s0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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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背靠廊柱，悠閒自在地舉杯送往唇邊。

博雅雖然也舉杯送往唇邊，卻顯然是一副心神不寧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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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之間，另放有一只琉璃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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杯子裏放著一個小小的蛋形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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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正是那個紙做的武士和狗從智興內供奉體內趕出來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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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庭院與昨夜一樣，漂浮著極其細微的水霧，難以辨明是細雨還是霧汽。6 z) K. l2 t9 U$ j1 O/ v- H0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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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因為將近滿月，還是充盈在大氣之中、宛似霧靄的水汽較昨天要少的緣故——輝映在天空中的青光似乎多少要比昨夜明亮。/ K# y" T  j3 ?' u2 O7 n*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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溼潤的植物氣味濃濃地飄溢在兩人周圍的夜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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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到底是怎么回事呀，晴明？我現在覺得還是一筆糊涂賬呢。”

博雅一邊端起酒一邊說道。2 o! |( L* ^; y: E

“我不是說了嗎？ ”

晴明回答。( B) T1 a: {8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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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什么了？ ”

“是那位道滿大人讓大家陪他一起消遣、打發無聊啊。”

“你說什么？為了消遣？ ”* e0 k3 g" n3 K" {" M( a* {" W' @

“沒錯。那家夥第一次出現時，慫恿智興內供奉去搞女人。那時他就已經下了咒。”

“又是咒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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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而這恰恰是智興內供奉心中渴望的事情，道滿只是原封不動地把它說出來，這樣就牢牢俘獲了智興內供奉的心。”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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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次事件中，力量最大的咒大概要數泰山府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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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山府君？ ” 　　“所以智興內供奉才會惶恐不安到極點，體內自然而然便生出了這種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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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看了看琉璃杯中的東西。; Q" \# ]5 s% u' `2 K9 B

“這到底是什么？ ”' v: [& ]% o6 Z+ i) k3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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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智興內供奉由於驚恐過度而在體內生出的東西，說得簡單些，就是鬼了。”

“你說得一點都不簡單。為什么說這東西是鬼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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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智興內供奉來說，雖說對方是屍體，但畢竟還是犯了色戒。這種罪惡意識加上對泰山府君的畏懼，以及智興內供奉苦修了幾十年猶自割舍不了的種種欲念，都在這裏面。”

“哦……”

博雅似懂非懂地回應。( ?6 L1 T: x5 V" Z* y; C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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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這東西孵化出來，我打算拿來當式神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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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這個嗎？ ”3 _* u# J( w  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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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A; V1 ^) I/ }  ?& w- f, t

“會孵出什么東西？ ”& X% m: p8 C% E9 M. B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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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嘛，就不得而知了。因為這原本是無形的東西，所以我只要下令，無論是什么蟲的形狀，或者是鳥的形狀，大概都可以孵出來吧。”3 c4 u1 a: h1 @0 U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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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這么回事啊。”

“就是這樣了。這可是無價之寶啊，博雅。”

“這算什么無價之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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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一想嘛，這可是那位智興內供奉長年修行之後仍然未能割舍的東西啊。

一定會成為強有力的式神。“

“晴明，弄不好你從一開始就是為了這個才到三井寺去的吧。”

“這怎么可能？ ”

“值得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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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聽說了道滿的名字，感覺到那家夥是在誘我出面，所以才去三井寺的。”4 g4 e" @/ C3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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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剛才不是說，那家夥是為了消遣才做的嗎？ ”1 Y8 P+ q0 H(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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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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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明知是消遣，還偏要趕去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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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想去消遣一下呢。道滿大人究竟預備下什么東西來打發無聊，我也很感興趣呀。”

“可是，弄不好會出人命，對不對？ ”5 s8 p" u  ]: \- y/ f2 n+ [

“嗯，是這么回事。”

“而且，照你的說法，這件事似乎還沒有了結，是不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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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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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山府君會來這裏把你帶走嗎？ ”

“這個嘛，大概是要來的吧。”9 a1 t/ d; K5 \+ G. H( W

“真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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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

“晴明，我還是覺得難以置信。所謂泰山府君，真的有嗎？ ”$ Q% l4 W4 M) s6 q0 Y& C6 M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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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說有，就有；要說沒有，就沒有。這次，道摩法師是用泰山府君的名字施了咒，所以應該會有吧。”) c) q- g  ]  Y" k/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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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不懂。”2 C9 |& `; f" d2 @9 Q: O) K

“博雅，這個世界是由好多‘層’和‘相’構成的。”6 @' g9 ~1 e" u$ w: O2 W1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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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這些‘層’和‘相’之中，有一個便是泰山府君啊。”1 {. `) P) v. r3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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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怎么也不能相信在某個地方有個地獄，那裏有一個名叫泰山府君的東西，可以隨心所欲地決定人的壽命，想延長就延長，想削短就削短。”+ x% t, F0 u0 _/ H8 G9 ]

“博雅，我不是曾經說過嗎？雖說是泰山府君，歸根結底也僅僅是一種力量而已。是這種肉眼看不見的力量支配著人類的生命以及生命的長短，從這層意義上講，泰山府君無疑是確實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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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人們祭祀這種力，並將其稱之為‘泰山府君’，那么從那一刻起，這種力就成為泰山府君了。而當這個世上沒有一個人知道‘泰山府君’這個名字的時候，那么‘泰山府君’也就消失了，只剩下這力還存在罷了。而且，如果改變對這種力量的稱呼——也就是改變咒的話，那么這種力就可以既是泰山府君，又可以作為別的迥然不同的東西出現在這個世上。“! ]) a# `& B: o9 G  Y8 k" b&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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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來說去，使得泰山府君之所以成為泰山府君的，歸根結底是因為人們施了咒？ ”

“正是這樣。博雅，這個世上所有的東西，其存在形態都是由咒決定的。”) r- T2 Z- Z  S3 C9 [

“我搞不懂。”

“是嗎？ ”

“搞是搞不懂，不過，這位泰山府君今晚還是要到這裏來，把你抓走的吧？ ”3 P1 d$ n8 B7 P) q; t# a- A8 F

“因為我把那紙上的名字改成我的名字了嘛。”

“它來了的話，我能看見它嗎？ ”( y# F. k2 d  ?' y- r8 F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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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看就可以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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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究竟是什么樣的？ ”3 y/ h2 z+ b2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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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而言之，你覺得泰山府君是什么形象，它就會以什么形象出現在你面前。”

“唔。”* M7 X% j6 ?( {

“那是一種無比強烈的力。不過，到這裏來的，僅是這力的一部分而已。”

“那么，你不害怕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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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到橋頭自然直。”1 j' V" P# O; f

晴明正這么說時，庭院裏突然現出了一個模模糊糊的人影。8 E' T; c' k0 o) E; A, z3 Q" E/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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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什么？！”4 y: r$ @4 e$ c' e- s  @7 ~# H! Y

博雅剛要起身。, W! w# M& L+ ~

“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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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影子答道。! ?. G& Q' E1 ^9 r*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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蘆屋道滿——道摩法師正站在庭院的草叢之中。' `6 `. L0 E; G! w* w

“歡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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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淡淡說道。

“我看熱鬧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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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道滿穿過草叢，優哉遊哉地向著兩人相對而坐的外廊走了過來。

“看看足下與泰山府君如何了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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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得意揚揚地笑著，一邊盤腿坐在外廊的一角，一邊抓過放在外廊內的酒瓶。

三個人喝起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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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沉默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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惟有時間在流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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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是心理作用，天空的月色倣佛變得明亮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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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笛子……”+ ^% I  P# i'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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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從懷裏取出葉二，貼在唇上。! e, R+ O% k2 C)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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笛子的旋律流入夜空之中。5 F9 d' e2 p4 b, _: |.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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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流逝。0 C7 p% g# w& R*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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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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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低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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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剛打算停止吹笛，晴明用眼神制止了他。, L1 {  `% p6 x4 b

博雅一邊繼續吹著笛子，一邊縱目凝望庭院深處。6 W" [" J% M% ]2 X2 o% @) A/ r2 u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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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在大楓樹下的草叢中，依稀浮著一團白色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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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中，那白色的東西像是由沐浴著月光的細微水霧凝聚而成，又像是一個身穿白色官服便袍的人。

倣佛是隨著博雅在自己內心中將它看做人影，那白色的影子便緩慢地變成了人的身姿。

那影子似乎盤踞在草叢中，又似乎在側耳凝聽博雅的笛聲。2 O# v, e7 s7 [% M" q6 s'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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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聲無息地，它緩慢地移近前來。6 K5 \# S2 Z2 k8 ^; g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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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本沒有看到它在走動，這白色人影卻已在不知不覺中來到附近。/ [0 x& O6 W! J! l. V

一雙冷靜的眼睛，看上去既像青年男子，又像女人。% _7 x6 e4 t; J

臉上毫無表情，令人不由得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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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種恐怖的氣氛彌漫開來，讓人覺得即使它冷不防張開血盆大口，露出猙獰的獠牙，也並非不可思議。

當這個東西終於接近外廊時，晴明伸出右手舉起那只裝有白色蛋形物的琉璃杯。- J: v0 x* A; O; D5 p/ ^6 D

蛋形物在杯中裂開了。; [# b7 J% m6 w5 [, G6 W& A*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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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裂開的蛋中，一種煥發著柔軟的光芒、倣佛霧一般的東西漫溢出來，它從杯口向外漫溢出去，形狀緩緩增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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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變成了一只麻雀般大小的藍蝴蝶。' Y0 N9 x& ^! M4 w- s) s8 u

晴明左手從懷裏掏出那張寫有咒文的紙。把紙遞至蝴蝶前，蝴蝶輕飄飄地浮在空中，用腳抓住了那張紙。8 N8 q) m2 _* M! R6 A/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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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只美麗的藍蝴蝶。# D  G$ x, O4 j( N& ?)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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蝴蝶的頭部，是晴明的臉。# \* U/ A9 `! ]9 L0 R( u

藍蝴蝶就這樣抓著紙，飄然向空中飛去。2 k7 P% r! P- D/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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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白色的影子蠕動起來。

看不見有任何動作，白色的影子飄然浮到空中，將藍蝴蝶擁攏在雙掌內。3 h* y& Z. @. a$ S* }( s

剛感覺到銀色的霧氣在夜色中流動，一剎那，白色的影子和藍蝴蝶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 Q9 r! w4 a, H$ d  z
晴明舉目注視著白影消失的地方。
6 w9 p& ]; E8 `0 K5 S# Z) m
博雅從唇邊拿開笛子。5 R4 |6 T) `  A, Y: [
) o: K' Y( ?3 ]
“了結了嗎……”
5 D* v6 q: Y+ j8 i, o
博雅聲音嘶啞著問道。6 \2 Q9 g( [, Z, Q+ d; \

“了結了。”9 s* m+ W7 d; j' u  ~! ~

晴明回答。

“太好了。我要不是在吹笛子，也許會大叫大嚷著逃之天天的。”( s. U9 x; |3 [
# N) C+ w% h9 J) S/ S4 o
博雅深深地呼了一口氣。0 p: T$ {: ~4 P2 l

“那就是泰山府君嗎？ ”! k% T! c  u; V" o
0 n  \" k8 v4 \. G! o
博雅問晴明。- ^; v# o+ ^1 F4 H

“沒錯。”
. A: Q& `' g$ m. |* l. w# x
“我覺得看上去很像你，是一個身穿白色狩衣的美貌青年男子。你看著覺得它像什么？ ”
, Y+ t4 f* T7 I/ g% U  Z, `) }
然而，晴明沒有回答博雅的問題。

“真是太絕了……”
: `, x' A7 c: b
道滿說罷，放下酒瓶，站起身來。& @! ]+ U. |% C% t; K

“泰山府君把你做的式神，當成你帶走了……”
# J+ Z9 _9 n8 q1 l2 k' d/ r" o
“是。”
0 k+ @% c1 B3 J# F# y* F0 N
晴明靜靜地點點頭。
; H4 o% x, e3 p1 {8 \9 a0 r
“嘿嘿。”5 K$ q0 ^7 o: F

道滿小聲笑了笑，朝院中走了幾步，又停了下來。

“喂，晴明……”
$ D% s8 u; N2 }; m2 D; s  H( f7 `- r
他回過頭來，心滿意足地笑了笑。
. j: j' @9 A& O+ r+ w# a2 \
“下次再陪我玩吧。”
$ Q. ?0 B, U# b7 |( k4 {  f- e3 B* k
轉過身子，道滿再次邁步走去。# I, h1 Y& j& j" G

“願意隨時奉陪……”" y& W+ _$ M* l4 j6 y
6 O, A) }& L3 h( }# U
晴明靜靜地說。0 W( w* t" R5 \# ~
3 n* u, e7 R. |2 v0 G. R& g
道滿撥開草叢走去。) d- J' D, Z2 {8 M

月光靜靜地灑滿他的背部。! k; q( W  j, E: O- E% o
. y3 F+ H2 f& G! Z% f
不一會兒，道滿的身影也溶入庭院的黑暗中，看不見了。9 `% S7 M; O1 ~* s/ r
+ a( ], A% H% O& L5 p
晴明輕輕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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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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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

發表於 2007-8-26 11:44 PM | 只看該作者

作者後記! t1 e8 H, z& h/ q
( P6 e8 G8 q% ?: c6 @# j
) _4 B; H. ?& U) E

這是我喜愛的《陰陽師》係列——博雅和晴明的故事的第三部。) }. D' p; p7 W3 ]# F; L! w2 R

推出第二部後的第二年就有了這一部。比起第一部至第二部之間花的七年時間，這樣的進程可謂漸入佳境了吧。因為幾乎被岡野玲子女士的漫畫版超過，所以，目前我以每三個月一篇故事的速度拿出新作。
9 J% @5 w; t6 e1 x
在此我想明確指出一件事：岡野玲子女士的作畫能力和品味在當代首屈一指。7 r# u/ U! d6 v6 E. t
# ]. f, S: o, Y2 F$ f+ w4 a. @0 D
所謂品味，包括了作畫的感覺和創作故事的感覺．而岡野玲子的品味的最大特點，是其無法言喻的部分。

本想在此讚美一番，但遺憾的是，我卻找不到恰當的詞匯來描述她的品味。找不出詞匯、無法言喻這種事，真叫人沒脾氣。# T$ w6 @1 i' B, k5 @

然而，她的品味客觀存在著，這樣的品味使她的漫畫版《陰陽師》，在無數描繪平安時代的漫畫中獨樹一幟。) {; N* B+ B4 \% }9 m
; ?& a( k3 {5 o% s: [* O0 N, \8 \
所謂“無法言喻”，簡而言之，就是他人無法模倣。

以此之故，它不但在表現平安時代的漫畫中脫穎而出，在上百種漫畫風格中也是別開生面的。4 B' ]" {  s) W( d

這種品味——或者叫做感性吧。

岡野玲子的漫畫裏面，有著不可思議的留白，奇特的時間．以及空間。這不單表現在作畫時的構圖中，也不單表現在情節的安排上。5 H" E% ], p: V2 E

甚至在感情、感性、故事、影像的部分，都存在著這種不可思議的留白、時間和味道。

還要再說一點：岡野玲子是個有學問的人，對於平安時代的事，我總要向她討教。7 p  |4 c! d! H  p+ ?+ l

可以說，小說版《陰陽師》能夠邂逅漫畫版《陰陽師》——也就是說，能夠邂逅岡野玲子的才華，真是太幸福了。漫畫版《陰陽師》正在《COMIC BURGIER 》上面連載．該刊同時還在連載我的《餓狼傳》，也屬於遇到了好的插畫者的幸福例子。1 W5 q- S9 w1 e! }$ b+ a5 G) x/ z7 h4 M

《餓狼傳》的插畫者板垣惠介和漫畫版《陰陽師》的作者岡野玲子，都是既以原作精髓為中心，又能夠不拘於原作而自由表達，這種特點正是他們所創作的漫畫版的優勢所在。& k* f- C8 f) s* |

若漫畫版的作者是有才華的作家，則距離原作越遠越有意思。
( j: n- N8 c# l9 Y6 A, `1 E9 _
因為作畫者的資質決定了漫畫版能夠在多大程度上脫離原作，這一點正是漫畫版是否有趣的要點。
7 s' o, c  A, I3 I  L, d
總之，第三部《陰陽師》結集出版了。' D% v: m  J+ A1 B9 a3 }

我要不斷地寫下去。期待大家的賞識。
* H% Y( l$ k: h
# U4 y( w$ X4 @, W; i' r/ A4 Q! o/ i

夢枕貘1997年10月21日於小田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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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

發表於 2007-8-26 11:43 PM | 只看該作者

吸血女侍
7 H' I" r& d' v3 G) f9 p9 C
. O/ N0 a! W6 H6 ?* z

一

暑熱。( {( o5 Y+ c8 z
+ _* ~: k; m2 n# p3 s$ w" l& P) k0 q
陽光從頭頂直射庭院。

院子裏夏草繁茂。

烏蘞莓，紫菀，露草。庭院裏幾乎沒有踏足的空隙。" L" @9 z/ S3 @
  T  k9 |2 _% ~7 q7 W! n* z; K2 l
這些草倣佛都煮開了，在陽光下直冒熱氣。

反射自庭院的光線，甚至映照到坐在外廊內的晴明和博雅處。
# Z( S+ u6 f* @0 B; S# W3 Q
晴明支起一只腳，一只手擱在膝頭上，有意無意地眺望著庭院。/ K, P2 H  a& `3 E. J2 ^
5 _# A1 ^& d8 k
沒有風。& S' J1 T) {: }) r' w

院裏雜草的葉尖，連徽微搖晃的動靜也沒有。
$ W: E2 R; P6 o0 B( W" h) x
晴明身穿寬松的白狩衣，額頭上找不到一顆汗珠。/ G. y! u; }8 u6 f: I
. @3 X7 k* x" s- D3 w; m. `
“晴明。真熱啊。”博雅嘟噥道。6 d7 }4 V# i( H  }

二人之間放著一個小盆子，裏面盛滿清水。

要說有涼意的東西，就只有晴明的白色狩衣，和盆裏的清水了。
$ s" Q" G# i/ ~$ ]
梅雨剛過，隨即連日晴天，一滴雨水也沒有的目子，竟持續了三十多天。' }9 ?3 C* Y/ @

“這種酷熱之下，為什么草木還能長得這么旺盛呢？ ”. B2 b) u; v+ D* U* p/ h
& _) e( {2 P( I6 r: Y
“因為有夜晚吧。”晴明答道。9 z4 X7 ~* t1 l* X6 _% Q

“夜晚？ ”# z0 V& p6 ]$ b
; p* f6 f4 b) N
“到了夜晚，就會降下露水。”# j: K4 w  d4 K' i/ s3 }+ _/ F0 y

“對對，的確如此。”/ F: Z8 K) ]6 q- b4 v- q
, }0 X% P# k- K# K8 u* S, s* w, C
博雅點頭接受這個解釋。
0 f3 g1 V' P2 B8 _, D3 S
他知道，晚間降露，就如同下過雨一樣，早晨庭院裏的草溼漉漉的。
# Z/ V5 O  h1 h8 P+ R
清晨漫步庭院之中，衣物的袖口、裙裾，都像放入水中似的沾溼了。這些露水落到地面，可溼潤泥土，被草吸收。% _! i: }3 n& y0 [6 |; q, S! U

“但是，不下雨還是不行吧。”. V2 u$ _' Y  X4 c

博雅把手浸入水盒，再用涼爽的手撫著額頭，眼睛卻看著晴明。+ I  v/ I, \  C, q3 W
! v$ e: x$ G5 L  X% e, l2 u  t
“晴明，以你的能力，可以讓天下雨嗎？ ”* U1 g9 E2 G7 U+ ?

聽了博雅的問題，晴明嘴角浮起一絲笑容，他以手扶額，輕輕搖了搖頭。1 G6 x) M, F' a
4 k  L& y  a& |; z" e
“不行嗎？ ”

“這個嘛．你說呢？ ”$ D2 E" `6 s4 U& X0 g; a* s7 D/ [4 t

“貴船神社的祭神是水神吧？那邊每天都在祈雨，但還是沒有下雨的跡象。”4 b! e1 y1 J) R4 U
$ b; h) X/ {9 e) [
“噢。”
; z0 o. Z) r3 `, M# S  A
“據說，從前空海和尚在神泉苑祈雨，雨就下了。”; Y! S) s! d# {7 ]; u) E
& {# O# |5 }' X# a
“聽說是吧。”6 D8 e0 g* l8 |; w, p# z
# \! _: E  \& f) e  I  n
“說起來，大約十年前也有過大旱的事，東寺的妙月和尚在神泉苑祈雨，也很靈驗，就下雨了……” 　　“若論神泉苑池水，應該是船岡山的地龍通過地下的地脈伸出頭來喝水的地方，作為祈雨的地方倒算合適。”

“當時妙月和尚是抄了佛經，投到水裏……”

“是佛經嗎？ ”

“大約十天前。中納言藤原師尹大人不是帶了幾個侍女．聲稱在神泉苑祈雨，大開宴席嗎？ ”! o' ?/ P, ]! K0 Z

“就是讓侍女跳人水池那次嗎？ ”1 n1 i* U# H1 k5 q8 V& M" C& ]

“對。據說讓諸龍念誦了可如願以償的真言，讓女人在水池裏玩。”! E' B: \0 O  |$ e) E
; P+ I+ k' c  ?9 y% D" y( B; s
晴明念了幾句古怪的話。( }( a8 p1 X  V# A  V, O. R  A
0 ~/ L# [5 |- {) Z: i4 F( j3 [
“什么意思？ ”8 a0 W$ D6 _0 `1 X& M
1 n# I. ~( }7 b$ V, q
“諸龍的真言呀。空海和尚用於祈雨的，妙月和尚也使用過的，都念過這種真言吧。”- R: ~$ }8 F* Z3 a( d

“晴明，你不但懂咒，連真言也很了解嗎？ ”% p% d+ y0 f: f; i* x6 D

“因為咒也好，真言也好，都是類似的嘛。”0 l- }- n4 }. M) h

“既然如此，用你的咒和真言，總該有辦法吧？ ”
! X. r, m' y) \4 Q
“你是說讓天下雨的事嗎？ ”6 f1 I1 ?: N" R4 K3 p" D$ Y1 g

“對呀。”
1 i" d7 n9 Q( [/ N& t/ o
“博雅，無論怎樣的咒或真言，都左右不了天地的運行。”' I8 B0 I3 ^: ?- u: t! Y
' v! N  W+ ?8 q" f
“什么？ ”& Z* M! {1 \/ Z  ?/ B- l% y
9 L. j1 }- \  d" e- Y5 ^
“就是說，召喚東海龍王、求佛出世、阻止星移日出，都是不可能的事。讓天下雨，也是同樣的道理。”
2 x* {% e2 R. Z% h3 U9 E2 @" _+ J
“可是……”‘“如果是關於人的心靈，倒是可以努力一下。”7 _  f: F6 v; p6 r$ t' V

“人心？ ”2 f2 T, B) l, U6 S. G
2 A; y4 m; W$ b% D( I# o
“對。比如說，沒有下雨，卻可以讓你感覺到已經下過了。可是，這和真的讓天降雨是兩回事。”

“但是．空海和尚……”
3 o& c0 k( A2 C% B- j( I! w7 t
“因為他是個腦瓜子好使的人嘛。”; m; |! F, x, u" y7 @6 C" K6 H

“腦瓜子？腦瓜子好使就會降雨？ ”# |5 N) u1 x8 W) k
( C# y( D( s4 e) [. u- ?# D5 L$ J
“不是。”, ]8 l% M' b# k: C; R: _
8 W0 O! b+ c) r' T5 x, B% H
晴明搖搖頭，又說：“測好天要下雨的時期，再進行祈雨的話，就下雨啦。”
  ^0 o; c/ b2 q7 f  U4 \* b# h
“什么？ ”( r$ ^2 ]4 d% z, E: }' y, M
8 g* k1 g6 B" q
“雖然不能讓天下雨，但知道天何時下雨，也是可以的。”6 [# S* k! S" K! L( n! }

“既然你這么說，那你是知道的吧？ ”

“知道什么？ ”

“我問的就是：你知道什么時候下雨吧？ ”. U1 J+ o( p4 o6 {

“怎么說呢？ ”
8 [" @0 z+ q# e% p# ~, I3 Y5 L9 L
“是什么時候？ ”7 H" ^, z/ Q2 V+ a% q

“該是什么時候呢……”

晴明看著博雅，笑得很開心。
7 v: z7 _+ b$ `( f
“說件簡直成了笑話的事吧：師尹大人祈雨之宴，差點把侍女淹死啦。”

“是嗎。”
7 b2 e* w) ~% D# r& k
“侍女到水池裏去念誦真言，掉進水深處，差點淹死。
( ?) H1 f+ S% M( V2 R9 ?7 @  A
幸好危急關頭獲救了，不然就沒命啦。“

“呵呵。”
, P. W! k* c0 A- {. _
晴明抬起頭，仰望屋檐外的藍天。" @4 u4 B8 N. p7 l4 U# y
7 k4 R6 X' k, i3 R$ d) T# X
天空藍得讓人絕望，不見一絲雲彩。

“你怎么啦．晴明？你在聽我說嗎？ ”8 z3 F, i" c; I+ s( g4 P5 k5 M" k

“聽著呢。”% Y1 t1 o4 B; D- h: ^4 O

晴明點點頭．仍舊仰望著天空。

“天空怎么啦？ ”' r7 e7 @/ D3 i& ]/ r6 L$ P  a

“沒什么。因為馬上就要外出，所以在想能否涼快一點。”
+ s) R* A$ y$ i0 ^
“變涼快？ ”
) q* }- K( d" a6 o- g
“應該有牛車來接，但熱成這樣子，乘牛車也並不輕松啊。”% t4 T7 _7 u; ^0 P* @4 [3 N
1 [/ a; p) n/ z! d) E" i
“你也受不了這種酷熱？ ”
( m, F( @2 [* l+ y. z4 H7 |1 H2 C
“博雅，兩個人擠在牛車裏搖晃，也挺不好受吧？ ”8 N% q- w+ `7 A' W  {

“兩個人？ ”& X; f2 x, J( ?0 F- P$ b( V' `: b0 ~

“我和你。”9 |  z2 C0 W+ k! P

“我也去？為什么我要和你一起乘車？這是件什么事，晴明？ ”) S0 T$ @  M9 d* p! v
/ Y  k& ~' j% ?6 J8 U& Z3 w0 W7 g
“就是剛才我們談到的中納言藤原師尹大人，他召我們去。今天早上他派人來，說因為有事請教，今天是否可以過去。”

“今天早上？ ”

“我說今天和博雅有約，對方說和博雅一起來也行。怎么樣．一起去吧？ ”# |+ B6 M5 d) ~4 ?8 N# Q8 G& t7 r
" f# g  C6 r" j2 d
“我也去？ ”
. A3 O2 X0 m- V  [
“看樣子他有了為難之事。正好作為避暑吧。談好之後，就可以涼涼快快地回來了。”

“但是，事出突然啊。”
! C  ~; ?* J5 K: @) e5 ]
“我不擅長應付那種入。”
! Y6 r7 H( i0 l: h; u- k
“不擅長？ ”
. i# X8 W" e$ @7 h# i
“你不也說過嗎？神泉苑祈雨的宴會呀。”% _6 T* ~& s4 C7 E% m$ b

“噢。”  E! ^* ?6 a( J( d

“我對那種不擇手段自吹自擂的人很感頭痛。”$ N. ]7 y7 [3 `1 C: R/ z8 P' k
$ B( R" Y- P/ A+ j/ G* ?
晴明是說，他不擅長應酬那種以轟轟烈烈的方式吹噓自己的人。

“要說宣傳自己，由池人來做而不是自己上陣，效果應該顯著得多。”

“是這么回事啊。”2 z+ k! X  f$ h! ~& `
# d9 w1 F; T2 d0 v- y) ~
“召我去並沒有什么，問題是我很有可能不自覺中說出惹他生氣的話。那時如果有你從旁緩解，就太好了。”

“我要是去了，就太好了？ ”
7 z1 [% Z2 \! i, ]2 n9 P3 C
“對。而且，這樣的場合，還是另外有人在場為好。”
4 A2 \0 ]. T2 y9 o# Z
“是指我嗎？ ”: @$ ^+ @% e+ }0 x
0 d8 T$ ~" x+ s4 a0 E  ]# m
“無論他怎么生氣，如果博雅從開頭就看到了，師尹大人也就不會胡說八道了。”
7 {  c8 U' p# n( t$ D
“所謂‘胡說八道’是指什么？ ”
  f$ l0 n! O6 c% o
“例如，我給他出了主意，但最後他卻抓住某一點，私下到處散布‘晴明也不過如此’的話。即使善始善終了，他卻說不是晴明幹的，是他自己幹的。”/ D" q8 |+ e" N, `4 m
% f5 d0 Z( |2 Q6 ^" e6 b1 f
“他的確幹得出來。”* z+ T# Q, j3 Z5 k$ N6 u( p5 [

“沒錯。”
3 r$ ]6 v6 k, {/ p$ d; Z* O7 W
“其實說到神泉苑的祈雨宴，那也是影射性的。其實，我剛才沒說，據說他到清涼殿上拜見天皇，對天皇說什么‘這種時候和尚也好，陰陽師也好，都無能為力，實在是沒有辦法了’。”
  I2 O, B  Z7 J& t
“最好的辦法就是別理他吧。”
( x5 H3 O4 @: w0 X- s3 E, B
“要是這樣，沒答應去就好了……”5 j( g6 `& N2 x( _
) y7 M& d. J+ c. ?9 Z
“我看那事情還挺復雜的，覺得不去不行，當時決定過去看看。”3 {) u8 J8 f' E7 Q% t% m8 t

“究竟是什么事情？ ”) u: P# Z, `& y. ?/ }5 X% z# @* Z
4 ?, }5 C1 U/ c! A
“據說是被吸血了。”
5 G- v, p+ A5 _+ s2 U2 }+ W$ O
“什么？！”, v' H: E8 [+ V

“被吸血啦。”6 ]% K) E) t, r' I+ i( v

“血‘”9 w# d2 B+ s3 R! A& T5 _. d1 y
6 W# s7 Q& [. d5 F( m# J( F: q
“據說一到晚上，就有東西到師尹大人宅子裏來，吸侍女的血。”) d3 v. _7 Q3 c

二0 W3 g' s6 \3 H

事情是這樣的。
: D9 F) I: D1 W2 t0 t
最早發生在約八天前。

師尹的大宅裏，有一個名叫小蝶的侍女。

小蝶到了早上還遲遲不起床，其他侍女就過去看她是不是病了，順便叫她起來。7 l7 G( W8 |8 A, b

“你怎么啦？ ”6 h! q5 w  ^5 I8 O9 v$ _9 f1 C

聽到別人來招呼她，小蝶從床上抬起臉說：“我身體很疲倦，手腳無力。”
4 o, Q: t' I$ {/ }2 n
一看她，果然臉色蒼白，沒有血色。而且，臉頰也凹了下去，像個老太婆。握握她的手，指尖冰涼。

“對不起，我馬上起來……”
; f; h/ @3 v: S+ {  Q) F" A( q, b
小蝶想起來，眾人趕緊勸止：“不要起來了，還是躺到有精神再說吧。”5 r! m" H8 M$ O2 E- Z8 v
* W/ m$ ?5 f% O6 J
小蝶衣服的領口開了，露出了脖子。
! Q) w: k8 w  R! t, H7 c0 b& e
她右邊脖子赫然有一塊嬰兒拳頭大小的痣。是一塊令人吃驚的青紫色的大痣。
9 F1 ~; o, k! V) C
“咦，你有那么一塊痣？ ”
. T& |7 A# O- f* E
聽別人一問，小蝶才注意到那塊痣的存在。什么時候有了它，是什么原因導致，連她自己也不知道。, \1 u5 Y8 U- i% [! D

這天且讓小蝶休息了，第二天——這一次是一個叫水穗的侍女，到了早上起不來。- ^) J) p$ F% h+ @5 T0 F* [
7 n2 b. C9 J8 z6 |' ^
其他侍女去看她，情況和前一天小蝶一樣，臉色蒼白，沒有精神，兩頰消瘦。5 t- q  C4 p# v! o) ~
. a) Z6 R2 J; m$ s( O) g! a
還是讓她臥床休息，為了慎重起見，打開她的領口查看一下。
6 {9 ^( `  U0 D% n# w! h2 u
“咦！ ”( `# o$ I% e3 \# u$ ^* p# o

水穗的脖子上也出現了紫色的痣。9 R  Z, q6 {  s+ ^
8 \* K: x$ x* o7 `8 ]
這樣的事一連四天出現，先後有六名侍女遭遇同樣的事。
& Z: E4 R; k# `! f0 m  m: @
全都是一到早上就臉色蒼白、消瘦，脖子上出現。9 S8 M6 H! q! I  p7 T& s

師尹的大宅裏共有十四名侍女，近半數已經脖上有痣。
5 ?4 e6 R! k+ d7 J1 R& l# ^$ \' c
夜晚入睡前與往常無異，但一到早上就已經出了問題。4 M# N$ l5 P/ ?0 A9 \# h+ U

師尹感到問題一定出在晚上．他吩咐隨從派人通宵把守。1 Z! S. {$ Z2 r3 R; k, G0 F5 P" f
- E& _. g+ L1 ^6 \# l
這個時代，侍女們的住處基本上是大房間通鋪。侍女們睡在寬敞的大房間裏。

沒有小房間，只是根據需要設置屏風之類的東西作為分隔之用——實際上只要擺上屏風，已經與獨立的房間一樣，有私下的空間了。

深夜。燈火熄滅。

暗下來的房間周圍有兩個男人坐著值夜。
2 u; j* R  E3 R% X/ ?4 z) u
然而，這天晚上過後，還是有一名侍女脖子上出現了同樣的痣。, a8 A9 R" }( }9 J. g& r
9 x0 D0 z! g3 v# v( I  R. ^
據說是通宵值夜的入睡著了，第二天早上醒來一看，又發生了同樣的事。

接下來的晚上。值夜人增至四個。6 s! O7 }7 ^5 x2 R: }* y3 L9 `
5 i1 h( G7 q* Q8 U" Y. E$ d
但是，還是發生同樣的事。　　一到深夜，無可抵擋的睡意襲來，四個男人相繼睡去。

然後到早上一看，又有一名侍女脖上有痣。( h7 J1 d+ _8 K$ f

請了醫師來看．醫師說：“好像被吸了血啊。”

有東西一到晚上，就出來吸侍女們的血。吸血的痕跡便形成痣留下來。% G/ H- N, f: w* L8 H% O

過幾天，被吸了血的侍女們臉色逐漸好轉。進食之後，內又有了血。事情不致危及性命。但實在令人心悸。. Y: l: i8 p& \

太可怕了。7 z/ z2 z) t9 }& }& L/ ]

一到晚上．人們就提心吊膽。甚至有的侍女提出要回家。
2 q. I! M# L+ q: _3 ?6 K: a
“所以，師尹大人就來哭求我。”晴明說。! q1 ^$ I! d0 t6 V

“怎么樣，去嗎？ ”
& |! P! }$ U* b% F
“我也去？ ”
6 I% p$ K0 m$ v3 r0 s2 ?) a& t5 J
“嗯。”2 n; ^7 N6 l6 C- z- C! \3 }

“不過……”

“可以名正言順地在侍女們的住處待到天亮啦。”
+ S( {# d  r8 I. u
“那也不算什么……”3 U5 _* A" V) p% ~

“那就去吧。”

“嗯。”4 g: @  I7 h$ T/ v& S: T
$ {& O7 R% H! K
“去吧。”

“好。”) k; R& ?2 \+ M* s2 Y0 o" ~0 u
. q2 z4 j% D5 W8 q$ ]% }" f! w
“動身吧！ ”

“走！ ”8 z, d! f& X) Y" D+ ?

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

三

“事情就是這樣，只能拜托安倍晴明大人了……”' d/ p; a- F9 F  A! F6 V! X
. y0 Z6 F+ W% n0 p* T4 l4 N
藤原師尹說道．他的口髭下的嘴唇不安地忽上忽下。
8 U- Q; s4 @5 B9 a# W
他正對面的晴明旁邊，是端坐著的博雅，所以師尹似乎很不得勁。
- }$ [  L1 `) M  t# I
師尹的官位是從三位，在晴明之上，但旁邊有博雅。
- p7 v/ G2 n# J9 D  K: e8 @4 B
博雅官正三位，自然比師尹高。. i' B# x" g. u! e
/ U# q) H2 B+ @- j# R6 l) F; N7 Q: B4 z
“那就事不宜遲，今晚就看看情況怎么樣吧。”
* ~5 }& N7 S+ m* R
“那就是說……”  G" d3 B( i$ U+ X
; {3 a- u' f3 V/ |# [
“什么？ ”

“是在侍女的住處看情況嗎？ ”

“是的。”
7 D6 Y8 J+ e* z' J/ j3 Y# {3 W
“那么，源博雅大人也一起？ ”
4 W1 _4 k4 n3 W$ H, m
晴明輕瞟一眼博雅，點頭確認：“是的。”8 r9 `% `! T4 A3 ]) _' L% W

“這樣好嗎？ ”: b' b( `5 }( H' }4 `3 L

“什么好不好？ ”博雅問道。4 U: ~7 r$ v( Q

“啊，麻煩博雅大人在侍女住的地方專門通宵守候，實在是不敢當……”" v6 k% w- U8 @1 v, ~* {

真是不得勁。煩。4 n4 N# @, s, I5 Z6 }  u& k- G

但是，這感覺可不能說出口。
1 j2 [8 N0 C* K- \
官位在上者來到自己的家．而且還要人家做那樣的事，自己去睡可說不過去。

師尹知道博雅和晴明同來，但他怎么也沒想到博雅還會那樣做．他早就知道晴明和博雅有交情，但交情如此之深．卻沒想到。. j  u8 w5 r+ y0 J' n) k" _4 v
5 q. X1 i" {& |! Q
“沒關係，你不必介意。” 　　雖然博雅這樣說了，但師尹仍一副極困窘的表情．竭力搜尋著下一句話。
6 w" y7 {3 q4 O9 _# S1 F
“那么，我也一起來……”6 Y5 g1 n; U  P3 f
" _+ p( W6 Q7 g  C# w
他終於擠出這么一句。

“那就不必了。如果您關注的話，就在自己的寢室裏等結果，好嗎？為了慎重起見，您找一兩個能幹的人．一聲招呼就可以衝進來幫忙。讓他們在附近找個地方待著。”2 O; Z' K6 J9 M/ q7 s8 Q
* Z- ^& `5 m. s6 m4 G( K0 Z( p! x; ~
晴明這么一說，師尹大大地松了一口氣。他額頭上冒著汗，說：“那就有勞兩位大人了。我照您的意思安排……”

四
" J1 Z, X$ X2 c4 h% o2 g
黑夜沉沉。" o% }1 u2 x2 l. _3 N, V7 N) Y( V
! @+ X; g0 u3 a# o
燈火已熄，晴明和博雅並坐在板間。- i" H' P/ h4 u: V& Z/ T2 P+ [& z
: q2 |# R4 x: V
二人背後是侍女們的睡眠之處，那裏下了簾子。

簾後傳來侍女們睡眠中的鼻息。
5 g6 q+ ]+ _+ F$ R9 c, M& O* Y
不過，睡眠中的呼吸聲時大時小，有時是沉悶的嘆息。5 e' E2 k8 _: d  J  K$ F
8 J& ?. s) W: t3 C0 C2 S5 }
翻身時的衣裾塞率聲混雜著指甲抓撓皮膚的聲音。
9 z' `* u* n2 C0 d) B1 V
幾乎所有的侍女都還沒有入睡，或者只在很淺的睡眠中。
+ ~; N1 E+ m* u- M# g6 v6 I5 S
前面是庭院。! N2 I" s& G/ k6 c* ]  a" C
0 ~6 v* h3 B. r& S+ o& n) q" b
貓爪似的細月挂在西邊的天空，月光使庭院依稀可辨。( u$ Q5 z# T' O5 u

晴明特地沒有關他們所在處的板窗，他認為這樣好。
- I9 Z; Z+ t" X" L: a
有幾棵樹木——有楓樹、松樹和杉樹。

下面是灌木叢，有一個小小的水池。

水池倒映著小小的月亮。! |% h: e3 I/ }) ]% x! s

“晴明，會來嗎？ ”
" ~' G, N7 e& k8 x5 K. r
博雅壓低聲音說。

“會來的。”5 i' ^; [( l4 G8 G% Q) O- \+ k
" T) b# A. D4 k2 A4 b
晴明答得很幹脆。

“你不害怕？ ”  z) a8 }/ G( F* o
1 J# P% X  y& |" z; q
“不怕。”4 \, S* M" t7 V8 W& q! U* A, Q9 j8 y

“雖然不知道會是什么，但它可是吸血的呀。”
; n" \& C- u$ [
“它又不是吸我的血。”4 ^1 J/ @: G  G+ X, y$ \, @

“迄今只是侍女，下次可能就是吸你我的血了啊。”

“有這個可能性。”

“這不是很可怕嗎？ ”

“博雅，害怕的不是我，是你吧？ ”' ^5 x, v+ o2 _. f7 {

“沒錯。我害怕。”
! Z* z7 g# @, c: o
博雅直率地點頭承認。
* F0 e: V7 b- @7 x& g% A9 ]
“跟你做朋友，總是遇到這種事。”  y1 k3 F) L  b) u' `/ u7 G3 a" w. L3 u

“呵呵。”* _! V, F, q- W4 x2 Z1 s9 F: h
7 T; F, F) F3 h0 ?5 N- j
“它要是來了，你會怎么辦？ ”

“要是來了？ ”
9 K  F3 i6 t* T) w) H/ j& m
“吸侍女血的那家夥啊。既然要來，不就是在打開板窗這個地方嗎？直接就盯上我們了吧？ ”) N6 f3 [3 I, g" _+ ?( ^3 \

“這個嘛……”+ W; Y1 |1 M. y
1 R% f" o- K( p
“晴明，別做沒有把握的事啊。” 　　“不會沒有把握的。它要來的話，我會提前知道．到那時想個法子就行。”
; n$ g4 u: u, o8 D: D- k" G, |
“那樣就行？ ”1 l: _& Q/ I# q( K+ n+ g, ]
  n8 r5 u& d. K. \
“對。”
0 K6 S) z* P/ ^3 \4 M; s5 N% U
“但是，不是說來的時候大家都會變困、睡過去的嗎？一旦睡著了，來沒來，就不知道了啊。”

“關鍵在這裏。”8 [+ Y/ Y, d( ?! s+ a6 R

“關鍵在哪裏？ ”8 p2 l+ G3 X0 _' [

“關鍵在於我不會睡著。”

“……”! h" C- @, G' `0 B1 V

“你會睡著，博雅。”) c: X0 C8 z; Q$ A5 N$ n7 [

“我？ ”
. t, i4 a& |: H( H0 k$ W1 B# T9 E2 c$ {
“對。你會睡著。你一睡著，我不就知道它來了嗎？ ”

“這招是不錯，但我睡著了怎么辦呢？ ”

“或者就讓它吸點血吧。”) N& f$ a& K, X$ n/ V" z) t
1 z! N! ^0 g" l- M
“喂．晴明。莫非你又要重施故技，像黑川主那次一樣，把我哄來當誘餌？ ”- B/ F8 }& Z; v5 D6 D

“沒有哄你。此一時也彼一時也。”, q/ m, o6 a: {

“你這表情，分明就是哄人。”
. ~$ J$ n9 |% v
“什么都沒瞞你。”

“但是．晴明……”
8 t' \, Y+ y/ t6 F% L
“什么？ ”
  \: N, ^$ e9 w" f8 r
“你總是……”

“總是怎么樣？ ”6 m' i8 N- w& m" Q: e8 I1 e2 d
9 g' I+ i  b0 W
“總是在這樣的時候……”

“怎么樣？ ”
) [# b( n# R; u# _+ R" b4 K. ^0 F
“怎么說呢？你總是……”6 b0 {; ~3 _+ U) m5 H, F7 |

博雅的聲音逐漸含混不清，然後頭一歪，腦袋向前耷拉下來，睡著了。
" t3 p+ e# N$ T2 U/ z, d
五
. d$ v# M8 r9 u$ m! X- Z
黑暗中，晴明把食指和中指按在熟睡中的博雅額頭。; k( ]' W: A, r; J; A/ l/ g* G& s
  E- S- X" \! o5 c, d
按著額頭的同時，又在博雅右耳根小聲念唱著。

念唱完畢，晴明嘟起紅唇，“噗”地往博雅的耳孔輕輕吹氣。
! A+ B) k  v" Z4 M. r* m  a
博雅睜開眼睛。6 B  ^+ m# p  a$ L. A) ~

“博雅，察覺到了嗎？ ”
: E- n* _; B7 {) e) ]* X
“晴明，我怎么了？哦，我睡著了？ ”9 P. z! u- f- z9 G$ e

博雅揉揉眼睛，抬起頭。3 B* e) A) o% \' L; V+ [

“不要做聲，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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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對博雅耳語道。6 g6 D7 b4 U  G5 w0 _9 P$ d

“啊？！”

“把頭低下，從簾子之間悄悄看裏面。”
8 V# p$ z; A3 m7 W/ A
晴明這么一說，博雅便膝行而前，把臉貼在簾子上。9 D, n: g1 m4 Y$ @0 J

黑暗中，裏面站著一個發出朦朧的淺綠色光的東西。6 y+ ]4 t' ]: h3 p+ X& u+ g. ~( {

那光比螢火蟲的光還微弱得多。
/ Z% W, J5 H! p( v6 G
是個人影——女人。0 B- C# t6 s, ~/ w

女人站在侍女寢室的中央，嘴巴張大。6 ^% Z& o0 W' i9 u/ c

“呼！ ”& d+ C( D: U9 y4 @' d
: m% S6 r7 n' l# B
“哈！ ”
" Y1 D0 T7 {& J' ^7 l
——她在呼吸。. ~# l: _+ N4 Z( B: s8 }

每當她呼吸，好像就有東西從她的嘴裏跑出來，侍女們睡得更沉了。  `3 {! Z5 k7 Q& H- |5 A

“是她？ ”博雅問。1 p1 J3 V8 W. u% w0 I# E) W
1 N0 S3 n& k2 d' \- j
“對。”' |" h/ O' |7 ]6 Q9 v" I

“怎么辦？ ”% Z1 z& e' N1 d$ k) O

“稍等一下，等她開始吸血。否則，師尹大人也不會相信的吧。”& x. H' t1 E" j8 ]7 j8 I

晴明說話之間，女子鎮靜自若地走著，俯視著腳下。

她站住了．說：“哎．這女孩子．三天前已經吸過啦……”% {6 t+ [( M9 J& Y& N3 L

又邁步走動，然後又站住了，說：“這女孩子太瘦，血不多呀……”

又走動起來。
* i: Z$ ]4 D7 p9 k9 v5 N% F
“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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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發出歡喜的聲音。

似乎在黑暗中笑了起來。

“這女孩子胖嘟嘟，一看就知道可口得很。”
5 F2 Y$ B1 D& Z" j! ?
女子站住了，她的身體下沉般地縮小，趴在一名熟睡中的侍女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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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行動吧。博雅，點燈！ ” 　　博雅按吩咐點著燈盞，晴明提燈站起來。

“走吧。”
% e( P7 o: d$ @: ~6 S3 f% l% g( h3 |
左手持燈，右手撥開簾子，晴明人內。
0 c& Z% X" N. \$ O8 L( f3 ^( V
博雅緊隨其後。

即便晴明和博雅進入房內，那女子依然趴在一名侍女身上一動不動。) |0 v/ O! z& B, U7 z; x
1 Z' T) j3 C' o, t$ U- ^
像嬰兒吸吮奶水一樣，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 i6 w& u/ a2 S3 `9 C" ~
! P7 C. b( K; o+ l$ i9 g
晴明滿不在乎地走過去，把左手的燈火按在她捏著侍女領口的右手上。( ~, ^( y5 U4 T- |; ^
+ E( i- h: o, o6 C: {5 v
“哎呀！ ”. F' T; A7 P8 O+ Q5 ~

女子驚叫一聲．滾落一旁。
8 j6 n( ~- N* A5 B
“幹什么嘛，要妨礙我進餐嗎？ ”0 n. A- x2 q, A2 D
! |$ A2 D+ `4 Q, m0 J
女子站起來。4 H  r* N9 u( N" }2 }# d" \
  m9 ?! G/ [& i& H# ~7 X" r
她嘴巴周圍沾滿了血。/ H" v' g1 ^  m8 O
' V5 f: j* ^+ J6 |( e
“噓……”! n' b# J8 ~: q5 A7 q' h" `
6 W9 |" D  f" e/ p8 v1 z
“噓……”
1 l- s) g, s* ]7 s. J. s
女子的呼吸聲響起。

然而，令博雅吃驚的是，如此大的響動，侍女們卻完全沒有要醒來的跡象。

“博雅，這裏交給我，你去叫師尹大人來好嗎？ ”' i, [( s$ v$ l2 U1 M
- P" \3 V  C4 S7 j9 q, F
“明、明白。”; d0 r9 p4 Y6 }9 b3 d6 G9 c
$ d$ c. \" x  B! G1 }
博雅點點頭，後退著出了外廊。然後轉過身匆匆跑向師尹的寢室。7 J2 s" J& [7 N7 B1 X

六, t7 g1 t, C" T$ ~$ r( z. R! X$ `. W

“這不是葵嗎？ ”

說話的是藤原師尹。+ t8 W; ~1 t" U# e4 X

他站在外廊內．俯視著庭院。

庭院中，外廊跟前，兩名隨從左右拘押著一名女子。" r/ x+ o2 D5 E( T# e* d; U" r

看見那女子，師尹脫口說出了那句話。

左右燃起了篝火，熊熊火焰映照夜空。
/ C# m) k( h; [( _# [
師尹的右邊站著晴明和博雅。

“那么．是葵天天晚上吸食侍女的血嗎？ ”師尹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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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樣。”晴明點點頭。8 _. z& t7 e( L5 E. B

“其他侍女呢？ ”師尹又問。

“都平安無事。被吸血的侍女也好，其他人也好，都會睡到天亮。現在就處理掉這件事的話，是誰吸血的問題，就可在不為人知的情況下了結。”! q, ?) _5 _5 y' m

“但是，該怎么辦呢？晴明大人……”

師尹還沒有說完，女子——葵便喊叫起來：“喂喂．我要喝血，我要喝血……”
1 J9 x  z/ u: u+ j
她嘴邊還沾滿血跡。! K* ]% d8 F( ^  R, C' n: l
. s- Z4 T- [7 Z8 ^" u$ T
“那個女人的身上，看來是有邪物附體了。只要把鄂物驅除，就圓滿解決了。”

“怎么才能驅除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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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我來。”
4 T1 Q% E# H1 B; L
晴明徑直走下庭院。
* h" X$ n; y1 w$ J
他向前幾步，站在被左右按住的女子面前。

“呸！ ”葵張開嘴巴，往暗明臉上吐痰。2 e" Z8 i: a6 |5 I& G
% |+ K" K/ ^$ N
晴明用左袖擋住她吐出來的東西。
" [( t# x* q$ C1 c1 a! \# |  c
黑血粘在他白色的衣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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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不動聲色地看看臟污的衣袖之後，右手食指伸向女子的額頭。5 p1 a- T4 |. I' H; _9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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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哧！ ”

女子想咬晴明的手指，但當晴明的手指觸到她的額頭後，她一下子平靜了。1 M/ f/ \8 ]! J# \1 T

“說吧，你是誰？ ”

晴明一發同，女子便開口回答：“我是住在神泉苑，活了一百五十年的水蛭。”( |0 }. p. a,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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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為什么會附體在葵的身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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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空海和尚在神泉苑祈雨，將寫有諸龍真言的紙投入池中。我在池中碰巧吃了那張紙，因此獲得神力，得以長生。”

“然後呢？ ”

“我忘不了那種滋味，便一心期待著寫有真言的紙再次投下來，結果十年前有妙月和尚寫的諸龍真言投下來……”9 j* }; t( F+ V

“也被你吃了？ ” 　　“是的。吃了兩回，就更加想念那種滋味。每年都盼著：今年還有吧，明年還有吧。十天前，不是有念著諸龍真言的女子下池中了嗎？我馬上吸附在她身上——就是這名女子。”

“果然不錯。”' I0 c" N; x! y1 S

“附在人體，而不是在水中，一到晚上便口渴難耐．饑腸轆轆。於是就……”8 g& C: L1 Z7 r+ ?/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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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吸食侍女們的血？ ”+ ^/ M4 G7 d5 F0 l2 h.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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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Q! i' d2 j) l
2 j1 m# v) L( m, q5 }4 f
“但是，事以至此，你也該乖乖回去了。”) `! h2 P8 S9 c9 T$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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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晴明用手指尖按住女子的額頭，口中小聲念念有詞，將女子的鼻尖含在口中，“呼”地吹入一口氣。7 o) d" f  l3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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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女子“啊”地張開了嘴巴。5 a% |1 N  r& s4 A0 W, F  j) S

“怎么？！”: D4 a3 T  m7 y$ `2 f4 e' |) U(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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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廊內的師尹喊出聲來。, G# F3 Y; T" L

女子張大的口中．有東西爬了出來。

是一個肌膚黑亮黑亮、滑溜溜的東西。/ Z/ x/ t: I: k.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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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條小孩子略膊般粗的水蛭。

水蛭從女子口中爬出來後，蠕動著爬向水池。

“因為想要祈雨的真言，不惜弄得烈日當空，就是你搞的鬼吧？ ”

晴明又煞有介事地接著說：“池中之水引自鴨川河。你可由此遊出河中，人海前往東海龍王處。不妨向龍王傳我晴明的話：快快下雨……”, q! r, }, K% Z: r5 n

也不知它是否聽見了晴明的話。

水蛭從池邊滑入水中．消失在黑色的水裏，隨即無影無蹤。

師尹設酒款待晴明和博雅。黎明前，兩人乘牛車離開了師尹的大宅。; _6 o$ ~( j  E

晴明和博雅登上牛車時，黑暗的夜空突然響雷，開始下起雨來。" \; A: O2 z* }6 {0 F& _

七: G6 j  \* d$ k' y8 M% ?

“哎，晴明——”
3 ]# A& E/ p6 J% S
歸途的牛車上，博雅開了腔。
% u# Q6 Z9 H. S, @
大雨猛烈地敲打著牛車和地面。. g; b  v; w2 ]1 y: i

“這場雨是你造成的吧？ ”- ^4 @, I, d" `! {, Q% J

“唔。”  K; S3 i( i: k$ b6 A! [
2 ~8 d+ A; _. |) K
對於博雅的問題，晴明面帶微笑，不置可否。

“哎，晴明，這場雨不是你弄出來的嗎？ ‘’”我白天不是說過了嗎，博雅？. }: k& p+ D( K6 E& }2 t4 I
+ \% c7 Y5 e'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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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過什么？ ”

“無論念什么咒，都召喚不到東海龍王，左右不了天地運行……”( u  H, X7 H/ l$ B2 m" c/ w
7 b3 {' |5 q2 n
“可是，不是下雨了嗎？ ”
) K# F- Z" x, t5 ?
“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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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博雅的追問，晴明只是微笑而已。: O& t' X/ K$ b8 s! [1 L(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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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晴明……”

“什么事？ ”

“下雨太好了。”
/ X; t8 I4 a3 K0 J
“是啊。”

“還得說一句：不論是否你造了雨，那位藤原師尹大人準以為是你造的。”

“就讓他那么想吧。”+ `& i2 a* u; T0 L5 y

“不用多久，朝廷上就能聽到對你造雨的好評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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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嗎？ ”

“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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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樣的話，也不枉特地跑一趟師尹大宅驅魔了。”& A4 v2 p7 p& _1 ?! t* y

晴明說著，嘴角挂著笑容，傾聽著簾外大雨打著地面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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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6 11:43 PM | 只看該作者

撲地巫女, |; ]8 r8 h4 y* e6 l
& l/ F+ \- ]1 X& K( ^: L
6 x7 F2 b: J) v; G
$ f2 @+ `8 Y. R. d& Q
一

此世即我世$ B$ c5 P9 u( P( K5 o. m* H  j
+ z" h8 r$ X- F4 e. N: O
如月圓無缺. q7 X/ ^- \1 E( l7 F

據說此詩是藤原道長（藤原道長（966—1027）日本平安中期撮政．權傾朝野。

955 年成為藤原家族的首領。1017年任太政大臣。著名隨筆《枕草子》中包含許多道長的事跡．據說《源氏物語》的男主人公即部分地以他為原型。）立女兒威子為皇後時，在晚宴上的抒懷之作。
$ R/ J( C3 |; X7 O/ G9 c
平安時代中期，藤原道長在宮廷鬥爭中取勝，成為為所欲為的權勢人物。- _% X: E) l6 ^: }0 v% _* @

道長法號行寬。官職是從一位。是藤原兼家的第五個兒子。他喜愛《源氏物語》的作者紫式部，對在宮內沙龍中提高紫式部的聲望作出了很大貢獻。  P0 @  A- g; U0 e) a
3 F/ M: v+ `) U/ n- i5 j6 }) u
他一家就出了三名皇後，人稱“一家三後”。) W& X6 p8 w# r1 ]  d5 D1 l

但是，盡管如此，“此世即我世”，和歌開頭便下斷言．實在厲害．還把自己的情況比做天上的月亮，也很不得了。
) T3 g, P4 ?$ t- A, Q( |
“如月圓無缺”．可說是大言不慚、忘乎所以的威勢，把這些比喻人歌，實在是令人瞠目。5 t4 t5 W! |& d0 m0 G; C, M
! ]( q2 W3 b; ?+ z, H
就算說作者是開玩笑，但和歌是道長所作，就不再是俏皮話了。
5 m9 E% z5 e  Z5 P
如果一個部門經理無視董事長的存在，聲稱：“這公司是我的。”“我就能這樣。”只要他把這話說出口，馬上就會被抓住把柄，被扳倒，從權力的寶座栽下來，這就是現實世界。

而且．這也不是鬧著玩，倣佛在某個小酒館裏，向身邊人說悄悄話之後吩咐各人“請保密”。

分明是明知故犯。

說來．在董事長孫子的結婚儀式上，那場合有部門經理、常務董事、總經理，有關人士濟濟一堂，如果一個部門經理在這個儀式上發言：“這個公司是我的。”% Y# D+ z' N; e' ]% K
1 V4 [2 h( k% K; i/ @: X& W
情況就相當於這樣。7 p; N; p' w8 @+ T
7 N6 z- J# ]! }* {# J* U
即便董事長孫子的結婚對象是自己的孫女，這話也是萬萬說不得的。: r: K! S  Y2 C# t( |6 ?

對自己的地位是如此自信，沒有想過這種話會威脅自己的存在。　　或許可以說，這種人與源博雅這樣的好漢，是正好截然相反的人。

當然．這並不就意味著道長這個人不具魅力。

可以說，如果作為小說的人物，在角色刻畫方面，道長可以成為一個極有深度的人物。

不過，這次不打算談論道長。但事情也不是與他完全無關。1 p: j9 V9 {- _, I% C; @' J
- W; Q# R1 P! n: a# |
這是關於道長的父親藤原兼家的故事。. r0 z2 l; Z0 [1 j( _1 i9 m) [  w

這個時候道長剛出生不久，還只有兩歲。
- R4 s5 o! {+ \+ V
這是安和元年（即公元968 年）夏天。0 s% X+ g9 N7 M. D

當然．安倍晴明和源博雅還活著。

二) s9 k$ x: a/ L; f: T3 t0 e

午後的陽光，炫目地照射著庭院。
/ ^, b' s- B2 W, Y
數日來，一到午後便陣雨驟至，庭院裏的花草樹木7K分充足，在驕陽下長勢旺盛。
8 O, z( r+ n4 c& T! M
地面熱得燙人，但外廊卻是個納涼的好地方，時時有涼風吹過。

外廊內，晴明和博雅相對而坐。3 D) e5 \$ @6 ~, u& v

兩人正在大吃甜瓜。
4 ?7 ]5 q0 ?, r% K6 L! B. Z
誘人的大甜瓜放在盤子裏，已經切開。4 Q' L) ~6 g8 G! J) R7 U9 m

兩手捧著瓜塊。任汁液流淌，兩人吃得正來勁。$ R/ B( D* B2 B: t* v) u3 |% G)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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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風也帶上了幾絲甘甜、清爽的瓜味兒。

晴明身穿白色狩衣。; `$ ]9 T" K& S

看他無所顧忌地吃著瓜，寬松的狩衣上卻沒有沾上一滴汁液。

“好瓜好瓜。”晴明說道。

“嗯，真好吃。”

博雅邊說邊用手指抹去唇邊的汁液。4 i% S! T1 P& |# ]. Y6 ~$ T/ Z
4 H3 a# d7 J+ F
博雅把瓜皮放在盤子裏，問晴明：“不過．晴明，你那么愛吃瓜嗎？ ”9 `7 p# L1 W/ C$ b2 ?&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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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早上，一只白鷺啣著一封信飛到博雅處。信上寫著：“白天能帶上一兩只甜瓜作為禮物來玩嗎？ ”

是晴明在傳遞消息。

“好的。”

博雅就在信紙上寫了回復，白鷺把信帶走了。9 ~% Z6 B+ b0 s7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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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如約帶上兩只甜瓜，來訪晴明。; \. w% Q* X% P4 \. Z- s( z! f
4 H( U' n! K# x9 v# N8 z
晴明把博雅帶來的瓜撫摸一通之後，說句“吃了吧”，便用刀剖開瓜．在外廊內吃起來了。

“並不是因為我愛吃。”  Y6 h7 T6 N( F' R: g-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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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邊將瓜皮放在盤子裏邊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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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濡溼的紅唇晶亮晶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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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愛吃甜瓜，你還讓我特地帶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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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沒說我不愛吃。我只是說，並不是因為想吃瓜，才要你帶瓜過來。”

“那．又是什‘么理由呢？ ”) j+ k1 s+ a" P1 l* L) ]

“也算與工作有關吧。”; E5 S, `+ ~/ {& |0 c: r

“工作？ ”

“有人托我處理瓜的事。過一會兒我必須外出一趟。所以．事前我得摸準瓜的情況。”/ ]* B# h- W" J0 @( E7 T; U) a
, x, N- C9 M; k  a
“哎．晴明，我不明白你在說什么呀。”

“哦，就是我要處理關於瓜的事。”8 `+ O/ c8 v! J' f

“誰托你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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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藤原兼家大人。” 　　“藤原兼家，就是不久前晉升從三位的那位嗎？ ”3 Q1 R1 I8 x8 ~1 g4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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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 \+ ^% n- l- `

“晉升從三位，這下子他就超越他的兄長兼通大人了，宮裏的人都說他非常能幹。”( S- _4 G) Z7 e: {. ^  [  r5 t!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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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聽說了。”4 B1 @6 s/ I) x- W2 A5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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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兩年前得了第五個兒子吧。”2 ^0 }8 u0 V& E2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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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此，博雅歪著頭思索起來：“為什么兼家問起瓜來了？瓜和你有什么關係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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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你聽著，我現在按前後次序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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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L0 ^& @( I* l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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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談兼家大人之前，你有沒有聽說過撲地巫女的事？ ”7 a* ]' m8 B& T" v4 M, d& n' \6 I

“撲地巫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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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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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對，聽說過。據說是個搞佔卦的、異常美麗的女子——是說她吧？ ”! w% }( O% k. K' E+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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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就是她。”7 J' w7 n2 ~5 P" }9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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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兩年經常聽到她的名字。說起來，剛才談及的藤原兼家大人，似乎也熱衷於往她那裏跑呢。這次升官晉爵，很大程度也靠她佔卦的功勞吧。”

“據說兼家大人每次聽那女子佔卦，都衣冠束帶，她撲倒的時候，就把她的頭枕在自己的膝上。”- ^. G, d) `& n& v9 ~% W7 L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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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然院亦常召問．深信其言。每有召對，必衣冠柬帶．置其首於膝上問之。因應對合宜，故常召問也。

《今昔物語集》有以上的記述。所謂“法然院”即指藤原兼家。

“ ．這巫女頗受重視啊。”

“那是什么原因呢？ ”% A0 m' s* R+ F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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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點嘛，博雅……”, G1 {5 z! c&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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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晴明說起了緣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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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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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前，西京一座小庵的女子佔卦很靈驗的說法，開始流傳開來。7 S% Q& b9 m  u5 S  s

據說這女子原是價錢便宜的妓女。這女子在男子離開時，會說一些很奇怪的話。

“你好事將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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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女兒。是兒子。”2 a# x2 D( s8 o) O! o.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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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不要外出為好。”% d5 _! L! d- }; s, {( r$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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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數日之內，被預言好事將臨的男子在京城大街上撿到了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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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預言生兒子的男子，妻子當時正懷孕，生下來果如其言，是個兒子。

被勸說不要外出的男予，次日出獵時墮馬，摔斷了腿。$ S+ I- c" P+ C; i!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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佔卦——不如說，是預言。

她的預言往往靈驗。0 t, b- O8 k& a& m9 B2 M&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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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來買春的客人，反倒不如來聽取預言者為多。

這名女子作預言時的方法有點特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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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先是端坐閉目，接著合掌念咒數次。在這過程中，合掌的雙手開始顫抖，然後全身顫抖，接著向前撲倒，最後僵臥不動。; P5 d9 X- `+ ]) O% j4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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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起身，說出倒臥時看見的情景，這就是她的預言，算做是佔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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預言時有時無。沒有的時候不收費。另外，若想知道特定的事情．為此特地來詢問的，卻幾乎都行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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例如．問明天天氣怎么樣時，答復卻與天氣無關。0 [! z$ X( t7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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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爾說“天晴”二字，卻不清楚究竟說的是明天的天氣．還是十天之後的天氣。2 y4 g& v- }/ Y7 E& Z- b-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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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若單論預言的對錯，準確率大約在十之五六。9 Y) A7 p  U! m  J% R9 M

不過．有十之五六的準確率，已經很了不得。' o) b" b! y1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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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這女子總是先撲倒再預言的，所以不知自何時起，人們就稱她為“撲地巫女”。

從兩年前開始，藤原兼家知道了這女子的事，也常常找她佔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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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最初問的是兒女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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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兼家的妻子正懷孕，看樣子會難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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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兼家便前往這佔卦女子處。; X9 u0 q( j) J& ~/ U6 R4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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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會生下圓滿無缺的十五之月吧。”+ m6 I7 \8 {! W6 B" J) d: n; [&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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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家得到了這樣一句話。

想生則生．生則平安得子。* {# s2 P/ J( V! R9 ^+ D

預言後數日．生下一個男孩。這孩子就是道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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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以後，兼家經常找時間前往巫女處。

大概是從巫女那裏得到了很不錯的預言結果吧。7 D: `7 k, z+ n% M) @

約一年前起，兼家開始衣冠束帶地前往巫女處．當巫女撲倒時，他用膝部托起。　　到今年，．兼家受到特別的提拔任用，官位超越了兄長兼通。

“好，從現在起要談到瓜了。”

晴明對博雅說道。2 Y, r1 P( L, p" \  Q8 c8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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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天前——兼家前往巫女處，得到了奇怪的預言。& V) v9 c# ]1 ~, @' ~%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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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瓜。”7 F# }% O& u# L$ P. y' E6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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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女說道。! o+ I6 z5 G+ H5 I

“瓜？瓜怎么了？ ”: g' t' V- C7 e5 k'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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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瓜。”5 I" P+ I3 |$ x3 J; c' F# V

“那么，瓜是好的徵兆，還是壞的徵兆？ ”' u+ i6 s1 ~5 w" e'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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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我只看見了瓜……”7 W3 I: a: C, p+ F. X.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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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是這樣。& C7 b; y6 }0 L8 X/ ~.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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瓜是人們喜好的東西，總會設法弄來吃的。可預言說瓜又是怎么回事呢？想不透，於是便把預言放在一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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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兩天前，兼家大宅前有賣瓜的經過。

聽到叫賣聲，兼家讓人買來了兩個瓜。# A" Q0 e0 Z2 P6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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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隨即就要開瓜大啖，這時候，他想起了巫女的話。

“不知道是好的徵兆還是壞的徵兆？ ”4 r3 ]- F' Q! k9 ^, i  K- g
7 q) }/ |% }0 R9 h8 c& Y! w
如果是好的徵兆，吃了也沒有問題；但如果是壞的徵兆．吃了會出大事吧？結果，那天兼家沒有吃瓜。第二天——也就是昨天，兼家又到巫女那裏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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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我這裏來，是個明智的決定。”巫女說。9 z  V6 r1 A/ r5 C& _% {! r

“有壞消息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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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4 H9 t8 x4 N. o# a2 u* l

不知道是吉是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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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想知道這事，在京城裏，只有安倍晴明一個人能夠做到……”6 y! `" t7 h+ ^# 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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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女這么說。

“於是，就要我到兼家大人家裏去一趟。”: a0 H* P9 ^& C  O6 u

晴明對博雅說道。" V9 i5 K# ^6 t8 a

“我要去判斷是吃瓜好，還是不吃好。”# S# ?8 j6 D' D5 F9 Q, z# ^1 u2 C

“原來如此。”8 Q9 i' _* {% B" I1 A: K/ t& |2 s!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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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點點頭。2 K' C0 Y. r+ p4 m4 s8 U4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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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去作判斷之前，要真正地吃瓜、摸瓜——接觸過才行。”% e9 S/ B; J7 l' K

“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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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頗為讚同。$ a/ V& u4 e. a) _& @9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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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樣？你也去吧？ ”; o) E- {! U4 K9 S

“我也去？ ”+ D" `1 h7 |7 ?$ u! a6 A,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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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c' K1 K/ ?# X& v2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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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兼家大人家？ ”  s! d7 k+ |- `/ n! R' C

“當然。”

“我去好嗎？ ”9 M1 `# V5 y- R2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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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經跟那邊打了招呼，說有可能與源博雅同來。”, Y7 H0 m( j) l! e

“哦。”/ A+ [  |9 R0 T& I! c+ y) I

“去嗎？ ”

“好。”
; j/ L9 v$ t# h" A$ ]
“走吧。”" q# W) K3 Q! `7 j. f. H* K2 H3 I

“走。”

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 @9 N  h/ I/ ^8 J) T-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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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此刻，金黃、誘人的瓜放在盤子裏，擺在晴明和博雅的面前。0 F9 ]1 l: q( m; W5 h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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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甜的氣味散發到風中，倣佛刀還沒有切下，裏面的汁液已滴滴流出。! i, ?: c: d3 R6 C% }, r,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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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好瓜。”晴明說道。/ d$ L* w6 H+ ]* N6 |- R; k3 ]

隔著放瓜的盤子，坐在對面的是兼家。0 x5 E4 z$ U8 [% v$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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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請晴明先生看看，應該如何處置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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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拿起來看嗎？ ”

“請隨意。”

晴明伸手拿起瓜，感覺沉甸甸的。/ o5 S% y6 c2 g" a1 d0 s, O* U

撫摸了一會兒，晴明會心地微笑起來。- L! N  d2 w" P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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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 m' @" e" N& x4 c" h8 H1 {

“有問題嗎？ ”( ^% ]# c: p) d) V: \; ]

“這瓜不行啊。”0 `% n! U4 c& H

“噢？ ”1 ]8 m0 S: X4 [: W" N0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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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很危險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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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是說……”+ Y2 i; E- `$ q: f" k. g.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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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用近似蠱毒的方法下了咒。”/ ^6 @- W/ W3 Q' D8 d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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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咒？ ”) }" s' T9 }  v' g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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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等一下。”) Z+ H8 F) E& y0 o

晴明對兼家說道：“請預備筆墨……”

再讓人拿來紙，紙已用小刀裁小。晴明拿起筆。2 ]4 x4 W2 O; R$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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睛明在原來三分之一大小的紙上，“刷刷”寫下幾筆。# T  I: m8 i1 k& A& J; D( \"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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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像咒文，又像是什么圖案。* K6 G2 z, K" c: M  ^) l#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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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把紙放在瓜上。. J6 r9 b* Q3 m/ o' ?7 M

他右掌按在紙上，嘴裏念念有詞。: E; q1 D& w/ y: b2 Q% W1 w

過了一會兒，把手挪開，說：“把瓜切開看看。”

小刀的刀刃一下子沒入瓜中．晴明把瓜切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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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看之下——“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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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

兼家和博雅同時叫喊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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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條黑蛇扭動著，從瓜裏爬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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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這是怎么回事？ ”! k, B0 c: N$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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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家提高了聲音。7 z' ^# J* b#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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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說，有入把惡咒下在瓜上。”0 x) C3 y! Q8 M* ^4 f- u9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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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這條蛇？ ” 　　“蛇不是放進去的。是我把惡咒變為蛇的模樣，只是為了讓你們更容易明白而已。”4 K# @: s4 ]* ^$ Y1 F" F"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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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已爬出盤外．從榻榻米爬向兼家的方向。$ j* i' x6 w$ Z% V

兼家恐懼地後退著，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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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想想辦法，晴明！ ”3 O" Y/ ~2 g) _5 a! m

“是。”

晴明微笑著伸手抓住蛇，把扭動著的蛇塞進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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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吃了那個瓜，結果會怎么樣？ ”

兼家用手抹著額頭的汗，問道。! d3 f* [8 {1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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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條蛇會在兼家大人體內把五臟六腑都吃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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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是說……”

“會得極重的病，有可能會導致死亡。”

“啊，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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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家語塞。" L  {0 B5 V+ s  `0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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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事究竟是誰幹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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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瓜是向誰買的呢？ ”

“是一個女人。那女人來賣瓜，因為瓜看上去很好，就買了。”

“到天黑還有段時間，雖然不知道是否能夠弄明白，但我還是去查一查吧。”8 n6 u- y& L/ o" s% G" @8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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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拜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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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如果你不介意走一點路，那就一起來好嗎？ ”8 c( A- n$ P- q( O* P&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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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當然。”/ n6 l3 ^7 V  B& _6 R)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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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站起來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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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走出大宅。  D8 }# N& a  x! o; U1 L9 Z&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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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外走，在大門口，晴明停下腳步。1 Y5 o4 h5 s7 b& ^: t* A+ E

晴明從袖口取出那條蛇。# h* C  a; Q# m$ X;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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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蛇纏繞在晴明纖細、白皙的手指上。/ `5 \, v2 Y# S3 s0 ]( K! w

“好啦，回主人那裏吧。”

說著，晴明把蛇扔在地上。

蛇貼著地面爬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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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博雅，我們跟著它走吧……”+ Z7 ]; X1 D*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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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邁步就走，博雅跟了上去。+ Z2 M6 `. p, c6 b( v# K, x%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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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京城的東端。- T. {, l  O( W( x! 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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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仍以人的步行速度貼地爬行。

進入山中，不知從何時起，置身杉樹林中。一人合抱、兩人合抱的古杉一棵棵指天而立。

空氣變得涼沁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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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傍晚尚早，四周卻已經顯得陰暗了。# s/ J1 Q: |( q0 n

因為杉樹的枝梢遮擋在頭頂上，陽光照射不到森林的地面。* K2 z7 |$ e. q6 F- o% A7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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隱隱約約可見人的足跡和石階的痕跡。) x4 T1 @1 a  e, e& b2 f% S# D1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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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中的小徑延伸著，蜿蜒向上。5 M9 r; q: ~3 v0 i

“看到啦，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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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望著小徑的前方說道。) p6 z$ A- t! _6 ?: t  t# G  V5 @# g! l

樹叢之間出現了一個屋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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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它。”2 ?" K# @8 q# O$ ^8 @$ L0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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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跟著蛇一起來到那所房子前面。

這是一所殘破的寺院。, f: k, _7 N  [: b/ ~% m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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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頂已經腐爛，一部分墻壁都剝落了。- O0 j  w1 p6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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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樣子至少已十年以上沒有人居住了吧。

蛇緩緩爬人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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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和博雅正要隨之入內，裏面突然出現了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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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個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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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年約四十的小眼睛女子。

“是安倍晴明大人吧。”& e7 W3 R6 o' \5 F1 y, v8 p4 ?' Q

女子小聲說道，倣佛在喃喃自語。# Y' ~3 }, W1 T& v; C

看來，她就是上門賣瓜的女子。7 G; `. G; }2 H. ]5 Q5 ]

“是的。”

晴明點頭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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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人等著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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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說著，請晴明和博雅入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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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已經知道我們要來？ ”; l2 F  T& {! Y0 ?' x3 w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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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么一問，女子點頭稱是。

“我家主人早就說了，能夠應付那個瓜的咒的人，也就是晴明大人了。如果有人解除了這個咒，與之同來的話，他就是安倍晴明……”

女子低下頭行禮，示意晴明往裏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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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止步吧。不必進來。”& I: F# R1 c7 ]+ g$ T) r8 T

屋子裏面響起一個聲音。是一個男人無奈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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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別介意。” 　　在女子的催促下，晴明和博雅進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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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所小寺院，進門即為本堂。但是，沒有供奉本尊。. s: L! P6 W5 T5 G0 d* t7 A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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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內有兩名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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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一名男子似有相當身份，穿著講究，與殘破的寺院很不相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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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人站得靠裏，背向來客。

另一名男子是個老人，一頭蓬亂的白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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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穿著骯臟的公卿便服，污垢斑斑，無法估計已有多久沒有洗過。) T; i) e, @( t4 p/ V; {

他的臉因曝曬和骯臟而呈黑紅色，無數皺紋深深地刻在上面。獅子鼻。一雙閃爍著黃色的光的眼睛如猛禽般銳利。8 B+ ?& K) W% e3 d: S8 S+ C. p

不用說晴明，就是博雅也已經不是初見這副尊容。

邪條黑蛇盤在老人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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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嫌它礙事似的用右手將蛇撿起，托在掌上，舉至頭部的高度，嘟起嘴巴啣住蛇頭，然後一口吞下。& n/ m) h3 `: a4 j* q% j- {

“你來啦，晴明……”老人說道。7 m# y% t; A1 D( S

“果然不出所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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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的紅唇浮現淺淺的笑意。

“能做這事的人也沒有幾個，所以我已經想到是你。”+ K4 N4 N0 J( 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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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位老者就是那個……”博雅說。

“蘆屋道滿大人……”% o  y6 X& p/ ~: c' I$ Z/ L

晴明說出他的名字。

“久違啦，晴明。”2 Y: d% ~2 }( ?

“還是後會有期的嘛。”

“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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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成了這副模樣？ ”# e( P+ G7 Q6 k* s

“受入之托啊。”
3 V, r0 i. u; m: C* u( ]
“受人之托？ ”

“事已至此，我自己當然不會想這么幹。”

“也是。”

“消遣解悶嘛。”
0 B" {; [4 T3 ?/ N- ~1 \
“你說是消遣解悶？ ”. J% e3 i7 L' v7 o2 |( Q
% d. @- g6 i2 ]& D
“對。晴明你這樣愛管閒事，也是消遣解悶吧？ ”
* ~$ T. k( z- V- o. M1 o5 K# f
“我也是受人之托。”
6 w* e6 c) o0 {9 f8 b- k
“嘿嘿。”% k9 f2 N( N# n( I$ n, B
5 {% X* v0 B2 Y
蘆屋道滿瞟一眼裏屋。7 l, Q( e* H4 M6 f6 m! e' q  D
, j7 K+ I+ }% q3 S" `
“我對那位大人說了，若是賀茂忠行、賀茂保憲，兩人中來任何一個都不妨，但晴明出馬的話，事情到此為止。”

“藤原兼通大人……”

晴明說出了那人的名字。

是藤原兼家的兄長的名字。9 K- q5 y2 @5 D5 H* k. p1 L7 m* N
  S. D' }- @+ o' T% o
被說穿的瞬間，背向他們的男子肩頭猛然一抖。

“不必轉過來。看不見您的臉也好。而且，剛才說的名字．只是隨口說說而已。1 i) W! D6 ~0 w) C; O4 f' P

是否真的是您，誰也不知道。如果到此為止．那么我睛明和博雅也沒有打算向兼家大人說出來．“( s" r( R( l- x4 d/ N( C
$ b% @, s5 B7 O3 c% W3 k* f: z6 T3 I
“聰明人呀，晴明……”

道滿哈哈大笑。
' {; r4 \; @; Y; w  j1 Y
“您覺得此事可以到此為止了，”5 N4 T) ]$ C8 z1 Q1 U) U

“好啊。”
7 i: F' }9 C8 c9 u$ M
道滿答應一聲，又說：“晴明，這次的事，你就對兼家說，是我道滿開玩笑而已。使他擔驚受怕了，為了向他表示歉意，以後有晴明也做不到的事，我道滿這裏隨時可以商量。想召喚我的話．在西風猛烈之夜，將百枚寫有我姓名的木牌投向空中．三天之內我就會上門拜訪……”: X1 E/ O2 s1 M* R

“我一定把話帶到。”/ F8 E$ A% E7 v, R7 S" R

“事情就此結束。”/ v( _* h7 z) s1 P7 }1 f+ R- z
' C$ G% h0 b$ n" [' M
“好。”, _9 I+ n3 E( L8 ]
4 _4 D% T: ^# z: ~* j+ N9 u* o
“請回吧，晴明。”

“明白了。”+ f1 z; U0 W1 C0 ~6 i) e" W7 \2 f
$ M# O5 P( O. v( a2 n& Y( s
對低頭致意的睛明，道滿又說：“等一等，晴明。”

“還有什么事嗎？ ”" P% ^; }- l& Y9 x

“你要到那女人那裏去一趟吧？ ”1 P) u$ d# \) d0 G
" R. v3 f" T3 e9 W5 t$ i
“有此打算。”
% w( e& e+ Y0 r4 z, ~% _
“那就好。”, P8 l8 l0 s9 C4 r
" V$ j- N/ t# l! Y( f
“告辭。”8 p8 L) }* w: h+ i5 y1 q

“好吧。”/ s5 m2 x# b5 m$ O2 x2 v4 Z

晴明示意博雅，轉身離開。
; N+ R  S, [0 N; Z! V+ o& ]" ^
“走啦，博雅。”
& A. r7 f& J  a8 Z. U( `
六" \; d. L2 L0 P
5 C4 C( V* u. }/ R) E. Z2 X- X/ B
“挺驚人的，不過……”& Q3 L9 X& c0 A5 s

博雅開口說話時，二人剛走出杉林。
& u( N- g# ?  o  t. l
太陽已在西山的山頂上。
3 g+ G: E. _7 X" n1 I
“沒想到是兼通大人做了這么一件事，是因為……”7 D) P4 i* W) Z: e" D4 L

“唔……”. w# [. a. ~; q5 j0 r# o; J
: k! g, E4 g$ \8 W
“弟弟的官位超過了自己，氣憤難平吧。因為兼家大人為超過兼通大人，也曾在朝裏多方活動。”: }4 k0 A+ Y. p8 Y
/ u$ ?6 I: a, a
“哦。”! ?3 b1 G! X, N6 C' m

“這件事還是不能對兼家大人說吧？ ”

“這樣比較好。”

“我也覺得這樣好。”博雅說。

“這樣，曰後我們也好辦。”- A: ]/ s( [( e6 o7 }# [

“好辦？ ”
9 G# o* p0 I; T
“萬一將來朝中有事，危及你我時，他就會出手幫忙吧。”

“你說的‘他’是……”

“藤原兼通大人啊。”

“……”: D: u. o3 s3 C  D% q

“如果我們在那裏看見了他的臉，或者向兼家大人和盤托出，只會惹他怨恨。& B8 ?( W' Y9 s5 S3 |# L* o

得到機會，他就有可能叫人來謀取我們的性命。剛才以那種方式了結是最好的。“9 m! f/ \3 C" Z3 O
. T6 i$ U# X: Z7 y% e  l  s1 |4 |
“道滿大人說你‘聰明’，是指這回事吧？ ”

“跟鬼呀、怨恨呀打交道，廣交朋友是很必要的。”& d9 c1 b4 Z9 I

“不過，說是這么說……”/ I) U! q& y, U6 E% _5 K' X

“要在人世上生存下去．就要這樣子處心積慮。”) |; F% y1 y( M! L

“說到做事，剛才道滿大人說‘晴明做不來的事’，這是什么意思？ ”& K8 B+ X: i& l

“就是我做不了的事嘛。”

“那是……”

“例如以咒殺人之類的事。”* d( r; [1 C4 l; M$ ~3 M1 A* T7 j
9 j' m! t2 z8 |& ]5 G
睛明這么一說，博雅停住了腳步，打量著晴明。

“你怎么了？ ”9 y2 _2 \. i; g+ i" z$ l7 [$ b/ k

“我這才松了一口氣。”

博雅臉上呈現高枕無憂的神色。

“咳．為了在這世上活下去，有許多事要違心地去做。. q* h8 @) ?+ u0 h  d& v
# U' S; P, B7 ^; S
但是，如果你做得出以咒殺人的事……“

“如果做得出會怎樣？ ”
7 I9 [, F/ H1 m7 q; A
“那、那就……”

“你怎么啦？ ” 　　“我也說不好——也就是說，我可能會討厭活在這個世上了。”) B5 l  K: s2 c. s7 x
1 r' [+ }( ~7 C" R; ]! X  `
“哈哈哈。”
/ F8 u) [) \1 L9 N, b7 l
“我是這么想，晴明，因為有你，這個世界還不算太壞。”5 l" G' V: x% |) B) `. j

“……”2 q% r2 L; M5 b6 [
. @( y' N: H! M: X1 U
“無論你怎么冷眼看待世間，有時我也不明白你的事，但是，我明白你最根本的地方。”
7 B" F. [! V: `' Q! U
“明白什么？ ”& e9 `+ O" D/ l% g  ~. x2 m

“其實是因為你總認為自己是單槍匹馬。老實說吧，晴明，你其實很寂寞，覺得自己在世上是孤身一人。我有時也痛切地感覺到你的處境。”
" e% w6 N" o4 x8 v
“哪有這種事。”4 R3 a: k/ }! _& r: Y  t

“真的？ ”! W" [& }: W& ?2 x9 T" y
9 F3 K4 [& }! b3 y' g
“不是還有你嗎，博雅？ ”8 H, ]: E) s2 ~: `# M3 y

晴明冒出這么一句。
% J' z  r% }, h1 ~  q
出乎意料的話讓博雅接不上話頭來。8 d* M' A  }) X! o
5 J' p# B7 P- M3 J
“傻瓜。”

博雅只說出兩個字，他面露慍色地往前走去。0 ]$ `" T/ B/ S; N
3 `2 u& d2 h0 V1 m
走在後面的晴明笑嘻嘻的。4 G  E0 n! F' N$ A9 B3 `

“不過，還好。”

博雅向身後的晴明搭話。- b" U* Z3 F) ]) k
5 J3 {2 M' ~2 t& Z% E. W
“什么‘還好’？ ”

“因為我終於知道．你別處還有女人。”

“女人？ ”

“這不是要去見她嗎？道滿大人不是說過嗎？ ”
: b% ]! \) U1 t% l
“哦，你說那事。”

“晴明．她是個什么人？ ”

“就是‘撲地巫女’嘛。”$ [7 _, `' Z3 u# A: ?- m

晴明脫口而出。
! ^# m' F2 ]! ]; `& k
七5 M7 `9 o/ k0 T& y
% e- \6 `; S4 a3 G/ C+ ~! A
夕陽西下的傍晚時分．晴明和博雅抵達京西的一所庵。

庵不算氣派．但屋頂、墻壁完好．足以遮擋風雨。
! m* }6 F8 r" m! A& ]- N  b3 |
外有垣墻，加上一個小門，圍成簡單的院子。

庭院裏．暮色下還能看清開花前的胡枝子，綠意盎然。- A3 Z4 X# V7 d+ {3 w- d: @4 k8 i
& ^: A1 s* c0 I8 n# R' k1 q* U
庵裏已上燈火，從外面能看見紅紅的、搖曳不定的光焰。

走進院門，庵內走出一名僧尼打扮的漂亮女子。

“正等著您呢。”女子說道。

“晴明，這位師傅是那位……”

“對，你也見過的。是八百比丘尼師傅。”

從庵裏出來的，是數年前的一個冬夜，來到晴明家、在雪中裸露身體的女子。* @9 \* D2 d9 g# |. ]

就是那位說是吃了人魚肉、活了數百年的白比丘尼。2 k* G( u0 }% z: G

在雪中的庭院裏，晴明和博雅幫她除掉了體內的禍蛇。
4 s) ^: n+ {( I  X! N: ~
“那次你們真是幫了大忙。”

八百比丘尼鄭重地低頭致謝。, s' G; ]! B, `
' c  y& I' \8 y' i. g; A9 V' t
“那么．你就是‘撲地巫女’了？ ”3 Q  y! G" ]  B

博雅這么一問，她答道：“是的。”

然後，她引導二人進入庵內：“請這邊來。”

室內的地爐子生著火，架在上面的鍋冒著湯氣。

打量一下，地爐邊上有盛滿野菜的碟子，連酒也備好了。

晴明和博雅在地爐旁的圓墊子上就座。) Z7 M0 `/ ~6 n, q
& L5 f5 E% L8 G0 B$ f2 H
小小的酒宴開始了。. \8 [* M9 Q4 q+ z# I
$ R& S+ |! D6 l8 Q  \; j! l. u
“您都知道了吧？ ”; [7 q) s2 P8 Q$ l7 ~3 H
3 z: Y- |! d) Z8 |
杯酒下肚，將空杯放回盆上時，晴明問道。
9 `3 V- C- U( t0 a2 ?; a. Y
“是。”

八百比丘尼點點頭。
* G& h- c: ^  i# E- L% j
“不是馬上就明白的。但當我看見兼家大人拿上來的甜瓜時。就聯想到應該跟兼通大人有關了。”" d4 \3 x! v( |$ Z, H
3 c7 o2 C1 L$ ]2 z# c: j
“是那家夥幹的——這一點也想到了嗎？ ”9 c; [4 C5 @1 S8 y5 i' v! Y

“能做到的人，也就是晴明大人、保憲大人——沒幾個人。因為這兩位是決不可能做這種事的，剩下就是那位……”

“蘆屋道滿。”
4 \+ W' W" h4 f+ H  y  W
博雅把名字說了出來。

“對。”" f! e  W6 }1 q9 {2 {

八百比丘尼點頭認可。　　“對方若是那個道滿，像我這樣的就遠不是對手了。所以……”
( @$ S2 ?+ V# x$ f. G  p& J
“就拋出了我的名字。”

“對。”

八百比丘尼垂下白皙的眼瞼。6 U4 }% R) r0 s

“為此又可以見到晴明大人和博雅大人，實在太高興了。”9 M; R, u' J  _$ w' t1 g
' G6 v! s) F1 J) A+ w( w
八百比丘尼伸出纖指拿起酒瓶，為兩只空了的杯子斟滿酒。

“像我活得這么長的，也能獲得不可想像的能力啊。”1 J7 t' n- d/ s7 b: {
: w/ R$ t; _* {' ~$ ?3 J
八百比丘尼說道。* o4 q& t7 n$ I/ p9 R# R

“是佔卦的事嗎？ ”9 V  v7 O2 q5 X9 c6 O/ B

博雅問道。
" |5 t$ T& h6 T' v
“是的。隨口而出往往就很靈驗，於是人家來求，就模倣佔卦。不過，明白將來的事，也並不見得是好事。”9 {, c7 P% x. I! x7 y  y
- O) z* O  g7 M+ f0 C) G9 m# V
“是啊。”
# k0 G( J+ A  U
談話之間，夜已漸深。1 J- |# t+ l7 l2 G8 c
# d0 E  P/ ?/ V+ w
“那位大人其實很寂寞吧。”
+ o/ S2 H+ ^3 _. w, O
八百比丘尼說道。

“哪位大人？ ”
& y; @0 Y4 q5 Y% u8 K5 t5 W% p. L
博雅問道。

“蘆屋道滿大人……”" v1 P& Y- {: ?6 i6 Q6 L
7 [2 N( w7 O2 E- T
“是他啊。”

“對。因為我也一樣。”# B! U! Q; W. }; z! m; [3 V

“一樣？ ”
+ m% M" d1 u8 ^$ u
“我也不同於一般人嘛。天生與眾不同的人，不能適應人世。可又不能去死，只好弄點什么事來做做，打發至死方休的漫長歲月。”  O& b9 m7 p4 b! ~5 P" G, K
+ W! p2 w4 J" @  u7 z
“那家夥說了，是當做消遣的。”
( N, c  n& }8 R& I, q& E# m: W
“這像是他說的話。”$ T7 Y9 s  t, X  j! W9 u

“……”

“某方面與眾不同，等於在那個方面出類拔萃，因此而感到寂寞——晴明大人，您也是一樣的吧。”

對八百比丘尼的恭維，晴明只是苦笑。
. y. Y7 x+ ]: g, }% E  k% N; L( T
“哈哈……”
7 ]# V- ^, l+ z1 o& r. |2 t) M
博雅笑起來。

“博雅大人，您也是一樣的呀。”/ K/ A. A0 @, x( q) w% e

八百比丘尼小聲說道。
1 E2 c* m: Z3 }6 z% q4 E* `0 j
“博雅！ ”& F7 q5 n" G3 ^% [

晴明對止住笑聲的博雅說道。/ K; h# Q1 s% j  Q# p: Z- s
- `- F9 H/ J" z6 I$ A7 R: U
“什么事？ ”
+ A. n4 I: s0 l5 J) J7 ]
“你帶了葉二嗎？ ”0 \3 g$ M! K$ p# s; h5 Z2 }*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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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著。”  C. ^8 C$ G2 E! w  B) L2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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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好。我想聽博雅的笛子啦。可以吹一段嗎？ ”7 l. t; j! `/ T- V

“好。”

博雅答應著，從懷裏取出葉二。: C2 M) h+ b, Z$ ?# T

葉二是博雅從朱雀門的鬼手裏得到的笛子。" P- J0 c3 A; U0 ]4 E

博雅的唇輕輕貼住笛子，靜靜地吹起來。

不用說人，就連天地、神靈也感應到這笛聲，大地上的種種氣息都以這所小庵為中心，悄然聚攏，祥和靜穆的力量自上天降臨小庵上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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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仍舊靜靜地吹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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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中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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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

發表於 2007-8-26 11:42 PM | 只看該作者

不思量

現誇說採已是從前之事。其時聖上居於東門院之京極殿。三月二十日前後，乃櫻花滿開之時。上皇於寢殿日：南門櫻開極盛，其美無可言喻。此時南廂房內忽有詠歌之聲傳出，歌曰：離枝尤香是櫻花…？？上皇聞聲暗思：“誰人在此？ ”乃挑簾外望，因未見人，轉思：此何事體，說話者何人？命眾人遍查未獲。報稱遠近均無人。上皇甚覺意外，競生出畏懼之心：莫非神明所言？關白殿（關白．日本輔佐天皇的大臣，位高權重。“殿”相當於敬稱。）來見．上皇具言此事，關白殿奏日：“該處常有此事，不足為奇。”

《今昔物語集》第二十七卷《於京極殿有詠古歌音語第二十八》+ r$ w3 }  G6 t* o& o$ m6 i! @' G
3 N. N; r3 B: M6 U! n
一
+ k  Q% N9 P8 a. d" [
首先，不妨想像一下大唐這個國家。

這個王朝從七世紀初至十世紀初，延續近三百年。& f" k$ H/ ^" v6 z" m5 B) y

在唐王朝近三百年的歷史中，若論最具大唐風採的，或者說大唐最盛的時期，毫無疑問是公元712 年至756 年的四十五年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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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一般稱之為盛唐的時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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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怎樣一個時期呢？此一時期，玄宗皇帝統治大唐，他與楊貴妃的悲劇性戀愛廣為人知。以李白、杜甫為首的才華橫溢的詩人們，拋金撒玉般寫下千古詩篇，也正是在此一時期。

這一時期的都城長安，不妨說是行將離枝墜落的。爛熟期的果實。
7 x! P/ C% x6 ?/ ]! ~# g( ?. ?, N3 [
天寶二年（即公元743 年）春天的一場盛宴，就倣佛象徵著這一點。5 Q6 b' E( f5 ?  ^- i
) K/ B, a! [  s& @7 f6 K8 L
地點在長安的興慶宮。時值牡丹花盛開之際。在宴會氣氛最熱烈的時候，玄宗皇帝宣李白上前，命他作詩。1 A' W* ]4 ]+ F, A8 j

醉醺醺地來到玄宗皇帝面前的李白，橫溢之才由筆端瀉出，即席揮就一首詩：

雲想衣裳花想容
8 n' B  M9 x( I8 m
春風拂檻露華濃

若非群玉山頭見
$ m3 n, ?& j/ r  n( f& K1 w
會向瑤臺月下逢
9 I; d9 @4 _% j* V
當時首屈一指的歌手李龜年把這首即興詩當場演唱，楊貴妃在宮廷樂師的合奏下翩翩起舞。
: N( y9 Q) p; }' Q
有幸觀瞻的人之中，還有當時出使大唐朝廷的安倍仲麻呂。後來發生安祿山之亂時，以絹將楊貴妃絞首的宦官高力士也在場。
' U+ v# M, L# n
此時的長安，是一顆雖未離枝、甘香誘人卻離腐爛只差一步、果肉幾乎已溶化的果實。興慶宮之宴不妨說是這般長安的一場歡宴。

那么，本朝又是怎么樣的呢？平安京的歷史中，是否有過與李白作詩、楊貴妃起舞的大唐盛宴相當的宴會呢？有過。
8 F" i$ f: Q2 Y7 w" N
村上天皇之時．在天德四年（即公元960 年。）春天舉辦的宮內歌會就是這樣的一場盛事。

什么是歌會呢？所謂歌會，是皇宮裏舉辦的一種活動。是宮中的人分為左右兩方，雙方分別呈上事前所作的和歌，比較哪一方優勝的宮廷賽會。

做法有多種多樣，不但注重競技性，娛樂、歡宴的色彩也很濃厚。

是一種管弦歡歌、觥籌交錯的活動。

從仁和元年（即公元885 年。）至文治年間（即公元1185－1190年）的三百餘年，廣為人知的歌會舉行了四百七十二次，類似的活動還有三十次。在合計超過五百次的同類活動中，天德四年由村上天皇所舉辦的宮內歌會，無論其規模、格調、歷史意義，都可以說是出類拔萃的。　　不是神事，不是祭祀，沒有儀式，本質上純粹是玩樂。

但是，在平安京持續近四百年的歷史中，這一次是最為豪華、燦爛的宴會。
- [5 X  A$ U3 ~5 Y* F
猶如在枝頭沉甸甸地開放著的傃麗的大朵牡丹花……/ P, t3 S: |7 T8 ~' M1 Q& m

如同李白作詩、楊貴妃起舞的興慶宮之宴象徵大唐王朝的鼎盛期一樣，天德四年的宮內歌會，也可以視為象徵日本古代王朝文化的一個事件吧。5 s0 D( ^7 p1 A: d# ~/ @4 ~

具體是怎么一回事呢？首先，主持這個活動的，是當時的天皇——村上天皇。1 ?* @4 O: I* @( m/ j7 Q' H
+ G& s6 q2 T/ H* x% X1 N6 a7 v: E/ X: p
時間是天德四年三月三十日——陽歷的四月二十八日。0 ?* m5 W1 y  M" x: @! V
# Q. j6 O( d9 V; g. u: t7 F8 O
地點是宮內清涼殿。1 H- l% X  ^  Y

最先的契機，是前一年，即天德三年八月十六日舉行的詩會。分為左右方的男子，分別預備了詩文，比拼哪一方的詩、哪一方的文章更為優勝。8 X# L3 t& [- w8 G0 U( d) O
+ d0 N: {- x. e0 x- ~6 j
這個活動刺激了宮內的女官們．於是她們說：“男子已鬥文章，女子該比和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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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是只有男人們玩得盡興．我們也搞活動吧。”
& w5 b- P# b1 P+ [
“那我們女子就來賽和歌吧。”7 n* e9 V  l5 ~; O" o2 ]
9 A' P- `3 n. O2 X& R& n# X
可以想像，女官們中間進行了這樣的對話吧。3 d8 l% {5 n1 Q9 T! E

村上天皇將這個想法和自己的趣味結合起來．興之所至，組織了這場活動。( i% w" X9 j3 i3 `" E" s

在歷代天皇中，村上天皇尤其喜歡搞這種活動。他自己也吟詠和歌，在樂器方面，箏、笙、橫笛、篳篥等均極精通。他是這些音樂的秘曲傳承者。記載天皇逸事的書與管弦有關的，以《江談抄》、《禁秘抄》為首，還有《古事談》、《文機談》、《教訓抄》等，可謂不勝枚舉。& w- v& C7 W6 j
  X; A3 E, a6 y$ R
就是這樣一位朝廷的最高權力者，利用自己的力量，打算在京城裏搞一次空前的風流雅事。4 P- t" T" V3 n, Y

村上天皇在當年的二月二十九日確定了左右方的“方人”。0 p9 o0 H) p6 {
9 i" e3 W. I7 `8 ?# }* \
所謂“方人”，在這裏，是指作為歌會主體的女官們。) h* x: [0 o" }; Z3 B

方人不作和歌。
7 O" _4 a! Y* M2 m
而是委托和歌作者創作作品，然後在歌會時將這些作品交給講師朗誦。女官們自己則在旁助戰，為己方吶喊助威，喝彩取樂。

這次的方人是宮內的女官們。以更衣為首，典侍、掌侍、內侍、命婦、女藏人等女官分列左右。每組十四名——一共選出二十八人。

這項旨意傳達給左右方的頭領更衣時，是在三月二日。% i9 W, J, Q* c2 Z% K
0 l+ s, o) o4 n5 x- e5 d0 n
決定和歌題目、頒給每位參賽女宮，是在三月三日。
4 |6 ~$ V, Q& Y6 b
女官們根據自己得到的題目去安排創作和歌．競賽當天，左右方各自拿出預先準備的和歌一較高下。! J( ^8 x7 D1 x& }
4 b: s5 L3 Q2 W2 O* o
順帶提及，這是二十回合決勝負的比賽。事先便須定下各題所詠和歌之數。根據題目，有的要作一首，有的要作兩首，作三首、五首的情況也有。按對決的順序，各個題目與所要求的和歌數目，具體如下：霞，一首。

鶯，二首。2 O9 h# ]" q) b4 K
7 y5 m9 ^. R6 X% q6 R9 l: g# a
柳，一首。1 H3 [7 k& h! R- V: R' u
( l- a3 t' F4 s1 `) N) M
櫻，三首。

迎春花，一首。

藤花，一首。% j  ]8 ]7 g" k6 ?' Q. \# F$ u% C

暮春，一首。

初夏，一首。
. x1 M1 L2 _1 }
布谷鳥，二首。

溲疏，一首。

夏草，一首。

戀情，五首。% T7 w9 m' Y, Y  j! Y1 [

有關春的和歌十首，有關夏的和歌五首，有關戀情的和歌五首——總共二十首。
) e* o/ W3 ]0 X1 }" I- k/ g+ N
以左右方各預備二十首和歌來參賽計算，總共要創作四十首和歌。0 m) o- J. T& t- O* ]7 T
- s3 [- M4 |& B. v7 _3 b( l5 M; m& K
女官們肯定興高採烈地討論各題目請哪位作者來負責創作吧。
8 Y& X: X- c2 T
“請我吧……”

“我做的戀情詩可謂驚天動地啦！ ”
- o" m3 ]: n" I, p
——和歌作者們向女官們推銷自己。

“什么地方有高手呢？ ”

女官們和有關的人都會四處向熟人打聽。  B" a8 d' P( p5 T9 e5 v. d
" \& @5 O) S2 e* j+ m' V
且不說過程了，最終選出了如下的歌人：左方為——朝忠卿（六首） .$ k, V) n. [" `: [, Q' F
! D, p- i) y; Q" X
橘好古（一首） ." H  J" T! p8 S) D% w: @: w9 g6 S$ d

少式命婦（一首） .

源順（二首） .
" G, ?4 `7 C, s8 j) w' R* Q
上望城（二首） .. g0 _' n2 X2 A* v4 v! R
+ l+ z3 |4 ~2 m2 l) ?
大中臣能宣（三首） .

王生忠見（四首） .、本院侍從（一首） .3 Y1 i9 U+ L9 z8 K6 }

右方為——中務（五首） .* ^( I& f- P/ h8 P
! k) V( M' E' _$ b) ~
藤原元真（三首） .

藤原博古（一首） .
( _0 k: A! D, S1 m
平兼盛（十一首） .

左方為八名，右方為四名。
. \2 ?/ ]  g' o; h  ^* L. }& J
其中，朝忠、順、元真、能宣、忠見、兼盛、中務等七人屬於三十六歌仙。7 T* Q; t/ p" h: d( P1 \
9 A* s$ V& T7 n% U6 g; [7 D
歌人數目之所以少於賽歌之數，且左右方歌人人數不一，是由於並非一人限一首作品，而是允許一人作多首和歌的緣故。
! V6 T" r1 K! O" g9 U
歌會的一般做法，不是到了現場才知道歌題，即興作歌，而是允許根據題目事前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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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方的方人領隊，是宰相更衣源計子。

右方的方人領隊，是按察更衣藤原正妃。
* u" d& o, g* W
裁判由左方的上達部、左大臣藤原實賴擔任。) h/ H& M( w' [4 u3 h' }, U
$ y" U. F0 n$ s% q6 C. \
本應中立的裁判由左方的人來擔任雖然有失公平．但作為僅次於天皇的掌權者，由他來做裁判，也是個合適的人選吧。

然後，左右方各有一名朗誦者，即講師。

左方的講師是源延光。

右方的講師則是源博雅。
" i8 B! d: ^; [1 W
在三月十九日，公卿們也分為左右方，其他“念人”+ `2 x4 C2 w; Y6 W

也在這天選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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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念人”，不像方人那樣要為本方爭勝．而是為雙方歡呼喝彩的人。4 i( i+ ?6 B% X+ ^& T, ?

這是一場集當時平安京傑出人才於一堂的活動，參加者有貴族、文化人、音樂人、藝術家等。5 ]5 p3 `! V3 r: v4 D

於是，天德四年三月三十日下午四時——這樣的一場歌會開始了。$ f0 \6 l! W; H: O# _! k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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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在喝酒。5 w, T" ^9 Q* e/ B

他在安倍晴明家的外廊內，面對著庭院，盤腿坐在蒲團之上，將斟滿酒的琉璃杯端到嘴邊。) E  L1 e5 g1 s* [

酒是來自異國的酒。

用葡萄釀造的胡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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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身穿寬松的白色狩衣，支起一條腿，背靠在柱子上。

晴明跟前也放著琉璃杯，斟滿異國的酒。8 P- s; O1 C9 r/ d) ]

正是春去夏來之際。+ P/ m; U7 s- c( ]3 M$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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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已是夜晚。

晴明和博雅之間放著一盞燈，火焰的周圍飛舞著一兩只小蟲子。7 h  j' u0 _* 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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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裏芳草萋萋。  [9 b( d! I/ o# v4 L" b: V' J8 b

後來居上的夏草，長得比鵝腸菜、野萱草等春草高，春草被淹沒在夏草中，無法分辨。* O! b/ R' e+ F

與其說是庭院，其實更像一塊野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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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木在晴明的庭院裏自由生長。青草和綠葉的氣味，飄蕩在夜色裏。: V9 V3 v3 C3 X+ y. W

博雅一邊深深地呼吸著混雜了胡酒酒香和草木清香的大氣．一邊喝著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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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的深處有櫻花開著。+ U6 s) O' d4 L% p

是八重櫻。5 e4 c0 l9 h& E4 P6 a% O* O/ o5 S

葉問密密麻麻地開滿淺桃紅色的花朵，把枝條都壓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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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此之外，對面有開著花的迎春花，遠處纏繞著老松樹的紫藤也垂下好幾串花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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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重櫻、迎春花、紫藤本是夜間開放的，所以它們的顏色和形狀無法看得太分明。

但是，花朵和葉子的氣味，比眼前所見予人更為深刻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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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晴明……”  `/ F1 U. p4 b$ A% e- P

博雅望著夜幕下的庭院開口道。8 c+ O7 ?) Y* p! v/ L+ g

“什么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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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應道，他的紅唇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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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並不是只有眼見之物才存在啊。”

“你指的是什么？ ”! E+ `  X( [. J
( m- R- s/ ]) }
“比如說，紫藤就是。”
% W. C8 c0 j& r7 C  F+ }
“紫藤？ ”

“雖然看不見它開在院子裏的什么地方，但卻飄來令人心醉的香氣。”

“嗯。”
* ~7 L. B( V; N! h( o* O8 s/ j" C  B
晴明靜靜地點點頭。1 r3 w( X  Q$ Q/ B
; a) w( r6 }; A# `# y7 r
“你和我也是一樣嘛，晴明……”$ D$ E2 W! A1 y9 t7 E) C, ?! {

“哦？ ” 　　“今天見面之前，我們處在不同的地方，對吧？雖然待在彼此看不見對方的地方，但一見面，我們就又在這裏喝上了。就算見不著對方，我們都確實存在著，對吧？ ”1 p" }5 Y/ s, d9 |9 Q% `

“嗯。”
* P' i* i9 |4 u* C. S
“就說紫藤，它的香味也是一樣。雖然眼睛沒有看見，但它的香味是不容置疑的。”

“你想說什么，博雅？ ”' _) F% @3 H* a

“就是說嘛，晴明，我覺得，所謂生命，也不過如此吧。”

“生命？ ”# s) f- n8 u) J3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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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呀。例如，院子裏長著草，對吧？ ”* J  y; O% x3 q, U" X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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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就以野萱草而言，我們看見的，也不是野萱草的生命。”

“什么意思？ ”

“我們看見的，只是它的顏色、它的形狀而已。不是看見野萱草的生命。”6 \& V- g. ]/ A! `7 U3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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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我和你也是一樣。我此刻只是以人的模樣，看著一個我所熟悉的、叫做晴明的男子的臉而已，我並沒有看見叫做晴明的那個生命本身。你也同樣，所看見的只是一個叫博雅的男子的模樣和色彩。也不是看見我的生命本身。”

“沒錯。”
3 B6 S1 \6 R& a# v& T8 U  T
“明白嗎？ ”

“然後呢？ ”

“‘然後’是什么意思？ ”

“接下來你得說‘因此就怎么樣怎么樣’吧，博雅？ ”. T" Z! S" y' n8 V: V: N; b

“沒怎么樣，就是這樣而已。我只想說，盡管眼睛看不見，生命還是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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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你剛才說的話真是很了不得。那些陰陽師或者僧人，明白這個道理的人也是極少數。”$ v$ ~" V3 L1 [' ]# z; O. j
, ~1 ^3 I& d- c0 U
“是這樣嗎？ ”

“就是這樣。明白嗎，博雅？你所說的，關係到咒的根本問題。”' I" y2 y' W; u7 E+ P9 z6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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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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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皺起眉頭。. B; w0 s6 l, K

“是咒。”

“等一等，晴明，我剛剛好不容易明白點，正心情愉快地喝酒呢。你一提到咒，我的好心情一下子就會無影無蹤了。”
! L/ B* X$ q' g" F
“不用擔心，博雅，我會用你明白的方式說……”

“真的？ ”: @# I/ j- j% o.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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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半信半疑地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放下杯子。

“嗯。”( q* g; `' {/ \& [" a: L  c

“好吧，我已經做好了準備。晴明，我會用心去聽，拜托你說得盡量簡短。”$ s$ D0 K8 h! T( l( I

“應該的。那就從宇宙說起吧……”

“什么是宇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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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即天地、左右、前後——也就是說，是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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宙．即過去、現在、未來——也就是說，是時間。

將之合而為一，作為認識世界的詞匯，此時已為中華文明所擁有。

“人為了理解存在於天地間的事物，使用了咒的概念。”( Q: o4 y! x) |! |6 Y9 N: D#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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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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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說，人是運用咒的手段，來理解這個宇宙的事物。”: w# S" z/ R! K
8 q# k! \/ d* i' K
“什、什么？ ”

“換個說法也行：宇宙是由於人看見它才存在的。”7 M. x) w$ S' R4 U' c* E

“不明白。我不明白呀，睛明。你不是說要說得讓我能懂嗎？ ”

“那就來談談石頭吧。”

“哦，談石頭吧。”$ e: B' C6 I( N+ O! O/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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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石頭。”, `7 T' d) Z8 M! g

“石頭怎么了？ ”8 C- r" A6 n( `" ?' G) p$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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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例如，有個地方有一塊石頭。”

“噢，有一塊石頭。”0 ^3 z) a$ q( z( r3 E/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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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還沒有取‘石頭’的名字。也就是說，它還只是一塊又硬又圓、沒有名字的東西。”. T4 U; m9 I, D3 q0 H: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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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石頭不就是石頭嗎？ ”% c* a) c4 N; _: q& e

“不．那東西還沒有成為‘石頭’。”) G4 ]7 h  J+ w0 q9 I; Q. G; I& ^

“什么？！”# _5 I! C, k8 `# u3 k4 d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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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看見了它，給它取名為‘石頭’——也就是說，給它下了‘石頭’這個咒，石頭這東西才在這個宇宙裏出現。”1 d/ M" Y( e' H+ ^' k

“不明白。比如說，不管有沒有人給它取名，它從前就在那裏．以後也在那裏吧？ ”/ F% {" B/ j5 Z' q7 ^8 d: }1 g& M
( ]+ E" g2 E+ {% q
“對。”& b. M3 M  M8 A& c

“既然如此，那東西是否在那裏，與咒之間，就沒有關係了嘛。”! R: L7 z  U5 K1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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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如果不是‘那東西’，而是‘石頭’，就不能說沒有關係了。”

“不明白。”

“那么．那塊石頭到底是什么？ ”/ v* ^9 E- G) `0 n2 s
, X+ `! i+ d! t4 W+ S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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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頭首先就是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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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G# b& n7 _4 m8 Y7 H. u3 I

“假定有人拿它砸死了人。”

“噢。”

“那時石頭就成了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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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說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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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雖然只是塊石頭，但通過一個人拿它去打另一個人的行為．那塊石頭就被下了‘武器’的咒。以前也舉過這個石頭的例子。你怎么看？這樣的話，明白了嗎？ ”7 F" H' b9 S3 f" T1 G
5 p1 f3 G% k* {  m
“明、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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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勉強點點頭。' }; A8 }: ?% R

“跟那個例子一樣的道理。”9 |! X; y; t" v, M

“什么道理一樣？ ”3 j! ]. d% a* b. w

“就是說，最初只是躺在地上的那塊又圓又硬的東西，僅僅就是那個東西而已，它什么也不是。但是，它被人看見了，被加上了‘石頭’的名字。也就是說，有人給它下了‘石頭’的咒，這世界上才出現了石頭這種存在——這樣說是可以的吧？ ”+ U6 u# E& [( C% s
9 |" y5 r2 i, @8 b
“不可以。”8 g5 Y, V( L/ P) l. X  h. B8 ~

“什么東西不可以？ ”/ ~' ^1 N3 b; U7 Q

“哎．晴明，你不是想蒙我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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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打算蒙你。”

“不，你有這個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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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那就來談談和歌也是一種咒吧。”

“和歌？ ”% h! B8 _- L# G,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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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心裏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弄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於是把它寫成和歌，抓來捆綁在語言上，終於弄清楚了。”7 k. Y. ^' J: U1 e6 J* i- j

“弄清楚什么？ ”3 z6 U9 {& ^  A( p% e

“就是原來我們在喜愛著誰那種感覺。有時候，人們必須在這種感覺上加上”3 ?6 E4 @# U% @0 j

和歌“這種咒，使之成為語言時．這才明白了自己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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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咒，是語言嗎？ ”# x3 p0 u  g+ ]0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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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算是吧。很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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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近？ ”- C1 q1 X2 H2 F9 W$ }" D5 B

“雖然很接近，但語言本身並不是咒。”8 k) P6 L# l6 E  j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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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又是為什么？ ”3 }" [: h' w) I5 ?7 e, h

“因為語言只是承載咒的容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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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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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咒，暫且先以神來比喻吧。咒，是奉獻給神的供品。所謂語言，就是承載這份供品的容器。”; Y# Q& @2 m8 \  B/ K9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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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明白，晴明。”! y% h* {5 P. @8 `# ?% E* D; Y2 C: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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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悲傷這個詞匯，人們才能將心中那樣一種感情．裝載在這個叫做悲傷的詞匯之中。悲傷這個詞匯本身不是咒。只有在承載了心中的那樣一種感情，這個世界才產生了稱為‘悲傷’的咒。咒並不能單獨存在於這個世上。語言也好，行為也好，儀式也好，音樂也好，和歌也好，只有被這些容器所裝載，這個世界才產生了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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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P9 e9 `0 W3 g  }%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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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方說吧，心愛的人啊，我見不到你，每天都很傷心——這樣說的時候，你能從傷心那個詞匯中，僅取出傷心的感情，博雅，可以把它給人看嗎？ ”3 y, j7 z! U7 b1 v

“……”- l: ?2 {* [+ X: U0 l
1 ?/ w; g8 ]+ o# z* N. [
“或者相反，不用語言、不用繪畫、不呼吸、不喘粗氣、不做任何事．你可以把‘傷心’這東西傳達給別人嗎？ ”

“……”

“語言與咒，就是那么一種關係。”& J6 C- g5 o0 Q6 {
5 \" s; H: }1 v: O
“……”7 I: r4 J6 k7 ^
3 Y" ~9 e( i% d4 Y" W5 M% }
“也就是說，這和生命本身不能夠從你我身上取出、展示給他人是同樣的。”

“……”7 q* X! S- t$ C' G4 r

“生命這東西，只有存在於你我呀、那邊的花草呀、蟲子等所有生物之中，才能看見，才能呈現在這個宇宙之中。沒有這樣的容器，顯出‘生命’本身、讓別人感覺到你的‘生命’等，都不可能。”: ^: Z! z4 a9 o! a$ H  v" c% a

晴明微笑著說道。- p# Z8 |/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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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顯得憤憤不平。- I/ g. a' S( N/ v( ]0 C0 V! p

“你看，還不是像我說的那樣子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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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那樣子？ ”" n9 n. c8 Q) B/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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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談咒，不出我所料，我就變得糊裏糊涂的了。”- Y; T6 M: B0 _  q/ P7 i4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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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你很明白的。”$ K$ U, \& m8 z% A; 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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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剛才的好心情好像已經不知所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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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

“不必道歉。”% x7 J1 V6 O7 y7 v

“但是，博雅呀，我剛才吃了一驚呢。你不依賴復雜的理論、思考，就直截了當地抓住了事物的本來面目．能夠做到這一點的人，是極少有的啊。”" g: N8 N# v( r' R' B1 w#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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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是誇我嗎？ ”, f5 ~' k6 m* x2 s0 h; O)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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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理所當然的吧。”% t) M' g$ Y6 S  u

哼哼……+ s0 d, X( r: I- R*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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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了。”% W9 B+ ~3 ^* f- Y*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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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盯著晴明的臉看，然後喃喃道：“雖然說不出所以然，不過我覺得你像是真的在誇我。”3 [) o' R" ]6 F2 U! L0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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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其聽陰陽師的無聊戲言，不如聽你的笛子，心情更為舒暢吧……”* k. _  Z: W) z) W: m

“可是，晴明，去年也是這樣子，到了這個時節，我一下子就回想起那件事情。”3 Z0 |9 H2 m# [. b; H5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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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件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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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前年舉辦歌會的事。”, J: B7 S! @3 `' [, c!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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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呀，那場歌會也是這個時節的事。”

“三月三十日——那時候，也是櫻花盛開、紫藤和迎春花也開了……”# _5 C* s& L! U3 G9 Q6 `,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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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來，就是玄象被盜的那年啊。”

“那時候，為了取回被異國之鬼竊走的琵琶玄象，我和你不是還去了羅城門嗎。”6 o* S9 @, W, V* 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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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剛才你談到和歌什么的，所以我又回想起壬生忠見大人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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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那位吟誦‘戀情未露’的忠見大人嗎？ ”& c2 h3 O4 [, u

tt你剛才說的事，讓我聯想到忠見大人。真叫人無可奈何啊。“# x" B* h8 k& @1 z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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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剛才說的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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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說，和歌是咒嗎？ ”7 T1 }7 U5 i0 w' F! _3 l- j7 q

“是那個啊……”3 u2 N0 q  y, N0 U4 O

“歌會進行的時候，我也夠狼狽的……”4 y% \% \$ E7 I5 I

呵、呵、呵……5 N% e7 I$ S, r1 }1 N5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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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見博雅撓頭，拼命抑制住笑聲。$ l% s8 m+ Q4 B4 F!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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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你當時把和歌念壞了吧。”  V8 u! T& n, `2 m5 F" C+ S; 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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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你別提那事。”. J* V5 \5 `: y;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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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先提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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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么就非提這事不可呢！”5 U" E1 I8 [; s& @7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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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可別問我，博雅……”  r/ F8 j/ ^1 B& K

博雅揚起頭，望向昏暗的庭院深處，倣佛想起了仟么事。6 g% D  N1 b6 A3 Z: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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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星光燦爛的晚上，我覺得已是夢中發生的遙遠的事情了。”

“所謂宴會，過後再看的話，即便是昨夜之事，也覺得好像是發生在遙遠的從前的事。”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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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直率地點點頭，自言自語般嘟噥道：“真的像你說的那樣啊．晴明。”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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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德四年三月三十日，宮內歌會開始於申時——下午四點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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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點在清涼殿。

自當日的清晨起，藏入所的雜役來到這裏，忙著布置會場。4 r+ k: Q$ F- L5 X

清涼殿的西廂的七個房間一律挂新簾子，中央是聖上的禦座，放禦椅。禦椅左側放置屏風，有一張放東西的桌子。

禦椅左右是女官們的坐位，在連接清涼殿和後涼殿的渡殿，設置了以左大臣藤原實賴和大納言源高明為首的、左右上達部的公卿們的席位。

正式記錄中表明．聖上出現並於禦椅就坐，是在申時。; }* S/ g0 l. q, z" t8 e-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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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禦記》有記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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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是左右兩方向天皇呈上和歌的沙洲型盆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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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盆景，是模擬水灣沙洲的盆景。

盆景有兩種，分別是書案型盆景和簽筒型盆景。一是放置未朗誦和歌的盆景，另一個是放置已朗誦完畢的和歌的盆景。0 Y% F% _1 t! q9 A' X3 p7 |

因為左右兩方各預備了書案型盆景和簽筒型盆景，所以共有四個盆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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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在天皇面前的，是書案型盆景，雙方將各自的和歌放在上面。2 A' ^% t/ D1 B* g/ l/ w* d5 J+ g.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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簽簡型盆景放已讀過的和歌，在此次天德四年的歌會中．簽筒型盆景放在兩方各自的旁邊。+ m! o/ N  ?+ L$ p+ V; s5 U# l9 }

還有一點需特別指出，歌會時，左右兩方的衣飾顏色是分開的。+ d( f2 {% M, R- r( K-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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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方著紅，右方著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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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連所焚的香，也左右有別。: X7 \3 u8 S, n8 C+ X6 }

關於這一天的歌會，許多人或作了記錄，或寫在日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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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大臣寫了歌會的裁判記錄。! Y4 D+ E. t6 d, b( O' C

天皇命人寫下了正式記錄《禦記》。

藏人私人撰寫了天皇實錄《殿上日記》。) o7 p% u* d0 G; |- n: T, y3 l

另有數種以假名撰寫的《假名日記》。( Q3 I; G6 ]+ l# y
1 o* d. Y2 D) ?7 S9 Q' \! W
其實應該還有更多關於這次歌會的私人日記。記載之多正好反映了人們對這次活動所傾注的熱情。: N4 Q- f7 X6 N. [

各人根據自己所見所聞寫下的記錄，多少各有差異，有時．某人接觸之事，是其他人完全沒有接觸的，所以有關這一天的諸多日記，共同反映了這一天的歌會。  `  L3 C9 D*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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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假名日記的作者，這樣記述了當日的盛況：左方，典侍著紅色櫻襲唐表，配紗羅的褶裳．命婦和藏人著紅色櫻襲，配上淡下濃之紫裳。焚香為昆侖方。右方，著青衣，配相同之紫裾。焚香為侍從。7 ~. N' s0 y+ F$ r% b+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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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晴則歌會遲。左方既遲，右方先進盆景。盆景以沉木為山，以鏡為水，浮以沉木之舟。銀制河龜二．龜甲內夾色紙，上書和歌。花足以沉木制，金色。淺香木為座。覆以柳及鳥形之刺繡。墊淺縹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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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貴華麗的情景倣佛歷歷在目。: i4 D1 N6 k/ l

左方的典侍著紅色櫻襲唐衣，配紗羅的褶裳；命婦和藏人著紅色櫻襲唐衣，配上淡下濃的紫裳。而右方則一身青綠。

左方的盆景臺，是淺香材為底托，以沉香木做花足案承載，不是用單一材料做成。　　與左方重視材質木紋及顏色相對，右方著重強調香木的珍貴。而且，材質的色調，右方以青色為主。5 p, w9 O: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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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方盆景的遮蓋，花紋與底托相同，是蘇木紅的濃淡混合的花紋綾，繡有紫藤枝和五首草書的和歌。: C- y1 |9 u- g6 H7 _* t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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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方的遮蓋用與底托相同係統的青裾濃花紋綾，繡柳枝，也遵守花紋與色調的統一和對比。紫藤對柳枝，左右方均使用了與本次歌會題目相關的刺繡，可謂用心良苦。

這些盆景的底墊，左方為紫綺，右方為淺縹綺，這裏也維持了左紅右綠的色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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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右方的盆景以埋石為山，以鏡為水，這點是相同的，但左方的盆景中站立著銀鶴，右方的盆景放置了銀龜，旨趣各不相同。% b/ k, p" p& j" \1 {' `9 n$ u

左方盆景的旨趣，是站立的銀鶴嘴啣迎春花枝條，花朵以黃金打造；與之相對，右方的銀龜夾著色紙，上書和歌。& |: G9 R" |7 f/ u

左右方都依據題意，將詠花的和歌夾在盆景的花木中，詠鳥的和歌啣於鳥嘴，詠戀情的和歌置於漁舟篝火。3 q8 U/ S$ e; M& o

金、銀、紫檀，用當時最昂貴的材料，極工藝之精妙，再加靈動的巧思，制作了這樣的盆景。. m5 z9 y7 E/ N)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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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日暮時分，點起篝火，享用著美酒佳肴，開始了歌會盛事。

歌會最高潮時，發生了兩件事。

其中之一與源博雅有關。

博雅是右方的講師——也就是說，他被右方選為朗誦和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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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博雅居然弄錯了要朗誦的和歌。# T3 z. v: |9 X/ V, W/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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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鶯為題的和歌要朗誦兩首，但博雅跳過了一首，朗誦了下一個題目的和歌，是詠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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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歌競賽規定不允許重來。

“失序者為負。”$ ?/ o5 w: h6 V

因為擔心次序弄亂，讀錯的、漏讀的，兩者均視為負。

殿上日記有載：白玉缺，仍可磨。誇日之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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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經》上有這樣的話：白玉即便有欠缺，仍然可以打磨，但說話有錯誤，就無可挽回了。這話就像是說今天發生的事啊——博雅這樣評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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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此時一定相當狼狽，直冒冷汗吧。% P' M4 j2 U) \" A  A/ v$ _. y

另一件事，發生在歌會最後對決之時。

左方壬生忠見的和歌，與右方平兼盛的和歌實力相當。5 l& ~5 n3 b- Q; w1 m

連擔任裁判的藤原實賴也難分優劣。7 f3 ]5 i; F7 z,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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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見所作的左方和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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戀情未露人已知

本欲獨自暗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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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盛所作右方的和歌為：9 G! y( ]$ |0 K# b( [$ X.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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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情隱現眉宇間4 s# q: w) M( Y4 B# C3 [, u5 C

他人已知我相思1 p6 q* L7 g, {" ^3 B

題目是《戀情》。

這是最後第二十首的較量。

藤原實賴抱著胳膊沉吟之時，左方的朗誦者源延光又大聲念起來：“戀情未露人已知，本欲獨自暗相思……”  S# e+ E2 U8 S0 _1 f
+ G  x. v* Y  T, A8 ]% R+ n) r+ V
於是．右方的朗誦者源博雅以蓋過源延光的音量吟誦己方作品：“深情隱現眉宇間，他人已知我相思……”% ?- m7 f# y: [& V+ |2 f

但是，無論怎么使勁，依然難分高下。

實賴為難之下，上奏天皇。2 i/ H. s- B- q( l( I&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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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方所作和歌均極優秀，實非臣能斷言一方為勝、一方為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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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聖上畢竟是聖上，不會說“那你就判雙方平手”' `: X' n3 o2 H% ^# m5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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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話。3 b, R% {, ^) ^3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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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賴呀，我明白你的意思。雙方的作品都很好。不過。即便這樣你也要分出勝負啊……”

“俱為佳作，仍須裁定。”聖上說，你還是作個決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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擔任裁判的左大臣實賴被難住了，無奈之下，打算把裁決的職責讓給右方的大納言源高明。/ W  P" y% o+ j, H" D: R&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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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明大人，您意下如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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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高明大納言一直彎著腰．臉上堆著殷勤的微笑．就是不吭聲。

這期間，左右兩方的人此起彼伏高聲朗誦著本方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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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賴一直在窺探聖上屬意於哪一方，但卻一無所獲。+ ~4 R% {/ k  J" J/ t& _+ t%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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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到萬一自己的選擇與聖上的意願相左。他就無法拿主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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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此時聖上正小聲嘀咕著什么。實賴豎起耳朵偷聽，天皇似乎是在念叨著和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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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悄吟著右方的和歌。”

實賴自己記的裁判記錄上寫著。2 u7 z, E3 R5 t!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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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上是在念平兼盛的“深情隱現”句。7 s: J; Z3 V/ F6 |  R' n

源高明也聽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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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意在右啊。”

高明向實賴悄語道：似乎聖上喜歡右方的和歌。

於是，實賴終於下了決心，判右方獲勝。

結局是——左方十二首獲勝。

右方三首獲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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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分秋色的五首。

即便沒有源博雅讀錯兩首次序因而判負，左方仍獲大勝。& O# N7 z+ b: I0 e3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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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賽結束，盛大的宴會開始了。3 g  [7 g% E5 E2 P4 D$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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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酒佳肴，歡歌笑語，能夠擺弄樂器的人都一顯身手。9 }' `6 s. ~6 u. X2 w9 N$ `/ }  e

某假名日記的作者寫道：夜深，勝負已定，乘興玩樂。眾人歡聚一堂，管弦之聲不絕。, I' k1 j3 r. g9 t' ]" S% |8 u& t' ^  g

左方．左大臣彈箏，朝成宰相吹笙，重信大人舞蹈．藏人重輔吹笛。之後實利朝臣唱歌。琵琶伴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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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方．源大納言彈琵琶，雅信宰相跳舞，大藏卿伴奏．博雅大人吹篳篥，之後繁平彈箏，公正唱歌c 笛子伴奏。

博雅此時還彈了和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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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的音樂才華出類拔萃，因為他作過《長慶子》的曲子，頗得女官們的好評。

沒有不散的筵席。

《殿上日記》這樣記述宴終的情景：東方既白．儀式結束，大臣以下，歌舞退出。/ q7 P) b: X# f4 s

宴會持續到黎明時分，天皇已回深宮。不久，大臣以下．眾人載歌載舞地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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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一場名留青史的歌會就結束了。

不想後來發生了一件事。

因為這一件事，這次天德四年三月的歌會．就更為深刻地銘記在歷史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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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方進行最後一個回合的賽事的作者，與右方的平兼盛一爭高下的壬生忠見死了。, Q& W+ [2 R3 k1 R& B%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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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見的“戀情未露”和歌，與兼盛的“深情隱現”和歌比拼勝負，失利之下遺憾萬分，鬱鬱不解，轉成“拒食症”，以至衰竭而死。

壬生忠見變成了鬼，夜夜出沒於宮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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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w( t0 t/ P0 o1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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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說呀．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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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邊飲酒邊說：“一到這個時候，我就必定想起那次宴會和忠見大人。”

雖已時隔兩年，但似乎博雅仍未能與過去的歲月拉開適當的距離。* h8 K' C- q3 a6 a& R# J1 \( {

只有些微的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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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中，庭院的雜草開始輕輕搖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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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貪婪地呼吸著充滿植物芬芳的大氣，淺斟慢飲。. O7 c4 O9 U! i&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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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然還有那樣的鬼啊……”博雅嘆息。1 w2 _5 P* a" q- l% O

“鬼？ ”

“忠見大人的事嘛。”

“忠見大人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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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上知道忠見大人鬼魂的事，是在什么時候？也許是一年之後吧……”$ e8 o9 Y2 q( Q9 |+ p( n$ X% E;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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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那種地位的人，對那些無聊事——像宮內鬧鬼那樣的事，在乎得很吧？ ”; j9 O6 Q3 ~$ q7 K9 X3 M+ _.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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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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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上啊。”; S: ~7 S* K, c. R6 u2 a
3 v; K% b' o) ^+ M' @
“喂，晴明，我以前不是跟你說過，別管聖上叫‘他’嗎‘”, H" u9 V: P" F( [;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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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 ”7 d& R, O1 v! [  x. @; E7 F

晴明無所謂地微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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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先因為壬生忠見的鬼魂而鬧事的，是那些工匠。$ ~2 s% z" ^% X

五+ a8 B) K3 O3 y3 E. ^6 ^, j* x: L

源博雅為壬生忠見鬼魂之事拜訪晴明，是在應和元年春天。: O1 z& Z! [7 ~4 a* l$ v* Q

也就是距天德四年那場宮內歌會約一年之後。

像往常一樣，博雅和晴明在向著庭院的外廊內相對而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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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八重櫻開放之期尚早。1 f4 R% ^8 {& {* f! G& ~

而庭院深處的山櫻已是花團錦簇，花壓枝低。, q- M8 x+ c# g( [: p
7 q( B8 j) R9 O
淡桃紅色的花瓣，無風之時也一片片悄然墜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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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飄落，尚未著地之時，男一片已離枝。+ ?0 @' W3 l7 R: F

這是一次不期而至的拜訪。博雅不帶隨從，獨自步行過來——他雖為朝臣，偶爾也有這樣率性的舉動。: a5 o- I- o4 b% \

時值上午。正是院裏雜草葉尖凝著露珠，還沒有幹掉的時候。

“不礙事吧？ ”- t8 r; k( A& f+ W

博雅同晴明。4 B& y8 m! y8 d6 n8 p/ B' e0 D
+ K/ B2 G" j9 u
“中午有一個客人來，在此之前有時間。”( Z9 {4 l- _+ q, S; F  m9 p8 \

晴明望望博雅，後背往柱子上一靠，接著說：“有事的話，說來聽聽。”' L1 ?* k9 D* y: p" N9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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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見大人的怨靈出現在宮內，想必你已知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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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壬生忠見大人的鬼魂那回事嗎？ ”

博雅點點頭：“沒錯。”6 V, ]0 O8 I7 `5 V. Z1 y

壬生忠見是壬生忠岑的兒子，後者作為《古今和歌集》的編者之一聞名遐邇，他作為歌人，死後被列為三十六歌仙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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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歷三年——從天德四年的歌會算起，七年前舉辦歌會時，忠見也為多個題目創作了和歌，兩次歌會之間的時期內．他還好幾次在其他歌會上推出作品。* p0 Y( U6 z"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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稱之為歌會專家有點難聽．但這樣的歌會人才，相應的名氣也不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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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年約三十出頭，是個小官，任攝津的大目，屬於地方職位。以官階而言，是從八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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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錢，上京參加歌會時，住在朱雀門的曲殿。所謂曲殿，是大門警衛睡覺的地方，說白了，就是門衛的值班室。" M& A+ P3 t* D' v- l3 M! U

他以暫借一席之地的方式，棲身在那裏。* [( t8 e# E7 P"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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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點。正好說明壬生忠見在京城裏連個把熟人也沒有，沒有人照應一下他的落腳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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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錢方面肯定也相當困窘。  s3 w, Q& U4 o: X, r' M2 O+ ]

他一定是在攝津聽說了歌會的事，饑一頓飽一頓地趕到京城，推銷自己的和歌。0 g& G2 j. R. t; J' P

對於像忠見這樣的低級官員，歌會正是難得的機會，讓他們獲得公卿大臣們的認可，爭取額外的收獲。1 C0 M$ m: U/ W* P5 @6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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壬生忠見的怨靈出現在宮內，是去年春天宮內舉辦歌會活動結束後不久的事。. X1 w- }& 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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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見自歌會結束的第二天起，就病倒了。

他患了拒食症——食不下咽，日見消瘦、衰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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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硬把食物塞進他的嘴裏，就會嘔吐。& p2 J* X: _- v  F2 S7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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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好不容易喝了一點稀粥，還是馬上就吐出來。只有兩眼閃爍著異樣的光芒。　　人們紛傳．原因在於他的“戀情未露”和歌負於兼盛的“深情隱現”和歌，使他心氣難平而致病。% J' Z7 [3 a1 n1 J"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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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盛和忠見年齡相差無幾，都是三十歲出頭。

兼盛特地去探視此時的忠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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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見看上去已瘦成皮包骨的模樣。

兼盛到訪時，忠見正躺倒在鋪稻草的地板上。

“戀情、未露……”, |( q2 Y! _( q3 i/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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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緩慢地欠起身，小聲吟誦著自己的和歌：“……人已知．本欲獨自暗相思。”/ V. @+ O5 y6 I)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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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見的臉向著兼盛的方向，眼睛卻沒有看兼盛。: `5 G& l' i6 r" S

看樣子他沒有換過衣物，也沒有洗過澡，身上散發出動物般的臭味。1 @4 \% B6 Z& F) V)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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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簡直是要變成鬼了。”. ~. y) X. D2 ^  \. \$ a-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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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兼盛從忠見處回來後，這樣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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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會後過了半個月，忠見死了。

說是他瘦成了幽鬼的樣子。抱起他的遺體時，身子的重量還不到病倒前的一半。2 [* \3 M) G/ y" |1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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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忠見的怨靈變成了鬼，出現在宮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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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三更之時，忠見之鬼便出現在舉辦歌會的清涼殿附近。7 R4 O' w2 A6 E  U* S2 f*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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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戀情未露……”

他用沙啞、凄楚的聲音吟詠著自己的和歌。! [& I/ |$ \' U# W

邊吟邊走過仙華門，穿過南院，在紫宸殿前消失。

忠見的鬼沒有幹什么壞事。他出現、吟詩、輕飄飄地走過，然後消失。. `" \2 d  b; H  M9 M. P

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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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過的人不多。! P7 Z: H1 c* l1 N-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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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夜的人偶爾看見罷了。

害怕是害怕，但因為出現也不多，甚至某種程度上，這件事被當成了玩笑。

“忠見今晚有何貴幹呀？ ”# v; l4 W, n4 \. j2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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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在苦吟新作吧。”1 s: G  H( `( }9 U% D/ P

在知情人中間，對忠見一事有默契：只要不傳到天皇耳邊就行。) o5 X+ n% \7 ^+ z% H! T3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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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聖上最終還是知道了。”博雅說道。

“好像的確是這樣。”6 T  Q5 n  q+ Q7 Q9 g0 N

晴明右手托腮，點點頭。5 ]0 T/ L1 E: L: x

“怎么，你也知道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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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因為工匠們看見了，對吧？ ”( o4 y9 L) f4 ^' S- s8 N

“沒錯……”

博雅點點頭。% y6 ~) h1 b9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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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都知道，此時清涼殿來了很多工匠，在那裏幹活兒。* T( \, \1 J0 a% P" V( ?  _# ?

因為打雷起火，燒著了清涼殿。這是去年秋天的事。

修復工作從去年起就一直從早到晚地在宮內進行著。

“可是．聖上急於把它修好……”/ v! X  K% P( t1 D& e% @$ Q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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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十天前起，好幾個工匠深夜仍未離去，要把能趕出來的功夫都用來趕工。2 Q' O8 \  k% Z, y& t" j

現場燃著篝火，有時要趕工到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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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次——據說在六天前的晚上，偶爾留下來的三名工匠看見了忠見。5 ~3 j3 A4 p3 e, V

不知從什么地方傳來了聲音。$ I* W  w5 z) t/ d! n1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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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始以為是幻聽所致，再側耳傾聽，的確是人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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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男子用沙啞的聲音吟誦著：“戀情……”

隨之．從僅修好一半的清涼殿陰暗處，出現了一個身上發著慘白磷光的人影。/ D, E+ U+ L; N! N

人影吟著和歌，緩緩地從黑暗中輕盈地走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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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影好像完全沒有察覺三名工匠在場一樣，通過了那個地方。

“……未露人已知……”: J( ?( o5 i2 N4 S5 c2 \

人影邊吟邊轉向左邊。

“本欲獨自暗相思……”

折向紫宸殿方向後，消失了。2 {  F" k  T# B2 U- r6 ?. F

身後只留下沉沉的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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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情況持續了兩個晚上。

壬生忠見的怨靈變成鬼出現，夜夜吟誦著自己的和歌，在紫宸殿的方向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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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說法傳到了天皇耳朵裏。( A: L, d# t7 ^1 ~8 @

“然後呢？ ”晴明問道。

“聖上對此大為緊張呢。他下令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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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眼珠子向上翻翻，看了看晴明。

“讓我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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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K: b3 ?2 @, V7 n) ~7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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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嘛．也見過忠見的怨靈幾次，但他是無害的。他不向外．全都是向內的。

讓他留著，現在這樣子，在某種情況下還是有用的。“

“你這是什么意思？ ”

“也就是說，因為整個宮內的氣脈，包括忠見在內，都很平穩。如果驅逐了無害的東西，以致破壞了穩定，反而有可能發生怪事，有可能被更加不好的妖魔鬼怪附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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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既然你這么說，此話應不假。可是問題是聖上並不是那么想的……”

“他……”5 x6 N7 D+ y2 b! i8 F: b% W

“喂喂，不是說過不要那樣稱呼了嗎？ ”! D2 V+ {% N) J# e' 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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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式神每天晚上到他那裏去，在他耳邊小聲叮囑：別管忠見，就讓他那樣好啦——好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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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暴露了，你可有性命之虞啊，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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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博雅說話之時，一名身穿唐衣的女子，從對面婀娜地走過來。. f, A" w) Z( F2 ?( [4 {; E% E(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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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來到晴明跟前，略低一低頭行禮說：“您約的客人到了。”' l. Y% X* I: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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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他過來。”- D* K2 L% R  I7 h#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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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完，那女子又低頭行禮．循來路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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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我且退下吧……”

博雅想站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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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博雅。你就在那裏好了。因為這位來客所要求的事，與你剛才說的情況不無關係。”

“這是怎么回事' ”

“因為客人是壬生忠見的父親，壬生忠岑大人。”

六/ a$ E2 c% W/ }# x  x7 V

壬生忠岑穿著陳舊褪色的窄袖便服，端坐在晴明和博雅面前。5 x( u; r4 T" {* h" ?0 r

這位老人年已八十有半的樣子。兩鬢雪白。看上去像一只猿猴。: D# x- f2 [8 k/ {; f! z) H/ w'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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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介紹了博雅之後，忠岑小聲說：“您是歌會時右方的講師吧。”; R/ M3 j0 v" `/ S$ m" V7 j2 u7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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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生忠岑曾做過泉大將藤原定國的隨從．為是貞親王歌會、寬平禦時後宮歌會、亭子院歌會等創作過和歌。他作為歌人的實力獲得認可，被任命為《古今和歌集》的編選者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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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喜五年（即公元905 年）在平貞文歌會中，左方的第一首和歌是他的作品：春來吉野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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誇朝影朦朧4 I9 R% \; D7 D  J3 Z.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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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作被選為《拾遺》的卷頭歌。, m" B; k1 y0 K9 J7 O

同年，他為泉大將藤原定國的四十大壽獻屏風歌。又過了兩年，宇多法天皇行幸大井川，忠岑扈從，吟誦了和歌，留下了有別於紀貫之的《假名序》。

在《古今和歌集》以前的歌會中，忠岑留下了不少與紀友則等人並肩的作品，但自延喜七年為大井川行幸獻上和歌之後，他就再沒有留下作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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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當然知道這位歌人的大名。; b4 d0 E8 f  u' a7 A3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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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擔任了講師。”博雅回應道。! x2 j- p* L8 i7 I7 S% |

博雅的官位是三位，忠岑的官位是六位——這樣的身份差別，一般不可能同坐於廊內、正面相對，但在晴明的宅院裏，這樣相處變得理所當然。4 i/ k. P! V* i/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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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而顯得博雅尊敬年長且已負歌人盛名的忠岑。

“忠岑大人……”& [' e2 l, {8 ^! d2 E8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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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將視線移向王生忠岑：“這位博雅大人也是為了同一件事過來的。”4 }; $ W%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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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是為了忠見的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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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i  S1 N+ d  {  X. f
6 C& t3 Z9 W# m. L
晴明予以肯定。

“那么，博雅大人也知道聖上要下旨鎮住忠見之靈？ ”

“是我帶這道聖旨來給晴明的。”

聽博雅這么說，忠岑嘆了口氣。5 {8 l' z' m( e, h" ^- C$ I
6 l) ^# F! {8 K7 ~) I* X. ~
“唉．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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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有什么隱情嗎？ ”博雅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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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忠岑大人請求是否可將第二十首和歌的賽事，換一首和歌再比賽一次。+ x* N. f/ g: Z$ e

忠岑大人說，這是鎮住忠見怨靈的最佳辦法。“0 u. A( J3 j0 k1 e$ m/ o

“再比賽一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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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是私下進行即可。如果兼盛大人答應的話，加上兼盛我們四人就行。裁判由晴明大人擔任，講師則與那一晚相同，是博雅大人……”* v' _* l2 J  d0 N- u; G4 V& @9 a/ |5 ^%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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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為什么要這樣做呢？ ” 　　博雅這一問，忠岑便深鞠一躬，說：“說實話．其實那首‘戀情未露’和歌，並不是忠見所作。”
! L' @  V3 \! Q
“是代作嗎？ ”  y$ U& c2 x2 X, x

“是的。”

忠岑點點頭。

“但是，代作並不稀奇。迄今許多人的歌會之作，都是他人代作。僅此並不足以成為重賽的理由……”晴明說道c 情況正如晴明所說，這一時期拿到歌會上的作品，未必都是作者本人的創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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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多歌人把別人吟詠的和歌當做自己的作品推出，這樣的做法很普遍，也是被認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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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說是代作，在此我卻要老實說出來，創作那首和歌的，其實是鬼。實在是很丟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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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滿臉慚愧說道。

“鬼？！”$ |( M. K' J2 B+ m( K

博雅不覺叫了一聲。/ r7 s: S$ f9 p- ?* F

“是鬼。而且不僅是那首和歌，那天晚上忠見所有的和歌——不，迄今我和忠見在歌會時吟誦的所有和歌，其實都是鬼吟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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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豁出去了，忠岑一口氣說完，這才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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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都是鬼？ ”博雅問。

“是的。”+ _: o# w' t0 b' ]+ \9 h; u: e2 _- ~

“怎么會有這樣的事，”& c* J% F/ z* d0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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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來話長。我初次遇鬼，是在寬平三年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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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說——”, W1 |5 M* b+ @' B* W0 E' [, n6 c

“是距今七十年前，我十八歲的時候。”# @  V) b1 I3 r* r6 h
+ Q9 Q5 A- P! c" ~2 V5 V' B  B" L# U
忠岑喉間帶著痰音說起來。

七: B1 }8 B# X/ `4 g% g. U

我生於貧困的地方官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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壬生忠岑開始敘述。9 O( d" D  i+ S  w5 U1 F* J!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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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自幼便深切體會到貧困的滋味，從明白世事起，便有了進京謀求更高官位的心願。  M6 P8 J* J8 h' [: I& F: m
; x7 M: ?/ b4 O/ ^% k3 x0 V
“卑微的小官真的很糟，不做到高級的宮位，不可能過上像樣的日子。”9 p3 V. Y- g! T/ y: |; |- C5 b

這是父親經常念叨的話。5 H6 |8 _. ^  j. \4 P! @$ {2 C

忠岑喜歡創作和歌。2 [" h$ h0 A) v1 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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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不是高手，但好歹也算自幼能夠吟詠和歌。

千方百計想要以創作和歌為進身之階，只要有歌會之類的機會，便到處找門路推銷自己的作品，然而都失敗了。; z# }- V! E! t  r2 ^4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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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有錢，便能托上更大的人情、門路．也能推銷自己的和歌，但他既沒有錢，也沒有門路、熟人。

我降生在一個什么家庭啊！忠岑甚至詛咒過父親的窩囊，但後來，他明白到自己並沒有創作和歌的才華。4 p$ U5 I$ ~6 z' J

好歹能詠歌——然而畢竟只是還算不錯，卻實在不是歌會那樣的場合拿得出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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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是否好歌，自己還是能明白。

只要他聽過，就能判斷出那首和歌的高下，分得出是好歌還是壞歌。他察覺到這一點。5 T* D/ E- y# n6 q. o" i

因此，他也能估計自己的歌才大致在何種程度。

“具備辨別和歌好壞的眼力和創作和歌，看來是兩回事啊。”忠岑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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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忠岑來到京城推銷自己的和歌，但心願未酬，更痛感自己沒有創作和歌的才華。% Y1 ]2 U. w(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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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花光了，回鄉不成，他上了比壑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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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和歌分手吧。只要能回故鄉，再也不進京了。- S9 k' ~7 s9 l) {( {8 |9 a  h

再也不作和歌。1 z( e$ G" ^# U, Q9 e; T

他邊上山邊想，淚流滿面。; D2 o# D0 g9 n6 }1 I! G

當時是春天，是山櫻盛開的時節。山路上沿途開滿櫻花。5 X: q  L5 ~# ?% |3 v: Q7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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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團錦簇壓枝低，花瓣在沒有風的時候也散落下來。3 Z* W! A9 ]  q9 p0 S!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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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山嫩綠之中，置身山櫻盛開的一角，倣佛被輕盈的白光所包圍。

多美啊……

自己除了和歌之外，別無他能。自己惟一的才能，又較之他人為劣。2 J# ?. f( R' I

忠岑如此年輕便知道了自己的才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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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白的櫻花，在忠岑眼裏呈現一派傷心之色。! |9 x3 k' m8 y& J* U8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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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此時——他聽見了不知從何而來的、倣佛是神的聲音。

新芽嫩綠蔚成霞. A5 K1 \  l3 I) t/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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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枝尤香是櫻花  j# Z. l! M0 c

好歌。　　而且，似曾相識。! s' ~: w! `6 W' Y2 U4 E/ x

那么．是在哪裏聽過？正尋思時，又聽見了吟詠同一首和歌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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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

有人在吟誦這首和歌嗎？那聲音好像發自眼前盛開的櫻花．也似來自頭頂上的櫻花樹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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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既沒有人攀上櫻樹，附近也沒有人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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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是《萬葉集》吧……

《萬葉集》的無名氏作品中，應有這首和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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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為了應和那個又傳過來的聲音，自己也吟誦起那首和歌。, [1 j- c8 a" G3 K  Z+ m) T5 Y

當那個聲音說：“新芽嫩綠蔚成霞——”8 ~' U# I5 C7 h9 r( r# Y

忠岑便接上道：“離枝尤香是櫻花。”

從樹幹上方傳來愉快的哈哈笑聲。1 T9 ^" f+ M) L  i(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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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左看右看，都不見人影。3 F8 v, l) }& m7 B8 I

難道是看不見身影、卻喜歡和歌的鬼嗎？難道是鬼對這山中盛開的櫻花美景一見忘情，情不自禁地脫口吟出了佳句？就算真的是鬼，忠岑也不覺得害怕。

當時的事僅此而已。; @3 I$ w  S5 g& K3 a' @

回到攝津國，幾天後的某個夜晚，忠岑正獨自苦吟。

他想創作和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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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

但是．越是苦思冥想越不得要領。# n# c; x: Y) t' W

自己沒有這方面的才華——似乎自看透這點的那一刻起，他比之前更加難得好詞句。

“入春——”  g% g, T. h( u0 X

忠岑試說出第一個詞組，感覺還不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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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後應接上“惹愁思”呢，還是其他表達？他遲疑不決。. z. }: V; I3 p1 f(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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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春——”

再次把同一詞組說出口時，一個聲音不知從何而來：“即念吉野美——”

“吉野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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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剛一接口，馬上有一個聲音結句：“山繞飛霞心中現。”

“入春即念吉野美．山繞飛霞心中現。”1 m& Y" O* V; W7 @$ l0 G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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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一佳句。

“是誰？ ”" G) |! N9 j; I% w4 D

忠岑一出聲，那個聲音便道：“是我是我。”# k9 M7 {; |. I  F0 {& ^/ q+ u9 d5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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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 ”

“是我。前不久，我們不是還在比壑山相會了嗎？ ”* v6 N0 d$ S" [0 G5 A* H: w! \

“那時候……”

那聲音沒有答這個問題．又說道：“我為你作和歌怎么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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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和歌？ ”. I# D. ?9 k, J8 [+ r

“對。你當時不是在想．自己沒有作和歌的才華嗎？ ”

“照此說來，你不就是鬼嗎？ ”8 `" Q* c( [& }$ a5 ]2 |2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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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呀。我就是你們所說的鬼啦。不過，我也並不是一開始就是鬼呀。”

“啊……”

“你知道《萬葉集》裏的那首和歌：”新芽嫩綠蔚成霞，離枝尤香是櫻花‘嗎？ “# M/ A: P2 _, B* D( B, @1 G

“當然知道。那天，在比壑山的櫻樹下，你吟誦的不就是這首和歌嗎？ ”2 R5 A/ L2 k. c0 c

“這首作者列為無名氏的和歌，正是我的作品。”: Y5 ~: U, V0 d# o. v  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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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的聲音大了起來。! c3 ]' w) Q) i" k

“怎么……”

“我作的和歌流傳世上的，除此之外還有一兩首，而且都列為‘作者不詳’。0 L, ?4 d8 C8 D- P7 b( g1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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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多么可悲的事啊。我實在是太惱火啦！ “6 {2 J2 i3 J( |9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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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鬼的聲音變得高起來。/ r. s6 L6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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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能夠容忍這樣的事？！”% p: B3 B( W. ~3 O& n4 o# |

嗚嗚！嗷嗷！鬼放聲痛哭。3 }' V* F4 ?) d: s/ m2 b4 N

“我死後，因為執著於和歌，死不瞑目而變成了鬼啊！”  D! ]) N4 h* ^  f" w# l"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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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鬼，一見美麗的櫻花，就自然地將自己所作的和歌吟誦出來——那聲音，也就是鬼，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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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想參加歌會？ ”$ r2 A) @8 N0 w7 y( H$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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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倒是想。”

“既然如此，你就讓我來寫和歌。我代你作，你可憑這些和歌參加歌會。”0 Z, w+ o! G' ~5 p8 d& y8 o1 W"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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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得通嗎？ ”) V/ Y, d, R8 e/ k& _7 P&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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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問題，因為是我作的。”鬼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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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又勸忠岑：你好像想過不再作和歌了，對吧？不如接受我的提議，怎么樣？

讓我一顯身手吧。你以參加歌會為樂，我則以自己的作品在歌會上被朗誦為樂。這樣豈不兩全其美？遲疑再三，忠岑最終聽從了鬼的話。

之後，每當傳來舉辦歌會的消息，鬼便找上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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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來啦。”鬼打招呼。

“這次拿出什么作品好呢？對了，這個怎么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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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興高採烈地創作起來。3 @" y& |* U* W/ c

一年如此，三年仍是如此……: C9 n# Y& [# b( k;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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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連兒子忠見也被鬼附了體，直至今天。”* z* I$ P  c  ^/ g/ b; o%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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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對晴明和博雅說。

八# r) b$ _4 j3 X0 p; D' V

“原來如此．情況已大致明白了。現在那鬼的情況怎么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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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完忠岑的敘述，晴明又問。4 I  Q! ^1 K2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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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和忠見一起來京城之後，直到現在，將近一年都杳無音信，不知道它在哪裏，在幹什么。”忠岑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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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樣……”9 T2 K6 x1 i6 R4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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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事情至此還沒有結束。”

“還有什么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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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看一下這個好嗎？ ”# K8 F* V3 e- X' n* `- A. k4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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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從懷裏取出一張紙片，遞給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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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打開紙片，看裏面的內容。

上面寫了一些字。# i1 C% P6 C% ~7 {- r/ W! ?" V0 [
3 @4 E# \% p2 d. ^
像是和歌。1 c! U3 w% B9 d, V- e

一看紙片，晴明不禁稱奇：“哎呀。”

“究竟是什么？ ”0 l5 n* q: Y0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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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晴明身邊探頭窺視的博雅也不禁喊叫起來：“哇——”

紙上寫的是這樣的和歌：眉宇之間隱深情人問是否我相思“晴明．這不是……”8 t4 L6 T# c% d/ r5 [7 M

博雅說道，“……和兼盛的和歌一模一樣嗎？ ”1 n% `7 `: O& o1 e*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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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一模一樣……”3 }: D7 E- U7 E' |4 }2 r+ D

“怎么會這樣呢？ ”0 p: g6 Y8 h: U.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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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大人，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晴明問。

“那旱我編纂《古今和歌集》時，沒有收入集中的許多和歌作品之一。”

“它為什么會和兼盛的和歌一模一樣呢？ ”: p, t" G% C& {7 a' ?
5 D: @6 N! w$ A3 T. p
“不是它與兼盛的和歌一模一樣，而是兼盛的和歌跟它一模一樣。”2 e0 ?: u7 r; D2 ?+ {1 `0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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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說，兼盛的和歌以此作為原歌，倣作了‘深情隱現’的和歌。”8 G0 j. J- m; w  R
1 K/ q5 q3 _5 O  [# {2 f2 M7 D- K4 m
“是的。”

“擔任裁判的實賴大人或聖上知道這件事嗎？ ”

“恐怕不會不知……”

以某一和歌為原歌，模倣原歌男作——這種被稱為“摘取原歌”的手法，在當時是普遍的做法之一。

但是，歌會時若出現這樣的和歌，無論多么好，評價都很低。" k6 L/ t2 ^/ w" `  N$ E

尤其是與對方的和歌難分高下時，如果一方的和歌是沒有原歌的新作，當然是新作獲勝。# O1 r* l3 J9 M
4 E/ Y7 W9 g  p7 w
也就是說，以此看來，兼盛的和歌應輸給忠見的“戀情未露”和歌。& o8 E6 ^& p9 z( v* u  l7 ^

然而，兼盛卻是勝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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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這件事兼盛大人沒有責任。”忠岑說。　　如果有人應為此事受到指責，那就不是兼盛，而是擔任裁判的藤原實賴，或者是推崇兼盛之作的天皇。此事與他們的和歌修養有關，雖然裁決是根據天皇意志的，但是又不能對天皇說：你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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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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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抱起略膊，凝神閉目。

過了一會兒，他睜開眼睛，說道：“總之，我們三人先去見一次忠見大人，應該沒有錯的。”; H+ m$ x1 t0 ?5 e9 X

“我們來努力一把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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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不成尚是未知之數呢。”+ N8 i9 I- f# [5 _. U- ?-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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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該怎么辦才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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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會怎么樣，看今天晚上。忠岑大人且先觀賞一下京城裏的櫻花什么的，請晚上再到這裏來。”$ O) k0 }+ X4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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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擾了。”9 {$ P& {+ ~) I; u" R/ h' n

“博雅，你也可以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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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博雅答道。; g$ w! ?+ l- [2 x4 S- b6 j2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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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忠岑大人，您走之前請把一個東西帶在身上。”

晴明說道。3 s: K9 i& j/ K% R

“是什么東西？ ”: y6 T- b2 i, h! E)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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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類似護符那樣的東西。只要有這件東西，你盡可放心地在京城裏走動。”( d8 \0 J& _. b

晴明揚起頭，“啪啪”地擊三下掌，說道：“青蟲呀青蟲，把我的文具準備好。”

隨即．剛才來報告忠岑來訪的女子，挽著唐衣的衣裾出現了。7 C( U3 w* P; E5 B, H4 f1 ?

她的手上拿著硯盒、紙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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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自己研墨，然後取過紙筆，將紙舉起以使博雅和忠岑看不到，揮筆“刷刷”8 x4 c! L% Q& r  a  X,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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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下幾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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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墨汁幹了，晴明把紙片折疊幾次。說道：“好，把它放在懷裏，放心觀賞櫻花吧。”& q) o+ Y% X  Y$ g6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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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一邊接過紙片，一邊問：“非得賞櫻不可嗎？ ”) |  |5 ~0 R9 b7 |

“也不是跟晚上的事全無關係，所以務必……”9 \0 b8 a% d$ X. X" ~- j7 \

“明白了。”

忠岑將折好的紙放入懷裏。，“哎，博雅，到傍晚還有時間．趁著現在讓青蟲買酒回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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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買酒？'‘”對，因為等待忠見大人的時候，會覺得冷。“

晴明朗朗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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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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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宸殿前，四周被黑暗所籠罩。) m' k: G, S+ D7 h: A$ H6 J# k7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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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高懸天上，灑下滿地青光。只有大門和建築物的背光處黑糊糊的。

地上鋪了墊子，晴明、博雅、忠岑坐在墊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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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人手中端著酒杯，飲酒。9 Z6 s$ b# c( Q6 e" U

斟酒的是青蟲。4 ^4 g8 m  z  G$ a( O( W

“怎么樣，博雅？幸好備了酒吧？ ”& {/ ~0 m2 m, f1 a2 g$ J1 A( _.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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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對……”; A" y- B5 F* C- A1 T( G6 a0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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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表情勉強地點點頭。4 ]7 S- D. O. u4 k) `, [: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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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入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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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匠們今晚沒有一人留在清涼殿。+ u& s! z7 h! r& q% ~- S

聽說有忠見的亡靈出現，眾人都在天黑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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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見大人今晚會出來吧？ ”博雅同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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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吧。”

晴明端起酒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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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從清涼殿方向冒出一個高亢的聲音：“戀情未露……”+ b% Y( @7 r* k* q" m2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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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了……”

晴明小聲說。2 [/ j$ q2 A' C; x( f; i) k2 X

“……人已知……”+ {# O4 c4 R; b+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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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緩緩地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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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僅僅是聲音。某種動靜也隨著那聲音一起向紫宸殿方向移動過來。

“晴明，是忠見大人……”3 D$ r4 g* ]; H, x$ i

博雅壓低聲音說。0 I" W- T" S2 A- Q! j/ t

月光下出現了一個人影，發出朦朧的磷光．從清涼殿方向走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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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步，兩步……

左右腳緩緩地交替邁向前方——壬生忠見慢慢走來。) k) f% X; F+ G* U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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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欲獨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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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弱的尾音長長地拖著。0 r6 k0 h! z9 q% i% T4 Q

“忠見！ ”' A. C8 p  s& s! S. |$ P* |, _

忠岑向兒子打招呼，但忠見的視線沒有任何變化，倣佛這邊空無一物。+ u) ~* k( [1 c7 a4 l$ v2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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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看得見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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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是走著。+ e+ H0 \8 {. N8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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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凝望著虛空。# `$ G2 B) ^( b0 o% M. q" o0 d

“……暗相思……”

最後的聲音在月光下拖曳，倣佛蜘蛛絲細長地延伸，然後消失。　　在聲音消失的同時，忠見的模樣也消失了。8 n& i3 ^$ A% ?'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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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茫然呆立。

“竟有那樣的鬼嗎，晴明……”

博雅喃喃地嘆息道。* Z# Q/ Y! ~; ]5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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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忠見……”

紫宸殿前，掩面站在忠見消失之處的忠岑小聲呼喚著兒子的名字。( Y' W4 X1 @" p1 d  T

“忠見，忠見呀……”0 `! K( ^& A3 M2 [3 P

聲音奇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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並不是之前忠岑的聲音。) A7 Q* g9 L' Q1 V  C: F3 E: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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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見，忠見，你變成那個樣子了嗎？忠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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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拾起頭來。- Q8 R5 t4 f1 c5 N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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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眼在月光下閃爍。) i+ U/ C, Q3 _3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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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淚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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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在哭泣。7 {  h! ]6 ?, u9 }  j4 R

“忠岑大人——”, i7 D2 F; R( T, m

博雅想走過去，被晴明阻止。

“等等，博雅。那人不是忠岑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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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什么？ ”7 Q5 c( `1 e5 n5 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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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僵住了，他細看原以為是忠岑的男子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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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子嘴巴歪著，長牙突出，放聲痛哭著。6 d7 J# x2 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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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回事，晴明？這人究竟是誰？ ”, U! @( B: @" @

“是附身於壬生忠岑大人、忠見大人兩代人的鬼嘛。現在，它以忠岑大人的身體為憑借，附身於忠岑大人。”; c/ g) H; J/ E! c6 R  t2 C2 e
8 n# u; i7 f% A; m+ [. D
“晴明，這是你幹的嗎？ ”2 U0 v$ z4 w+ I, @
  c9 e' K8 n9 p8 Y9 S) p) I% s
“對。我把這鬼所詠的‘新芽嫩綠’和歌寫在紙上，作為咒使用，讓忠岑大人拿著，喚它進來。鬼便附身於忠岑大人，一直來到這裏。”* e. X/ N% {2 g. J3 @: g  H6 \

晴明來到忠岑跟前，向附身於忠岑的鬼問道：“歌會的時候發生過什么事？ ”
( ^( b# W: V' S9 ~+ u
但是．鬼答不上來。# A/ [( q" }( z! t/ r8 c) T
5 M% v8 J" M# G% I$ Z
鬼抱著頭說：“啊啊，忠見啊，對不起。是我把你弄成了那樣的鬼。
% m! [! U/ j: x6 [* ?) U' ^1 b
弄得跟我一樣。“
% ~' H! y3 m# G. a
“發生了什么事？ ”晴明接著問道。( f9 R3 o, g8 H* ?
8 e: R+ b3 d! W9 A" j1 j, ]# j. K. z
“那家夥——忠見那家夥，最後一首沒有讓我來作。他說要自己作，然後就作了……”
" j7 \" \/ v8 \" s' ~2 t- V$ U
“就是那首‘戀情未露’的和歌嗎？ ”/ c# }: \) s! {1 r5 m

“對。忠見第一次拿自己作的歌參加歌會，然後輸掉。”4 d' Q( Z9 g2 z

“這樣一來就明白了。”
; Y: J' c$ `" {
“你明白了什么，晴明？你們陰陽師懂得什么？陰陽師能做的，就是這樣子把我們抓住、又放掉而已。那又怎么樣呢？ ”

“你喜愛忠見父子，對吧？ ”" O( q9 S" _& e& c5 ~9 V

“當然喜愛。我就是喜愛他們。他們愛和歌懂和歌，但是．沒有作和歌的才華。* P9 ^5 E, z; f3 ]
* f; J6 S3 R% r7 P4 f; K
所以，他們需要我。“

“……”

“我給他們創作歌會的和歌很快活。這次特別高興。如此奢華的宴會前所未聞。
3 x: |9 A0 c( ~" Z9 d. R
我也很樂意和他們一起作。哎，F 回要作什么和歌？ “1 _* R+ ~. f, M/ `  E1 E$ X! M! }7 Q: W

“我想問一下：是忠見大人說他自己想作和歌？ ”

“對。他說無論如何也想作。就這次。所以我就說，你作吧，不妨一試。無論是怎樣的和歌，由我做點手腳，能贏下來……”

“忠見拒絕了你的幫忙？ ”

“對。忠見說，別多此一舉。我要以自己作和歌的實力來參賽……”# v) n1 l$ Z6 M) b& g$ m+ |

“然後。那首和歌就與兼盛大人的和歌比拼第二十個回合了。”4 R- E: ?) p' Q" L2 ]) C: D: O3 ?+ j

“對。我對忠見說了，我隨時可以讓你取勝。歌會那個晚上，我也在現場。我說，我會在場的，一定會在場。所以．無論什么時候，如果你想借我的力量取勝．馬上站起來說‘我想贏’就行。我還在。我留在現場了。忠見啊，為了告訴你這一點，我在講師的耳邊嘀咕了，使他弄錯了讀和歌的次序。你不覺得那事情不尋常嗎？通過那件事，你知道我在現場了吧？ ”
8 O) x" A& l2 z4 w: F
“那是你幹的呀？ ”

博雅的聲音變粗了。' x4 ^' i: A. ]# Y4 P

“對呀。就是我幹的……”1 r) A' T% ?  P6 y( d! T

“為什么沒有實施？ ”

晴明還是接著追問。

“我原打算無論忠見想不想．都要讓他的和歌獲勝。可沒想到……”; C( A- w: H; ?+ s1 k

“沒想到什么？ ”
! {& j; n* }2 V; _8 r+ X6 {
“兼盛提交的和歌，竟是我的作品！ ”) y, U9 A9 J6 m
$ B' ~* x( u, T3 L
“你的？ ”6 J; C  E' O2 e7 ?3 E. c1 k

“眉宇之間隱深情．人間是否我相思。”
4 }& _$ i, s- i( `
“那不是兼盛大人所作和歌的原歌嗎？ ”
1 ~, z9 V' x' i# z5 I* j" L: K
“兼盛把它稍微變一下拿出來了。而且，他改過之後，竟比我的原作又好了幾分……”9 K) g+ p3 U* _# C9 `2 w3 V9 ]& s
& R5 ?$ E# w: b4 L
鬼的聲音顫抖著，將忠岑的腦袋左右搖晃。

“我心亂如麻。不知讓哪一方獲勝為好。無奈之下，便撒手不管了。我逃走了，勝負就看天意吧。沒想到……”: r  t9 K. n7 a3 K+ D! k
. A% Q1 l, U5 s( H; g
“‘深情隱現’勝了……”6 a* i0 u, ~3 i& ^$ v

“對。”7 R/ D3 [' x$ l9 k% J* R

“……”! L, j6 J$ X) ^7 U* k

“然後，他竟然那樣就死了。我真糊涂，沒想到他是那樣固執的人。”

“原來如此。”4 G( R' x2 n6 c) S* k8 R; d

“晴明，你要把我怎么樣？把我消滅嗎？ ”% }& U+ b3 ?) S7 C. t: ^2 o

“不。”
# ?8 U. Z' |7 w! F
晴明伸手到忠岑的懷中，取出寫有和歌的紙片。3 l! r2 S, ~9 X2 E" E7 K$ X7 Z3 b
& v. B# Q8 K# j% U7 C4 @- D
忠岑神色哀傷地望著晴明。

“消滅掉也無妨吧……”
: h# Q- M$ _' y4 w
鬼小聲嘀咕道。5 {) z0 f! b1 p

他凝望著黑暗的虛空，好一會兒才凄涼地笑笑。8 c5 |6 F  N' u9 E
) c( ?7 g+ Q7 _, |9 ^6 t
“嘿。”7 Z0 }& k( {% E+ J) o: D, S

像抽走了什么東西似的，忠岑的表情復歸原樣。  N4 h* o* Z6 I' o  i2 I

“晴明大人，這是怎么了？發生過什么事？我剛才是怎么了？ ”: l5 t8 i4 H) y2 W" |1 M6 y
' N8 e& H! H6 l
“鬼附體啦。”
6 ?/ s. Y% j7 e9 x3 ?+ `' B% {
“鬼？ ”

“以後再詳細告訴你。都明白啦。”

“忠見呢？ ”3 C7 U7 s0 U) R7 p

“忠見大人已經無可挽回了。這樣的怨靈不是我晴明之力所能應付的。由得他是最好的辦法——我向聖上稟報好了。”9 O; e' {% Q1 N) f8 b# ~

“晴明．鬼呢？ ”  X& [! k' J, d! A2 _1 O

“走掉啦。”. K5 M0 d. s' X  Y, G. E
. s7 [( K1 C% l2 V$ X8 V
“走到哪裏？ ”
1 z& V' Y" G2 F, k7 u) {, u
“哦，去哪裏了呢？ ”

晴明喃喃道。
4 o0 t% }. v1 \6 M8 j# c; E; e
結束# }5 p* g* k4 d5 q3 d, X. `' r: d

“竟有那樣的奇事！ ”2 F, o+ X+ c8 a8 G( t0 T

廊內，博雅感慨良多地喝著酒。
. J/ y9 C. J" o7 C5 j. W( y' m$ }* W
事過一年，匆匆春又來到。
% U3 x- r9 M/ ?' V+ e
“哎，晴明，忠見大人今晚還出來嗎？ ”! ^. F9 f) Y; w) h( f

“應該會出來吧。”9 r4 Y% ~( H9 U6 c  C& B

晴明的聲音顯得落寞。

“不知怎么了，突然想見見忠見大人。”2 \  J' ?6 o% O" M; f( E

“是啊。”( c, X3 N* y  v. r% B

晴明點點頭。; z/ Q/ l% Q; o- C

“要去嗎？ ”
/ d- x4 v4 M+ r. ^# e% f' H
“走吧。”# G# }' [- n0 L" P

“走。”

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

提著酒瓶，晴明和博雅在夜風之中，向宮內走去。

“忠見大人也要喝酒吧。”% a* W# S! b2 [& _3 b

“是啊，他喝不喝呢？ ”9 a0 D* ~/ P; E2 I& d9 J

二人邊走邊說著不著邊際的話。* t* C4 u2 d' }3 S
, Q& _4 v' \+ G: A" P; U& l  A+ Q
“月色好啊，晴明……”; Y3 U( I3 ?1 L/ ?( J% ^% F
7 O# t) p( w9 n* c: ~2 T
博雅冒出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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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中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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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

發表於 2007-8-26 11:40 PM | 只看該作者

迷神# _+ g) Q1 n  B9 N) q. R

一; B$ Y) o& U5 d3 m0 T! B

櫻花盛開。
; n: X2 x5 V  B+ B1 k" m+ T
密密麻麻的花朵，連枝條都壓低了。

沒有風。
( y* d: H4 c; q) _  j
風連一片花瓣也不願吹動。
/ X, `5 W6 o$ ?6 K% S( \
陽光明媚，照著這些櫻樹。
  U4 ]/ Z1 [# S! z2 ]& g1 ^
在安倍晴明的家裏——源博雅坐在外廊內，和晴明一起眺望著庭院裏的櫻花。
% B& J0 e/ U3 A/ P
二人跟前有一個裝著酒的酒瓶，各一只酒杯。杯子是墨玉做的高腳杯。
+ }! p3 P$ R5 T- i6 Y$ Y, z( h
那是夜光杯。
5 F) i3 }: @  E7 K: f- T
葡萄美酒夜光杯

欲飲琵琶馬上催是來自大唐的王翰吟詠過的杯子。* U! F& k) a# x

看一眼櫻花，喝一口酒，放下杯子，再看一眼櫻花。

突然，一片花瓣飄落地上。
* v! A/ [5 u7 F& q0 @
僅僅一瓣而已——倣佛照射其上的陽光滲入了花瓣，令花瓣不勝重荷。5 f$ }* R6 k- o. U! x2 ~

“晴明啊——”

博雅壓低聲音說話，倣佛怕自己呼出的氣息會驚落花瓣。

“什么事？ ”" O! y5 b& m& D( K  I' }, L
' t3 e( v" ^5 Y# A8 \
晴明的聲音近於冷淡。; S! Q% s% e* g% g% g( {  ]
' F. x$ K( l5 t8 }7 o! L' c+ r
“我剛剛看見了動人的一幕。”4 G# [, B& ^+ a6 `1 O& |- v* W; t8 D

“看見什么了？ ”) B7 j8 f. ]5 d$ f* U

“我看見櫻花的花瓣，僅僅那么一片，竟然在沒有風的時候飄落地面。”! x4 e- f) a1 {# u) O3 G

“哦。”
; Q) a7 J& r# G! {
“你沒有看見？ ”1 G1 U4 q0 b4 q9 P  G6 `' d4 k
' D7 r" B; T9 ~! ^& m
“看見了。”

“你看見了，沒有產生什么感想？ ”
. m1 q4 s7 H* ?' ^8 V4 n
“什么感想？ ”7 Y6 `5 d7 Y9 L1 z
  z7 W3 @2 s1 h: v
“就是說呀，晴明，那邊開著那么多櫻花…．．”

“沒錯。”" T6 t' h) d5 ]$ {" s
: d; c$ f. i1 k3 k! N% Q/ }
“在那數不清的櫻花花瓣中，在連風也沒有的情況下．卻有一片花瓣掉了下來。”! ]7 U/ V& S4 i! ]1 G, {

“噢。”
8 \, z+ X  p# i( W3 p8 h* ~% ~& n
“我看著它掉下來。可能過不了幾天，櫻花的花瓣就開始逐漸散落，到那時，落下的是哪一朵哪一瓣，就完全無從知曉了吧。可是，剛才掉下來的那一瓣，說不準就是櫻樹今春落下的頭一片花瓣呢……”1 `4 {4 e8 x4 {  O

“噢。”

“總而言之，第一片落下的花瓣讓我看見了。這豈不是動人的一幕？ ”
4 b: Y  I6 v0 |8 d
博雅的說話聲大了一點。
, V$ l/ m$ O- [* [: {8 M
“然後呢？ ”

睛明說話的腔調還是不冷不熱。% f9 V0 C: e8 z" L
% ?+ X- h2 e/ e
“你看見了那一幕，什么也沒想？ ”" Y6 m# i$ a. f8 M
* @( f9 D9 G1 o- p7 o$ L, ]2 j* g- g6 y
“倒也不是沒有。”/ Y: N8 j, ^' z8 x4 q

“還是有吧。”
/ `% q! i; v% b
“有。”
5 Z! f! u+ r" `) A6 c
“想了什么？ ”

“比如說吧，因為花瓣落下這件事．使你博雅被下了咒之類。”

“你說什么？ ”

博雅似乎不大明白晴明的話，追問道：“那花瓣掉下來和咒有什么關係？ ”
5 a. B. Z- z/ O/ `' r. O' j+ H
“噢，說有關係也行，說沒有也行。”; n7 g2 G- s' n) C4 Q8 |

“什么？！”
+ Z/ L0 W7 F+ }+ K2 o
“博雅，就你的情況而言，應該是有關係。” 　　“等一下，晴明。我一點也聽不明白。如果說是我的話就有關係，換了別人，也可以是沒有關係嗎？ ”
0 C+ a& X7 l" I- d. Q
“正是這樣。”
  t* G7 V; o4 r# n6 o1 O& ~1 s# n
“我不明白。”; ^$ S  Q$ S8 b7 n" m8 W
& E4 u: o+ X+ A% E" Y
“聽我說，博雅。”
+ T( t8 j" b2 G8 [2 l: q' [# R7 D
“好。”
2 H' U5 c8 {7 B( K% ~
“花瓣離枝落地，僅此而已嘛。”

“嗯。”$ N. r7 U$ A. W+ J/ ]: I; v. A+ _
5 ^$ ?/ m4 c! n, S5 V
“但是，如果一旦被人看見，咒就因此而產生了。”. z$ O' @2 q! }: N
$ V( s! m4 a) o% S5 p% h1 y
“還是咒？你一提咒，我就覺得你把問題弄得麻煩起來？”; ?( D' a" Y& M7 \) s
% e9 N- ], d+ u9 R# G) D8 H
“哎．別這樣，聽我說嘛，博雅。”3 U. F6 F( @* S& C: ^, ^
% K3 e1 N. r4 Z, y5 v2 Y% U) H
“聽著呢。”
% C$ x# C9 a+ H+ b( C& R# ^% r7 A6 j$ E
“例如，有所謂‘美’這回事。”
; F+ z1 p& v& Y, l' }/ w! L4 p
“美？ ”5 Y7 o: A3 \' o2 U" v) G( }
6 _9 ]1 x9 E7 E" s0 ]
“也就是漂亮呀、愉快呀什么的。”
, F* t+ H. s) o: j
“那又怎么了？ ”5 `  ]2 X( ~- Z, x) U6 @6 Y
. U+ s0 o2 J" Y- R
“博雅，你會吹笛子，對吧？ ”; Y/ i5 m6 z( N; s& G# a
% }  T1 q% z7 ]. A* S( ], M! @% o
“對．”) Q9 p: o% m$ O2 \/ D3 O7 z

“聽到別人吹出的笛聲，也會覺得美吧？ ”6 g: r; P5 U+ A, k. N
; H3 i1 R) _+ }# m( D% \
“會。”
# w/ `6 F3 X$ h3 b: S' \
“但是，即便聽了同樣的笛聲，也會有人覺得美，有人不覺得美。”
) g. t6 m9 }/ ]  g7 u7 Z
“那是當然。”
7 b, @+ k) i2 r
“問題就在這裏，博雅。”6 B" e+ G2 G' }+ [! e0 A6 r

“在哪裏？ ”4 A" B/ ^8 ^7 J2 T# e) u
6 {# \+ R4 y3 V# x" U! S0 l# [* U& N
“就是說，笛聲本身並不是美。它和那邊的石頭、樹木，都是一樣的。美，產生於聽了笛聲的人的內心。”3 O! B: w1 I* B8 ]

“唔，對。”6 P% N# g; ^- a$ p2 H- x: f6 K

“所以。笛聲僅僅是笛聲而已，它在聽者的內心產生美，或者不產生美。”2 F( v8 L8 w9 z! P* T4 L

“對。”2 x% N; C* o' y" k

“美也就是咒啦。”, [. U4 }" m/ w, M& u% t& [

“對。”
* b0 m  W2 k  g$ o0 v( W, T1 P
“如果你看見櫻花瓣落下來，覺得美，被感動，那么它就在你的心中產生了美的咒。”7 ]& R2 O( j/ H8 ~* ~3 c

“對。”* x' P9 H" e/ T

“所以嘛，博雅，佛教教義中所謂的‘空’，正是指這件事。”  `  A1 T, R* d' B! t; i; b
4 c, p8 [7 f( e0 H; k% l
“你說什么？ ”: N1 C* t! V+ m1 G/ g
# p8 Q3 L0 R" d
“據佛家所言，存在於世上的一切，其本然均為空。”

“你是說那句‘色即是空’？ ”' ^; z8 f( g5 h% J) b1 y7 r

“說‘有東西在那裏’，必須同時有那個東西，以及看見那個東西的人，才可成立。”

“……”0 g; w! X# Z! r
& O' ^! v- Z2 n( V7 I' ?
“光有櫻花開在那裏，是沒有用的。源博雅看見櫻花盛開，才產生了美這東西。
- J& T3 S0 P$ e( }
但是，光有源博雅在那裏也不行。有櫻花，有源博雅這個人，當博雅看見櫻花後被櫻花所打動，這才產生了美。“  M# K" x  \$ l! I+ W
) p! I" C9 Q2 X6 P* D6 ^+ `1 H$ i
“……”( S: Y5 m) f: u

“也就是說，唔，這個世上的一切東西，都是通過咒這一內心活動而存在的吧。”

“晴明，你平時看櫻花的時候，老是想得這么復雜嗎？ ”3 b  }1 I/ B; W- o9 O

博雅泄氣地說。  ^9 s+ I* {9 |
: F6 n, f8 F9 v7 e7 J/ H& O% V0 L
“不復雜。”1 r3 o7 G! E5 E/ \

“晴明，你直白點吧。看見櫻花落下，覺得美的話，你就認為美，不就行了嗎？要是覺得很奇妙，就認為很奇妙，不就行了嗎？ ”! B! `# U. M, V3 t1 n+ ]

“是嗎．很奇妙嗎……”! K, P  l! e) s" W# N! m
6 K8 F3 d3 N, X' j+ V) v
晴明喃喃道，似乎在考慮什么問題，沒有說話。: u; Q: J  \9 m! r. j3 y& x2 }

“喂，晴明，你怎么啦？ ”+ U: F# A5 \6 {
: l* V+ K9 c3 ~! r
博雅催促沉默下來的晴明。) n; y1 Q% X2 E3 w  c

但是，晴明沒有回答。$ j( B+ M) ~9 j; ]4 h

“喂喂……”
7 \9 l+ X  n$ L; W
當博雅又一次向他搭話時，晴明說了一句：“是這樣嗎？ ”
% c4 u: l6 x9 a2 h0 L' E3 e
“什么‘是這樣嗎’？ ”8 L9 {' R4 L& g/ e& l0 f

“櫻花呀。”
7 N- {4 q& X) y- u
“櫻花？ ”

“櫻花就是櫻花嘛。剛才不是說過了嗎？ ”
! Y; h) n- |. Z$ P
這么一來，博雅不明白了。
0 {9 b4 n7 `7 j0 n
“博雅，這是你的功勞。”
) R4 v  F1 h; p: R6 B" \
“什么是我的功勞？ ”
) T. l5 W( R2 R
“多虧你跟我談櫻花的話題。”5 {; H: j  n: z  ^' ?4 J2 m0 }

“……”

“雖然我自己說過櫻花僅僅是櫻花而已．但我並沒有注意到這點。”

雖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博雅還是點點頭說：“原來是這樣。”

“其實從昨天起，我就有一件事情想不通。怎么想都捉摸不透，現在終於明白該怎么做了。”0 B9 |1 I* p" [6 E0 B) R& Z
" N, e0 A6 l3 x% t  b
“晴明，是什么事？ ”

“稍後跟你說。在此之前，先要求你做一件事。”2 b. \. l% w% w' T- f

“什么事？ ”
6 T6 J+ O; B+ l: c" Q% F8 m
“在三條大道東面，住著一位叫智德的法師。我想麻煩你走一趟。”  T5 t$ K4 S8 z" c; g) J9 K
4 m- r1 v$ [* y8 ^# u6 f
“可以。問題是，到他那裏幹什么？ ”

“說是法師．其實他是從播磨國來的陰陽師。三年前起就一直住在京城。稍後你去他那裏，幫我問一件事。”$ h1 b1 @6 o) v+ m
/ d6 O: d$ r: b' P( c# F6 Z' P5 g
“什么事？ ”

“你就問：鼠牛法師現在住在哪裏？ ”& [2 p0 v- D$ T; a' `' Y, a/ m
' i: l' ]5 V* s. u
“就這句話？ ”
; K* [" C! T* Z# j
“他可能說不知道。但是，不能就此罷休。我現在就寫一封信．如果對方答不知道，你就把這封信交給智德法師．請他當場讀信。”, ?0 \+ u7 K( Q: G

“接下來呢？ ”" l2 n: F* i4 A  K5 N) _
6 w2 w1 R' r5 V' J
“可能他就會告訴你了。那樣的話，請你馬上回來。在此之前，我就會做好準備工作。”

“準備工作？ ”

“一起外出的準備工作呀。”
. m+ O' ^$ M; [- j' b. i' Y
“去哪裏？ ”

“就是等會兒你會從智德法師那裏獲悉的地點。”

“我不明白．晴明……”

“你很快就會明白的。對了，博雅，我說漏了一點：你不能對智德法師說是我派你去的。”- \" \: k2 A$ s6 ?8 S( [: L# C' Q
1 e& Y6 ~5 A8 y- A/ h8 w1 L
“為什么？ ”

“因為即使你不說．他讀了信也會明白的。聽清了？到了那裏，不要提及我的名字。”

雖然不明白，博雅好歹還是點了點頭，說聲“明白了”，就坐上牛車出門而去。& d0 |/ _" h( t) f8 T2 {
3 V7 u; F2 g7 l; x5 ?( ]& O9 B4 L* _
二
4 f9 f+ @; v& O
過了一陣子，博雅返回。
7 q$ C2 R" _5 Z
“嚇了我一跳，晴明。跟你說的完全一樣啊。”
. g& g% o1 R4 O" |
地點和剛才一樣，仍在外廊內。; ?3 {( e" O( f5 u, R; P+ H% u

晴明穩穩地坐著，慢條斯理地端起酒杯。
4 _- m2 |# K/ U# z. j2 {" L
“智德法師身體還好吧？ ”

“誰知道他好還是不好。他讀了你的信。一下子臉色蒼白。”

“不出所料。”( H6 G0 |$ `; d/ H5 B. Z) I9 |; P

“之前還說不知道什么鼠牛法師，結果一下子就老實了，乖乖地說了。”1 c# ]  l" R" k
8 R) _% m, y4 o8 j  E5 Z* }
“地點呢？ ”

“在京西。”' n. |' V! s0 f6 \, h0 f

“是嗎。”% _! y" L& ~  d$ ?
9 \' F3 s1 j' H% {& ^1 p
“哎，晴明，你信上寫了什么？智德法師還畏畏縮縮地問我：你看了裏面的內容嗎？我說沒看，他竟松了一口氣，叮問一句‘真的嗎’。看他那模樣挺可憐。”" o& A" z" `2 W  V$ W

“因為你是櫻花嘛，博雅……”" N* x% U* i, J# Y$ S9 f, J6 R

“我是櫻花？ ”9 [, K2 s- [* c$ Y1 q+ V

“對呀。你只是作為你存在於那裏，是對方自作自受落入不安的咒之中。你越是誠實地說沒有讀過，對方越是害怕。”
5 x  t, b+ A1 A' c) t
“跟你說的一樣。”
0 N. x* c: h- W
“那就太好了。”( n! P/ j$ I5 U

“哎，晴明，信上究竟寫了什么嘛。”
8 a" s' S# x2 u; x+ H, {1 d( q
“名字。”

“名字？ ”
' H/ Q  e2 k8 Y0 o. C+ h4 J
“是智德法師的真名。”( o+ g0 l/ E1 U. `
' M: N5 l; u# E: p7 x, x2 p
“那是怎么回事？ ”. A* [# @0 X% l& W  U3 w4 g! i

“明白嗎，博雅？做我們這種事的人，一定是將真名實姓和另外的名字分開使用的。”% s9 b  K9 a) c5 B5 m& [

“為什么？ ”" F/ r& o; S! t# J0 f; _

“如果真名實姓為人所知，而他又是陰陽師的話，就很容易被人下咒。”
1 h" V' j% E4 {# X( e3 j# }
“那么．你也是除了晴明之外，還有別的、真的名字？ ”

“當然有。”7 o3 U8 A- I0 @% f2 |" ^
5 ^6 F- m7 p! q$ a# k5 o
“是什么名字？ ”

隨即又道：“不，你不說也可以。如果你不想說，問你你也不會說．我不想讓你為了不想說的事花心思。”

博雅連忙加以補充。1 W5 |2 Y* {' Q, B! c1 v

“還是問這個吧：你跟智德法師之間，以前發生過什么事嗎？ ”

“說有也是有的。”8 o+ G" Q8 P3 K: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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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生了什么事？ ”" J# D5 M5 {7 e! T7 K& ^# c# i2 H  u

“約三年前，智德法師要來考驗我。結果，智德法師所用的式神被我收藏起來了。他求我還給他，我就還給他了。智德法師竟然因此而將真名實姓寫下來給我…

…“; w! {$ n0 X# N7 j! j# t! U
# Q  C+ u( o9 \
“可是，把如此重要的姓名交給了你…∥‘話說到一半，問題又變成：”晴明，你是使了什么手段，讓他把自己的姓名寫給你的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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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

“如果是他自己主動要寫的．他見了我也不至於那么慌張吧？ ”

“唉，先不管它啦。”

“不管不行。而且，晴明，你讓我去跑腿兒，自己就一直在這裏喝酒賞花呀？ ”2 _* W- U& o6 P' z*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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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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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因為你說要做許多準備工作才去的。可是你……”2 O  O7 @( R/ o+ V5 h/ r2 ?8 n

“哎，別急嘛。這趟差事不能由我出面，所以才請你出馬。”$ s; x6 h1 b) ?! z7 k. R% c
3 k( ]8 T) a; v# i: \' L
“為什么你就不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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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照我的想法．這鼠牛法師應該是智德法師的師傅，我一問他就說出來，事後鼠牛法師可要生他的氣了。”: @, H# \' v% S8 H

“為什么要生他的氣？你正和那位鼠牛法師鬧矛盾嗎？ ” 　　“不一樣。信上絕對沒有晴明兩個字，只是寫著智德法師的名字。所以，智德法師對自己也好，對鼠牛法師也好，都可以辯解說沒有受到晴明的威脅。這點是至關重要的。”$ O& y$ m) O% I

“晤……”

“總之，既然知道了鼠牛法師的所在地，我們動身吧。”2 K- P. E$ `# t# ?9 l) W' T

“唔，也好。”5 S: H. ]2 w8 h$ E8 [

博雅還想說什么，但他點點頭，把話吞了回去。, a9 A4 H5 _2 _; a& k7 v9 \

“能動身了嗎？ ”

“走吧。”9 u, ~. K3 I- y# B. w
6 D" F. v3 X, e: ]: \: c7 j
“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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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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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7 O) V" R- T7 c) @1 A( j4 i3 c" i* t
" z* c0 {' U( ^
牛車四平八穩地走著。9 ~) D% H: B1 N# J5 G6 q7 Q: X7 }
* Z: t1 J6 Z; M& i. L5 `) f+ o- \  [
大黑牛慢吞吞地拉著載了晴明和博雅的牛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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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沒有牧牛的小童跟隨，也不見趕牛車的人。牛只是隨心所欲地向前走。

“哎，晴明，你把來龍去脈告訴我吧。”

在牛車裏，博雅向晴明道。  W$ h. ]9 O: Y' A. a

“噢……該從何說起呢？ ”# `$ D# s6 r1 b  {

晴明似乎已經決定說出來了。5 _5 [! U/ _* ?; E7 t& T

“從頭說起吧。”

“既然如此，就從菅原伊通大人的事說起吧。”" j- k5 h+ k) b0 `1 d( S

“究竟是誰呀？ ”3 l) P. ], S. e% J" `) O+ s
1 x& P  e4 N) _  R( J% Q
“他是住在西京極的人，去年秋天亡故了。”3 N; d  Z; J+ I- i7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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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呢？ ”1 j2 R9 _5 b! u

“他的妻子名叫藤子，藤子還活著……”7 \# {. U, O6 h) ?3 `; E

晴明開始敘述起來。

四

菅原伊通出生在河內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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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年輕時即已上京，因為頗有才幹，所以在朝廷裏做事。" [3 T" o% H7 i' C9 P3 i"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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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沒有專門拜師學藝，但吹得一手好笛子。

伊通娶的妻子叫藤子。- p) V2 ?* @  g1 B4 }8 j! L;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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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子出生於大和國，她父親為給朝廷效力而進京．她是跟隨父親來京城的。

父親和伊通相熟，成為伊通和藤子相識的機緣，他們互通書信，以和歌酬答。

在藤子父親得流行病去世那一年．二人結為夫婦。& v' V3 H+ ]8 ]  y

二人琴瑟和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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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月明之夜，伊通常為藤子吹笛子。0 I. G9 N- j, E) o- C. ^"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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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在藤子成為伊通妻子的第三年，伊通也和藤子的父親一樣染上了流行病，不幸去世。( @7 B* r! Y, d- ^  d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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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去年秋天的事。”晴明說道。  G1 f& p) U2 u: p" z%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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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子夜夜以淚洗面。/ i* J; w8 y- Q. }* B1 Q/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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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到晚上，她就回想起伊通溫柔的話語和摟著她的有力的胳膊；每逢月出，她就回想起伊通吹奏的笛聲。0 a8 a: v2 x% B* l

再也見不到伊通了，再也不能被他有力的胳膊擁抱了，再也聽不到那笛聲了——每念及此，藤子淚如雨下，萬念俱灰。6 T$ l  D( N& c2 q; l- O

最終．就算丈夫已死，她也想要再見死去的丈夫一面。0 F1 b* V+ c3 V) h

“她去找的是智德法師。”

藤子哭著懇求智德：我無論如何也想見丈夫，請法師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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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遺憾……”6 Y" `% Y* ], L6 Z, Z! E

智德只是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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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辦法讓死者回到這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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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法師知道誰夠能做到嗎？如果能夠滿足我的願望……”

藤子說．多少錢她都願意出。

父親和丈夫留下來的財產多少有一些。

她聲稱，甚至賣掉房子也在所不惜。3 h1 X8 L" l1 Y" k" v.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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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5 g1 F3 L. t1 o# f-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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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德法師答應了。) b2 z& w& H' w" P! \

“智德法師不知從哪裏給她找到了鼠牛法師。”/ K+ l$ S% k" m9 X( I& x! W8 v0 m

“原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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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點點頭。

論歲數，鼠牛法師是五十出頭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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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快就收了錢，施了秘術。　　“不會馬上就出現。需要五至七天，有時要花個十天才能現身。因為從那個世界到這個世界的路程很漫長。”: A6 X; k( i" P; J7 X1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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鼠牛法師說完就走了。

“今晚會來嗎？ ”2 S- t. x9 ~6 |

“明天會來嗎？ ”

在焦急的等待中，迎來了第十天——是一個美麗的月夜。

在臥具中無法人眠的藤子的耳朵裏，聽見了不知從何而來的笛聲。再側耳傾聽，是久違的伊通吹出的曲子。

笛聲越來越近。

藤子大喜，立即起來，等待著笛聲靠近。

笛聲更近了。) {( @$ F! n/ s, q& X; x4 S

隨著笛聲接近，與歡喜有所不同的不安心情．逐漸從藤子心中滋生。

他究竟會以什么模樣返回呢？變成厲鬼、以鬼的模樣出現？或者，變成像空氣般沒有實體的靈回來？見到了死去的伊通，又能怎么樣呢？但是，即便伊通已死，還是想見他。# o+ {1 T4 O7 l  j. N6 S8 I

可是，自己心裏很害怕。

雖然害怕，還是想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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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子被這兩種心思折騰著的時候，笛聲來到了家門口，停住了。

“藤子呀，藤子……”+ l" Q% z. A5 e

一個低低的聲音傳來。

“請打開這扇門……”) Y! ?1 r/ x! q/ a9 u4 P$ B  z# ?

千真萬確，正是心愛的伊通的聲音。, B9 H  N9 i5 P/ q, G

從板窗的縫隙向外張望，只見伊通全身沐浴著月光，站在那裏。

除了臉色略顯蒼白之外，與生前並無二致。可她既愛他，又莫名地感到害怕。$ r; ?5 B) C5 r

他裙褲的帶子解開了，看到這一點，她體內升騰著依戀之情，但卻話不成聲。

是開門還是不開門？就在此時，伊通吟誦了一首和歌：# d1 e* ~0 ~6 F- Z" b+ F" ?9 i. D* N

翻越死出山# L3 ^" J  ^: g8 s% I) [2 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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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傷失故人

和歌的意思是：跨越了死出山，如今身在冥途的我是如此哀傷．是因為見不到我愛戀中的你……( x3 N1 ?* J  _; h' q" R: q

但是，藤子開不了門。& V9 u; m2 h+ A9 Q1 q; W: Y

“因為你太想我了，你的念想變成了火焰，每天晚上我都被這火灼燒啊。”3 A3 K# [& ~( V# p! e, Z; U" Y

透過板窗的縫隙仔細打量，只見伊通身上各處都有煙冒出。2 J! V8 j5 l4 x2 m. r6 A/ w. m/ t.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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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害怕也是有道理的。念及你那般苦戀著我．不忍心看你這樣，就告了假，好不容易才趕來，但若你覺得害怕．今晚我這就回去了……”

說完，伊通又吹著笛子離去。

連續三個晚上都是這種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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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每次藤子都開不了門。( z; {# e; L' P

“噢……”! I4 u% Q, J2 Y4 c! X( s# L0 x' R&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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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到這種情況以後天天晚上都將持續．就連藤子也害怕了。* V& T& T5 l, x9 {5 ~0 w! L

於是，藤子夫人又到智德處泣告。

我不見亡夫也可以了，請設法讓他不要來行嗎？ “那叫做‘還魂術’，豈是我這種人處理得了的？ ”智德說。( s9 ]4 z( _! j% U5 u!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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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能再請鼠牛先生來嗎？ ”; z! b( h" b0 O. h  w

“我不知道他此刻身在何處。即使知道，也不知道他肯不肯。即使他肯來，恐怕也得再花錢。”' ?" o& e4 W( m  ~+ ]

藤子被冷落一邊。

“於是，她就來哭求我。”

“原來如此。”' U) @( K  O- k4 F6 T4 [,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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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還魂術並不是誰都能做的。在京城裏，除了我晴明，大概還有兩個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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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心裏有數了嗎？ ”( p) M  e6 V* Q5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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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是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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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誰？ ”  F& O- z4 H8 ^3 J

博雅發問時，晴明突然往簾外望望，說道：“好像已經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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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晴明掀起簾子，向外眺望。

“沒錯，已經來了。”' K! C0 |% @; q$ O5 g$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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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來了？ ”

“從鼠牛先生那裏派來接我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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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 ”7 ]9 B4 l. M/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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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鼠牛先生很清楚，接下來我們會去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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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 ”9 f7 v& T' z' e3 K'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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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智德法師跟他說的吧。”

“他說了‘已經告訴晴明’這種話嗎？ ”# e  ^9 Q1 A  G% w0 R(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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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他呢！不外乎發生過如此這般的事情吧。即使我沒有報出姓名，像鼠牛法師這等人物，自當看透是我晴明在背後。現在派人來接，正說明了這樣的情況。”

晴明邊說邊把簾子挑得高高，請對方看。8 u+ x, E  Q0 R$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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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往外窺探，見一只老鼠漂浮在空中，盯著牛車這邊看。: y2 v$ t7 Q/ F' @* c* _# h

這只老鼠有翅膀，正吧嗒吧嗒地振翅。* I) y" ~! l, B& x9 y9 f1 ^% o

不是鳥那樣的翅膀。是蝙蝠式的翅膀。但是，它並不是蝙蝠，千真萬確是只小萱鼠。有翼的萱鼠一邊輕輕扇翅膀，一邊在牛車前面飛翔。' q6 r! m# g" I' _) ]. c+ b0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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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牛車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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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車一看，是一片荒地。8 L* V; P5 ^- x6 K+ i- w8 ]

太陽向西邊的山後傾斜，紅光斜照在春天的原野上。( U$ A/ ^9 J! d7 ]- |  Z

牛車前面有一所荒廢的房子，沐浴在紅紅的陽光之中。6 a& \7 ^  |9 G! m7 |
6 D4 O6 p# l& A7 b' f2 @
荒廢的房子旁邊有一棵參天大楠樹。0 G; u$ `" Q3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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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注視著破房子，他的前頭，那只有翼的萱鼠在飛翔。2 y5 x* r5 `( E1 H" t

晴明伸出左手，萱鼠停在他的手掌上，收攏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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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任務已經結束啦。”+ S: E% }0 M/ F0 Z. V2 H5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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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著，合起左手掌，再次打開時，萱鼠已經無影無蹤。

“那是什么？ ”博雅問。0 r# O* _7 F/ G8 T3 V5 w- D

“式神呀。”4 [5 u4 ]1 H; V- z* j.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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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完，邁步朝破房子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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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你要幹什么？ ”

“去跟鼠牛法師寒暄。”5 M/ I' r7 A9 G& A3 F8 F6 O" Y5 e

博雅跟在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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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名字挺狂的呀。鼠和牛，只把幹支的第一和第二連起來就算名字，不嫌乏味嗎？ ”4 S6 f* ^6 W3 V7 m8 |! g' f1 B

晴明說著，進了破房子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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晦暗的房間。

半間房子是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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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個爐灶。5 o, I3 Z  k& l8 w7 j!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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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裏面半間有木地板。

強烈的光線從窗戶射進來，另一邊的板壁上，倣佛懸挂著一塊紅布，形狀和窗戶一樣。另有幾線陽光從板壁的空隙射進房來。

微微有一絲血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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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間裏躺著一個法師打扮的男子。

右肘支在木地板上，右掌托腮躺著，身體的正面向著晴明和博雅。

頭發亂糟糟，臉上長滿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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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面前放著一個酒瓶，和一個有缺口的陶碗。# D8 l7 x3 I4 @, X7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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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味彌漫屋裏。$ Z- v, C1 U7 V9 ^0 d" \

“晴明，你來啦。”

那男子照舊躺著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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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歲數，應該在五十有半的樣子。% G& g: r) ~0 b,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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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違了，道滿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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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道，紅唇上略帶一絲笑意。

“什么什么？晴明，你剛才說什么？ ”  B! S- F; a, g2 b/ S" ]

“博雅，這一位是鼠牛法師——蘆屋道滿大人……”* g( W3 |3 J. m) T. }0 N/ Y

“怎么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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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與晴明齊名、在京城裏廣為人知的陰陽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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播磨國有賀茂家、安倍家係統之外的陰陽師集團，作為來自播磨國的陰陽師，蘆屋道滿是最出名的。. h5 M% A)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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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以來，播磨國就是盛產陰陽師或方士的地方。

“晴明，過來喝一杯怎么樣？ ”  r- C' Y( x9 H/ j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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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笑著找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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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種酒不合我的口味。”+ c4 u" k( k2 G/ F3 c

說著，晴明的目光向上瞥了一眼。

從上方垂下兩條線，分別倒吊著一只老鼠和一只蝙蝠。! W3 g4 a7 X5 _6 H  @$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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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們的嘴裏淌著血，血水一直“滴答滴答”地滴落在酒瓶和陶碗裏。

“晴明，那、那是……” 　　“博雅，你也看見了吧？剛才在空中飛的老鼠嘛。那式神是道滿大人在這裏如此這般炮制出來的。”" Q0 f3 u- e5 ^( y( ~' k- ~

“有何貴幹，晴明？ ”

道滿對向著博雅說話的晴明說道。

“你做了罪過的事啊。”

“你是說我給那女人的丈夫施還魂術的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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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

“我只不過是滿足了她的願望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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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置之不理的話，那男人就會每天晚上上門找那女人，最終會把那女人逼瘋或者逼死。”% k& n6 ?0 M% ~' y, U3 a

“應該是這個結局吧。”

“死人和活人相見是不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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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得好聽，晴明。還魂術，你不是也幹過嗎？ ”3 O4 ?4 }$ B' J  I* Y! 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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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欠起臃腫的身軀，盤腿而坐。% N* w$ W; d' Q2 [(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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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大人，你是為了錢而那樣做的嗎？ ”$ h# a, n2 _& M" i) W

博雅往晴明身旁一站，說道。, u4 k. y+ v+ i+ Z! ]6 h7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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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我是為錢而幹的？ ”- J5 T$ J8 e/ I+ 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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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哈哈大笑。

“哎，晴明，你告訴他。做陰陽師達到你我的層次．那么一點錢算什么？智德那種小人物姑且不論，錢是打動不了我們的。”8 I+ Q2 ^& l+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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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h' g+ d+ E& w7 p. M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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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要做的，是咒。”

“咒？！”8 S$ _9 k; d6 d1 e. W/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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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咒而動。”# F0 j  `1 {: D7 x" Z  N4 ^

“那、那就是說……”

博雅的話變得含含糊糊。: \4 d9 O. `* N4 t' V% H! R8 a2 O4 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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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為了人心嗎？ ”博雅說道。3 x* a: ]( |$ v& f6 `

“ ，對咒還有些認識嘛。你說對了，我們是根據人的心願做事。明白嗎？即便是還魂術，沒有人的強烈願望，我們也是無所作為的。正因為那個女人的強烈渴望，那男人才到她那裏去的。誰阻止得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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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噢”地欲言又止，求援似的望向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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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大人的話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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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對於人間的事，你就適可而止吧。我們介入人世間，只是即興而已。2 n6 c$ J- L4 Z-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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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晴明？你也是這樣看吧？ “* N" V7 Y3 e! \3 i3 O

道滿又哈哈大笑起來。

“即興地猜猜匣子裏的東西，猜不中的也有。怎么把有生之年過得有趣一些，僅此而已吧。唉，近來甚至還覺得，連這一點也無所謂了。有趣也好，無聊也好，活夠時間就得死。對了，晴明，這種問題，你不是比我懂得多嗎？ ”4 R- M3 `4 m5 U*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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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射在壁板上的、紅色的夕陽，慢慢地褪去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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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大人，由別人來解開所施的還魂術很危險．一不小心，女方也會死掉。”6 D) R; V' K4 b- I, I8 k) ?%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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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別管，晴明。看著那女人發瘋，不也有趣嗎？ ”

“不過，我最近覺得，看花開花落，多少也是有趣的。”0 c& A' a; N7 M. B  r, k4 p"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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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啊，你去看吧。”% }) N1 p; G) B0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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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順其自然，任由花開花落，是有趣的，可道滿大人已經介入其中……”1 q; v- v1 r3 l

“你是要我阻止花落嗎？ ”

道滿還是笑。" _- f) a. r* c' I; k, w3 V6 ]9 _5 [

“不是。只想讓它自然地落下而已。”; Z( [! g$ @7 y  D/ a  D& ~/ e-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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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話挺有意思，晴明。”+ }! N* ]: r5 m% s! s4 z0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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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笑得露出了黃牙。! \  q  k& G* {' B

“既然如此，你不妨一試吧。也好見識一下你怎么解開我道滿的法術。”- u. D. r* q/ ^  C

“那么，允許我自由行事．對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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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我不加指點，也不幹涉。”

“請不要忘記這句話。”* g' b& w2 o5 D! D  o7 x! C

“行。”

道滿答話時，陽光已經完全消失。" \  T; y$ l+ ?' d+ W# B

“因為事情很急，我這就告辭……”& z4 a; I6 c2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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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略低一低頭致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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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

晴明催促博雅出門而去。2 X: L) \/ w# c; A-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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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嗎，晴明？ ”

“他對我說，對此事將不幹涉。這就足夠了。”+ u; M( X  V& v1 w  w! i

晴明急急走向牛車。3 e( o  d* _/ |/ |' Z( j

暗下來的天幕開始出現繁星點點，在漸濃的暮色中．傳來道滿的笑聲。

“有意思。難得這么有趣的事，晴明……”# r6 J* {3 v$ L1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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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達女子在西京極的家時，天已黑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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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火之下，晴明和博雅與藤子相對而坐。

“請問——”# k; _/ Z4 `1 [3 |  w& T4 w" l

晴明向藤子問道。8 g( E: v/ L* }% \7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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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是否給了鼠牛法師屬於伊通大人的東西？或者是伊通大人身體的某一部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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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留著伊通大人的遺發，所以就把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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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了頭發？ ”

“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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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鼠牛法師沒有打算要你的頭發嗎？ ”. m/ I' |' }& Y9 h&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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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想要。”  J1 t$ I; Q; ~, @+ i, B; U: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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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您給了嗎？ ”3 }% g; V. G" z, K8 J: m# i- Y

“是的。”% E  N: U4 J% o. K) B0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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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通大人的遺發還有嗎？ ”9 Y( t7 M9 D, k* r$ l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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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了。全都交給鼠牛法師了。”# `% g; T; p! l%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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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 ^+ E- e# ^  V$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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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壞事嗎？ ” 　　“不，不會。我們採取其他辦法。為此，需要你正式與伊通大人見一面。”

“怎么正式法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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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開門，把伊通大人接進來，或者您自己走出去——能夠做到嗎？ ”

“好的，我想我能夠做到……”( v1 r  R0 d+ P$ I+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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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子點點頭，一副豁出去的神情。1 o7 Z2 g# `% @1 A* m2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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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我和他來做準備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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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準備？ ”  k- Y* Q+ h0 h9 H

“可以給我一些鹽，以及您的一些頭發嗎？另外，這裏的燈火能否借給我一盞……”

七

晴明走在手持燈火的博雅旁邊。: S* b* p  ^3 b7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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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邁左腳，接著右腳上前，左腳向右腳並攏。然後再先出右腳，再邁左腳，右腳向左腳並攏。之後又再左腳先邁出——反復地走著這樣的步法。3 ?0 a  p  V- q* _

這是驅除惡靈和邪氣的方術。# j0 H6 C/ U. @* i% }! g

邊走邊口中念念有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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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泰山府君——冥王的祭文。

晴明做的事，最初是將得自藤子的頭發引火燒掉。然後將燒成的灰一點點撒在藤子家周圍，現在正像是在灰上描摹似的仔細踩踏一番。9 @7 z5 o! ^8 X7 j  T8 X6 H

是在如水的月色之下。) i" H( \/ u. l1 j0 c

終於，晴明踱完步子。

“如果伊通大人闖進這結界之中，和泰山府君的緣分就斷了。”+ W( t6 |: w# w# D+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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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

“因為泰山府君也是我的神，所以不能採取過於粗暴的做法。這樣應該剛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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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0 R, @( I' s; o/ |+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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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完全摸不著頭腦。& z) \$ t: V9 H8 P/ s6 c7 ~4 f1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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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伊通大人要來的醜刻還有段時間。在此之前，有事想要問我嗎．博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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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題多的是呢，晴明。”1 u4 m7 L: M" Z, R* g& J' D&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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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 ”3 F* J6 l% o' u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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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談到了頭發．那是怎么回事？ ”

“我是想，要用最省事的方法來解決這件事。”/ n0 D  c1 K: J$ H  w5 w

“最省事的方法？ ”$ A; Y; X" A/ r"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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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還魂術有好幾種方法。聽說鼠牛先生要了頭發，我猜想道滿是用頭發來搞還魂術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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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大人恐怕是將藤子和伊通大人的頭發焚燒，用灰來作修法。”1 L, n7 Q2 p# ~2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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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修法？ ”: [9 \. \6 s$ c/ l# Z  ?

“大概是在埋葬伊通大人遺體的墳墓上面，激下二人頭發的灰，在那裏讀一二日泰山府君的祭文之類的吧。還有其他種種方法。如果仍留有二人的頭發，我會將其切碎．撒在墳墓上，由我取代道滿來向泰山府君祈求解開還魂之法即可。此時，若道滿要幹擾我，他只需相反地祈求不要解開還魂之法即可。”2 @; L# h& V' H+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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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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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對方是不如道滿的人，事情總好辦，但這一回．應該是先施了還魂術的道滿的咒更強。”- C( R1 ~2 G: n# i9 i" w% j

“那，你剛才在做什么？ ”

“就是櫻花的花瓣啊，博雅。”

“花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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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教給我櫻花花瓣這回事啊。”+ t6 Y# i5 F) s# G4 ?6 u* E" H

“我不明白你說什么。” 　　“經你一說我才醒悟的。關鍵時刻，直接出示櫻花花瓣原來的樣子就行……”

“道滿也說過吧？不僅是還魂之法，所有的咒，其實都是人心的願望……”) G# x% Y) B" u; a# |4 Q8 K

“在某種意義上，咒可能比這世上的任何事物都強。因為咒擁有比我、比你更強——甚至於有能夠推動泰山府君的力量。”" I3 d; \  Z; a7 x

“我還是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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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理它。你對於咒，其實可能比我懂得更深也說不定呢，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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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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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博雅，葉二帶來了嗎？ ”9 i7 q) N. K+ X2 M. Y4 q,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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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在我懷裏。”/ j3 A8 a) V5 U- |+ ?- s7 t3 ^+ R7 Q

“伊通大人可能還會吹著笛子走來吧。他來到結界附近，可能會有所察覺而停下來。如果出現這種情況，你就吹葉二．好嗎？ ”! [5 v4 z. Y" i: J

葉二——據說是博雅得自鬼手中的笛子。+ F; k, J3 Z6 M( N# ?; X5 I8 B: F

“明白了。我照你說的做。”

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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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火之下，晴明和博雅在藤子身後等待著。$ `3 ?1 @$ {6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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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有一點點風，門扇不時發出很小的聲音。1 L# k1 }, v% i! ~: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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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嗎？ ”

藤子小聲問道，她仍舊端坐。4 d- R5 B: F' |) h&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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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聲音之所以顯得沙啞，是因為太緊張而使嘴巴和喉嚨幹澀。

“只要您把持得住，其餘的事情由我和博雅設法辦妥。”) o  {9 w8 u$ I+ X6 Y; I: G

晴明說話柔聲細氣，與平時不同。5 s* p) p8 a8 d0 n3 P/ p# L$ _0 D

又沉默下來。三人靜聽風聲。; w  i2 P1 U, h

此時——“來啦，晴明……”

博雅低聲耳語道。

不久，不知從何處傳來了笛聲。開始聲音很小……但越來越大，越來越近。

“開始吧——”

晴明點點頭，藤子站了起來。

倣佛等待握手似的，晴明和藤子一起來到板窗旁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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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緊隨其後。4 C7 P6 l* ^/ b"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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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在板窗旁等待，聽著笛聲逐漸大起來。" e) G/ J$ U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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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已握笛在手，調整好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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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近了。$ I, a8 w- C*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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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稍微啟開板窗。

從縫隙窺探，看得見屋外灑滿月光的景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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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道矮墻，墻外有一個人影。+ S. p6 v( x/ O% N- e3 |+ O

是個男子。9 U4 Q9 c. A% u5 k2 H+ `5 F8 E% O

身穿生前的公卿禮服，戴著烏帽子（舊禮帽．現神官戴。）。

那男子吹著笛子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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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圍墻前，男子突然停下腳步。

“博雅！ ”

晴明一開口，博雅便將葉二貼在唇上，平靜地吹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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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博雅將唇貼在葉二上．一種無法言喻的聲音便悠悠地擴散到夜間的空氣中。

那聲音不但攝魂奪魄，甚至連身體倣佛也變得澄澈透明了。; Z* X' q% y0 ^* |8 b* `' P+ D

那男子和博雅都專注地吹奏笛子。博雅和著他，他和著博雅。8 m2 f, D' c% v7 O& A/ o  N

不久——說不上是哪一方在前，和悅的笛聲像溶入了春天的空氣裏一樣消失了。. n4 ]7 b+ f( y2 W

“藤子呀，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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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聲從外面傳來。% ?; `4 C) q/ {"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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倣佛蜘蛛絲從門口的縫隙潛入一樣，是低低的、若有若無的聲音。9 X* J/ }# u( ^5 D3 L' y

“請打開門吧……” 　　見晴明的眼神示意，藤子便用顫抖的手開了門。

門打開的瞬間，混雜著春野氣息的濃烈的泥土味撲面而來。. V0 L: b0 B1 H. {6 l. f: K

“終於肯開了啊……”伊通說道。2 b/ @$ L' e$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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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呼氣帶著腐臭，讓人想別過臉去。

他臉色蒼白。

身上的禮服到處冒煙。4 n$ K+ ~) E, Q( R! a' F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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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如水，灑在伊通身上，泛著青光。

伊通對站在藤子身邊的晴明和博雅倣佛視而不見。7 v$ I  f6 s, v5 {* @

“既然你心裏那么痛苦，我就回來待在你身邊吧。”; U8 N! \0 b! [" `$ r3 F. D8 z0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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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通的聲音溫柔體貼。. _1 p0 \# n* d+ M! `# `-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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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子熱淚盈眶。* F" V5 z4 ~* C& f# g

“那是不可能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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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子的聲音細若遊絲。1 D: i: Y% z9 B8 Y

“已經足夠了。已經可以了。對不起，還把你叫來了。# v  r! \# ?1 v; d$ O

你可以放心了。“# |* U6 _% m% L# f) y% c

她哭著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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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再需要我了嗎？ ”8 f# [2 h% E# g1 k

伊通聲音備極哀傷。, i) P& }* e4 Y0 G! `

不！不！藤子搖晃著頭，倣佛說著一個“不”字。然後，她又像說一個“是”$ Y; _# r' k% Q) U/ ?, |

字似的點點頭，說道：“你可以回去了……”& n% l0 U# E* [0 K* N6 c3 K& f; a

伊通望著藤子，幾乎要哭出來。他又求救似的望望晴明。望望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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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目光落在博雅手上的笛子上，說：“剛才是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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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的聲音哽咽在喉間，他只是點點頭。1 Z8 f/ y8 }5 L& |/ h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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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吹得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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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伊通的臉慢慢潰壞。4 {7 y/ R8 [# n7 L

肌膚的顏色在變化、溶解，眼球凸出，露出白色的頰骨和牙齒。

啊啊——伊通想要喊叫般地張大嘴巴，卻沒有聲音發出。( _( k) |9 h/ I. Z6 Y6 c

他就這樣潰敗下去了。6 e. }" B: I- X- Z+ i

呈現在月光下的，只是一具人的腐屍，且是在土裏已埋了半年的樣子。0 i5 U$ |/ ^3 }% d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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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成骸骨的手上，緊握著一支笛子。

解除了咒的櫻花花瓣，飄落在骸骨上面。/ @  r; m4 {+ Q; K  C

女人默默地啜泣，過了一會兒，變成了壓抑著聲音的慟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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