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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6 10:36 PM | 只看該作者

[轉貼] ［長篇］陰陽師

故事

陰陽師　第一卷　夢枕貘 # n: O( |* L( D: d

--------------------------------------------------------------------------------
- j* {9 N9 U! B  ~0 F& Q/ k
3 F1 u. \% @( w5 ]; F
陰陽師第一卷 ! S4 b% h8 G0 e
8 D9 _3 @8 A' U

陰陽師——有鬼盜走玄象琵琶 1 j  p: e, P$ J) q9 [2 N$ n

一
+ [/ o: F" S4 W% I4 R
說個奇妙男子的故事。

若要打比方，故事中的男子，就像朵隨風飄蕩，懸浮在夜闌虛空的雲。

我們看不出飄浮在黑暗中的雲朵，瞬息間形狀會有什么變化，但持續注視，卻會發現雲朵已經在不知不覺中變形。明明是同一朵雲，形狀卻無法分辨。
- b, V  x' v0 z" n% F  i
這正是那樣一個男子的故事。男子名為安倍晴明，是陰陽師。3 h' C% c. e* Q- I7 b  Y* o
/ L, X1 k" m; r& x! U9 F- z. g
據說他生於延喜二十一（公元九二二）年，正是醍醐天皇的時代，不過，他的生卒年和此故事沒有任何直接關係。或許不去判明生卒年為何時，反倒能增添故事的妙趣。9 P9 E9 ^7 y# m; Q4 X1 `+ f

總之，暫且不要在意這問題。% z# _; S  ], O5 K

我打算順其自然，讓故事隨心所欲的發展。要敘述安倍晴明的故事，這種寫法應是最恰當的。& ^! R; |( v( d/ |- s6 z

平安時代——是個暗昧（注：原文為此。）尚存的時代，當時有不少人對妖魔鬼怪的存在仍深信不疑。這時代，妖魔鬼怪不住在水遠山遙的森林或深山窮谷中，無論是人、鬼、或陰魂，都同時存在於京城暗處，有時甚至會屏氣斂息地與人同居一個屋檐下。

陰陽師……簡單說來，大概可以說是佔卜師吧。雖然也可說是幻術師或靈媒，但兩者都不夠確切。" ~$ `4 l" N# b. u/ E% A" k

陰陽師懂得觀星宿，通曉人相學。不但會看方位，也會佔卜，更會畫符念咒致人於死地，還會施行幻術。對於人們看不見的力量——例如命運、靈魂、鬼怪之事，都深知原委，並具有支配這些神工鬼力的技術。
9 {4 q, d" ~  Y- ~( I
這是服事朝廷的官職之一，朝廷內甚至設有陰陽寮（在律令制中，隸屬於中務省的機關）。0 N: G! W9 M( ^* a* Q3 A  A7 n
( Y' Z; \0 D. |% K  k
晴明本身自朝廷授受了“從四品下”的官位。
0 A2 f9 i) k5 a
從一品是內政大臣。6 y* p' P+ u  q; ]3 ]9 U4 m2 p

從二品是左右內大臣。

從三品是大納言、中納言。3 _* c) G# }) _" \  S7 U% l
2 j) ?, A9 D6 Q- V9 ~5 Q
依晴明的身份地位，在朝廷中應該有很大的發言權。0 b: g. g* \# k# R+ i6 q1 D
: @5 i1 O, k* ^6 I
有關安倍晴明的事跡，《今昔物語》中記載了幾個很有趣的小故事。" `5 v: p* h2 h' \% f4 K

據說，安倍晴明自幼時便追隨一倍名叫賀茂忠行的陰陽師習道。5 t2 a+ _# w  H  a/ O

而且，從那時起，晴明就顯示出其陰陽師的特殊才能了。

似乎是一種天才。
: E$ t5 o8 |: _) D* o! \+ @
《今昔物語》中記載，晴明還是少年時，某夜，跟隨師傅前往下京。

下京在今日的京都南部。

一行人乘車自皇宮出了朱雀門，再穿過朱雀大路，直到京城南方盡頭的羅城門附近。

從皇宮中心到羅城門，約有八裏多的路程。
4 w8 a$ `$ h$ w8 @: N* _8 Y
一行人乘車出發。

《今昔物語》中沒說明是什么車，或許是牛車吧。, \, ~- S" {3 o4 o7 n  s; a. s) d

也沒說明為何非得在夜晚去下京，可能是忠行想和老相好幽會。在這個故事中，這種設定比較相稱。

晴明也在隨從行列中。3 ^' l0 s' T% g9 {5 d0 O& B( x9 p

忠行獨自坐在車內，隨從徒步。9 q" H/ b- _8 a9 L$ u, `

包括晴明在內，隨從應該只有二、三人。一人牽牛引路，一人提燈照明……另一人應是年少的晴明。書中雖未明記他當時的年齡，不過，可以想象那時的晴明大概不過十來歲。. U# j9 d! a% Y% R5 }  E4 b

其它隨從可能身著整潔體面的布服，而晴明身上大概是略微陳舊的窄袖褲裙便服，還打赤腳。晴明所穿的，應是他人的舊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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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身上穿的是舊衣，不過，若是他那眉清目秀的五官，凜然鮮明地煥發與生俱來的才氣，的確是煞有介事，架勢十足。然而，事實上應該不是如此。晴明的容貌顯然很端正，但外觀必定跟一般同齡孩童無異，乍看之下，只是個隨處可見的凡童。1 E+ z5 S- J/ C6 E
" Z1 Y, T% s6 ?
或許，晴明是個不時有些老成言行的奇異少年。

偶爾，師傅忠行會在少年晴明的雙眸中，發現他眼底蘊含著與眾不同的才氣。不過應該僅只於此，並未大驚小怪。' [' m0 H  m* G+ B
! w, l" _. X% N
忠行是經歷了這天夜晚的事件後，才首次覺察晴明內蘊的天資。3 C& ]" y$ W, L: q( F- A

言歸正傳。
; o( ]2 ]1 q* f6 g# C; `3 M
牛車悠閒的前進，來到京城盡頭附近。

忠行正在車內呼呼大睡。

走在牛車一旁的晴明，不經意地望向前方，發現前方有詭狀異形的東西。8 n# D$ C! _, H# X; y4 A4 m) U
" @: ~5 ?+ x. O$ y1 u
迎面朝牛車方向走來的那一夥人，不正是青面獠牙的惡鬼群輩嗎？
8 v% a# E) C: b
晴明轉頭望了一下其它隨從，似乎沒人看得見那批惡鬼。
5 v4 @' n4 E, S/ i( T( @
他趕忙打開牛車車窗，喊：“忠行師傅……”6 {8 l- Q. J' o% Z5 O$ L
; t1 d8 Y' R3 p4 @: |; ]
叫醒忠行後，晴明告知自己方才看見的光景。

醒來的忠行從窗口探頭望向前方，果然看見一批惡鬼迎面而來。6 j+ M5 f5 B) ^8 ?+ B- u9 q
; i% x, ?6 v9 S: O1 e
“停車！”忠行吩咐隨從，“大家快躲到牛車背後，屏住氣息不要亂動，絕對不能發出任何一點聲響。”) t/ Y4 Z# O  w9 D  l7 H; o' i

說完，忠行施行法術，讓惡鬼看不到牛車與一行人，與惡鬼擦身而過。這夜以後，忠行便時時刻刻讓晴明跟隨在自己身邊。

書上說，忠行將自己所知的陰陽道，悉數傳授給晴明。
4 q0 S1 W& E8 v0 t3 A, w
《今昔物語》中描述：有如騰出瓶中水。

意思是說，本來將在賀茂忠行這只瓶子中的水——也就是陰陽家之學，原封不動地全部倒入安倍晴明這只瓶子中。- g2 ~$ z& U+ f; U
. D$ U8 ?( c+ f( u
忠行過世後，晴明宅邸修築在土禦門小路以北、西油院大路以東。1 Q; L+ k4 G* N7 I. S' _8 E# ?

自皇宮中心的紫宸殿看來，宅邸位居東北方——換句話說，正是艮位。
" h0 X7 R( @2 t) q
艮，鬼門也。& }, E: W. m2 Z) b9 N& a

平安京東北方有比睿（原文這個睿字右邊還有個又字偏旁，我打不出來）山延歷寺，皇宮東北方有陰陽師安倍晴明宅邸，這種雙重構造，當然並非偶然形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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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良親王由於涉嫌藤原種繼暗殺事件，遭受廢太子科刑，平安京的外型與構造，正是為了制止早良親王的冤魂向桓武天皇報復而設計。& s& l' m+ n%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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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桓武天皇舍棄只住了十年的長岡京，重建了平安京。# C. m2 e& E7 y; _, B2 p
; C: J3 ]0 C0 p1 o+ n" m
然而，這些都是晴明出生前的往事了，與這回的故事沒有直接關係。

再度言歸正傳，回到《今昔物語》。& p( x, o/ D4 w* _

話說……某天，一位老法師前來造訪晴明那棟位於鬼門方位的宅邸，身邊跟著兩個十來歲童子。

“請問有何貴事？”晴明問。% ^3 O8 \$ }9 S- ]% e

“在下來自播磨國。”法師回道，“名為智德。”

老法師報出自己的名字後，說明來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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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下早就極想學習陰陽道。素聞此方面，您是出類拔萃的首席陰陽師。能不能請您教授在下一斑半點陰陽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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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德老法師向晴明略述如此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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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哈。聽了老法師的來意，晴明心裏有數。" o- D& M) c7 t8 m- q7 O% ]- f- \* ~

此法師必然熟諳此道，故欲考驗吾來也……

這法師一定擅於陰陽道法術，因而刻意來試探自己——晴明察覺了老法師的真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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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隨老法師的那兩名童子，大概是識神吧。

識神，亦是式神。發音是“ ”（shikishin），也可念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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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ikigami）。四國現存的陰陽道流派之一“ （izanagi）流”，則稱之為“式王子”。7 K' ~' H1 X5 }. N

是一種平素看不到的精靈。

談不上是上等精靈，算是雜靈。陰陽師能夠施法使這些雜靈化為識神，並操縱他們，只不過操縱的雜靈程度不一，或下等或上等，完全取決於陰陽師能力。

“原來如此。”晴明邊點頭，邊暗地讚賞，……這老法師的能力還不錯。

這位智德老法師帶的隨從識神，換做只對陰陽道一知半解的陰陽師，絕對無法操縱。+ T. X3 A) O+ g. R. w$ D3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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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意知道了，但是今天湊巧有事，騰不出空來……”/ T: f( b' y4 t$ P1 B

晴明要老法師今天暫且先回去，日後擇個吉日歡迎再度光臨。3 r$ N5 H* w4 V/ [  S  _1 r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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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說，雙手邊伸進衣袖悄悄結印，口中低聲念誦咒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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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將擇吉日再訪……”+ G" D5 g! D0 H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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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法師搓了一下手，再將手擱在額上，告辭離去。

然而晴明卻文風不動，挽著胳膊立在原地，仰望天空。$ l; g0 ~9 Z1 n# x!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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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猜想老法師已經走了二百公尺左右時，又見老法師自洞開的大門走進來，邊走邊探看可以藏身的門廊或臺階暗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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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法師再度站在晴明眼前。/ U5 k6 R4 n0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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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實說，明明應該一直跟在我身後的那兩名童子，突然不見蹤影。能不能請您還給我？”老法師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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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給你？”晴明裝糊涂答道。“我沒做什么呀，跟你一道回去的令公子最清楚了。我只是站在這兒而已，怎么可能藏匿兩名童子？”

老法師聽畢，向晴明俯首請罪：“對不起，實際上那並非童子，而是我操縱的識神。今天登門造訪貴府的目的，是想試探您的力量。我已知自己技不如人，請原諒我。”5 h8 |, x* m; K9 [) m2 T

老法師不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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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要試試我也可以，不過半瓶醋的技倆可騙不過我……”晴明突然轉變語調，得意地笑了一下。: K$ }9 l1 _9 [% B

嘴角浮現一抹雖不至於粗俗，卻也不怎么高雅的微笑後，低聲念誦起咒文。

剛念畢，只見兩名童子馬上自門外跑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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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兩名童子手上各自提著酒瓶和下酒菜。( X$ ^) }. L$ E. S7 Y

晴明頑皮地說：“我讓他們去附近買酒菜。你們讓我很愉快，這些酒和菜就帶回去吧……”

——若真如此寫來，故事也許比較有趣。不過，《今昔物語》中沒這么描述，只說兩名童子跑回來而已。) P; _5 ]8 `  _%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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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法師心悅誠服，興奮的臉都紅了。

“雖說自古以來操縱識神並非難事，但我未曾見過有人能藏匿別人操縱的識神，可見您的力量確實非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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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法師堅持要當晴明的入室弟子，並寫下名牌遞給晴明。

一般說來，術士絕不會親筆寫下自己的名字，交給同樣是術士的人。這等於將自己的性命交給對方。2 A% Q% e6 S7 w9 @$ M6 I#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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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昔物語》中與晴明有關的記述還有一段。( g; f) Y& ^5 ~# [. b-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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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某天，安倍晴明出門拜訪住在廣澤的寬朝僧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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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年輕的貴族子弟、僧侶，都趁機向晴明搭話。由於大家早就聽聞有關晴明的種種風聲，談話內容自然都集中在法術上。/ o2 P- F' K3 ^3 _* D!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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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直截了當的問他：“聽說您能操縱識神，那么您也能操縱識神殺人嗎？”* y) A5 W; j6 f# U

“一開口就問人家專業的奧義，你也太冒失了吧。”晴明可能還故意橫眉豎眼地瞪視提出問題的貴公子。+ P$ F* i2 c/ H# u$ Z9 }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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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公子眼裏害怕的神色，內心得意洋洋，再微笑說：“不，想殺人沒那么簡單。”

待公子安下心後，或許又加一句：“不過，倒是有很多方法。”* ]3 S4 P5 m& I) E2 Q* A6 t

另一位公子插嘴問：“那殺只小蟲應該很容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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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沒錯。”" l; k5 m3 D+ \  ~* u1 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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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回話時，庭前剛好有五、六只蛤蟆跳來跳去。6 Y/ H8 u* L5 E$ t# w  A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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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又問：“您能殺其中一只嗎？”0 m, J+ u! J5 u$ k8 c! L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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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能，我能殺它，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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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問題嗎？”. d4 r+ k8 A6 l; s8 i1 y&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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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確能殺那只蛤蟆，殺了之後，卻無法讓它復活。無益的殺生是造孽……”- d0 `- O- X5 [# d$ V

“拜托，請表演一次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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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很想看看。”: }- j9 }, ~$ m% Y

“我也想看！”

年輕公子與僧侶全聚集過來。9 A- t6 V* U.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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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且不論與晴明有關的謠傳是真是假，大家感興趣的不外乎晴明的法術。好奇心令他們雙眼炯炯發光，想實際瞧瞧法術到底有什么威力。對他們而言，如果晴明百般推托，不當場施法，其實也無所謂，反而可以留下“那男人有名無實”的話柄。

晴明瞪了大家一眼，嘀咕一句：“你們真是造孽。”然後伸出右手。* u6 w9 K- O; d' B!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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潔白手指夾住垂落屋檐下的新綠柳葉，漫不經心地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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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手拋出柳葉後，口中念念有詞。" L' I+ l; l,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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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葉飛往空中，輕飄飄飛舞而下，落在一只蛤蟆身上。剎那間，蛤蟆立即粉身碎骨，一命嗚呼，碎肉和內臟四處飛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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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昔物語》中描述：眾僧見狀，皆驚魂失色，戰栗不已。0 o8 Y# C. J0 t0 K0 P0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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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中無人來訪時，晴明似乎經常使喚識神。
* V2 y/ E) T- [/ S2 L9 z- ?) ?! g  D
明明家中不見人影，但板窗會自動閉合，即使無人動手，大門也會自動關上。

晴明四周似乎會發生各種不可思議的現象。+ v; v! a; z# w- x6 n

雜然翻閱其它有關晴明的資料，可以發現不少類似智德法師與蛤蟆等事的記載，看樣子，晴明好像很喜歡用法術嚇人。
8 e" e8 `" P1 R4 ^  |
嚇人似乎是他的樂趣。平日一本正經裝模作樣，其實也有孩子氣的一面。

以下只是我的想象。這名為安倍晴明的男人，雖在朝廷做官，卻不拘小節、馬馬虎虎，對民情物理了如指掌。
0 t2 k5 P9 m4 G7 ?! m3 D6 v
高個子，膚色白皙，眉清目秀，是相當俊俏的美男子。

當他衣冠楚楚、舉止風雅地在宮中悠然漫步，所有女人一定都七嘴八舌地盯著他。4 R1 E6 P4 A; H0 ^0 |. a' Y

想必也收過幾封來自貴族女子、寫滿柔情密意的情書。7 i! p' ^0 y; L) c+ p! j: J/ D
) z* i9 Q) z8 y* q
在朝廷處事圓滑、八面玲瓏，不過偶爾也會表現出狂妄粗魯的態度。

“喂！”——很可能一不留神就這樣稱呼天皇。, W; A% t: U* o) a6 J
0 j( x* o0 I) ^  K2 O, H# ]
嘴角時常挂著文質彬彬的微笑但有時也會露出卑劣笑容。& b% P5 g1 [( X- C& o

由於陰陽師是特殊的職業，他不但必須精通歪門邪道的暗事，又由於身在宮中，更須識禮知書。( p& H7 N6 [2 T5 }/ p6 }

中國古詩大略都能背誦，和歌才華更不用講了。至於樂器，琵琶或者笛應該也相當熟練。
% c( ]  N- k) ?. I# _
我想，平安時代是典雅的黑暗時代。" U8 [( y  [6 `

此刻，讓我開始來講述這位男子的故事。他宛如隨風飄蕩的雲朵，超然自逸地飛舞在雍容文雅且慘惻的黑暗世界中。

[ 本帖最後由冷色調於 2007-8-26 11:15 PM 編輯 ]

冷色調

中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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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7 12:03 AM | 只看該作者

作者後記3 U# P* Z& V$ Y9 j

- H5 k1 h5 m' t0 J; T, o
2 F/ T7 q+ }& x# S* l3 D
在此，謹呈上我所喜愛的安倍晴明和源博雅的最新故事集。

這是文藝春秋社刊行的第五本。3 Z* y( U/ h2 u$ y4 O/ O" ?
5 u1 q. C) K3 ?# q
把朝日新聞社的《生成姬》算在內，總共有六本了。; I/ ^9 a7 @9 j/ L1 P
6 Z, b) _' @8 k
如果把插圖本《晴明除瘤》（文藝春秋版）合在一起，那就是第七本《陰陽師》了。
: K. [2 z1 i% ?3 v5 _6 j& [
2001年，對《陰陽師》來說，算是關鍵的一個段落。

春天，NHK 分十次播出了《陰陽師》電視劇；秋天，電影《陰陽師》上映。( @! r" h, w8 M$ i. k/ _* Y
2 `! U' c2 ~  G
TV方面，SMAP的稻垣吾郎先生飾演了晴明，好一個坦蕩的晴明。
9 u: U4 `3 D/ D) ]. s5 L
拍電影時，我曾提出晴明非野村萬齋莫屬，而在TV方面，則一概由制作方做主了。拍電影時提出了要求，拍電視時再多加置喙，這就不對頭了。TV方面擺出的陣容很棒：晴明由稻垣吾郎飾演，源博雅由杉本哲太飾演，蜜蟲由本上真已飾演。TV版的劇本我也幾乎完全沒有參與。1 U! H" |. A  n

在這個意義上，在TV版方面，我雖然是原作者，但其實我和讀者們一樣同處於觀眾的立場。
  W: r) e. X& Q  V. Y1 x* o
電影方面，萬齋先生飾演的晴明實在很好。
4 a# \; T+ {) v" `* M9 ?+ o
伊藤英明飾演的博雅也是英姿勃發，道尊的飾演者真田廣之也很棒。; ^5 J' j1 X. C$ Y( \/ C' F
' b! [( k# w, }2 a% R
導演是瀧田洋二郎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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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就野村萬齋飾演的晴明而言，角色與演員完全吻合，是近來難得一見的吧。" I) Q9 D* @  o  D: p* @5 f* ?& [
. }- }4 x( i. w
作品與野村萬齋這位演員同在一個時代，只能說是天作之合。

野村萬齋先生只身往那裏一站，舞臺上已萬事具備。8 t2 k5 `& M) V/ Y  f6 I# o/ Q
  J, j# C0 n2 ~3 y, D0 I# G  g- ]5 ^
我總覺得，萬齋先生願意出演這部電影真是太值得慶幸了。我以為，即便只看萬齋先生起舞的最後一幕，已經不枉去看這部電影。

在此，我可能涉嫌為其他出版社做宣傳：我要推薦我正在朝日有聲雜志推出的《幻獸少年》係列。) j6 q' ~6 e; ^7 `2 F; V. _
. E: F) v: Z( y! q" ^" A. c2 G
我要說這么一句：我寫《陰陽師》歷時十六年有多，而這個《幻獸少年》係列也是寫了很長時間的故事。3 }* B( B4 R8 w1 J8 }) D

故事說的是，在一個美得無可言喻的少年身體內，潛伏著並非這個世上的野獸。! b0 Y5 ^* m8 q7 ^& R7 v- p+ J

這頭野獸伺機從少年的體內冒出，一再煩擾著少年。
$ L& D! b& H- c
這個係列故事也寫了二十年，與《陰陽師》一樣尚未大結局。

我想，夢枕貘這個寫手的所有本事，都發揮在《幻獸少年》這個故事中了。
! Q% S' Z" N  x1 C
即便只是在書店站著翻閱一番，也務必請讀一讀這個故事。
7 S4 y! j% ^% [; h
賞識《陰陽師》的讀者，必定會覺得《幻獸少年》有趣。

可以斷言，是一個漫長的故事。6 e1 l; z8 B& Q. M# e

我保證這是一個有趣的故事。" u) H# x1 B$ O) H2 i

就談這些，請大家盡情欣賞這一卷中的五篇故事吧。

" N8 _4 `# b: T9 ]4 S' J
夢枕貘於小田原2001年11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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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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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

發表於 2007-8-27 12:03 AM | 只看該作者

飛仙
! Z$ c! m6 Z' N& R4 X
8 D( A0 t, F  M

一

兩人在淺斟慢酌。

時已過午，陽光仍照射著庭院。7 q) ^3 d( c9 \/ I8 P( S

庭院一角，有一個沼澤似的水池子，好幾只蜻蜓在水面上飛翔。
, P" f9 m6 J6 _  T
蜻蜓翅膀的扇動幾乎難以察覺，它卻能懸停在風中。) o% }4 |0 X! n
8 K7 `- I' b1 T8 H$ p+ T! p$ h
或左或右地俯衝著，捕食小蟲。
, z8 w6 B0 I1 Q; G% R6 Y% P6 B
梅雨已經結束。
* S; g0 L( G5 T+ J
已是夏日的陽光紫色的菖蒲在水池邊開放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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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尖上停著幾只蜻蜓。# ^3 s/ u1 g& L" D" J' Q# u

如果太陽再偏一點，就會涼快許多了，但此刻依然炎熱。4 _' q3 @( H# y5 O

這裏是位於土禦門小路的安倍晴明宅邸——晴明坐在外廊內。與源博雅喝著酒。8 q' e/ G5 V. l! t" n

晴明一身涼爽的白色狩衣寬松地包裹著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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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額上沒有一絲汗水，倣佛對炎熱渾然不覺。; `7 M  m1 `5 Y) ~4 ?7 G

他的紅唇不時觸碰右手端來的素白陶杯。沾酒的唇邊。總像帶著一絲微笑。

“真是不可思議。”

博雅杯剛離口，便望著水池的方向說開了。7 E8 C* P( N. @- [5 x

“什么事情不可思議？”5 N' ?' M0 X6 _$ O5 B

晴明只是將視線往博雅身上一轉，說道。0 N( c9 {% ^- i) S+ d, a3 r! H: C%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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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蜻蜓呀，也看不見它的翅膀是怎么動的，卻能在風中那樣懸停、疾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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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如博雅所說，蜻蜓時而在風中懸停，緊接著突然轉彎。衝向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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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怎么能設計得這么好。自然之妙真是無與倫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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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感佩地點頭讚嘆。2 {' g5 a  G( T# Y$ |

二人之間放著盛有鹽烤香魚的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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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手忠輔送來了從鴨川河捕獲的香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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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晴明在黑川主事件中救了忠輔的孫女，所以每年到了時節，忠輔都以香魚相贈。

晴明把手伸向烤香魚，一邊對博雅說道：“是時候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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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時候？”) g% o% C7 k& N3 X" |; f3 K  e

“博雅呀，你今天到我這裏來，不是特地來讚美蜻蜓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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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對。”1 c8 v' P  P! P4 z

“是有事而來吧？”, h9 B- A9 B! J/ R, N" n

晴明說完，雪白的牙齒咬了一口手中的香魚。

烤香魚的香氣飄散到風中。5 E# M% Z: o!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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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是這么一回事……”博雅說。 “不外是坊間盛傳的宮中怪事吧？”

“怎么，你已經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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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天前的晚上，兼家大人也在清涼殿目睹了怪事。

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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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這事，晴明。近來宮中凈是發生莫名其妙的事呢。”

“還有酒，慢慢說吧。等談完也到傍晚了，多少會涼快些。”! ~& S- y. o0 U! \5 ]9 j"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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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 r( q; i1 ~4 t0 C/ K1 q. u7 L: B; A  f5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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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點點頭，開始講述那件怪事。5 ^1 b$ U( D- u2 Y0 g) B

二

最早聽見那個聲音的，是藤原成親。$ a4 x0 V2 f1 a

約十天前——值夜的晚上，如廁的成親在返回時，聽見有奇怪的聲音。3 a, i& g% C, A+ g; ^# T#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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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喲。這可怎么辦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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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樣一個聲音。/ l3 F0 i& e& q1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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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沉痛的、虛弱至極的聲音。. ^/ K% Q& j% V5 x3 O$ h. O/ D

在這樣的夜晚，究竟是哪裏來的什么人，在說什么“怎么辦”呢？

這是藤原成親從渡殿走向清涼殿時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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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他想：咦，這樣的深更半夜裏，會是誰呢？結果。那聲音又傳了過來——“實在是太難辦了……”

究竟是什么要怎么辦啊，是誰在這么為難呢？$ y4 m. @# i- K&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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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還有其他值夜的人，但不是他們之中任何一人的聲音。+ k; ]( n) |" j; }1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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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覺間，他就像被那聲音吸引過去似的，腳步朝那個方向邁去。( P1 I# {8 X" r1 I# g" L6 L-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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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紫宸殿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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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紫宸殿的外廊木地板上時，那聲音自上方傳來：“來者何人？”9 Q; H# u) d0 d/ y) @6 |3 R3 T* c0 c

聲音並非來自紫宸殿內，而是由外面、且是從上方傳來的。大概是從屋頂上傳來。2 f/ r) N; p/ G& r! A% r"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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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在這樣的時刻，爬到紫宸殿頂上，在那裏自言自語。1 \; h( I4 E' `2 M0 A-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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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高度並不是輕易能攀爬上去的。9 ^/ Q- G' O& M( g6 Z# H! z8 m

肯定不是人。

想到可能是鬼的那一瞬間，成親的身體不由得戰栗起來。0 e0 d3 X) F0 R" g& D

他返回值夜的人那裏，匆匆報告了這件事，眾人隨即決定：“好啊，我們就到紫宸殿看看。”' G: F0 u; p9 D/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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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雖然這次人多勢眾，但來到通向紫宸殿的渡殿時，眾人卻止步不前了。4 q8 L- N5 b! L( U6 @1 B8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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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眾人聽說可能是鬼，都害怕起來，腳下不敢挪動了。

眾人停在渡殿，成親從檐下舉目望向紫宸殿方向，只見屋頂最高處有個朦朧的影子。. \( a, M7 s3 |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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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它吧。”成親說。

“在哪裏？”。 “啊，真的有啊。”% d: U1 [, Y  T1 c/ {1 h. O

“會是誰呢，在那屋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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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此時，半邊明月閃出雲端，那個月光映襯下的影子似是一個人影。& h9 z* F* E' V" f, w* w8 Z  _8 }

似乎有人爬到屋頂最高的地方，蹲在那裏不動。. f6 D  U# u% z

“人怎么會爬到那種地方……”# w1 x# W! ~6 o4 m) g$ y, _

“所以才說那是鬼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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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眾說紛紜之時，有人“啊”地叫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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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那個黑影動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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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影沿著屋頂的斜面“嗖”地滑下來。當影子滑到屋檐處時，又隨著慣性“呼”地彈向空中。

“哇！”7 H* H( Y8 s3 S' P

見者無不驚呼。

照理那影子要“啪”地摔落在地面上了，然而那摔倒聲卻不曾響起。3 r0 L* E( _9 {  \3 P- p,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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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影子就此消失無蹤。2 w; b% t1 @+ Z8 x. L6 W,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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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天晚上起，在宮中聽見怪聲的人越來越多。! h7 {) r( M& G/ P. k9 {8 |

“遍尋不獲啊……”- U7 v" E! s) e+ K% w*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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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地方都找過了嗎？”6 J+ B$ Z9 s" m: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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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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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在沒有辦法。”

據說聽到的是這樣的聲音。2 s3 ^' |3 e% l8 ^  H  r(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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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傳，有一天晚上，有人在月光之下，看到一個紅色的東西在宮殿上空悠然飛舞。9 w3 }7 y9 J* P" ?; L!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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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然遭遇此事的平直繼讓人預備了弓箭，彎弓射出一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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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箭正中那紅色的東西，它搖搖晃晃地掉了下來。

“咦！”

眾人趕過去一看，竟是侍女穿的櫻襲紅衣。

又有一天晚上，在大內的北面，巡夜的人發現了一個跳著走的人影。這人影“噗、噗”地跳起足有七尺高。( B6 n2 R/ Z9 ^9 X5 l7 G2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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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誰？！”

當值夜人喝問時，那人影並不回答，而是跳到附近的松樹上，攀著枝幹，消失在樹上。9 @3 S+ m7 b1 ~3 o) 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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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讓它逃啦！”

值夜人喚醒眾人，圍住那棵松樹。: ~. i/ ?) S6 a

附近無樹無屋，地上又有近十人圍住，樹上的人下樹逃走應無可能。0 U- h. `( }. N$ K.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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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弓箭在手，但正巧月亮隱沒在濃雲裏，樹上一片漆黑，甚至無法分辨出樹枝、樹葉與人影。

就在此時，有石頭從上面丟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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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塊、兩塊、三塊……9 L. _  P7 Q/ r* ?8 W& Z)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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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何故，松樹上的人把帶在身上的石頭扔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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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來這一手！”1 V+ u$ t) p' a: A&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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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彎弓搭箭，估摸著往樹上射去，盡管有箭插在樹枝上的聲音，但沒有命中目標的感覺。: N- M" F" ~% E5 R) f$ f# l# n

“不要著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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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這樣一直包圍到早上，等天亮了，樹上是什么東西，也就真相大白了吧。

於是眾人通宵等待，到天大亮了一看，樹上竟然什么東西都沒有。( f4 N' ~; r7 ^# R+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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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爬到樹上去看，只見到昨夜射出的三支箭插在樹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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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是被十來個人團團圍住的，根本沒有逃跑的機會。) h; p3 l/ b5 a. I* N. i

究竟它是怎么逃走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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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大家得出結論：那不是人，應該是鬼吧。按理來說，人是不可能蹦起七尺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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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兼家遇到的則是這么回事——有入夜訪兼家，來者是藤原友則。

友則來告：女兒的病情越發沉重了。  K! D( v/ x; z3 |( ~6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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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前，兼家和友則在宮中碰過頭。/ V6 l! A- t+ T# f( G( q8 |4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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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談到了友則女兒的事。友則的女兒名叫賴子，今年十七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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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不久，賴子就患了疝氣。”3 ^) R3 }" d* U  V# a+ o/ }

據說情況不妙。. }" J( s& ~# \, ~3 }9 L) g

“不吃東西，一按肚子周圍就很痛苦的樣子。”3 Z. ^. J" ~0 Q- D1 a5 T- }.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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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因為疝氣的蟲子進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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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是那么想，便從典藥寮取了藥讓她服下，但完全不見效。”% W1 e# u; H2 _4 f

“噢，我倒是有好藥。”9 P  E4 U6 c1 B! g: ]1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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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兼家把隨身帶著的藥給了友則。' b5 {- ~) F0 V% i- {6 y" M&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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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後的晚上，友則來到了兼家的家裏。

“怎么樣？賴子姑娘的情況有好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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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她的病情還是完全沒有……”

“讓她服藥了嗎？”

“讓她服了，但不見好轉。”% Q4 ]( A/ Y6 q( o4 L1 `5 s

“沒有好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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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疝氣蟲子倒是治住了，但這回又得了別的病。”$ r2 m* M9 E. w5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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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的什么病？”( {% b& w% X2 N0 v' j% W

“是狂躁之症。”1 r5 ^1 }5 v+ M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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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躁之症？！”/ j0 W  `( k0 F$ K  F. s( K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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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用了您的藥之後，她好像被什么不好的東西附了體，變得喜歡往高的地方爬。”' A6 B4 G4 |% r" B6 _4 I

“哦？”3 m7 j# `) G8 }"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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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光喜歡爬高也不要緊，但賴子卻還要從高處往下跳。”+ l$ w' O, n  _7 ~+ h7 H% ~

“跳？”/ k1 S; M6 A: n.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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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她從庭院的石頭、外廊往下跳時還行，可後來就要從樹上往下跳了…( y9 c- x5 [( @8 H# E, [2 G-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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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7 {* F: U  F# m, ~: N5 C

“啊！”+ ?+ j6 I1 v+ I, F. A

“我們制止她她還不幹。今天嘛，趁我們不注意她就爬上了屋頂，從屋頂上跳了下來。”& I5 _, l9 a$ y5 y! X

“竟然會……”# _7 _& I, P% B  p1 @: d

“落下來時摔著頭，昏過去了。”

友則不知所措地搓著兩只手說：“得到這個報告，我急忙趕過去。說實話，現在賴子還躺著不能動。”2 n2 J% m" ?: V3 O2 ^' R9 z! Q

他不滿的目光望著兼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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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意思是：那是我給的藥造成的？”

“我沒有那么說。”0 e4 @9 Z8 f) }+ A" G3 [% t4 \

“不過，疝氣的蟲子是治住了……我的藥，和賴子姑娘的狂躁之症可是兩回事啊……”  V0 D0 \" ^/ z$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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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來那是服了您的藥之後的事，二來想請您想個法子——我就是為此而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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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無能為力了。這樣吧，去找藥師或陰陽師談談吧。”  n$ W2 s' X5 L! L3 K  e

二人談到這裏，友則只好回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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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家打算去睡，正從外廊木地板往寢室走時，不想遭遇了怪事。/ q) N. f* z. p; S# g) k. X

據說他正走著，眼前突然出現一個黑影，懸吊在屋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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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成人大小的東西竟然倒挂在屋檐的內側。2 i* F1 J7 e7 C" Q& W' ^, {, D9 K

“咦……”

兼家一喊出聲，那個影子便在屋檐內側走動起來。, j; P5 d$ r: `9 w-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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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倒立著，輕盈地走到屋檐前，仍然照舊向空中邁出步子，倣佛摔向夜晚的天空似的，消失無蹤了。" ]! l2 J. I: P; V# l) h

到這個地步，兼家這才意識到，自己恐怕是遇上目前宮中議論紛紛的怪物了。

“天啊！”& B7 U$ v& p4 K. \" |,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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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大叫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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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啦？怎么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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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人匆匆趕過來。  l' ?/ `; s( d$ c) q

“遇上怪事啦，有妖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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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家跌坐在木板地上，手指向屋檐外的天空。0 b: f0 }% p  X" i" W

趕來的眾人走出庭院，仰望天空，又望望屋頂上面，卻什么都沒有看見。6 l" o- a2 x! Y& Q+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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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L: N+ ?# s% W$ E- h) F+ R$ x

“哎，博雅，你說是為妖怪的事而來，究竟要我辦什么事呢？”晴明問。/ K; C' W; s/ A" R4 C& ]& n8 {; K& Y! G8 v

“難道是兼家大人要我過去嗎？”4 b: u! h) z- r7 r; z$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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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有事求你的不是兼家大人。”

博雅剛想接著開口，被晴明攔住了話頭：“是藤原友則大人吧。”

“正是友則大人。晴明，你怎么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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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你說的時候，我已猜出個大概。再說關於友則大人的女兒，我還要做點事情。”5 x- \# V% X: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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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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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事稍後再說吧。先聽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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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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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點點頭，看著晴明：“其實，晴明啊，藤原友則大人是為賴子姑娘的事。

請你無論如何也要過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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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你剛才所說的事，還有其他事吧？”# u+ [2 \0 O, q% J

“對。也都是跟那妖怪有關係的……”9 D. F4 z, J/ l  ]6 s( w0 i

“哦。”3 k& h& N8 K7 L. Q0 _8 u

“據說，他也聽見動靜了。”5 k  G2 |( f' Z% \5 O8 S* g' b7 F

“說話聲？”  [, H/ a" N+ l7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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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4 A8 b* e+ |0 U$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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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博雅又開始敘述起來。, ]; \0 R, P% I

四4 F! [" ^7 k  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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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藤原友則守在屏風後，不眠不休地看視著賴子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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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子睡眠中的呼吸聲傳到坐在屏風後的友則耳朵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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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剛才，賴子還一直鬧個不休。& ]+ b. C# i. D7 D'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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疲乏終於讓她墜入深度睡眠之中。6 y0 [& b/ L; C) b6 p+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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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天，賴子的病情出現了變化。

她不但愛從高處躍下，還不住地訴說身體好癢。- h: h- S" b* e) N  M%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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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蟲子啊。”5 C1 \  C5 x+ {' Q1 _9 ^2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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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子第一次提及蟲子，是三天前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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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蟲子爬過我的身體！”# ^8 z9 k: F* W& @) t' B4 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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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邊說邊抓撓著身體。* x2 @( s$ d* B4 w2 ~# s

“好癢。”

她用指甲猛抓自己的皮膚。' v: Y4 w# F  z: k# O2 L9 J! C

怎么撓都止不了癢，指甲劃得沙沙響，都要摳進肉裏去了。$ N) b* ]) k' ?5 N

“好癢好癢。”1 R# n, w# o' Y  ~- t+ y* i: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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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是抓某個特定的地方，而是全身——她撓遍了整個身體，而且是像摳皮挖肉似的撓。

手臂、胸脯、腿、腳、面頰、頭部——所有的地方都要撓。  [9 T/ ^6 B& V* J4 x8 u  W) ^

“蟲子好癢！”

賴子瘋狂地抓撓。/ I' \9 C: |  x  V

皮膚上遍布搔出的血道子，抓脫了皮，在脫皮處再撓，結果便是皮開血出。

“好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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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叫疼，緊接著又去撓同一個地方，邊撓邊喊：“好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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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子整個身體紅腫起來，好幾處還化膿了。但是，即便化膿了，也不能停手不撓。$ X6 a* Z# y7 {& K: r7 b$ l1 Y

終於抓撓得皮破血流，全身污跡斑斑。6 H+ T+ Q  v2 I/ J7 S: Q7 a7 H/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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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還要伺機從高處往下跳。

從高處往下跳和搔癢——跟這兩件無關之事，賴子提都不提。7 H4 B& L, w0 E9 H.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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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折騰了一整天之後，疲憊不堪的賴子終於沉沉睡去。% d4 v! {) }& ?2 s

在她醒著的時候，家裏人一直懸著心，只有在她入睡之後，家裏人才得以稍事休息。0 p1 v' x5 h(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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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因為不知何時她會突然醒來，要去爬高搔癢什么的，所以即便在她睡著的時候，也得有人陪在身邊。" X# G/ u5 O& h6 ^" Y3 m! o, X5 d

那天晚上，友則一直陪著賴子。

深夜，正當友則開始打瞌睡時，賴子突然喊一聲“好癢”，一骨碌爬了起來。' G( G% D( g1 D, {'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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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驚醒，連忙繞過屏風，按住賴子的身體。

他不想再眼看著賴子虐待自己的身體。

“幹什么？放開我！” 賴子暴怒起來。; I4 J, Y3 Y, b+ Q% Z# L9 C

她力氣大得難以置信，實在按壓不住。7 Q( v+ E% o' ?

“賴子，你要挺住呀。賴子……”

就在友則跟自己拼命掙扎的女兒糾纏不休的時候，不知何處傳來了一個聲音。

“友則大人……”# [1 `. `( V* S!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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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喚道。8 ]. ~" e; R& g% F0 R

“友則大人……”: y3 O; i( B" \, I

友則好不容易控制住賴子的身體，把頭轉過去。9 S9 ?# n4 D3 ?)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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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看不見發出聲音的任何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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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子姑娘的病，靠藥師治不好。”

那聲音又說。& H8 R, g/ |+ C* h  t) F

“那、那誰能治好？”: O4 X+ W0 V) l) x$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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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情不自禁地問那個聲音。( i" F% d) h0 s6 I& }+ t2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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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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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停頓了一下，好像思考了片刻，說道：“這應該是陰陽師的工作吧。”2 E* \. Q5 A; G+ f, z2 V

“陰陽師？”! X1 r3 y5 p2 M1 k1 z

“安倍晴明大人能治好吧。”

“晴明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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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晴明大人之外，無人能治好賴子的病。請晴明大人過府來看病，不就行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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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就此消失了。/ N! ]3 r- h9 }- F*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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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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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友則一再呼喚，但始終沒有回音。5 `, {, m4 E1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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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癢好癢。”

原先邊嚷邊扭動著身體的賴子，用白開水服下晴明帶來的藥之後，隨即安安靜靜地入睡了。

在沉睡的賴子周圍，坐著晴明、博雅以及友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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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惟一一盞燈火的映照下，友則眉間的皺紋越發顯得深刻。+ u9 V9 g0 ^5 ?7 G3 s. V

晴明跟前預備了硯臺和毛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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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要給她脫衣服了，可以嗎？”晴明說。( w# V, G5 K& \" V-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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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脫掉嗎？……”

友則的聲音顯得幹澀。% t3 ~- {; x3 r" t1 _4 z

“是的。就像剛才我所說的那樣。”3 N& d) M! n: S, I3 D+ R

友則看看晴明，然後，又看看博雅。

博雅默不作聲。9 b" `) k& l1 t5 `; H4 `$ r3 Q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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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額頭上滲出無數小汗珠。5 p& f, i1 \/ M7 l' X% `6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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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沒有催促友則回答，也沒有再提問題，他雙唇緊閉，靜候友則發話。' u# G5 h2 m% M5 F" r1 ?# A-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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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點一點頭，說道：“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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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其說是下了決心，倒不如說是無法忍耐壓抑的沉默似的。3 _+ K: _4 b4 L# ?; `;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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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事情就全仰仗你了……”+ V. l0 ~1 L( j* M" H8 N- d$ S7 g&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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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的聲音微微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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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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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垂下視線，略低一低頭致意，然後又睜開眼睛。# W1 \4 Z0 C2 j* ^2 H0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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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在這種時刻，晴明緊閉的雙唇依然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淡靜的笑容。

晴明把手伸向賴子的衣服，迅捷地將其衣衫脫下。% M/ F2 W- n, g/ M&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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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強抑著聲音、由喉間發出驚呼的是友則。9 E  o) Z( Q3 `0 E( C# 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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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子身上沒有一處皮膚完好的地方。到處都有抓撓的傷痕，甚至有皮開肉綻的地方。6 p6 z: V  `( x" M, _* T5 B9 l1 y7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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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想像，若令她的身體翻過來，恐怕從後背到臀部也都是這個樣子$ f1 y+ N. G! V7 c1 c

“開始吧。”* `0 h" {' Z2 K7 X'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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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低聲道，隨即取筆在手，飽蘸墨汁。/ d' m& K/ d3 h2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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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先用毛筆在賴子左腳的小趾上寫字。

與此同時，晴明嘴裏喃喃地念起了咒。6 E3 w8 D: y$ I-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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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好小腳趾，接著一個腳趾一個腳趾寫下去。然後是腳板、腳弓、腳後跟、趾甲、腳踝……% |7 z9 ^8 ~# U: J0 C- y; p6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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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斷地書寫著細小的咒文。( g( }/ }1 |+ V: X7 E. ^. M: C& o

寫完左腳腕，接著寫右腳腕……* [& [&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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腹部、乳房、右手、頸部、臉面——連耳朵、嘴唇、眼瞼等處都寫上了字。把賴子的身體翻轉過來，後背和臀部也都寫了字。

再將賴子的身體翻回仰躺的姿勢時，她的皮膚上幾乎毫無遺漏地寫滿了咒語文字。# Y9 Z% b' I: `6 I

只有左手沒有寫上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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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的是什么？……”; _# e. _- P3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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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顫聲問晴明。

“是孔雀明王之咒。”- ]: G+ n' I;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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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的聲音一如往常。# ?" H& A* P1 _3 q$ J

“那不是密教的真言嗎？”* b5 e0 [8 O# t

“只要有效，什么都不妨用。沒有規定說陰陽師使用密教真言不好。”; e, F: E2 U! R: e: J)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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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雀明王原是天竺之神。

啄食毒蛇和毒蟲的孔雀變成了佛教的守護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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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吧。”+ P, A, e5 C-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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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右掌按在賴子腹部，然後左手握拳，食指和中指並攏伸出。

將這兩根指頭抵著自己的下唇，開始輕聲念動孔雀明王咒。

於是，倣佛對睛明的咒語作出回應，賴子的肌膚表面沙沙作響著蠕動起來。

“咕嘟、咕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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腹部和胸部的肌膚到處一鼓一突起來。

“噗噗——”% q+ `( B/ z0 b$ k,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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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部和右手、雙腿的表面也都鼓突起來。

看上去簡直就像大大小小的蟲子在肌膚下面蠢動著。. O5 `5 Q  m/ d#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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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r% W1 S( I5 B$ M9 x( J+ N,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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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發出低吟似的聲音。, X7 [+ Z1 f+ @( n

蠢動逐漸移聚到賴子沒有寫任何東西的左臂上。$ R. i, A  x# h4 r- {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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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臂眼看著變得粗大起來。所有在賴子體內爬動的東西都集中到左臂。左臂變得比大腿還粗。有蟲子似的東西在粗大的左臂裏頭蠢動不已。7 R/ l- I, O)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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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

晴明低聲說著，用紙捻將賴子左臂連肩處綁扎好。

然後又取筆在手，在蠢動得厲害的左手小臂上寫下“集”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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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再次以左手食指和中指並攏抵住下唇，右手握住賴子的左手。/ r1 `% t2 a: y: `; y9 O,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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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再次念動孔雀明王之咒。4 ?* p1 n% R' w9 Y$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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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那些鼓突著的東西開始集中到小臂，小臂一帶變成黑色。) n, s; S5 Z& v! x- }8 Y(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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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蠢動的東西都以晴明所寫的“集”字為中心集合完畢。這個位置倣佛變成了紫黑色的大水泡，大小足有一個大甜瓜那么大。

“啊！”

友則驚呼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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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停止念咒，說道：“應該是這裏了。”

他從懷中取出短刀，除下刀鞘，在寫著“集”字的皮膚上“嚓”地切開。. F6 p1 N/ K0 M0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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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裂開的切口處，呈現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東西。3 H! x4 J# B7 x9 e.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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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計其數的蟲子。7 P1 }* r! G! h/ |0 v5 j0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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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黑色蜈蚣似的蟲子，也有長著蝴蝶翅膀似的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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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似蛾而非蛾的蟲子。" i+ e5 |+ n- N% [5 x

有甲蟲似的蟲子。

有頭部像蛇、身子像麻雀似的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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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蒼蠅似的蟲子。2 _$ \; `9 {4 j" n; l* }(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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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蜻蜒似的蟲子。

有蟬似的蟲子。. T* }0 X1 S" R. {.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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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數奇形怪狀的蟲子從切口處蠢動著爬出來了。1 K7 p( c, w7 z1 O

蟲子爬出來後，隨即騰空飛起來，從開著的板窗飛到外面，消失無蹤。0 V& X. l* b; Y% ]9 a- j, B.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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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賴子的小臂回復到原先的大小。1 {) l. o9 l! \3 f$ @* \: C  e

小臂上仍留著晴明切開的傷口，滲出一點血水，但傷口比原先小得多。' Z7 \- g, w* `+ h*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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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給賴子遮上剛才脫下的衣服，淡淡地道：“這樣就行了。”% c& e' m: D% \+ 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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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解決了嗎？”友則問道。2 N: \0 d  R4 u/ t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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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決了。”( U+ P7 H3 h! _) I) ]  n

晴明微笑道。

“最好還是不要把剛才這裏發生的事情告訴賴子姑娘。

如果被問到，請答以晴明施治、已無須擔心即可。“. w, z0 k" s) g/ |7 b8 U

“這樣就好了嗎？”3 s* d% U& w; r2 ?: u% n

“是的。傷口馬上會痊愈的……”' E& ^" ?) P! @; I7 }%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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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嗎？”. T7 F& `' f8 Y5 g

“那么，我和博雅大人就告辭了。”! l/ o  W( M9 p1 P4 c!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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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要走了嗎？”

“我們還有另外一件事情沒有做完……”

晴明說著，站了起來。

七1 ~( X. _( I2 T! v& l5 _! q3 B

牛車等候在門外。

上車之前，晴明扭頭向後，對著大門上方開了腔：“這樣可以了嗎，妖物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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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昏暗的大門上方傳來一個聲音：“非常滿意。不愧是晴明大人……”# ^8 Y) g7 @# k! _: \* F* C

“若有空暇，今晚不妨來寒舍小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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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對大門上方說道。8 K+ q0 U0 U/ I8 Z4 [- u5 |. ?

“蒙您邀請，實在榮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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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已備下，薄酌一杯怎么樣？”

“那可是求之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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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務必賞光。”/ Q5 ^* Q/ B  F

“湊巧南風徐徐吹來，我去撿些石子，稍後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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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稍後見。”' @  E& _) e/ f: b&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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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完，與博雅一起鑽進牛車。4 d  a& ^" \4 \. v9 r4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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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e5 L% h: L5 C( ].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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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和博雅對飲。9 h0 ~$ k# r; R) w

蜜夜坐在二人之間，等二人的酒杯一空，隨即為之斟酒。

“這么不可思議的事，真是讓我大開眼界啦！”博雅說。/ N, n, H5 j% b. J3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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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說那些蟲子？”晴明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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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究竟是什么東西？”- H2 z1 Y6 p( b3 E7 _! @# j

“是天足丸的——唉，說來就是精靈那樣的東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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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還沒聽你說天足丸呢。那究竟是什么？”

“應該說是仙丹。”6 Y, f& T+ E+ B#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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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丹？”, I$ M+ w# {9 _, l2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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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藥啦。”

“藥？”  ~' R1 i  R( r6 x

“就是想成仙的人服用的藥。”) E3 E2 D/ p% O( {  v,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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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仙？”8 H" |5 ]5 O* C' `4 J! B2 A' W,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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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自古以來，人有種種成仙的方法。”晴明說。# Z% c( {# R+ j% C

成仙——即長生不老、遊於天界，是來自中國古老文化的人類夢想。5 p; R. J, T6 c. b

方法多種多樣。多數主張通過修行來達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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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說有的是通過呼吸，汲取天地靈氣於體內，由此而成仙。9 Y$ W" w; d,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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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是通過行為，比如辟谷等調整食物的辦法，從而成仙。5 ]/ ^0 T5 Z1 }  G) c

還有得道成仙的方法。

每種方法都不簡單。也有的方法要花數年、數十年，有時甚至是一生都不能達到目的。

最輕松的無須修行即可成仙的方法，就是服藥。服用一種名為“丹”的藥。 “丹”即水銀。

水銀雖然是金屬，卻是液態的東西，鍍金時是必須使用的。- J5 ^9 b, C' @1 \/ p

人們認為這種“丹”有奇效，可使人長生不老。

其中最為上品者，是被稱為“金丹”的仙藥。$ l2 F. z, I) h! D5 ~0 W

據說任何人服下金丹均即時成仙，只是金丹的制作並不簡單。; o0 x) V6 H% X6 V5 P' c. [3 \; U

金丹也有許多種類。丹華、神丹、神符、還丹、餌丹、煉丹、柔丹、伏丹、寒丹——總計九種。' F0 O. x2 }; q9 X

其中。制作“丹華”時，據說須先制備玄黃。在玄黃中加入雄黃水、明礬、戎鹽、鹵鹽、砷石、牡蠣、赤石脂、滑石、胡粉等各數十斤合煮，成“六十一泥”，置火中燒三十六日，即煉制成丹。

然而，究竟是什么材料，尚有許多不明之處。

首先，玄黃到底為何物，我們不得而知。至今還不明白是什么的材料太多了，也不知道可以到哪裏去找。更不知道各種材料的用量。

總而言之，造出“丹”再加上玄膏捏成丸子，置於猛火之中，即可獲得稱為“丹華”的金丹。0 L2 r  z9 U0 U" @( F3 ~% Q

如果沒有成功，就是某個方面出了差錯，只能反復去做。$ `* z( }8 t; U! n*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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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花一生時間大概也成不了事。

據說，將蛇骨、麝香、猿腦、牛黃、珍珠粉等無數種草藥混合，加熱熬制，也可制成仙丹。! Z' q  W9 z2 c- f( g5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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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天足丸，即是仙丹的一種，與其說是服用後成仙，其實只是能在空中飛行而已。”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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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稱為天足丸嘛。”# e# U* d-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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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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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足丸沒有使用所謂的‘丹’。”

“是怎么制作的？”

“聽說首先要預備五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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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芝？”

“石芝、木芝、草芝、肉芝、菌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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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呢？”! d- n6 J3 M/ u& t

“鳥、雀、蛾、蝶、蜻蜓、甲蟲、羽蟲、蚊、蠅——只要是能在空中飛的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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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要多少只？”

“每種一兩百只的樣子吧。”

“……，，”將成千上萬只飛蟲活生生地塞進大瓦缸裏熬煮。“' j1 D/ Z* Z9 c7 e1 A'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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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煮多長時間？”

“這個嘛……”# T, ]5 N2 O7 q  ]3 s; b: e(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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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多長時間？”3 m5 C0 I, l1 ]9 X' `0 U*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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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煮到所有蟲子都黏糊糊的，失去其原先的樣子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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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說，骨頭、翅膀、牙齒——所有一切都分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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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要煮到什么都分不清的狀態。”( e0 x% p" g9 g  ^9 r$ Z/ {- |- `

“究竟需要熬多長時間，我可想像不出來。”* Q" H7 y1 n$ I! n7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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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連我也想像不到。”) Z) c' u7 z. H3 E%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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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而言之，那樣就熬成天足丸啦？”/ H' z' B' c. K. K0 \/ l-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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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不行。”

“還不行？”  l' m' r+ t" F

“所成之物百日後喂鳥，再百日後殺死該鳥，取其肝臟。與剛才說的五芝——”# ?& @0 U2 v6 [, Y- J' A

“夠啦夠啦。總之，意思就是說，光是制作天足丸便須歷盡千辛萬苦吧。”

“嘿，這天足丸算是其中容易制的啦。”! Y8 L3 C! ?) {4 J, q9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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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我來說就是幹辛萬苦啦。不過，現在的事情跟那些天足丸有什么關係呢？”4 n0 Q: i2 p8 c! `, G7 O/ b& T/ V

“所謂天足丸，簡言之，就是萃取所殺生物之精華的方法。煉制一次所能得到的，最終只是一兩丸而已：……”

“生物之精華？”

“那些‘精華’留在服用了天足丸的賴子姑娘體內，剛剛才走掉。”/ t5 c" [; l. ^, `)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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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u# ^# j* j-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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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你說啦，博雅。你了解的情況怎么樣？”

“我了解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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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讓你去向兼家大人詢問的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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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倒是弄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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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怎么得到的？”

“他說是約一個月前在清涼殿前撿到的。”+ r) Q1 s( X* z$ C2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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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撿的？”* O8 G8 N6 P! n5 n( b; h2 ^

“從渡殿走去清涼殿的途中，偶然看見地上丟著一個布袋。”. K; ]9 o  w3 v&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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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袋？”9 b4 C* V/ r0 a5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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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是這么大小的一個布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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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放下酒杯，兩手比畫了一個成年人拳頭大小的圓圈。: P8 p( P+ Q; c/ h- B6 W' ]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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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他當時很是在意那個布袋，便支開其他人，把它撿起來了。”

布袋裏約有十顆藥丸，不知是誰掉的。他問過好幾個人，他們都說不知道是誰的。# I5 ]  R/ X6 }: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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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過了七天之後，兼家鬧肚子，看來是吃壞了肚子，腹痛，老是跑廁所。0 N( k# j% I  T/ U: w7 `

這時，他想起了撿到的布袋和藥丸。' C1 {% a0 X)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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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開布袋取出一兩顆丸藥來看，丸藥發出難以言喻的誘人氣味。嗅著這種氣味，似乎連自己的腹痛也忘記了，把持不住的拉肚子好像也好了。  c9 S7 m/ g0 p3 w.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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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擔心它可能有毒，為保險起見，便在木桶裏放了水，放進一條活的香魚，再丟下一顆藥丸試試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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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沒有死。看上去它在木桶裏遊得更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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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家由此下了決心，將丸藥和水吞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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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把病治好啦。”博雅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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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半刻工夫，腹部不痛了，控制不住的拉肚子也好了。

“從那以後，每逢有個頭疼腦熱什么的，他就會吃上一丸。”- _& R6 s: r. x, ~

每次都是藥到病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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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他聽藤原友則說了賴子姑娘的情況，便給了他一顆藥丸。”

“就是那顆天足丸了吧。”

“可是，晴明，如果說那就是天足丸，為什么兼家大人不能飛到空中呢？為什么賴子姑娘會變得狂躁，而兼家大人不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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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事嘛，博雅，你不妨問他本人最好。”: e- K; F5 A; u9 _$ n3 r6 e1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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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他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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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物大人，您已經到了吧？”

晴明對著黑夜裏的庭院揚聲道。

“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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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聲音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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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向庭院，只見水池上立著一個小小的人影。

“啊！”/ i9 K( `/ z2 c9 w7 Q. 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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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發出驚嘆是可以理解的，因為那小小的人影是赤腳站在水面上的。% J: W8 k0 N& A4 k7 I" R; S

借月光仔細打量，那是一個猿猴般瘦小的禿頭老者。

只有髭須又白又長。身上穿一件襤褸的衣服，只在腰間束了一條帶子。

老者“嘩啦嘩啦”地踏水而來。每踏一步，水面就蕩開一圈美麗的波紋。

不一會兒，老者的赤腳踏到了草地上。

他走到晴明和博雅坐的外廊前，站住了。$ M( Z* h- f3 j3 c9 b

“承蒙關照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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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笑，滿是皺紋的臉埋入了更深的皺紋中。

“是你掉了天足丸吧？”

晴明這么一問，老者下巴一揚，點了點頭。) N6 W$ [5 }/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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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 t) S- ^3 u1 ]" d-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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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究竟是何方人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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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原不打算談自己的來歷，但這回晴明大人幫了大忙，就老實說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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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望望晴明，又看看博雅，接著說道：“我很久以前出生於大和國，人稱‘打竿仙人’……”% m& ?  w* A1 K$ Z

“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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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年輕時起，我就對仙道深感興趣，整天不幹活兒，專事仙道的修行，例如食松樹葉、練導引之術等。”

在老者說話之時，蜜夜已預備了另一只酒杯，斟上酒，放在外廊邊上。# ^3 i# f1 X. A( a8 {

“太好啦，太好啦……”

老者取杯在手，一飲而盡，滿是皺紋的雙唇抿得緊緊的，一滴酒也沒有浪費。1 Q0 K+ d& \5 P) f6 ?

“哎呀。甘露啊……” ‘老者瞇著眼睛說道。& k, t5 H9 V; q'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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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也許是天生沒有仙骨吧，盡管我修行三十年，結果也並沒有得到多少效驗。”

“然後呢？”

“我想，即便不能長生不老，至少得像久米仙人（據日本小說家武者小路實篤所述，傳說久米仙人因逃情，入山苦修成道。一日騰雲遊經某地，見一浣紗女，足脛甚白。不由目眩神馳，凡念頓生，飄忽之間。已自雲頭跌下雲雲。）一樣，能夠在空中飛行。於是我花了十年工夫煉制仙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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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是天足丸了吧。”# q! L% y5 x7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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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丹之類是我力所不能及的。說實話，即便是天足丸，也做得並不高明。服食後雖然總算能飄在空中了，但/ L, P7 K+ g2 Q2 x# {7 g: p- `

也就是升到七八尺至十五尺的高度。而且，只能飄起來，不能飛行。“& \) K" p, Y; [- P2 x. M- I6 r/ k

老者表情復雜地嘆息。

“我總算可以飄在空中隨風而去，但飛不起來。當我懸在空中時，小孩子便會拿著竹竿趕來，從下面打我取樂，所以，‘不知不覺我就被稱做’打竿仙人‘了。”4 Z4 E2 w# Y4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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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凄然一笑。$ L$ r+ d  X8 r0 a&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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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二十年前，我離開大和國，四處流浪。白天像常人一樣在地上走，晚上就避入耳目懸浮在空中。約一個月前，我來到京城，晚上被風吹到大內上空時，把裝著藥和天足丸的布袋丟了。事後察覺時，再去找卻無論如何也找不到了。我想，肯定是被人撿走了，便潛入宮中到處尋找……”

“結果被許多人看見了吧？”

“是的。有一次有人來了，我慌忙避到空中，腳上卻勾住了女人的紅色衣裳，結果紅衣也跟著我一起升到半空。為了這件事，弄得被人從下射箭。”4 [7 S' p( h& @$ e,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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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天足丸的事呢？”
, T) E* f5 m# d- H/ e: O
“對。我終於知道是被兼家大人撿到了，正要去取回時。已經……”/ Z6 U+ r9 w7 P. L

“為賴子姑娘的病，兼家大人已把天足丸給了友則大人，對嗎？”

“正是。其實，那個布袋裏裝的天足丸只有一顆，其他的都是治病良藥，表面上看區別不出哪顆是天足丸。”) P) u5 N# z6 U; `2 I" s
! H3 U+ k8 x0 l! w$ {3 y' \
“結果，這惟一的一顆恰恰被賴子姑娘吃掉了？”) X# z$ F% f& |- E( S6 @# ?
5 h5 E/ C  [4 S( W+ G
“那顆天足丸只對我有效。因為它全是用雄蟲混合我自己的男精制成，所以當女方服用時，就要出大問題。”4 }( e3 _- q$ U" G* C$ F+ v
7 o2 z7 ~* D- O4 Z. a, D( H
“所以賴子姑娘便成了那樣……”+ s( w' a$ J4 Q8 i+ L1 \
! D1 K  A% Q  B
“是的。她要從高處往下跳，也是受雄蟲的影響吧。”
% x! |5 e3 J* e1 i) b  W
“但是，為什么你不自己出手，把附在賴子姑娘身上的蟲子弄掉呢？”

晴明這么一問，老者寂然一笑，說：“我這副模樣上門去，說是給人家治病，讓姑娘脫去衣服……人家會照辦嗎？”- ]% x3 B3 V3 G( T

“應該不會吧。”2 b0 c8 ?, }2 b
0 a1 u, V" p/ D" a7 |
“這一點我很明白。再說，我除了會漂浮在空中，別無他能。所以只能仰仗晴明大人了。”

“原來如此……”

“這回三番五次的，實在是太麻煩您了。”; p* E+ q- S, W, I

老者說著，將酒杯“冬”的一聲放在外廊邊上。9 x/ m5 X8 E; n! [% E

他伸手入懷，取出小石子，丟在自己腳下。

老者的身體搖晃起來。" H, Z; \! M3 Y5 L

老者又再伸手入懷，取出第二塊石頭，丟在腳下。

他瘦小的身體離地約有三寸高。: U4 w" n4 t; \  V" o6 F

接二連三地從懷中取出石子丟下之後，老者的身體飄

向空中。9 M4 J7 C  j2 ~  a
$ `3 Z) G" {7 d
“這是最後一塊……”
. V, ^, ?) p/ l: c) ^/ H/ [
把那塊石頭丟下時，老者的身體已經飄到屋頂那么高了。
8 n* w+ w; w6 g+ h: W0 p
搖搖晃晃著，他開始被風吹走。/ n  Y+ z! P4 z3 D' Q& @

在月色下，他隨風飄向北方。8 ?  x1 t: \6 z

晴明和博雅從檐下遙望著老者。
: Y$ K5 k$ O# v# P
“真是好酒……”5 U0 \8 x  I& M8 _9 h* {

老者的聲音隱約傳來。$ P8 e' O0 z: L: v& B9 ?1 A# J$ r
) L: y6 {2 q% K& |3 z' L! W
“盡管這種活法未免寂寞，但也還是很有樂趣的……”3 E3 X" h: ^$ q8 a7 I

最後，傳來了這樣的聲音。

不久，老者的身影融合在月光裏，無影無蹤了。

“終於走啦。”# f6 j& Z( T3 W) C& q

博雅手拿著杯子，小聲喃喃道。
! s& z  K$ V' g1 e0 R+ _2 h, b3 `
“唔……”
( ?- e( i1 h) N5 }  u( @
晴明點點頭。' [/ g/ s4 g+ Q. E/ B

外廊邊上，老者放下的空酒杯在月光下泛著藍藍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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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中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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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

發表於 2007-8-27 12:02 AM | 只看該作者

呼喚聲
: ^5 d9 o  W  O  @6 R
! N! s- |! k1 r8 T) ~  \
+ [8 i& g" _6 X! M
一
/ r# T5 |+ V0 ?! Z" i
那是一棵巨大的老櫻樹。9 m, K( x) c/ y6 `( z
2 K7 m1 w: g5 R& q# x
如果成人站在樹下，伸開雙臂環抱樹幹，少說也得三四個人手牽手才行。; O. g  P: u( _+ R7 g1 P

藤原伊成坐在這棵櫻樹下，彈著琵琶。
9 ?$ J% Q8 U1 D  ~
此刻是夜晚。
! j4 k$ {$ n2 o5 l5 `" p: [
盛開的櫻花在伊成頭頂簇擁如傘。
; c) I. E, S# ^
明月高懸。月色如水，映照著巨大的櫻樹。2 L7 [7 D8 M+ M1 W0 E

周圍別無其他櫻樹。在松樹、楓樹的圍繞中，惟獨這棵櫻樹伸出粗大的、開滿櫻花的樹枝，顯示出惟我獨尊的氣勢。% b! Y2 S' }0 p% u

櫻樹伸得老遠的橫枝密簇簇開滿了花，花瓣的重量壓得枝丫低垂。

沒有風。( g2 \5 O+ [' Z8 E- L$ v4 B

雖然沒有風，但花瓣依然紛紛散落。& v" O3 B0 k$ {
$ u# g& _) I/ }0 w" P; b9 w, E4 h
月光中悄然散落的花瓣，倣佛是不堪月光之重。
! d5 l7 Z8 _* Q* c& {# v
花瓣落在伊成的肩頭、頭頂和袖口。7 X8 W7 I# N. d

伊成似乎在花瓣之中彈奏著琵琶。
, I' N! \3 G( i* A8 p; n( T" s
持撥子的手一動， “琤”的一聲，琵琶琴弦發出動人的音響。+ a7 i# w5 D, c3 A, M

琤琤——琵琶聲與月色融匯在一起。

琴聲在櫻花瓣中繚繞，在大氣中飛升。

每當琴弦的震顫觸撫到一枚枚花瓣，花瓣便離枝落下。
1 Y4 R/ k+ C5 U! c; x2 n, j% Y  \
只要琵琶“琤琤”奏起，花瓣便翩然飛舞。

琤琤. 翩翩飛舞。
8 |3 K/ K( y& u9 v8 z; o: b0 I
琤琤. 翩翩飛舞。+ \" A2 m* B% @" ^

琤琤. 翩翩飛舞。5 s, A  v" ~' p' M% Y3 }' D
) a8 s: p8 ?8 x; U9 R" @' c
琤琤，翩翩飛舞；琤琤，翩翩飛舞。
- c# o7 H9 M2 o7 p' w# ]1 H; q
琤琤，翩翩飛舞；琤琤，翩翩飛舞……- h9 c( p2 S0 R* z% e9 F: F. u* z2 G: Y* g

是花瓣在迎合著琵琶聲，還是琵琶聲在迎合著花瓣？1 U& @$ |0 E3 z+ H
/ T3 ~, b6 Q+ g# U$ _5 ^% g! s
琤琤瑽瑽的琵琶聲與翩翩飛舞的花瓣已經渾不可分。
4 Q% V/ w5 W" ^7 l7 p& \8 C; P( W
不久，琵琶聲停止了。

琵琶聲一中斷，情景就和之前一樣，只有櫻花瓣在月光中悄然飄落。9 P, T% t4 {, ~$ i; ?

伊成閉著眼，倣佛還在追尋消散在周圍空間裏的琴弦的顫動，也像是在傾聽殘留在身體內的琵琶餘音。5 J% p/ R& [5 r  ]
8 g, u' t! K) q, F; g
不，對於伊成而言，也許這軀體也好，包裹著自己的肉身的大氣也好，已成為與琵琶聲共振之物，無從區別了。/ c$ Z7 C' F' n/ }

這時——“ ，琵琶演奏得真是美妙啊……” 不知從何處傳來一個聲音，像是不勝感慨，又像是唏噓嘆息。; e. u- ?# [  r
/ m+ ~" Q+ x! w5 C9 v
伊成睜開閉著的雙眼。
0 P3 R  t8 k& J) G" Q
四下裏不見有人影。  y# @) P; i7 r& j% @$ U
8 `- w7 V" s7 r/ r& `7 s
明明聽見了人的說話聲——怎么會沒有人？

惟有櫻花的花瓣悄無聲息地飄落下來。  d- q* ]: M: q: E; V/ w5 A
2 K$ u* [$ |' w* k
難道是幻覺嗎？

就在這么想的時候——“實在是難得一聞的琵琶音色啊。”4 _6 M0 E' R7 e
) R) X0 e: F: p- \5 L, {, i- j8 ?
又傳來了說話聲。1 p8 d/ X8 c8 L& D5 v6 n" G! c
7 F2 o+ Z" ]! H+ H3 u
“昨天也來過吧。”
# B* V/ s6 f. y, Y" J: r0 N
那聲音說道。

但是，聲音的主人依然不見身影。
# C" a  P. R4 C" m: x& Y
“琵琶技藝競精妙到如此地步，一定得請教尊姓大名了。”
/ h# Y9 ^# e$ F: e, o1 [
那聲音又響起……
+ I$ v2 [3 G) }8 Y
伊成默不作聲，那聲音又來相詢：“敢問尊姓大名？”( A7 q3 \8 I3 W1 b  N1 Y
" d6 y: k9 W/ S  u( c8 I3 ~
被這么一追問，伊成不禁脫口而出：“我是藤原伊成。”. y6 w+ x/ Q1 s  U5 ~  t
. }/ p! \$ M" B! |) a0 O
“是伊成大人嗎？”

“正是。” . “那么，伊成大人……”

“噢？”

“我就先告辭啦。”
1 G5 C8 Z$ x5 ^3 ?0 F+ G
“告辭？”

“我要告辭了，改天我會去找您。”

伊成一時語塞，那聲音又道：“告辭啦，伊成大人。我會去找你，可以嗎？”& f' a. Q; i; c8 H) r9 c
. b2 f* \, }) I1 a$ y, Q. c% _
“哦，嗯。”) K5 M; L  P" [5 c6 E) c
) ]0 r/ T* X2 w! `, w( I& `4 o
伊成不由應聲道。
8 ?% G/ F! `( R4 h* i/ }
二/ r" d6 O) \6 O* U) V$ R5 p, ^/ C
# y7 d; l' W2 y4 _
庭院裏的櫻花正當盛開之時。
' P' c; {/ k/ t1 [& G" d1 w
安倍晴明坐在外廊內，與源博雅飲著酒。
' A3 o& r( i$ o# L4 e
周圍只有一盞燈火相伴。( H# j2 B+ @% W( E9 G, I
' n5 p; |7 k  a
穿白色狩衣的晴明倚著一條廊柱子，秀氣的手拿起酒杯，悠悠地端到了紅唇前。
3 w# c" X- e5 B. |, N) h
呷酒的雙唇總是浮現一絲笑意。是那種若有若無的笑——倣佛菩薩像呈現的那種。倣佛櫻花瓣那種隱隱約約的淡紅色——是那種輕微的笑。

穿著櫻襲的漂亮女子坐在晴明和博雅之間，二人的酒杯一空，她隨即端起酒瓶，為之斟滿。
% ^+ p2 [, D) ~5 r2 |! Q
今天晚上，是博雅攜酒來訪晴明。* ?- U' h9 _5 Y1 s

博雅已有好一會兒喝酒賞櫻，賞櫻嘆息了。5 ]2 |1 p3 L% Y' f
/ z# r) T# h7 s9 f
“怎么啦，博雅？”晴明問。4 W& a/ i9 A) C  w  `/ X2 o8 b
4 f. W6 }. T! n5 r- D/ G: T* G
“嗯，是與櫻花有關的事情呀，晴明……”
$ ]0 c; r! j) [4 Y
博雅將手中的杯子放在木條地板上，望著庭院裏的櫻花。6 H' d2 [+ g( d0 l
1 T8 i) o) n9 g3 n5 r- `% D
庭院裏，有棵古老的櫻樹。

月光下，可以看見櫻花瓣靜悄悄地落下。( Y3 c+ F- O1 S- X! p9 D/ O0 ~
- I; T  s4 A: S3 n1 k. F
“櫻花怎么啦？”8 I  i9 x6 E2 Q
7 \4 ^$ S1 @  C9 x2 F
“就是說。那個……”

博雅支支吾吾。6 a1 F1 X. u" ?# C: t0 [6 `1 P7 z1 L

“那個什么？”! B" U2 \' V) {0 N3 r' \$ m  `

“就是說，當我看著櫻花的時候，不禁深深地思索起人的生命了嘛，晴明……”: i( ?/ n0 h4 r5 _

“人的生命嗎？”

“就像花瓣離枝一樣，人的生命也會像風一樣，離開人的身體……”

“……”
- ~* H5 M3 E2 I' ]& [0 a  U
“即便沒有風，花瓣也會離枝而去……”9 H% e8 E' q+ c% F
' d7 z- r4 Y4 V
“……”9 \. g7 A5 V. y  h
) h1 h3 G) @& g
“人的生命，也不會永遠停留在這軀體……”. _# w& W: w2 K( ?$ c2 @1 I& ^% ^

“唔。”, y0 y/ T' w/ U8 u" V9 m4 V6 Z

“晴明啊，你也好我也好，終將是零落的櫻花。”9 [2 c' B3 f1 X1 E8 t1 U: u

“……”

“但是，正因為是終將凋落的櫻花，人才會眷戀這世間吧。正因為了解生命短暫，人才會珍視他人，才會寄情於笛子、琵琶等美妙的音樂吧。”. n% w4 C  B' z9 J- ?# G. V5 P
3 A1 C- u+ Z' f5 r! `" I2 z
博雅端起身著櫻襲的女子為之斟滿的酒杯，直視著晴明說：“晴明啊，我能夠與你相識相知，實在是三生有幸。”
* R1 T& L8 r  }9 ^( O; \1 V5 j7 k+ ]
博雅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博雅雙頰微紅。
, b: W9 _) L' e$ U  L
“蜜夜……”6 k* a( W4 k' Q: A
0 j% g8 Q! Z8 M; p: m
晴明避開博雅直視的目光，對穿著櫻襲的女子說道：“博雅的杯子空了。”
5 t% ]: v. h2 r
名蜜夜的女子會意，又為博雅的酒杯斟滿。+ W' C. g  h! {/ _
8 S. |$ U! |& N7 F1 L9 E
“你又逃避啦，晴明。”博雅說。
$ ^3 o0 D* G8 ]% h$ D: H
“逃避？”

“是因為你先問我怎么了，我才正經回答你的。可你現在卻想轉移話題。”

“嘿，也談不上逃避什么的。”
# ~/ V  A7 ?+ Y: S; i
“看吧，你就是那樣。”

“又有什么事？”0 B" Q1 w1 ^. f. O
. w5 |9 W; u* n: F
“你剛才笑了。”
2 b1 B& d) I* }% j0 X  R4 w0 x/ W# `
“笑就等於逃避？”2 d4 [' I+ |" j( l0 t0 K+ J, J% x

“不是嗎？”8 o! q" G" q# W3 y" Q9 m+ ?
+ @8 @- D' X2 m' m0 \) a
“你看，你還是用那樣的眼神來看我。”

“眼神？” “博雅呀，不能用那樣直通通的目光來看人嘛。”

“這樣的眼神讓人家不自在？”! v' F- ~; H% P$ K# o: P2 u
) f' h/ @6 n2 L$ o7 f- l) o% U
“是不自在。”2 G- Z: h, `: J8 I4 K
. p. @2 D; ]9 m+ j+ g! \8 N3 X6 r' r" H
晴明實話實說。! Z4 c) [  k+ ?( W! _
0 C7 h+ G+ Z9 n$ I
“你總算坦白了。”
4 v( g# r3 a) s$ k$ {  g+ ]2 b% Y
“嗯，坦白了。”

“難得老實一回嘛，晴明。”- |. V! A4 C3 @8 O5 `- ]
3 I' T# K1 ^* E; j
“我就佩服你。”/ a5 s6 k! W5 t3 _

“為什么佩服我？”$ q2 g. n4 Y( z
$ _2 W  a3 ?% T' s5 X) m) |- ~3 R
“我能以方術操控鬼神，但你自己本身的存在就能驅使鬼神。”
/ L% g) I, [* S; d
“我？驅使鬼神？”- w; P8 T' P( @9 @: b  P6 N  `0 [) M! i

“對。你是能驅使鬼神的，博雅。”

“我什么時候驅使鬼神了？”

“就是這樣。”

“怎樣？”9 ^# f; B6 U, q/ f4 ^

“正因為你對自己的力量無所察覺，所以鬼神也為之動容，博雅。”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么。”

“不明白才好。”5 H# v3 J( Z" O) ^# t' Z; J

“喂，晴明，你不是又想說那些莫名其妙的咒來蒙我吧？”

“沒那回事。”2 h. K7 X3 z4 `2 J3 F: c3 K
7 [: _; P- x8 T9 P7 e4 Z
晴明取杯在手，說道：“不如說說要緊事吧。”

“要緊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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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今天晚上是有事來的吧？”
. O$ x, W$ d& H% f+ j  g
“嗯，有事……”1 I' L9 g1 b9 F" x& v# e
# Y% w" O% g( |5 ^0 ~( `" F6 V6 y
博雅點頭承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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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你剛才一直對櫻花很在意，莫非事情跟櫻花有關？”

“的確不能說跟櫻花沒有關係。”$ X; L2 W: d2 R$ C
, U) S) p7 D8 @2 t
“是什么事？”0 y. r& i. W+ w5 i2 x
% W2 u0 j6 J/ G
“其實是藤原伊成大人的事。”博雅說。
. k# V" Y$ Z& _( A# h4 h# m9 b5 U7 w/ Y
“是一個多月之前，在清涼殿演奏琵琶的那位伊成大人嗎？”

“正是。他曾和我一起師從已故式部卿宮學習琵琶。5 y: ?/ I0 Q( t  \5 ~0 z1 p3 x8 V# K

算得上冠絕一時的琵琶高手。“
* f* l, N1 v) }% u6 A, V& w4 q+ G! }
“他怎么了？”& ^$ N0 C( ^  u$ l/ B) M1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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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三天來行為舉止頗為怪異。”) e. O1 Y7 }. C" Z. O(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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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個怪法？”9 [0 i1 x& C0 Q$ J5 ?4 R1 m% P4 I8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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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得從四天前的事情說起了……”. |/ y5 y+ b$ {& p. t) k; j0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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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博雅開始敘述事情的來龍去脈。

三

伊成和藤原兼家一起外出到船岡山，是在四天之前。

據說在京城北面——船岡山的中腹，長著一棵古老、巨大的櫻樹，此樹今年花開得尤其好。% K6 s' @! k9 S" u5 h" A8 J- E
$ p& ]. q/ I. s- u' `5 d. M
兼家聽聞此事，說道：“走一趟瞧瞧去，看好成什么樣子。”, S9 {# o! B* M. Q3 k

他讓人備下酒菜，帶著隨從前往。

被邀與宴者，是伊成。於是，伊成帶上琵琶出了門。! R. s, j# p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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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一看，櫻花果如傳言所說那樣傃麗異常，眾人便在那繁花之下飲酒誦歌，伊成彈奏琵琶。$ W2 |/ a/ q5 A& X$ M2 |4 V1 C: Z

彈過一通琵琶之後，伊成吟誦了一首和歌。+ n: x5 r( Z1 N- Y

春來繞彩霞，群山盡櫻花。( |& b9 g" G8 i$ L* ^# w

一朝飄零落，何惜顏色改。. B; N" `# O, Q# _3 p
! W: p3 Q1 X5 J8 H0 g# s: g5 \9 W
“《古今和歌集》有這首作者不詳的和歌。如果說花開花落、世事無常乃人之命運，那么，古人主張春夜秉燭夜遊，實在有他的道理。”. m. i7 p5 Z& p: P  `
2 O# @  d' |, Z( \* J! G* w
伊成徵引唐人詩歌，深為嘆息。

“櫻花這東西，實在是令人牽挂。”# R6 S) x7 }5 P4 B) {8 r1 j7 ]

據說他這樣說過。

四天前，伊成早出晚歸，但第二天他又出門而去了。/ j  V) Y, O: Y

這回是獨自一人，而且是晚上出門。
# P% Z$ F9 C' y+ B3 A  s; m, }# C
伊成說，無論如何也要夜晚獨自一人在那棵櫻樹下彈琵琶，於是出門而去。希望夜晚在櫻樹下面彈琵琶——這種心情是可以理解的，可地點也不能沒有選擇。晚上到那裏去，路程算是相當遠的。旁人來看，事情未免有奇怪的地方。. _4 b; Y+ E; Y; c8 S4 b6 ~

準確地說，他帶了一名仆童前往，但伊成對他說：“你在這裏等候即可。”* R! |7 |" E; l! V8 E$ B; Z% Z9 {* ^
3 w7 N( R0 a; ?4 Y5 @, c$ o  ~3 P
他讓仆童在離櫻樹不遠的地方等待，自己抱起琵琶，獨自來到櫻樹旁，坐下。
7 u& c% i1 @1 v$ k
伊成按自己的心願在樹下彈起了琵琶，至早晨與小仆童一起返回家中，但他到家之後，卻對家裏人說：“哎呀，發生了不可思議的事情。”2 z6 j2 Q7 B2 P2 d' B( b
/ u2 H5 B5 W" G& V* d% p
他說彈起琵琶時，有人對他說話。2 G0 G$ s$ |  {" Z: l7 t6 K

原以為是自己帶去的仆童的聲音。但看來不是這么回事。$ }7 c2 L* J4 v8 M) P

看不見人，只有聲音傳來。

結果，未能弄清楚是誰在說話，他就回家了——伊成只說了這么幾句話，便一頭倒下，沉沉睡去。- ?$ ?/ y4 n- g- `+ S8 G
( b5 l4 ^) V7 j, d  m% i( _
家人覺得，他這是彈了一整晚琵琶，幾乎沒有睡覺，精疲力竭所致吧。% r( u& K+ t& U& j( f9 V8 k2 i" m: y
0 l# j" L4 F( ?
原以為讓他盡情地睡，到傍晚時總該醒了，但到了傍晚，伊成還是沒有起床。

到了晚上，他依然沒醒。到了深夜，他還是沒有醒過來。

把手放在他身上搖晃，也沒能把他弄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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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家人意識到情況不妙時——“伊成大人……”, F1 D1 S9 `  L/ w& W* ]
2 A, d* z- X+ D
不知從何處傳來一個聲音。

“我如約前來啦。” 是一個從來沒有聽見過的聲音。而且，發出這個聲音的人在哪裏，無從得知。. i0 Q6 J1 @$ C# W' W/ S, [8 K# _$ g

“是否可以‘山’字相贈？”" Y" V( p1 o1 ]. g( A

話說得沒頭沒腦。

家人正訝異之際，沉睡中的伊成一骨碌爬起來了。% D7 F9 ], a3 F" }4 N6 L

伊成在眾人的注視下走到外廊內，面對昏暗的庭院開腔說道：“來得正好。”1 ], R' `' p' _# X

伊成抱著琵琶，在外廊內坐下，開始撥動琴弦。/ q4 b4 A0 L: Z) E; ?% P
' J  i8 ?& @1 |
他一邊彈琵琶，一邊對著夜幕下的庭院說話，倣佛有某個認識的人在那裏似的。

“那樣挺慘的吧。”

“什么，想出來嗎？”  a- F5 k% ^6 T: s
5 Y/ R' l& I6 Y3 Y. [- J  c
“想從山裏出來？”

“給‘山’字？”1 F* p* i8 I: d! V# u& u
0 O+ P1 f* l  g* J; `: C
在旁聽者看來，這些話簡直就是自言自語。/ P* m7 x  ^  @0 x

就在家人不知所措的時候，琵琶聲忽然停止，伊成當即躺倒在廊內，呼呼大睡。% A+ O6 E  p, @

就這樣，伊成又接著睡了一晚上，到了早上也沒有醒來。

中午過去了，又到了傍晚，又到了深夜，伊成還是沒有醒來。3 a# v# _: H4 |. Q

因為粒米未進，兩天下來，伊成消瘦得驚人。
: C" I  Y3 g+ Q$ D
夜深了，不知從何處又傳來說話聲。
4 H6 o  p3 \, \2 [# d& z# W1 D# N( Q
“伊成大人……”

聽得見聲音，卻看不見蹤影。- b2 e: y# Y' Z! k& n

這時候，伊成又一骨碌爬起來。" D' H: n  A5 U; i9 @
+ e" H0 e% @" e* ?9 W
情況與昨夜無異。伊成又帶著琵琶來到外廊內，坐在外廊的木地板上開始彈琵琶。又自言自語起來。% }" N0 {, f' I2 ^* U7 h1 D4 B
9 t% {- r7 C& S  a- W/ v
與昨夜不同的，是伊成的視線。

伊成昨夜自言自語時望著較遠的地方，而此刻則望著稍近的地方。9 V4 U; I& u) Y4 W5 y6 y( e: D& t
4 B1 K& S$ l* A4 l, ?5 v5 V
“你說想離開‘山’？”8 U; v, d, ~1 V( T% a
. U! a) s4 a; C& t1 `
伊成面對空無一人的庭院說道。1 y. l- ^4 p5 j

不久，伊成彈完琵琶便又昏睡過去。% u9 s3 W' g% h" d) W3 }: ~" \3 b9 P

在睡眠中，伊成越來越顯消瘦。9 ?4 N- I# ]3 z) g

連家人也產生了不祥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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肯定是有什么不好的東西附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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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採取措施的話，伊成怕是有可能被那不好的東西奪去性命。

“於是，伊成大人家裏今天就派了人到我那邊，一定要我來找你商量，晴明…1 Z# A5 K- y- u1 H& B#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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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說。! ^$ J* S% n8 ~6 m) l. {/ d3 W* J

“可是，他被呼喚名字的時候答應了，這可難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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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放下酒杯，低聲道。2 r9 X* d- |4 t4 k* h& R6 `5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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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喚名字？”博雅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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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被呼喚了名字，你不答應的話，這呼喚聲等於隨風而去了；但若答應了，就結下一種叫做‘緣’的咒了。”% S; ^2 m' b5 |# f1 C& W: V

“是咒嗎？”

“是咒。”$ b2 c; \$ G6 U; g& W; `6 ^; z; G

“那該怎么辦？可以明天就去伊成家嗎？”( A2 `/ |2 h: k/ r$ L5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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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

晴明輕輕搖了搖頭：“還是今晚去吧。”3 [$ L: r. n9 ~$ D; 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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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便嗎？”' C) z% D0 N: q- A-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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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關係。這種事還是盡早為好。我們大概能在那個聲音來呼喚伊成前到他家吧。”" d) Q( |! E/ }; a( e/ w

“嗯。”

“走吧？”! }" S1 `5 ~1 M

“好。”

“走！”

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2 t) m$ d, p3 ]; V4 K5 ?* Z# d6 C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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琵琶聲琤琤瑽瑽. 伊成坐在外廊內彈琵琶。. a5 H. T/ a- J4 J) u/ ].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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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如水，從檐下射入的月光，使伊成的身姿在昏暗中凸顯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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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和博雅躲在屏風背後，觀察著伊成的動靜。* c1 y2 z5 T"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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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與此前一樣，似正與庭院裏看不見的東西對話。1 D$ ]+ A; v# e- A  r

“你說什么？我不明白你說的話。”$ A' R0 J+ ?3 Q" g2 s5 j2 b

伊成邊彈琵琶邊說。

“你說想離開那座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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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喜歡那首《古今和歌集》裏作者不詳的和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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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山’字好？”1 h' r4 ]1 ~) ?/ w" F4 F8 M

伊成既像是自言自語，也像是對跟前的某個人說話。3 Q$ G8 S. K# E2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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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博雅遍視庭院，都不見有人的蹤影。

默默望著庭院的晴明低聲道：“原來如此……”  }1 a- m  P1 K9 P4 I- f0 K! \" k

“什么‘原來如此’，晴明？你知道了什么嗎？”. k8 A' M1 p! s# u! ?, n"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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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對晴明附耳問道。0 [5 [1 d5 h4 K! ], U

“嗯，多少知道一些吧。”

“你知道一些？我可是完全摸不著頭腦呢。”9 I8 ~" G3 S6 C

“你這樣子當然是難免的，因為你看不見那東西嘛。”3 k# [3 N# O3 n  E& z

“那東西？晴明，你看見什么東西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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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p3 s7 m, x- m# V% N: \

“看見什么了？”# D) h6 F1 Q2 X7 T4 K/ k

“就是每天晚上都來伊成大人家的客人的模樣。”

“你說‘客人’？我什么都看不到。”" U7 g: ^/ O$ [&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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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看嗎？”/ `% v9 v; F+ y4 b5 O5 P& W2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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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能夠看見嗎？”) y" i: B0 V4 k2 I; Y5 J

“也行吧。”7 L' B' c) Q; i- Q;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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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嘴裏應著，伸出左手，說道：“博雅，閉上眼睛。”

博雅一閉上眼睛，晴明便把左手放在他的臉上。: F: Y" b0 }5 j, K1 [9 O2 R

拇指按著博雅閉上的左眼，食指和中指按住右眼。

晴明的右手托住博雅後腦，小聲地念起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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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將雙手撤離博雅的頭部，悄聲道：“睜開眼睛！”( W5 N2 W( x4 U8 J

博雅緩緩睜開雙眼。

那雙眼睛隨即瞪圓了。, j! Z4 t/ J: l; V8 E6 `( e

“啊……”; r' a9 E$ r% i, u$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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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強咽下這一聲驚嘆。

“有人……” 博雅沙啞著聲音說。  z8 ?4 ~8 o1 s- j7 U* o# t*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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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目不轉睛地注視著眼前的情景。% ]5 u: F2 p* ?+ Q; x. B2 l5 g

坐在外廊內的伊成前方——庭院裏的樹叢中，坐著一個人。

是一個身穿藍色舊窄袖便服的男子。歲數是將到未到五十歲的樣子。2 @4 j( b+ U6 X  j, R(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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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男子坐在泥地上，正與伊成交談。1 z/ O" f0 g3 D$ F; Q- ^& |" y

男子的額頭上有點特別，像是寫了字。  {  Z- p. y' s% E: n' v! h'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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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庭院裏的男人，額頭上寫著什么東西呢……”3 N; E  F  F6 S( \: Y' \

是一個漢字。( A" X$ _) H2 i: y$ |8 A7 R

“‘山’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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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自語道。8 ?- D, E, s* ]9 _. T2 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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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庭院裏的男子的額頭上，有毛筆寫的一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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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

“博雅，這事說不準會意外地好辦呢。”晴明說。

“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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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晚上不必做任何事了。暫且由著他。”& Y  J' T; y2 G, ^6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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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出事嗎？”1 O  h) [9 E7 }* @% T" X: {! N) o2 s5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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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這一兩個晚上不會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伊成大人可能會再瘦一點，但性命應該無憂吧。”; a2 I& D5 _1 S' t- j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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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們要做什么呢？”( Y1 x7 g4 M; S( \7 o# x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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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去見見那位大人。”" Q* C; g! g  a6 j1 r& K% O# x

“哪位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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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做什么，也得問過那位大人再說。”0 C, e0 W) ^. }3 \; \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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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的‘那位大人’是誰？”

“你也見過他的。”

“什么？！”. H+ p8 C# C8 y" R$ Q5 f$ @& ^! y0 T;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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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師傅賀茂忠行大人的公子賀茂保憲。”睛明說。$ T& C! j0 O: I. c( u  ^0 Q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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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晴明和博雅並排而坐，與賀茂保憲相對。

保憲現任谷倉院別當一職。他父親是陰陽師賀茂忠行。保憲原先也是供職陰陽寮的人。他仕途順利，當上了谷倉院別當。$ U4 O, Y1 `# d7 N# r# ~' P/ U: J0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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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應該是保憲與晴明並排而坐，與較他倆官位高的博雅相對，但這次三人碰頭沒有考慮這些。& Z! D. s, _6 A2 X1 B$ h

這是在保憲家裏。4 N7 W& g- c& L9 |5 M" Y5 j0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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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穿一身黑色便服，一副無憂無慮的明朗神情，面對著晴明和博雅。

他左邊肩頭趴著一只小小的黑色動物，盤成一個圓圈在睡覺。

黑貓。

但是，它不是普通的貓。是一只貓又，也就是保憲使用的式神。

三人剛剛寒暄完畢。, Z) G% o# k" T. F/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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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今天光臨寒舍，所為何事呢？”保憲問。) F+ ]# P4 h9 m6 f/ U

“有一件事想請教……”$ t. P/ C4 H9 w8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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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略低一低頭致意。

“什么事？”保憲問。6 i+ N  t% `! L6 s1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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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來你可曾施用封山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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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封山之法’？”/ i% m: _( b4 B- N!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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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這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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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的視線望向遠方，思索了好一會兒。

“我不是說近一兩個月。”9 ^. [" j) T) ~0 A, p* L! Q

“……”

“應該有三四年的時間吧。”$ Z9 X' b5 p' ?2 Y. ~( q4 u

“啊，如果是這樣的話……”3 S1 k4 ~% Z/ k/ m/ K; c

“你還記得嗎？”* w0 t! |; t% l9 y7 s8 e. P,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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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至於不記得。”: V* o& `$ J  K1 |)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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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么時候的事？”+ H5 [8 }1 q' X0 q2 j2 y

“等一下，晴明……”5 O7 X1 K: [3 r" ~5 ?( j6 q4 I$ ^

“好。” ‘“我說出來其實也並沒有太大關係，不過我還是想問一句：你們為什么想知道這個呢？”9 @- F# X! @6 i* F

“據我所知，那封山之法，賀茂忠行大人只傳給你我二人而已。”" c9 J8 O9 q1 h. v! `

“是。”* W! M) \! B$ J;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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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有人使用了封山之法。”. n9 v; F/ {) j% r* O% P% \5 \#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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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傅已仙逝，現今能做此事的僅你我二人。既然我沒有使用過……” “就是我做的，對嗎？”

“是的。”; D  B/ n2 o, R: X% s

晴明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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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是我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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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么時候呢？”) G- k1 G- f5 n: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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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五年之前了……”: p" G4 r* \+ P7 z& T3 C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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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經過究竟是怎樣的呢？”

“我會說的，但此前你得先談談你這次的事情。你說完我再說。”$ |9 Y1 j0 E( L% k0 w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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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點頭，把昨晚從博雅那裏聽來的事講了一遍。

“原來說的是那件事啊。這樣的話，恐怕真的是得讓我說。”保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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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回到剛才那件事情上：五年前是怎么回事呢？”, c' i+ g7 H# o4 H  D4 n&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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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么一問，保憲答道：“不就是那男人的事嘛，晴明……”- [# g' G/ `, V% p( f7 U4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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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人是誰？”5 B; ]; z  z0 }0 [

發問的是博雅。+ k6 u: e& {: L8 {" r& b/ Z

保憲這才察覺到博雅正好奇地望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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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我忘了博雅大人也在啊。”

保憲用右手撓撓後腦，苦笑道。

“這是指聖上。”

保憲對博雅說道。! L  i7 W3 r& K" g2 A2 \"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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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晴明一樣，這保憲也將天皇稱為“那男人”。而且是堂而皇之，沒有任何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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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五年前，有人詛咒過聖上。”1 r3 S. k: l- j9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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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 O8 {' h4 E1 G" F

晴明點頭。% u+ [& A/ ^5 u3 j2 u: O" Y0 @5 j6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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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對保憲稱聖上為“那男人”頗為驚訝，但他沒有像聽到晴明說這話時那樣予以規勸。$ f- x3 @* k4 D  V8 _

他靜聽保憲的敘述。3 c7 ^) C% `$ \8 w: J8 g# S. y+ n" |3 L

“聖上連續三天三夜痛苦不堪，就召我過去了。”: i. K$ ]2 m0 v. ~

“然後呢？”

“我射出了回頭箭。”

“哦？”

“我把白羽箭射向空中，把詛咒打回頭。因為那支箭飛向船岡山方向，我追過去一看，結果就追到那棵古櫻樹昕在之處。”) g6 H, _8 ~4 v1 F9 T

“噢。”' h4 Z  E+ j3 |# P1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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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叫海尊法師的陰陽師被我的回頭箭射中胸部，倒在那裏。他已奄奄一息。) F2 |& q% s2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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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算趁他未斷氣前問清情況，便問他是受誰之托…。.，‘“他怎么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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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陰陽師說，誰也沒托他，是他自己要那么幹的。7 G3 W/ y2 N* m+ |0 Y# b' ~% g% G7 Q' I"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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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問他。為什么要詛咒聖上時——“% p) \9 y" Z- R, s  S

“他怎么說？”7 ^4 N: d: {0 o2 J" n4 x

“他沒有回答。”

“哦。沒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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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尊恨恨地瞪視著我，意思是說，他死了也不會放過我吧。”3 n  R) A6 B0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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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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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怕他作祟，但我也不想以後跟他糾纏不清，便作法讓他不能作祟。”8 M8 f# _' P: r$ a%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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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你就封山了？”1 E7 o: t* i# T" H: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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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我把海尊的遺體埋在了那棵櫻樹下。”5 v3 l. u6 f& T3 T%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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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我就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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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並不知道事情發展成那樣。”( V. K$ b( {, R( X$ M# f; q5 e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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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問。保憲大人……”1 v+ m& k) p) \1 W- u; f

“噢，什么事？”- B) n. L* J9 E0 n*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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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可否交給我暗明來處置呢？”

“可以。就由你來處置吧。”

保憲點頭應允，他身體略為前傾，說：“不過，晴明……”

“什么事？”; `- I1 N7 U8 ?3 A3 F

“請允許我再到府上喝酒。”

“隨時歡迎。”, e/ h$ M: O: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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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歡上你那裏啦！可以很放松地喝酒。”9 r& p5 z* i# E+ E5 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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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滿臉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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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肩頭上，蜷成一團的貓又睡得正香。/ O" w* ~* T4 F( _" c- V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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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j( Z1 y6 q# ~4 K

來到船岡山的那棵櫻樹下時，已是晚上。

櫻花花瓣自枝頭紛紛揚揚地落下。

博雅和晴明撿來枯枝，在櫻樹下生起一堆火。又用帶來的鐵鍬在櫻樹根旁挖掘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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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堆旁坐著蜜夜，她將硯臺放在地上，正在研墨。

月亮升起來了。& G8 ~& m6 J; I6 V4 x, T+ N

博雅鏟了好幾鍬，開腔道：“喂喂，真埋著人呢，晴明……”2 ~7 z, Y" l( k/ q. o

“是海尊法師吧。”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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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這具遺體被掘了出來，擺在櫻樹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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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博雅在伊成庭院裏見過的那個男子。& g0 R. T% U* Z3 Z5 z6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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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花花瓣飄落其上。' l! M3 m7 l  ~+ W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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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事挺不可思議的吧？”博雅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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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晴明問。

“就是這具遺體呀。說是五年前埋下的，可它既沒有腐爛，也沒有被蟲子吃掉。”

“是因為施了封山的咒吧。”

“封山的咒？”1 s) g5 x) A- q5 b: e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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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這個說法我已經聽過好幾次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就是它。”* g8 x0 t: |( I( Y. |' [

晴明指著遺體的額頭。5 R4 {- h2 D9 N+ J' O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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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額頭上是博雅也見過的漢字“山”。, l, \& I# S- C6 ~: W9 V, L& u

“凡被施此咒，魂魄是極少能脫離軀體遊走到外面去的……”6 ?) H2 M. C0 H- R- Q0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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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K, f$ S& S) D& C; j  n

“即使死了，魂魄仍被禁錮在肉體之中。不能前往來世，肉身也無法腐爛。”1 |( q5 Y6 C!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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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在某種情況下也能逃出來吧？”, q+ ~3 P) d8 D% d

“對。如果能跟伊成大人演奏的那么傑出的琵琶音樂結緣的話，便可以跟隨著音樂脫身而出了。”2 ^$ `3 x. j( w2 s8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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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海尊法師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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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喚了伊成大人的姓名，結緣了。”4 X( \0 K* e# o% x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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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為什么是伊成大人呢？”) {7 o: }+ A; I+ Y7 W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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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9 J2 Q9 _  s8 p1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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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晴明，你已經知道了吧？”

“噢，大體上知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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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就告訴我嘛。”- |( {4 C6 ~2 W, d* Q

“不，這事與其由我來說明，不如找個更合適的人。”

“是誰？” “就是這位海尊法師嘛。”

“什么！”' K+ V$ ?4 F* K# Z; A&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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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在海尊身上的封山之咒稍後就會解開。這樣一來，由海尊法師自己來答復你，豈不更好？”6 B& z- `2 j5 C7 ?1 ]7 f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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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實話，就連我也還有不明白的地方呢。“& \" i8 z% ^1 U

“喂，喂，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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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背身去向蜜夜說話，由得博雅連聲喚他。

“蜜夜，準備好了嗎？”

“是！”) N+ f+ }' s-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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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夜略一低頭致意，然後遞上蘸好了剛磨的墨汁的毛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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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接過毛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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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要做什么，晴明？”: O: S4 i0 z5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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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做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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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用毛筆在海尊額上的“山”字下面寫下了另一個“山”字。

“山”字變成了“出”字。9 V% |# H9 E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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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就行了。”

就在晴明嘴裏小聲喃喃著咒語時，海尊的遺體緩緩坐了起來。) @+ A* f+ L" F0 M* F5 ]

“晴、晴明……”

博雅啞著嗓子低聲叫起來。9 f1 A9 ?* f: g4 Q% D& {0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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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擔心。”睛明說道。; K1 m8 m+ T$ @, W1 _.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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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尊緩緩地睜開眼睛，看看晴明，然後注意到落到身上的櫻花，便抬起了頭。& H/ F, k2 `" N4 {+ H

“櫻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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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尊喃喃道，聲音顯得幹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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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他把視線慢慢移回到晴明身上。; l, x' N- \6 F; {: h

“我看見的是……安倍晴明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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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像風吹過幹枯的樹洞。

“是海尊大人吧？”  Q  t8 |2 l; L9 M* E. Z- q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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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尊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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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施了封山之咒，今世和來世都去不了，被埋在此地整整五年……”6 R# S. |- i* Q' E! \- ?8 `

“於是，你聽了伊成大人的和歌與琵琶……”" I3 d1 J7 X* {* \* C/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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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0 L* q% }8 ~1 F" a& j; e5 Q9 r: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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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尊又靜靜地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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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來繞彩霞，群山盡櫻花。

一朝飄零落，何惜顏色改。

海尊沙啞的聲音念出那首和歌。

“我無論如何也要得到這首和歌裏的‘山’字，便與那琵琶聲結了緣，每天晚上悄悄前往伊成大人家。”/ I" C3 T5 E. u1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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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一來，海尊額上的“山”字就可以與和歌裏的“山”字重疊，成為“出”+ C3 K: v' z# ?% y

字。

“原來是這樣。”; i; z% G- _) Z; R

博雅終於明白似的點點頭。

“但是，我還有一件事情不明白。”晴明說道。

“請問吧。對於為我解放魂魄的晴明大人，我不會有任何隱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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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前，你為何詛咒聖上？”

“原來是那件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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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尊唇邊浮現出一絲笑容。

“我想要錢。”/ l0 F2 ^4 Y# R! C4 ^4 ^3 A

“錢？”7 |1 {$ }3 a! y6 |; g

“錢，和欲……”% C- o+ W+ g( ]; f8 l$ Q

“欲？”# X7 }& O/ Y* |" y  N

“詛咒聖上並非出於仇恨。當時，我目空一切。心想，反正我下了咒，也沒有人能打回頭。安倍晴明、賀茂保憲等名聲在外的京城陰陽師都不足懼。在他們一籌莫展之時，我便親自出馬替聖上解開咒語。這一來，便名利雙收了……”# g! [% f3 s+ |( X1 ^

“結果卻被保憲大人把咒打回頭了，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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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海尊點頭。

“正因為我很不甘心，說要作祟報復，才落得這個下場。唉，實在慚愧得很…6 Z  C& F7 i# {8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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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尊望望晴明，深深施禮：“非常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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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起頭說道：“這樣，我終於可以踏上旅途了。”

櫻花紛紛揚揚飄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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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美的櫻花啊……”9 G) J/ a: S6 m$ f& x! [# V3 {

海尊喃喃著。

“請轉述伊成大人，他的琵琶彈得太美了……”; w' g# p' b4 W8 C

海尊雙唇吐出這句話之後，悄然抿合。: z: {; j( B, E" O
/ D+ K& H7 O: \- L" Z4 J( L( z
他直直地仰倒下去，變成了仰望櫻花的姿態。

唇邊帶著一絲笑意，海尊的雙眼緩緩閉合。
. i5 p, q6 Q/ p& M0 {( [7 Z
櫻花積在這張臉上。4 g  T. X( r- C, V* h: {
4 M: U/ x. m9 Z) |- {
海尊的雙唇再也沒有動過。( p' H  e5 ?% d( ~
/ e. M$ o9 U* k) ]  {' p+ A/ b
“他終於走了……”+ ~% L: f0 @& {

博雅喃喃低語。/ q& h' I; {7 n% G9 c. q& O. M

“嗯。”

晴明低低地應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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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中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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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

發表於 2007-8-27 12:01 AM | 只看該作者

蟲姬7 a: V1 d; ^4 P# C# {2 c. D

+ ?. P" Q) `2 _! m0 X
一
- `8 h) V, S: P% H! Y, O; e
夜間的大氣中，飄蕩著一種甘甜的香氣。
# q/ u+ x5 O- R, }# O. ]
是藤花的氣息。
& E. j$ l2 W7 f7 b( [
庭院深處，正開放著藤花。
. S, _- b* \8 P. m
藤蔓纏繞著老松，足有一個小童合抱大小的、沉重的花房，垂懸著好幾串。

是白藤和紫藤。

兩種顏色的藤在夜色中沐浴著藍藍的月光，帶著靜穆、淡然之色，倣佛被水濡溼過一樣。月光似乎已經滲入花房，經發酵變成甘甜的氣味，散發到大氣之中。
" I1 e  _! N$ g8 J
“哎，晴明，簡直就是月色芳香嘛。”
# M* d+ R/ S! Q# o" [" W
源博雅把心中浮現的念頭直截地說出來。
7 M2 n( }0 t$ Q/ Q  r, E% {6 U7 q
地點是在晴明家的外廊內。2 s1 z$ y# |. T1 V. j# D

博雅與晴明正相對而坐，淺斟慢酌。% q& R( w. M  C: K' `- g

晴明穿著涼爽的白色狩衣。$ s5 e# P- a! \9 T
4 E. }: [" {: b2 o
他口角含笑，倣佛唇上酒香永駐。) u4 q* q: b( G6 f
2 }% F9 N* B) r1 F4 Q3 Z
昏暗之中有一兩只螢火蟲。
4 n. b, R/ ~/ |
螢火蟲的亮光在空中一閃而逝，待目光追向那個方向，那亮光卻又在視線外的另一處閃過。
( c& `3 ?, F; i. D  U
兩名身穿唐衣的女子分別坐在晴明和博雅一側，見二人的酒杯空了，便靜靜地斟滿酒。

蜜蟲。: F. ?9 L# @8 w$ H! q9 q) `7 n9 M# b) g
* g: V( Q- K# c, A. o$ U
蜜夜。9 p$ _. T2 p- X: u& U% U7 o
& ]  W7 h6 k: m8 t- q: V. r8 K! I3 l
晴明用這樣的名字稱呼這兩個式神。. W) o2 v6 \0 q9 }% h! `

晴明和博雅所使用的，是得自胡人地區的琉璃杯。, R0 M! G7 E- _
+ |* m% L% U: [- t5 y
如果取過滿斟的酒杯，向檐外伸出去的話，月光會注入其中，使酒杯帶上一種色彩：倣佛透過玻璃觀賞新綠嫩芽，因為光源是月亮的光，那色澤帶著藍色的調子。
9 \2 v, R/ C% ?4 {1 C9 u
“這樣把琉璃杯玩轉一下，它就像是捕捉月光的籠子啦……”& |* a( m* ^$ y7 M; Z" E

博雅一邊擺弄酒杯一邊說。

博雅臉色微紅。

淺斟慢酌，兩人都已微帶醉意。
+ X% {( L+ |4 K) d
晴明支著一條腿，像傾聽著輕快的音樂一樣，留意地聽著博雅說的話。8 A) c" B7 o, h0 Z" J& U) H

“不，不是籠子。酒杯自己讓月光留存在自己體內，從這一點來看，算是個容器吧？不，是家才對吧……”
: H5 w, Z; ?2 S+ p3 N
博雅自問自答。

“哎，博雅……”

晴明開了腔，隨即呷一口酒。
9 r/ m8 X6 d: ?& E: x9 ]) D: B4 Z. {  n/ V
“……就是那件事。”
' Q7 Z6 E# O7 p3 f. K( f' i" H
晴明把酒杯放在木條地板上。蜜蟲為他斟滿酒。9 i3 j- _; ?3 Z( `# K! ~
+ Q" ^2 \& Z: E: K
“哪件事？”$ Q$ n% ?% `8 e

“抓住，然後再裝進去呀。”2 u) f, e6 x/ L5 q- \% k
( L+ [1 ~+ t4 l  J$ K# P5 {& _
“抓住再裝進去？”$ z8 Y# o" c& l0 [5 F/ R0 c0 l: t
7 j' i5 _$ ^( {) s5 X" H  ]
“對。”

“我不明白。你說的是哪一件事？”3 g5 Q& B* o- p  A6 I

“你知道橘實之大人的女兒的事嗎？”( n- W9 |# y' \2 a

“就是家在四條大道的那位露子姑娘的事嗎？”
& r$ Z. L* J7 ^* e, N, R* g
“沒錯。”7 k1 K! Y1 r$ b  @6 H6 G
2 n6 {# D, @& [! C
“我知道。”! }/ `- r' \0 U: G6 m
7 S5 s' P0 o" b# `* |3 z( F
“見過面嗎？”) ^+ m, X( u, T0 n( B1 A

“沒有見過。”
4 F: M4 b/ z2 Y! K
“但是，聽說過？”
) O4 N4 K% g+ T5 `$ p% x4 n
“嗯。”
8 t; T, F/ K6 o) F5 h
“據說她喜歡飼養蟲子呢。”# F- o& r+ D3 }# P% M
: ^9 a" }1 ^0 p+ H, g/ K
“應該是吧。讓小孩子捉來各種各樣的蟲子，把它們放進一個特別的籠子裏飼養。”$ l) s& ~" c5 C( @; l: a# m8 _# q

“這姑娘挺有意思的嘛。”6 e0 r8 t( v- }
: Q# n$ Y6 u9 w* R4 `" k
“你這個‘有意思’是指什么？”* W( ]% s. I8 E! M4 D& y

“聽說她不拔眉毛，不染牙齒，即使有男人在場也滿不在乎地掀起簾子，拋頭露面。”
* e/ J& Z) }4 t* p
“沒錯。宮中好事的人中，有人把露子姑娘叫做什么‘蟲子姑娘’。”1 a2 t9 M" G" D3 @
8 }) T$ i# J7 p& g
“嘿。‘蟲子姑娘’嗎……”
: ], m5 M; h. ?. V
晴明點著頭，拿過斟滿了酒的杯子，端到唇邊。$ a/ r+ R6 |0 y9 ^/ t) ?; `6 S
+ \% y7 B; L& \% l, g  g
“那位姑娘似乎還說過這樣的話呢……”

博雅邊拿酒杯邊說。

“什么話？”

“鬼和女人，都是不為人見才好……”! s& n* [4 b: k' G; f% k' ?& w" U
1 G: j( y& m2 d
“ ！”
; L  }. A* J2 u# B% N, c4 `
晴明發出嘆服之聲。
% e: M2 \- f  W# X
“難得啊，晴明，你居然流露出這樣的神情。”

“此人腦瓜子好厲害呢。”2 v) R2 v9 V/ f* x9 z

“所以嘛，橘實之大人也很頭疼。”$ F2 t( q# j# u* F6 A( u

“為什么？”

“教給她種種禮儀和寫作，本想她就能夠出入宮中了，但似乎這位姑娘沒有這個意思。”
' B8 t' `, g$ h+ A8 V* n
“噢。”( N- L! L0 Z) @# o% Q+ S' H

“她說討厭那種無趣的地方。”8 [- c$ ~6 @+ j) {6 |
, q5 v# o1 R" q4 n+ \8 D
“宮中無趣？”

“唔。”

“不是說得很對嗎？”
" o! D+ L6 D" P7 m
晴明浮出微笑。
, {! m. ]6 z! ~; v. z
二

橘實之的女兒——露子姑娘，自幼即異於常人。
& ^6 c- R3 g; K$ }9 h6 H$ H
之所以這么說，只不過因為她的父母供職宮中。其實，露子作為一個小孩子再正常不過。$ V! H( Y# J# [( b) f
1 R$ R8 {: \! l- D& l
她的特別之處，就是她長大之後，依然帶著一個正常的小孩子的天性。

她喜歡觀察事物。9 o3 }# O+ n" b$ x7 x0 {* _3 J! A3 q
+ J6 y* \3 ?& Q9 h4 p- n
她喜歡觸摸事物。; H$ g9 C4 H: \3 A  _

花草樹木、天空雲彩、石頭水滴——這些東西都是她充滿好奇的眼睛關注的對象。
4 x  b6 i# l! m0 V( h7 Q" |
如果下雨了，她會一整天盯著自天而降的雨水從棚頂滴落庭院，在積水裏形成一圈圈水紋。

在外面見到稀有的花草，也要帶回家來，栽種在庭院裏。

頭一次看見的花草或蟲鳥，她一定得問清它們的名字。

“那是什么？”, A- L1 D- P) v$ z

如果她的問題得不到回答，她就讓人到處去了解。這樣還弄不清楚的話，她就自己給這些花草蟲鳥取名字。

她找來畫師，讓畫師畫下這些花草蟲鳥，然後在上面寫上名字。

長大以後，她便自己動筆來繪畫，為之取名。

露子對烏毛蟲尤感興趣。
* V; v  D- Z( t$ V9 _
烏毛蟲也就是毛毛蟲。
! W6 }2 \. W: Z1 L$ D+ ^6 h6 L
她捉了毛毛蟲回家來，放進籠子裏飼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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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始，毛毛蟲常常死掉，等到明白哪種毛毛蟲要吃哪種植物的葉子後，毛毛蟲死掉的情況就極少了。$ `$ p* X) }9 b5 l1 H3 I
& i5 `& P, h1 ]5 |. ^9 C2 Y  v1 N
籠子是木板做底，木條做方形框架，四面和頂上蒙著紗布。
0 q4 e* b9 ~/ O, v0 i0 @, U
把毛毛蟲放進籠子，再放入它們愛吃的葉子，然後透過紗布觀察蟲子吃掉葉子的模樣。/ u6 r' X3 u) B
6 E  Z" q" \4 v% U
有時候，露子會打開籠子，取出裏面的毛毛蟲放在手心裏，托起來看個沒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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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料露子姑娘的侍女們對她的這種舉動都惟恐避之不及。‘“這毛毛蟲有什么可愛之處嗎？”6 k# q# l) A8 l9 N% L3 F
) i0 Z  G9 k5 i8 I8 l- A  ~( G
曾經有一位侍女這樣問她。2 g; {# z& D1 B+ X9 u) Y
& |0 w' u0 E. {( ]" U3 X9 ^$ T
“呵呵，因為有趣所以有趣呀。”
  T$ H! R' W/ q  v) S: L2 L- y( I& Q
露子姑娘這樣回答。5 O5 q& i# \- y4 s5 W+ u% I

“雖然現在它沒有翅膀，但這個地方會長出翅膀來，它就會飛上天空了。這多奇妙啊。奇妙才有趣嘛。究竟是什么在起作用，讓它這樣變化呢？我一想到這樣的問題。
$ K4 J  @# g& u4 o- e
就會整天想著，一點也不厭倦。“( x8 m5 |: k) _7 P3 ~

“可是，它現在還不是蝴蝶。連兩片翅膀都還沒長出來的毛毛蟲，怪嚇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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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喲，你不知道嗎？蝴蝶的翅膀不是兩片，是四片！我不是說蝴蝶有趣，也不是說毛毛蟲有趣，是毛毛蟲變成蝴蝶這件事情有趣！
0 B- v2 X1 x0 e) s8 D/ m
“' Q, W7 d# L1 c4 J4 m  B( J

盡管露子作了這樣的解釋，侍女們還是不理解。  N3 X1 @6 `' f- D9 S

“人之愛花、蝶者，尚虛幻焉。人當究其根本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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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的人對於花、蝶之類，僅以其外觀來決定它們的價值，這是很奇怪、很虛幻的事。帶著追求真理的態度，尋找事物的本質，才是興趣之所在——露子姑娘說的這番話，如同出自今天的科學工作者或學者之口。4 k9 E- u. z; ^  N& I. s: y
0 L; n. k. S* `' i6 I6 }0 f
“以心觀之，雖烏毛蟲亦具深意焉。”3 N# W, W& [( G9 m% t9 j/ j

露子姑娘說的是：仔細看它，雖然只是一條毛毛蟲。
1 h# @$ D+ c( v
也很不簡單呢——它包含了許許多多的問題！
6 S! d$ w6 k) l, h0 @
她收集的東西，並不僅限於毛毛蟲。

她既養了貓、狗和小鳥，還養了蛇、蟾蜍等。
" [& m! M0 M1 z- {
因為侍女們對此避之不及，露子姑娘身邊倒是不知不覺中聚集了一些天不怕地不怕的男孩子，她就支使他們去捕捉螳螂、蝸牛之類的東西。$ I1 B2 c1 n2 i/ B# h6 `
3 M9 |1 |$ ]9 a) W8 G
發現了新的品種，她就自己給它們取名字。; j" _$ a! h8 Z0 i# _3 |, Z5 `+ e
5 I% P* ~4 F8 ~, V9 ?: H. \
不僅給昆蟲取名字，她還給手下的小孩子取名字，諸如螻蛄男、蟾蜍麻呂、蚱蜢麻呂、雨彥等等。0 t$ V" k6 M. |6 j' Q
" s2 G# v7 v: z& A9 |0 ]
“哎，螻蛄男，你這次抓到的螳螂跟以前的螳螂有點不同啊。”5 s% k3 x: h% V4 `3 C) E9 A3 a

“蟾蜍麻呂，你找到的蝸牛外殼上的渦漩，跟普通蝸牛的方向正好相反。”8 c, s3 T" x6 k8 e- \
( a5 _5 a( c6 `1 O1 q5 Q4 y. i
“蚱蜢麻呂，你捉回來的毛毛蟲，原來是獨角仙呀。”7 z4 V" A( D, S
4 k, H& m1 ~) b
“雨彥，你在河裏抓的蟲子，我給取了個名字叫水嗡嗡。”& J6 y; l1 L! W

當捉到稀罕的蟲子時，露子就會這樣說，並發給他們想得到的東西。這樣，她的屋子裏總是昆蟲滿地爬。: }/ S! @1 l$ {1 I6 w" k$ i

有時她會找人把風，成功地溜到大宅外面去。因為她是貴族家的幹金小姐，不可以任意地出門玩耍。
2 T( P3 l" i* Y0 T+ Q$ S" A, X
所以，每逢孩子們捉了蟲子來，她就要聽他們的詳細報告，在紙上記下蟲子是待在什么地方，他們是如何捕捉到的，等等。

雖然年滿十八，露子還是不像一般的貴族小姐那樣把牙齒染黑。6 |7 B% R- \# y& u' [

她一笑，紅唇之間就會露出白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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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不拔眉毛。' O6 a  e% c2 _5 L2 k; m5 H, g: V

所以她也不必描眉，還是長著天生的眉毛。) h& d) T& |  v& z: c/ d

也不化粧，不過是早晚用手梳弄一下發際，把頭發撥到耳後而已。
0 E7 N) I: x' N& U
大家閨秀要做的事，她幾乎都不加理會。她所做的，除了這些事，就是讀書、寫字、埋頭樂器——如此而已。

而她呢，書尤其讀得比別人多，《白氏文集》、《萬葉集》等，她都爛熟於心。
, e' O; q, c: h! U3 L
父親橘實之時常對此發牢騷，她也不以為意。

“露子呀，你身邊總是一大堆蟲子，外人看來很是怪怪的呢。你喜歡毛毛蟲沒關係，可別人都是喜歡美麗的蝴蝶的。這裏面的道理，你多少總得明白一些吧？”

“要是在乎別人說什么，那就什么事也做不了啦。我覺得探究世間萬象、明白天地之理，比關心別人的事有趣得多呢。”

“可是，你不覺得毛毛蟲惡心嗎？”
) M" o  K) J( q$ U
“沒有的事。父親大人所穿的絹衣，也是用這種毛毛蟲吐的絲織成的。由繭孵化出來、長出翅膀的那一下子。: x' O+ e0 W9 C" U
* z- _* K# Z9 _. o5 j6 J
蠶就死掉了。沒有比這更可愛的東西啦。“

“那么，你的眉毛和牙齒總該弄弄了吧？雖然不是送你進宮，但你也得學學別人，做個樣子吧？否則你可是無人問津啦。即使有如意郎君，遇上你那副模樣，本來有希望的事都成不了呢……”' `7 y/ d  D4 T+ h0 a# {
9 Y% ?3 W% M" e
“父親大人。很感激您為女兒操心，但我就是我，不要掩飾，如果沒有人認可我，說‘你這樣子就很好’的話，我寧願這事不成。”
# g% \1 ]- X8 ^
“話雖這么說，可你還是因為不了解這個社會才會這樣說。露子呀，父親的話，你多少總要聽進去，就當父親求你了。你才識過人，只要稍加修飾，肯定會有好男子賞識……”: q: P# `4 S7 M# m

盡管實之這樣說，露子姑娘還是不放棄飼養蟲子，也不拔眉染齒。
0 A( m1 F+ F: I* |  V
“行啦行啦。就這樣子吧。”  U- x+ h( j6 J, C  _

露子姑娘嘟噥著，一笑置之：“……鬼和女人，都是不為人見才好。”* u; x% I$ B3 L) w' Q, B& R

三4 R, D0 ]% L" _9 Q& U$ i

“有意思，好一個‘鬼和女人，都是不為人見才好’啊……”% N& n% a! S" R0 {
5 p* _& O  q4 s( J
晴明邊舉杯暢飲邊說。
/ m. J% |9 x2 t. ]" k* B
“不過，晴明——”
2 }1 s7 M8 q2 i8 @
博雅開了腔。8 o: y, `0 Z' ]- p( F
6 t3 R% W' R8 h
“說吧，博雅。”( x* i2 f! [/ v9 G6 Y, q# I  _

“就是那句‘不為人見才好’……”
% f" p) j8 W4 I4 {8 K
“怎么啦？”

“女人不為人見才好，這個我明白。”1 }. B! \5 a: Y
* P; r2 }4 N; w
“噢。”
+ T1 U) Y% T$ i$ t2 f# Q& O, h  s
“麗人隱身珠簾、屏風之後，更顯出她的涵養。另外。) s# Y" z; R  s

正因為看不見，要從其詩文、聲音加以推測想像，更可在對方心目中樹立起難忘的形象。“
+ W4 N6 x7 g! \2 o2 ~
“噢。”
$ I" W0 E0 p( i4 w
“為什么鬼也是這樣呢？”

“……”

“露子姑娘說‘鬼不為人見才好’，並不僅僅是t 不遇見鬼才好‘的意思吧？”, r' h( y3 f. c6 l4 ]  k2 {
/ B1 ~2 |5 a: H4 v
“那倒是。”3 A. A/ v/ h$ k& x$ L8 @  b; k7 b
7 E2 u# n3 q( c2 U( ~  d! o6 F
“那么，這句話究竟是什么意思？這個地方我想不通。”' s, [0 |" @9 }0 j8 v  c
: {5 j, j6 L$ C% V- N  A
“……”, O% m9 u2 K8 S

“晴明，這個問題你講解給我聽，好嗎？”

“這個嘛，就是咒的問題啦。”; v" G/ T; e) ~& X. P3 u7 j
. ~0 K: R' H; w6 ^: y) Y' C  `6 u
“又是咒？”
! O& F0 G1 O  z3 i# Y4 h
“不喜歡嗎？”
# k8 J; P: S) k
“噢，你一說到咒，不知怎么搞的，我一下子就頭大。”% b7 h' a7 T  r: Y$ ?! j
8 [; ~4 {* ^: p
“其實一點也不復雜。”+ d/ Z) R( A1 K9 M  E
" J; e7 V4 U5 B% a, a2 T! e8 S5 p
“不不——太復雜。”0 X! f. w: m2 }7 \( g

“真拿你沒辦法。”0 y: v1 U3 a. s1 j
7 s, H4 g, }  w2 m  }2 h2 u; c
“有辦法。你講解時不用咒打比方就行了。”! r8 @  a) F7 @! W

“博雅呀，我並不是用咒來打比方，咒就是咒嘛。”

“總而言之。講解時不要提咒，告訴我答案就好了。”% p  @0 M) \* N0 I7 v6 m3 I

“明白啦。”8 I# m$ Y2 U; i  e* |2 Z7 M2 P
0 I# @3 _1 {3 S7 I0 r3 f- l, B& _
晴明苦笑著點點頭。: F6 w' u# E1 Y0 s9 ]

“那就拜托啦。”  ]1 o2 z* e' T& Y2 j  I# O1 y% w
3 b' m0 p+ P! t& t, @' v
“博雅，這就是說……”) s6 m; n/ \" P% F; c7 t1 a

“哦。” “鬼這玩意兒待在什么地方？”

“鬼待的地方？”* H  y  D: C2 `4 {) Z  ~* a
5 [5 e5 {3 m, o4 o  G
“對。”

“那、那是在……”4 B1 c1 j" t# O7 U9 S3 F4 W

博雅欲言又止，然後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衝口而出：“……它待的地方，是人！”
, x4 T# m% ~' h+ H4 g! E( o
“人？”

“待在人的心中。鬼不是潛身於人的內心之中嗎？”
4 r( ^  T* ~1 ~3 D' m% i
“正是，博雅。”. i3 Z8 {  S5 L$ V- O+ S" v
. F9 e) \2 |. C$ i4 Z
“噢。”

博雅點著頭。  A3 m( Y$ _, Z. n

“任何人，內心裏都有鬼存在。”$ m/ v4 P& C! T- f( H2 Z: [
! ?7 h" }) C8 ^" g. ?
“噢。”
. {/ J* ~* n, ^: z
“正因為如此，人才懂得珍重別人。”/ [1 C; W  J+ K, j, \

“……”- V$ R" D6 |) Y
$ u2 X  n0 F6 A+ f- _4 T
“而且，人也會珍重自己，以免那只鬼從自己心中露出頭來。人為了不讓心中的鬼冒出來，才代之以吹笛、繪畫、念佛。”8 }: \/ O( F, G  c4 X+ R5 Z
& R8 z! c3 G# t: O4 U# t0 I" V
“……”( u+ e' d% v" ?

“為了不讓鬼從心裏露出頭來，你也會像珍視自己一樣珍重別人。”+ Z  ~+ Y8 w3 A5 D9 A

“噢。”

“鬼存在於人的內心之中。但是，正因為那只鬼是不為人見的，人才會害怕他人，也會敬重他人、仰慕他人。
! q6 J  r" }" m( g( x8 Z9 {
如果這只鬼真的呈現在眼前，這人世間也就很乏味了吧。，，“晴明，這就是說，如果能夠明白他人的心，世上就很無趣了，對吧？”
3 b) f9 u2 Q' N0 D
“沒錯。正因為人心不能看透，這世界才會有趣。”
  G* Y: O# [5 w
“原來是這個意思。”

“是的。”7 K- t  v$ J0 U" W5 G

“幸虧沒有提到咒之類的東西。”
& K. R0 @, w7 r/ e' C4 n: E
“哪裏的話，用咒來說更加便捷。”

“不不，咒還是免了吧。剛才那么說就足夠了……”) I/ `# L* B4 y' S3 a: u
8 ?. I' l( U1 P0 u0 w  b. a
“真的？”

“不過嘛，晴明……”
9 W* q* p# q' e
“什么事？”

“雖然話是這么說，人會變成鬼的事，還是有的吧？”

“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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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所當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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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就是這樣的呀。”

晴明說出這么一句話，喝了一口酒。

“果然不錯，我明白你為什么說露子姑娘腦瓜子絕頂聰明啦。”! m& o* T* }: X+ t2 K: e

博雅望望晴明，又說道：“不過，晴明，那又是怎么回事？”

“哪回事？”% r$ @4 c' h$ [, J7 R: G; Z1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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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你問我知不知道露子姑娘的事。她發生了什么事嗎？”, Y3 c. g  J5 D* B1 |

“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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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點頭，把酒杯放在木條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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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今天中午，橘實之大人來找過我……”
) S4 W% R5 h+ Z( |& t
四

橘實之只帶了一名隨從過來。6 A, E8 m; Z2 s. [4 Q
" _, x1 d: d0 K7 o
牛車進了大門，停下，橘實之下了牛車，請晴明帶路入內，倣佛要避人耳目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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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官從三位，身份較晴明高，通常是不會專程前往晴明宅邸的。  Q3 i) f0 I7 i* I/ Q8 ~3 R8 A, {

這是一次不事聲張的暗訪。
$ ^4 G. t& W5 Y5 O+ L4 J
與睛明對面落座後，實之立即直言以告：“我遇到了難題。”7 b1 Q% F2 P* ?' C; \" t
3 n6 z  Q9 I; `% W5 g3 X, ~/ g
“請問是什么事？”
) K/ c! l: Z  |2 h
晴明沉著地問道。

“是我女兒的事。”1 E* h; f# r"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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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嘆了口氣。4 f! _; ?  r1 T8 |  i+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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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你也有聽說吧，關於露子的情況……”

“我聽說她喜歡蟲子。”

“就是那回事。”3 @1 g; j/ c$ b"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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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蟲子方面，出什么事了嗎？”* \# q9 k* i  _( P' o!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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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u. \$ ~/ L8 ^4 f9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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嘟噥了這么一句話後，實之縮了縮脖子，像是看見了什么惡心的東西似的。

“那事情後來弄得實在很可怕。我忍耐了一段時間，終於實在受不了，所以來找你商量。”

“您請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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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烏毛蟲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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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開始講述起來。

五' V) X, W0 \6 H. U) _: q$ I8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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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一個月前起，露子開始飼養一條奇特的烏毛蟲。

是一條漆黑、無毛的烏毛蟲。

約有成年人拇指般大，身上有紅色的斑點，給人有毒的感覺。' p9 M8 C6 o1 C$ C1 G: V; ?

捉到這條蟲子的是螻蛄男。

據說，他是在神泉苑尋找蟲子的時候，在齊眉高的櫻樹小枝上，湊巧發現這條烏毛蟲趴在嫩葉上。9 Y5 s* o6 a1 `4 N! P  ^* T

烏毛蟲正在啃吃櫻樹的嫩葉。6 U1 E9 |, F: v& K: s2 F.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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棲息在櫻樹上的烏毛蟲一般是長毛的，但這條烏毛蟲卻沒有毛。僅此便已很罕見，加上它的樣子和顏色，都是螻蛄男迄今從未見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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螻蛄男立即連樹枝一起折下，把這條烏毛蟲帶了回來。

“哎呀，真是很罕見的烏毛蟲啊！”) ]8 b; |! U9 N! R

露子驚喜地叫起來。

連露子也是第一次看到這種蟲子，自然不知其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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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問誰都不知道，就讓我來給它取名吧。”2 r# _7 [- o  \  J" _' w8 p#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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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給那條烏毛蟲取了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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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它那模樣，身體黑糊糊的，又有圓點圖案，就叫黑丸吧。叫黑丸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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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那條烏毛蟲就被稱為“黑丸”。9 s6 G, b! b1 v4 Y9 r  ?* L

“黑丸會變成什么模樣呢？是翅膀很大的鳳蝶嗎？或者像它的身體那樣，是一只黑翅膀蛾子？不過，也不一定因為原來是黑色，就會長出黑色的翅膀呢。真是令人期待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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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丸被放進了蒙著紗布的籠箱裏。5 i) ~6 x+ b: m7 s" c% V

往裏面放進帶有樹葉子的櫻樹枝，黑丸隨即刷刷地啃起來，把葉子吃掉。- j% y/ U%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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覺察到事情不同尋常，是在第二天的早上。

看看籠箱裏，發現昨晚放進去的櫻樹葉子已經一片不剩，黑丸身軀變大了兩輪以上，正躺在那裏。黑丸已有兩根大拇指並攏般粗，也更長了。

“很能吃啊。”2 @3 y$ Z# u' V+ V8 v* e7 |# ~

又給了它很多櫻樹葉子，它照樣一下子啃吃精光。

第三天早上，它長得更大了，前一天晚上堆得滿滿的櫻樹葉子同樣不見了蹤影。7 u: D# b4 P- `8 A-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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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丸呀，你究竟是什么烏毛蟲嘛？”3 V& V* g8 }+ h

又給了它很多樹葉子，依然是轉眼工夫就讓黑丸吃掉了。; }- }" S* W" f. l  h

到了第五天，黑丸已長成番薯般大，那個籠箱已經容不下它了。+ x& g% |' O3 Q; ^2 x

弄來一個更大的籠箱，把黑丸放進去，但不久又覺得窄小了。$ N% h& v6 i$ D8 n0 L

櫻樹葉子放了又放，每次它都是一下子就吃完。樹葉子沒有了，黑丸就會發出“吱吱”的嗚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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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毛蟲發出叫聲，真是聞所未聞。

試著給它喂庭院裏的其他樹葉子或者青草，它也照吃不誤。* g' k+ v# G% I; i, x

到了第十天的早上——看看籠箱裏面，紗布被弄破了，黑丸不在裏面。8 d! v- x* P3 u5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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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丸呀。黑丸……” 找著找著，露子腳下忽然踩到了怪怪的東西。一個細長的東西，有點硬，又有點柔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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撿起來仔細一看，竟然是老鼠的尾巴！# g, w# J3 j8 r) h+ e* n2 F+ r&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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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驚叫一聲，把手中的老鼠尾巴丟到庭院裏。

庭院的草叢中，有個東西在蠢動。) Y7 |; _* f$ w$ s: g" Y9 ?

走下庭院看清楚，原來是已長成貓般大小的黑丸。

“黑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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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丸正在草叢中啃咬著老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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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為什么黑丸這條烏毛蟲能抓到像老鼠這樣行動迅速的小動物呢？0 S: C+ e8 J  r4 x; k0 U

原因不久就弄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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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丸長大了，自然也爬得更快，但也不是快得足以捉住老鼠。1 p5 C4 s1 k# g  Q4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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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丸的身後丟棄著只剩下腦袋的老鼠殘骸。- O" X) w6 o# G% k. N& E

當露子追上爬動著的黑丸時，黑丸突然停止動作，蜷縮起身體。6 H8 i! C- `4 a& x%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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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伸出雙手正要抓住它，黑丸突然蹦了起來。4 S/ c, t; `7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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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丸從地面彈起，以驚人的速度在空中飛過，撲在前面的一棵松樹的樹幹上。

“天呀！”7 h. f: D* w! N# {( D! k

在場的侍女們一齊驚叫著，倒退數步。

要是太接近了，被它突然撲到身上可該怎么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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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女們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也是很自然的。% @" }) B* ^* [; U& r: H

只有露子走上前去。( G! ^! O' A3 G' Q  `2 U

“淘什么氣呀，黑丸……”! A; P8 Z, @4 o9 ?' ?: q

當露子的雙手伸向一扭一擰地順著樹幹往上爬的黑丸時。侍女們發出了慘叫般的聲音。9 {! F4 X0 j4 ^  t

但是，露子滿不在乎地雙手抱起黑丸，把它從樹幹上扯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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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這是幹什么呀？”1 q" i2 M" L7 w: R. l$ x; s

“萬一它像吃老鼠那樣吃人該怎么辦？”0 s2 m/ ?6 R9 N# L

“快扔掉它吧！”) p0 P: D, H& @, E& ?6 y2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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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女們看著露子手中那嚇人的蟲子，異口同聲地說道。; O+ w. T) W& M4 A1 o: o3 Q-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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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同樣大小的貓，不也吃老鼠嗎？但不等於貓也要吃人嘛。”$ b% B. `6 g! Y6 r*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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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黑丸在露子手中發出嗚叫聲。( K% @8 N% V  K  v& g

用木頭新造了籠子，將黑丸放在裏面，但黑丸又逃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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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竟然啃壞了造籠子的木頭，弄破了籠子。

找到黑丸的時候，已長成小狗般大的黑丸正在啃吃黃頷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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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到如今，侍女們都躲得黑丸遠遠的。7 Z- v9 c5 S, _) n: K&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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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死它吧！”+ R( @/ \9 y) h( P9 Y+ R#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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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來沒見過這樣的烏毛蟲。”' l7 q8 d9 P;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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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肯定不是尋常之物，是沾了妖氣的東西吧。”

盡管侍女們七嘴八舌地反對收留黑丸，露子還是不為所動。

“說什么呀。正因為是沒有見過的，所以我才要養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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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事終於傳到了父親實之耳中。

“烏毛蟲吃掉老鼠和蛇這種事情，真是聞所未聞。我看它確有魔力。露子，你還是把它處理了吧——把黑丸殺掉。怎么樣？”

然而。露子的態度很堅決。) [+ E* m2 `/ D) i, d

“殺掉它絕對不行。在沒看見它能孵化成什么東西之前，也不能扔掉。說它是有魔力的東西，何以見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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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明擺著它是有魔力的東西嗎？”' M, t. i1 J* \/ P  j$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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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說。父親大人是怎么知道的呢？”( S8 {& K; \0 g+ j# O( z3 N. L/ s

“我當然知道。”

“即便是有魔力的東西，我也想看看它的孵化過程。”% t3 v, I' y! Z' s9 w9 Q

勸說沒有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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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籌莫展的實之只好來請晴明幫忙。

六

“我真不知該怎么辦才好啊，晴明。”$ X' t6 C7 j+ Q1 f# F: x- R

實之對晴明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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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那黑丸現在長成多大了？”

“自那時起，已經過去十多天了。三天前我去看了，已經長成小牛犢般大。”' W$ f# V) K$ H3 |

“有牛犢般大了嗎？”

“也沒法給它做籠子了，就把牛舍再加固一下，把它關在裏面。”& W' W6 X# g3 T*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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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姑娘也給這條烏毛蟲——黑丸繪了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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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帶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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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從懷裏掏出折疊好的紙，在晴明面前打開。4 N5 {4 `1 O9 r/ A' B- I3 F. Z

晴明拿起來看，上面果然描繪著一條黑色烏毛蟲，蟲身遍布紅點，與傳說中無異。3 T5 [: p0 k4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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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仔細看過之後，不禁“嗯”了一聲。* k; [2 A  k% X  f% _& R" k) F

“怎么樣？”- i. ]  v$ Z" ^% h9 \) Y% Z. n9 R;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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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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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的口吻顯得鄭重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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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對我晴明已經毫無保留了嗎？”6 f9 y& t) m. c/ ?; I) P: y" e

實之遲疑起來。* Y8 _: ]4 i- e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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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沒有什么要隱瞞的。”" u# k9 W( H+ h9 L. x( ]

實之說完，晴明看了他一眼。" q) I7 H2 S$ g' d9 C* O7 H

二人相對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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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你是說我還有所隱瞞嗎？”

“恕我冒昧。您有什么忘了說嗎？您能回想一下忘掉的事情嗎？”5 t. s/ j: X; P: x$ }

晴明又看了實之一眼。  L5 i) w4 c6 E, f* ^0 d! S" d

他的眼神，似乎連實之已咽下腹中的食物也看了個分明。0 b) x( D- D0 F" T

“晴、晴明……”

“回想起來了嗎？”

“我想起來了。”: |. ]8 ?. N$ S6 K6 p8 _5 M3 i

實之承受不住般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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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太好了。”# @$ {/ Y' O% U. f2 R5 E

晴明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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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請告訴我回憶起來的情況吧。為了這件事，您找過什么人嗎？”

“啊，是的是的，我找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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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哪一位？”5 g9 a& Y6 w# j* P1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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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是蘆屋道滿……”; B; X4 E0 w' U4 M8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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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原來是去過道滿大人那裏……” “是這樣。”

“去做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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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嘛，就是……去求他幫忙。”

“為了……”7 h3 I; V0 P- I" ^: D& O5 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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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為露子的事。”* u5 }5 r1 U& i1 Q: f( E

“然後呢？”2 |- ~" v; q3 J2 d' H6 {# l$ T  G7 a

“我請他想辦法解決露子喜歡飼養蟲子的問題……”7 F! s7 L0 r( k- {8 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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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P% K) T9 w4 N) U, W1 A+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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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他有沒有什么好辦法。”" e7 W, f8 f, E' ~1 T) r

“那，道滿大人怎么說？”

“他說有辦法。”

“什么辦法？”/ A7 B) f$ J  t" @0 S

“他說只要用蠱毒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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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原來是蠱毒。”( s3 N& T0 l! l9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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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道滿是這樣說的：首先，得抓來上千條烏毛蟲。什么烏毛蟲都可以。" x- y# r7 s2 J# |5 A- P.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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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齊後，放進這么大小的瓦罐裏；再殺一條狗，將其血肉放進瓦罐。( @+ Y4 k& K  T3 a

然後，蓋上瓦罐，在上面貼上我現在就寫給你的符咒。將瓦罐埋入地下，十天後掘出。大概在上千條烏毛蟲中，只能有一條吸食了狗的血肉的蟲子活下來。: n" B$ j" s3 \; N) e( I* n

讓露子小姐捉來這條烏毛蟲，把它飼養起來就行了。" I  d9 @# j* ?( _

這么一來，露子小姐應該再也不會說想飼養蟲子之類的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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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您真的照辦了？”晴明問。$ u8 ?9 ]( B+ u5 P0 B" _7 O! }

“是的，我照辦了……”

實之厭惡似的撇撇嘴，倣佛憶起了當時的情形。

“最後的確有一條通身漆黑、紅色斑點的烏毛蟲活了下來……”; }% D- v/ |3 t; D- A( J- @1 Q*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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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條烏毛蟲，就是現在露子姑娘所養的黑丸吧？”: q* Q. b6 V7 Q, W2 J) `" V  e9 D

“是的。我特地把它放在螻蛄男找得到的地方。唉呀，你瞧我幹了什么事？就因為我幹的好事，女兒被那條蟲子迷住了啊……”9 e! F8 W: g, U) o& Z7 k4 V

“那么，道滿大人還有其他說法嗎？”

“他說，如果我女兒討厭蟲子了，盡可以弄死或者丟掉……”" C+ N8 N& j2 r: {

“如果她沒有討厭蟲子呢？”& o% C( [9 _* T' 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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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是一笑了之，丟下一句‘到那時候，可就麻煩啦’。”) q, h; r8 ?7 B9 z# R$ S7 U

“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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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不用多久，它就不僅僅吃樹葉，還要吃蟲子或別的活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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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連這個地步也提及了嗎？”5 [: j4 f8 b! b  v4 G9 U  W/ n/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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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道滿大人，如果到了這一步，該怎么辦才好呢？”

“道滿大人怎么說？”# X' X9 x; |  _# F& I  O

“他說： ‘你來找我吧，會給你想辦法的。’不過，如果找不到他的話……”% j( F* g$ W* @$ v# j$ L1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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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去找晴明吧——他是這么說的？”8 s4 x# N5 d' P9 z: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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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點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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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聲音裏透出萬般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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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你去跟晴明說，他會有辦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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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拿他沒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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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嘴角掠過一絲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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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會找到法子吧？”( @! ?1 B4 {7 Q%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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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來找個法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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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么一說，實之總算現出如釋重負的表情。

“太感謝了。我已經有一種不祥之感了啊。總覺得露子不知何時會被它吃掉，天天提心吊膽。而且，我又不能把這些情況對女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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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說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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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我明天就去露子姑娘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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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晴明，你明天要去橘實之大人宅邸拜訪？‘’博雅問晴明。1 w; H) g0 e9 H+ x& R7 P4 o

“不，那樣已經不行了。”晴明答道。9 m" x$ {/ M3 r' d+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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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回事？”

“今天晚上就得去了。”, {" {2 E$ m  H6 Y7 B

“今晚？”; L0 ]; G$ I, C3 b- W7 h2 x

“對。其實，我是在等你過來呢，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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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

“我想你跟我一起過去。”) B! _! R4 R1 [8 `6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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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去？”; T  u" P+ G7 ^& _! ^$ t% I0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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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讓你看看難得一見的東西。”

“可、可是……”

“怎么啦？”$ F& G7 u, d9 d- R

“為什么約好明天過去，又變成了今晚呢？”( H! l0 ^9 i4 x$ P3 N/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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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是因為她來過。”

“她來過？”" `0 W; b* ?8 f# e1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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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呀。所以，明天就變成今晚了。”7 T% W1 R$ G/ t* J7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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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晴明，究竟是誰來過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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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露子姑娘本人嘛……”

“什么？！”. W/ ^; ?- m, T  h1 m#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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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的聲音一下子變大了。' s) F; ?0 h) L$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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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是在實之離開之後不久來的。當時晴明正在庭院裏摘草藥。4 y9 }# z5 z4 l7 G2 p! @

蜜蟲向晴明報告有客人。

“有位露子小姐來訪。”4 ~6 x) J9 V; V3 g, ?

蜜蟲語氣沉靜，要言不煩。/ W# k. a7 s, }9 M; @: ~! Y

“噢——”

說是露子的話，應該是剛才離去的橘實之的女兒了。

她究竟為何而來？

晴明只有片刻時間想了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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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帶她到這裏來。”3 D# o9 _8 \4 b; b: _2 K9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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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弄清楚她為何而來，問她本人更快捷。  v# Y2 U5 I2 ^* y'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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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消失蹤影的蜜蟲立即又重新出現了。蜜蟲身後跟著一位身穿男子便服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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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身後跟著一名童子，年約八九歲，穿著舊的窄袖便服。

蜜蟲走到晴明跟前，通報一聲“客人來了”，然後垂首行禮，靜靜退到一旁。

晴明與那位姑娘面對面而坐。" @+ i5 N0 _& F2 d0 b: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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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的大眼睛注視著晴明。

這是一位美麗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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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事前即得知對方是露子，憑她這身男子打扮，一瞬間把她誤認做是英俊少年也毫不奇怪。+ V  E4 f/ H- J8 W1 Y# I;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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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頭長發梳到頭頂，隱藏在黑色禮帽裏。眉毛沒有拔掉。牙齒也沒有染黑。

在路上與人擦肩而過，露子這副模樣會被人認做男子吧。* n+ P' U" J: e5 g

而且還是俊俏如女子般的美男子……) R+ L6 M" l) x,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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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默默地互相打量著，過了足有三四次呼吸那么長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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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漂亮極了……”

這是露子說出口的第一句話。' c* I% Z: t0 f7 i9 e2 N: x1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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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涂口紅的雙唇微啟，可以看得見潔白的牙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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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的大眼睛看著晴明白皙的手指，晴明手裏握著剛採摘的草。# K1 `+ Z4 M* R/ f9 T  J3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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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在採摘車前子嗎？”露子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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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前子——也就是大車前，這種草可以用做利尿藥。0 ~2 Y, h% C2 q,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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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長著茴香呢。還有生姜、芍藥呢。那裏冒出嫩芽的，是性急的龍膽！”  n; w8 ^! D; |' K9 ]; \0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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蕺草、忍冬、顛茄……露子接二連三地報出名字。都是草藥的名字。

“那邊是南天。那裏長著杏仁。還有山椒呢。哎呀，不得了！這裏還長著附子呢。”1 L0 y) X" e2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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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子——即鳥兜（遼烏頭），其根劇毒。尚未開花即已出芽，看不到花，光憑著幼芽就可以說出它的名字，尤其難能可貴。0 W1 y( L8 O4 }( ^4 D* Z

“您家裏竟有這么一個像原野般的庭院呀！” 露子的目光好不容易才從庭院返回到晴明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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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太喜歡啦——這個院子！”

露子的目光停留在晴明的目光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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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露子姑娘吧？”( E# h2 U' @  ?& X5 O$ b

“是的。”

露子點點頭。" h% Q0 M$ b  ], ~& \  J1 g;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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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晴明大人？”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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睛明點頭。  r; l6 ?% S2 |) P2 g3 O+ [-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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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我父親來過吧？”, r. D0 x2 x- y! A$ ~% d* b0 I)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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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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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黑丸的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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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晴明點頭，又問露子：“你怎么知道橘實之大人來過這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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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到我那裏去，悄悄拿走了繪有黑丸的畫，所以我馬上就明白他要幹什么。”

“……，' ”於是，我就讓這個蚱蜢麻呂跟蹤他。“, p4 g. i/ e4 ~' x* \) a  e) Y5 c

“原來如此……”

“父親求晴明大人做什么，我也能猜到。不過……”4 p, G2 j0 O3 p) _0 }8 r

“不過？”; P- c) G+ i; Z9 z  `! W/ s

“如果我求您不要理會父親拜托的事，您會生氣嗎？”" D* C) i5 v4 I5 |( V$ t* P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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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會生氣。”4 j; F. L, L7 f9 R

“不過，您還是照樣做被托付的事？”6 f. C. n6 z# z% d

“我沒必要做什么。”) n  @) ?9 Q! l$ d1 }

“那么，您打算到我家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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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要拜訪。”0 R# b& q! y$ Q" p$ D( K6 @/ V: ~

“畢竟還是要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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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我不是為了實之大人所托之事而去。”: _' M1 p5 v: r9 W  S9 {* i
9 j( {. m) r8 k+ @. V& g/ ?
“那么，晴明大人是為什么呢？”
) t8 K3 J1 B' Q+ @. I
“為了看一看。”

“看一看？看黑丸？”

“對。”& r% {% b, `/ q/ k" ]6 r& v

“要是為了看黑丸的話，為時已晚。”
3 T# S' x  b3 B" v; Q, c+ }6 o. P
“為什么？”

“黑丸昨天晚上從牛舍逃走了。”0 D! _; d$ Q7 R8 A, ]0 ~" e

“逃走了？”' D$ S. I+ n; z7 S2 J5 G0 i; y# m
, A4 v2 W6 U4 q5 Y! P; t4 r
“沒錯。到早上找到它時……”! g3 Y/ s5 @+ \9 {# ^! x

“‘找到時’？”
0 ~  l- o  e6 `
“它已從小牛般大長到成牛般大了，死死纏著院子裏的松樹，口中吐出白絲，變成蛹啦……”
0 c3 g7 c8 Y2 U5 G! y" b0 _8 h
九  L& K# Q% A5 z8 i4 ?- s

“變成蛹了？”4 [1 @1 Q8 G1 V5 m, e0 w
7 J" S% B, g; f; n: t
博雅發問了。

“嗯。所以，今天晚上就得去了。”晴明說。. e7 Q8 A4 [# n. j1 b1 n
! d3 l( p8 y, ]6 R  Q
“這是為什么？為什么它變成了蛹，我們就得今天晚上去？”
* s4 F$ e& x& h! {
“因為赤蠶蠱是在變成蛹的當天晚上孵化的。”
/ ^* D( l9 o5 r7 r- n
“赤蠶蠱？”
1 L# H8 ]% m9 D% o* @: h' P
“就是道滿大人用蠱毒弄出來的黑丸。”
# P- F( w! B  s- g  {" T! ^, {
“什么？！”

“所以，我今晚等著你來呢。”
1 D/ J, M$ D- K
“等我？”" F- I& [" S% Q6 [8 T

“是的。出發吧。”

“去哪兒？”$ [6 W  }' j6 z: X& a
6 c1 z$ k7 {9 z2 A
“露子姑娘家。”

“那……”2 C. d4 u% z% |+ `+ k3 f
6 n6 t2 W' I; o1 t4 N8 u
“就到赤蠶蠱孵化的時候啦。這是可遇不可求的啊。”

“……”
. A- |9 |, C4 [
“酒已讓蜜蟲和蜜夜備下了。三只杯子。”

“為什么三只杯子？”

“博雅，葉二帶了嗎？”$ w6 V) J+ X& j

“葉二倒是從不離身。”
$ _% |9 Q% p9 z& \6 M/ V& y) {
“那就好，該出發啦。正是時候。”5 n5 i: H% G4 X) R" z7 J9 Y2 n& P

晴明站了起來。$ E9 h$ s) g" _) t8 _3 [: S
  a, c7 w' \  I9 g; F1 ^6 t
“喂、喂！晴明……” 博雅邊站起來邊叫晴明。

“怎么啦，不去？”
, _6 N3 i' G) `  _! C
“不、不是。”, |' P6 i5 w* ]4 ^2 I* M& m& d
' {4 S+ b( b9 M( Y$ A  D1 X) r
“要去吧？”

“去、去！”& ]5 X3 c' P! G! g

“走吧。”
0 U' S6 D5 ]; k5 [; U& J3 v
“走。”$ u5 L, e; `& j$ b: T/ C" R# B
8 f, ^4 o* K7 o- R. e
事情就這么定下來了。4 N% s6 V4 Z+ v" Q: O4 x
. K' ~* G; ~" m" I
十

在地上鋪好紅色毯子，晴明和博雅坐在上面。
5 T  ]9 c0 V0 r# O+ `3 y7 _3 i
二人跟前放著一個盤子，上面有一個酒瓶和三只杯子。% I  d8 f/ `! F5 Q# [0 ]
- r0 C& p( \  F) ^, ?, ~
兩只杯子已斟滿酒，剩下的一只是空的。
% O* a) p+ H7 G- ~; ?+ y" O# D* D4 V
月光自中天瀉落。; n* j  Q( K) ^, ^4 z

二人已飲至微醺。
' S; V# M( O' r+ d3 ^5 Z, I, z( _* k
蜜蟲和蜜夜坐在一旁，為他們斟酒。
0 t, ?( w1 y$ C+ e: y" h4 s. x
稍微遠一點的地方，坐著男子打扮的露子姑娘。) E6 a7 U; A( p; K* ^& Y

她沒有戴黑色的禮帽，長發垂到背上。

在地毯前面不遠的地方，有一棵古老的松樹，它粗壯的樹幹中段，纏著黑糊糊的東西。: T3 {4 e! J( ~; }7 I  n  K

是一頭牛般大的東西。

是黑丸——即赤蠶蠱的蛹。5 R* p& P7 c" p/ V; R$ t% i

“哎，晴明……”

博雅抬頭望望黑丸的蛹，說道：“……它真的會孵化嗎？”
; W( x8 a' `! b# |4 A& v3 z
“當然會孵化的。”晴明說。
4 E7 u. I/ w: d
“快了。”
8 E6 G5 ]+ a) s* }+ x
“可是，如果它孵化出來，不會有危險嗎？”2 ]: y) j( J: \3 g  J
- x+ ]; @; h" p: T1 r0 x, a
“啊，這一點可就不清楚了。”2 @. g+ Q, Z: n/ d1 x0 F$ Y
# C' d0 C' J& _8 w" Z5 N) C
“你不清楚？為什么？”; e# Y  B4 Q6 T2 W- i

晴明望一眼露子，說道：“這就要看露子姑娘的了。”

“看我？”

“晴明，這是怎么回事？”6 \( \& g8 c6 ]) ?
* }# ^: p( M6 ?9 T% u
“那東西可是出自道滿大人的蠱毒之法呢。”3 X/ ?, e7 W  K  V* b. V+ E: A+ s; W
. v  R* Z1 }. \: K
“……‘，”孵化出來的，可以說是式神。“

“是式神嗎？”: n5 i3 ~. Q* }+ ~4 }$ i

“不，準確地說，還不是式神。但是，原先飼養它的人的心思，將決定所產生出來的東西。”" r, u3 l" n' I4 [2 X

“具體說呢？”! R3 O/ G9 J3 B2 K, W3 I
+ l, s3 N8 `6 ^& j
“如果露子姑娘怨恨某人，想置之於死地，則赤蠶蠱在生成瞬間，就會找到那個人，對他作祟。”
  e6 ?: B: W, b# }2 S
“那樣的話可就太可怕了，晴明……”
+ f5 o2 i# o; L+ M, H) v; d1 ^4 @* v
“所以嘛，我說過，這全看露子姑娘的心思。”
7 r/ `# C+ h4 G; M
晴明說到這裏，黑暗中傳來了嗤笑聲，倣佛煮開了什么東西。2 e7 P; a$ n1 n' o* \1 B+ h( {
3 F! d+ g5 U5 a
“你來啦。”
. |1 C% G. C: _
晴明抬起臉。7 K/ O/ @/ _) E; x- g- G/ Y( @

側面的瓦頂圍墻上有一個站立的人影，影子背後是高遠的星空。影子輕盈地一躍而下，站在地上。然後，緩緩地向這邊走來。- l9 g* f6 e- Z# h4 T. x% u! L
+ \, i# K7 }" E" D: m3 y
是個身穿襤褸的公卿便服的老人，衣衫倣佛在泥漿裏蒸煮過。
: H4 L, m! q4 G9 `/ E
頭發和胡須不加修飾地胡亂長著。黃色的雙眸炯炯有神。
6 Z$ f, }$ c0 }+ n4 v
——正是蘆屋道滿。
0 N: }( N# g4 y9 u6 x4 y+ p
“歡迎光臨，道滿大人……”晴明說。

“備酒了嗎？”
7 o3 t+ c0 ^7 S3 B8 ^
道滿大大咧咧地走到毛毯上，坐了下來。

“喲，備好了嘛。”2 o  ?" d2 E0 \' k+ O
6 e# l$ u3 M; T
他伸出右手，拿過空杯子。
, c5 e2 y5 t: I
晴明往他的杯子裏斟酒。# P% r& t1 H' L9 V
7 b" u$ ^: f0 K3 x& v+ `% S* I0 t
道滿將杯中酒一仰而盡，說道：“好酒。”0 ~" X; \7 h' O& Y, P3 x* I! p! m' G" F

“你又尋了場開心吧。”
6 ^9 |" m, b; v: ]& `
晴明一邊斟上第二杯酒，一邊對道滿說。

“對。閒極無聊嘛。”
1 v' }2 P! }0 q4 Q, y) `  ]
“可是，如果您想要式神的話，要多少您盡可以自己弄啊。”

“晴明，自己弄式神什么的，我早就煩啦。還是別人做出來的，能夠有點意外驚喜的樂趣。”& R4 N" E$ T- v& y4 ^; j

“於是您就利用了實之大人？”

“噢。正好讓他趕上了。”

道滿第二杯酒下肚。! e% d* L+ p- W' E0 a% O
7 M6 h( ]9 ^, g& f
“如果是好使喚的，我就帶走，不過得先看看再說。”
) l1 v* q8 M0 P6 G
道滿望望博雅，招呼道：“嗨。”

“什么事？”博雅問。

“很想聽聽你的笛子。”

“笛子？”5 U1 J$ i9 j7 [! h

“我很喜歡聽你吹的笛子，拜托，讓我聽聽吧。”
  V' u2 l4 J0 M' r$ W
“嘿嘿。”# V5 F- l- K6 E9 }5 F! a& N3 o

說完，道滿笑了。4 _  p8 L. }8 J  d! ?  V5 V+ h0 R
5 i7 C8 D  V' U2 j$ P0 k5 ^( ]
博雅從懷中取出葉二。

“怎么樣，你也到這邊來吧？”
$ t1 @) T8 j. Q1 S7 u# z/ t
道滿對露子說。: c) ?, @5 D0 ]) o# t
- b6 A( b4 A" s  ~
露子詢問似的目光轉向晴明。+ Z  @+ M! P3 Z" r  W! A4 D1 e) M

晴明點點頭，沒有開腔。- U( r8 B) O' |' x: U8 Z

“好吧。”
. ?. [, x  K9 a; b3 E
露子用男人的口吻答道，膝行而前。
  |8 t3 K) P. K
道滿快活地笑起來。
% R3 L, w5 F3 ?) g* c5 @* L
“博雅的杯子空了。您不介意的話，就用他的杯子喝一杯吧。”1 q' v  m- w! C) T
  s- c6 A6 ?# `! J2 a1 G( ~
“好！”

露子拿起酒杯，蜜夜為之斟酒。
! r# g3 g0 i  Z7 g4 \& k
露子喝了一口酒，看看晴明，又望望道滿：“很好喝呀。”

說著，莞爾一笑。

此時——博雅的笛聲在月光中緩緩流出。
9 [- j/ e* a( M, t/ S& g% @
“太好了……”; d& Q; J+ L! Y* Y5 X* v

道滿握杯在手，心蕩神馳般閉上雙眼。% ^" U5 C0 @5 B: r2 x7 I* ?4 L$ E* S
9 z+ O& b7 l1 u7 i$ v$ V
博雅的清越笛聲溶入夜氣之中。
5 H- i8 V) z! f' u' j0 p4 Z5 M0 }0 h+ G
“喂……”

過了好一會兒，側耳傾聽的道滿睜開眼睛，說道：“開始啦。”

眾人的視線轉向老松樹那邊。. J3 C( p; c" w( p" C, _! I1 ^
$ X1 t/ G" F2 @$ O/ u
孵化已經開始了。
5 q7 c; ?1 e0 c: C4 p( Y
黑獸般纏繞在樹幹上的東西，背部微微開裂了。

裂隙發出微弱的、暗淡的藍光。那條裂縫正在逐漸擴大。
/ a' @8 ~% Y3 r3 n% q
不久，有某種東西從裂縫中探出頭來。
1 z6 T+ e/ N$ j: P5 g% ~$ T0 Y
那是一個頭——臉。

有著蝶眼的人臉……! j+ o9 P! y; g7 r# w, v2 w

隨後出現的，是翅膀似的東西。$ {, v4 |* \. L, E8 Z: L% c+ U

最初，那翅膀看似一團樹皮，隨著它在夜色朦朧中逐漸現身，開始在月光下緩緩伸展翅膀。6 U# ~: A! S( B! [7 I4 n

是一只長著人臉、人手和人腳，背上卻有巨型翅膀的蝴蝶……
7 t: \& b1 W* N
翅膀發出朦朧的藍光，在月光下緩緩伸開，顯得安詳、肅穆。承受著月光，吸收了月光之後，巨翼更顯得熠熠生輝。% S2 l0 s$ a- \* n3 m9 i

令人嘆為觀止的景象。
1 S: D2 j  M5 a# Y+ \  M$ l
“ ……”6 q5 v. P* \3 q  Y- b- ~9 L- ~: e  K- ?

道滿發出驚嘆聲。

“真是太美了……”

博雅邊吹笛邊觀看著這一切。
1 q' r& v4 O0 n$ P, d
美得令人毛骨悚然。

不久，翼翅在月光下完全伸展開後，蝴蝶翩然飛舞在夜色之中。7 e2 V8 p" w# O& o# I  \

“真漂亮……”

露子說話了。9 f$ D5 ~; C' o. H; Y) e
. e  `& S' E; P0 h  b% L
“這可不能據為己有啊。”

道滿嘟囔著。
9 q, ^; ^6 n. j) i( m6 e
“露子姑娘……”: R  z! N+ r8 }- b  z

晴明對露子微笑道：“道滿大人把它送給你啦。”, y0 e; v/ U# g6 g3 i. N6 K2 i
; G/ n' o# w" M$ I
“給我？”

“對。”
$ q$ I% ^$ P: k% A) u0 [
點頭首肯的是道滿。
: z  K- e) Q( ?, j! {# ]4 u, |
“沒辦法呀。對吧，晴明？”

說著，道滿又自嘲似的嘿嘿笑起來。

有著一對發出朦朧磷光的巨翼的蝴蝶，在月光下優雅地飛舞著。

博雅仍舊吹著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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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

發表於 2007-8-26 11:59 PM | 只看該作者

首　冢

1 D- D6 ?6 F2 k% l# o, _) Q" T

我要寫一寫賀茂保憲這個人物。+ w. ^& @0 E& T5 l" U0 R% N( b

他是一名陰陽師。

他和安倍晴明同樣呼吸著那個昏暗時代的氣息。" i5 E, y# @" W" ?, q  X4 l

賀茂保憲是晴明師傅的兒子——陰陽師賀茂忠行的長子。
% V/ Q. z0 x9 \4 \/ M! t( i% ]
有史料說保憲和晴明是師兄弟關係，也有人認為，保憲是晴明的師傅。5 d3 _# d( [% x; M" @8 D; \

保憲較晴明年長，但在這裏我不想特別表明他的年齡，因為這樣對以下要講的故事可能比較方便。+ L) O$ y% k; T& }; h9 H

陰陽道後來分為賀茂家的勘解由小路流和安倍家的土禦門流，成為兩支；若土禦門流以安倍晴明為始祖，則勘解由小路流的代表就是賀茂保憲。
1 \0 T& l+ C+ E# X+ \; v4 i
保憲的陰陽之術據說超過了亦父亦師的忠行，有一則史料這樣記述：當朝以保憲為陰陽基模意思是說，本朝的陰陽師就是以賀茂保憲為首領。
3 U9 S+ E6 H  t6 m% \
晴明年幼之時，跟隨師傅忠行前往下京，他最先察覺到百鬼夜行的情況，報告了師傅。這則逸事已多次提及。

據說保憲也和晴明一樣，自幼便能識別並非此世的東西。1 f0 K+ H/ o, S
! D+ Z  U0 U( M. n, [7 h( B
《今昔物語集》裏有這樣一個故事：一次，賀茂忠行受一位身份高貴的人物委托辦祓事。
/ R" Z; n" z' j& P6 p# d
所謂祓，是指驅除污穢和災厄的儀式。既有作為慣常儀式的祓，也有具體地清除某種禍事、保護人身的祓。, P+ v0 S- ^/ p8 R! J. y

《今昔物語集》中沒有具體說明是何種目的的祓，但從故事的內容來看，應屬後者吧。
. n, U6 w5 e' Z( M3 b
當時，賀茂保憲還只是個未到十歲的小童。. ]$ r% R& m; ?* A
2 z: Q8 v$ G3 o4 [4 l" A
這個小保憲向要出門的忠行懇求帶自己一起去。他苦苦地懇求。

忠行沒有辦法，只好決定帶上不到十歲的保憲去那個祓殿。

所謂祓殿，就是舉行祓的儀式的建築物。有專門的祓殿，有時也在普通的房子中，選一個房間當作祓殿，舉行儀式。4 K: f2 W  ^8 G0 L9 O: Z- M

祓殿內設祭壇，前置八足案桌，案桌上放置供品，供品為米、魚、肉之類，以及一些紙折的馬、車、船，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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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行坐在案桌前，開始念咒。
4 g7 G: H+ b# l0 [' ^1 k! q) C
委托做祓事的人都坐在忠行的後面，老老實實地低著頭。

至於保憲，他坐在忠行的側面，一會兒發呆，一會兒左顧右看，一會兒又撓撓耳根。1 y7 p/ i; Y% i5 X0 Z# S
8 @' b: T/ v/ j9 b$ p% K
不久，祓事做完，委托者散歸，忠行父子也離開了祓殿。

歸途之中，忠行和保憲同乘牛車。8 R$ U3 `1 P. p% Z, t6 {) ]4 U
* r7 A" B/ U; ~- O
牛車四平八穩地走動著。大約走了一半路的時候，保憲突然開口說道：“父親——”' M' w0 j$ d1 w+ Y) I! s; K- o8 ]' q
; A. m! t+ p( W# v0 R
“什么事？”忠行問道。* a1 E4 s5 k$ w3 S; B2 t

“那些是什么呀？”保憲說道。4 q  \9 K4 E" I

“哪些？”) O7 y3 ^6 B# Q

“我看見了奇怪的東西。”2 [% l6 X' U& Q
: k  r! O& T% k4 S! M5 w
“什么時候？”1 f0 w- b4 Y& v, b4 ^+ c

“父親做祓事儀式的時候。”8 c0 S. v4 G$ Y; A4 o5 q. @6 I
; i% K7 H( ^' H. L* _3 `# D4 ~. a1 e* D
“你看見了什么？”  G1 G8 [. [% s2 F' g. s
5 W( ]& U$ X) Q
“在父親念咒的時候，有好些像人又不是人的東西出現了，不知從哪裏來的。”

《今昔物語集》中這樣記載：一眾嘍神色可怖，既非人，然則以人形現身，其數在二三十……8 {! M! |: e7 ?, J7 O$ J
4 x( W; Q+ e7 S! v6 k4 Q
保憲還說：這些怪異的人形不但食米啖肉，還騎乘安放一旁的紙馬、紙車、紙船，在儀式進行之時喧嘩不止。
9 t2 Q7 S) ~# N1 S- C
“你看見了那些東西？”

“是的。其他人好像完全看不見的樣子，但父親您也看見了吧？”8 m+ x1 G' F2 O# o1 j
! e( t8 g0 q1 w5 W" u9 E" O$ w
“噢。”

“我一直在想那些到底是什么，可怎么也想不明白。
! {/ L, p# Y1 J# B- i
所以才問父親的。“: [$ L9 H# C# N0 z$ Q0 o

“那些嘛，也就是那樣的東西啦。”忠行說。/ L* O" D' w' `0 ]' j1 G

“那樣的東西？”2 o3 `! F6 K" x- a$ n0 }, e: b3 O+ _

“對。”

“我還是不明白。”

“這世上存在著那樣的東西。如果你不是我忠行的兒子，我會簡單地說那些是亡者……”1 A7 G& _3 X: o9 l* c
5 ?' R8 K; Q  }
“不是亡者嗎？”- i8 k8 p. g' i% l% Z
( g0 L  p" T! ~% ^6 a) E
“是亡者，但這樣說還是不夠全面的。”2 m) I- X5 M$ G5 w+ H; n" ]5 K. k( b6 r
% B, W9 T9 h, `
“哦……”8 g. @: h" B6 J, j0 W- j6 I0 a& {) s8 z
2 L% f; G$ G9 s/ {, E
“所謂亡者，原指人死後，其魂魄變化所成的東西，但你所見的東西，卻與人死不死沒有關係，而是一直存在於世上。”9 c: i8 v) O, v) R

“……”+ n- x. |" b( o. i) ?

“天地之間，石、水、樹、土，還有你和我，都有那種東西存在。當人的魂魄凝聚不散，附在上面，便會成為你所看到的那種東西。”
4 f! Z8 D- z) A
“唔……”
3 Y7 ]" z7 S5 M
保憲似懂非懂地應著。+ Q1 r& q/ s* ?& W9 m

“不過，爸爸能看見這些東西，是經過多年修行才可以的。你是一個沒有進行過任何修行的孩子，你竟然也能看見……”' u! h' X) E8 }; D2 i* l
! h+ O; a8 V- F# ?- |  ?- w
“是的，父親。”' n3 ]( G  u% ~9 U/ p
& C# t+ L9 o/ I0 C
“你得實話實說：除了今天之外，以前你也曾看見過那些東西嗎？”
4 I) B4 J% X1 ]$ Q
“是的，有時會看見。”: v8 S6 E' U! ~. b+ @

“嗯……”2 J3 g" P  j3 f9 B2 |3 O0 S

“父親的工作，就是跟那些東西打交道嗎？”
: A$ A+ Y* a7 H+ \! {5 T! k+ c9 W5 G5 `
“不單純是這些。不過，基本上是吧。”5 r4 C- C# I3 I; l8 `
% P$ s* i5 |& N; ~
“挺有趣的啊。”

保憲說著，臉上浮現出笑容。5 V4 ^6 p; d% |- F2 M2 j; n5 J- h

“原以為還是很久以後的事呢，看來該早著手才是。”
1 N, r& _. y7 f$ Z8 r/ g
“您是指哪方面的事呢？”

“就是教給你陰陽之道的事。”
/ f+ C, v4 A/ c4 a) P
“陰陽之道？”
! l! c: X" Z; Z# y0 F6 I
“是關於天地間的道理和咒。”

“噢。”

“因為那種東西隨時會出現，如果你對此一無所知的話。有可能像道摩法師那樣誤入歧途。我要把我所了解的一切都教給你！”

忠行這頭大發宏願，但這個十歲孩子的回答卻有點漫不經心。

“是嗎。”

不過，忠行還是實現了自己的承諾。2 v' Y& g2 U.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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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歸來的那天起，忠行就像自己所說的那樣，把自己所懂得的一切都教給了兒子保憲。/ Y: v) H: w0 T3 y

像幹涸的大地吸收雨水一樣，保憲將父親所教的一切都變為自己的東西。

二
2 q: H9 w  ^. n" N/ O
酒至微醺。2 [! q4 J  v5 ^. [

位於土禦門小路的安倍晴明家。% M5 g/ ~/ f# z. Y0 `

在外廊木地板上，安倍晴明和源博雅相對而坐，自斟自飲。7 f1 _* i4 i( g- I
& l! z! |, @) R
晴明一如往常地靠坐著柱子，支起右膝，右胳膊搭在上面。
" {- g% {& j( z" G( |
晴明很隨意地穿著一身白色狩衣，目光似看非看地投向庭院。
3 H0 t* Y7 v6 c/ `; W3 O3 _( n
皎潔的月光照射著庭院。5 O1 k5 m; f1 |9 M- ]# b

這是秋天的院子。院子四處長著黃花龍芽、龍膽、桔梗。秋蟲在這些雜草中鳴唱。! |; b9 @8 W+ N6 Z/ E& d

晴明和博雅之間的木地板上，放著一個酒瓶子。' z5 `$ L: X/ e0 k3 L# D5 o2 L; m5 K

在晴明和博雅的面前，各有一只已斟滿酒的杯子。還有一只空杯子。, g0 H2 ^, k" j$ U
. X+ A1 t6 t1 A; C% k
下酒菜是香魚。各自面前的碟子裏，是撒鹽烤熟的香魚。
9 C7 d7 Z2 `" w& ]2 |
剛烤的香魚的香氣散入夜間的大氣之中。

“說到秋天的香魚，就讓人覺得傷感。”

博雅邊說邊用右手中的筷子戮著香魚背。+ v  ?  i3 e  @# j& T" [% `1 Y
5 [- ?* ^% K2 w+ \7 e/ N
“像這樣一到秋天吃香魚的時候，我就不由得痛切地感受到時光的流逝。”

“唔。”

晴明靜靜地點點頭。

香魚也叫做年魚。

香魚在秋天產卵。孵出的小魚順河而下出海，在海裏成長之後，再返回原來的河流。時間正在櫻花落下的前後。7 r+ G" H' w! L: n' S% ~; x

在清澈的河流裏靠進食硅藻長大，到秋天水溫下降時，隨著一場場雨水來到下遊，再次產卵。產卵後的香魚，無論雌雄都會死掉。
6 s, e" r) _, _/ `% b
香魚的壽命是一年。  g( ]; _# A) ~  q" K1 c% K& y
$ G* S4 [1 Z4 n3 ?  T3 J( r0 J
在一年裏，誕生、旅行、成長、衰老、死亡——香魚要經歷這一切。3 w" k$ q5 T" H+ u2 C7 ?

“哎，晴明……”

博雅用筷子撕扯著香魚的尾鰭，嘴裏嘟噥著。& I' m6 [( `- V6 q* T7 M( \( ^1 e1 w*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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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時仍像嫩葉般青綠色的、健壯的香魚。到了秋天就變得衰老，呈現黑糊糊的鐵銹色。簡直就像看著人的一生啊。”. L" Q, u' ^( Z7 F. e7 v

接著，博雅又用筷子扒下魚頭周圍的肉。
* I1 [) F5 x" J3 I0 Y! |; z& l$ q6 Y
“像這樣來吃秋天的香魚，我不免覺得罪孽深重。但如果問我：要是在它沒有衰老時吃掉它，就不會罪孽深重了嗎？我又覺得，那樣也是罪孽深重的。這可真是挺煩惱的，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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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 n9 d; o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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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人吃什么，就是在剝奪那種東西的生命吧。不剝奪別的生命，人類自己又無法活下去——由此說來，人活著本身，就是罪孽深重的吧。”3 ~% g! h$ y9 V( u# ^2 v7 |7 k+ C

博雅放下筷子。- [3 g7 F3 ]! Y) e; m. d

“所以，每當我在這個時節吃香魚的時候，腦子裏不知不覺就會涌出各種各樣的問題。”9 a& Y, g# y6 c1 [8 d8 E

博雅左手捏起魚頭，右手按住魚身。他左手拈住魚頭，慢慢掀起，把魚頭連骨一起從魚身拿開。( z- }! c: P: T5 L

“唉，這魚骨弄得還真利索！”

博雅左手拈著魚頭連著魚骨，碟子上留下完整的無骨魚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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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怎么弄嗎，晴明？像我剛才那樣子，魚骨很容易就弄出來了。”

“是幹手忠輔教你的吧？”: ]% U6 |# d6 _9 M* A  e

“沒錯。自從黑川主那件事之後，他總會時時帶些從鴨川河捕獲的香魚到我家。”' X* [0 M$ y* O* J5 G  F$ R0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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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去掉背鰭和胸鰭，嚼起了魚肉。4 t9 l3 e( I. z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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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帶魚子的香魚。”博雅說道。

碟子裏只剩下連骨魚頭、背鰭、胸鰭和尾鰭。% P) u2 s4 _) O5 o8 D+ a) r, g

“哎，晴明——”

博雅拿起杯子，眼望著晴明。

“什么事？”, n9 G- Q" i0 ^+ h
3 _* h; m9 f& F$ Z
“我剛才就注意到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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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6 }3 |! F2 v0 a0 @1 r2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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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放在那裏的杯子。”% {1 ~0 @/ ^: U

博雅用眼神示意放在一旁、一直空著的第三只杯子。8 V% X' O7 p8 O& V' W0 A

“原來是那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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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把它放在這裏？”

“其實是有客人要來。”

“客人？”& B( d' f# i) \; y% i

“在你決定要來之後，對方派家人來過。說是那人今天晚上無論如何也要見我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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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客人要見你？”

“對。我跟他說了，已和友人有約在先，但對方還是說無論如何要過來，只好決定讓他也來了。杯子是為他備下的。”

“那位客人是誰？”

“他嘛……”+ c. L; F# z$ X4 c' Q3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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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把杯子端到唇邊，呷了一口酒後，臉上浮現出無法言喻的表情。9 E- n! ]2 ]2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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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的臉上呈現既似困惑、又似苦笑般的表情。  C! v1 u# ~1 x) h, p; U

“很少見嘛，晴明，你也會露出那樣的表情啊……”
4 |. `0 K8 K$ g/ T6 i. z
“真的挺為難。”

“為難？是你為難嗎？”

“對呀。”* j1 \/ e2 v# c' W6 p8 E- _

“他究竟是誰嘛？”0 b( P- q- K7 o  W7 f"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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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饒有興味地大聲問道，身子前傾。

“這位大人親自前來，大概是有事相求。他平時不會輕易動身的。”) D: c3 b' _8 C8 V%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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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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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求的事往往是很麻煩的。”

“所以你要說出他是誰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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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既然是他，就用不著我現在特地說出來了。”3 r  a; X3 w3 ]  D2 V)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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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 R/ z) [3 `( l" \& 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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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他已經到了吧。”$ h; @. V& H: y# n'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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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的目光移向院子，只見一位身穿唐衣的女子站在月光下，身上帶著朦朧的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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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是式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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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見了，問道。6 A# _8 y: y6 Z! J1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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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微微點頭，說道：“蜜夜，是那位大人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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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被叫做“蜜夜”的女子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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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他過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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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來了。”3 a0 u& p; o4 p0 L% }) K

蜜夜說話之時，有東西從她背後走了出來。8 M1 _2 X- Q" Z5 A' \

“啊……”

博雅見了，不由得輕呼一聲。7 w! o1 Y/ n# a

從蜜夜身後慢吞吞地現身的，是一頭身形龐大的野獸。

“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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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變成了半站起來的姿勢。9 k; m. v' Q. l$ y* k1 P' K

的確是一只老虎，但毛皮的顏色卻不同。

若是老虎。毛皮一般是黃色加黑條紋，但這只老虎身上卻沒有任何條紋圖案，是一只漆黑一團的老虎。

老虎慢騰騰地撥開黃花龍牙的草叢，從停下腳步的蜜夜身旁走過來。

綠瑩瑩的眼珠子在黑夜裏像磷火在燃燒。% {! n9 b  s4 i: p& r8 I& B: j2 w

微微張開的口中，紅得像鮮血一樣，長牙映照著月光，一閃一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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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頭黑虎身上，騎坐著一個人。+ D8 f& N+ ^% H. v) }

這個人並非跨坐在黑虎身上。他側坐在無鞍無墊、光溜溜的虎背上。望著晴明，笑容可掬。

這是一個身穿黑色狩衣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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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驚慌。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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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把自己的筷子伸向博雅的碟子。: {8 j5 M% O! I! c& z'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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碟子裏是剛才博雅吃剩的香魚。所謂剩下的部分，也就是魚頭連魚骨、背鰭和胸鰭以及尾鰭而已。: n8 \2 P1 D7 q5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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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用筷子尖挑起躺著的魚頭，理一下魚頭和魚骨，讓香魚骨成為在水中遊動的姿勢。

他將背鰭放在魚骨上，將胸鰭放在魚身左右兩邊。% w4 I( x! Z4 G/ C* t

最後，用筷子尖挾起尾鰭，放回它原來的位置——與魚頭反向的、魚骨的另一頭。

晴明將筷子尖按在魚頭上，口中輕輕念咒，然後對著香魚“噗”地吹了一口氣。

於是，只有頭和骨的香魚竟然就這個樣子緩緩遊動起來，倣佛碟子裏有水在流動似的。: C: Y* ?8 t$ B; l

只剩骨頭的魚擺動著背鰭、胸鰭和尾鰭，在月光下遊向黑虎和騎在上面的人的方向。9 O; d& \' I' u, d" ^, l& b
% d$ ~. w/ ~0 U% u
“真是……”5 v& j, Z) \) B  n

博雅脫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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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骨頭魚接近時，黑虎就像咽喉裏蓄養著悶雷似的發出低沉的咕嚕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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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接著的一瞬間——“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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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虎吼叫著，向香魚縱身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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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看見的東兩就到此為止。/ i; e/ }" a5 y2 X9 w% ?. I&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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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撲向香魚的老虎突然消失了蹤影。

夜間的庭院裏，只有蜜夜和那位穿黑色狩衣的男子站立在月光下。8 q! v4 b# _) }" M

“嘿！”

穿黑色狩衣的男子撓撓後頸，躬身，伸出右手，從草叢裏抱起一只小動物。9 z7 D+ n# C9 Z1 i; B

是一只黑色的小貓。

這貓小得讓人以為是貓崽，但從樣貌四肢來看，應該是一只成年的貓。, {, ]2 z) j5 P2 p: ^(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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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貓不停地呲牙咧嘴，正啃吃著什么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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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著月光仔細一看，原來是香魚的骨頭。7 h! ]+ ]) V: b  k8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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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的尾巴是一分為二的！”博雅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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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那只黑貓的長尾巴尖端分成了兩又。0 [& B5 e) Z! ~) I# ]1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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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貓又嘛，博雅。”晴明說。8 C2 `4 F3 d; j. g" b# k! `: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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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貓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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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那位大人使用的式神。”: Q- Q9 J$ @: i0 a. ]3 B! E9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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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若無其事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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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黑色狩衣的男子把黑貓攬入懷中，滿臉笑容，說道：“我如約來到啦，晴明。”

“歡迎光臨，賀茂保憲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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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著，他那點過胭紅似的唇上流露出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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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V9 m* W, C$ M

喝酒。+ J2 h+ s4 S( Z* m/ u  R9 p/ K

現在保憲加入進來，成了三人共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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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真是讓您受驚啦。博雅大人……”

保憲邊端起杯子喝酒邊說。$ B% T0 e# O4 d& p$ x, b* |

對於保憲，博雅當然也認識。4 q1 `0 N+ K6 P7 S, V;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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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剛才事出突然，一下子沒有認出是誰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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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茂保憲比晴明更早供職於陰陽寮，歷任天文博士、陰陽博士、歷博士，當過主計頭，現在擔任谷倉院別當的職位。

當然了，博雅的官位比他高，所以保憲說話的語氣頗為恭敬。8 o- o# m# k7 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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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確是吃了一驚，以為是真老虎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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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晴明這裏，總是希望搞點什么新意才好。”4 m" c& t: K3 b* i5 C/ i
" g- t" l" W% w( @
保憲顯得很輕松。

“這酒怎么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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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一問，保憲又端起酒杯喝酒。

“是三輪酒嗎？很不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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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邊往保憲的空杯裏添酒邊說：“保憲大人……”晴明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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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T* u: `) M+ a1 t: |4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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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今天有何貴幹呢？”

保憲用不拿杯的手撓撓頭，絲毫沒有為難的樣子，說道：“那件事呀，真是很為難。”7 r; x7 P. S/ X  d: s3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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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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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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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顱？”2 X; ?  X' }# ~; K- {

“藤原為成看來是被一個奇特的頭顱附體了。”+ J( b" |9 h2 Q' N) W.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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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奇特的頭顱？”% B# C5 }) `" \: f& x# {
* W4 D, x" @# A& u3 O) s( V( {
“你聽我說，晴明，是這么回事……”+ V- ?' Y1 u7 W7 S" R5 }
$ G. D* F2 o( P
於是。保憲開始敘述起來。* Y% V3 V7 Q6 L9 ?

四+ P+ C! S. C! i5 j( ^, f& ^1 I
4 `$ S( x2 M# I' G. M9 j5 {/ C  M7 m
三天前，賀茂保憲見到藤原為成，地點是在清涼殿。/ a3 i( q* B+ h0 Y2 r! G3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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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辦完事，正從渡殿走向清涼殿，迎面走來了藤原為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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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顯得雙頰消瘦，臉色憔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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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甚至沒有馬上察覺保憲已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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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之所以注意到保憲，是因為保憲先向他打招呼，叫了一聲“為成大人”。* _* F1 G  \$ [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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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聞聲一哆嗦，當明白打招呼的是保憲時，才輕松下來似的長舒一口氣。# N7 A/ `' ]" _# h( p) [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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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保憲大人，您有什么事嗎？”為成說。' A: j- ]0 n4 V  B% J
2 S4 T. a* V6 @# E, a1 v7 U& V
“您氣色不佳啊。”  }2 ^% `3 u' ~) k7 q'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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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色？”8 K0 |) |9 P8 _+ s* {, N6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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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保憲點點頭，說道。/ T  z& J" e( l; _7 }

保憲現職雖然是谷倉院別當，但誰都知道他曾在陰陽寮任職。+ l: @. d& X% a( j* u* ?8 v% ^3 s

雖說已離開陰陽寮，卻仍是陰陽師的名門賀茂家的當家，現在仍有許多弟子輩的人任職陰陽寮。! o- ^, u" X) T/ b7 X1 `8 a

安倍晴明年輕時亦師從賀茂家的賀茂忠行大人。6 q4 c0 o7 X8 n* B

被這位保憲突然來一句“氣色不佳”，為成當然嚇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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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直就像剛從墳場爬出來的死人的面相啊。”

保憲這么一說，為成突然變得一臉頹喪。

“求求您了。”% d& m9 n* \% P6 f, o1 t% P/ A

為成幾乎哭出來似的。

“請您救救我吧，請您救救我……”

他簡直就是把保憲當成救命稻草，抱住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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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偏偏又是在那樣的地方。) `% T5 Y- c  x; E$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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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是在渡殿往清涼殿走的途中，在那裏被他拉住可是一籌莫展。  q7 X6 w+ t8 t4 o: s4 ^/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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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奈。$ \3 a7 h- d  A' M! n; l

“為成大人，可要被人看見啦。' ‘保憲說道。, n% E. c( t: j1 G+ `$ j# w
$ F- L, \, m& e8 D! z  H; G4 ?
為成放開了保憲。

為成好像也為自己的失態感到羞愧，他調整一下呼吸。說道：“保憲大人，您看能抽點時間找個地方……”

“找個地方？”

“說實話，我這次遇上了很可怕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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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可怕的事情？”

“是的。關於那件事，請務必給我出出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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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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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這件事情，如果不是像您這樣的人物，肯定不行。保憲大人……”! B: P* h6 _8 M/ s0 X.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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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我這樣的？” “陰陽師——而且還得是能力極出眾的人物才成。”5 U- E! R$ E, }* [( E2 e- U

“那么。去陰陽寮更好吧？安倍晴明在那邊。”9 [( V' u! N+ n+ G2 C! q) T7 A8 p

“那邊我剛才去了，說是他現在外出了，不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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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也不在宮裏嗎？”

“據我了解的情況，說他可能和源博雅大人一起，到逢山的蟬丸法師處聽琵琶去了。”

“噢……”

‘’就在我走投無路的時候，您就跟我打招呼了。“5 _2 R* I! }2 o4 |" S  t8 B,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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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這樣。”% c4 Q, L0 i$ I

“可以聽聽我的情況嗎？我真是太需要您的幫忙了。”& U# z4 H$ \1 W' A% ~9 U$ r0 K8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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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百般懇求，保憲也無法拒絕了。& s, ]) O8 Q! R6 Y7 ^( z9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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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請您介紹一下情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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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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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知道變成這樣，我也不跟他打什么招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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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邊舉杯飲酒邊說道。

在保憲盤腿而坐的兩腳之間，那只黑色的貓又盤成一團，閉目養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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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喝一口酒，放下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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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將手指上沾帶的酒在貓又鼻子前晃一晃，這時，貓又微睜開眼，露出綠色的瞳仁，然後伸出紅紅的舌頭，將保憲指頭上的酒舔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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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指頭往下一滑，輕撫貓又的喉部，貓又便很舒服似的閉上眼睛，喉嚨裏發出“咕咕”的聲音。/ o$ C( i) K. E&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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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因為當時為成大人面呈死相，所以我就脫口而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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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呈死相？”$ g' P$ V: d0 v# c  b: J+ A: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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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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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當時在就好了，晴明。”

“抱歉了。”# `- d; H! C; T3 I, L1 X

“據說你是到逢山的蟬丸法師處去了……”

“我和博雅大人一起到蟬丸法師那裏，邊彈琵琶邊喝酒。”1 i/ ^, R, O+ {9 t& @8 v

“嘿！”. X' R5 n, G# u$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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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抬起撫弄貓又喉部的手指，撓撓自己的鼻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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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您答應了嗎？”晴明問。6 I5 K) i5 p/ A

“為成大人的事嗎？”' s6 O! u# J' ~. Y# Q* Z& Y6 I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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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我去了。”! t5 d& ]6 K4 g: x9 u( \8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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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哪裏談的？”& k( H7 l8 Q- K. t% I+ ?1 h+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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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車裏嘛。”保憲說。8 q, H) j$ [2 q0 G( J

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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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到為成的車子裏說話，那車子停在門廊處。' \# F0 y, Q! ~! b' c& 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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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做是為了不想被人聽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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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進入為成的車裏，放下簾子，將其他人支開。% y1 Y" g* K# j; J#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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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為成開始講起事情的原委。4 A/ G& t7 O2 z! g: f2 P) q  s

“其實，我不久前跟一個女人好上了，不時上她家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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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壓低聲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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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女人啊。”  f7 U# S: s$ T- V3 L

“是藤原長實大人的女兒。她的名字叫做青音……”2 i2 j# u# n+ F8 J% J, u' ?# f

“發生什么事了嗎？”

“沒出事的那段時間挺好的，但是，有一天晚上，我跟另一個人在青音的家門口撞個正著。”7 w, E6 ^6 S& Y, O+ o0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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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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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位，是橘景清大人。”& q" I  m- U0 \5 h5 X(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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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說，腳踩兩只船，終於露餡了？”* l* Q" h1 }9 r. K( ]. d7 Y9 i  V(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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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就是那么回事。”

“然後呢？”& s4 t5 f" ?( j8 Q  Z3 x' s

“但是，這是不可能退讓的。我不肯讓，景清大人也不肯讓，青音姑娘也不知該如何選擇。最終，大家說好另擇日期，由青音姑娘作出一個決定，是選擇我還是選擇景清大人。”( B, c8 c2 b& b/ B  V0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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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呢？”+ c. Y4 f8 x2 ]$ r7 [% W5 D+ F

“過了一天，青音姑娘派人送了一封信來。”6 \3 @% p5 c% C6 P+ c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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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寫信……”8 ]2 a9 d' n, V. w/ Y7 M; {% j8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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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上寫著，請晚上到一條的六角堂來。”# r. G. m) D& d6 G0 ~

“如果說的是位於一條的六角堂的話，那可是沒有開放的六角堂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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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這個佛堂是先皇所建，預備要安放觀音菩薩像的，但由於佛像雕刻師未完成佛像就死了，最終什么也沒有放，就是那樣一個佛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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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佛堂也不是一所大佛堂。

從入口到對面墻壁，若兩手平伸向前走十步，手指尖就能觸到墻壁。5 ]: }; q: i/ O$ L

這樣一個一直沒有佛像、無人理會的佛堂，在風吹雨打之下已呈破敗之相。7 ?( i1 m- c2 j# h9 C3 r5 G( z

由於一直無人使用，門極少打開，於是被稱為“不開的六角堂”。! t7 u$ C/ d" ~- p7 N& e3 ~+ E5 K5 V

“要你去那裏？”* C6 W# }3 I% m7 u8 S9 U/ }- @

“對。信上要我單獨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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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你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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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v1 K+ U1 T' ~) X3 B' i$ i7 p( f! L; e

“那是什么時候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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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晚上。”為成說。不知不覺中，為成對保憲說話的語氣更加恭敬了。看來是把希望寄托在保憲身上了。: W4 ~% G. ~; g8 y. S

昨晚，為成是在晚上出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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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車來到六角堂前，為成吩咐隨行的人明天早上來接，然後就讓牛車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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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角堂中似乎點著一兩盞燈。' k2 J. w2 H7 c9 S/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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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進了六角堂，見青音姑娘和橘景清坐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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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不是約我一個人……”為成說道。

“為成大人，看來我也要向你說同樣的話。”景清說。4 ^* \& S  R& |3 V( _. y2 S) T1 W  l

為成像聽不見景清的話似的，轉向青音姑娘問道：“姑娘，您今晚特地召我來這樣的地方，是要玩什么2 n( a( T& c2 {' |" k7 q' Y/ O% I; s

遊戲呢？“/ @5 s$ y( F6 Y7 n+ }3 Z

木地板上鋪著暈圈式印染的墊子，恐怕是日間預備的，青音姑娘坐在墊子上，靜靜地微笑著。

有兩盞燈火。

木地板上甚至備好了酒瓶和杯子。( i1 x, D3 ?1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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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只杯子。

此外別無隨從人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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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青音也好景清也好，都把隨從遣回家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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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在這樣的地方遭到盜賊襲擊，絕對無從抵抗。用這種方式召人見面，這位大家閨秀也真是瘋得可以。6 b" `$ f, {8 I9 H' _

但是，也正是她這種性格吸引了我——恐怕景清也是這樣吧。為成心想。

自己偶爾會和景清在赴幽會時撞車。說不定，就是這位姑娘故意這么安排的。

為了今天晚上的一幕……

自己也好景清也好。要按照這位姑娘的意思，上演一場二男爭一女嗎？至少自己產生了這種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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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自己話裏用了“遊戲”這個詞，特地要青音姑娘和景清明白。

若依她的意思，最終選中了自己，這當然是可喜之事。/ j# Q( L8 P3 C5 C7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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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今天晚上的事若為出入宮中的人所知，一定會傳言滿天飛。$ a  H: F; l& L!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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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心想，作為傳言中的出場人物，可要盡量扮演好角色。' c9 k5 R# k9 G6 X9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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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這是青音姑娘早有預謀之事，自己和景清就是她所選擇的出場人物。' x$ A# L* b- \8 g2 g. W

想到這一點，心裏就很來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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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來吧，來吧！”0 d: U, x( X6 H9 [: s& _/ F6 Y% T

景清也再次點點頭。+ [# k2 |) }( P' q7 a$ C: C

“今夜究竟預備了什么消遣？”

被為成和景清催問，青音姑娘展露出燦爛的笑容，說道：“今天晚上是滿月啊。”

“滿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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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問的是為成。+ t) ^" W  a% U) J0 u

“不拿燈火也可以走夜路呢。”; i$ x: L$ @: ^9 \$ i. }1 ^! P

“你是說，我們從現在起要走夜路？”景清問。- o/ p% X' f9 z( u

青音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說聲“請吧”，示意二人拿起酒杯。

待二人取杯在手，青音拿起酒瓶，替二人把酒杯斟滿。6 j1 H: h4 `& E# D0 ~1 e

看著為成和景清一飲而盡，青音說道：“從這裏到船岡山的途中，有一座首冢，二位知道吧？”

“當然知道。”* I7 A; X1 F+ v; h/ s. J0 ]% I2 s

“我知道。”( S+ _* \! u9 X5 ?+ t

二人點頭。

這座首冢埋有五顆頭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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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二十年前，發生了藤原純友之亂，這次動亂被小野好古等人鎮壓，純友被誅殺。這是天慶四年的事。# r: N. v+ Z; u8 I9 ^4 f6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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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餘黨落草為寇，為禍伊予、讚岐、阿波、備中、備後——連京城附近也不時波及，朝廷派追捕使搜尋。

最後，捉獲首謀者五入，押送回京城，判以死罪。+ s1 M( x: j% M/ g+ V) O0 G

五人在鴨川河灘上被埋至頸部，連續十天不給吃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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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都運食物到他們面前，但只給看不給吃。食物放在面前的地上，香氣可及，卻不能進入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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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您給一口……”4 J# r2 f4 t& ^5 k

“就算以後砍頭，現在也給點吃的吧！”  v6 o* K2 ^0 t

“好餓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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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他們怎么哭求，也不給一口東西。9 t* ~6 M- C9 l9 b% `9 j% W9 s$ a; v

在他們面前，狗和烏鴉吃掉了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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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啃去犯人們臉上的肉，烏鴉啄食他們的眼睛。$ _4 `9 H' U, D3 K1 `

犯人們活了整整十天，簡直不可思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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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十天裏下了三次雨，總算給他們溼潤了喉嚨。如果不下雨，恐怕撐不過七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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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第十天，才把他們挖了出來，就地斬首。1 q9 A  b/ t(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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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害怕犯人們死後作祟，就把一塊拳頭大的石頭丟在犯人們的跟前，吆喝道：“嘿，吃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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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犯人們以為是飯，伸出頭去吃的時候，他們的腦袋被砍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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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砍下的頭顱全都滾向石頭的方向，據說竟有一個頭顱咬住了那塊石頭，雙目圓睜著。, [  E6 k- R* n& I,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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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做是為了不使犯人們的心思落在行刑的差役身上。而是落在那塊石頭上。

這樣，犯人們便不會記得砍頭者的面孔，也就無從作祟——這是差役們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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埋了屍首，做個墳冢，將那塊石頭放在上面。/ D" ^  j) y5 k4 t8 @

但是，據說有人夜晚通過那座首冢時，至今仍能聽見從墳冢裏傳出來的聲音。

“好餓呀……”; H+ p. K, G% ^; s9 E*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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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行好給點吃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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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的肉都行，給我吃吧……”

“好餓啊……”( L! e. b% `& T$ S; W0 T4 f/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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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嗷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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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這樣的聲音會對路過的人緊跟不舍。. q8 ?. Y! ?! G' @+ n8 s' f

當然，這只是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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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和景清都沒有親耳聽過這樣的聲音。8 H! J) k8 W  B) X*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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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首冢關我們什么事呢？”景清問道。1 l$ J  L2 E" Q4 t" O4 s6 i

“我希望二位今晚到首冢走一趟。”" x. N- N0 h# @! v( I7 S4 I# c

青音孩子氣地說道，臉上挂著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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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y+ b4 h6 p. g2 c

“這簡直就是《竹取物語》的故事嘛！”

說這話的是博雅。+ [, k% V! w5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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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聽保憲敘述事情經過的時候，博雅脫口說了這么一句。

青音姑娘以此來考驗為成和景清。& H' q$ n$ ?  j!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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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二人中的一個先離開六角堂，他須走夜路前往首冢，然後再返回這裏。

作為真正抵達了首冢，而不是半途而返的證據，必須把冢上那塊有成年人拳頭大小的石頭帶回來。6 F( n$ L- k)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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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第二個人就帶著這塊石頭出發，把石頭放回它原來的位置。% o0 G! E# j! ^( S

“第二天早上我們三個人一起出發，看看那塊石頭是否已放回去。”' ]$ j, W! ?& H+ ^- P) F% G

青音姑娘這樣說。

“我青音便屬於能夠做到這件事的人。”4 [- ?7 z5 }' W# L6 A6 |3 m- }

“如果兩個人都能做到，那怎么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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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問的是為成。& i7 D) v2 ^8 I/ C

“喲，那就再想一個考驗的辦法吧。”

青音姑娘興致勃勃地說。

聽到這兒，博雅便說，是和那個《竹取物語》的故事相類似。1 G* f( U+ d/ L0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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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竹取物語》的故事，又以《赫映姬》之名廣為人知。; a0 S/ e$ s7 A2 D$ @+ ?+ r8 x0 e- ]+ s

從月亮下來凡間的赫映姬，遇到五名貴公子求婚。

對這些男人，赫映姬預備了幾道難題。6 N- \" `" n. ]% V  M

赫映姬要石作皇子去取大佛用過的石缽，要車持皇子去取蓬萊的白玉枝，要右大臣阿部禦主人去取火鼠裘，要大納言大伴禦行去取龍頭上的五彩玉，要中納言石上麻呂去取燕窩中的子安貝。" c* ?* ~8 W" V& X# {4 j

“我將是達到要求的人的妻子……”

在晴明和博雅自由地呼吸著京城的空氣的這個時期，《竹取物語》的故事和漢文書籍一樣，是宮中的通用教養書籍之一。

“這種做法，倒是青音姑娘的一貫風格。”晴明說。: X1 P: v& m/ R2 H% p2 w

“那么，他們兩個都去了嗎？”博雅問。( E. {. {# u0 T( F7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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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去了。”9 F" @' X! @$ c; I' U( L. k0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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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用右手食指梳理著貓又的喉嚨周圍，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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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抽簽來決定誰先去。

青音姑娘的手握著預先準備好的小石子，二人選答是在哪一只手中，答中者先行。

猜中的是景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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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景清先出門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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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在六角堂和青音姑娘邊喝酒邊等待，但總不見景清的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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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理應回來的時間又過了很久，景清還是沒有回來。+ S' R( s* i# y$ y  O

雖說半途上要走山路，但並不是難以辨認的路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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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起板窗朝外望望，美得令人嘆息的滿月當空高懸。6 a3 l& \, r' ]0 B( S% @4 N

如此月明之夜，即使沒有燈火也能走夜路。

是途中被鬼吃了嗎？或者遇上了強盜？! u! k8 L8 I" K, R" `  x9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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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是被首冢中的犯人之靈攫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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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或者—— . “是膽小害怕，溜掉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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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手端酒杯，喃喃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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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景清不玩了，僅此並不算為成獲勝。要取勝的話，為成必須親自前往首冢，把那塊石頭帶回來。) ]$ K1 X* Y+ P& y" h,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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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如果自己外出，就要把青音姑娘單獨留下了。: [* }7 x, w7 R( {0 r

雖然是她一手安排這件事，她也會感到害怕吧。5 W/ Y/ O& W, F. V/ P! }

說不定她會放棄這遊戲，要我不要去。

如果是青音自己提出中止遊戲，為成當然沒有必要再去，這場較量也就是為成不戰而勝了。! v5 f& f$ z3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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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果我說要去，青音姑娘一定會要求中止遊戲。% V$ d( E; B6 e# u8 E" Q. X

“姑娘呀……” 滿有把握的為成放下酒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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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清回來得太遲了，我去看一下情況吧。”

“噢。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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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說得很輕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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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正想請為成大人去取石頭，同時再順便看看景清大人那邊情況怎么樣呢，你這樣說，真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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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這么一說，為成就沒有退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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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帶回了石頭，這場比賽就算我取勝了吧？”. V, ]6 X4 V* 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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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

青音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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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b- _! B2 @$ C6 l  k

為成在趕路。/ O* p4 }, ~+ h; [. a. h

夜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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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來到了船岡山前，開始上山，因為月光清朗。夜間的山路比想像中要容易走。0 Z4 ~$ K: @4 P7 u. _% M

但是，盡管路好走，晚上前往首冢到底是一件別扭的事。6 \( Z! i9 d* A) ?. x( |4 k

內心不免害怕。

景清那小子——“開溜了吧。”為成自語著。

大概他在附近安排了一輛牛車吧。1 D9 I, \: J- y% E; H

把牛車喊過來，可能就這么乘車回家去了。不，肯定是那么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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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這不會是設計好的一部分吧——也不妨這么想。

可能景清和青音合謀，要耍什么花招。但是，即便真是那樣，自己也無從識破。* L, r* O3 @; y: A8 S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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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只能走一趟了。7 j" M* c, _: B0 h" F*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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坡道上，樹梢從左右兩邊伸過來，遮擋了一半月光。" V5 ]- D. z3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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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一片昏暗。% N. W: w- W: X4 x4 L1 [( Q, N,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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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幾次絆在樹根或石頭上，好幾次絆倒在地。

又一次絆倒了，一只手撐住地面。目光不經意地向前瞄瞄，看見有件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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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人——一個人倒在那裏。

站起來，走近仔細察看，果然是個人，而且是一具遺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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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身衣服倒是眼熟。

“是景清大人……”

為成脫口而出。

倒在那裏的，的確就是不久前離開六角堂的橘景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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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用手去摸一下，感覺景清的衣服溼乎乎的，觸碰過死者衣服的手指頭黏糊糊的。一股腥味撲鼻而來。2 ]0 N. V! S7 n7 K2 c

是血。) T. G- k9 M4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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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大吃一驚。( N) S# J- ~, s) J$ J; Y" P1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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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仔細看看，這具遺體沒有了頭顱。& i& ?( p+ O6 B  ^0 ]% g

為成用手去摸衣服，覺得遺體又薄又扁。

手上黏糊糊，卻不知摸到的是哪一塊。 . 而且，還覺得特別硬。! _: \2 G& x0 t

衣服裏是空的？！6 V( A5 t: |0 i5 }7 }5 l

景清的遺體幾乎只剩下骸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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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啊！”* [# |4 Y# \( K/ u- ~# O3 H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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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驚呼一聲，想站起來。

但是，他站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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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嚇癱了。他雙手又雙膝著地，打算像野獸一樣爬著逃走。想逃脫什么，連他自己也不清楚。總之，要逃離那個地方。

爬著爬著，右手觸到一件東西。

他不假思索地一把抓過來，一看，是一截肘部以下的殘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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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景清的右手。+ x6 w0 Q9 z, W8 g* [( J

“哇！”

為成驚叫一聲，想把殘肢拋開，但自己的手指深深地摳著那截殘肢，無法甩脫。* W& r$ j: v- r6 I0 E/ [1 A  |, J5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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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好沉重。

似乎景清的右手還抓著什么東西。一看，那是成年人拳頭大小的石頭。

啊，這就是那塊石頭嘛——為成心想。$ t+ p0 q: s2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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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景清已去過首冢了。然後，在歸途中慘遭不測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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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好不容易才直起身來。; Q8 Y- z3 M0 f' r( T! ?

他極力抑制著雙膝的顫抖，邁開了步子。很想撒腿就跑，可腳下直打戰，實在是跑不起來。

不知從什么時候起，為成左手竟然握著那塊石頭，拿著它一步步走。

要盡快往前走。盡快遠離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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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景清的手也不放開那塊石頭，也就是說，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變成了為成握著石頭，而石頭上拖帶著景清的殘肢。. N- x5 a/ \5 Y%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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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於為成拎著那只斷手在走。

即便只是步行，也累得膝彎腰折。1 f+ X( d1 K! z7 e. ^: b

不過，拼了命也不能停。2 V  x3 R$ H' W) k( c: A+ Q

為成幾乎沒有覺察到自己是提著景清的斷手在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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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須把這塊石頭拿到青音姑娘那裏去——為成的思維似乎停頓在這個念頭上。3 ?. r# ?7 g/ V# E

走啊走。" K+ Z  V1 b) |6 S$ w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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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灑滿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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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熱淚長流。9 p. k8 O# w5 F$ y8 A& X2 R

正當此時——有一個聲音傳過來。# K4 U8 V- ]8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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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很小，是硬東西和硬東西相碰撞的聲音。0 |$ @- t1 p6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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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

不止一兩個東西。

！！當！4 ]7 d: \4 M) c5 [' 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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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從身後傳來的。) J. f. V" y1 [: I8 Z+ h0 I+ f

那聲音從身後逼近來了。( e! V7 ~- ?3 M' A9 W5 V

隨著它越來越近，聲音也越來越大了。

好可怕啊。

為成覺得恐瞑，但不敢回頭去看。2 g' l1 e* b8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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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要大喊一聲向前衝時，左手突然被拉向一旁。! {& d9 h4 ?. K: `. G2 T: F+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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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戰栗傳到左手，倣佛釣到一條大魚的那種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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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只往自己的左手瞥了一眼，隨即發出一聲慘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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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頭發蓬亂的腦袋咬住為成拎著的景清的右手。這兩個頭顱正在左右晃動，動作如同野狗在撕扯肉塊。3 t. {; X3 A3 n! v

他不禁松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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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地把景清的斷手扔了出去。- f' c9 l( W! n: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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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

為什么會把那殘肢帶到這裏來呢？9 l; s9 \5 h3 N4 v* b) m

為什么沒有在途中扔掉它？" a- r9 M) q! C' L' r% w

什么石頭不石頭。管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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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什么的，已拋到九霄雲外。' `3 i6 J% g7 T# L;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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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餓啊……”8 i$ N" L. s2 [8 i0 q' U

這樣的聲音傳了過來。1 J4 w+ d7 P; i* X3 ~# Y* J

低沉的，不祥的聲音。是咬牙切齒的聲音。) X6 H. c- A. h2 d& V/ _

“你竟然想搶走我們的食物啊！”: m! _- d: C! E* f4 K

“這可是事隔二十年才有的食物啊。”

抬頭望去，只見月光之下，幾個頭顱漂浮著，盯視著為成。; L1 X8 j$ \1 z1 p0 k3 M

“為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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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聲音傳來。是熟悉的聲音。) ]$ n' x" Y+ u2 o3 D

仔細看，那些頭顱之中，有景清的頭，景清的一雙眼睛怨恨地望著為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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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打算自己帶回石頭，跟青音姑娘成其好事嗎，為成……”: O7 w, c& K, i; x

之後的事情，為成就記不得了。5 F! n8 M# p# o5 L6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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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  `& B; L' P2 f& k

他喊叫著拔腿飛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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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啊跑啊，他終於回到了六角堂。

“姑娘，姑娘啊！”( A9 k- q6 z7 z2 i- p#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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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關上門，把吊起的板窗也拉了下來。& n( N$ N$ C3 E# h, K. x6 L

“啊，為成大人，為什么這樣慌張？”* w0 F$ {* T6 x  Z, u7 X, E%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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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清大人被那些頭顱吃掉了啊！”0 ~$ G. E& |5 c% M; @* d9 ?% F" o4 d, H

已經口幹舌燥的為成說道。 ‘“哎呀——”8 a& ^5 e' M9 M6 a: r6 f

為成望著微笑的青音姑娘，不覺汗毛倒豎。2 c$ l$ B  X9 L: q- v# @

坐在眼前的青音姑娘，身體所朝方向與頭部所朝方向竟然是不一樣的！1 [" k5 g" I. R& w3 Q3 d8 g#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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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身體明明背向為成，腦袋卻面向為成。如果是扭頭面向這邊，肩、背也多少要轉過來，可此時只有頭部轉向這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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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此時，為成才發現情況不對頭。

青音姑娘坐著的地板上，有一圈東西正在擴散。% B/ k. |. ?: q! v

是血。

“這是怎么回事？”& C  D* z( `% N(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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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的頭顱在燈光映照下輕悠悠地漂浮起來。1 {! A% H7 }7 ?8 y% m7 B: I&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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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所穿的唐衣皺成一團，掉在暈染的墊子上。, E9 J' r( c7 q, F

“哇！”

為成大叫一聲，衝了出去。" M) d2 a- t( l! i  S+ U; A  p0 I& E

他跑向飄在空中的青音姑娘的頭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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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抓住青音姑娘的頭，向尚未關閉的板窗跑去。) b3 k/ i0 k/ j3 q7 K' e& C

“為成大人，你幹什么？”7 i4 }+ d* Y, Y/ v8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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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將發出斥責聲的青音頭顱擲出窗外，把板窗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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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扔出那頭顱時，右手的一截手指被咬掉了，但他還是慶幸及時把頭顱丟到外面去了。* y  j$ N' \" u, B' k) ^3 o

沒等他松一口氣，又有一個重物砸在板窗上。5 q. @1 N3 c: z3 Q

大概是哪個頭顱在撞擊板窗。" ]( ]3 z4 ?5 \* X& 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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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大人，請把這板窗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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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你的肉給我吃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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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餓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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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膽戰心驚地透過板窗的縫隙向外窺探，在月光的映照下，發現好幾個頭顱在飛舞。

為成流著淚念起佛來。, ?0 c" B6 B' e+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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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虧那些頭顱沒有辦法打開門和窗，沒過多久，東方的天空漸露晨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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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糟啦，天要亮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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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什么，我知道為成家在何處。”

是景清說話的聲音。3 |9 O- h. p  E. T9 C  w8 v6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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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知道！”  X4 T4 K0 `7 p, f+ L/ u

青音的說話聲也傳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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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再去他家吧！”: s" \1 b2 |, _0 `  d+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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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之後，外面安靜下來。

太陽照進六角堂時，為成已經等不急車來接他，便逃之天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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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Z- i! m& M! v) ]& G

“噢，那天中午，在清涼殿的渡殿，為成大人和我正好碰上了。”保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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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這樣。”

晴明點點頭。) y, k) A$ S6 D  ~" x

“這三個晚上，我都保護著為成大人免受那些頭顱的攻擊……”

“有什么事發生了嗎？”

“唉，太麻煩了，晴明……”$ w2 |; B* ~, Q/ m3 Q# d; P& F: Y

“麻煩？”- a) F0 i. N' L; }- r. W

“如果光是防止那些頭顱的攻擊，在他家宅的幾個適當的地方貼上符咒，放下板窗就足夠了。”  S3 G7 c7 A0 I4 `
6 |. w! @+ ^6 w5 G+ Q
“今天晚上呢？”
. u; b6 ^, s# q
“我放了四張符咒，雖然不是很放心，但不打開板窗的話，應該沒問題吧。不過……”9 `' h2 _) _# ]% T
" z4 L& l: D* i5 w
保憲欲言又止，望望晴明。

“天天晚上這樣也不是個辦法啊。”

“保憲大人，您讓那些頭顱從此不再出現，也不成問題吧。”
4 }/ _. ^3 Z% g  @0 F
“那是當然。”- M( U: N2 c' F* ?; P3 C
, G$ q; H7 }9 {  B1 {. W/ j
保憲點點頭。
- l: U! U  f# H2 t# N
“該怎樣做才好，我也想了好幾種方法。在實施方面。

應該沒有問題，可是……“- o+ B# e' o3 J8 z9 J

“可是？”
( E* c, s! y/ ~% y+ z$ L
“你很清楚，晴明，我對於麻煩事是實在做不來，光是想出那些辦法，我已經疲憊不堪。趴在地上找東找西呀，四處奔走呀，找人說好話之類，我做這種事特別差勁。”

“的確。”

晴明苦笑著。% N( Y2 B) A+ y/ o9 G5 O8 P
( k  Y* B: P7 S3 H. n6 w" P
“派人到首冢和六角堂，找回景清大人和青音姑娘的遺體，把遺體運回各自的家，光是這些活兒，我已經想找個人交出去了。現在雖然還沒有明說，但景清大人和青音姑娘到底是怎么死的，應該很快會傳開吧。”: A6 Q. {  `* X0 V2 r0 Y) \; i
8 ?  L- o5 A* c/ V" O# e; R8 M
“我想也是。”7 g- I' X! w7 [. d' p6 w6 R
2 h% E8 ?# h1 k0 I. T- @" i* h. P2 q
“我希望在鬧得滿城風雨之前把事情解決。”5 f$ z1 s' A2 b' {7 r5 f" t# H

“解決？”" S& G8 C* B3 K% M+ s  D3 j) O$ |

“晴明，你代我幹，怎么樣？”! G) M7 B6 w) A2 ?
5 \" b- O3 x9 I3 ~
“我代你？”5 T, a% [. A9 Z. I+ ^' `3 B( Q) o

“對呀，這事情原本也是衝你去的，我好歹也給你完成一半了，剩下的你來做吧……”
, T/ B/ G* _8 ^2 \! E" ?' f
“由我來？”
1 @: C& v: |/ n# q! [* l
“沒錯。”3 q6 o# V/ L& R$ c' k& h; V: T

保憲若無其事地端起酒杯，往嘴裏送。 “首冢那邊怎么樣了？”晴明問。
7 a1 c( K' o( u/ r# u& |( N
“我沒有去那裏，據說有五個頭顱巧妙地從土裏溜出來了。”9 o1 c& J, s- _' l3 w) C

“上面放的那塊石頭，似乎寫著什么東西？”
# O' L8 g$ j" R+ y2 ^' r
“據說寫著兩個字。現在那些字也已經消失了……”; c' D! T0 O. q, L6 U( l$ d, l

“好像是二十年前，凈藏上人寫的字吧？”
  \' `& ?# O$ ]; v) q
“正是。凈藏上人在將門之時和純友之亂時，都作了大威德法，以降魔伏靈。”- K4 U; A' ~# f4 \1 X

“凈藏上人現在是在東山的雲居寺吧？”  Q7 |( |& O* Z% b7 c! w
' ~" c  e$ j' ?+ ~% q
“怎么，晴明，你連這些都知道？剩下的事真的能獨力承擔啦。”

“要做倒是能做……”1 {: j1 v9 k: s+ M7 o6 z
1 P2 i9 r% W/ T' u
晴明苦笑著。# {" C& _5 f* _2 v, J+ ~
# x- n( h4 }& m6 }, m
“怎么啦？”) W, W# {' O. A; E- h

“那塊石頭現在在誰手裏？”- j7 K3 O/ G( t) N5 F; }
. R" g$ @- z: C+ q+ A
保憲聽晴明這么問，便把右手的酒杯放在地板上。又把空出來的手伸入懷中。

那只手再抽出來時，手裏握著一塊成年人拳頭大小的石頭。2 M* T( j. C% G, x- `2 @, [; c$ B
1 j9 Z7 P: _0 |& n3 D$ b* h
“在這裏。”
& e3 z9 Z0 L0 Y  _
“您都安排周到了，我也沒法不幹啦。' ‘”拜托。“0 X8 s  D9 k# i
# T! |# s4 ~% x9 W& t2 t
說著，保憲又伸手去拿酒杯。
! w; Y; f; j5 Z' p
十一) u$ t; w) W* f9 T4 a: v$ ]
; U9 O  n5 O+ Q* b. t4 n
“那樣就行了？”

說這話的是博雅。

他們在藤原為成的大宅裏。1 I8 T8 f; O7 U) J. S5 ]
8 N  A4 V' k- e8 K: g! y7 n9 }+ ?
外廊的木條地板上，站著博雅的家人實忠。房檐下倒吊著一條死狗。
; q7 V4 b9 n2 s& u7 f
這是實忠跑遍京城才找回來的遺骸。

“行了。”

晴明點點頭。# @; a, K8 b2 N3 ^+ Z
9 A; a5 \  U4 r, K
強烈的氣息撲向站在庭院裏的晴明和博雅。
( X" i& j; s! }4 Z, A1 k4 w
這是由於向狗的遺骸澆了剛搗好的蔥汁。9 M9 ]0 ^: w* D. T

“就這樣，我們只需等到晚上就行了。”晴明說。1 B" Z* ?+ c; w

十二' M/ i' i3 C$ |" k

夜晚，晴明和博雅在昏暗中靜坐。3 U& t4 _4 z; K' e$ W" \1 t
$ y3 p0 W7 E% j& z. y% A4 e+ Z
板窗都拉下了，也沒有點燈。
) P5 u% B* K! L. V6 x8 _. j
只有藤原為成急促的呼吸聲。: V) u' ?% D1 s0 n8 t
, ?, [  J8 R: Y  {" O3 \7 E
實忠半跪在吊著死狗的屋檐附近，把耳朵貼在板窗上。

“我聽見有動靜。”實忠說道。
$ ?6 b4 E) Q9 h. c! k% ]( s1 _
不久，那些聲響也傳入了博雅的耳朵。0 R3 Q& b( e. J$ `; I
& W. i% q% a. H4 ?! o
是牙齒咬嚼的聲音。( V5 J9 Q$ r4 M& i4 h* v& {
, y" Q' ~  P9 v% g1 k
聲音逐漸挨近過來。, _% x; t( a" V/ i; \9 z

“好餓呀……”) I" a% G8 c* j: K* b9 P% b4 j
% q' H8 `7 t5 [: E
“為成大人今晚還是貼符咒、關板窗，待在裏邊嗎？”

聽得見這樣的說話聲。

不久，又傳來異口同聲的說話聲：“咦，這裏有肉！”  g+ a! n/ k# G' }. \

“是狗肉！”

“是肉！”9 p) T, w+ p' n" x

馬上，那些聲音變成了野獸貪婪地大啃獵獲物的聲音。
  D- a. Y, ?- ~% v9 {
“博雅，你看——”

聽了睛明的話，博雅從板窗的縫隙向外張望，只見月光之下，飄在空中的七個頭顱，撲在倒吊在房檐下的狗屍上面，正啃食著死狗的肉。. Q' Z/ V) O6 y+ h

“好慘啊……”6 o1 f0 q& T+ j5 b/ c- _* v# [

博雅喃喃著。- Z# ^; c" q$ P/ d! S2 V$ p1 M

頭顱們咬住狗的屍體，吃著上面的肉，而他們吃的肉卻全都從頭顱下方掉到了地上和外廊內。
8 H0 D; i6 V9 a2 C" d) f: X( D
六角堂的地上掉的那些肉，也可能是經過這樣撕咬後的青音姑娘的肉吧。這樣一來，肉等於沒吃，肚子根本填不飽。: o: ?$ `; n3 [- a
5 q3 i- R1 e6 `6 j# R0 Q) M* T2 H
“嗷嗷，好餓啊……”
* s7 m. D3 B' t* V: w& \
“好餓啊……”; v8 P* u- _" H7 Z8 D

“怎么吃也吃不飽啊。”

聽得見頭顱們的說話聲。) H' @9 G7 c2 s$ c/ {. K6 q9 O
9 C; V  U) ]  K5 `* T8 z
不久，傳來了令人心悸的聲音。; o4 P4 M- p# Y' A: K+ g0 F4 i6 K
  K& t- Y/ F9 N7 @- b1 |' ?
是啃骨頭的聲音。$ `* \# _" U" c2 z/ |
  V1 @: ]- _/ I; y. s7 t8 F
又過了一會兒，這樣的聲音也聽不見了。接著，傳來了頭顱從各處撞擊房子的聲音。, Z4 n) Y) f# H# [+ D% |$ ~

“請開門！”9 B$ R. c# h* e
7 L2 c" @0 ]1 M7 {4 Y2 J* M7 a
“請讓我們吃肉！”) }" O0 p, F: c" A

“為成大人……”! b) X! l4 a/ n, B! K: [0 \  I
) N1 c4 w, ?  X5 m( V8 n9 v
喊叫聲持續了整個晚上。* u1 U1 o* H3 m, m2 X4 M; A/ e7 V3 u8 `
% _, N  Q: c" t5 W
將近早晨的時候，四周突然靜了下來。等太陽升起，眾人走到室外，只見整個屋檐前剩下一片可怕的狼藉。' ?. K5 c9 n; T- ^3 o9 Z% s
6 v: n# E7 r9 r/ Q7 P
“唉，走吧。”

晴明催促博雅和實忠。

實忠肩扛鋤頭。

在三人前頭，一只白狗嗅著氣味領路。

“它在追蹤蔥汁的氣味。”晴明說。
4 {) v! |( f, D; v- `
不久，白狗來到離為成家不遠的一所獨立房子前，鑽進架空木地板下狂吠起來。- w  ]3 [. E, P# R3 F# y0 _9 Z
, p& u1 t6 ^! g. h- L3 [5 w
“過去吧，實忠。”
+ ]& \; O0 w* u. r: x% g9 C) g
晴明這么一說，實忠便拿起鋤頭鑽進架空的木地板下面。

從下面傳來了用鋤頭掘土的聲音，不久，就聽見實忠喊道：“找到了。”
1 ]* ~8 ^4 i2 W! r
他從架空的木地板下挖出了七個頭顱。

五個是舊的，兩個是新的。9 N6 C* K) {, ^7 p" X7 z8 O

新的就是青音和景清的。/ l" T0 o0 u6 B& V( Q# M- i$ r

“這樣就解決啦。”6 B9 b# ~0 R9 |" W" m

晴明輕輕地說了一句。# m+ H% }7 j( M  X  F8 }
+ }4 X" k* V$ F) _, j: {8 @! l, l
“哎呀，那實在是驚心動魄的一幕啊。”0 N2 m' E6 j  t/ k2 A

博雅放了心似的長舒一口氣。十三9 r' c! j! h. R4 A
" y& B* _, |( @" w
青音和景清的頭顱被葬在一起。

五個頭顱被埋入原來的首冢，那塊石頭由凈藏上人重新寫上兩個字，放在冢上。

也許是因為把大批食物和頭顱一起填埋，自此以後，夜間在首冢附近走過的人就再沒有聽見奇怪的聲音了。0 P8 r, s$ s$ s% C3 k: U1 g
. r$ `: {3 [: V
十四1 q  a2 f9 G$ K& W7 c
6 T; x3 m! `" Y
淺斟低酌。
0 k& u* M; i, c( M4 H6 D( j
地點是晴明家的外廊內。
) `: y, [& g. g, _
晴明、博雅、保憲三人在座。

像前不久的那個晚上一樣，保憲盤腿而坐的兩腳之間，睡著那只蜷成一團的貓又。

保憲伸出手指在酒杯裏浸一下，然後將指頭伸到貓又的鼻尖上晃晃，看似睡得正香的貓又微睜開眼，伸出紅紅的舌頭舔舔保憲的指尖。& |4 ?0 o( M% `! R1 s6 [; ?  x& `  j# q

“哎，晴明，上次那件事情你幹得挺漂亮嘛……”

保憲一邊讓貓又舔酒一邊說道。: N2 s; K7 k. v% ?7 c; i
. `8 b4 w" T4 I+ p9 H
“哪裏哪裏，只因您保憲大人把準備工作都做好了啊。”
3 T9 u; {* N8 I$ x8 v
晴明答道，丹唇含笑。) b, p0 `; X0 b* F, l! [% I

“不過，那情景真是夠凄慘的……”; K$ a% ?$ w# n7 E
% M  \# B- u: v+ g& [/ x7 |
博雅記憶猶新地說。; H; ~6 R3 i, T2 z7 Y6 |1 t
& P/ Z+ o3 U* Z
“狼吞虎咽，肚子怎么都飽不了。雖說是死不瞑目造成的怪事，但所謂人性，的確也有這樣的一面啊。”$ n5 w* _! {: N9 l: e9 l  u
' U% ^- Q" ~9 f# |
“嗯……”
- ]8 V0 N/ `( f) A* d" P% H
“想到那慘死的模樣就是人的本性，不禁讓入又覺得可悲，又覺得可憐。”: H% M2 h- S+ l% E3 g
! m, \: J- x! J
博雅打住話頭，目光投向庭院，倣佛回想起了當時的情景。2 v3 N; ]1 J' i7 M+ s

夜幕下的庭院，外觀已盡呈秋色。; P! N/ V* V# Y+ L

靜候冬天來臨的庭院，在月光下緘默著，文風不動。

“我可以吹一曲笛子嗎？”3 I1 i: H* P% b% W% a, H

博雅說著，從懷裏摸出葉二——從朱雀門鬼手上得來的笛子。; m; R; e: t5 R9 o% I& d6 i

他將笛子輕貼唇邊，吹起來。旋律像一條美麗、發光的飄帶，從笛子滑出。

笛聲在月光下延伸，擴散到清秋的庭院。- \: p, J( }0 B; A+ k- K

月色和笛聲溶化在秋之庭院。

無法區分何者是笛聲，何者是月光。9 X1 U( [* S2 _* {+ P
( e6 V+ G! b4 L( w0 P' q2 i8 s
坐在廊下的博雅的氣息——連他的肉體本身，倣佛都溶化在天地之間。

“了不起……”

保憲止不住發出讚嘆之聲。1 F9 i- V& @: T% Y, w( \
# T# X" L9 I) u  }% v- a8 e$ Q
“這就是博雅大人的笛聲呀……”2 D4 U9 r! J$ c1 K4 K$ ?8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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倣佛是喃喃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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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默然傾聽，他讓笛聲穿透自己的肉體，溶化在天地間。# g; `7 F4 C- S$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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笛聲不絕如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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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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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

發表於 2007-8-26 11:57 PM | 只看該作者

陰陽師第五卷夢枕貘 5 c5 F: F. D, P/ i& B*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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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陽師第五卷

《陰陽師5》（龍笛卷）

3 _; ~. b" Y5 A
怪蛇5 M4 x* [5 k4 T

進入陰歷七月之後，雨仍下個不停。8 N" a& v. y1 }) }5 [

如絲細雨淅淅瀝瀝，沒完沒了。

源博雅和安倍晴明坐在外廊的木地板上正喝著酒。+ M. G+ i0 G4 w8 K. l

還是大白天。雖然已是下午，但離傍晚還有充足的時間。8 T( h+ u. c0 d& u, H

濃雲布滿天空，陽光沒有直射下來，但完全不覺得晦暗。不確定的光源就存在於大氣之中。
/ ~1 Q9 V2 M8 f: E7 v
雲層的厚度比之前好像薄了一點。
3 m1 N- D* b! V, L: B
晴明宅邸的庭院裏雜草叢生，長勢旺盛的幾乎都是紫斑風鈴草、野鳳仙花、鴨跖草等野草。被雨水打溼的草葉亮晃晃的。
' e; h  i" h( u8 k
身穿白色狩衣的晴明靠坐著一根柱子，支起一條腿。

視線似看非看地投向庭院。5 _$ D7 j6 {( u2 G$ m' a$ W

“這么看來，最近好像發生了很多怪事啊，晴明……”

博雅端起酒杯往嘴裏送，一邊對神情淡然的晴明說著。

“怪事？”
2 w# y5 j1 R' p; L  U+ b2 \
晴明問道，他的目光仍舊向著庭院。
* j0 _& h: R# J: H% E% v4 Q: O3 |7 B
“剛才不是說了嗎？”# M4 o' F1 H4 y$ @" B/ S2 X9 |
" C& U2 Z  g) a: M/ m0 d! h
“說了什么？”
9 a4 K9 T0 Z+ T6 O2 m9 t8 ]
“就是關於蛇的事啊。”

“噢！”, L: C5 r+ _6 o/ c0 i$ V4 ]
3 w' I' K% C* K, S6 X4 o
晴明點點頭，倣佛這才知道似的。

“那……蛇怎么啦？”

“到處出現了呀。”* D, E, [2 t1 g5 o, M0 `
) ?/ ~2 U/ l: ?% \" u( p
“到處？”

“前不久，在藤原鴨忠大人家裏也出現了。”5 y" \- s" S0 m! f( h

“噢。”9 L9 y) T5 u& C$ x0 Z# E9 T
; W& n! `8 y0 ?) ~$ B
“事情是這樣的。”" Y+ C7 y) v& v8 V4 S1 f
) `! O9 Y& q9 i. B
博雅開始敘述起來。/ I, g8 E; R# P. b

二
3 o* i" q  \: x8 ]2 L
在藤原鴨忠家裏幹活兒的侍女小菊，某天走路時右腳忽然一瘸一拐的。事情即起源於此。
$ L" Y$ r1 k# S. ?
最初瘸得不厲害，但不到兩三天工夫，任誰都一眼就能看出來了。而且，她走路時還疼得皺眉蹙目。

“你怎么啦？”. R. u5 R: i) A9 W% O9 o/ y! I, ?) V

鴨忠家的人問她時，小菊說：“我右腿長了一個不好的疙瘩……”
# l! _7 C8 I5 z; b" }: I2 N
她說那塊東西很疼。

一看，果然像她說的，在她右腿大腿內側，生了一個大腫塊。大小足有成人的拳頭般大，腫脹得成了紫紅色。5 a; }. z: q" R. ~

家裏人頗為吃驚，馬上叫來有經驗的人給上了藥。可是，完全沒有消腫的跡象。# \1 X1 ?3 y' v  x3 y- o
2 |5 \3 c$ W7 d. A3 }$ I
再將刀尖燒紅，刺穿那腫塊，打算擠出裏面的膿液，不料卻只是出血而不出膿。

“疼啊！疼啊！”; i! A6 ^$ G3 m% t& t- p  P' z

因為小菊疼得直叫喚，眾人也無計可施了。% D' y' D! @+ Q( t*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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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穿刺的傷口好了，那腫塊還是不見小。反而又大了一圈。: L3 U& N0 {1 v% e( [4 L8 H

正一籌莫展的時候，一位奇怪的老人上門來了。6 [! S  `5 M; Q! [6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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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說府上正為腫塊的事而煩惱。”那老人說道。4 R& |1 V1 g5 `# Z

他一頭蓬亂的白發，連長須也是雪白的。0 I/ J& p* B8 D( {1 F" ?4 V+ t- a8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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臉上滿是皺紋，只有埋在皺紋中的一雙眼睛閃動著怪異的亮光。7 B' r5 G) s$ d) |' Y$ i) g. a
. f4 ~5 R* i: T2 a+ v3 z2 f
說話時，可見他嘴裏的牙齒已經掉了好幾顆。剩下的牙齒也已變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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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穿衣物似乎原本是白色的，現已臟污殘舊，襤褸得好不容易才認出是窄袖的款式。

“可以的話，我願意為貴府效勞……”* T1 |  Q) q! y9 C- V' F

鴨忠家的人雖很詫異，但還是說：“不拘是什么人，只要能治好了，什么都好說。”4 Z! h' q+ n! L! g8 s8 c
- q5 E* c; e4 v. O8 o* S
對於聲聲呼痛的小菊而言，既然老人說行，也只好讓他一試了，不試怎么知道呢。( \6 r9 `- j; q* u2 W, ?

進了屋。老人讓小菊仰臥，將裙擺掀起來，觀察右腿大腿處。

“ 。生長得很不錯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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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說著，笑得很開心。

他轉頭對鴨忠家的人說：“可以去弄一條活狗來嗎？”7 y) s/ R7 C& x- U/ ?0 K

屋裏的人都莫名其妙，但事已至此，無法拒絕，就到門外抓了一條正好路過的狗來。" a6 \1 X% J! `# B/ [5 b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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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在院子裏打下四根木樁子，把活狗仰面朝天地捆在木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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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我一個錐子。”

老人這么一說，就有人拿來一把錐子交給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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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把錐子收入懷中，把小菊叫到庭院中。

此時，藤原鴨忠也出現在外廊內，饒有興趣地注視著老人在院子裏的舉動。老人讓小菊仰躺下來，擺成與狗恰成對照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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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掀起小菊的衣裙，顯露出右腿大腿上的腫塊。
6 Y2 Z4 _8 i. j. f3 @. K1 O  r  P3 x
那條狗顯得驚恐不安，牙齒咬得嘎吱嘎吱作響，嘴角冒出泡沫。% ~' Y$ r" w* Q) v9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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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哪位拿長刀來——”
1 q- l1 s  L/ y$ R
老人這么一說，鴨忠馬上吩咐人拿來常用的長刀，交給老人，問道：“這樣的可以嗎？”
9 |6 M8 E& U) S5 s1 j" ~. K3 x
“可以。”+ B0 w0 A1 ?( w1 {
9 W$ P/ u( m1 N' J
老人拔刀出鞘，照著仰臥在小菊旁邊的狗的肚子，滿不在乎地劈下去。' a8 V, C/ T' K: n" ^2 ?
( \  ^5 c# W/ j/ O8 u3 d
那條狗“嗷”地大聲慘叫起來。) p8 @* p. p3 I- n

“哇！”3 B9 X" w2 ?$ E0 C6 H! F  f
% D+ _) |# K% J
旁觀者無不失聲驚呼。

狗腹被刀刃豎著砍開一個大口子，鮮血飛進，也濺在小菊的腫塊上面。
" I. z" f8 {! Z; i- r/ J! m9 j. s2 J
小菊因驚嚇過度已失去了神志。
6 A' L. c& m6 c, Z" ~0 e5 x4 c
“這樣子行嗎？”' a4 t+ M! r* J

眾人不住地問，老人卻絲毫不以為意。1 P$ h. t4 K! P& ~

“馬上就成。”0 |, T+ Y" v+ R1 w: |: G
5 A3 i( c% o4 F0 Y. Y# S
老人的嘴角向上一扯，算是笑笑，說道。3 E. V# S9 v0 b  v+ X.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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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促喘氣的狗不久就斃命了。1 ~% T: g+ b; Y9 @2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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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手也夠嚇人的……”. d- f0 L* b, {# h" k% Z
( A0 Y/ H+ G% r) I: Y# X9 v+ S6 {
鴨忠眺望著這情景。自言自語著。  V" S$ C* {% j7 \+ L( m

“然後怎么辦呢？”' A( M  v) B! q/ U- ~2 E" S  _

鴨忠坐在外廊木條地板上，問道。1 D7 A( O: x0 A7 j. s- P$ ]' h) k8 P

“等。”老人答道。

“等？”

“是的。”& y- @. V+ ]0 y
1 b3 U& ]3 f4 I" @
“等多久？”
) U% B* Q. |# D4 E+ R; o+ U1 J! d
“馬上就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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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重復著先前的話。. {* n1 K) l" i% Q3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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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此時——“哎呀！”' p  |7 R% ~: [% P# V"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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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看哪！”

一直默默旁觀的眾人指著小菊的大腿喊叫起來。& l* N& c) w$ ]% s% I# ]
9 o3 l# z$ u! H) T" a, x6 K
腫脹得比成人拳頭還大的腫塊表面裂開了，一個黑糊糊的東西從中露出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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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 _, ~$ F# A( F+ H" L2 u

“這不是蛇嗎？！”2 \. R; M, A, P  z& B& c8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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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無疑問，那東西只能說是蛇。7 `# `7 M# X" }: K& `# y3 i' e#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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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小菊的腫塊裏探出來的，是一條黑蛇的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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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眾目睽睽之下，蛇爬出來了，眨眼間就爬出近尺長。( j' u) c; y% l) l& T5 Z

蛇一邊爬，一邊把腦袋探到長刀劈開的狗腹部。正好在小菊腿上的腫塊到狗腹之間形成一條血線，蛇就爬過了這條血線。- O) D1 ?. {; U+ A: o5 ?&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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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這么大的一條蛇，那腫塊怎么藏得下呢？8 ^1 t3 m  ~! n& V* f5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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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蛇從腫塊裏爬出足有兩尺長時，老人已從懷中掏出了剛才那把錐子。# ]( E- C5 @% b* K& a7 Q! N8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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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向那條蛇，彎下身子，突然從側面扎向蛇頭。錐子穿透了蛇頭。" F! w- Z* u) r2 V& l5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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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身彎彎曲曲地扭動著，想要逃回小菊的大腿裏，但因為老人把扎透蛇頭的錐子往外拉，蛇已無法逃回原來的地方。

小菊大腿的肌膚不停地鼓突著，令人惡心，似乎是蛇尾在拼命擺動著，不肯被牽拉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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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蛇可能已精疲力竭，乖乖被老人從小菊腿中拉出來了。* B) n3 j2 f# E" N  Q+ @

從老人手中的錐子上懸垂下來的黑色蛇身，足足四尺有餘。- }1 y8 a$ Z7 x) J1 N7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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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雖說是蛇，它的眼卻與通常的蛇眼不一樣。本應有眼睛的地方只是一個空洞，沒有眼珠。- ]* V  O! s( O& `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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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覆蓋在它身上的是逆鱗。; H2 u: m1 A8 y0 H5 x2 v/ U! _) D

盡管蛇頭已被錐子扎穿，蛇卻還活著，蛇尾卷住了老人握錐的右手。7 P4 N, T1 n0 t' C  ^4 o+ g5 d

“是它進了小菊身上？”鴨忠問道。- F9 R: n, H& d( ?

“正是。”

老人點點頭。1 q5 L* U' H$ W*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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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究竟是什么東西？”0 L$ X& l& U( J- n# m# W2 ~  W2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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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雖然長成蛇的模樣，其實不是蛇。不，它雖然是蛇，但更多的還是其他的東西。”

“其他的東西？”

“是的。”( g. R. u9 ]/ u1 a/ X!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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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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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關者還是不知道為好。”4 G/ P/ h! d& J*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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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沒有說出來。9 D9 j8 h; L. Z7 q: N: t5 G

“我要答謝你。你想要什么？”鴨忠問。* J; N# W) ^4 E) n+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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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謝就不必了——”

老人嘴角兩端向上一扯，自得地一笑。3 }+ K: M7 }# f: T

“……我把它帶走，沒有問題吧？”老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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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要它，拿來做什么？”鴨忠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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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拿它做什么好呢？”3 ^, p* N7 A/ A" M, q

老人避而不答。, K0 h7 {# {* U. \8 h4 t

三

“晴明，這是前不久發生的事……”博雅說道。4 \6 H) ?0 v7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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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老人就那么讓蛇卷在胳膊上，出門而去。0 }: c9 t- i  b

“原來是用狗嘛……”  X2 E" X, I' A: A& N

晴明自言自語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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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手也真夠狠的……”8 j, }) F# q. L2 l- _7 F2 q3 p! C; B

博雅皺著眉頭說，似乎滿腦子還是自己剛才所說的景象。

“噢。”2 g1 c( a" ~8 }; m2 T: X) D' ?# z9 t( x

得到晴明的呼應，博雅這才心情好轉似的說：“這事情挺不可思議的吧？”; P7 v3 s: w: D.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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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說奇怪倒的確是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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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是很怪，但我想知道你怎么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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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博雅，聽你的口氣，好像除此之外，還有許多地方有蛇作怪，是怎么回事？”

“確實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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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跟我說說嗎？”% t/ z* |: ^5 O7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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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提出要求，博雅點頭說聲“好”，便開始敘述另一件關於蛇的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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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發生在參議橘好古的宅邸。

而且。被蛇傷害的就是橘好古本人。

這也是不久之前發生的事。% E% U$ ]! Z( x# a9 e6 H" G

一天，好古的背部突然覺得灼痛起來。' ^4 I/ I+ `, Z. `1 P&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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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以為是睡落枕了，但卻總不見好轉。: x0 {% o; P; _4 E8 M%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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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兩天過去了，好古的背部漸漸腫起。, Y+ C6 p9 N2 G#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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腫塊開始不怎么起眼，但逐日增大，到第五天，最初的拳頭大小已擴展至整個背部。- A  t, s; k+ \, F+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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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背腫得像背著一個鍋，而且是紫黑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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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來藥師，使盡法子，都沒有任何好轉。; H: V4 c- G/ T- W# |: ?2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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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部腫脹得越來越厲害，除了劇痛，還兼有奇癢。  m" [; S8 c% Y. n

因為伸手到背上抓撓不止，像瘤子般鼓起的背部皮膚已糜爛不堪。3 g) G$ C4 a0 v3 ~

好古終於無法站立，而他又不能仰臥，只好趴伏著，背部朝上，整天趴在床上。9 N) \0 d! T' i# C7 `8 o6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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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食和大小解，都是在家人的攙扶之下，才強撐起身應付的。

正在一籌莫展的時候，一位打扮奇特的老人上門來訪，說：“看來你們挺為難的啊。”

他一頭亂發，衣衫襤褸，雙目炯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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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家人疑惑之時，老人說：“府上橘好古大人這樣子了吧……”! {' y" d, g" G; j, Q, a

本應秘不外傳的事——好古的情況，被老人說得絲毫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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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讓我來為府上大人效勞吧。”老人說。. R" S3 ], e! e" D% S1 x8 f: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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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肩頭背著一個袋子似的東西，袋口用繩子捆扎著。4 b7 f6 {3 E1 ?9 c

袋子竟是溼乎乎的狗皮做的。

看來是殺了好幾條狗，剝下皮縫制成的。新鮮的血腥味還直撲鼻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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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人將老人的話稟報主人好古，好古氣息奄奄地說：“只要能幫我弄這個事，誰都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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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立即被請進家中。1 C& c1 y. R/ P! W3 Z2 V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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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可是了不得呀……”

老人一見好古，便自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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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卸下搭在肩頭的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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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它挂在那裏吧。”# ^& H3 w1 l. o" ~6 ~! N!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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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吩咐橘宅的人，讓他們將皮袋子懸挂在好古正上方的屋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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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從懷裏掏出一塊拳頭大小的生肉塊，塞進從屋梁上垂下來的皮袋子裏。9 j# M$ _( L5 j0 {* `

“請拿四根這么粗的青竹過來。”老人比畫著說道。( F% J6 T9 w1 r" I: N' W. P  Q%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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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古的宅院裏正好有一片竹林，於是家人立即從竹林裏砍下竹子，預備好四根青竹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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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燒起炭火，抓一把鹽過來。”

四根青竹竿的一頭放在炭火上焙燒，並將鹽粒搓在上面。從橘宅中選出四個家人，讓他們各自握住一根青竹竿。2 K" J+ j2 Q7 O" [. x1 V: R

老人脫去趴伏在床的好古的衣裳，將腫得高高的背部裸露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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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吩咐持竹的人：“好，用手上的青竹打在背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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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對於橘宅中的人而言，好古是他們的主人，突然說要用青竹打他的背部，他們實在下不了手。, }$ L! o5 g7 x0 G  ^3 [) [* H

“沒、沒關係，打吧……”好古說。

於是，四條漢子開始用手中的青竹打好古的背部。

“聽著：再使勁些！”老人說。4 z8 ~& q9 r-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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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古背上立即皮破血流。9 W) ]0 P: h-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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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古咬緊牙關，忍受著痛楚。. J* W& X. h6 ~6 \8 l* f

“不要停！”老人說。/ I! H: u$ G" \

就這樣，打著打著，出現了奇怪的現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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懸吊在梁上的皮袋起初是癟的，但現在開始逐漸膨脹起來。! J3 C- s+ ^( r& }6 V$ n- A'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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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怎么回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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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進入袋子裏的東西似乎還活著。* B3 U( T+ [1 Y/ d( ^; x. w- W

懸挂著的袋子搖晃起來，袋子表面的變化顯示出裏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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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東西在蠢動著。4 @! R: l9 u+ H) f% |

袋子為什么會脹大起來呢？( G" O" R' o3 |1 u+ k%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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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一名手持青竹的人叫喊起來。% e% Z/ M4 b+ r

“快看呀。”

好古高高腫起的背部竟然開始癟塌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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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從上方垂吊下來的皮袋子卻越發脹大起來了。3 W% A' h, G1 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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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通過青竹的抽打，把好古背部的東西逼迫出來，趕入袋子中去了。

“繼續打！”, F0 \/ i# d2 z8 ^4 p6 O(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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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照老人的吩咐，不停地抽打好古的後背。! D" x' L$ J3 w' _3 c/ e

打著打著，好古的背部變成徹底萎謝的樣子，再後來，那裏的皮膚逐漸平復了。

青竹抽打之下，皮破血流，但現在好古背部的情況，看上去卻與常人無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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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那個懸挂著的狗皮袋子已經脹大得很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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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袋子的表面還在不停蠕動著。

“把袋子放下來。”" P! q3 P- C/ A6 u8 L! d+ w5 C& P

老人看著三人合力才好不容易放下的袋子，說：“辛苦啦。”- f" L, T( S, ]8 ?8 X

他顯得心滿意足的樣子。* H# R9 ]- o) l8 R' [+ x

“這個我要帶走了。”' P/ O( t: L( I, K" G, Y4 f

老人將那個顯得很沉重的狗皮袋子輕而易舉地搭上肩頭。4 }9 B! ?9 |3 u. p' e! d2 X0 e0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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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請等一等——”* f. y  z3 q0 w1 b* s

好古一邊穿衣一邊起身。/ l3 X# v4 ]1 m8 V3 A. ^& |1 X

“可以讓我看看袋子裏的東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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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好辦。”- F- x/ Y- }+ b0 T1 m0 d

老人將袋子卸在地上，解開了扎住袋口的繩子。0 L+ X8 Z6 j, e$ r/ k# ?

“請您過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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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在好古眼前打開袋子。6 Z, U' F7 J% U' W! d,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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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古從袋口往裏窺探，隨即發出一聲驚叫，倒退好幾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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袋子裏有過百條黑蛇緊緊纏繞在一起，蠢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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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沙啞著嗓子嘿嘿一笑，再次將袋子背上肩，走出橘宅。4 h2 q) m/ o5 E, |( P; V

五9 ~9 ^# y) q2 a5 l0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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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竟然連這種事也有啊……”

博雅一口氣說完，將手中的杯子放在地板上。$ t% g  I3 o0 w

雨已停了。不知不覺已是黃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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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所以不怎么覺得天色昏暗，是因為博雅說話的時候，雨停了，覆蓋著天空的雲層漸漸散去了吧。

從雲團與雲團之間，露出傍晚澄澈的藍天。這部分天空呈現出夏目的姿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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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陣子，我身邊還不斷地發生那樣的事情呢。”) X" V1 H6 t/ s

“原來是這樣……”

“藤原鴨忠大人家發生的事，和橘好古大人身上發生的事，肯定是有關係的。

但是，要說兩者之間有什么關係。我實在猜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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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晴明點點頭，一副沉思的樣子，然後問道：“那個奇怪的老人到藤原鴨忠大人和橘好古大人家，是什么時候的事？”

“去鴨忠大人家是在四天前，去好古大人家應該是在昨天吧。”9 _- L) S* }+ l% Q) x/ o

“嗯。”- Q4 E& y( I+ n9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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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再次點頭。

“哎。晴明，你知道什么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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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還沒有知道什么，但聯想起一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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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聯想？”( h; V5 `5 S, ?  a

“對。”

“聯想到什么事？”3 s; }8 y$ `, N. o4 s$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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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等一下，還有一件事，你得先告訴我。鴨忠大人和好古大人近二十天來曾經去過東寺嗎？”7 _( w$ o0 |8 t/ k* F7 s7 w

“說起來，在大約半個月前，的確去那裏參觀過已故空海和尚從大唐帶回來的東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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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哪一位？”, J$ ?1 C1 p1 J/ W3 v' d1 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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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的是鴨忠大人，但好像好古大人也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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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他們兩個都對來自大唐的東西格外感興趣，什么佛像呀、香爐呀、挂軸呀、佛具筆墨之類的東西。他們知道是空海和尚直接從大唐帶回來，收在東寺裏的，早就對寺方說過想一睹為幸，終於在半個月前實現心願了吧。”3 y/ J! R" K' [$ m

“是這樣……‘’”晴明，你為什么會提起東寺？你知道什么情況嗎？“# O+ ?$ O8 U) d: e2 ^+ g&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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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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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怎么回事？”& `% i3 X) R) {8 j' ?, {

“等一下。”% m, X) }/ u! g& p# D# f( x) \

晴明說著，站起身來，身影消失在裏間。" ^1 p  T* V* B6 G+ L% z. ~2 {3 Q

不一會兒，晴明帶著一個紫色布包裹著的、有成年人腦袋大小的東西回來了。晴明像原先那樣在外廊內坐下，將那個東西放在博雅的膝頭。

“這是什么？”

“打開看嘛，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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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2 g4 J9 y/ N7 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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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拿起包裹，打開一看，裏面是一座連成一體的木雕佛像。

“這是怎么回事？！”! K9 K& q( J9 f: ]. T  @" y

木雕的形象是明王像坐在翅膀半開的孔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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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雀明王嘛。”

“這我知道。為什么讓我看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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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座明王像是空海和尚從大唐京城帶回來的。我把它從東寺借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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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東寺？”

“是從東寺的明惠大人處借的，就是昨天的事。”8 f+ o: R8 |4 e: D7 J

“這有什么關係嗎？”3 b# S- k* R* z4 {$ @9 Q0 W; F

“所以說嘛，博雅，我正想現在開始調查它們之間有什么關係。”

“調查？”

“對呀，得走一趟啦。”$ ?1 u3 C$ g8 k/ x

“外出嗎？到哪裏去？”+ k% k7 e3 J! c+ T! G6 U

“去西京。”3 r0 y- ~2 R  n0 N. g

“西京？”+ ~0 i$ F+ U* d, j- D1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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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嗎？”* g: P8 y5 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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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1 g  P& S$ U: c2 w. \+ m9 X; D

“天馬上就黑了，雨也停了，我想，現在帶上酒肴去西京，這主意也挺不錯。”3 G! D( g7 E4 N9 G1 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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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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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樣？”# y0 \3 s5 z% 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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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錯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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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 Q" _( N( r8 T/ ], h*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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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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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 P  T# z: [+ Y* f8 Y

六$ U( q; p4 x5 N7 ^) b3 ~

牛車踏著碎石前行。2 V* ]9 a+ }: m3 M  k. w

晴明和博雅在牛車裏相對無言。

太陽已經下山，四周黑沉沉的。9 j; w% }* h" x- _

漂浮在空中的雲團飛快地向東移動。不知不覺間，晴空的部分變得比濃雲的部分還要多。- M$ N7 ^2 n5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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處於雲團之間、澄澈透明的夜空上，群星閃爍。

沒有牧童駕車，只是一頭大黑牛，在夜間的京城大道上向西進發。" V9 s, F% V' C7 F1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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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京比東面蕭條，住家也少。起初還偶然一見的燈火，現在已經看不到了。

“不過，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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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向仍舊默然的晴明搭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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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不去東寺而去西京？”, L1 c4 q, ^# T5 z5 U6 W3 u

緊閉紅唇、視線投向簾外的黑夜的晴明，說話時也沒有回過頭來：“因為有一位大人在那裏。”# B/ _( f4 I" I& ]& j

“有一位大人？”

“對。”

“他是誰？”

“去了你就知道了。”# K) `- Y, v9 ]$ ?3 p0 X7 ~% z3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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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把他的紫色布包裹擱在膝上。

“可是，你為什么要把它帶上？”7 A- }+ g: X- z% o8 I#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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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情況，說不定會用得上。”! x) q* l3 f6 {" ]' E9 A9 j+ A(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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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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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原是天竺之神……”$ M: Z+ H! A( V/ g7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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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孔雀吃毒蟲和毒蛇，於是被尊為神，受到祭祀，成了佛的尊神。雖說是神，但人們對它施的咒，其意義一直都在隨著時間的流逝而發生變化。”

“對神施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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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神，一旦脫離人們加之於其上的咒，也就不能存在於這世上了……”: E# f8 j! ]9 j7 N% J- w1 N

晴明的目光回到博雅身上時，速度逐步放緩的牛車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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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啦，博雅。”晴明說道。6 y" b# F9 g3 b# X  G& P1 I

下了牛車，腳下是一片草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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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後的草葉濡溼了博雅的鞋子和衣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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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著月光打量四周，發現面前是一所殘破的小廟。周圍雜草叢生，開始微微傳來夏蟲的鳴叫。5 W2 Q9 y8 M: |7 E) L  z;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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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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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自言自語。; ?2 w& f2 t- ?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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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邊點點頭邊向破寺的方向張望。 “道滿大人，您在寺裏嗎？”晴明探問道。( ^% q* x& e! L* a' Y: t

這時——“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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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寺裏傳出一聲低沉的應答，隨著木板的嘎吱聲，出現了一個黑色的人影。* c- U7 c7 B/ n- e8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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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道滿大人’，就是那位蘆屋道滿大人嗎？”博雅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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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9 ]8 I  T3 S: e8 U7 v" r

“晴明，是你來了啊……”% g5 E9 Y$ ~+ \9 s; U

就在晴明回答博雅的問題時，那人影開腔了。( G- N7 q7 C$ f2 t- f4 ]! v8 {

“不過來嗎？”

“我去不了。”晴明說。3 V) G3 l6 a4 N.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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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事？”9 B6 J  d' {2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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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冒昧前來，是為了領回您在藤原鴨忠大人家和橘5 \* U5 r9 I* Y- l+ N: A4 C* g

好古大人家獲取的東西。“

晴明話音剛落，黑暗中傳來了道滿低低的笑聲。

道滿的笑聲小小的，給人稀稀拉拉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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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還不還的？又不是你的東西。”+ i! H7 D; U7 S% M)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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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受東寺的明惠和尚之托。”晴明說。- s$ X/ Q7 a; X$ r1 Z

“你也會替別人辦事嗎？”道滿說。. b( y9 V' R6 Z" J,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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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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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的笑聲傳過來。

“過來取嘛。”6 ^, k8 O- n( U/ y8 {3 d

“所以我不能去。”' v" Z1 N- d+ H! \# \6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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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么一說，道滿哈哈大笑起來。( e8 Y, t# n$ k! Q5 ~: i

此時，博雅似乎才察覺某種情況。

“喂，喂，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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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的聲音輕而僵硬。& e4 j" q0 I- v

他的眼睛盯著腳下和周圍的草叢。& G7 L' r9 L: Q

“別動，博雅。”晴明說。

仔細一看，發現近處的草叢以及身邊的地面上，到處都爬動著無數黑糊糊的細長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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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們又黏又黑的體表不時在月光下反射出青光。1 t& x; f0 n: Q9 B; V
* [3 p5 D9 _7 r* @  G* c' \( J
“你拿得了的話，盡管拿走好了。”

“那就承您的美意啦。”# h. T* t! |6 M5 C2 ?* P; }+ `

晴明一點也不覺得為難，隨即解開抱在身前的紫色布包。

孔雀明王像從中現身。! @7 A/ [9 C! `0 D& Z; t3 {

“哇！”( a# b& e) H; g- I  P( Q
) z; w8 D: f" A5 p0 d
道滿不覺失聲叫起來。

晴明輕啟紅唇，悄念起咒語來。
  p% H6 M( m0 ]2 m
孔雀明王咒——是孔雀明王的陀羅尼經。$ @( I2 L! [' u, U+ N. L

歸命覺者。歸命覺者。歸命我教。歸命金光孔雀明王。歸命大孔雀明妃……. n. e4 V* f0 c: e! s1 _0 r
; d: d2 q) H, s9 j- W6 o
晴明一邊念著陀羅尼經，一邊將孔雀明王像放置在草叢中，然後站起身來。) f2 J3 ]; [2 I/ e, `) m
% r8 p; m' ~. |8 w$ v( r$ \/ ^. ~7 ]
他的雙唇仍在念咒。7 u& l4 o4 `; f8 b3 |* O

……祈請您的造物者，百物不侵者，請護我身。

歸命一切諸佛，僧眾安樂，得生百歲，得見百秋。

二人周圍的雜草隨著晴明念的陀羅尼經窸窸窣窣地搖擺。

看來有某些東西正在繁茂的草叢中爭鬥。

終於，爭鬥逐漸平靜下來了。

“夫切，古切，達夫工，無切，諸事圓滿……”
* C& v- I6 h: E, I$ {* `
當晴明念完長長的陀羅尼經時，四周已復歸靜謐。8 G/ b% Q; a1 n" R) ^% U; U

“結束了吧？”

晴明小聲自語著，捧起剛才放在草叢中的孔雀明王像。) z; ~- u9 ~& a! o
9 r, H( W1 l2 ]3 p% [! e5 s
“噢……”( S& R1 L4 {2 U  f: x/ X& Y7 B

博雅說話了。
  f7 X1 c: o. g3 [. p) G$ B
作為孔雀明王像基座的孔雀嘴邊竟然啣著一條黑色的小蛇。

之前並沒有那么一條小黑蛇。0 l3 t3 F* b+ m+ r1 S% I; ?

還有，孔雀的左腳踩著另一條黑色的小蛇。9 P: P1 M7 Z8 F6 U  c

這也是之前所沒有的。
" B7 w7 r3 l7 Y% Y+ Y; }
仔細看晴明手中的木雕像，發現那兩條小蛇都不是真的蛇，而是木雕的蛇。
/ `3 s) R( |' V# W. g% |
“我這裏的確收到您歸還的東西了。”
8 J, d  C3 Q! n4 i! S
晴明向道滿低頭致意。; \8 i' q! w: K
: c7 o' r8 e' n
“晴、晴明，這孔雀腳下和嘴裏的……”博雅問。
+ C( a/ H# g7 p. w# N% E# C9 p0 C
“你剛才不是也看見了嗎？”4 ~$ s* Q# `( U0 l
& u5 q1 w1 [7 N8 m5 I' N# C3 R' B  I
“……”. Z* |  S  H; v3 n
+ K$ n" a2 `+ f- v8 f- N: t
“草叢中到處都是的東西，就是它們。”* q- i, p$ {% L4 M3 H
1 K/ U5 m' p2 E# E3 q
“哦，是蛇嗎？”

“沒錯。不過準確地說，應該是一種蛟吧。”

“蛟？”3 K9 M  d& N4 Z4 E) N
# Z; l3 x" P$ v4 y: O  g
“把它看做是兩種動物中的任何一種都沒有關係，你認為它是什么就是什么好了。”

“不過，剛才草叢中到處都是啊。”

“原本只是兩條。一條是在好古大人背部，它變成了許多條，但當孔雀明王出現時，就恢復成最初的兩條啦。”  T5 P% k% k2 k1 K

“噢，噢。”
) O5 e+ M% n* I
就在博雅嘖嘖稱奇之時，道滿開腔了：“喂，晴明，帶酒了嗎？把酒拿過來好嗎？”/ p; f+ \) \+ j. B

“我們過去吧。”$ @% e, ~/ i  P# @$ w

晴明抱起捕獲兩條蛟的孔雀明王像，沉著地走過濡溼的草叢。

博雅跟隨其後。
+ H0 f* r+ L( T
“來得正好，晴明……”

道滿滿心歡喜的樣子。, u7 X! q( t( A1 z) J

七; C2 b, j# A0 y+ P
5 D/ ]+ s+ z- Y( i0 `0 z0 f  x7 M
三人置身破寺之中。- E0 y+ z- O* [/ y! v# M

沒有本尊，屋頂有個破洞，月光微微從中透入。, ^. E2 i- g% H5 M& q2 j$ q
/ ?; ^' _8 g( v# B! ?. J
板壁垮塌了一半，木地板塌陷處有草露出頭。! S. f) a/ T. s' ]

夏蟲就在身邊鳴叫。
/ i" h: |4 k) t7 v# N0 U4 Z
只點燃了一盞燈，晴明和博雅在木地板上坐下，與道滿面對著面。

一個有豁口的瓶子。三只空的素色陶杯。, V! H6 Q' p' a
& v+ Y/ s4 c, l; O+ N
陶杯斟滿酒後，三人暢飲起來。

“不過，晴明，我還沒弄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j. l: S2 m$ U- q# k
. j8 n  U# U4 A% p
博雅把酒杯送到唇邊，說道。0 x9 f2 r& J# @  |0 d

在他看來，這一趟本來頗有點深入虎穴的味道。& H+ m& ^, h7 t7 {  [9 m& z

但是，來了一看，竟是道滿，晴明似乎已索回道滿弄到手的東西。不管道滿認為自己是來幹什么的，反正晴明自己知道，他就是來妨礙道滿的。既然如此，為何這道滿竟能與晴明相對暢飲呢？

“我總有上當受騙的感覺。”
# B9 r/ I7 m0 j* D2 A1 M" r
博雅這樣想也不無道理。

“一切都起因於明惠大人的疏忽大意。”晴明說。0 b: R& a3 t) ^* K" p' x

“疏忽大意？”博雅問。; j8 w7 R( I+ s4 y& n" }( T

“因為藤原鴨忠大人和橘好古大人要來，他便去整理要給他們看的東西。”

“是明惠大人嗎？”6 F* k0 S5 g  `- Q" V

“對。當時，因為孔雀明王像也蒙了塵，他打算弄幹凈，但是，這兩條蛟挺礙事的，他用布隨手擦拭時，差點把蛟弄斷了。”

“……”

“當時，明惠大人留意到，這尊孔雀明王像並非由一整塊木頭雕成，而是由三個部分組合成的。”

“噢。”

據說，孔雀明王和孔雀明王座下的孔雀是由同一塊木頭雕成的，但孔雀口啣的蛟和腳踩的蛟卻都是能夠拆卸的。9 P0 j# `+ E- L3 h* W

“讓孔雀明王座下的孔雀口裏啣著蛟，這樣別出心裁的構思，並不常見。”: y0 W+ l, v  ^
) \* W. ^& N& r; q' n) d7 U% ~
明惠覺得頗為新奇，又覺得卸下兩條蛟更便於拭除污跡，便把兩條蛟拆卸下來，放在一邊，完成了工作。3 v& z# c& Y" k1 M' _- s# G* H

“可是，明惠大人忘記把那兩條蛟重新裝嵌回原處了。”

過了一些時候，明惠察覺到這個問題，兩條蛟卻已遍尋不獲。0 V' \8 Y% c2 m7 _) z; g% w8 @% ~

“明惠大人這才發現事態嚴重。”
6 B# C+ ^! D. \4 j; T( ^4 w: u
“發生了什么事？”& a& U5 K5 H, N" A
; ?2 @# i) v) t2 \0 _
“首先，這是空海和尚於一百幾十年前從大唐帶回來的鎮寺重寶。”  v8 f8 j' v, h$ A4 P

“還有其他原因？” “有。它自空海和尚帶回之後，被置於東寺，每曰傾聽空海和尚和僧眾的讀經之聲……”
2 G1 X4 A8 N& x, ~
“對對。”

“若它被用於某種咒時，沒有比它更強有力的了。”5 m7 c# @9 ~1 g" f- @7 \

“但是，晴明，你怎么會連這些也知道呢？”

“因為明惠大人告訴我的呀。”* t" @7 s/ F! p& V( v/ i) i+ d
% e: G, j& @4 a) L! M
“噢。”1 j! p. C; U- j! V4 o+ h% j

“明惠大人擔心有人將蛟偷去，用於邪門歪道……”

晴明說著，微笑著瞥一眼道滿。' C( s. z( \; Q; h' l2 C5 S

“照理說，那不過是明惠丟人現眼而已嘛。”

道滿興致勃勃地端起酒杯。

“為什么？”
# C5 s( h& r( a1 X
“因為讓我知道這件事了呀。”道滿說道。) {0 J! A5 X: R; Q
- c4 }" ?; @% P; G, U8 B1 P
“東寺四處找那些有可能幹這種事的落魄陰陽師打聽，於是我就認定有事情發生了。”* R1 C/ `. r8 H

“這就是說……”  y# v% u3 U/ O/ M
; J: o4 [3 P, f$ p4 u0 M" Q
“蛟的失蹤與我無關嘛。”道滿說道。# W: E$ S! r  S3 q

“那、那么……”9 L$ [' Y2 a: `3 o! v$ v, H

“大概是那蛟自己逃出來的。”道滿應道。% e/ z% m9 `" q) i
8 i8 |/ D6 ^8 v! J4 Y4 t9 C* p8 u
“真有那樣的事嗎？”
* z. ^: q, {5 Z$ R6 t& ~
博雅的聲音大了起來。
: Q" G6 A9 i; Y! I( V6 W2 {$ S
“不能說沒有。”5 z" X' G$ n$ ]. n

說這話的是晴明。他又說：“……以前不是有過佛像雕刻師玄德大人雕刻的天邪鬼，因為厭惡被廣目天王踩在腳下，於是趁機出逃的事嗎？”! R2 Z9 I0 f& J5 W) g: k7 c

“是啊……”

“光是來到本國已有一百幾十年了，一直被孔雀腳踩口啣的蛟，也會盼望脫身吧。遇上從孔雀口中取下、腳下挪出的機會，肯定得利用起來啦。”3 x. J9 G; m( G/ K- Z
4 n9 {, Y( y5 f1 b5 ]7 q
“可它原本只是塊木頭而已。”
. B. y$ V( M5 T2 ]; X7 V  b# r0 R
“只要有人拜過，什么東西都會有魂靈駐身的吧。即便它們只是蛇啊蛟啊之類的，再聽了百餘年的經，就是石頭也會動的。”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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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據我的調查，藤原鴨忠、橘好古偏偏在那寺裏喝了水。”道滿笑著說。

“水？”博雅問。
  a" x6 ^" S4 L4 Z
“對，的確是那樣。”% f" `& V& ?3 e# H

晴明點點頭。0 x9 R8 {1 {1 F; j) X# e

“水？”
8 p. H  l+ m$ X/ W: W
“我也問過明惠大人。我問他有沒有誰在寺裏喝過水。”- M& c6 R' n8 H% Z- D4 b, g
3 Q7 c8 i) ^2 }+ |7 @
“然後呢？”. o) f$ ]# i7 C' i5 d

“據說鴨忠大人和好古大人當時喝了從井裏打上來的水。”

“為什么水會有那樣的靈力……”

“蛟是水中的精靈啊。它一旦獲得自由，必然會潛入最近的水裏去。”% H7 Z# E1 z* Q  Q7 c

“那么，兩條蛟就逃進了水井……”1 e* d+ W) P; l

“因為那裏的水最近吧。”
. x" o8 v3 k! L  o% a% X8 f4 z
“也就是說，鴨忠大人、好古大人把有蛟的水……”% B4 f5 J; }+ t2 ~: a

“對，他們喝了那種水啦。”

“於是，蛟就進入了他們體內？”- z* G/ U9 Y. b0 \

“就是這么回事。”
# m/ M# ?; [0 m% \5 b% H2 D
“但是，在鴨忠大人家裏，有蛟潛入身體的是侍女小菊呀。”
  u; N6 }4 |2 l7 p
“你不知道那位鴨忠大人有個習慣，凡吃進口裏的東西，必先有人試吃驗毒嗎？”

“那么，小菊就是驗毒之時被蛟潛入了體內……”

“應該是吧。”; ?6 h4 f! f4 E* G% ^: ^4 B# r

“好古大人身上的蛟為什么增加了那么多呢？”, B5 m& T4 C$ P6 _6 H$ R3 J! Z! G
5 ]4 M* [: T4 B+ ?( V) i
“那是因為好古大人體內積存的惡氣太重的緣故吧。”
$ x, a, \5 T4 e; r5 T3 D; O
“什么是惡氣？”
1 R& d& Q. @( q
“就是嫉妒他人、憎恨他人的心思。”

“那么，就是說，好古大人這種心思特別強烈嗎？”5 U$ v, D: c5 m) o* ^( c+ z
; ~& c- ~! w9 B7 R
“應該是吧。”晴明說。- ~: s6 }" i/ P$ I

“我也調查過，知道誰喝過水。於是算好蛟成長起來的時間，就去把它們收回來啦。”/ @8 P0 z0 H9 I+ B& R9 \9 I3 B
0 N6 f* |: |0 I  w) I
道滿笑嘻嘻地說著。5 K' D, x. W! {5 g1 m$ R9 i
6 o/ u' V; B" k
“收回來幹什么？”博雅問。# f1 X: ^. l% |( |. O+ J8 P1 [1 H
) J8 b, a( W4 S6 ?6 m
哈哈哈！6 a/ h! j. R  P) a3 @8 o

道滿痛快地大笑過後才說：“當中的緣由，你向晴明打聽吧。這個家夥一旦親自出馬，就不會空手而歸。”
* I& K. J1 O$ X2 v, `
他悻悻地說著。0 `* V3 v5 d, x+ S" h) d: |5 d( @

飲宴持續到半夜。" q  K8 Y8 k7 ]- U! \0 K* V

八' ]1 C4 f3 p. J2 A
+ D0 B; e. s; A$ z: H* v: g% U( r
“晴明，那是怎么回事？”+ i. j( O; Q# ~5 J5 h# i7 t
2 G( _: a) A2 _0 i
博雅發問時，已在歸途中的牛車內。' v+ r0 w& g: ?8 o: p9 B( ^1 b" t
( R. i- v3 M' H/ q- k
“什么？”7 }$ k$ q" o' N+ a
) u& z7 o* \+ U
晴明反問，似乎不知道博雅所指為何。

“道滿大人不是說問你嗎？”+ q$ |, [; P* n+ P1 b% w! W: X% B$ T

“哎呀，他是指什么事情呢？”; v4 O6 G! m9 f6 b5 A

“別蒙我啦，晴明。我問的是，道滿大人很幹脆就撒手罷休的原因。”
+ r1 T7 Z* B5 J) M
“是這件事啊……”. u# D7 U2 O1 r5 k8 Y

在昏暗的車裏，能感覺到晴明從懷裏掏出什么東西的動作。! c1 w7 M7 `$ v4 M! R/ a5 B
: l! b8 C% t! [; V/ e; r* i
果然。晴明取出了一件東西。; R$ u2 M4 H0 {1 _: b8 X
% e0 v% T3 f5 {
那東西發出朦朧的青色磷光，在黑暗中隱約可辨。
2 X, w0 K/ ]: X/ {2 A# U8 F' H
它的軀體被晴明的右手握住，尾巴纏繞在晴明的右手腕上。

“晴明！”
- \+ N! b. ?) B0 s- w/ W
博雅在黑暗中不禁向後縮去。

“這、這是……”, A5 o* K1 ~6 E4 N

“就是蛟啊。”- N* N* Z% G/ y' W7 c
! n; ?/ Q8 P" {9 W2 u  w+ ?: F
“可是，它不是放回那邊的孔雀明王座下了嗎？”% R6 v: K$ k2 q' m0 L  z  U
; A9 n# G3 M& \! y$ o
“那已經只是純粹的一塊木頭啦。”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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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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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要的不是蛇形的木頭，而是附在上面的東西。3 A! a, j1 r' v$ m2 F& N
) W* ?0 J( M7 ?6 |% S
在這一點上道滿大人也懷有同樣的心思，因為正好有兩條，我和道滿大人便各得其一啦。“

“竟然是這樣……”

“這就是道滿大人所謂的‘不會空手而歸’啦。” “可是，這樣……行嗎？”

“什么事行不行？”
. ^: j- ?2 [4 h; c: @% W, B
“你打算怎么跟東寺方面交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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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是說已安全取回嘛。”' s. S8 F0 E9 o# [1 C9 X# h

“他們不會知道嗎？”

“知道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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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那東西已是一塊純粹的木頭的事。”3 I) A# b5 M: q7 J" h7 P; G

“他們要是知道，就不會鬧出這種事情來。如果有誰知道那玩意兒已經變成純粹的木頭，明惠大人反而會大松一口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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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在黑暗中微笑著，他用左手食指輕撫著蛟的顎。& b& r) v! N3 w9 D0 v

蛟顯出很舒服的樣子，在晴明的手上屈曲著身體，緩緩地蠕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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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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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

發表於 2007-8-26 11:55 PM | 只看該作者

作者後記
) C) K) i) r7 A
( ]6 ?1 P; `( |2 H
+ b: x6 ?. {' i+ y! w  _- [9 J/ Z
初夏。
4 F8 a+ R- q. v$ d! X' P, W! x
我家周圍一帶，已經從新綠季節向著正宗的綠色繁茂的季節脫胎換骨了。
# E6 u8 S) ~. D4 t) z
能夠在這樣一個季節，向諸位奉上《陰陽師》係列的第四部，我感到萬分欣喜。
2 Z# V% `$ H) |, z( ^* B9 B6 Y- }
動用數個構思，寫作一個短短的故事，這樣的作業非常有趣。
! p9 ?- L( @0 R
一個主構思，再想出一兩個與之相關的副構思，然後，就是作者的技術與資質問題了。不！甚至不妨徑直說成是“體力”問題。然而，這么說就未免太過直白無味了。

無所事事地打發著日常生活之際，突然之間，倣佛神靈附體，構思從天而降——這樣的好事，還是不要指望為佳。* X% _! f! N$ m9 W4 d# _+ c: b
; U/ U8 L& b# V; O$ L5 A/ k
我不敢說絕對沒有，但是恐怕不妨說，遇上那樣的僥幸，一生之中幾乎是絕無僅有的吧。

就連那位星新一（日本當代著名作家。擅長小小說創作，尤以科幻類作品居多。）

先生也說過，得來全不費功夫的構思，僅僅在創作最初的一兩篇時有過而已。其餘的作品，就只能憑借精神和意志的力量，鍥而不舍地絞盡腦汁、搜索枯腸了。" J9 G; b7 i3 w/ q! G. P
* F+ l' O+ ~" l/ P
至於擠出構思的最佳方法，在此不妨姑妄言之，那就是：“鍥而不舍地集中精神苦思冥想。”
* l4 Q) G, W( v8 Q6 \# c$ K, `
舍此無他。; D2 T  J- R2 \+ d
6 B. a3 L2 \1 w; n( g* N
苦思冥想，直至腦漿熔化、從鼻孔中流瀉出來，全身心地思考。——也許還有許許多多其他的方法亦未可知，然而這方法卻毫無疑問是最佳的，並且是效率最高的。! L1 ?( f/ z! P' ]
! o) q: a2 }) l# e
看來，我是耐得了這項作業的人。
* y( l- n* P! E4 ~) s' d
每個月，大約總有十來次，我得經受這樣的磨煉，然而卻總也適應不了這項作業。

由於清清楚楚地知道這項作業是何等地苦不堪言，所以情不自禁地，會尋找借口，將這項作業一推再推。於是，總要將完稿時間用得一幹二凈。9 b. l, w8 c9 h! u
" f4 A/ u/ w. o/ `& X. u. U
晴明與博雅的係列作品也不例外。不過，在這部作品的寫作過程中，我可以體味到在其他作品中未能體味到的樂趣。
# {8 U( D. H4 v9 m4 I* E- F
對自己創作出來的人物，這么寫似乎頗為矯情，不過在我而言，寫作他們兩人的新故事，就像趕去和他們見面一樣。

去同親近的人會面——一個字一個字地，用著拙劣的字在稿紙上填著格子，孜孜不倦地寫稿。一想到這樣的工作是為了同他們會面，與他們交談，與他們在外廊內舉杯共飲，痛苦便轉成了快樂。
+ G% a. _4 w+ b) A; q
這本書很有趣。

在審讀本書的校樣時，我竟然不由得保持著前傾姿勢，津津有味地讀了一遍書稿，幾乎忘記是自己寫的東西了。
8 `' ?, O4 A3 @' c* f+ K
我覺得，已經寫了這么久，卻依然不減當初的興味，也許這正是本係列故事人氣不衰的秘密。

十多年前出版的第一部單行本，都已經出了文庫本，卻依然銷勢不錯，這豈不是一件挺了不起的事情嗎？在此，還有件事情要通知諸位。+ a8 |0 y3 H- `9 x* p; c- u! K9 v
+ L7 L7 I7 w% c* I/ H# t
我在因特網上開設了一個網站。

在網站裏，有我的日記，有新連載的作品，（居然有《陰陽師》新作的彩色插圖故事！）還有《陰陽9 幣》專用的留言板等。

部分網頁需要收費，但是作為答謝，我準備定期向諸位贈送我的《陰陽師》親筆手稿。諸位如果感興趣，歡迎惠顧。

夢枕貘的正式網站“蓬萊宮”，自六月一日起試運行。自七月一日起，網站正式運行，將開始連載夢枕貘與村上豐合著的彩色插圖版《陰陽師》。該網站將包括夢枕日記、讀者投稿、數碼博物館、事務所日記、新書資訊等多種資訊。9 F* I3 E0 @; ]6 C
4 \; H, O  }4 p: i6 \
《陰陽師》有搬上銀幕的計劃，如若該計劃得以實現，有關資訊將率先在網站內公布。

夢枕貘2000年5 月14日於小田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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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

發表於 2007-8-26 11:54 PM | 只看該作者

一$ j6 U, z' n( o# X& j3 N

春天已經來臨。
! h# r7 X4 R9 i. p5 _) v( n
櫻花還沒有開放，然而令人渾身發抖的嚴寒已經消失了。
+ \; |: y- q$ \; H3 J
在冰涼的外廊地板上，晴明側臥著。

晴明豎起右肘，右手撐著頭部，閉著雙眼。7 }% W7 s6 F; M* F5 E

在晴明面前的地板上，放著一只剩了半杯酒的琉璃杯。8 v- k+ G; M  F6 |4 q) U. P
' y- v" i3 K! A0 G5 \! l6 B
琉璃杯稍前一點，放著另一只酒杯，酒杯再過去一點。是源博雅坐在外廊內。

梅花謝了，桃花也謝了。2 r. c+ V8 E* N7 n" n: d9 B
2 r: m  a0 z: R! P
現在。櫻花正含苞欲放。& y) {' v/ G0 e- r( ?6 D% z; d6 f

有些枝頭上，已經綻開了一兩朵性子急的櫻花。# a( t0 _- j. ?& T# I& @' c
) l/ I5 ~( h: _" V" |7 p1 \
晴明宅邸的庭院內，幹葉萱草、繁縷等植物炫示著綠色的葉子，可是，大概過不了多久，就會被後來居上的野草埋沒。不見蹤影了。
5 v& ~3 r( U; F7 A; x: U: j$ ]! w
午後的陽光，柔和地照射在庭院內。

放置在木條地板上的琉璃杯，也有陽光投射其上，將閃閃發光的綠色投影映在地板上。# B1 }; `; G4 f) g# U+ a  |

博雅滿臉迷茫，望著晴明已有一陣子了。看上去好像還有點近於怒容。

“晴明。你真的不在意嗎？ ”

博雅忍不住問道。  ]0 Q, v5 q( v9 o4 h! x

“什么事？ ”7 y9 z" ^9 i6 y, I) S+ k5 ^5 a
1 p9 @: S7 ~0 p& U% V
晴明依然閉著眼睛。
7 b; v( a8 M  s! ]) w0 M* F
“就是明天的事呀。”6 Y6 I( W4 p  x; G! p

“明天？ ”- _3 t5 r" x( i7 \* r. O
3 r) q5 D; \5 a3 H
“你明天不是要與蘆屋道滿大人鬥法嗎？ ”2 F0 [. }$ X) `# ?
) L0 S9 r# H* _4 L' u- a
“哦，你是說那件事啊。”. ~7 m  t3 }3 `) o7 g" O

“難道還有別的事？我擔心得很，特地趕來看你。你倒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優哉遊哉地躺在這裏閉目養神。”
% T$ j# l- Z' ^3 j  x6 K
投射在琉璃杯上的陽光，反射回來，在晴明閉著的眼睛上舞來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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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似乎感覺炫目，睜開了眼睛：“可是，就算我起來了，也不會因此而改變什么呀。”9 c4 P3 p9 g; ^: T) a6 t2 D#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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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將臉龐移向旁邊，避開反射的光線。

“但是，對手可是那個道滿啊。”; k' X) T: Q+ ?& P, z) |4 V: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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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y( k- t+ G- Q

晴明點點頭，終於撐起身來。" @* F- g: N0 Y4 ^

晴明盤腿坐在木條地板上，背倚在廊柱上。

穿在身上的白色狩衣，有一部分被陽光照著，令人目眩。. p+ B$ A" \' M+ i7 L

“你為什么要接受這樣的挑戰？ ”

“為什么？哦，博雅，這難道不是你讓我接受的嗎？ ” 　　“我只不過是奉聖上之命，沒奈何只得向你傳話而已。* f, w" O$ a1 U  v# A,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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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為你一定會拒絕的。“

“那男人讓我辦的事，能拒絕得了嗎？ ”

晴明微笑著說。# u& E3 B# E  t. n/ b. x.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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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的“那男人”，便是村上天皇。# c* I0 n3 u3 Q1 Y: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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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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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硬是把話咽回去。只用無可奈何的眼神注視著晴明。$ A# U" |& k3 Y- L

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四天前，在宮中，晴明和道滿的能力成了眾人談論的話題。+ }3 I; G* P4 d, B4 S/ H&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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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點是紫宸殿。4 }$ z- x; k1 W, I& V

以村上天皇為首，在場的還有幾個其他的殿上人。不過，主要的發言人是左大臣藤原實賴和右大臣藤原師輔。

“古往今來，的確有不少高明的陰陽師，但是如果只推舉出一人的話，那么該是誰呢？ ”

首先提起這個話題的，是村上天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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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大家議論的話題是技藝。2 I0 l4 s- q* I$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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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從琵琶名手以誰為最說起，繼而又議論繪畫以誰人最妙，當談到相撲力士中誰最強大的時候，村上天皇漫不經意地隨口插了這么一句。4 ]* _( ^5 X+ v; ]; R)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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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是漫不經心地隨口說出，但既然是天皇的金口玉言，眾人便無法置若罔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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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說陰陽師，已故的賀茂忠行大人聲譽極高。不過。8 S3 Y- G6 j1 Q. x: x* `$ O6 p9 u2 k& T

若論當今第一的話，他有一位公子賀茂保憲……“0 M* v* _( l5 F) i% Y, X  N% G& C

有人這么說道。

“不，若論當代第一，恐怕非天文博士安倍晴明莫屬。”

說這話的，是左大臣藤原實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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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點頭讚同。( M/ a4 o' y" F-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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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安倍晴明會使喚很多式神，還曾在寬朝僧正的遍照寺內，只用一片柳葉就壓扁了青蛙。”

“這事我也聽說過。”' v2 h5 q8 C+ l5 A% y)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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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說這位晴明大人，還在一條戾橋下面飼養著式神呢。”4 w$ E5 z& r! p' ]) F0 C! q7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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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如此，晴明大人嘛……”1 H! Z4 q, D: Y, a) f

就在大家議論得津津有味時，只聽一聲：“且慢！ ”5 i. |( Q( c7 z3 v%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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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話的，是右大臣藤原師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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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輔是實賴的胞弟，有事無事，總是要跟乃兄唱唱反調。. z; a; r5 k: ^# J. W

“哎呀，我不是否定晴明大人的能力，可是，並不是只有陰陽寮中的陰陽師才算得上陰陽師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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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意思？ ”實賴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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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說，江湖上也不乏高明的陰陽師呀。”

“是嗎？ ”& L9 Q. K0 z5 b3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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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說播磨國的眾法師中，有一位名叫蘆屋道滿的陰陽師。據說他是位法術相當高超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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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蘆屋道滿？ ”( R# d+ @3 v0 O, I  S

“聽說他收人錢財，專門替人施用魔魅、蠱毒之類的方術。還會使用咒術……”9 k5 m6 Z8 d+ G- [3 c

“那可夠危險的。”+ B$ ?0 N+ m4 n9 Z

“不．如果說危險的話，則保憲大人也罷，晴明大人也罷，只要想幹，他們也都能夠像道滿一樣，大施魔魅法、蠱毒術之類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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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難以想像保憲大人和晴明大人也會施用咒術啊……”, ~: ^( N' K2 A; a1 o2 }' k3 P& W

“那當然。不過，道滿大人也並不是自己故意去詛咒別人呀。如果不是有人出面請他施用咒術，他也不可能做出危險的事吧。”7 z* F9 p: a& j1 _# D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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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白太政大臣藤原忠平一直沉默不語，聽著實賴和忠輔兩人唇槍舌劍的對話，此時開口說話了：“這位蘆屋道滿倒是聽說過，不過他的能力究竟怎么樣呢？ ”& N+ d& `! s8 j) R!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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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平是實賴和師輔兩人的父親，為了不讓兩人繼續進行毫無意義的爭吵，便故意插進話來。

“聽說他用手一指，飛鳥便會掉下來。他還會在水上行走。”師輔回答。& q- |5 E3 a7 Q" F

“這不是有趣得很嗎？ ”忠平說道。% x% E& F! K2 f$ ?' m- J

“有趣？ ”% T5 m4 X* r+ p(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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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說，把安倍晴明和蘆屋道滿兩人召進宮來，讓他們兩人鬥法，較量一下方術啊。”

“是這樣啊。”/ P5 ?1 z) w0 x6 C8 b

“這的確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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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賴和師輔都表現出濃厚的興趣。# `, N: u5 y- {" q

“聖上覺得如何？ ”4 o- ^: A7 ^" V7 l3 I

忠平詢問天皇的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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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鬥法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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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皇點點頭：“的確有趣。不過，晴明倒也罷了，道滿人在何處，你們知道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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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西京有座殘敗的寺院，他就寄居在那裏，可以派人去那裏尋找。”師輔回答。

“那好．立即派人去找蘆屋道滿，問他是否願意與晴明鬥法。”忠平說道。& t: q) {! k1 B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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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師輔垂首應道。

“晴明大人那裏，誰去為好呢？ ”忠平又問。) v! x5 o( q' ]7 Z* H

“源博雅大人怎么樣？ ”9 Q' `) ]0 D7 G) ]/ p$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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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道理，博雅大人平素便與晴明大人很有交情，就勞駕博雅大人吧。”+ m8 ~) T7 u- w1 j. X,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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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主意。”, a) u1 S5 I: Y# N% j

有幾個人隨聲附和。結果，天皇便命博雅去完成這項任務。0 l! K: y3 Z/ m$ P1 k$ Y

三天前．博雅專門為這件事來到晴明宅邸。2 K0 V% G. f6 s' [) v9 ^

“我本想阻止什么鬥法不鬥法的。可是晴明，那天我恰恰不在場……”3 Y8 x1 c1 m8 S& ]1 Z1 I

來訪的博雅十分過意不去，抱歉地對晴明說。; R0 j. c" M0 ]/ c( ]

“因是聖上親口對我下詔，不得已我只好來了。如果你不想接受的話，只管拒絕就是了。”0 s) D3 k' ^- S: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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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說完這話，就回去了。8 W+ s" Q" a+ B4 K' g; y$ s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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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三天前的事情。

今天，博雅又來到晴明宅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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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聽說晴明答允與道滿鬥法，急得坐立不安，連忙趕了過來。

來了一看，發現晴明正半躺在外廊內喝酒。3 s+ t0 @- E$ I6 e  h1 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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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來陪我喝一杯吧。”( |& U2 v7 _# Y4 Z

聽晴明這么說，博雅只好坐下來。就這樣，此刻還在和晴明對酌。; j& }: V  ]6 Q% i9 H

這場鬥法，就定在明天。; O1 g' ~/ h. K

“晴明，明天你們鬥法後，還要讓你們卜卦，猜出裝在箱子裏的是什么東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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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消息你聽說了沒有？ “博雅問。

“啊，聽說了。”

晴明若無其事地輕松回答。( H4 g: n& B-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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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絲毫擔憂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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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今天你在這裏多待一會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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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眺望著春天的庭院，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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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涼殿——晴明坐在臺階的木條地板上。8 a+ i" l- d! Y

坐在晴明對面的，是一位奇怪的老人。

老人滿頭白發，亂糟糟地猶如茅草，胡子也是白的。; _6 o. l7 }' Q  ]

刻著深深皺紋的臉孔卻是黝黑的。- ]. h- ^4 _2 E5 c$ q9 ~

不知道是被太陽曬黑的，還是生來如此，抑或因為骯臟的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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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著淺笑的嘴唇不無嘲諷，露出的牙齒又黃又長。; \# Z0 x% p" S4 r; E

蘆屋道滿——這個平曰不修邊幅的男人，這天倒是衣冠齊整，一身新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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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有資格上殿的人平素穿戴的錦衣。& H9 x' p2 J% ^: G. d% R9 A" e

然而，煥然一新的僅僅是外觀，裏面包裹著的依舊是那個道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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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第一次在宮內與晴明見面時，道滿用右手指搔著後腦勺招呼道：“啊．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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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角浮出一縷害羞似的笑容。- q& K3 J" `  C' t1 W# U- ]

“這身衣服，可拘謹得不行。”$ O+ f8 q/ \$ ^! K5 ?1 Z/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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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在平時，依道滿的身份是不能進宮的，可是這一天．天皇特別下詔，允許他上殿。) f- p6 O1 s& g

晴明與道滿相對而坐。在兩人對面的房間裏，已經聚集了眾多與這件事相關的人物。1 h; y* c: S% B$ T/ Q5 h

裏間竹簾後面，坐著天皇。! M% B  ?) `, {  |2 C

在低一級的臺階上，左大臣藤原實賴和右大臣藤原師輔分坐左右。  R* i. i. ^/ x

關白太政大臣藤原忠平也在座。還可以看見神情緊張的源博雅。

當藤原恒清長篇大論地致詞，介紹今天的鬥法時，道滿只是漫不經心地眺望著屋檐外的藍天和流雲。; s& U4 ]9 g4 U3 R/ `; j) f, r

而晴明紅色的嘴唇上浮現出若有若無的微笑，閉目而坐，宛似睡著一般。7 ~# K5 v4 f* U: V; a

庭院裏，四五只麻雀在地面上啄食。$ B4 L: h6 b# g#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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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詞終於結束，恒清道：“那么，接下來如何開始呢？ ”9 A/ I( ], y1 A-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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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呀，多好的藍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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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低語著。目光穿過屋檐，望著天空。# {. ^/ C4 M: T0 t; d" t# E: k$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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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聽他這么一說，都不約而同地舉目仰望藍天。6 l( W  q5 F1 Y* e" a" E

實賴和師輔也探出身子，眺望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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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坐在裏間的天皇，卻無法看到天空。* R' x, h1 p( F% J+ b8 m'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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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湛藍，灑滿春天的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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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雲飄過，一片，又一片。/ D/ ?* n, V8 N(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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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彩飄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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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倣佛一位和藹的老人，輕聲細語地說著。

“哪怕是這樣晴空萬裏，只要龍神願意的話，轉瞬之間就會掀起一場暴風雨啊。”" a0 ?9 g3 d$ {! x1 H0 U5 B3 q( V8 U

“……”

眾人弄不明白道滿到底在說什么。　　似乎他馬上就要露一手，但是，沒人知道他究竟打算搞什么名堂。

“可惜，坐在裏間就無法看見雲彩和龍神是如何行動的啦。”) d) c/ a) ~- Z2 C7 |8 u4 S

道滿輕輕揚起右手，朝著空中招了招手。

於是。流過空中的一朵雲改變了方向，飄飄忽忽地，向著清涼殿飛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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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著那片雲飄到庭院上方，而且，居然飄進清涼殿裏了。) s) N  g. U+ n  X1 U' L8 H$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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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

大家不禁驚呼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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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朵盤踞在清涼殿的天棚上，轉眼之間變了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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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雲變成了烏雲。* }1 O0 m* A3 N2 Q

就在眾人的頭頂上，烏雲翻滾，開始閃過細細的綠色雷電。

“啊！是龍！ ”9 ~8 h9 v+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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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大聲驚呼。& q, Z! s7 D4 a- m+ a7 S6 x( v1 h

黑雲中，一條身體上卷纏著雷電的龍，正在翻滾騰躍。

從黑雲之間，隱約可見藍色的鱗片。

“是龍！ ”

“有龍啊！ ”# C" C$ E) B: I8 g6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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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正在大喊大叫，耳邊猛然響起一陣猛獸的咆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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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頭一看，不知何時木條地板上出現了一只白虎，黃色的眼睛炯炯放光，仰頭怒視著天棚上的黑雲。

“哦，是老虎！ ”0 a) H; }1 y3 V* b

“白虎來啦……”

一片驚呼聲中，只見白虎四足一蹬，猛然躍向空中．縱身撲進黑雲裏，與龍激烈地搏鬥起來。, I/ I' O'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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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只聽見“啪、啪”兩計擊掌聲。剎那之間。倣佛夢幻一般，黑雲、龍、虎，都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擊掌的人，正是晴明。

晴明睜開雙眼，微笑著注視著大家。

“啊，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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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白太政大臣藤原忠平大叫。5 L( o% ^! |3 x: O  y$ n9 r- q* O

眾人順著忠平的視線望去，只見地板上落著兩張分別剪成龍虎形狀的紙片。

透過屋檐抬頭望去，只見晴空萬裏，好像什么事情也沒有發生過，雲朵依然悠悠地飄在空中。

就在剛才，就在此地，道滿和晴明之間似乎進行了一場激烈的鬥法，可是，雙方究竟動用了何種力量。施用了什么法術，卻無人得知。6 Q. P4 @4 h  J# @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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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知肚明的，只有晴明和道滿兩人而已。; S! t+ U" E9 B* }.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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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煩請給我準備硯和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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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這話的是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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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 ”0 M9 n3 _0 X$ J$ U; T+ f.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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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賴詢問道。6 N( Q: o: ]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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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順便準備少許水和一扇圍屏……”/ c6 n2 [1 O/ Y3 J9 F* x, ?6 ]

墨拿來了。晴明認真地磨起墨來。1 U& a4 w, @) \* |- P3 W5 m1 U

磨好墨，晴明從懷裏取出一支筆。

晴明的面前，已經準備好一架絲質圍屏。

晴明用筆飽蘸墨汁，單膝跪在圍屏前。* s  y  k, D/ }

從圍屏的左側開始，筆尖從左向右滑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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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左及右，畫出一條直線，將圍屏分成上下兩段。, T! }  T0 T5 L) ]: x  t"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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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放下筆。為了讓眾人都能看清，在外廊內，將圍屏換了換方向。" @; o; N4 z# T- n5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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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什么？ ”忠平問。1 t/ y7 G  P3 k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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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海。”晴明答。

果然。這么一說，將圍屏分成上下兩半的那條水平線，看上去的確不無大海的感覺。

晴明將右手伸入懷中，取出一把折扇，打開半面，在一旁靜靜地扇起來。

“這又是什么？ ”忠平又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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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風了。”& ~' u& `1 \- g) L8 d* F

晴明似答非答，自言自語似的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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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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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話音剛落，圍屏上左右勾勒的那條水平線，開始微微地上下波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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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大起來啦。”2 B# s: r/ x; |( X, T' J. L

晴明加快了扇動折扇的速度。% h3 P, B% |' X5 g) f6 H3 ~  j! G

“浪高起來啦。”( G& s* R0 G4 I6 K9 S% ?*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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圍屏上浪頭越來越高。; K# c; R, ~  {, J, p" T

起初只是單純的一條橫線，現在卻完全變成了大海。* p  j$ L9 i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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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圍屏上出現了滔滔波浪。. B% J' h3 W2 |7 D) u2 X% z

“浪越來越高啦。”

晴明用力扇著扇子，海浪越來越高，前浪催後浪，濺起了水花。

那水花，飛濺到屏風外面。

“啊！ ”1 I% w& H, o1 D! c$ `; u! {9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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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涼啊！ ”

坐在屏風附近的人們，一個個都捂著臉，連忙退身向後。　　波濤洶涌。& d% s5 V: h- r1 K0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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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隆”一聲，海浪溢出圍屏，流向清涼殿中。3 L$ [1 H, T# z: L

這只是個開端。隨著第一波巨浪，接二連三洶涌而至的波濤不斷溢出圍屏，終於，海水宛如瀑布一般，從屏風中飛流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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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喲！ ”

“不得了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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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大臣實賴、右大臣師輔，以及關白太政大臣忠平都慌忙站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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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 ”. K/ J5 M+ P/ k1 P) c

博雅也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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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竹簾後面，連天皇也站起來了。

滿屋子的海水流向屋外，又從臺階流到庭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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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然端坐不動的，只有晴明和道滿兩個人。* [! k) Q& f% r

道滿把右手伸入懷裏，取出一個粗陶杯，把它放在海水流過的地板上。. p2 @6 H: y/ c0 j*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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杯子竟沒有被海水衝走，穩穩地立在地板上。. E- W- I% \3 s3 X- L# s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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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漫溢出來的海水，以道滿放下的素陶杯為中心。打起旋渦。# ]* q( \- _/ {4 b( f) @

原本比坐著的道滿膝蓋還高的海水，不斷地被吸進素陶杯裏。, c& L8 r6 ~9 M7 I

眼看著水位漸漸下落，等回過神來，清涼殿也罷，庭院也罷，任何地方都沒有一滴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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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看上去淹滿了水的地板、臺階等居然並不潮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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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身上穿的衣服也絲毫沒有濡溼。

在木條地板上，只剩下一架畫著一條橫線的圍屏，旁邊坐著微笑的晴明。

道滿的膝旁，放有一只杯子。7 j2 V' x# W$ e

杯子裏裝滿了水。

道滿把它拿起來，恭恭敬敬地遞給忠平。& e0 h* F0 b3 A/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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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

忠平惶恐不安地接過杯子。

“請喝吧。”道滿說。4 f+ O; u7 O& n: T, k2 I- a

“要我喝這個嗎？ ”5 N; r; R& }) e; P

“是。”

道滿垂首行禮。

忠平向竹簾後掃了一眼，下定決心豁出去似的，把杯子送到嘴邊，呷了一口。! S: p' f8 o3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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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剛一含到口中，忠平的表情頓時變得十分古怪，似乎是想將口中的東西吐出來，卻又望了一眼竹簾後面，“咕嚕”一聲，把水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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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鹹！ ”( S0 I8 O$ C" |5 X" k" ^, o6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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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平大叫著，伸出左拳擦了擦嘴巴：“這是海水！ ”忠平說道。- M/ S( \' w' F3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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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向著晴明伸出右手，手掌握成拳頭。指縫之間，露出茶色羽毛般的東西。- e3 H& J4 D4 f; T7 ~

“這是剛才庭院裏遭水淹的麻雀。”道滿說道。7 l: G8 E3 m1 j) E5 ^4 e# ~# w

“請問晴明大人，這只麻雀究竟是活著，還是死了？ ”# I* C- b2 M% D0 h.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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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道滿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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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嘴角浮出微笑，說道：“我如果說還活著，你大概會把麻雀捏死在手中。$ Q* \$ ^. G' [4 [. l% u  @

我如果說死了，你大概會把麻雀放回空中吧？ “

“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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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尷尬地苦笑著，攤開右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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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麻雀從道滿的手掌上騰空飛起，迅即穿過屋檐，逃向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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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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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嘟囔著，用右手搔著右耳朵後面，搔得咯吱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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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道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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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響起了忠平呼喚兩人的聲音：“我們已經欣賞過兩位的方術了。接下來，請用我們備下的物件來猜東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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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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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猜東西嘛……”1 [* }& ^: V5 h2 r: S6 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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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和晴明同時小聲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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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射覆。”忠平說。# d; Z- k5 N1 L

所謂射覆，就是猜測被覆蓋或者隱藏起來的東西是什么。

放在晴明和道滿面前的，是一只表面飾有龜鶴螺鈿紋樣的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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箱子上扎著紫色的絲綢帶子。0 m: p" G$ e8 j- _% p2 v& W: }

“請兩位猜猜這裏面藏著的東西是什么。”忠平說。

“道滿猜數目，晴明猜裏面是什么東西。”

“明白了。”
9 I2 c3 K' g0 ?4 K
兩人點頭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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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注視著那只箱子，問睛明：“我先回答，可以嗎？ ”- g( B& l1 S8 E0 t+ m$ U9 T8 p& T$ ]

“請。”

晴明表示同意。5 |! L' i, d0 n
7 T& A4 [* ]& h/ V: S7 \* t
“裏面是十二只老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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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脫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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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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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大臣藤原師輔大叫出聲。& l' i1 [9 k: W1 D- `5 ]
  X) f% n' t% {8 s
看了一眼失聲大叫的師輔，道滿笑道：“是一十二只老鼠。”6 |% b0 \. x" H7 P& }+ S0 ?

他滿臉得意的笑容。, m' F6 ^3 W, F6 L

博雅在對面驚訝得險些站起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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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較量應該一方回答數字，一方回答是什么東西。　　如果讓道滿先回答，他應該說“十二”才對。7 f$ m" V$ A5 R' k6 W* P8 Z4 g
, j; d/ l; F3 W
然而，道滿卻一張口就把兩個答案都說了出來。  }; s. c$ Y% W. d2 p

假如這是正確的答案，那么無論晴明是回答數字，還是回答藏在裏面的是什么東西，都會被大家看成是模倣道滿。

然而，晴明卻處亂不驚：“是四只大柑子。”& j; u. Z# m; N8 m, Z5 `  A

他表情沉靜地說道。! {, }0 Z! }! P# @# t" \) [

大柑子——就是酸橙。1 n. n( @) x+ p# ^* u

“喂、喂！ ”  \! C% ]: _2 h6 T9 o6 J

這次是博雅驚叫出聲。

大柑子，應該在夏天才結果。現在這個季節，樹上恐怕還沒結出果實呢。也就是說，箱子裏根本不可能藏有這種東西。6 l8 C5 ~: s/ I, b' t
) m7 t3 l' x6 J# D; n; G( N, z
“原來如此，你竟然來這么一招啊，晴明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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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低聲說著。

“十二只老鼠。”6 _& `1 J9 b1 p2 l$ I5 n

他又一次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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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只大柑子。”; @1 H7 G3 F& O# X7 j
5 ^& I1 u' }% S' [+ z+ E" G
晴明也再次報出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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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道滿再度輕聲說：“十二只老鼠。”

“四只大柑子。”

晴明也輕聲說。' f( H* i; d9 a& \9 q  k9 r

“十二只老鼠。”

“四只大柑子。”6 Q$ {3 c) |, i5 G: y

彼此寸步不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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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大人——”- V2 Z& o2 B9 z  y6 F
: k- p; ]. T/ \- T0 B, Y) Z
晴明說：“你先回答了，然後我也回答了，沒必要再這樣爭執下去了吧？ ”

“不錯。”) v  L% S#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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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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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好，打開一看不就全知道了嗎？ ”

忠平這樣說著。‘晴明和道滿都沉默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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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我打開啦……”( w4 g' P5 c. m0 K
; R; F: }( Z" E) \" T& n' L
箱子打開了，果然如同晴明所猜的那樣，裏面有四只大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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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怎么會……”

師輔驚詫不已地大呼小叫。, C* }3 ^8 ?0 J+ c/ x1 s

“哈哈，真不愧是晴明大人，我的方術遠不及你……”

道滿的模樣毫無羞慚，縱聲哈哈大笑。$ `4 |" }# D) Y, h  f2 N' z; q
$ G( Y% ~  r$ K  R6 a( R& D( j/ g
五

兩人悠然自得地喝著酒。

夜晚——晴明宅邸庭院的櫻花，因為白天天氣暖和的緣故，已經開始綻放了。
8 m5 c( y) F, l# d% @
從外廊內抬頭望去，在黑暗中，依稀可以看到點點白色的花朵。& E7 L2 M" p9 J: A
3 w- {/ C( O& i, j' A  i
晴明和博雅相對而坐，正在喝著酒。9 I) z5 N/ @* {; P1 j
' S8 K' s) ], Z1 T$ f/ _
外廊內放著一大瓶酒和三只素陶杯子。

其中兩只杯子已經斟滿酒。

兩人不時舉杯喝酒，漫不經心地眺望著夜晚的庭院。

今天，晴明與道滿剛鬥過法。$ N: @& Q% f! s, P

“話說回來，我還是大吃一驚啊，晴明……”博雅說道。4 j8 s% M* G) t9 ?/ @  P( K8 P" k
; m6 d- ?' f! A5 o; l5 |- T' I
“你和道滿兩人，各自堅持老鼠和大柑子的時候，大概在彼此較量吧。”6 m* j' H$ ]. f% f$ @

“啊，的確如此。”

“兩人輪流說，最後說出那東西名字的人，他的咒語便決定箱子裏的東西是什么，對嗎？ ”: ?' {, @! k+ y% j, G; W& s
/ G  \0 r: Y* \1 X
“嗯。”

“不過，起先道滿大人說出答案時，連數目和東西名字一起說出來，我真是急得不知所措啊。其實，對於搶先回答的道滿大人來說，反倒不利吧？ ”7 A6 ~; C4 ?) u
4 X& ~' Y( e6 H. t9 S# o2 {( {) Y! `
“……”
( Z7 \) f1 H5 `! W( P" D
“可是，晴明，更令人吃驚的事，倒是在你和道滿大人走後發生的呢。”

“哦？ ”
! L% W" l' q7 R. x3 U- t
“你們走了之後，右大臣藤原師輔大人第一個衝到箱子前。師輔大人的神態好像有點不服氣，一會兒拿起大柑子，一會兒反復查看箱子裏面，看了左一次右一次……”

最後，他好像想到了什么。
# ?2 Y! h8 S* v8 i
師輔喃喃說了一聲什么，開始用手去剝大柑子的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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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位大人，麻煩大家把這些大柑子的皮剝開。”

聽到這話，幾個人動手將四個大柑子的皮剝開了，沒想到裏面竟然爬出了萱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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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四個大柑子中，每一只柑子裏都有三只小小的萱鼠，柑子皮還沒剝到一半，它們便從裏面爬了出來。
. n, o  t) f6 s
“原來你和道滿大人都猜出了箱子裏是什么東西呀。”

博雅又說：“不僅如此，從箱子裏爬出的萱鼠，個個嘴裏都還叼著一件金光閃閃的小東西呢。你知道那是什么東西嗎？ ”
1 R' g( M4 K3 X% {4 D
“是金制的十二神將吧？ ”晴明答道。9 b8 U: O1 f5 f" p5 \

“你怎么知道，晴明？完全正確。萱鼠叼著的，正是用金子雕成的十二神將像，每個都有小手指大小。” 　　十二神將是藥師如來的部屬，一共是十二位守護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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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神將，宮毗羅。

醜神將，伐折羅。1 h' g+ U" {' H2 [

寅神將，迷企羅。4 Z# Q$ I8 i  K
0 a0 Y4 ~% C0 l
卯神將，安底羅。
8 o- F. o( B1 t
辰神將，安爾羅。" P! Y+ g+ t; J# X. k9 ^
4 J" d8 V$ E& ^5 ?
巳神將，珊底羅。% H) N9 @: a, c" B* z( F
% K$ }4 J2 `  M; f
午神將，因達羅。

未神將，波夷羅。- [- M4 K, O3 C$ V& o

申神將，摩虎羅。
3 i+ ]! e. p& q: l# r! c
酉神將，真達羅。: L  O! d6 G; |8 S( y
' A% `8 _2 q: p, O2 G* m
戌神將，招杜羅。

亥神將，比羯羅。4 h1 U0 z: ^  V
9 a2 V. v0 `* ]. m% G$ C
“眾人連忙慌手慌腳去抓那些口中叼著神將的萱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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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這么做，其實大有緣故。“) ?! V- X, @; i
  h: X! F; i# j; \/ G" A/ u' E" f7 D8 i
“放在箱子裏的東西，‘原本就是這十二神將，對不對？ ”
5 }+ ^/ u- N9 H7 }
“晴明，原來你知道啊？ ”+ E0 J9 ?/ }, u; {
  a) J( G% v* `! o! I! k, v
“那是藤原9 幣輔大人的寶貝吧？ ”+ j, N7 c5 g. c0 H

“嗯。多年前，藤原大人請東大寺的佛像雕刻師制作了十二神將像，據說極其精美。這次是師輔大人親口提議把這些神像放進箱子裏的。當時在場的人，據說除了師輔大人之外，就是實賴大人和忠平大人了，一共只有三個人知道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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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 |& W, ~6 j* c8 S5 ^( Y* g$ ^% y
“但是，十分遺憾的是，有一只萱鼠逃走了，怎么找都沒找到。它口中叼著的那尊神將，也就去向不明了。”

“哪個神將？ ”
6 d; R3 X( {2 g5 b: G) o8 y
“辰時的安爾羅。”( _( x. D7 Q2 m8 G
6 q' P( l: C5 ^8 A& t4 D
“呵呵。”

晴明說話時，庭院裏似乎有人來了。) B, L' h- H7 `5 d( o' z

六

博雅向庭院縱目望去，發現院子的黑暗處，依稀站著一個人影。9 t3 C. x& d. Z8 [9 g( W2 }+ A7 E

是一位衣衫襤褸的老人。5 K! ?9 ~7 Z. h" V1 h5 p'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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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草似的白發，白色的胡須，都十分眼熟。

“道滿大人……”5 H2 S( a2 W) g" s. W
% q, X) a3 ^$ m4 P, ^& M8 J/ X
博雅低聲說道。3 o9 a: b. t" f# W5 D

果然是蘆屋道滿站在那裏。0 b! O- R' V! o3 a* T* H

“晴明……”
5 Y5 ~5 G$ L) Q7 d
道滿輕聲招呼。) g0 ~' J2 J  t4 I6 Y* }
. o- M/ L3 p% y5 F7 y6 l7 v) [
“啊呀。道滿大人，正在恭候您的大駕呢。”

晴明對道滿說道。7 x7 U/ d- R! |! p9 T. X, N5 ?
% v1 h/ w) v6 m% z8 Q, {
“我是來取約好的東西的……”  m) c, k: d* Q# r2 K
7 k2 O% C% q0 t4 d$ o" a6 J
“這我知道。不管怎么樣，先請這邊來，喝點酒再走吧。”

“噢。”

道滿答了一聲。0 i3 ~' G! K+ s1 f7 I

接著便走了過來，登上臺階走到外廊地板上，坐在兩人之間。

“說實話，那身裝扮可把我累慘啦。”" ~' ], L9 t" A. r
  h& v( X7 G. F
道滿搔著頭笑道。* [2 K9 g. F8 [  ~7 S
- N4 ~3 y7 i3 [3 I4 ^
晴明拿起酒瓶，往空著的第三只杯子中斟滿酒。道滿津津有味地喝起來。．“好酒！ ”) B9 _6 ?. x, @2 ]3 _4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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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伸出舌頭舔去沾在嘴唇上的酒滴。" t- F3 y9 U0 q6 l" Y3 U$ j
! m8 ~- b( f7 q2 ^+ n5 p9 P' d- ~
晴明輕輕打了三下響指，從庭院裏傳來響聲，一只萱鼠沿著臺階的扶手，爬到外廊內。, ^9 b: O6 Y( p2 ^
2 n& \8 D" E# X
萱鼠的口中，啣著一個金光閃閃的東西。% K) r5 J# Q5 G( D# I8 _,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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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東西，真了不起。”  f0 I* `; Q- v! k4 P1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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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著，從萱鼠的口中，把那金色發光的東西拿在右手裏。
# n4 C$ t) s* c5 L
“這？！”; D+ s+ A( V8 c3 D& n: _
' ^  }" Q& U! F
博雅驚呼。/ q" I5 f) a! g
9 h6 r8 D6 Y9 l# G  i7 N2 n
“這是黃金十二神將之一——辰時的安爾羅啊。”% d- A+ {2 Q7 W9 v- e  F; v8 J3 r

晴明回答道。

辰，就是龍。0 m' T% O( s6 {# w( G, u+ ~

“果然是極其精美。”

晴明拿在手中，把玩了好一會兒。
0 I# W' `' N, r
“請吧。”

晴明把神像遞給道滿。

“那我就收下啦。”/ P' e  P6 Y0 b2 x; d

道滿接過神像，理所當然地把它放入懷中。　　“這可是師輔大人的……”8 Q- e: v+ q- ?5 n$ u! i) _

“沒錯。”2 d( L& Y  W9 k/ p6 E'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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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對博雅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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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會在這裏？究竟怎么回事，晴明？難道一開始你就打算把這神像給道滿大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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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因為這是我們事先約定的。”
( E/ g0 i. O8 F% F# \4 A+ W3 ~
“約定？這是怎么回事？ ”博雅追問。! Y0 O) m# c0 e; h: M6 C& z! a0 f

“是那小子先玩花招嘛。”道滿說道。( p+ K$ |/ v% C4 ?

“那小子？ ”- F' x8 k; Q& P; w2 K%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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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原師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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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 Y# x9 q) l! z; B- e$ T
0 [" Z3 C8 t+ }) x/ b
“師輔那小子，先跑到我這裏賣乖。說是跟晴明鬥法時。要比射覆。連那箱子裏放什么東西都告訴我啦……”& M; x0 h& p- L8 g$ [* W
- ?% y$ ]) J2 \/ R
“怎么。師輔大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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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既然他在宮中提到我的名字，為了體面，一定要讓我贏才行。”6 e# W& l" X) I2 Y& l8 [

“……”$ L4 Y  J+ X7 S8 K4 o0 A6 ~  I
9 P4 {5 U6 t7 B! v0 [- Z, K7 t
“於是，兩天前的晚上，道滿大人來找我啦。”晴明說。5 [7 h# R4 F4 y

當時，道滿對晴明說：“兩天後的這場鬥法，我來敗給你怎么樣，晴明？ ”$ [; v1 j/ v& `! g( \6 G6 g

又補充說：“作為交換條件，我想要一件東西。”3 p# f4 B/ W% u  `: O# ~

“什么東西？ ”

“箱子裏的一個神將像，隨便哪個都行。”6 z. v2 R$ j) I8 l; S; \
; n+ O' e! q2 A: N3 a* n" Z5 r
“為什么？ ”

“我要懲罰這幫家夥，他們簡直無聊之極，居然想得出叫你我鬥法。晴明，我讓你贏。你得名，我得利，怎么樣？ ”道滿這樣說道。, M  z8 S0 }: t8 n8 x* B; t) ]/ a# b

“結果我答應啦。”晴明說。

“什么？！”( k: p" L0 a& y- G* C1 W- V
# R% w" N/ m! f" D  F& j+ i$ y
博雅不知該說什么好。* l2 K/ g" z3 G& p. E& V3 X& B

“我們用自己的法術讓他們開心一場。太便宜，太便宜啦！ ”

道滿一邊說，一邊把酒杯舉到嘴邊。( U8 Z% t! B* F' m/ m/ A4 g
9 n# X' i3 v6 S) z, k4 ~( v
“難怪箱子裏出現大柑子時，師輔大人失口驚叫，原來是這么回事呀……”

博雅倣佛終於恍然大悟似的低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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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喝酒，博雅！ ”4 ~) X) O0 x( ]6 E5 X; h0 Z& x0 D
* g1 u/ S  S, O, b: U
晴明往博雅的酒杯中斟滿酒。9 A  D& n# H) f" w  F
, X4 {0 ~5 ?1 P9 C/ A" a  Y
“唔，嗯。”

博雅端起酒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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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沉到西邊的山巒——“真是太好玩了，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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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說了一句，然後站起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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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

道滿緩步走過外廊，走下臺階，走出院子。

“回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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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頭也不回地說道。7 t# k4 j& u; v5 v4 w9 k

就這樣，道滿的身影消失了。( S' a( K# k& P  }& H

“博雅，的確很有趣吧？ ”晴明說道。! M  O8 W% Z& c: E& j! C% [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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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了好一陣，博雅才低聲回答：“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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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3 I  Z: i+ l, `7 F2 D2 X
# [& J0 ?6 w; G3 `$ b; Z
清澄明朗的月光，照射著庭院。; F0 N3 C, x5 p: {+ \- C
) ]& k6 l. p) L0 w; j
這是秋季即將走到盡頭的院落。: A& j+ ~3 [9 l- f/ ~8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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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葉紛紛飄落在滿地行將枯萎的花草上。
. q4 S% t3 a+ q; ?
到淩晨時，庭院裏大概會降下白霜，形成宛似積了一層薄雪的院景。季節正在由秋向冬轉換。大概再過十來天，庭院的景色就不妨稱做冬天了。; @/ [1 V# |$ [# W" N
0 |, U) w6 f/ ^: r" Z$ \$ T
夜空清澈澄明，空氣中的清寒徑直垂瀉到大地上。

“真是光陰似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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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博雅充滿感嘆地輕聲說道。

“不久之前才剛剛送走夏天，此刻卻已經快要進入冬天了……”* _) j# x4 d) v' U1 ^9 S2 K9 |, v
8 H. D5 z1 z" a/ ~
他們在喝酒。5 D  Z( E4 ^7 C6 B7 W2 C2 I% |
  H$ z  z! ], q' e
地點是在安倍晴明宅邸的外廊內。兩人相對坐在粗木條地板上。) T& K, O9 {) w9 _' O; p

外廊內只點了一盞燈火，晴明和博雅悠然自得地在杯裏斟滿酒，不時送入口中。, Y' ?6 G9 `6 _9 [7 y
8 w. A; f% {6 V. c8 r
‘“人大概也一樣，無論曾經何等強壯，肉體也會不知不覺地衰弱，有朝一日回過神來，也許發現自己已經只剩一具枯骨，散落在荒草叢中了。”

“哦。”) {7 V+ M: [: _8 q& W+ [5 G

晴明漫不經心地點點頭，舉酒送到唇邊。# |: N% }& [3 u7 M/ u

晴明心中若有所思。6 S$ d7 k4 v* e4 ^' [' n

“所以有時候，人才會像從前那位永興禪師所看到的那具骷髏一樣，厭棄俗世皈依佛祖吧。”博雅說。5 N3 e! o7 ^# J* Z& y% O$ |9 ?; ?
0 Y& S  E( r1 @" b) P
也許是這番話觸動了晴明，他似乎心中一動，眸子轉向博雅。

“你知道永興禪師的故事嗎？ ”+ d& p0 f/ _) a6 T0 E& ]

晴明身穿白色狩衣，背靠廊柱。
7 h+ W; T# J8 {# X  k. G
眸子炯炯閃亮，似乎對博雅的話很感興趣。2 s! n! Z( f( i

“他就是南菩薩——都城原本還在奈良的時代，他是東大寺良弁僧正的門人。”9 A% @5 A, T3 n7 _. w" ~: k

博雅一邊舉酒送往唇邊，一邊回答。4 f- G2 u5 R' w/ g% E" P% ]0 I/ X
! S# D$ E! w. D- R8 ^' m
永興禪師——從晴明和博雅的時代上溯二百餘年，也就是在女帝稱德天皇的時代，是居住在紀伊國牟婁郡熊野村的僧人。因為地處皇城南方，故被稱做南菩薩。

“不過，晴明，說老實話，對我來說，這個故事有點恐怖。”* H+ U: b  I5 s( x, \
; l% I" q1 i- J" a3 ]
“嗯，的確有點。”晴明道。1 M1 b( n5 s, m& T0 L
1 u$ y" r" n# G" K. _
故事是這樣的——一天，有一位和尚來找永興禪師。4 _5 T) A& V& N7 W

和尚只帶了一部《法華經》、一只白銅水瓶和一把繩椅。

“貧僧想在南菩薩大師門下修行，請大師收留。”4 ?( [  G3 y/ z4 H# b+ s5 y
# i/ T' [' d; R7 w# V( M' B/ n% l
永興禪師聽他這么說，便讓他留了下來。
. A6 k( y8 _' a+ U( i
這位和尚的修行法，便是誦念《法華經》。每天清晨、午間和夜晚，只管不停地念誦《法華經》。除了少量的進食和少量的睡眠以外，其餘都用來一心念誦這部佛經。

就這樣大約過了一年。　　“至今為止，承蒙您多方照顧，不勝感謝。貧僧這就打算告辭，準備穿過伊勢國，進深山去修行。”
2 l6 e) ?) l: D- T$ N' F# Q& b: w
和尚說罷，便把自己的繩椅留贈永興禪師，離開了。6 m& e8 L: \# x5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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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興禪師送給和尚兩鬥糯米幹飯碾成的糯米粉，並派兩位居士陪伴他，把他送走了。

一行人步行了約有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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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和尚對兩位居士說：“請就此止步。”7 L1 z- K6 A7 }9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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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便把兩鬥糯米粉及《法華經》、缽盂送給兩位居士，打發他們回去了。1 B1 }; O- `" v) v& T; U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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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手頭只留下長三十多米的繩子和那只白銅水瓶。) F0 u2 ]. S8 S- I- t4 j4 Y5 B
4 n$ t9 G# J2 I3 F' N
自那以後，約莫過去了兩年。一天，熊野村幾個男人一起到熊野川上遊的山裏伐木，打算將砍伐的木材編成木筏，從上遊將木筏放流而下，用這種辦法把木材運回自己的家鄉。0 @% q) j. |! k, q9 H3 j: j5 h
# G. i0 o, T% ?1 E( Z; _# }1 j
這群漢子正在山裏砍樹的時候，遠方傳來一陣人聲。( n* {- w& O; a3 a4 l+ d

好像是有人在山中某處念誦經文。側耳細聽，原來念的是《法華經》。

“這一定是哪位尊貴的大師在山裏修行。”- K9 i0 s: ^8 L8 ~- Y% 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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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天過去，一個月過去了，三個月過去了。那聲音卻始終不曾中斷。- O$ ?+ `  z6 g3 \&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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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聲音喚起了漢子們的信仰之心，，他們打算給那位念經的大師送去一些吃的東西，然而卻到處都找不到他。
8 M3 H* ?4 `3 B
又過了約莫半年，為了放筏，漢子們再次進山，沒想到那聲音還在日夜不止地念經。

這下子，眾人深感事情有點蹊蹺，便把這件事稟告了永興禪師。2 d8 d$ L& y/ d4 v1 k3 S$ t
5 X# J+ y* ?- p) V' G
“就是這樣，現在依然可以聽到念誦《法華經》的聲音。”3 h" W% A/ @  W" d% U  h(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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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興禪師進山去探訪，果然聽到有人聲在不斷念誦《法華經》。
+ W( p; U' g) [6 r. `) X: C7 y
循著聲音進入深山，只見密林之中懸崖高聳，一具人的遺骸倒挂在絕壁之上。2 @; C* q! n" g

雙腳捆著麻繩，看模樣，似乎是下定決心，縱身從崖頂跳下來的。那繩子湊巧勾在懸崖頂的一塊岩石上。! ~  z( v6 g: B3 P1 b

遺骸已經化作白骨，懸崖下卻有一只似曾相識的白銅水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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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呀，這不就是約莫兩年半前，說是要進山修行的那個和尚嗎？ ”5 O& _0 b" n# l# q3 d2 w

這位和尚，死後依然還在不停地念誦《法華經》。0 L+ g) l7 a- s/ b6 C&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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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野的山，自古便是靈山，被認為離極樂世界最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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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他是為了求佛法而舍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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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座懸崖根本無法攀登，永興禪師只得聽任遺骸留在原處，揮淚返回寺院。

又是三年過去。熊野村的漢子們又來到永興禪師處。- H+ s& X- R7 F%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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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些日子我們又進山啦，這次還是能聽到誦經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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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永興禪師再次來到那個地方。這次，繩子已經腐爛，和尚的遺骸掉落在懸崖下。( ^" Z( k1 ?" g" x

但仔細一看，那具骷髏口中的舌頭居然不僅沒有腐爛，而且色澤鮮傃，正起伏蠕動，不是在念誦著《法華經》嗎？ “大概是堅持念誦《法華經》，積下功德，才會如此。

這個人一定不是凡人，而是一位真正的尊者啊。“! R! s" X9 ^! d5 J- V

永興禪師說罷，雙手合十以表敬意。8 d& P: u+ M* S0 b- @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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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D% z* }! ~% z#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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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誠然。這不妨看做是《法華經》靈驗無比的例證，可是……”

博雅倣佛正在思考如何才能更準確地表達自己的想法。5 @, G9 P$ t3 n, c)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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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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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說呢，晴明？一想到熊野山中，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無論春夏秋冬、白天黑夜，骷髏中的舌頭一刻不停地念誦著《法華經》，不知怎么回事，我怎么都感覺不到他的崇高，反而感到毛骨悚然呢。”9 w; v  P& Y" u4 @- g

“的確如此。”6 L$ J' }- Z' c3 Q9 V,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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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這樣想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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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呀。”

晴明的紅唇上浮出一絲冷靜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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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若是過分迷戀某位美人，失魂落魄之餘，有時也會變成魔鬼的。”2 l! F2 |5 n6 Y5 v& j3 O%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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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注視著博雅。8 U) S5 ?2 ?% g- ~

“嗯。”8 {0 k' u+ @2 d+ e/ |$ ["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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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執著心過分強烈的話，人有時也會變成魔鬼的。”. B3 B) I6 O1 G6 u* d( ^4 V7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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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

“念誦《法華經》，祈願往生極樂，同樣也是一種執著。”

“……”/ \+ a+ z: q: F6 c6 x* w; D8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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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和尚恐怕也是執著心格外強烈吧。”

“照這么說，晴明，舌頭念誦《法華經》，並不是因為《法華經》靈驗的緣故嘍？ ”$ P+ J4 y% z/ a- t- a1 V) p3 X0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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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呀。恐怕是那位和尚強烈的執著心造成的。這大概也是一種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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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鬼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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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是吧。”( S7 T0 K9 P/ u

晴明點頭，把目光轉向博雅：“可是，博雅，沒想到是舌頭……”" g  _  n2 |( R3 s2 J- i3 @1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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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舌頭？ ”

“嗯。你提到骷髏舌頭，真是幫了我的大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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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說什么？ ”

“就是舌頭嘛。”

“舌頭？ ”% ^7 ^- B# i4 m  n

“骷髏呀。”7 `/ J+ |) k* ~  @

“骷髏？ ”8 L' g  |' ]* b& O5 t

“眼下正好有一件事情，我在猶豫不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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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 ”- a8 n/ K0 C9 k8 i3 D5 E1 Y

“這件事其實也與東大寺有關。多虧你提起舌頭，我已經心中有數，明白該如何處置啦。”

“究竟是什么事？ ”0 c5 x6 Z6 r: m6 x

“在西京，有一座寺院，名叫最照寺。” 　　“那個寺院我也知道。”8 M- ]8 ^: K9 _' D! H

“約莫八十年前，曾在東大寺修行的常道上人創建了最照寺。這位上人曾蒙空海大師親行灌頂禮（佛教真言宗授與修行僧人以阿閉梨資格時舉行的儀式。）。”& G6 `+ D' j3 w, l, w2 n) H! W2 p3 {3 O

“嗯。空海大師與東大寺，緣分原本很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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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七十五年前，常道上人就已經去世了。如今，最照寺的住持是一位法名叫做忍覺的和尚。”. i- j  f, K0 C: P4 `9 K% w+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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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名字我聽說過。在宮中還見過他幾次。”

“他今年將滿五十六歲。就是這位忍覺和尚最近遇上了一樁怪事。”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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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察覺到忍覺和尚情形不對的，是他的一位法名叫元心的弟子。4 `; ^8 U/ ]. 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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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修行的時候，忍覺沒有露面。元心感到很詫異，便去探視，發現忍覺還在寢具中熟睡。

忍覺清晨修行遲到，與其說是難得一次，不如說是從來不曾有過。元心心中反而感到松了一口氣：就連師傅這樣的高僧。偶爾也會睡過頭。' l+ r( m& G3 I9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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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覺大人……”

他呼喚道。  I& G3 v  T% }1 T% r! B"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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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忍覺絲毫沒有要醒來的跡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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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覺大人！ ”6 x* `1 O' a: b* Q# X9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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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他提高了聲音，可是忍覺依然毫無起身的跡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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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非過世了？元心走到近前，把手放在忍覺肩頭摸了摸，很溫暖。而且忍覺還微微打著呼嚕。原來他還在熟睡中，只是叫不醒而已。

元心一邊呼喚，一邊輕輕搖晃忍覺的肩膀。然而還是叫不醒他。1 ?! Q. V' S* E

元心只好將嘴巴湊到忍覺耳旁，一邊大聲呼喚他的名字，一邊使勁搖晃。

不論發生什么事，這樣應該叫得醒任何人，可忍覺依然沒有睜眼。8 I6 r* n9 z8 o- |7 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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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覺大人叫不醒。”  |1 _$ H$ I5 B8 H0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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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元心的通報，其他僧侶都聚集過來。

眾人嘗試了種種辦法，又是呼喚，又是往忍覺嘴裏灌水．結果還是沒能讓忍覺睜開眼來。

奇怪的是，他只是長睡不醒，此外，沒有任何不正常的地方。

於是，眾僧決定姑且讓他睡一天，觀察情形，倘若還是沒有醒來的跡象，再考慮應該怎么辦。

然而，整整一天過去，忍覺猶自高眠不醒。

眾僧正在商量該如何是好，冷不丁忍覺當著眾人的面，“啊”的一聲，嘴巴大大張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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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先的一剎那，大家還以為忍覺醒過來了，然而不是。忍覺只是張開嘴巴繼續沉睡。8 h$ i" |& Q3 B9 \+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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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啊、啊……”4 Z  |% M0 i$ A- y1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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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覺口中不斷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呻吟聲。1 B$ O6 C! p$ ~4 C( v

再看忍覺，他的臉由於痛苦而扭曲變形，涎水從張開的口中流了出來。

忍覺看上去很痛苦，身體左右扭動，不斷地呻吟。4 \' X" ~1 T/ m, X' c$ P

不一會兒，從他的口、鼻、耳中冒出煙霧，氣味好似肉被燒焦一般。* i" N" V! y1 v, N% O7 i% q;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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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可危險了。

眾僧弄不清忍覺身上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情，只能一起動手打算按住狂躁不已的忍覺。沒想到卻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反彈回來。

“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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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覺高聲發出一聲慘叫，猛地撐起上半身，睜開了眼睛。  w' B  L0 B4 z4 z* ~" s0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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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覺渾身汗水淋漓，倣佛剛剛洗完澡一般。　　他又狂鬧了一陣子，才漸漸安靜下來。神智似乎也清醒過來了。! ~. A! o4 S/ t- o9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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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心……”: o* c( \! m5 X7 ~#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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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覺意識到大家都在身旁，便喊了一聲弟子的名字。

“您醒過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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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心答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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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做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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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覺輕聲自語。

“您夢見可怕的事情了嗎？您看起來非常痛苦……”: T7 K/ O3 k+ Q

“不，可是……如果是夢，剛才那光景簡直太……”

忍覺似乎想說什么。又止住了話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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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心……”

忍覺看了一眼弟子，說：“立即查看一下這間屋子的地板下面，看有沒有什么可疑的東西，如果發現什么，馬上拿到這兒來。”

“可疑的東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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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論什么東西。總之，你馬上鑽到地板下面去看看。”2 U" |+ c* p% M$ V4 d4 ?

聽到這話，元心便走到外面，從外廊下面鑽到屋子的地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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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地板下傳來元心一聲驚叫。

“啊呀！ ”

又過了一會兒，元心回到房間裏。9 g6 x% Y) M' j# ^1 o  |1 C

“這地板下面，竟然有一具人的骷髏！ ”6 G" N. S/ d  `- ?) t

元心向眾人報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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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吩咐我把它拿過來，可是，太可怕了，我不敢碰它……”元心又說。) H6 [8 a  Y- u;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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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把它拿來吧。那具白骨，就是兩年前去世的壽惠大師。”忍覺說。( V* b+ H1 f/ ~+ s/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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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壽惠大師不是埋葬在寺院後面的墓中嗎？ ”

“你去壽惠大師的墓地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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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奉命而去的元心，臉色蒼白地走了回來。8 t6 `# r9 }) s# {

“壽惠大師的墳墓被扒了！ ”) h- c& t- x2 R2 k9 |# F

“不是被扒了。那是壽惠大師的白骨自己從墳墓裏爬出來時，留下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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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0 y/ f+ E. S  Y5 e

“總而言之，快到地板下面，把壽惠大師的白骨拿來。7 r% f5 W2 P5 p  q4 t! H; a9 v3 p

不必害怕，壽惠大師救了我的性命啊。“/ `6 f8 f5 S  G) W: A#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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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著從地板之下拿來的骷髏，忍覺講起自己的怪誕夢境。4 l, j& Y- E  a( m: X

四; a/ [( }" L: o/ I+ K* @( 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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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先，我還以為是在做夢——忍覺這樣說道。

在夢中，忍覺在山上行走。

然而，如果說是夢的話，那一片片樹葉、一根根野草卻又是那樣分明。: E$ t8 N4 D1 g) `" l5 m$ T

沿著溪水向下遊走去，連潺潺的水聲也那么清晰，用手觸摸一下溪水，那水也是涼冰冰的。野鳥啼鳴，一陣風吹過，頭上的樹葉便隨風搖擺起來。7 d6 q- r8 O)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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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也不像是夢境。7 w# f! l' ^+ D, }

這哪裏會是夢呢？然而，如果不是夢，自己究竟又是什么時候到這個地方來的呢？涉過溪水，登上山路，再繼續前行，過一陣子，眼前出現一片開闊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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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裏建有一幢房屋。

大唐風格的瓦屋，遊廊似的建築細細長長，房屋一間間隔開，看上去好似僧房。

走進裏面一看，果然有位僧侶的身影，而且似曾相識。' R$ P* y) ]& C- i0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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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不住想上前打招呼，但忍覺打消了這個念頭。因為他忽然想起來：這是以前住在最照寺的僧人。約莫三年前便已經過世了。

莫非是那個和尚死後變成了惡鬼，就居住在這深山老林裏？正在狐疑不定，對方也察覺到忍覺的存在。- G" {4 X/ a) I/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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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和尚臉色發青，走近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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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會到這種地方來了？這裏可不是常人隨便能來的地方。真是奇怪……”  ~$ g: g, I* j, N3 W7 W+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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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尚滿臉認真的神情，看上去並不像成了惡鬼，然而，忍覺卻聽不懂和尚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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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你不知道，這裏實在是非常可怕的地方。”/ @" Q# K1 H- i1 @" D. g) x1 J8 e!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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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尚渾身顫抖著。

聽了這話，忍覺越發覺得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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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一個聲音傳了過來：“唉呀，忍覺是我喊到這裏來的。”6 \* Q& [$ j1 b  m. b  @

循聲望去，原來站在那裏的居然是忍覺的師傅、兩年．之前便已過世的壽惠上人。+ e$ G& j+ i1 _8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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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壽惠大人，您怎么會在這裏？ ”/ W' t& g6 ~2 ?! u4 e3 H

“唉呀，來不及跟你慢慢說啦。那些家夥馬上就要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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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家夥？ ”9 ?1 v2 l% S: P6 X; }  i, W

“那是一群可怕的家夥。我們每天都在這裏受著痛苦的煎熬，你可一定要親眼看一看我們所遭受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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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苦？ ”

“啊，不錯。就是痛苦啊。”. G% l6 @5 ^, G7 `' h9 |

最先見到的那個和尚流著眼淚說。& C; x- g# u"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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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如果也在那所寺院中過世的話，那么有朝一日也得到這裏來。”/ G6 }: d& [1 E& B# o/ ^

那個和尚的身體依然在顫抖。

“為了讓你親眼看一下我們在這裏的情形，我才去把你喊了來。我跌跌撞撞地趕到你那兒，結果卻無法進屋，於是便鑽進地板下面，等你睡著之後，就把你帶到這兒來了。”) W6 V( X% l% ?+ z9 P) P" r

壽惠上人滿臉憔悴地說。　　“啊呀，時間到了，那些家夥要來啦。”+ Z" o$ M! V3 {: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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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先遇見的和尚說著，牙齒格格作響，嚇得直打戰。

“你聽好：找個隱蔽的地方躲起來，好好看著我們受的是怎樣的痛苦。回到人世之後，你要想方設法救救我們。”

“壽惠大人，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 N" T. Y4 v: k7 n4 R

“在我所有的弟子中。你是最為出色的一個。我相信你的能力，萬事都拜托你了。已經沒有時間詳細解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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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趕快躲藏起來！聽好：無論你看到什么光景，千萬不能喊出聲音！ “" V, D* I( Q; N: O

剛說完，壽惠上人便推著忍覺的背，要他趕快躲藏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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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覺慌慌張張地藏在一塊大石頭後面，剛躲好，便看見對面的天空中，有一群人飛過來。

那些人的衣著打扮倣佛是唐人模樣，一個接著一個從空中降落在庭院裏。總共約有四五十人。. Z# L9 c( _( l2 I2 w) q  ]

“好啦。今天照常開始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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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一個看似首領的男人說道。

“是！ ”

眾人齊聲回答，隨即在院子中幹起活兒來。

他們先是挖土，然後架起像是磔殺竊賊用的行刑柱似的東西，又不知從哪裏搬來木柴，燒起熊熊大火。在火上架起一口大鍋，放入銅塊使其熔化，像是煮一鍋通紅的開水一般，咕嘟咕嘟煮起沸騰的銅湯。1 J. \: z: c, e* p# h% C* O; F# a5 f

那首領模樣的男人坐在胡床上，注視著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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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的身後，插著好幾面紅色的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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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切都準備齊全，領頭的男人下令：“來啊！把罪人拉過來！ ”

於是，唐人們七手八腳闖入屋內，接二連三地從裏面拖出十幾名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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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一看，其中有幾個僧人是忍覺認識的，都已經謝世多年了。

其中既有在這裏最先遇見的那個和尚，也有壽惠上人。無論是誰，都因為極度恐懼而五官扭曲，甚至有人在號啕大哭。: d  j* m4 b3 Z# i

“好吧，就從你開始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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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首領指著一個僧人說。於是，幾個唐人圍了上去，抓住那個號啕不已的僧人，把他綁在柱子上。) r: |  C$ `: p"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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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饒了我吧！饒了我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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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唐人對準他的嘴巴，把一雙又粗又大的金筷子塞進去，把他的嘴撬開。嘴被撐到最大限度，那個僧人甚至連聲音也發不出來了。" M: P$ d9 [0 t- [# B* K2 T& D)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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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張只能發出嬰兒般的嗚咽聲的口中，涎水滴滴答答不斷流下來。

“至今為止，你有三次把飯粒掉在桌子上，卻聽之任之，沒有撿起來吃掉，是不是！ ”# V( [6 f2 _; t/ F8 l, R& S

那首領又說：“所以，你必須喝三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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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另一個唐人取出一把裝有長柄的鐵勺，從大鍋裏舀出滾湯似的黏稠銅汁，朝著那僧人的口中灌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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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不少恰好灌了三杯。3 s' _- _& g7 q  S$ t, T- k

從僧人的鼻孔、兩個耳孔裏，說不清是熱氣還是煙霧的東西冒了出來。6 l, V% l  m. f6 \3 S9 Z3 {

不久，僧人排出了鮮血淋漓、又黏又稠、倣佛是熔化的內臟似的東西。# Q! [- I2 g9 z* [)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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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間，又一個僧侶被拖出來，綁在另一根柱子上。& e) \" c, T9 X& B" b

“你在最照寺掃院子時，居然不加小心，一共踩死過七只螞蟻。所以你是七杯！ ”3 B8 O4 {- q  f2 m

於是，這名僧侶被強灌了七杯滾燙的銅汁。

就這樣，有打死正在吸血的蚊子的，有掐死虱子的，都被逐一問罪。僧侶們一個接一個被綁到柱子上，撬開嘴巴，灌入銅汁。( G/ E; @& A% C& K

最後．輪到壽惠上人。7 a2 H" E& }8 E- A& ^# w0 c

“你在十九歲那年，看到過一位年輕姑娘，心中生了茍且之念，是不是？ ”5 k- C5 y& Y8 l/ z- D

那首領喝問。* N* A# ~" y) J4 x1 y: w2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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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是還沒出家之前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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壽惠上人剛說完，便有人用金筷子撬開他的嘴巴，灌入熔化的銅汁。/ v1 b4 d, D. N* A7 S- _

僧人們的耳朵、鼻子裏，都泛出了煙霧，發出燒焦一般令人作嘔的氣味。壽惠上人也在痛苦地掙扎著。2 G% z1 H3 o) ^6 _

實在慘不忍睹，忍覺終於按捺不住，“哎呀”一聲，情不自禁喊了出來。

“咦？好像有人。”

轉瞬間。唐人們圍住忍覺藏身的岩石，發現了他，將他帶到首領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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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還活著。雖說你早晚還是要來到這裏，但現在還沒到時候……”+ A% K& B, N1 T/ O* x8 k6 |2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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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首領的嘴角露出了得意的獰笑。! X% `8 k5 w% ~, M2 m9 o0 }

“哈哈，我知道了，是這裏的人把你喊來的吧。是誰喊你來的？ ”

這個問題當然不能回答。只能緊閉雙唇。

“那么。你也喝點嗎？ ”那首領說。

忍覺“哇”地大叫一聲想逃命，然而卻無從逃脫。最後如同其他僧侶一樣，也被綁到柱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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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巴被金筷子撬開來。9 s. K$ L6 G,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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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呀．味道好極了。快喝！ ”0 \$ ^+ ?1 ?3 E

唐人說著，把熔化的銅汁灌入忍覺的口中。% I- F& \1 b, b

燙得忍覺幾乎昏死過去。$ @  D8 s1 n9 ?3 g

正在苦苦掙扎時，耳邊傳來壽惠上人的聲音。

“是我！是我把這人帶來的。忍覺，趕快睜開眼睛！只要醒過來，你就可以逃離這裏！ ”

聲音漸漸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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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圍的風景逐漸變淡，越來越模糊，終於看不見了。- ~! h! o2 K% Y4 b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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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用。就算逃得了一時，日後也要把你抓回來。一定．要去抓你……”

首領說話的聲音，也漸漸地遠去……! a% d$ W( ~- c8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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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忍覺清醒過來。7 `2 X  K/ j# D6 `. S& b% d2 i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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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這也太不像話了。”博雅說。! A) d, I/ E$ E! i2 z5 @, f5 O5 x

“人嘛，只要活在這世上，總會有不小心踩著螞蟻的時候吧。掉落飯粒會有，見到美貌的女子便怦然心動也會有，如果說這也是罪過……”

“那么。這世上人人都難逃法網，個個都是罪犯了。”

晴明道。2 [' T6 E  ~  A, D; R; D6 V.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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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呢，結果怎樣了？ ”博雅問。& r6 B8 B) B1 b- v5 z# M& J8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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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說忍覺大人嗎？ ”0 e! n: i6 E" b4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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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8 s0 l9 F  x2 L' o* r& f' F* h

“忍覺大人知道在地板下發現的骷髏是壽惠上人，正是這位壽惠上人與其他僧侶死後在某個地方遭受著可怕的折磨……而且，希望有人去拯救他們。現在所知道的就只有這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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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不知道該如何著手。6 ^1 B% P/ X, [) w

不僅如此，那個首領還聲稱，一定要來把忍覺抓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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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到萬一睡眠中被抓走，忍覺便驚恐萬分，不敢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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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相信這一切僅僅是一場噩夢，然而，那地板下面又為什么會有壽惠上人的骷髏呢？而且。自己逃走以後，壽惠上人又受到了怎樣的折磨呢？只要一入眠，也許就可以明白所有的一切，可是，睡眠已經成了一樁十分恐怖的事情。6 A3 w2 z8 r. A2 B( Q'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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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因為這個緣故，聽說忍覺大人已經三天三夜沒睡了。”- G$ Q/ `4 m' i# V, d.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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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0 Q8 X4 t0 W/ ~1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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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實在看不下去，剛才最照寺那位名叫元心的和尚，趕到這裏來找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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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這樣，你再不趕快行動的話，忍覺大人不是就要睡著了嗎？ ”( a9 @8 I; W3 [& v3 ]

“聽說每當昏昏欲睡的時候，他便念誦《心經》，讓自己保持清醒。”

“現在還不該動身趕去最照寺嗎？ ”# o" J) a4 R( Q" A2 Z/ D

“是啊。但是去了之後該如何行動，我還在猶豫不定呢。幸好今天晚上你要來，所以我告訴最照寺那邊，說等你來後，和你一起去登門拜訪。”

“我也跟你一起去嗎？ ” 　　“對。你也一起去。因為你常常說出我意想不到的事，幫了我很多次，今晚也是一樣啊。”4 l1 ^9 I+ x$ h' D
+ ?" |1 I6 g! P/ z
“今晚？我說了什么？ ”

“你不是提起永興禪師和骷髏舌頭的故事嗎？ ”2 D2 ]7 S& T/ A7 ?% E  R1 i
* N/ A' p" k( c% W7 c
“不錯。可這又有什么關係呢？ ”+ Z- [9 }( ]4 F

“總之，博雅，這話咱們在去最照寺的路上再慢慢談吧。你說得一點也不錯，是該動身了。”

“嗯。”# B$ }6 R, Q0 @$ Y8 A

“去嗎？ ”( l0 N3 X8 U& B9 s% M$ H$ X
( l6 p3 i4 W! H% P9 J
“去吧。”

“走吧。”& V8 K3 c, `  H" O4 R$ }4 E
& Z2 ~" D8 Q* X* Z$ D
於是，事情就這么決定了。

六/ T! M) {: y: f! k% u" m" b

“奇怪……”

晴明說著，兩人已來到最照寺的山門前。1 S* e) g- t. j" n) Y- c: R

山門敞開著。
- z4 L/ M" J+ L2 M9 [1 G. _
進門之後，沿著石階走上去，上面另外還有一扇大門。門內就是正殿。
) J% N3 k' G7 q1 E4 m6 ~0 `
“怎么了，晴明？ ”博雅問。

晴明仰望著黑漆漆的、聳立在古杉木之間的山門。
( b) x7 Y" [' g8 h' E
“聽那位來找我的元心和尚說．山門這裏應該有人迎接我們啊。”1 b6 D( Z" F5 m# k5 r7 p

晴明低聲說著，穿過山門，登上石階。! C% ~5 [+ Q3 y  C, y4 @6 n, V

博雅緊隨在晴明身後。
" \1 k/ f( f8 T# r$ m
左右兩側，古杉的枝葉覆蓋在頭上。
& B) {( M3 M! B, U* ^( Y- N% ]
石階的中央，月亮的清光恰好投落其上，好像照出一條小徑。8 \- l" @% l6 b5 A1 h" h
" x+ d% P! V) o, \: C
兩人沿著石階來到大門前，發現這裏的大門也敞開著。

四周沒有任何人影。

跨進門內，依然沒有人的動靜。' D. y) \1 d  O6 {  I$ g# a; S
6 ?3 G" ~, v3 }1 |
朝著庭院方向走去的晴明，突然停下腳步。2 S5 z- w) c! z" Z
3 e( `! z/ Q' M6 n
“怎么了，晴明？ ”8 Q! ^" _* _. l

博雅壓低嗓門問道。

“有人來啦。”; c8 I$ @4 \3 ?0 }* p4 a# O

晴明倣佛私語似的說。0 a7 n5 \6 ^/ Q

只見正殿的陰影處，出現了幾個人影，正在朝著庭院方向走來。
0 z! \7 y; v3 J5 D8 r" L7 ]' t( g1 L
一個，兩個，三個……共有五個人。! f/ N% Y, b. ?" u3 y6 I9 [1 b8 ^

四個男人是唐人打扮。一個是身穿僧衣的男子。
' m1 f5 p- l' n# H' V
身著僧衣的男人，右手被一個唐人打扮的男子牽著。

走在前面的唐人似乎是領頭的，正朝著這邊走來。
! [" d7 d' o$ R  f& W5 d
“你看得見嗎？ ”晴明問。

“如果你指的是向這裏走來的五個男人的話，我看得見。”博雅回答。1 M/ Y$ Y/ {4 f' C' _9 j5 O& o

仔細一看，五個男人在月光下，個個都全身發著朦朧的青光。透過領頭的男人的身體，依稀可以看見跟在後面的男人的身姿。由此看來，這些人似乎都是不具實體的存在。( X, {; P6 _3 D5 J# o

“都是陰間來客呀……”6 T2 G# C  d5 h
& L; h% u! @  }9 ~- @& S
晴明低聲說著。) \8 ?- s8 R- ]- [3 u

唐人打扮的男人們走過來，在晴明跟前止住腳步。

“咦，在這種地方，居然還有兩個人呢。”0 N- K( N1 E' s6 r. W6 y" B

一個唐人說道。

“這兩人沒有睡著。”
4 ]5 p+ Q; j1 }) S8 f6 t/ a' {
“他們醒著。” 　　幾個人紛紛說道。
0 ~4 \+ \2 X) I* o/ u- ]) a
“你們牽著的就是忍覺大師吧？ ”晴明問。
6 B7 n0 T: s! p# T
“你認識這和尚嗎？ ”4 }- B' Q! f& J
* c( g! C; c- G; T
站在前面、首領模樣的唐人說。
5 F* j5 T; `4 }3 ]/ d6 I% ~+ M/ w
“那么果然是他啦。能否請你們松開他的手？ ”
6 H0 ?& _) A  V, C" X. {
晴明語調平靜地說。
4 P" V. H9 u! I4 s9 @( M4 b. Q) j# O
“這可不行。待會兒還得讓他飽嘗滾燙的銅汁呢。”
4 \- K) l5 {5 r4 S$ O7 j+ [
“請放了他。”" Z5 S: u4 _4 A5 t
  z/ F, H! F+ J+ F' Q& I
“再礙事的話，連你也一塊帶走，讓你也去喝銅汁。”1 x' k& @& y( Y/ L) S: F# l9 F% u
5 [+ G: }: Z) x) C
“你們想試一試嗎？ ”

晴明絲毫沒有畏懼的神情，微微地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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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煩透了。幹脆把這兩個家夥也帶走……”

那首領說罷，嘴裏念念有詞，伸手指著晴明。

“奇怪！你怎么會睡不著呢？ ”$ }1 F5 Q; ]8 w% T" M# L: Y
- I: N/ c+ f$ n
“你這一套，對我是不靈的。”

晴明說完，那首領的臉上露出憤怒和驚訝的表情。) Q& z& p) a. g, y$ r" ?7 E$ r

“好啊，原來你是陰陽師！ ”

他大叫起來。/ \5 t! G! _7 ~. J, I+ E
* y% Y/ v& _& ?% i' e! M
晴明不回答，只有一縷若有若無微笑浮現在紅唇邊。

“算了，今晚姑且回去吧。”

那首領說完，“呼”地一下，他的身影淡了下去，消失了。

接著．另外三個唐人的身影也漸次消失，倣佛溶入月光中一般。
4 q0 e6 z; G8 H$ B! y" b" O
留下來的，只有忍覺一個人。

“您一定正在什么地方睡覺吧，能不能麻煩您給我們帶路？ ”

聽晴明說完，忍覺緩慢地邁出腳步。

七& [( k* B) W3 J8 p
4 d  d3 ], n& W2 \  u; f5 i8 ~1 g
“好。那就開始吧。”
, W  P9 _/ {4 G4 X. A$ B2 s% r+ a
說這話時，晴明人在正殿裏。“6 E; n6 ~* J& k2 A+ b4 z
( F% B& R, b3 S  X! X
在巨大的阿彌陀如來像前，晴明、博雅，還有忍覺、元心四個人坐在地板上。
) k; X: V7 i+ d& c, ]
晴明和博雅並肩而坐，與同樣並肩而坐的忍覺和元心對面而坐。8 l2 `2 y" C( H( v) {
7 V# ^0 |1 `5 c) t& j5 }$ i; A
四座燭臺上，點著四盞燈火。/ s: K9 Z7 c' j* ?% h

四人的旁邊，是正佛阿彌陀如來像。對於晴明和博雅而言，佛像在右側，對忍覺和元心而言，佛像則在左側。8 {$ u& L; K- ~& l) x1 @2 v* M. u
: k! W6 S! X: u% ]( p* e  l
對面而坐的四個人之間，放著一具骷髏。6 Y; R. ?8 y) T! y9 G% t$ Q) k

放在地板上的骷髏，臉朝著晴明的方向。% {! C5 a0 }1 b. X2 \( t/ i* a

約莫半刻（古時將一晝夜分為十二時，配以十二天幹。其四分之一叫做刻，約相當於現在的30分鐘，故半刻大致等於現在的一刻，應為15分鐘左右。）之前，晴明和博雅將正在熟睡的元心和忍覺喊醒了。
1 s  F. Q9 l  m; w9 Y1 R+ T: K
其他僧侶也在熟睡，但晴明和博雅只叫醒了這兩個人。之所以沒有喚醒其他僧侶，是因為無法分辨他們究竟是被唐人施了法術，還是處於自然的睡眠中。既然唐人業已離去，讓他們繼續睡下去也無妨。
" c/ @0 ^' E$ x: g- U/ C
總之，晴明和博雅先叫醒元心與忍覺兩位，四個人再一起來到正殿上。* a+ O/ |$ b0 O7 I
* Z0 o* {& p8 H# s! y7 C
忍覺清清楚楚記得自己在夢中為晴明所救的情形。+ o# I& S9 I% J

忍覺說，本來正與元心一起念誦著《心經》，漸漸睡意襲來，實在忍受不了，終於昏昏睡去。

剛一睡著，唐人就在夢中出現了，正當自己要被他們帶走的時候，幸好晴明與博雅及時趕來了。

“那好——”0 e" P0 X" `! y8 [7 _

晴明依舊坐著，從懷裏掏出一張紙片。

又請元心準備好筆、硯和墨，提起筆，在紙上寫下幾行文字。8 q: Z; W' }$ C
$ a: H5 p6 y3 O
——是咒文。

就這樣做好一張咒符，晴明把它放入面前壽惠上人的骷髏裏。

“總而言之．下一步該如何行事，我們就向壽惠上人請教吧。”' W6 v& o3 {6 a% Q. y8 z: ^' I5 T
' a4 i/ O' A. ]4 ?) o
晴明說罷，便握起右手，然後伸出食指和中指兩個指頭．將指尖放在骷髏的額頭上。

口中輕聲念了兩三句咒語。

“啊！動啦……”

博雅小聲叫起來。+ k- [, p; g/ v$ m( b

注目看去，原來放在骷髏裏面的咒符在微微地顫動。
5 L1 N1 z) Z0 ^/ d
沒有風。( ], U; v, V5 @6 y) O9 N

沒有一盞燈苗在搖曳。* _/ r: h2 ?% W/ X+ ?4 w5 @
% o6 u$ o* R5 f% M9 @; \9 t
然而，骷髏裏面的咒符，卻開始顫動起來。
" g. ^- O5 c. R" Y
隨著細微的顫動，咒符在骷髏裏發出聲音來。( x, j; ^3 f/ T6 ]/ C) b
" ^) Q6 _/ Q9 _7 F2 V: {! C
“這、這是……”
/ n9 s. R3 w. p; \6 N
博雅驚呼出聲，看了看晴明。　　“壽惠大人是把咒符當做舌頭，在說著什么吧。”
# a4 w3 m) y( N3 s0 }# v7 S6 }8 q
然而，在博雅聽來，那不過是紙張的顫動聲而已。仔細傾聽。那聲音的確像人在說話，但要問到底說了些什么。就完全聽不懂了。

然而，看晴明的樣子，似乎那是清晰的人語。9 _5 C7 y" @2 n/ P

晴明好像是在回應咒符的顫動聲，或問或答：“後來呢……”) I7 ?% N# ?! M( h
" T/ @' |2 {5 Y! {3 Z+ Q( ^
“原來是這樣。”8 C4 }- g  ?7 x4 P
* s- i% r! K9 M" G1 i' f& W
“那好……”. a9 K, H8 k% E! d
, _. ~# H" x/ |/ s0 a# E
交談在繼續進行。  P; _$ N: U8 }6 k! _, E* m
( ^. U# K+ [4 ^+ P  V  z2 B
“那是在什么地方呢？ ”

晴明向著骷髏問道。

咒符倣佛是在回答他的問話，像舌頭一樣，顫動了幾下。0 W' R  M* _: X+ b
" A  d, J! j# G' o
不久，咒符停止顫動，晴明也不再向著骷髏發問或者點頭示意了。

晴明收回放在骷髏額頭上的手指說：“我搞清楚啦。”- u# j' w9 G* D3 S
' H8 o9 s; G7 H, S
“你搞清楚什么啦？ ”忍覺問。2 D! ?, E2 q( Y3 M: G
" p# K. N. M+ n2 F9 S* N9 ~
“比如，剛才他們要把忍覺大人帶到什么地方去。”7 ?  N" C3 l3 W$ i$ r. \) g. W

“要帶到哪去？ ”
. Y& y# w* c7 j" ~7 S4 E: B
“藏經樓。”+ V+ Y: w/ W8 ?& r( q1 u
* r8 Y: h& [: x- u
“藏經樓？ ”+ K3 G+ [. K0 \: K; z& B

“貴寺藏經樓的角落裏，有沒有一個約莫這么大的金色壇子？ ”
% }/ `4 `8 k: @
“有。那壇子怎么啦？ ”

說這話的是元心。0 L$ B6 g+ k9 x6 c. [$ [! t5 o7 u! Q
( q* s8 R. N1 D) a7 c( I3 A
“對不起，能不能請你把那壇子拿到這兒來？ ”
3 [) O. L# R: z% y3 n$ g
晴明對元心說。  T4 f9 B2 _# ?( x

不一會兒，元心抱著壇子，回到正殿。
$ ^0 w0 S5 _3 L7 x8 s" P( A4 j
壇子放在骷髏的旁邊。

壇子足有一抱大小，表面涂著美麗的金色。

這個壇子似乎是在表面涂上金色後又燒了一次。! o4 D9 H% y) o7 s

“您知道這究竟是什么壇子嗎？ ”

晴明問忍覺。) b: Z# p* P! K5 ?5 b+ `

“據說是常道上人創建本寺時，從東大寺拜領的禮物。”忍覺回答。- }" J2 S5 u, \
& m/ U9 I: C0 }
“其他還知道些什么？ ”

“這個……”/ N2 W5 V! H9 W# w1 s

“據說，這壇子是從前大唐使用的東西。”晴明說。$ r4 w  t, s% [: B; i- Z

“是嗎？ ”
) ]1 f/ I( w; H
“聽說是空海和尚把它帶回日本的，曾寄放在東大寺，後來又傳到貴寺來。”

“這些事情，都是這骷髏……壽惠上人告訴你的嗎？ ”
- u9 Y! E; Q& N. G9 V  {
“正是。”
7 l/ h& y% F. \6 I8 N# Y
晴明點頭，然後又問忍覺：“那么，您知道這壇子以前在什么時候、曾派什么用場嗎？ ”
! B! S1 s) }$ e* R
“不知道。”
2 A8 v' N" t3 U- l, N/ s0 @
“據說是長安某個道觀的懺悔壇。”

“懺海壇？ ”
: b0 ?) f& F% P3 x3 K- M' ?
“本來是放置在寺院或道觀裏的壇子。修道時，若有一些妨礙修行的雜念，就可以向這個壇子傾訴。比如，偶一失足犯下了不便告訴他人的罪過，或者無法向人訴說的秘密之類，只要對著這個壇子輕聲訴說一番，便可得到解脫，繼續潛心修行……”0 W3 S. b: u: w" U6 W) D
3 C; E$ @: j& u/ s8 ]) f
“……”9 `% f8 O7 E0 l/ L8 u, i" W( k4 b& ^

“這個壇子先傳到東大寺，再傳到最照寺，一來二往之間，大家都忘了這壇子的本來用途……”

“唔……”1 r" ?2 U9 d$ B$ v3 L$ l5 G

“結果再也沒人來向壇子懺悔自己的罪過。不知從何時起，這個壇子只得自己出來尋找懺悔罪過的人，再把他們帶到這壇子裏去。”

“這壇子竟然具有這種力量？ ”

“是。這是空海大師親手挑選的壇子，在大唐曾經年復一年地吸收了道士的懺悔，來到這裏以後，這壇子又日復一日地聆聽念誦經文，所以不知不覺中，便蓄積了這種力量吧。”
0 k* N& A# W. g4 |# a, j
晴明抱起壇子。

“好了，我是答應過壽惠上人的……”
6 p' o' T# A* L0 A: a9 k6 R  b
說罷，晴明將抱在手中的壇子摔在正殿的地板上。

壇子轟響一聲，破碎開來，碎片散亂在地板上。

“啊呀！ ”. a% X8 f1 M& a/ Z+ S' T

“啊呀！ ”

忍覺和元心同時大聲喊叫起來。% z* ^. a6 C; N  c1 U! z5 P8 Z9 ?% L

從破碎的壇子中，大量的血流出來，地板都被染成了紅色。這壇子裏本來連一滴水都沒裝，這究竟是怎么回事？難道是從壇子的碎片中流出來的嗎？更加不可思議的是，壇子碎片的內側，居然畫有一些圖案。

借著燈光把碎片拼起來一看，原來畫的是建在深山裏的一戶大唐式宅院。

“就、就是這房子，在這裏我……”
% e6 S6 A  u; E5 y  D' S/ k
望著地上拼起來的圖案，忍覺驚叫起來。$ [  z, O* _0 b5 {9 z
' o7 I$ F& P; R/ O0 b
仔細一看，只見圖中畫著許多身著大唐衣裝的男人。& [" l/ h$ N/ |  Y
; Q1 v8 e7 r/ ]0 J5 O4 \7 Z
“就是他們。他們把我們……”

唐人中，有幾位手中拿著長柄鐵鏟，正抓著罪人模樣的人，拖到宅院的前庭去。) j2 T5 u9 {0 M( O1 D
) ~0 F7 w: N- J$ X
庭院一角，畫著燒得火紅的大鍋，裏面大概是滾沸的銅汁。/ y  n- c  A7 p& h  r

“啊呀，這、這可真……”

忍覺結結巴巴，也說不出什么來。( e- i, f: T' ]1 L

“都怪這口壇子，怪這幅圖畫呀。”

元心輕聲自語。% I( |/ r9 }+ @( y
+ z+ [: K4 R3 Z  u1 A; u$ r' w
“如果方便的話，能不能把這個給我？ ”
" R7 d8 r$ M( x. ~
晴明問忍覺道。
2 H$ |; }3 |/ @: a7 G! r
“這口摔碎的壇子？ ”' i! F: Z- ?1 f0 z+ g( J7 ~0 r4 [- @

“正是。”
7 J- Z% ?- ^. l: q
晴明點點頭。8 J; G- `7 }; _
4 |0 S- a, y! j( D% g
“這可是空海大和尚從大唐帶回的壇子啊。雖然已經摔碎，仍然是上乘佳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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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曰後還可以有什么其他用場……“  r3 a+ Y" B)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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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奉送，敬請收下吧。”
, u/ P& }7 T% m9 E" k$ V/ H: T0 ^
忍覺垂首行禮。0 `& R' w& X+ e1 K9 {! r% |
# n" N/ [3 |) p7 P9 }5 A- p; E
“萬分感謝。”8 m3 |9 ]6 Y; i& W0 N
1 i' l' {5 H% h/ i1 Z/ W
晴明謝過之後，看了一眼博雅，心滿意足地說道：“博雅，全虧了你，今晚才可以圓滿解決問題。現在回去的話，大概還可再一面賞月，一面喝上兩三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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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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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

發表於 2007-8-26 11:53 PM | 只看該作者

一9 B7 U2 _4 }! G, m6 \. n) n

從晌午起，兩人便一直在喝酒。, h2 K5 h8 H4 ?

那是在安倍晴明宅邸的外廊內。兩人就這么席地而坐，源博雅右手擎著斟滿酒的琉璃杯，面對著晴明。$ Z  z, x/ c3 y3 P0 m+ I# U
" H/ @1 k( H9 t& X" Z
晴明纖細的右手手指中也擎著一只琉璃杯。" i5 q* H1 J2 P2 k$ B" r7 t
, |7 d3 _4 a3 c; t
那是異國的酒杯。來自胡國。" N, _5 L: H3 }$ O) ~* ^5 [
6 o, V/ U5 J% a8 h
十來天前出梅，季節已經進入夏天。
& c1 I" ?" U9 P/ k
時值文月，即陰歷七月月初。0 O3 ~2 n  T0 m6 t1 e
# k/ i: v# i8 d7 @. z! p( M
強烈的陽光照射著庭院。

熱。  \4 c" u# _! e, `8 A% a; d
/ t, K& P( x9 V, F- G
即便端坐不動，博雅的脊背上也已經滲出了汗水。

庭院中茂盛的夏季花草，已經高及人腰。
1 b+ [3 }' E1 g; t/ l8 u; k
桔梗、女郎花已經開放，但遠不及雜草勢頭強大。庭院的景象倣佛是將山野中鬱鬱蔥蔥的一部分，原封不動地搬移到了這裏。
( R5 {) }& w, t+ e: d/ U+ p6 X
每當風掠過花草，便會送來灼熱的青草氣息。7 i6 j0 l& r6 V+ a4 k
/ Y- X% n9 S  a% m
太陽總算開始從中天西傾，但距離落山，還有很長時間。

晴明隨意地套著件白色狩衣。

背靠廊柱，豎起右膝，拿著酒杯的右肘支在右膝上。
/ V, y8 |7 z* }. w8 a; h
額頭上也罷，頸脖上也罷，都不見一滴汗水。
4 b6 G5 S- \5 r  x) n. u
晴明纖細的手指拿著琉璃杯，那透明的綠色充滿涼意。# \! P5 o% p, a7 |
3 s. D# g, {% f& e; z
兩人之間的地板上，放著一個瓶子。
: x  ~; [) D) k# R; l
還有一只盤子，盛著撒上鹽的烤香魚。9 r9 y- |# A! T9 p% z8 s2 l
$ w4 ]! ^8 C) F
兩人正以香魚下酒。

“晴明，你不熱嗎？ ”博雅問道。

“當然。”; U* l2 h8 s2 L/ [& d

晴明將杯子從紅潤的唇邊挪開，說道：“這還用得著問嗎？ ”
! _0 H- Z) y. g6 w# w+ ~
“可是，一點都看不出你感覺到熱的樣子。”
0 k  q0 I; k( Q( [) g! }
“看得出也罷看不出也罷，熱總歸是熱的。”( ~5 D- o$ `! q! g; ^; Q' K6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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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一臉若無其事的表情。* ~- M4 A5 d/ W3 `# u7 h) A

“你能夠保持這副樣子，就讓我羨慕啊。”
. [; g" F$ w" x; W% ]  q+ x( q
博雅說罷，挾起香魚送進口中。
% A# z$ T7 [; @) ^% R
“好香魚啊！ ”
1 n4 E. }  i9 Q/ M
博雅一邊嚼著松軟得從骨頭上整片脫落的魚肉，一邊說道。7 }1 E3 w5 I6 k: `6 D5 o0 T8 x

“這是鴨川河的香魚。”- s/ H" P. M0 I( ~% S% K
8 E8 a  h% E/ }
“哦。”  Z0 `7 H0 [9 j+ X. b' D0 S

“是養魚鷹的漁夫賀茂忠輔剛剛送來的。” 　　“哦。就是發生‘黑川主’事件時那個賀茂忠輔？ ”

“就是那個幹手忠輔。”0 U8 ^$ {4 R" T# M1 ~; |

“可是，忠輔為什么沒事送香魚來？ ”
% a$ N7 u; h8 ?; r5 [% a1 u; q
“自從那次事件過後，他一到時節，總會送些香魚過來。不過，這次還有別的事情。”

“別的事情？ ”# O" K* `) Z  Y, [1 }; ^

“總之．是非我不能處理的事情嘍。”9 q" w) C7 A  d! O9 Z

“難道忠輔那邊又遇到怪事了？ ”+ j* d% d6 e/ j2 i. v

“啊，怪事倒是有，不過不是忠輔出事。”
+ f2 l. v+ f- d  ?( h' I% `
“那又是誰出事了？ ”) I, o1 a6 s* ]# }! x% \, x
$ u: O/ c9 h. F5 h* v" @9 c
“是忠輔的熟人，篾匠猿重。”8 ]2 T4 J* _3 [) e3 f9 G. m
. g0 L2 p' I- l
“篾匠？ ”

“他進山砍竹子或者藤條，再編成籃子、簸箕之類，拿到市上去賣。本來名字叫重輔，因為身體輕盈、擅長爬樹，常爬到大樹上去割藤條，所以一來二往大家都叫他猿重了。他本人也喜歡這個名字，也以此自稱。這些話都是忠輔告訴我的。”1 f( f0 j: p! X) Z* ~& J: c! m4 }

“那么。怪事又是怎樣的呢？ ”2 g( _: d" @+ x3 ~/ o+ H& M$ M3 v) N
! A- Q# v7 K0 y2 {- _" g
“聽忠輔說，事情是這樣的……”
# n) f, d) n; i
晴明開始講述起來。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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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家住在鴨川河畔，距法成寺很近。
; a. l% E, e2 H) F! Q, {
就在河水難以漫過來的土堤上搭了一間小屋，與妻子住在裏面。) O- \; y# Q% W' c, B+ D
5 n, O9 I' Y  O) _: z
平日砍來竹子割來藤條，編織成各類器具，再拿到城裏去賣，勉強可以糊口度日。也經常編一些魚簍子和裝魚‘鷹的筐子，送到賀茂忠輔家。

第一次碰上怪事，是在六天前的夜晚。

因為有事，夫妻倆去了一趟大津。事情就發生在回家後的當天晚上。

在回家途中，為了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夫妻倆發生了口角。

他們到大津去，是為了賣捕魚用的魚筌。0 H: Y' {1 g4 E! f2 J/ D6 x; z  I6 v

那魚筌，是猿重費盡心思自己設計制作出來的。

他用竹篾編成筒狀的簍子，將簍子腰部編得細細窄窄的，入口處卻很大。同時，再編一個小小的竹篾筒子。不是簍子。而是兩端都有口，是名副其實的筒子。不過，這個筒子一端開口大另一端開口小，呈漏鬥型。" _- A5 c9 D5 F3 s. t

然後把它嵌入剛剛編好的竹簍腰部狹窄部分裏。) o2 M8 [. V" Q' e! f.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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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竹篾筒子的小口朝裏，大口朝外。

大口的尺寸與竹簍腰部的狹窄部分大小相同，恰好可以嵌得嚴嚴實實。

然後，在竹簍裏放入蚯蚓、死魚等誘餌，沉到河底。

就這么放置一個晚上，第二天清晨從水中撈起時，裏面便會有許多鯽魚、鯉魚、河鰻，以及雜魚、蟹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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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有些漁夫也使用類似的魚筌捕魚，然而猿重精心編織的籠子顯然要好使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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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家住大津、平日在琵琶湖捕魚為生的漁夫們聽到這樣的口碑，都紛紛來訂購魚筌。% b& Q+ O  t7 D9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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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只是為了在鴨川河捉魚養家糊口而想出這么一個點子．這籠子也只供自家使用，然而忠輔覺得有趣，便也開始使用猿重的籠子捕魚，這竟成了普及的契機。  m& W3 T$ U1 C. U

“這玩意兒可真好使啊。”: L8 f# f( `* d$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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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津的漁夫們從忠輔那裏聽到有關猿重魚筌的傳聞，便都爭先恐後地希望自己也得到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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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夫婦倆便是去大津送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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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途中的口角，是妻子先開火的。

“你幹嗎把什么都告訴他們？ ”/ v' D# j2 }( I* x% O8 h

妻子抱怨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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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不僅賣籠子，而且連獨自精心發明的籠子編織法也教給了大津的漁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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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正是為此而埋怨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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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你想想，就是要瞞也瞞不住呀。看到我編的籠子．只要手多少有點巧的人就可以倣造，隨便多少都能編出來。”

“話雖這么說，可你也沒必要連編織方法都告訴他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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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別這么說。一來他們都非常高興，再說我們不也賣出了好價錢嗎？ ”2 F* _1 g( I; [. G+ `- G; X3 Q( J6 B( r

“可是……”0 O' ]+ e- T- j2 Z4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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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鴨川河橋上時，兩人還在爭論不休。　　當晚，兩人分床睡了。- h  N4 O( T  K% U) k3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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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天晚上，一位不速之客來到了猿重的小屋。; Y4 $ N" o9 G  J+ {+ m%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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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已經睡熟了。, \. w3 \7 V. R) ]

“喂……”4 @1 f  x; D* S8 X1 p% B+ \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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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恍惚聽到外邊傳來呼喚聲。/ O9 $ U! w, L2 |1 O) W

“有人在嗎……”1 i3 A" l' \% K2 V  S- S3 F4 n-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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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來自小屋外面。

在黑暗中，猿重睜開眼睛，只見細細的月光從挂在小屋門口的草簾縫隙中鑽進來，照在小屋內。7 V& b% p# h9 R2 _!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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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猿重大人……”- q# F0 Y3 P$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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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就是從草簾外傳來的。3 Y$ ^6 }( S  J/ d. c3 E. X

似乎有人站在門前呼喚猿重。

猿重揉著惺忪的眼睛，站起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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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依然半睡半醒，頭腦昏昏沉沉。* L, i+ ?! [1 Y

“馬上就要衝走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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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聲音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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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個男人的聲音。

“你不管的話，馬上就要衝走啦！ ”  h3 c8 {* k, D$ c; [

這聲音猿重以前從沒聽到過。

掀起草簾，只見月光下站著一個男人。身穿印著碎花、襯有內襠的和裝男裙褲（形狀略似裙褲．肥腿．長及腳踝。穿時將上衣束在腰裏。現多做禮服用。）。" A. B8 ~! ^4 u. h

“快來！請快一點！猿重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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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站在門口，左手被男人伸出的右手拉住了。

“要衝走啦！要衝走啦！ ”

就這樣，男人牽起猿重的手就往外走。# A, ^3 W# {$ q& {0 q

究竟是什么要衝走了？而且這跟自己有什么關係？猿重很想問個明白，可不知何故卻說不出話來，感覺喉嚨倣佛被什么東西堵住了似的。好像有泥土、小石頭或是其他什么東西堵住喉嚨一般，發不出聲音。

“要衝走啦！要衝走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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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心急火燎地拉著猿重的手匆匆走著。! B( ?5 ?- \: G' t$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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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著鴨川河，順著河堤朝下遊走去。! ~- f* z' F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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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分明。% y8 q2 M' e( g6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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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水聲從黑暗中傳來。3 `2 F3 A/ k: v( S( r  i6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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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眼前出現了一座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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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白天猿重夫妻走過、架在鴨川河上的那座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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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花橋——這一帶的人都這樣稱呼這座橋。0 j& A% E% g.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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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來！到這邊來……”. K7 j: d7 B# H!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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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拉著猿重的手，在月光中上了橋。" M8 ^5 L1 m1 [5 @# s

猿重跟在他後面。/ s- W. i7 v* X( C) Q- d/ e7 {

“要衝走啦！馬上就要衝走啦！ ”% U# d  P6 W. }0 Y7 I7 c

男人口中不停地喃喃自語。* G. c0 l; i$ h" E6 t  _7 w

走到橋中央，男人突然變了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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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左轉——

男人拉著猿重的手，朝上遊方向的欄桿走去。! W- V5 [8 X4 ~3 V; K0 T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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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來！就是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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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越過高高的欄桿，縱身跳下河去，手仍然牽著猿重。  {, }) L+ ^# @5 I: o1 Q

猿重的手被一股強勁的力量牽著，眼看就要掉下河去。

“你幹什么！ ”

耳邊忽然傳來一個女子高聲呼叫的聲音。

“危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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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人緊緊地抱住了猿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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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過神來一看，原來那女子正是自己的妻子。而自己的整個上半身已經探出欄桿，正從橋上俯視著下面黑黑的河水。差一點兒就掉到河裏去了。0 U% A8 F9 z( s2 @

“你想尋死嗎？ ”8 M  {! c/ ]# b0 r% H3 S&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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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責問猿重。6 g7 B0 e& K9 _* e) w3 L$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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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額頭不覺大汗淋漓。

“不、不是，哪裏是尋死呀。剛才有個男人來訪，我是被他一直拉到這裏來的。”

猿重臉色蒼白地說著。

“你胡說什么！你一直是一個人呀。哪有什么人拉著你的手？ ”# Q1 d; b* a: R" D, n+ @1 y( F+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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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你看，就剛才那個男人還和我在一起……”

“什么人都沒有！ ”妻子說道。

妻子告訴他，事情原來是這樣的——睡在床上的妻子，被鄰床的丈夫起床的聲音吵醒了。

“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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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喊丈夫。# L: t, Z# F3 [( ]5 {9 Y9 D! \

然而丈夫似乎根本沒有聽到。

不一會兒，丈夫便掀開挂在門口的草簾，走到外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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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妻子還以為丈夫在外面養了個情婦，肯定是要到什么地方去跟女人幽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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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便決定在後面跟蹤。. Q. c, G  W4 n6 j5 F/ W/ w

跟著跟著，發現丈夫只是獨自一人順著河堤朝下遊走去，不久，來到了白天從大津回家時經過的那座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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丈夫走上了那座橋。

走到橋中央時，丈夫突然改變方向，打算躍過高高的橋欄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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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為了白天的口角，丈夫也不至於尋死呀，然而，如果躍過欄桿掉到河裏，那他就必死無疑了。

於是，妻子急忙大聲呼喚丈夫，丈夫才醒過神來。* z4 g2 ?& [/ U2 e9 e

聽到妻子的一番話，丈夫不禁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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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怪事又發生了。6 l. Q5 e0 a3 O, _'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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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猿重睡在床上，感覺妻子從床上爬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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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去茅廁吧。可是，又覺得有點不對頭。/ B8 G% o1 J  q  K) p

茅廁在外面，直接走出去就可以了，然而她卻站在草簾門前說：“是……”2 P- i9 e9 \! S" s

好像在跟誰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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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這時，猿重依然處於半睡眠狀態，頭腦尚未完全清醒。當妻子走出屋外時，才猛然醒過神來。6 \- y! S# ?8 a5 }8 ]. x

他想起了昨晚自己遇到的事。* a5 ^/ d) }* A

於是，猿重趕忙從床上爬起來，追趕著妻子來到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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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門外已經不見妻子的蹤影了。) a! V3 E2 v2 D)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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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已走到河堤上，還在急匆匆向前趕去。5 X, J( v  V# @- Q! b5 p'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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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著月光，可以看見走在河堤上的，只有妻子一個人。( `0 }9 X8 x1 n" _5 k  |2 N2 s

妻子左手向前伸出，似乎被誰牽著手，一個勁兒地朝前趕。6 E7 e  F2 u8 Z, \2 ^9 y4 Y

明明是在走路，然而速度卻快得猶如小跑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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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暗想：會不會——會不會是昨晚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這次又發生在妻子身上了？昨天夜裏，自己的確聽到了男人的聲音、看見了男人的身姿，然而妻子卻說沒有聽到任何聲音，也沒有看見任何人。與此刻自己親眼目睹的情景一模一樣。- c4 r, b7 e' Q

也許，妻子現在正聽著誰的聲音，看著誰的身影也說不定。而且，她可能確實感覺到有人用力拉著自己的手吧。

猿重想追趕妻子，然而，卻兩腿發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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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自己不知道真相，自然會毫不猶豫地去追趕妻子、呼喚妻子。0 O$ r+ \, x6 j* G. t) b7 w* F' I

可是，自己已經從妻子口中明白了昨夜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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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的模樣顯然不對頭。

昨天夜裏拉著自己，想把自己拖到河裏的那只手，恐怕現在正拉著妻子的手。2 l9 s: d$ t/ i" _2 Y( c' K. m

一想到可能是某種可怖的鬼怪或是妖異纏住了妻子，追趕妻子的念頭幾乎不由自主要消失了。

正在躊躇不決時，妻子的身影很快越去越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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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不能扔下妻子不管，這個念頭還是佔了上風。猿重奮力追上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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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的腳步很快。

好不容易要追上的時候，妻子已經走上了那座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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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趕緊加快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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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的腳剛剛踏上橋面，妻子已經到了橋中央，正要躍過欄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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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 ”) `7 X# C5 F* L0 ]1 E

猿重大聲喊著，一面呼喚著妻子的名字，一面飛跑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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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猿重的呼喚，妻子渾身一震，回過神來，然而，上半身已經探到欄桿外。  g2 \3 q( f5 P7 V  Z0 f* j' U

猿重衝上前去．從背後抱住了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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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被重新拖回橋面，發現救了自己的就是丈夫，當即依偎在丈夫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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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體禁不住微微顫抖。

她似乎已經明白在自己身上發生了什么。4 f7 r: O; R# u"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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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小屋，聽了妻子的說明，猿重知道昨天夜裏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一模一樣地在妻子身上重演了一遍。' @( j" T  c" @4 c% R' G% m9 z, R# f

不過．來找妻子的不是男人，而是女人。; l9 \/ H1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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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夜裏，妻子聽見有人喊自己的名字，掀開草簾門一看。一個身著藍色窄袖便服的女子站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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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快點去的話，就要衝走啦！ ”

有個女人說。' K; [: D; y+ I/ P9 [8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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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來，快點啊！到這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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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女人拉起妻子的手，舉步便走。: I$ g; i& [& `( g. w# o; U%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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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還在睡夢中。9 q6 j6 d  X/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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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走得太慢，所以沒趕上。今晚得加快腳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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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這話，女人便疾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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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猿重及時趕來，妻子就像昨天夜裏的猿重那樣。險些掉進河裏就此喪生了。) C  s" I" };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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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夜晚降臨，猿重和妻子都沒有睡覺。+ j) H) `7 r) _# u$ L: e

腳邊放著砍竹子用的砍刀，地爐裏燒上火，為了不至昏昏睡去，兩人不停地說著閒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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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子夜時分——“喂！ ”# M9 _/ `8 k;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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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 ”# s, V- I/ n3 ^, t9 g$ @

門外響起一男一女兩個人的聲音。: p9 @9 ~0 ^: M( U

事後兩人交談才知道，原來猿重只聽得到男人的聲音．而妻子則只聽得到女人的聲音。2 U. L! G5 |# U6 e3 V!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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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來呀！ ”- W  y! G: `' X. f2 }$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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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來吧！ ”) r8 }% J1 w2 q. D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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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的聲音分別傳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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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不快點，就要衝走啦！ ”

“就要衝走啦！ ”& C" w( K' v1 i$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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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吧！把這草簾掀開吧。”* X0 l! ?& x5 j$ A+ L$ E

“掀開吧！ ”$ ?7 ]9 ]9 k) Q3 `

“掀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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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簾！ ”0 N' `7 y5 ^4 |( ]

猿重和妻子，倣佛要相互制止對方的顫抖似的，在地爐邊緊緊地擁抱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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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右手握著砍刀，咬緊牙關。牙齒還是禁不住打戰，發出格格的響聲。: l! |- D! g6 |9 \1 y8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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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掀開草簾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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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沒法進來呀。”

“請快點開口說：”進來吧！ “‘”請快點說吧！ “

“不然的話，我們可要自己找人口啦！ ”7 X5 u+ j. w) @. z  v8 R

“我們自己找啦！ ”

話音未落。對方似乎開始行動起來。2 I. j$ F3 t) s8 q3 i;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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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似乎左右分開了，一個往左，一個往右。小屋外左右兩側都聽到了類似腳步聲的動靜。+ R0 y3 K0 N6 G- T- P

腳步聲停止了。/ n( U+ \  e/ f. `4 t"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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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兒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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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兒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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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當話音傳來，釘在小屋外側的木板便發出嘎吱嘎吱的響聲。+ p6 f# N4 O/ I0 b. R/ w4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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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兒太狹窄了吧？ ”& b8 ~% u. z7 A8 P6 K0 G

“這木板只能挺到四天以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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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刮風吹走它吧！ ”

“嗯．吹走它！ ”! i3 h: n6 M- D  G$ a) P

“吹走它，我們就能進去了。四天以後就行了。”( x5 C% s; r( D0 d8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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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四天以後就來不及了。”% n; [4 y* ^$ L+ M$ p;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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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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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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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的腳步聲又回到小屋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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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猿重大人……”

“夫人……”

“請開門呀！ ”$ u9 H. @* }) F' S* }

“請開門吧！ ”' B6 k# C. B$ X; u+ E0 L3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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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說一聲‘請進’吧！ ”) s+ U* f6 L( K8 {

“快說一聲‘請進’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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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然的話，就要衝走啦！ ”

“不然的話，就要衝走啦！ ”

兩人怨毒的聲音持續了整整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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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第二天、第三天夜裏，都發生了同樣的事情，猿重夫妻終於忍受不了，到朋友賀茂忠輔處來商量對策了。2 v1 n- e- k: Q$ v& f1 G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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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今天忠輔送香魚來的時候，順便告訴我這件事情。”

晴明把事情的經過講完，太陽已經快落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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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斜照在院子裏。( g1 `' ^* H& k: O* F  o/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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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朵似乎在快速地飄動，影子也投落在庭院裏。/ F7 }" h8 q6 [# B

“原來是這樣……”

博雅點點頭。! \% p0 K: o, d

“可是，為什么這一男一女兩人進不了小屋呢？ ”) ?+ G9 u1 H: _1 q( b

博雅又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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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屋的墻壁，其實原本就是一種結界。對於毫無緣分的東西來說，是輕易進不去的。如果猿重夫婦與這一男一女之間有著某種強韌的聯係，那就另當別論了。1 c. W; ^3 }% Q; d8 _*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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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不是這樣的話，只要裏面的人不說‘請進’，或者不將門窗洞然大開，那么即便是妖物，也並不能輕易就進得去。“  Q9 O/ o0 N5 P1 z! ^$ p2 T

“噢。”: V- N$ Z: J7 L! ~) d. Z

“不過，要是妖物的欲念比現在更加強烈的話，遲早總會闖進去。”9 V+ T- V3 F3 M  ], h7 k7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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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8 t3 C4 i0 T2 i( k

“看這情形，恐怕今天夜裏就很危險。”8 ^, k- l) r* k/ [. `- e, d. `  B

“不是說四天之後的夜晚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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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是今天。”1 q( p! U4 B! C# y) s&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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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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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夜裏大概要出事吧。”, r! u( `. S1 _2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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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不無憂慮地說。% y, i  \  k" D9 k+ J& U

“出什么事？ ”

“這個嘛……”  Z7 y# X" W/ j7 c" v+ v.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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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仰望著天空，不知何時，天上已經濃雲滾滾，自西向東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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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朵遮蔽了陽光，周圍變得昏暗起來。

起風了，庭院中的花草吹得沙沙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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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你是怎么回答忠輔的？ ”

“承他經常送來鮮美的香魚嘛，雖然不知道能否辦妥，但總要去一趟的嘍。”

“真去嗎？ ”

“嗯。”8 O; L, x! F; O. ~$ @( S5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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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時候？ ”9 V- H  T, n+ T' S" t0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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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

晴明仰望著濃雲越來越多的天空。　　“博雅，你打算怎么辦？ ”晴明問。

“哦……”1 \9 G% M+ ^# U. h

“去不去？ ”8 f! w& e+ _2 P  s  e- r! m"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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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9 ^' K% m# }- Z; i

“去吧。”" a0 W5 G/ Q, [. }/ P6 W( J) F- y

“去吧。”) X. ?$ X' q% ]' G9 Q

於是，事情就這么定了。

四& f6 }% y1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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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和博雅由忠輔領路，來到猿重的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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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圍已經漸漸黑暗起來，河灘上的草迎著風左右搖擺。

不僅是因為已到黃昏時分，而且因為厚厚的雲層覆蓋了整個天空。: s, Q# `' v+ }6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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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暴風雨要來了。”3 `4 S! K  t& e- c'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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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話音剛落，一滴猶如小石子大小的雨，砸在晴明的臉上。

忠輔將晴明和博雅介紹給猿重後，便匆忙返回自己家去了。

猿重受寵若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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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親自光臨小屋，就已經足夠讓他誠惶誠恐了，更何況連殿上人源博雅大人也一起駕到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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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兩個人都沒坐牛車，是徒步走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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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黑川主”一事，猿重已經從忠輔那裏聽說了有關晴明和博雅兩人的事情，然而一旦兩人真的站在眼前時．猿重連話都說不出來。

晴明一走進小屋，便在地爐前坐下，從懷裏取出兩個木制的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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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一個小木人拿在左手，從地爐中撿起一根燒殘的木炭，在上面寫下猿重的名字。而在另一個小木人上，則寫下妻子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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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請兩位把自己的頭發給我幾根吧。”

晴明接過猿重夫妻二人的頭發，將它們分別扎在小木人身上。猿重的頭發扎在寫有猿重名字的小木人上，妻子的頭發則扎在寫著妻子名字的小木人上。

“另外，你們身上穿的衣服能不能隨便撕一塊給我？ ”0 s4 D( V6 @# ^

猿重和妻子當即各自從衣服上撕下一小塊布條。好像給小木人穿衣服似的，晴明將布條裹在小木人身上。

從猿重的碎花裙褲撕下的布條裹住猿重的小木人．從妻子窄袖便服撕下的布條裹住妻子的小木人。
( t7 B; s7 |4 ~0 y+ E, |' x
“好啦，都準備妥當了。”晴明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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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就可以平安無事了吧？ ”5 g- N) F! ], p, C- x2 q, O/ P" _

猿重忐忑不安。9 R) \1 T  K: I' P" {! M& J" V& [( o

“應該不要緊了吧。不過我另外還有一點擔心。”3 J5 c" S& ?( `  T( o) Z

晴明話音未落，便由遠而近傳來一陣地鳴般的低沉響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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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響聲逐漸增大，隨即，猛然響起暴雨猛烈敲擊小屋的聲音。
' w9 [8 u. `' T. l
小屋周圍的草叢沙沙作響，開始劇烈地翻滾、起伏。
" V) M8 k& u3 S5 g9 n  w, Z
“是暴風雨！晴明，暴風雨終於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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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大聲說著。9 q, ]0 E. a, v( s8 Q
7 Z7 w6 c8 B2 {
“生火……”

晴明一說，猿重連忙把準備好的木柴放入地爐裏，點起火來。　　木柴起初冒著青煙，不一會兒就劈啪作響，熊熊燃燒起來。

“這種晚上，它們也會來嗎？ ”

猿重驚恐萬分地問。- C0 h- P4 \. K. S6 z

“肯定會來。”

晴明把握十足地回答。
) L: S4 G& E( c0 u6 ^3 Q; U
“來吧，博雅，把準備好的酒拿出來，乘那兩位還沒到，我們先喝上一杯，邊喝邊等，怎么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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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y3 J4 O, U# L
: Q6 ]/ K3 O- S# h
他們在喝酒。& r# r- W5 h5 k7 i1 r& f
, o; e; E; \# ]& G& C3 b
圍著地爐，晴明、博雅、猿重，以及猿重的妻子，四人一起用素陶酒杯喝著酒。

外面，狂風暴雨愈加猛烈。

鴨川河的流水聲化作隆隆巨響，從黑暗深處傳過來。1 x' M0 u) R/ M" _" i- o

大塊的岩石竟被濁流衝走，甚至可以聽到河流中岩石相互碰撞而發出的砰砰聲響。! J3 e$ e6 j3 q
& ^1 X0 j0 c; h) v' w
閃電不時從天上劃過，接著，便是地動山搖的雷聲轟鳴。
* k" j  @, ~2 s8 E5 c
剛才憑借著燈光才可以看清晴明和博雅的臉龐，當閃電劃過的一瞬間，兩人的面孔便從黑暗中浮現出來。

“真夠厲害的。”

“噓！ ”

晴明壓低聲音示意博雅噤聲。

猿重夫妻頓時緊張起來。

“來了。”9 Y; l! C' V0 ^& Q' q
0 _) k' F+ g- R6 Z3 A: K% R. J
晴明平靜地說道。

倣佛應聲而至似的，一個低沉、可怖的聲音隨即傳進來。. F5 F' V( M  l. t
8 I2 l# \7 Y' S0 h% \; b5 f% C
外面似乎站著什么人，牢牢堵住了門口。9 {0 _1 p7 g; x" F5 g
0 i0 S6 l) R/ h8 M# I1 o
“喂……”
  G, k6 ~7 D' K; Y: F8 [+ l. C
“喂……”

混雜在暴風雨中，可以聽見細細的人語聲。4 u2 |9 h3 }+ z+ C) w
8 v! f' a* X8 H
猿重和妻子哆嗦著縮成一團。; ?2 J$ _5 E5 J

“晴明，好像有誰來啦。”博雅說。3 Y; L0 L' b4 s& C7 x* A8 X! P. `4 p

“呵呵。你也聽見了？ ”. Z, z; O' N3 k/ j( g. W4 h! ~6 x) n

“嗯。”( z3 n, n% p# v9 M' R! R
2 ?( V2 F; d/ B1 B4 n& Q8 ~
“是這驚天動地的喧囂，使你的心也跟著一起激烈地跳動起來了吧？ ”

“我可沒有激動啊。”+ M! l; m8 R% }) W) w

“只是一個比喻而已。因為你的耳朵能夠分辨出笛子和琴類那微妙的音響，所以才能與這驚天動地的喧囂相呼應，這才分辨出那門外的聲音。”

“猿重大人……”

“夫人……”* Y' |) i: x# l. x2 U" ?! H# r. B

在晴明說話的時候，門外面一男一女的聲音不斷傳來。
, g" T3 a' `( V# d
“不快點走，就要衝走啦！ ”% q) V# s' D) S+ U, W( V
# n1 s4 s4 L2 q6 \3 G" h) ?
“馬上就要衝走啦！ ”

“來來。快點吧！ ”

“來來。快點吧！ ” 　　倣佛是應和著這話語聲，一陣更為強勁的狂風將小屋屋頂掀了起來，隨著一聲巨響，一部分壁板被撕扯開來，猛烈的風雨立即傾瀉進來。7 U* D0 z7 J4 k2 }

“啊，打開啦！ ”, W1 ?. S  v3 [7 ?$ K$ s$ g
% z) X+ D3 Y0 l
“就是上次咱們說的那個地方。”- X  D9 E7 E) q  ?0 [) |! e$ v) ?

屋外響起兩人喜悅的聲音。

“快對他們說：”現在就出去！ “‘晴明對顫抖不已的猿重和他的妻子說。$ k- k8 @/ [5 ?% x0 f. E

“是、是……”! {1 X. p4 i# _6 R5 M' X+ b

猿重臉色蒼白地點頭應道。
* n+ I) h( I/ t' ~5 f' M: c
“西、現在、馬上就出去！ ”

猿重的聲音近乎哀鳴。( A, n7 ?( f* D3 q1 W4 B& G# y% ?: d6 k
2 ~. s5 ~& i. E2 h0 Z
“馬上就出去！ ”

猿重的妻子高聲喊道。

“啊！ ”/ @" k7 Y) E& S& l9 b/ g1 Z
7 R! z! z5 \1 w( `5 W0 q! N6 x8 s
“哦！ ”
5 {8 G; F" s1 m1 j
“那就快快出來吧！ ”# }; r  N0 @' Y( Q1 @. A
- O* n( i5 K, ?2 F
“那就快快出來吧！ ”0 V; Q) a* G3 Z1 e/ }$ [

聽到這裏，晴明走到博雅的面前，說道：“你把這個從草簾縫中遞到外面去…
7 p& A6 a! C  t
…“& p, x6 L# n+ f+ w! M

晴明拿出已經準備好的兩個小木人，交給博雅。  d- k6 V  E.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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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2 T5 a# f  H. R& c2 Y. G5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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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接過小木人，撲到草簾前。+ s2 b1 t$ A7 [4 w
" L7 A; {) p0 K7 u
一邊把小木人從草簾的縫隙中塞出去，一邊透過縫隙觀察外面。
3 L7 _3 Q9 y6 q2 u% A
一道閃電劃過，站在外面的兩個身影在黑暗中浮現出來。
- L4 n! Y; D7 f% u
那一男一女全身承受著猛烈的暴雨，得意揚揚地露出笑容，這幅情景牢牢印在博雅眼中。

兩人的身影消失了……6 [  ^& |0 V) c2 p
  S6 m; a5 B. N+ M  }3 s* l
倣佛被搶走一般，博雅手中的兩個小木人也消失了。+ L7 W- c1 U/ w: Y+ I, P

“來得太好了！ ”/ V# Y. R% I, K. }

“來得太好了！ ”

只聽草簾外傳來兩個人歡喜的聲音。

“快走吧。”
8 E, O, p- ~. L- o! C  j
“快走吧。”# j* S0 Z3 ?* ~% x0 Y

那聲音已經距離小屋很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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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們追上去吧，博雅。”晴明說道。" u$ p+ ^, ]: X2 r/ n) V$ }
( R5 `  u" E- y$ o
“冒著這么大的風雨？ ”" j' K8 C& w7 r# w' B. O% y

“咱們得看看接下來會發生什么事。”# d+ ~% B" }) a6 m, y. e, k5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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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既沒戴鬥笠也沒穿蓑衣，撩開草簾便衝到外面。4 M1 h4 Q( V; B1 [( O
% H& E. d; J* A, P
“等、等等……”: T+ v/ q$ q+ ^# F; U! r0 i! h! [

博雅隨後也跟著衝了出去。8 W$ a& i& R( t9 {7 t; l: G$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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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點不斷地敲打在身上，兩人當下便全身溼透。3 r) }( t1 Q0 D- G# m% i1 S' _

“不用擔心。我們還會回來一趟。”

晴明對著小屋裏面招呼一聲，然後在暴風雨中疾步走去。

博雅緊跟其後，淋得像只落湯雞。
2 w; ]0 O. ?, @" M0 z, ~" l
漆黑的夜色，伸手不見五指，只能聽見天地的轟鳴聲。$ [4 A$ L# \+ M1 e# X) J8 p5 V

暴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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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風。- c$ ^% f6 ~/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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滔滔的河水聲從黑暗中傳來。
) T. O  F8 h9 O
黑暗中，博雅分辨不出東西南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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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 ”

博雅高聲呼叫。$ n$ `( |& s* A4 f1 X

“博雅，我在這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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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大聲回答。8 l2 B6 c5 e9 _$ [; t" Z7 u5 a

博雅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走過去，撞到一個人身上。5 Y7 v( H4 I" p' q9 e- |: `% L

原來正是晴明。

“博雅，抓住我的衣服，跟著我走。”
' h: L: d' I( `9 z8 S! m- `4 D' f
博雅抓住晴明的衣服，晴明再次邁開腳步。2 R7 b: L8 j: Q& d1 I) T
2 a, c# ~% i  p/ s( @- G( A6 p9 v% m
沿著河堤，應該是在朝著河的下遊方向走著，然而．博雅不敢肯定，已經完全暈頭轉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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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們快點走。”

晴明加快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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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點敲打在身上，讓人感到渾身生疼。簡直就像在水中行走一般。( }7 Y' A7 M8 C
+ }# X+ }( w8 h$ H. n8 P0 l- f# O& ^
“馬上就要到碎花橋了。”' ]) Z) ^; m7 ?" e/ s3 S

晴明說完，停下了腳步。

“好大的水啊，博雅……”

大概是在說河水，然而博雅根本看不見。

“這就是橋了。”

“橋？！”

什么都看不見，只有狂暴的風雨聲在耳邊呼嘯。河水滔滔。4 i+ A/ ?4 U% ~& c7 w0 n

“那兩個人走上橋了。”, y' o7 ~8 Q! Y. s$ P
; e  s1 S6 v/ i# J1 x! d
晴明把眼前看見的情景告訴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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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這河水太大了。這樣下去的話，橋可堅持不了多久。”晴明說。0 r+ {4 J6 J# Z5 x4 _, y1 ?! d, |
8 [$ q" g, F; m& G) `! ~
“可是，最近好多年，不論多大的洪水，這座橋都沒有被衝垮呀。”

博雅大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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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也就到今晚為止啦。”8 r' N- T6 \& R/ O& P
3 h( O: ]) W$ y3 [' Y. M
晴明剛說到這裏，不禁低聲驚呼：“啊，橋晃動了？！”

“博雅，橋要被衝垮啦！ ”. ~. I/ P) m3 [9 U- x9 ~
. q" S' d9 V6 |- L3 h) m
話音未落，只聽吱吱呀呀、嘎嗒嘎嗒地，橋被衝毀時發出的聲響傳人博雅耳中。9 V& P% G5 z, o, D% X3 A
! X" A7 K; K- V$ w/ U; b
這時——一道閃電從天上劃過，眼前猛然一亮。* I; Z, P& A& b+ u7 q( R

剛才還是漆黑一團的世界，一瞬間浮現在光明中。
9 O1 _" T6 e2 d# [( N+ }& n
“啊！ ”

博雅看到眼前的景象，不由倒吸一口涼氣。+ V& E2 f) [% t, V1 C7 Y& I

那是一幅異樣的光景。
) w% A6 C1 Z8 G; o$ _
博雅看到一幅讓人魂飛魄散的驚駭場面。

博雅從前所熟悉的鴨川河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7 ?; t# m- i' z: R/ M4 J2 ?/ z
) A2 }+ ?: W3 N+ {) C: P
博雅所熟悉的鴨川河，是一條河床寬闊、河面分成好幾道細流、向下遊潺潺流去的美麗的河。/ `  s: l# l4 T
2 ~4 i, m5 B% i% ~% r7 v% k
然而那條鴨川河，現在已變成一條大得驚人、只有一條河道的黑色濁流。; o' Y0 Y4 }% L8 I, ], y7 _. F

河水一直漫到兩岸河堤的頂部j 翻滾著比人還高的浪頭。如同屋子般大小、黑瘤一般的巨浪一個接一個地撞擊著橋身。

水漫過橋面。

受到水勢的衝擊，橋身開始傾斜，橋面中央部分已經扭曲。

從靠近橋中央的欄桿上，不知是有意跳下去，還是不小心摔下去，一男一女兩個身影正向著下面的濁流掉落下去。9 x4 _) r% j/ A0 w; r: G% j
& E2 y/ b. I' o
“啊！ ”5 H$ @$ p2 ~; }/ }( r' W

當博雅驚叫出聲時，這景象已經消失在黑暗之中。宛如巨石落地似的雷鳴，轟轟隆隆響了起來。

橋崩潰時的聲響，令人驚駭地在黑暗中回蕩。
" w4 }7 v" Q# R' T7 p3 F
博雅站在風雨中。5 w0 \  q8 J/ B+ J2 \1 y2 H) K

不久，這聲音從他的耳邊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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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

博雅呼喚晴明。' A2 |" Q* j& `& O* y
3 X) _* }* `! ^$ S) f
“博雅，結束了。”

晴明說道。* C6 I- h6 o  X% r# k) ]) Y0 O( p7 W) {0 |

六: K0 R3 V, r# A- T
# {8 @( H" i3 q+ b* y* ]
“其實啊。博雅……”% f$ {+ G$ s. C7 {% P: B(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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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坐在庭院的外廊內，和博雅一面喝酒，一面說：“‘碎花橋’這個名字，便隱藏著破解秘密的鑰匙呀。”3 D! J  l2 U  v0 T+ v
4 W3 Y# @7 X# d6 k& m2 D/ V
這是在晴明的宅邸。, y5 ?( {2 f# L6 Q

自那個暴風雨之夜以來，已經過了三天。2 |1 D5 p% d' m9 F& k/ x" r
& B, q2 u& s/ J9 W1 D2 K+ H/ P
今天，風靜雨息，夜空中挂著一輪明月。‘“什么鑰匙？ ”博雅問。

“就是祭河神啊。”! F  s+ n, e& Z3 f

“祭河神？ ”" q6 c& x% W( ~7 @6 _

“嗯。”/ [. R' |/ i5 r
. Z2 W' b- R: A
晴明點了點頭，開始述說起來。
2 W9 ]8 W+ J/ A
從前，每年到夏天發洪水時，架在鴨川河上的那座橋便會被大水衝走。
0 @4 e) n: O+ z
橋被衝毀後再造，造好不久又被衝走。這樣的事情無數次反反復復發生。  @) R4 M/ W5 ~
7 T) ], Z2 E0 l- \5 u. h
“一定有什么原因。”, A2 c5 p7 A5 k. W' C" [' h

天皇便把陰陽師召來詢問解決辦法。0 Y+ B" i+ S5 r& Y4 X5 O# c3 Z2 V. Q
+ _# ~6 E4 l$ I" F; ?
結果陰陽師說：“要以活人祭河神。”

又說：“而且，不能是普通人。必須是身穿白色碎花裙褲的男人，才更合適。”

一般來說，在故老相傳的陋習中，用活人祭河神時，以使用女子或兒童為多見。
* D& `; L2 {1 p* a" d, w
女子和兒童，在五行中屬土，如按五行之說，正是“土克水”，可以堵住水、支配水。

然而，那位陰陽師卻有意不照常例行事，說用一名男子祭神就可以了。

於是，天皇立即下詔：但凡有知道身著碎花裙褲的男子，一律不得隱瞞，必須立即舉報。4 J  W- Z  T' \

舉報者賜以巨額賞金。

當然，即便有誰知道身邊熟人中有穿碎花男裙褲的。1 Y# P7 e3 l  G

也因為知道一旦舉報便是送他去死，自然不會去告密。- G1 }1 v& m  F0 ^' n+ D7 U
* |5 r1 O: s9 l: J- G2 J
然而，卻有一個女人聲稱：“我家男人，愛穿襯有白色內襠的碎花裙褲。”- \# v8 |# z; Y& A# N

妻子出面把自己的男人告了。4 j8 L5 z' f  u" A6 b9 b3 ]
  G# r. ?/ C* j# @2 _1 E( P
這女人經常與自己的男人發生口角。4 `1 M0 \+ \& `

於是，她便打算乘機把男人告了，還可賺一筆賞金。  }1 _# j# \6 U3 |5 q' B- ]4 N

“就算跟你生了十個孩子，可女人呀，說到底就是這樣一種東西啊。”) M5 G) \) d+ ]( p. r
2 P8 M$ M1 Y! E  D/ y& ^; z' ~& y
那男人哭訴著。

這時，有人站出來說話了：“要祭河神的話，通常不都是用女人和兒童嗎？如果單是男人的話，還是讓人放心不下。同時再用一個女子祭神豈不更好嗎？ ” 　　那男人聽到了這話，說道：“如果這樣的話，就請用我的老婆來祭河神吧。我們夫妻倆情願奉獻性命，護佑橋梁。”. M: `( T/ ^, d5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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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的懇求被採納了。於是，男人和妻子一起，被埋在橋柱下面，祭了河神。( q( @, |& b5 R

從那以後三十年間，無論發生多大的洪水，這座橋都沒有被衝毀。( U1 u9 d% z, t  t

“但是，今年終於被衝走了。”1 ]) I3 \. e& c/ v

博雅感慨地說。
4 c9 T9 b& ~) g& q* z$ F( j& F
“那對怨偶是知道這件事的。所以，在橋被衝走之前，便四下物色新的祭河神的供品呢。”" U$ x* N( m6 Z% X6 r6 }
9 S7 L% u: j+ @9 I% H  ]! c
“於是猿重和他的妻子被盯上了。”

“正是。”
6 Y9 G3 `! l, J2 ~& [
“可是，為什么偏偏是他們夫婦呢？ ”

“第一次出現怪事的那天，猿重和他的妻子不是正好一邊爭吵，一邊從那座橋上走過嗎？而且，猿重恰好穿著碎花裙褲。簡直是雪中送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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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 x  `& W) h/ R- n6 U) M

“怎么了？ ”4 f* p6 f1 m" F( X% s

“那對變成妖異的夫妻，本來都不是自願去祭河神的，可是一旦做了祭河神的犧牲之後，竟還忠誠地執行護佑橋梁的任務，原來也都是不錯的人啊。”; l, _4 ~7 [2 @3 i0 @9 O
# ?! [7 K3 V$ k+ r: e8 P5 S  K# i0 X
博雅說罷，喟然長嘆。0 z  m0 r7 N5 O* o0 p) j' s+ ?

七
7 l' O" c3 k5 @8 d
暴風雨平息之後的第七天，水終於退下去了。人們來到那座橋畔，橋已經全無蹤影，只在河流的左右兩岸，各殘存著一根橋柱。# v! ]3 `- Y7 L$ E( u; b* ?

為了重新建造橋梁，在挖橋柱子的時候，人們發現兩具已經化作白骨的屍體。
5 S# I6 I  Y" ^- D
其中一具依然穿著碎花的裙褲。而且，據說在兩人早已化作白骨的手中，居然還各自握著一個小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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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據晴明的建議，就用這兩個小木人代替活人祭河神。埋在新橋的橋樁下。3 p6 p3 e/ i; E3 c4 F- T

據說，從此以後，無論這座橋遇到多么大的洪水，都沒有被衝垮．一直維持了整整四十年之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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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6 11:52 PM | 只看該作者

一, }; Q' R6 a% ]9 E3 s! I
! r( y9 _- l0 _; g- p
櫻花飄飄灑灑地凋落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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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無聲無息地，花瓣片片飛舞，飄落下來。
" z# L. Y; e' ?( z) U7 e
沒有風。# e) e# e; Z1 K; u+ ?

花瓣因承受不住自身的重量而離開花枝，飄落到地面。. ?4 r: K: n# O* Q5 @7 X
. h' V5 ~7 T7 M5 F
滿樹盛開的櫻花。
, W' r  L, @& M  e3 N
任憑花瓣不停凋落，然而仰面望去，滿樹的櫻花依舊不減豐姿，幹朵萬朵壓低了枝頭。3 R7 f5 [. P4 S$ ^3 O
" X: i4 }0 a# c+ h' B. [
蟠的花枝上空，高懸著一輪皎潔的明月。, ?+ L7 n+ }2 v8 [' I& H1 \

“晴明，真是不可思議啊……”1 P3 Z7 ^+ f8 E

開口說話的，是源博雅。+ g9 m' [5 f" J

“什么不可思議？ ”
$ D3 ]! v' {4 ]; L
晴明低聲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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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櫻花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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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用陶然欲醉的聲音說著，舉目仰視著櫻花。/ l0 g  `0 c7 i$ G! Q8 g& s- n-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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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在晴明宅邸的庭院裏。

庭院裏有一棵高大的古櫻。) _6 H( Z' G# m( U( h& R% U8 h2 A
7 l' ^6 ]: c5 w1 |
尚未生長齊全的春草，星星點點地在地面上探出頭來。
6 j' f2 v9 N* `; F, C
晴明和博雅在那棵古櫻樹下鋪了塊毛氈，坐在草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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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塊深藍底色、印有美麗的大唐風格圖案的花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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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來自遙遠的國度——大唐。

兩人之間，靠近古櫻樹幹處，立著一具燈臺，臺上點著一盞燈火。

一只裝著酒的瓶子，放在兩人中間。& ^, U( u: h3 ^& ?( s6 U  Q4 }

有兩只酒杯。2 \! W& B- Z# z2 E/ V* ^6 }: L/ w9 y
* R  g( |4 p5 a7 u4 E- r
一只握在晴明的右手中，一只拿在博雅的左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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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沒有任何其他東西。" u0 Z6 C8 V0 I' p" m8 w"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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惟有櫻花花瓣不斷飄落，積了厚厚的一層。0 _; C, p: b. r

藍色的花氈上、博雅的身上、晴明的白色狩衣上，都落有繽紛飄落的花瓣。% X: C4 d$ M2 w! ]

博雅手中的酒杯裏，也浮著兩片花瓣。

就這樣無聲無息地，櫻花花瓣靜靜地飛舞著，從兩人的上方飄然落下。

倣佛積雪似的，兩人的身上以及周圍不斷地有白色的櫻花層堆起來。
# Q8 S0 d7 W; s3 V! u7 n* {& t
“櫻花？ ”晴明問。　　“從許久之前，這棵櫻樹的花瓣便已開始飄謝了，然而，這枝頭上的櫻花，卻絲毫不見減少……”/ A; Y/ V, |1 a% q

“嗯。”  k; }* F) c9 F) Z7 {4 T* `
& U  t1 ?; w, T6 ]
晴明的回答不冷不熱。
% `9 }4 N$ K( F2 a$ m# t4 ?
“簡直就像你似的。”& f" N; ]5 i. m3 ?8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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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我？ ”# x, o/ b3 {$ q
1 c) \. g/ u  L( L
“是啊……”2 T9 U+ H; o- A& v2 |

博雅將拿在左手的酒杯送到嘴邊，連同花瓣一起，一飲而盡。

“我是說，人的才能——安倍晴明其人的才能，也像這櫻花一樣嘛。”

“什么意思？ ”* j$ v2 R2 |" S, `7 S  K

“即使什么都不做，你的才能也會自然而然地漫溢出來。”* ~, r+ j( h7 q7 q
* M2 Q+ h9 W8 s*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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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無論漫溢出多少，你的才能卻一點也不見減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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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

“就好像你的體內有一棵高大的櫻樹，枝繁葉茂，一邊是無窮無盡地花朵怒放，一邊是片片花瓣紛紛飄謝。”

晴明體內有一棵花朵永遠怒放而又不停凋謝，永遠保持盛開狀態的櫻樹。

倣佛才能的花瓣越是不斷地飄謝，晴明體內的花瓣也就越開越多。& h' h' V7 U$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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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用簡短的比喻表述了這層意思。% ]+ I( w  N+ q4 ?! i

“博雅，世上沒有永不凋謝的花。”6 k+ ?; ~1 L; K  B1 K, s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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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把酒杯送到紅紅的唇邊，靜靜地呷了一口。5 Z4 q; ~/ e3 `%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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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之所以為花，正因為它終會凋謝。”

“可是，在你的花枝上，我可看不出花瓣會全部凋謝啊……”9 b- F9 Z& J+ _0 X* P& d  p
4 j* i7 {: q( }8 e1 h4 i
博雅大發感慨。0 I- ^) ]/ j! w' |

晴明的嘴角浮現出一絲盡量不至於讓博雅感到困惑的微笑。$ v3 d1 C* s6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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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倣佛是在享受夜晚的寒氣緩緩滲入狩衣的樂趣。8 F. j# h# X# t2 r" }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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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今晚你來，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

“對了，晴明，其實這件事……”

博雅放下酒杯，說道：“藤原為輔大人，你知道吧。”

“嗯．他去年當上參議（當時官位依次為：太政大臣，左、右大臣，大納言，中納言，參議。參議是很高的官位。）了吧。”

藤原為輔，是前右大臣定方之孫，左兵衛督朝賴之子。歷任藏人、朱雀院判官代、尾張守、山城守、右大弁等，於天延三年（即公元975 年．）升任參議。

其年齡與晴明和博雅相差不多。5 I1 J2 t, l5 O&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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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這位為輔大人，據說每天晚上都有人前來拜訪他。”. [# @8 G" C0 c0 ^! Z4 W, S

博雅打開了話匣子。; J4 o/ \: G9 e/ F2 y! J

二9 R% g4 A. i0 w7 N.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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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為輔在臥室剛剛入睡，耳邊忽然響起一個聲音。- |2 Q8 m) M4 |' h0 ]: [( j

“喂……”

是一個男人的聲音。: Q4 c. T0 w1 y1 f!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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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為輔大人！請醒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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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輔睜開眼睛一看，發現枕邊黑暗中站著一個老人，身著襤褸不堪的白色便袍。! g8 t5 u& @9 o6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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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發，白髯，滿面皺紋，臉上倣佛被強摁了一束稻草似的。

一頭白發猶如被狂風吹亂的茅草一般，亂蓬蓬地叉開來去。

“醒了就趕快起床吧！ ”

是誰？為輔還未來得及詢問對方是誰，右手就被緊緊抓住，上身已經被拉了起來。1 H; [: ~6 l  c* u6 o

“來來，快點站好！ ”
" ]3 `2 @) s" c9 z
不可思議的是，為輔毫無抵抗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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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輔按照老人的要求站起身來，老人牽著為輔的手邁步走了出去。

“好。咱們去吧！ ”: j3 V  k( Z9 r+ S( c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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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覺得這老人似曾相識，卻又覺得這張臉是頭一次見到。& x( Y6 z8 C) _/ B
3 B, U  w+ g% c$ U3 u
老人是獨眼。$ J* W4 ?  s' h2 J2 x* x

左眼已經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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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外廊內，赤裸著雙腳就徑直下了庭院。7 ?0 {# P+ F& `. D

走出大門，又繼續向前走去。; U0 m) ?8 U( w/ g' n: f
* F" {; [1 H6 N
心裏好像明白是在朝著西邊走，然而卻弄不清楚到底要去什么地方。

起初，赤裸的雙腳踩在泥地上時感到一陣冰涼，然而走著走著，便漸漸什么都感覺不到了。兩腳倣佛踩著雲朵似的，飄飄忽忽地不聽使喚。

也不知究竟走了多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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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方忽然出現了一個紅光四射的東西。

“唉，總算快到啦！ ”老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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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為什么，為輔突然開始害怕起來。2 \2 N" I+ S7 [2 q1 r5 B2 O5 f0 N

他很想從老人的左手中掙脫自己的右手，“哇”地大喊一聲逃之天天，但卻絲毫沒有力氣。雖然為輔感覺到那抓住自己的力量又輕又弱，然而一旦企圖掙脫，那力量便會自然而然變得極為強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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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沒在琢磨什么鬼主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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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陰陰地一笑，口中露出藍色的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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舌尖從當中裂成兩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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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輔越發感到恐怖，然而自己的內心似乎暴露得一清二楚。萬一逃亡失敗，天知道自己會受到何等對待。於是，他只能就這么老老實實地任由老人牽著手。$ O8 @7 F( m/ }. @  b

紅光四射的東西漸漸逼近眼前。7 N$ w' p$ V* K- y1 W9 a( L7 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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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啊。這裏就是啦！ ” 　　走到近前一看，原來是兩根燒得通紅、足有一抱粗的鐵柱子。& j. R; B0 w. i) A$ Y8 `) s

鐵柱子牢牢立在地面上。/ B6 b& Z  p$ q, o# Y) d' U

“為輔，上去抱緊它！ ”老人說。7 |8 f( E# u$ b6 j

“抱緊這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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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輔聲音顫抖。7 _4 d, r- y- W1 A+ }+ Y' w)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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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根鐵柱燒得通紅，倣佛馬上就要熔化一般。假如真要抱住它，怕不要把皮膚燒焦，連肌肉也吱吱響著被燒成焦炭吧？而且，回過神來再看自己，竟然是赤身裸體、不纏一絲。究竟是從一開始就沒穿衣服呢，還是途中被剝掉了？為輔拼命回憶，腦海中卻沒有絲毫記憶。

“上去！抱住它！ ”

老人聲音中增添了一份恐怖。6 k; E* `# X; w0 |) w( H. w

雖然老人厲聲發令，然而那鐵柱子燒得通紅，根本無法靠近。6 S2 `) p) l9 h8 h2 I! P*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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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呆立在原地，背後有人猛地用力推搡了他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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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輔身不由己向前摔去，跨出一步，結果剛好從正面抱住了那根燒得通紅的鐵柱子。* R5 X. U3 }; l4 l( ~: Y+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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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燙啊！為輔連喊帶叫，直想朝後跳開，然而身體卻緊緊貼在柱子上，離不開。

腹部、胸部、兩腿的內側、環抱著鐵柱的雙臂、貼在柱子上的右臉頰，任何一部分都逃離不開，全身都被燒烤著。

為輔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

為什么自己要受到如此嚴酷的刑罰啊？他不禁涕泗滂沱。6 P3 C. U7 I' C7 r%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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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邊哭泣．一邊抱在鐵柱上。

可以聽到自己的血肉倣佛已被煮沸似的，發出咕嘟咕嘟的響聲。+ Q" g6 w+ m  |

老人終於把他拉下來的時候，與鐵柱接觸的皮膚，已然整塊脫落。' v5 `6 ~  b; ^, o' e" l

“今晚姑且到此為止吧。明天再去找你。”老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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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 “明天晚上，是那邊另一根鐵柱子。”+ t: U* s* s: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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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老人再度牽起為輔的手，讓他回到家中。/ g3 J2 o9 _* t$ U1 M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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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這樣的怪事一連持續了三個晚上。”博雅說。7 g5 ]& v5 O-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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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晚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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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為輔大人也以為是做奇怪的噩夢呢。”) Q! F/ l0 q5 y$ e* l5 T: T&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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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為輔大人夢魘似的亂說起夢話來，家人把他喊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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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呀……”

“燙呀……”4 Z8 i9 `! w& ~- h#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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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輔在床上不停地呼喊、呻吟。) \' k$ `, u( p# S. V+ j& {

醒來後，臉頰和腹部的確覺得發燙，還火辣辣地痛，但是皮膚並沒有燒焦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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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他以為，一定是一場噩夢啦。

“可是第二天晚上，又做了同樣的夢……”( u+ f1 K- H8 L7 W0 p1 \! k- ~

深夜——他正在熟睡。; q! u0 y# [9 I" [

“喂！為輔大人……”* o: g. \* Y6 B/ x' K+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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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聽到一個聲音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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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一看，昨晚的老人又站在枕邊。0 c9 x# Z( `& D+ s+ @" N)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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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啦，走吧！ ”- i2 N" P: A" i3 \0 ?9 G

老人牽著為輔的手，又帶他來到燒紅的鐵柱子前，這次命令他抱住第二根柱子。4 B8 Z  S5 T7 }& d* _

第二天早晨，為輔又是在夢魘時被家人喚醒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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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在第三個晚上再次出現，這次又讓為輔抱住最初那根柱子。' }/ r- S+ H' L" `1 Q# S/ |'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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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輔終於忍受不住，來到博雅的住所，說自己不明白為什么每晚都做同樣的噩夢。9 B/ F1 Q- n7 G( H! 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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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不能麻煩您去請教一下晴明大人？ ”

他這么與博雅商量。　　這是今天黃昏時分的事。9 E  |$ _2 `3 {) p9 t3 P

“總之，好像就是這么回事，晴明。”博雅說道。; C* |0 Q2 T5 |$ \4 i7 L: U2 f3 e

“嗯……”. x+ X" W. E, w4 C: [7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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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抱著胳膊思索。; F9 k4 D) j+ [9 @-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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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如此，明天過了晌午就去拜訪一下為輔大人吧。”晴明說。

“你真的肯去一趟嗎？ ”

“嗯。”5 U4 L. x: B6 k9 O2 w9 O,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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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去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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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吧！ ”, M3 {% c$ B0 a6 j" V2 M

事情就這么定了。7 R: Y! U% \0 A; e* h1 ]7 a
6 J% Y: ]; D+ M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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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邊的人都已屏退，藤原為輔獨自與晴明、博雅相對而坐。5 b& o8 B( h2 p0 K

“事情就是這樣，晴明大人……”. b' e" r. M5 [% O1 W

為輔將昨晚博雅所說的故事又重述一遍。- ?9 R& x9 N* r1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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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昨天夜裏情況怎么樣？ ”晴明問。' A9 ?. t  G) \5 f"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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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大人，老實說，昨晚又發生了同樣的事情。”4 M4 p0 N! J" b# f5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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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上昨晚的話，也就是一連四夜，連續發生了同樣的事情。& J! F4 L0 e2 e1 r+ X%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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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不會是有誰，用魘魅或者蠱毒之類的手法對我施咒……”( f- y5 l! t1 x3 l8 c6 \8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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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輔一邊說話，一邊用溼毛巾敷在臉上。: H. L5 N0 W2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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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看去，發現為輔的臉上又紅又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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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又是怎么回事？ ”晴明問。# R8 ^/ o5 @. s- |, }+ h1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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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呀．與其口頭解釋．不如請你們看看這個吧。”; h  b+ _7 e( E

為輔站起身採：“我可要失禮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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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解開衣服的前襟，將身體前面的肌膚，暴露在晴明和博雅眼前。

“啊！ ”% q4 S5 j- q&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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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

博雅和晴明不約而同地低聲發出驚呼。) P) H; V, r# H

為輔的前胸和腹部，皮膚已經燒焦，布滿了水泡，有些已經糜爛，流出血水和膿水。0 k" i: p2 T% }. b' D

“其實我是硬撐著與兩位見面，現在我是十分痛苦的。( }" K1 |; ?  p1 P% F5 R  c

今天兩位光臨，我才勉強打起精神來。“

為輔合上前襟，回到原處坐下。

“晴明大人，實際上並沒有燒傷，我的身體上也會出現這樣的變化嗎？ ”0 ~' F; |3 n" f# o

“會。咒，真的擁有這樣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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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頷首答道。1 |3 b/ M! f5 h$ W7 Q

“接好！博雅……”

晴明拋給博雅一個紅色的小東西。: w& Y/ Z8 u3 J% m; F# ?9 f

博雅莫名其妙，但還是伸手想接住晴明拋來的東西。4 S. N# i4 ]6 @8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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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塊燒紅的石頭。”1 b2 C& B3 I. d5 n4 w
, `; u9 A! z6 }$ i
晴明馬上接著說。

“好燙啊！ ”- x8 E1 x4 F# ^) h9 S! A( l

在雙手接住晴明拋來的石頭的一瞬間，博雅大叫一聲，雙手將接住的石頭拋了出去。: o! }( ?0 w3 t4 y- o

石頭在地板上滾動了幾下，停在為輔的膝前。　　仔細看去，哪裏是什么燒紅的石頭，原來僅僅是一塊略呈紅色的小石子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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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樣，博雅，剛才感到石頭燙手了吧？ ”# b9 o' P' o  E' o; f& Q; R) X

“嗯。是燙手。”5 ~/ Y4 C# [+ R! J0 s,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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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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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也是一種咒。”晴明說。7 l& r, j& E+ c+ |7 V&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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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這樣。只要事先讓你相信是燙的，那么即使對並不燙的東西，你也會感覺到燙。”

“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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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說，關鍵是人心的問題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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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全正確。”, @- i% v6 \# V* P( ]3 F4 E% T0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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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再次點頭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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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在一旁略帶不滿般地撅起了嘴唇。+ z& a8 X6 r8 K( r$ j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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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越來越深。; T; a: |9 J% V4 o, a4 F7 |, }; U
4 Z2 B* w# r! k
博雅依然撅著嘴，向著晴明抱怨：“喂，晴明，想來想去，剛才你那種做法還是不夠意思嘛。”, O1 F- }% Z4 S- \%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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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聲音低得像自言自語，然而博雅內心的不滿分明表現在話音之中。" J6 a% s( k# r! L: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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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那塊石子，害得我在為輔大人面前丟了好大的臉不是？ ”

“抱歉，博雅。”晴明說。7 }# z, Z( V/ B* r0 y&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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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以向我道歉，可是不要嬉皮笑臉地道歉好不好？ ”& q: ?. \/ [% G" p% y6 G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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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了嗎？ ”% S! q) [6 R& b'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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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

確實如同博雅所說，晴明的唇邊看上去挂著若有若無的淺淺笑意。" j4 O' O. M: V% _# W

“沒那么回事啊。”6 p0 K' M( n+ O

“有。”$ t! U: w# c8 s4 ^# Q6 ?

博雅又撅起嘴來。; D* J6 p9 t  F; [: _

這是在藤原為輔府邸的大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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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門附近長著一株高大的松樹，晴明和博雅正躲藏在樹後。2 ]% `  b2 o; b; {% x' U5 q

“別說了，博雅！ ”; j: h, x6 c' Y+ w  e" d

晴明捂住博雅的嘴巴。

博雅正想說什么，晴明又“噓”了一聲制止他。

“來了。”& g7 p1 L" ?, R' H7 `9 B

晴明微動嘴唇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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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博雅的眼裏沒有任何東西，惟有高挂中天的月亮，將松樹濃濃的陰影投射在地上。2 g! ?! u% W: n9 f

不久。吱呀——門軸發出了響聲，大門打開了。2 ~# ]9 J  a( p% T- {6 a* e

博雅依然被晴明捂著嘴巴，只能瞪大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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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將手挪開，博雅立刻說：“喂！晴明，我可沒看到什么東西走過去嘛。可是．剛才那扇門卻真的開了！ ”# n0 ?2 z  d4 S$ L,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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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從這兒走過去了。”# y- p9 E2 F& F7 R6 N$ Q& ]

“是什么？ ”  @+ E; t  t  w/ \# G* {9 P0 |% B6 }3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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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脅迫為輔大人的家夥啊。”% }/ L. @. h8 k$ j$ W$ w1 F

“真的？！”

“剛才，我已經在這裏布下結界，等它出來後，我們就在後面跟蹤。”7 _" g) X% S* L% h. d2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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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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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樣一來，我們就得走出這結界了。”8 Z/ V7 Z" D2 a; P6 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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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博雅，你把這個藏在懷裏。”# a* E# C1 G# t. O# \6 g

晴明從懷中取出一樣東西。　　拿在手上一看，是一塊比手掌略大些的木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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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著月光，可以看見上面寫有文字。

“這上面寫著什么？我根本看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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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能夠讓百鬼夜行時看不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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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是嗎。”$ I5 R. L" c! N! l9 A5 R) g, F

“知道嗎，博雅？跟蹤對方的時候不要發出任何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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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話對我說時，只能用呼吸示意。“( p) t7 e& T7 y1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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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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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博雅點頭時，晴明說：“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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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會兒，從門裏走出兩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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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身穿襤襤褸褸的、公卿便袍似的白衣，白發白髯，是個老人。- L7 P  J$ O# Y: D0 g1 _. L2 i

而另一個，正是藤原為輔，手被老人牽在手中。3 Q& L$ m3 e  Z: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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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輔全身赤裸。  F3 Y, _- j, O  H: h8 d

身體的正面與白天看到時相比，糜爛得更為厲害，肌肉被燙得白乎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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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輔挺著松弛、前突、並且燒得糜爛的肚子，被老人牽著手帶走了。$ E; R2 |3 ~) {4 V( `: F. E' u

“好，跟上去！ ”) |# f/ N* A/ X" R(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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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跨步向前走去。

“嗯。”- ^0 H/ D! Y* i" O7 G9 Z

博雅跟在晴明身後。0 n6 p% p3 I' G6 }  I+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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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老人和為輔向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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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已經走到城外。

兩人看上去似乎是在悠閒自在地走著，可是實際速度卻遠遠快於普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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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幾乎是在小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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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橋下的那條河，便是天神川。

周圍已經看不見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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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著荒野小道，不時地忽而向右，忽而往左，然而始終是向西走去。: D  N4 U/ v5 S, S* z+ }5 j/ g.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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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著走著，前方隱約出現紅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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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走近一看，果然如同為輔所說，是兩根燒得通紅的鐵柱子。

老人松開為輔的手，說：“上去！再抱住這根柱子！ ”+ ?2 \$ w/ [6 J* [. ~

為輔哭喪著臉望著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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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磨磨蹭蹭的話，就叫你永生永世，每天夜裏都到這裏來！ ”老人說。9 V3 y9 O1 u! q) s

為輔極不情願，拼命左右搖頭。% V7 e* K/ S* q

“去吧！”

老人猛然在他後背上狠推一把。為輔一腳蹬空，倒在柱子上，倣佛害怕倒下似的，緊緊地貼在柱子上。. q5 _1 ^* @' N5 m5 [! S! K0 A: E

“燙啊！ ”- K' b& P- q/ f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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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燙啊！ ”

為輔凄厲地號叫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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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為輔身上開始冒煙。5 J& o' k: U1 A) M, Y"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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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多久，只聽為輔“啊”的一聲悲鳴，身體開始燃燒起來。

火焰熊熊，越燒越旺。  m: Z! r, i5 o* v8 W& r,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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渾身裹滿火焰的為輔，緩緩浮上了半空。1 i( ~$ t% k& g' Z! Y

定睛看去，原來那並不是為輔，而是剪成人形的一張紙。1 C1 w7 j2 I3 O1 t6 S0 K: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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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紙燃燒著化成碎片，在空中緩緩散開。

“好小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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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咬牙切齒地怒吼著：“居然敢暗算我？！”

老人瞪眼怒視周圍，又喊道：“為輔那小子哪有這樣的本事！一定是哪個和尚幹的好事，要不就是陰陽師出面……”

“你已經明白了？ ”. f. u  n5 l; N& O; F$ ~! E; X

晴明悠然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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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回過頭來。

“你也真是造孽呀。”6 Q+ r) n" v4 L0 J

晴明向著老人走去。

“喂，晴明……”

博雅小聲說著，以手握住腰上的長刀，與晴明並肩站立。準備保護晴明。　　“行啦，現在說出聲來也不要緊了，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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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博雅倣佛放下心來似的，長吁一口氣。: G# Q, E& X*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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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老人用一只眼盯著兩人：“是你們兩個臭小子跟我搗蛋嗎？ ”5 U) I' A1 Y; l# _

說話時．露出舌尖分成兩半的藍黑色舌頭。

“下次要不要去你們兩個臭小子的家，讓你們也來抱抱這柱子？ ”

聽了這話，博雅脊梁骨一陣發涼，縮了縮肩膀。% I) v  s# P3 ?' O" }

“不、不管什么時候，盡管來好啦！ ”博雅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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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博雅！ ”晴明喊道。% l7 `* p6 }5 T, \, G

“口氣不小啊……”

老人姦笑起來。0 H- {2 B6 W/ E. n! A7 }
! I% x5 F, B1 j# Y" \; `& b  }8 R
“你回應了我的話，那你運氣可不怎么樣。明天晚上，就可以去你那兒登門拜訪啦。”- `# v- w/ y% Y' B
* w% B  p% ]/ f
只見他那分成兩瓣的舌頭飄飄忽忽地搖來擺去，突然，老人消失了。; e( n+ ]6 q# P
$ }) v& A% \* Y( z( Z  a
博雅回過神來，發現這裏是春天的原野，一棵高大的櫻樹在兩人頭頂上枝條舒展，開滿櫻花。# I4 u( k1 u8 }5 @+ w, w% `

花枝上，片片花瓣沐著月光，悠悠飄落下來。
& D  V/ ^6 I6 \- K* M3 Z: L9 U
博雅和晴明就站在樹下。
" D  W# c8 M2 b5 @; y" d4 W
既沒有老人的身姿，也沒有燒紅的鐵柱。+ z0 g# z+ a5 B+ w" [. o# H  h

“我、說了什么不合適的話了嗎？ ”博雅問。
& R1 |* A" l* Q7 G% W
“說了。”  k  p  {' T: s
$ K% `( K" k$ B1 r5 E0 I
“是嗎？ ”

“這一來，那家夥就要到你家去找你的麻煩啦。”4 v. ]& T* @. I# f' _
9 @) t+ y; P3 N0 Z
“真的嗎？ ”- l" [6 c3 V) J' O# j2 M; P! \/ B
8 {0 Z- ~. E6 _, b
“博雅，因為你授人以柄了。”

“授人以柄？ ”

“你中咒啦。事已至此，得趕時間了。今夜就得把事情了結……”5 z0 v" I+ X) `* `) ]9 o

“要怎么辦？ ”% e' E: A& H. c3 _

“回去。”
& K! o4 `' Z" P" E
“回去？ ”8 A2 d. ?# ?0 y
) L+ k1 L3 c! i6 S' r: o
“回藤原為輔大人家。”
' j# P% k/ D9 f9 h
七
' O1 u2 O, |: y* j2 F
“這么說，五天之前，你到天神川對岸去過，是不是？ ”晴明問。" t; ?, R# B0 u1 h# c
8 Z6 K- O4 E0 V& b$ I* q
“是。”+ F3 g" M( t4 ]9 [) F0 k3 X

藤原為輔點頭承認。0 ]3 c; U7 [3 y7 G( }: X' B
8 o3 q" k# f; D  n
一間昏暗的屋子裏，只點著一盞燈火。) C. c5 Z, I* y9 x0 E! U( g# c, d7 h4 u
0 w' D( z( y3 f  U8 H
其他人都已經退下，只剩安倍晴明、源博雅與藤原為輔三人。3 v+ U3 q) c% H, f$ Q

遮雨窗板已經放下，灑滿庭院的月光，也照射不到房間裏。3 [' U+ C- Z0 U) Z7 Q! H5 r) Y

屋內只有一盞小小的燈火亮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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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渡過天神川，朝著嵯峨野方向走不多久，那裏的櫻花開得十分漂亮，所以就去賞花了。”
* n8 n7 F/ A: h+ t6 F9 G! g( J
三輔牛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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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隨從。. v* s* R/ x5 O7 N" H/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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預備了一些好酒和填肚子的東西，大家出門時已是晌午。
; v( p0 Q' g" n0 n! e
眾人在一棵櫻樹下鋪上席子和毛氈，讓樂師們彈琴吹笛，大家飲酒助興。不久，天氣漸漸冷了起來。

那一天陰雲密布，時時有浮雲蔽日。下午又開始起風．氣溫下降，令人頓生寒意。: s" K0 r) ], j' {; s6 F1 Y, A

雖然準備了可供燒水用的木柴，然而，用來取暖卻不夠。" m7 u2 V' f' R% ?# Q- U4 p6 I. A. O

正巧，這時來了一位賣柴人。1 n+ B2 T2 E0 D: F' r( E# @
# a5 b6 ^% }5 U4 Y1 d8 _
他把上衣扎在腰裏，頭戴一頂草帽。
2 {$ s2 ]% W+ d' Q
說是在嵯峨野的山上砍的柴，正打算進城去賣。- Y: ~- i( c3 k! m0 c

“這還不全部買下來嗎？ ”
6 J! Z; s/ W+ O/ R9 W# g
於是，大家將男人的木柴全部買了下來。
) E; _# R8 X; ]( Y) ]
之後．眾人在櫻樹下一邊燒柴取暖，一邊飲著美酒。8 H- c3 H( Y( s& Z( X1 O! C" D; Y  B

這時，來了一位奇怪的老人。% Y! S4 z9 U- y
9 d) U0 g) C  U! ~; J
老人穿著一件看似公卿便袍的白衣，但袍子襤褸不堪，到處都是破洞。$ a7 v5 m! S: N# Y+ A. U

“請大人賞給一杯酒喝喝吧。”老人說。$ _' r- F. ^9 o% _  L+ O) J4 v5 t+ W
4 f: \5 `1 b& w' x
抬眼看去，只見老人的臉頰痙攣般地哆嗦著，喉嚨像是在吞咽酒漿似的上下蠕動著。' H; c" f) R- ^: F1 y# f
" |7 w: L% i6 S/ }% j
酒是帶來了，但卻並不是很多。

“拜托了，給一杯就可以了……”
9 v* J6 I* _/ k4 ~  P
連那說話的聲音都在痙攣似的顫抖著。! g+ D5 g* C5 w* }$ Z0 E; P' l

老人衣著骯臟，臉部以及所有暴露在外的皮膚都布滿污垢，身上還散發出難聞的氣味。+ I3 l1 y, {1 z2 D! R
. c6 O# i7 g4 p( U
“酒不能給。”
" I) j8 g5 p1 A2 l- n$ e
為輔拒絕了他的要求。

“喏，別這樣說嘛，只要一杯……”
% Q3 L3 V& j1 C% d
老人死氣白賴，遭到拒絕也毫無離去的意思。　　一個正在撥火的侍從，從燃燒著的篝火中撿出一塊通紅的炭塊，向著老人拋過去。7 \# A* S& o) e4 U( z- F
; G& T& O9 s: d$ r8 L
炭火飛落老人懷中。/ l; c# g9 e, p

“啊，好燙！ ”

老頭喊叫著在地上打滾，好不容易才將熾炭抖出衣外，便即離去了。. t) [$ T$ d' C

眾人又喝了一陣子酒。不知什么時候，一條蛇出現在毛氈上面，大約是因為篝火旺而回復了元氣，從洞穴中鑽了出來。
2 ^8 |! L$ U5 a+ X# f  r  [$ {  \7 n
蛇爬近放在毛氈上的酒杯，正刺溜刺溜地將信子向杯中酒伸過去。
# f- |! B0 a- f
為輔嚇了一跳，隨手抓起正巧燒得通紅的火鉗朝蛇的頭部戳去。& `( r, W1 f, k4 d2 a
2 J1 Q8 y( Q5 Z8 s9 D" x+ o
火鉗的尖頭刺入了蛇的左眼。
0 u  J+ ]5 [5 Z
“哇！ ”0 S6 {! j: Q  B3 L4 z2 i, q2 q7 \0 w- i

為輔大吼一聲，將火鉗和蛇一起拋了出去。蛇和火鉗掉落在附近的灌木叢中。
4 C5 H; Z: P. o0 e3 n' u! F
老人也罷，蛇也罷，兩件事都讓人十分掃興。盡管櫻花依然繽紛絢麗，可為輔還是早早地打道回府了。' [( v, j/ h: P1 e" g3 Q

“仔細回想，就是在發生這件事的當天晚上，那個老人來到我枕邊的啊。”為輔說道。" d8 ~% Q, Z( W0 d

“來討酒喝的老人和來到枕邊的老人，是同一個人吧？ ”6 e% v, {$ y* B2 Q6 B5 `
" J0 g6 z! d# m
“一點不錯，晴明大人！可是，為什么我到現在才察覺到這一點呢？ ”

“大概是對方施了咒，不讓你察覺到吧。”' ^9 t" t2 o% B! ?* l) {; ^
* ^" Z# T' ^7 _/ e
“那么．為什么現在又察覺到了呢？ ”
3 ^+ [. a3 r' w: b3 t% S  E3 v
“那是因為對方暫時將矛頭轉向了別人。”
5 u- m  X! ?: a9 \# K2 p& Y
“別人？ ”

“就是這位源博雅啊。”7 \: x! V8 O9 j" v9 N
0 ?/ @, P% k) K2 L2 W
“你說什么？ ”) a6 \3 n( y; Y0 U, w. {3 ?( X

為輔看了看博雅。

“這個嘛，我也莫名其妙，總之，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啦。”博雅說道。
/ @; ~) ^4 x" ^' Z
“要不要緊？ ”為輔問。0 z. ?& r0 g7 i3 p3 E1 F
) r3 o" e5 k1 ]: b7 F( e
“為了這事，還要請大人幫忙。”晴明說。
* X+ G9 g/ p* p' l1 X: o
“什么事？ ”

“能不能給我們兩瓶酒？ ”, d% F5 }" H& |+ k9 k. D. K& a0 i

“酒？為什么？ ”. w, @% W# s7 u8 Q" t& p0 {
, c+ Q$ q1 Y8 k9 @5 s$ G- r
“我要與博雅一起喝酒。”晴明說。
4 b; `2 O5 b$ ]. y
八5 t2 H3 @# e* r4 I" P
3 R( D7 ^3 k4 i/ w$ u* Z5 D. _+ s
櫻花在紛紛揚揚地飄落。
" V4 g  z- j  d" A
兩人優哉遊哉地喝著酒。/ W/ R$ U! R* }0 C6 G9 c
! E, L/ `3 O, B( H
櫻花樹下，鋪著毛氈，點著一盞燈火。- t; m" ]1 _' K, \) x

博雅和晴明正在月光下飲酒。7 W$ R/ U  ?* }+ F- O9 z
" E8 I8 w! `8 `3 u6 W
櫻花飄飄灑灑地飛落。5 h% y  n0 m' [9 |, R0 a3 B# k$ a

微風徐徐吹來。" m  z8 O- R1 T
2 o: E* }( A  q% C! r$ c; ?0 T
櫻花已經過了盛期，只要風起處，便有無數的花瓣離枝而去。5 h% i# G- E; M# V- p: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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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宛如置身於飛雪之中一般。0 a: N% G, R3 |, \4 ^
1 p/ c& \0 H, J% O  ~( G
“這樣就可以了嗎，晴明？ ”博雅問。

“可以。”晴明答。

“光喝酒就行？ ”% I* c  C3 N" V, A  i5 I

“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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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都不做？ ”/ l" {8 A6 C; z' }

“不是在喝酒嗎？ ”+ l' j: X$ t( s, c) N- B
, v) q$ w( G' r9 ?6 {+ O
晴明往博雅的空杯中斟上酒。5 f/ }! O7 Z4 F
1 Z* L" E+ T8 \8 t! v) p: C
博雅接過這杯酒，送入口中。

“博雅，有沒有帶笛子？ ”
2 N. C2 j* v! p# q! |
“葉二，我總是隨身帶著的。”/ M. F* v8 o8 x$ t. r3 H. ]
7 c9 p+ A- M, C6 C
葉二，是博雅從朱雀門鬼那裏得來的笛子。/ u7 U# {, m8 t" Q& c6 z5 K

“能不能吹一曲聽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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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Q" x# x* _4 {, E& T0 J( ?
7 w6 U" W9 f2 K: f( r6 p
博雅放下酒杯，從懷裏取出葉二，放在唇邊，開始吹起來。* ^4 i) R6 L9 T* }. u: \! |6 b/ E

笛子裏滑出流暢的笛聲。
. `% t5 u! X' L- O
那笛聲倣佛是一條身披藍色鱗片的龍，穿過紛紛飄謝的花瓣，向著空中升騰而去。* U8 Z6 ]1 i0 w5 j$ w

笛聲裹挾著月光，朝著四向流去，溶入夜色之中。1 N. f* T$ W) p4 b) q
8 G( z3 O2 j( M5 D5 g0 k1 _
吹著吹著，博雅陶醉在自己的笛聲中，閉上了眼睛。: Z; K0 c; P3 l5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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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啦……”9 ]# v% O: u4 S/ E9 f.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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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低聲說。

博雅睜開雙眼，不知何時，燈火對面的月光中，站著那位白發老人。. Z: t2 b, z8 E& h

“繼續吹下去。”晴明說。
) R- {4 f7 n% z7 ]
老人傾聽著笛聲，瞇著眼睛注視著兩人。1 `/ Z" r! T" L$ B+ B+ @5 _

“就是剛才那兩個小子嘛……”

老人喃喃自語。　　老人朝著晴明走了幾步，問：“你們來幹什么？ ”9 o. s+ X$ `3 @3 Z8 P
6 q+ o9 r* F0 }3 x. F
“來喝酒。”% \  U" w8 f) N, A' Y# _. Y

暗明回答。
9 n, p* H+ v' E3 _6 [8 o9 y9 a9 l
“喝酒？ ”

“要不要一起喝？ ”* b7 W. A/ o4 b0 A9 l& H

晴明剛說完，老人的喉嚨咕咚響了一聲，伸出舌尖分成兩半的舌頭，舔了舔自己的嘴唇。0 y$ _+ _  a* u1 d1 N# M

“怎么樣？ ”/ h' I/ M0 e  e: I
3 }# y9 Q6 J2 L$ w0 \# }
晴明再次催促，老人又走近幾步，坐在毛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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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花依舊紛紛揚揚地四下飄落。  R9 b5 g+ `* |# `

博雅的笛聲在與花瓣遊玩嬉戲，與月光狎近親睦。

“來吧……”2 K; g, E+ d/ P5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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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在自己的酒杯中斟滿酒遞給老人。

“真的可以喝嗎？ ”& g/ u) N+ h" Z' O& g/ G

“是請你喝的。”晴明說。" u( u2 q4 S- D: T2 y2 j; V

“唔，嗯。”) E8 v3 C) |3 B0 ~5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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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溜一下，老人的舌頭又伸了出來。4 [" m; w& x: W7 t9 i
+ ^0 D1 X: @7 H6 X8 N6 U
老人用顫抖的雙手接過酒杯，湊到鼻子前，嗅了嗅酒味。

“啊．香如甘露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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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閉上眼，將酒杯舉至唇邊，傾入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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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心醉神迷般地一飲而盡。

“極樂世界啊……”

老人嘀咕著，放下酒杯，“呼”地長長舒了口氣。

隨後睜開眼睛，看了晴明一眼：“那么，我該從哪兒說起呢？ ”  @1 {  y" d& M5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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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低沉的聲音開始講述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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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已經不再顫抖。" i* O7 Z) G3 ~  c2 o1 T7 Y

“從哪兒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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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淡定地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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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是對這酒的謝禮，我把事實都告訴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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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閉上眼睛，在紛紛飄落的花瓣中開始述說起來。

“我本姓史……”- o* n# B! m( C, g6 j

“那么。你的祖先是大唐人嘍？ ”  ?4 x) E6 x6 s: W7 V3 Y+ t3 o

“對啊。”

老人低聲說道：“我本是漢氏的族人。”/ K6 p1 i# w; X. M3 k. k" T

在古代歸化倭國的移民中，一向被稱為雙璧的，便是秦氏和漢氏。

秦氏多是技術工作者，而漢氏則多為文士，憑文筆出仕朝廷。, Z5 ]% z$ C# Z( {

五世紀時，朝廷另賜史姓，設立史部，史姓一族遂得到繁衍發展。

“我們史氏家族也曾經如這櫻樹一般繁花似錦，然而現在，卻勢衰人減，還混入了不純的血脈。當今之世已經成了藤原氏的天下，史家往日的榮華早已經成了明日黃花。”; w+ W4 h& {, j+ i. T- B- z
# M, l" O% J: A# K6 n# R
老人睜開了閉著的右眼：“我年輕時便好酒使性，後來因為酒醉與人爭吵而闖下殺人大禍。當時我還不滿三十歲，只好四處流浪，依樣畫葫蘆學著做道士，一做就是四十五年。終於，一百二十年前，就喪生在這棵櫻樹下……”; w: m$ K* l$ B) n% @! e5 ~- n

老人低聲說著，又閉上了眼。$ W6 c+ y  V6 X- f) H

“臨死之前，我好想喝酒啊，哪怕只喝一杯也行。然而卻沒有酒。就是這個欲念讓我不得瞑目啊。”
" T. Z, o5 t' U' u
老人微微仰起臉，又一次閉上了眼睛。

櫻花紛紛飄落在他的眼瞼上，他的白發上。

“於是，五天前的晚上，時隔一百二十年，終於又嗅到了酒的芳香。實在忍無可忍，哪怕就乞討那么一小口也好啊……”

“於是你就出來了，是嗎？ ”

“正是。”7 O$ r# J% K5 Y8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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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你不僅沒有喝到酒，還被火鉗戳中左眼……”

“對。”3 f# d" M& ?3 P" T
5 d6 S/ h; f9 y7 }# }
“那被刺中眼睛的蛇呢？ ”

“就在櫻樹根附近的草叢中，有我的骷髏。約莫六十年前，那條蛇開始棲息在我的骷髏之中，我的欲念便寄身於蛇．我們是一體同心……”

說著，老人的唇間伸出長長的：舌尖裂為兩半的舌頭。舔了舔放在膝前的酒杯杯底。$ u* M$ M4 W9 I; |
% [3 E" @) j# [  W; E. j
“在這樣的櫻花下喝到如此美酒，聽到如此美妙的笛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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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的語音哽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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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老人的眼睛中，熱淚一行一行地流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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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修來的福氣啊……”/ Y: Z8 N" C. j- m4 J( w9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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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聲留下這句話後，倏地，老人的身影消失了。

九7 t% B  [* v8 }2 P
- B3 f5 {- C- D3 b
晴明和博雅舉著燈火，找到老人所說的那片草叢，果然看見一具骷髏倒在那裏。

骷髏中一條單眼受傷的赤練蛇死在裏面。  N2 o2 `! o1 ^( O  l

骷髏的旁邊，一副火鉗直直地插在地面上。

晴明打開第二瓶酒，將酒傾灑在骷髏上，於是，那骷髏似乎淡淡地泛起了一層紅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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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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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6 11:51 PM | 只看該作者

一1 J5 @& j5 f) f& j6 X: k6 K

滿月剛過了一天，月亮高懸在空中。7 k$ X; {  W2 r. h

月光穿過屋檐，斜斜地投射下來，傾灑在外廊內。

月光下，源博雅和安倍晴明正在傾杯對飲。
) ^( }8 p7 X5 F! G3 H
兩人對面而坐，中間放著盛有酒的瓶子。自己的酒杯空時，兩個人也不分彼此，就伸手將自己的酒杯斟滿。
* y. _! I! V' f
都是自斟自飲。
- Z9 T8 _, r3 U6 c* [/ w& c- Y# t, f
庭院中密密地覆蓋著一層夏季的花草。每片草葉上都凝結著露珠，每一滴露珠中都包孕著一輪明月，閃亮、晶瑩。
: p: i$ u. D* ~9 V' P% |
一只，又一只，螢火蟲在黑暗中飛舞。

螢火蟲一旦降落在地面上，便難以分辨出究竟是露珠的閃亮，還是螢火蟲的閃亮。" ?2 a& R1 g/ `  l( L
0 F+ \$ M8 Z- M3 T6 j
晴明身著寬松的白色狩衣。他豎起單膝，後背靠在廊柱子上。

他左手擎著酒杯，不時將杯子遞到紅潤的唇邊。

博雅出神地欣賞著月光，喟然長嘆，再喝一口酒，還是一副感慨無限的眼神。

“晴明，今晚夜色真舒服啊。”: O% m  F: A$ Z, I7 }! L0 \
" q1 w( \# O3 O9 Q! w5 j" S
博雅喃喃嘆道。$ V7 R+ c. S3 b" E
# m# l" R' ^' P; q. ^. |
在博雅說話時，晴明有一句沒一句地回應一兩聲，大部分時間都在傾聽著博雅的自言自語。* A9 V5 O0 [. s. C" d  W

晴明的嘴角含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看上去似乎是用呷在口中的酒，來培育著這份微笑。
, F8 A; \9 U8 k) R) S/ H; p; t
“晴明啊，你聽說前陣子那件事了嗎？ ”

博雅倣佛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問道。+ h- a9 A9 e7 l( C* ?3 x
8 F0 Q$ z+ d. l. t, j. O) ~4 y: g
“哪件事？ ”

“就是聖上和菅原文時大人的事啊。”

“那是怎么一回事？ ”

“就是聖上把文時大人召進宮裏，命他陪著作詩那件事。”
0 z% h) B/ y2 s
“你說的是詠鶯詩嗎？ ”
! ^, x+ @0 a. F& i4 K$ s
“怎么？原來你知道了。”$ }* \& y# c/ R4 X

“宮鶯囀曉光。”5 W" M" k- J' _9 c
9 r2 e4 r; G% }- T3 U
晴明低語似的輕聲念道。9 G' y. x7 R: X

“就是這首詩。”

博雅拍了一下膝蓋，點著頭說道。
8 h1 e. ]7 }. S/ L6 t
事情是這樣的：不久之前，村上天皇把菅原文時召進宮去，命他作詩。) H1 @! D# r+ h6 v+ E, C$ l
; z" _5 Z+ e& W: x) J2 M) r
在歷代天皇中，村上天皇尤其鐘愛風雅之道，對藝術深感興趣，喜歡親自擺弄和琴、琵琶等樂器，據說技藝甚精。有時還作幾句詩歌。算得上是位才子。

在那個時期，說起歌，便是指稱和歌，而詩，則指的是漢詩。/ `' h5 X' U4 a" a
" e! y7 [2 F# W2 _. k$ }7 H2 h
博雅提到的這個話題，正是村上天皇作詩的事。

詩題為“宮鶯囀曉光”。　　他作的詩是這樣的：露濃緩語園花底月落高歌禦柳陰大致意思是說：“清晨，在庭院中露水濡溼的鮮花底下．鶯兒在優雅地鳴囀，月亮西傾時，它又在柳樹的陰影中放聲高歌。”

村上天皇對自己作的這首詩十分滿意。3 p8 S* p& I8 _. H, i

於是他命令隨侍在旁的侍從道：“傳菅原文時覲見。”9 G/ p- A1 J+ _8 F5 ~

菅原文時是當時首屈一指的文豪，是赫赫有名的菅原道真的孫子。曾任文章博士。& u) {0 j9 K. d: r# k5 n; n
4 ~: e1 y! z* `
村上天皇召見了這個人物，拿出自己剛作好的詩給他看。

“怎么樣？ ”

“很好。”菅原答道。- J- \$ A2 z# F! l) L" E

“你也作一首看看。”2 \  {9 F5 h1 ~: C, Q' `# j

村上天皇命文時以相同的題目另作一首詩。3 P4 S6 u' E9 r"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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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文時作的詩是：$ G7 u: r- P) _8 O3 P; [

西樓月落花間曲: R, b) y# _. J6 F
" x( W- ]9 @2 h% i$ g, v6 o
中殿燈殘竹裏聲

“淩晨殘月西斜時，鶯兒在花叢裏吟唱，中殿殘燈未滅時，鶯兒又在庭院前的竹林中鳴唱。”大體上就是這樣的意思吧。: t# Q. J% m: ]  q/ @7 A& d( S: X*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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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上天皇看完這首詩，嘆道：“朕以為此題無可再作，然文時所作之詩亦甚可喜也。”
: a$ t* ^" T+ B
村上天皇說：原來以為自己作的詩，是就這個題目所能作出來的最佳之作了，大概不會有人超出自己，然而，沒想到文時作的詩句居然也極為優美。# @2 a- B9 c; u4 C

於是，村上天皇對文時說道：“我們來品比品比。”+ O' }* G1 s- Q3 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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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 F; F/ x7 V4 `+ m+ O& C* V# m$ w

“文時．我們來比較一下，你的詩與我的詩，到底哪個更好？ ”
6 X% l2 M/ t4 a+ |% Z4 n2 _
對此，文時十分為難：“聖上所作乃絕佳上品，尤其是對句七字，實比文時高明……”
3 J5 C2 [; K* w2 P4 M! H4 a
“未必吧？ ”% i! u  z0 X2 M& V2 E1 V' P* I6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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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可能有這種事呢？ ——村上天皇對文時所言不以為然。& ~6 J. @# @3 f0 z% J1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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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大概是你的恭維話吧。老實說出你的真實意見，否則從此以後，無論你所奏何事，都不得上奏於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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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臣從實稟告，聖上禦制實與文時之作平分秋色。”

文時大為惶恐，稽首於地。+ q5 e! E6 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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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時說，聖上的詩與自己的詩不分軒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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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如此，你就在此立下誓言。”) z) \% O3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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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上天皇進一步逼問文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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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就目下而言，文時之詩尚比聖上之詩略高一膝。”$ n7 o- j! `! R-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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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時窘迫之極，只得說自己的詩比聖上的詩稍微高明一些，說完，便溜之大吉，匆忙退出了宮殿。( j- H$ \$ k( l) u! S3 t3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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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呢，晴明，文時這么一說，反倒是聖上感到過意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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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朕不該這么難為文時——“聖上這樣說。還一個勁兒地稱讚文時心地誠實，敢承認自己的詩更優秀一些呢。”6 t( S% t' J$ Y) f!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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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是那男人的作為。”' A* m* ^: a0 Z1 l3 N6 ^

晴明微微一笑，說道。9 L3 H( x1 z! a$ M: ^+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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睛明所說的“那男人”，指的就是村上天皇。; o5 {) b4 q  B)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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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似乎想開口指責這一點，正要開口時，晴明說道：“那么，博雅，昨晚的事你已經知道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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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什么事？我什么都不知道。”% ?- f% `" A$ M3 r: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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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啊，你剛才說的事，還另有他人為此大受感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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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受感動？ ”$ C* _+ b5 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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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大江朝綱（大江朝綱（886～957），日本平安中期的學者，精通中國古代典籍，《新國史》的作者。曾任文章博士。）大人吧？ ”5 p+ M4 j/ C, p/ M. p. \-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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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當然。是八年前還是九年前，在天德元年去世的文章博士大江朝綱大人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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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

“他怎么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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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么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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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開始講述故事的來龍去脈。- ~9 J. d5 Z* e# v7 z7 Z% 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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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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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也就是八月十五的夜晚。

幾個愛好舞文弄墨的朋友聚在某人的府邸，正在開懷暢飲。) W" l. Z/ g# |. H; V' O

談論的中心話題，正是不久前發生在村上天皇與菅原文時之間的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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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愧是文時大人啊，真是敢於直言……”

“哪怕對方是聖上！畢竟詩文之道與官階無關啊。”- D8 r9 j' [2 @4 U% ~5 X9 H3 f

“哈哈。那么倘若是你，你敢像文時大人那樣直言相告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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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當然了。”# g- A  x7 L, p6 I+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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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不定過後會受到什么牽連也不管？ ”' \( G2 ~5 x  i+ F/ Q0 T

“可不是嘛。要做到文時大人那樣，可不是容易的事啊。”* X& t2 B8 i& F! m3 ?- s(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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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文時本人不在席上，眾人正好暢所欲言。) N+ c9 h" M# h* j) f

“我說啊，真正了不起的其實是聖上。你瞧，聖上不僅沒有處罰文時大人，還大大地誇獎了他一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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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聖上大概也覺得文時大人的詩比自己的好，所以才幾次三番要文時大人實話實說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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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說著，話題扯到了至今為止能有幾位文人能與文時相提並論上來。! V$ f+ R  W% y! g. [1 Z8 r7 ]

“首先，古時候就有一位高野山的空海和尚……”7 m0 ^6 {& [6 ?) O; i$ [& r5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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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誰這樣說。

“文時大人的祖父菅原道真大人，難道不也是一位出色的人物嗎？ ”: ^) c# Y+ X$ X# h" Y$ h' o

又有人這樣說。

“這么說來，同樣曾任文章博士的大江朝綱大人不也寫得一手好文嗎？ ”% [+ \# ]* Q8 g/ b$ H

“唔。朝綱大人嗎？ ”7 r$ H- ], t; [( K% [; ?

“謝世已經有不少年了吧。”1 K" [" Q9 f. x$ ]- ~

“大概八九年了吧。” 　　“他的府邸好像在二條大路與東京極大路的交叉路口一帶吧？ ”

“可是，聽說現在沒有人住在那裏了。”! h! S5 H" J' e  j! |

“那可正是天賜良機。怎么樣，咱們現在一起到朝綱大人的府上去，一面痛飲美酒，一面暢談文章好不好？ ”

“噢，那倒是有趣之極。而且今晚恰好是八月十五，中秋月圓之夜啊。”5 h" U3 |- S% J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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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如此，乘明月之興，各位吟誦幾首自己喜愛的詩作。豈不很好嗎？ ”! w1 X0 X) h/ W  [& O# f" d

“對對”; G& H, H0 d6 P+ M' q/ T

“好好。”

事情就這樣決定了。& L5 F8 t* K* Y4 w'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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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準備好酒肴，結伴同行，向著朝綱的故宅走去。- Z0 s' u2 n4 m7 h

三$ @+ y% L" c* d( ?/ }  l* M0 Z

一行人借著手中的燈火照明，穿過正門。只見庭院一片荒蕪景象，整座府邸已然傾圮，處處雜草叢生。

月光將眾人身穿的衣裳染成青色，並傾灑在這一派荒涼景象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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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屋頂也雜草叢生．難以想像這裏曾經居住著文章博士。( ]4 x2 P  y8 s& M4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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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呀，這真是……”

“人只有活在世上時，才算得上一朵鮮花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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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不錯。不過換個角度來說，眼前這光景不也很有情趣嗎？ ”; f( ?5 ?( S0 w5 r3 G. R1 o5 H8 P6 |9 {

“嗯。”

眾人衣服下擺被雜草上的露水濡溼了，大家邊走邊看．發現只有灶間的屋頂尚算完好，沒有圮毀。
6 u5 ]' B( H1 t, O, D+ ^# t
“那么，就在這裏坐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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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在這灶間的外廊內落座。

有人放了塊圓墊坐在外廊內，有人站立在庭院中，你一杯我一盞地喝著酒，隨興所至地吟詠著詩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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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一位詠出這樣的詩句：) Q/ g: N0 v4 n% I2 z9 {

踏沙被練立清秋  c6 o0 @' B1 {: t0 u/ g

月上長安百尺樓5 W& U% e1 x" G9 g- J$ T/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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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著河岸的白沙，肩披著柔軟的綢緞（此處似可視為一種理解錯誤。”被練“宜解釋為月光灑在身上，並不是真的在肩頭披上條白練。），站立在清朗的秋意中，明月升上中天，高懸在長安城的高樓上……”& Z; T/ @: b- `  E) M
; i8 t, G: Z5 h3 M
那漢子這樣解釋這首詩的含意。% A/ E2 V* J- G0 M
# X% O( M7 H9 u/ q0 M- W9 a% @
“怎么樣，這是《白氏文集》中的詩句，與今晚氣氛十分相配吧？ ”* B( c: h; b$ A) J9 g

白氏，即白樂天。

“這是當年白居易居住在唐都長安時，賞玩中秋明月而作的詩句。”  K/ v' M1 t5 b- x5 ?) ^
3 z. A$ f/ f6 g! n0 U8 G0 H+ y1 b: h
“原來如此，果然是好詩，令人心中感慨無限。”; p" v* b. k6 i/ m1 B1 W( C8 U+ \
( F' S  h0 Y8 y6 }3 ]/ l, I( _
“嗯。”% n4 m8 f5 J: B6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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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正在齊聲讚嘆、爭相吟誦這兩句詩的時候，忽見東北方出現一個人影，在月光下，踏著潮溼的草叢，靜靜地走過來。: O- p" {( @* @' B9 Z

仔細看去，原來是一位僧尼打扮的女子。

女子來到眾人跟前，問道：“係誰人來此清遊？ ”+ o* O! G/ O0 h. B

“今宵月色宜人，故來此賞月……”- F. s+ q, e# X6 B  A. K

因為今晚月色分外明亮美麗，所以到這裏來一邊賞月一邊詠詩。

其中一人這樣回答道。0 c+ q2 T2 n4 Q: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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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知此地係誰人之府邸乎？ ”

女子又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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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大江朝綱大人的寓所嗎？ ”* B: g: J5 z  v( B0 z

“若論賞月吟詩，再沒有比這裏更合適的場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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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答道。　　“話又說回來，尊駕深更半夜只身一人前來這種地方，您倒是何方人氏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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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們七嘴八舌地回答過女子的問題後，又反過來詢問那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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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是侍候朝綱大人的女侍之一。昔日眾多曾經服侍過大人的人，現都已各奔東西，死的死，走的走，如今留下來的就只有我一個人了……”% B& I& s" o8 }$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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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落寞的聲音答道。$ y& V* |" _# s5 ^" z2 G4 R+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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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只剩我一個人守在這兒，更不知明天將會怎樣。  `% Q* b/ s! s1 S$ o1 `/ x

然而，我卻打算在此度過餘生。“

聽了這番話，來客中竟有漢子潸然落淚。

“剛才聽到有人吟誦《文集》中的詩句，不知是哪位大人……”女子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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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 z8 _/ A; t5 e7 n; V7 ^

吟誦白樂天詩句的漢子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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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您將對句解作‘明月升上中天，高懸在長安城的高樓上，，不過，從前朝綱大人並非如此解讀。”女子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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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 ”  {' c% K+ N# ?

“那又如何解讀？ ”

眾人興趣盎然，紛紛湊上前來。

“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那旬詩應該這樣解……”7 [% H% Y) T1 G2 L$ o  Q3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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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在眾人面前，女子清澈的聲音吟誦道：“明月誘人登上長安百尺樓……”( X# O" L6 k0 t" F2 v0 z, ]

“啊呀，果然有理。細細讀來，確實是這個意思呀。”/ v/ k( b5 l6 L- P8 I' u; p

“並不是月亮升上了百尺高樓，而是詩人乘著月光登上了百尺高樓。仔細想來，的確這樣解讀更有道理啊。”

男子們無不欽佩，七嘴八舌地讚嘆起來。

“我有一事相求各位大人——”9 }7 n4 O% o3 q5 i

女子用嚴肅的口吻對大家說道：“我曾蒙朝綱大人惠賜這樣一首和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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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是什么樣的和歌？ ”- H. _1 z/ h& B) C& k& z

眾男子深感興趣地注視著女子。" Q, m+ L$ X2 G( p( I6 A

陰影彌堪惜

月華猶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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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宮繾綣處1 |7 ]. z* P" J: J7 o
5 C+ b- ~9 g- R5 I( j( u
踏沙且流連（此處指短歌，為日語詩歌（和歌）的主流，無韻，分五頓，計三十一音節，故別稱“三十一文字”。此處姑以五絕形式譯出。）  u/ L% c# o, e/ u' ^  X.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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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z7 Y3 `. j9 |' i5 W6 t3 C8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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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未聽到過嘛。原來朝綱大人還作過這樣一首和歌啊。”。

眾人紛紛議論。: M6 _+ l# ?) M' N3 {8 F" Z2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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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懇請諸位大人鼎力相助，幫我解開這首和歌的謎。”女子說。  Q% a0 n" Q0 ~( ?/ a

解謎——意思就是解釋和歌包含的隱意。9 c8 p5 y  R* ]( `!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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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不懂啊。”

“究竟有什么含意呢？ ”

眾人苦思冥想，女子以悲哀的眼神仰望著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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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煩請諸位大人記牢這首和歌，如果有哪位明了其隱意。務請煩勞大駕光臨此地告訴我一聲。”; _; N3 z, K# _' s

靜靜地說完之後，女子在月光中深深低頭致意。" a$ V5 W# _( L1 F: h9 l$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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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倣佛溶進月光中一般，女子無聲無息地消失了。

四/ c% k: Q& ]4 c  O4 ~1 {$ ]5 V7 p9 U
2 c: Y' d/ K1 T
“喏，事情經過據說就是這樣了……”晴明說。

“可是，晴明，你又是怎么知道這件事的呢？ ”博雅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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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消失之後，眾人突然恐懼起來……”晴明微笑說道。' |0 f' }7 b( [% B7 j8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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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呀．這女子肯定不是此世之人……”8 o2 }. @5 H) j+ h9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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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既然聽她念誦了這首古怪的和歌，如果對其中的謎語置之不理，是不是會發生什么不妙的事情？ ”4 `) o; O  J8 ?( B

大家憂心忡忡，於是想到了晴明。% x; c: [8 z& p" o6 q1 V" H

“今天早上，有人上門來找我商量。”

“原來如此……”6 O& y! [- P' r% ?6 E&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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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點點頭。8 A8 `9 W0 f  t

“結果怎么樣？和歌的謎底你解出來沒有？ ”

“沒有，還沒有解開。不過，我打算去見見那位女子。”- A  f# s4 j+ p. s

“去田，她？ ”; u% B4 E- N8 Q0 w

“夜裏去的話，大概可以見到她吧。怎么樣，今晚就可以去吧？ ”6 [4 B# [# s: m1 z% D

“今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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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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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意思是，我也一起去？ ”( i7 D, G' J+ g' V2 C/ W3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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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你害怕，那我明晚一個人去也可以。”

“害怕倒是沒有。” 　　“那么，一起去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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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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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嗎？ ”( j4 X8 x7 x; z8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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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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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去不去？ ”  r; Q. G: w9 S5 R) K

“去。”9 b" D+ _- W" ~; u/ U+ V&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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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

於是，事情就這么決定了。

五0 U: ^9 w; P5 Y

兩人來到朝綱舊居時，已經是深夜。! w' r3 A, @, P! G  v2 l4 d

晴明和博雅一起穿過大門朝裏走去．庭院裏果然是一派荒蕪景象。% z  X. D( x& B2 ^' L  O1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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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女子在不在這裏呢？ ”博雅說。

“大概在吧。”& d4 i8 C8 Y  f(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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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踏著雜草，向前走去。

“你要到哪兒去？ ”1 a1 C9 B6 `0 i/ D2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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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是東北方向嘍。那裏應該能發現什么東西吧。”* e: \! q# Z, e: P  `

博雅跟在晴明的後面。走到舊居後院的時候，晴明停下腳步。! N, e% h; i/ a  w) `: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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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有一個小小的墳墓，埋沒在草叢中。4 x8 Z/ B4 Z8 |! g5 B!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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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把《文集》中的那首白詩讀來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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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見晴明這么說，博雅便朗聲詠道：踏沙被練立清秋……0 D; k; {& x1 b8 p* u0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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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句尚未全部詠完，草叢中便出現了一個人影。+ M6 b8 P$ P! \' Y1 T(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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舉目望去，正是眾人所說的那位僧尼打扮的女子。6 A  q) q0 C( v2 a  @

“昨夜來了客人，今夜又有人來，請問是哪位大人？ ”! F" r5 F* e$ b0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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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細細的聲音問道。

“我們是來破解你昨晚所念誦的和歌的謎語的。”! N  \/ j3 z) c$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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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晴明說罷，女子的臉倣佛受到陽光照耀一般，頓時變得明朗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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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破解那首和歌的隱意了嗎？ ”

“不，還沒有破解。不過，應該總會有辦法可以解開吧。為了解謎，有一些事情，還得請你稍微詳細地說明一下。”/ C7 M' p: Y; W; C" 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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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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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這首和歌是朝綱大人贈送給你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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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

“究竟是在何種情形之下，你得到了這首和歌呢？ ”

“是。”  I8 Q: J5 s6 t1 q* H6 Q+ i8 m* K9 S8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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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深深頷首行禮，答道：“那就坦白告訴您吧。我本是服侍朝綱大人的侍女，但實際上，與朝綱大人還有著男女之間的關係。還蒙朝綱大人親手點撥過漢詩與和歌。”- w, e9 ^$ u/ J3 u  y& D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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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呢？ ”: G7 [% B$ Y$ P* Q; ]- S

“大約在大人去世前一年吧，朝綱大人把我喚去，當時就送給我這首和歌。”2 F) D1 R' w1 D' _% x"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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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說，朝綱大人告訴她：“你悉心照料我很多年，我的生命已不會長久了。* v5 e: s' Y- f- y)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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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一我有個三長兩短，會留下足夠的東西給你，你就用來度過餘生吧……“

朝綱又說：“還記得嗎，我教你讀過《文集》裏的那首詩？這首和歌跟那首詩有關。萬一我出了意外，你就把這個打開吧……”4 J2 V- B+ O- S2 H8 G0 p8 l* B

說完，朝綱把一紙和歌遞到女子手中。( M0 Q# e* l% w+ W8 \& ]5 Y8 h

“朝綱大人去世之後，我打開一看，上面寫的就是這首和歌……” 　　女子悲哀地低垂雙目。$ I7 O# E1 D)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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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沙且流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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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低聲吟誦著這首和歌。* \0 C5 b6 U, @, H9 @- b

“怎么樣，博雅，你弄明白了嗎？ ”晴明問。3 l5 P# s' J8 b, J3 U/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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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明白。不過這裏的‘陰影’這個詞，既可以指心中的陰影，又可以指月亮的豁闕，正好一語雙關。我也就能明白這些啦。”

“只要明白這一點，就該會有辦法猜出整首和歌的隱意吧。”0 h! \" t3 p9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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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有辦法，那么，晴明，你真的弄清楚了嗎？ ”" R) {% C- E  k/ \

晴明轉向那女子問道：“白樂天詩中的月亮，是八月十五的滿月吧？如果這時的月亮豁去一部分的話，會變成什么樣呢？ ”

“月牙兒？ ”4 f- \, S. V  b; c

女子低聲應道。1 S& Q' T) v0 e. Q* N: W! V' Z( h

“不。滿月過後的月缺，應該是半月，朝綱大人的意思莫非是讓你珍惜半月、憐愛半月？ ”

“可是，那又怎么樣呢？晴明，我實在是摸不著頭腦啊。”博雅道。

“另一句中的‘此宮’，其實指的就是這座府邸，而詩句中的‘沙’，便是河灘上的沙子嘍。博雅，如果白樂天詩中所說的地點是長安，那么這裏指的就該是曲江的沙灘——了 ", i7 m5 |% F& |. q! W

“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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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問，朝綱大人常常流連的地方，有沒有與水有關聯的地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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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問那女子。

“我想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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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點點頭道：“朝綱大人引水造了一個池塘，曾經好幾次說過，如果將此地比作長安的話，這池塘便是曲江了。”

“那么，請帶我們去那裏看看吧。”/ \2 H- @. G+ H( \% Y.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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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快步行走在草叢中。不久，女子停下腳步：“這裏就是了。雖然現在池水已經幹涸，但從前這裏有個池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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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賞池塘時，朝綱大人經常踏足的地方在何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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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那裏。正好是您現在站立的地方。”

“那么．就在這裏挖挖看吧。”/ B; _3 Z- H  M7 o- Q/ L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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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從廢屋中拿來一塊木板，用它在自己剛才站立的地方開始挖掘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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挖到一尺深左右時，木板似乎碰到了什么東西。* C& }% B' I&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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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啊……”- @! A% U0 u! o" V/ c!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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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用手指將那東西捏了出來。- {$ S4 P" q3 _% f& e4 c,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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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現身啦。這就是半月。”8 I' x9 A* ]! m: e

晴明將手中的東西舉到月光之下，原來是一把呈半月形的象牙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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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 F( O. ?1 J5 w4 l

女子發出一聲驚呼。0 k/ N. A6 l. X% H7 O# ]8 h  K

“事情到此還沒有結束。因為和歌中明明說了，要憐愛月亮、珍惜月亮嘛。喂，博雅啊，能不能換你來挖一下？ ”! p4 V4 L, F+ N6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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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接過晴明手中的木板，繼續挖起來。不久，木板又觸到什么堅硬的東西。

“有東西！ ”- ^# i5 b5 G4 ^( n# z' N1 l

從又深了約莫一尺的地方，博雅挖出一個單只手掌上就足以放得下的小罐兒。& _2 P+ {' [% V6 g+ M$ b

罐兒上有木蓋，用繩子捆著。6 x0 t  B( a; }

把罐兒放在草地上，解開繩子。) \5 o- e$ U* b% d9 }) K2 p
- i0 @; w: Y) L  w. W
“來，我要打開了……”# \: d) Z* q+ G1 \3 |. }

博雅揭開蓋子，只見有什么東西沐浴著月華，在閃閃發光。% U! D+ w8 d4 P' S! W5 a' t
7 \( l/ @4 z6 E: o- \# [! X1 A
“這不是黃金嗎？ ”博雅說。

原來是沙金。  N, n$ E' {% b
9 k; m! W  J4 w+ T) h
罐兒雖然小，但裏面裝的卻是金子。
, e' M) M5 `: m. K
“就是它了。朝綱大人留給你的東西，就是這個！ ”晴明說道。( y, K6 u6 t1 l& ~. i

“太感謝了。”
' J4 ?+ Z3 _. Z
女子垂首說道：“朝綱大人去世之後，我心裏始終牽挂著這件事，因而始終不忍離開這座府邸。死後也因為挂念此事而無法瞑目。現在，我終於可以安心了。”

女子看著晴明說道：“麻煩您就用這些金子，請哪家寺院的僧侶為朝綱大人和我念誦一段《觀音經》吧。餘下來的，請您隨意處理就是了……”+ T6 L( p# q! Q) P6 z

說著說著，女子的身影倣佛溶入月光中一般，漸漸地淡去。

不久，女子的身影消失了。7 G1 R$ H, N& _: `

“居然會有這種事情，晴明……”
3 R: i1 M& T- ^# p9 F
博雅手裏依然拿著木板，充滿感慨地說。: q* R/ h" Q* o4 j* ^

“這下總算大功告成了。怎么樣，博雅，咱們還繼續下去嗎？ ”

“繼續什么？ ”
# \. P6 B! J, ^$ U, x& A6 v/ p
“回家繼續喝個痛快啊，一直喝到月亮看不見影子為止。”
4 {: A, m$ q' G6 x1 k! H1 B/ q
“好．就這么辦吧。”( A( Z# o; L, A
, A  G/ h- ?) f. C- A! P
“嗯。”

“嗯。”+ Q3 i7 s$ N( L1 ]9 }1 ~3 p: J

草叢倣佛被蘊含著夜露的點點月光濡溼了一般。晴明和博雅踏著雜草，朝著朝綱府邸外走去。

到大門口，“ 當”一聲，博雅將手中拿著的木板拋到了地上。

兩人踏著月色，悠然地舉步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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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中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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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

發表於 2007-8-26 11:49 PM | 只看該作者

一$ [/ D  ~& ~1 J$ |$ _
3 ?$ O, i( _) j
二人舉杯對飲。* g+ N7 j$ S7 x( c0 ]

濃濃的秋意漫溢於夜色之中。
0 N. s# ^* D5 q5 O, T
秋意拂過杯中滿滿的酒面。倣佛是在飲著這份秋意一般，晴明和博雅不時將酒杯送往唇邊。抿一口掠過酒面的秋風，便覺得深深地充盈在大氣中的秋意和著酒一起，徑直滲入肺腑裏。
% I$ a# a' a) U* h. `
“你的心很好嘛，晴明。”
/ l; h7 d% I9 Z/ z
不僅僅是因了酒的緣故，博雅陶然欲醉似的嘆息道。$ C$ z5 |2 _# R( v# l) Q; C  s, U
( V# Q4 y2 p5 A6 z- [
這是位於土禦門小路的安倍晴明宅邸。
- m0 X+ ?0 g& y: [
在面對著庭院的外廊內，兩人相向而坐。6 R3 _- G5 ~" @0 t/ n, R  o
; R* ~6 ~$ Y% I, M$ H
博雅坐在圓形草墊上，晴明則身著白色狩衣，背倚著一根廊柱。% i) q% Y2 Y) b7 i( F

晴明右手擎著琉璃杯，目光漫不經心地投向夜色中的庭院。) X: x0 E. l( t$ V+ c
; r7 m; V0 U$ r3 }: a- S! w
一盞燈火孤零零地亮著。
# d$ C5 h, n+ z0 ~% d9 g% _0 f7 U
一陣陣溼潤的風颯颯地吹過庭院中的草叢。
/ ?  }* {; I* }$ a+ o
女郎花、龍膽、瀕臨凋謝的胡枝子花在風中搖曳。7 r) [4 B( _# E" C! ^' `
' H7 f- h! O- R" ^6 f7 ^
將近滿月的青色月光，從正上方潑灑下來。/ q* B+ A! W8 _" G; _
: O. q9 z% A+ m7 |5 |5 o
夾雜在金鐘兒、金琵琶、蟋蟀的嗚叫聲中，邯鄲的音色分外清脆，回蕩在夜晚的大氣中。+ c9 _5 d. Y& U' h$ g
- B6 Y0 R' q1 w
這庭院倣佛是將秋目的原野原封不動地搬來這裏一般。

五天前，剛剛有過一場暴風雨。
( c. L" B8 f' [! u
暴風驟雨將殘存的夏日餘暑，從大氣之中掠走．不知帶去了何方。& K0 Z. k1 @+ B- Q; E' Y, L5 B3 w

夜幕降臨時，天空變得清澄，充滿了涼意。

“這樣的夜晚，不知為什么，總讓人覺得有些傷感啊。”博雅說。; _- ?& c: j5 e+ T+ v. {- z
4 C: h; S9 |- b: c) r
“是啊。”; Q' A( X) w- ?+ J9 ?/ b; ~

晴明簡短地應道。8 ?1 ~$ n- K2 E. V9 v

二人有一句沒一句地交談著，不緊不慢地飲著酒。6 ?8 }$ z+ X0 Z/ d( Z

“真是美好的夜晚啊……”" ]: G9 ^8 G! b
) X- b  r4 f+ k8 k2 v
博雅呷了一口酒：“如此良夜，就算是身為妖怪，恐怕也會情不自禁心有所思的吧。”
( E# f; b0 h7 U5 Z8 Q4 r% z
“妖怪嗎？ ”
: Y. y, f, d! n" x/ {, b9 x& r
“是啊。”．“即便是妖怪，也無非是生手這天地之間，和人不無關聯。人心如果有所觸動，妖怪的心只怕也會有所觸動吧。”" }  n5 v5 {) R( j; p

“照你的說法，倒好像人心能夠左右妖怪似的。”
( F+ E0 T7 Q4 N4 k% U- l
“不是好像，我是說能夠啊。”
6 m6 l8 e( ~: }
“人心能左右妖怪？ ”

“嗯。” 　　晴明點點頭，打算接著說下去。" ~$ g$ J# \. t" {0 r! x
# R+ T+ \) @# V; r: R8 P
“等、等一等，晴明！ ”3 y3 D2 n7 o" ^# |9 k

博雅忙說。! K/ |- a' |1 X9 }+ T8 M& l4 P
! j, T* T3 D/ B8 O
“什么事？ ”, n# ^" ^. z+ y- q6 b

“你現在是不是打算談咒的事？ ”! ?9 A, m8 x; T
; w6 U* g* p  f- G, ?+ r- N
“沒錯。果然是知我者，博雅也。”
5 l* X# V" {: p% P
“得啦，咒的事就不要多說了。”" v) s) h6 ^# S1 A- r: ?5 F: ]

“為什么？ ”# I- k9 Y% k& A5 B6 ]' G* R; s

“因為我覺得一旦你談起咒的話題，我心裏的快樂情緒好像就會離我而去啦。”
9 H6 H, ~* P! `$ G- s6 c# y; O% ^/ U
“是嗎？ ”

“所以說，晴明啊，你就讓我這樣安安靜靜地再喝一陣子酒吧。”- c% f* Q% Q3 P
9 }  ~2 J* a; L9 Y7 l( J
“唔。”* m$ v: _1 w5 C4 m5 a. x3 x/ _

“我呀，就像現在這樣，悠閒自在地和你一起開懷痛飲，心情最舒暢啦。”5 w, X' V* u+ S$ A! l% C, b& H2 Z
" Q  C* F$ R8 K$ }; r4 A2 o1 @
“是嗎。”
! S: o' o7 J$ b9 `
晴明露出一絲說不清是苦笑還是微笑的笑容，支起一只膝蓋，興趣盎然地望著博雅。' I- ?' i) j" n# \& Y( D

“對了，你剛才的那句話……”博雅說。
, I/ M, Z) Y7 O  s5 c: k% C
“剛才的哪句話？ ”! ^- F$ C% e. l8 p  ]9 ^
  D5 n6 ^: j# d: b
“就是妖怪也會心有所思那句……”
6 i6 g% ^* \4 j8 d+ q( o' |
“那句話又怎么了？ ”
7 {0 u4 d* F) R( n5 T4 J3 j( K
“五天前那個暴風雨之夜，橘基好大人好像遇到了呀。”  l1 ~% `1 y" c: q

“遇到了？遇到什么？ ”

“怪事呀。”

“呵呵。”+ @8 z; @7 x4 Z. A2 j1 C

“在一條大路的木造望樓裏。”

“望樓？那樣的狂風暴雨之夜，基好大人又為什么跑到那種地方去呢？ ”
& L# @' b2 t. j! n. J; w0 z$ r
“還不是為了女人嘛。”
* k: b. a% A# w  w+ [6 b
“女人？ ”

“基好大人也沒說對方是誰，反正那個晚上，基好大人在望樓裏和一個女人幽會，就是那時候遇到怪事的。，，博雅打開了話匣子。3 o2 H8 u2 h6 f& x2 [
0 z) ?' D; T: ]# X; T) |0 L
二

那天夜裏——從傍晚開始下起大雨，天色愈晚，雨下得愈大。
. q; i7 A: d1 e: }, y" `
橘基好和女人在木造望樓裏，心不在焉地聽著風雨聲。; t0 H5 @+ l0 s+ q6 R6 N  N; x

木造的望樓，原本就不是供人居住，而是為了觀賞在一條大路上舉行的賀茂祭（又稱葵祭，京都三大祭之一，陰歷四月酉日（現為5 月15日）在京都下鴨神社及上賀茂神社舉行。）而建造的。! p! ]# ~  }  C4 W" |

兩個人都已將自己的隨從打發回各自的府邸去了。

事前已吩咐隨從，天明時再來迎接。可看到眼下這情形。基好有點後悔，不該打發他們先行回去。
9 e' Z7 t* s+ y0 w  T4 V* w6 a
室內點著兩盞燈火。

雖然也預備了酒菜，然而，因為木板窗透風的緣故吧．燈火搖曳不停，令人心神不寧。木板窗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根本不是飲酒作樂的氛圍。
; X6 p# C3 \6 G  C) `
隨著夜色加深，風雨愈來愈強烈，木板窗被劇烈地拍打著。
  U# x/ o5 f2 e; B
木板窗的護板輕輕抬起，一陣疾風吹進來，把一盞燈吹滅了。

到了深夜，狂風驟雨越發強勁起來。: ^- P: H3 l/ m& Z  F; t. N6 x
$ |( f- F) |% \; ^0 T; M+ d9 W
結果，剩下的一盞燈也被吹滅了。: B7 j& E( B0 q2 N# Z& V- g# `  n( C
+ ]& b( r3 N4 L! K. f# d/ r- U
雨點擊打著屋頂，狂風在屋檐邊呼嘯。
, Z5 R2 n. H+ g8 p" s& p; U$ I
整個木房子在風中搖晃，簡直像漂浮在空中一般。

倣佛有一只巨大的手，不知是從天上還是從地下伸出來，拼命地搖晃著木造的望樓。
/ A6 }2 d; E3 m( d* M& ?$ i
兩人驚恐萬狀，緊緊地摟抱在一起，不停地念佛禱告，不知不覺中竟昏昏睡去了。( s: T# s/ f/ @0 f- t5 r0 d, @
; x. {) d: V! C; e8 j% v  Z. M
之後——等他們猛然醒來時，發現剛才那劇烈的風雨聲已經聽不見了。9 P9 `7 ?/ Z1 \/ V9 D1 t

劇烈地擊打著屋頂的雨聲也好，喀嗒喀嗒搖撼著木板窗的風聲也好，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 d; o! M  D3 b+ d0 `7 N6 z+ H# z3 f
正是這種無法形容的寂靜，竟然使兩人從睡眠中醒了過來。$ {9 a$ B% B8 v& \# G

這時——不知從何處傳來了聲響。
0 Z+ |; s& U- E% Y4 a& u2 S: K7 i
那是低沉、蒼老的男子聲音。

側耳傾聽，那聲音倣佛在念誦著什么偈語。8 B; I! d9 M4 ]; Y; {
' j+ t$ t) l6 k5 `5 ^0 Q
那聲音漸漸趨近了。

諸行無常

諸行非常
+ I! s* }6 f5 S; y1 i" g% T3 J
萬物變幻, |5 B* ]5 [7  D

遷移他方
* s8 Y9 L  f% e1 N2 G2 B1 M# S
似乎是在低誦著這樣的詩句，低誦完畢之後又唱誦起來：* Q. O9 R4 V; o: V7 p
( Q8 ?2 W! g# e  p" x0 ?7 d
諸行無常$ {( M* x" H1 l/ K0 r1 L
' i( i9 b( f+ v2 @
是生滅法" S  S, Z" M; E  ^$ \' f2 w
3 H* z' D' ]1 @! b$ r- S
生滅滅己( g) f9 ~2 r: T" a4 F- L2 L8 X
# R& s! M5 Y2 s5 t& v: h* z4 s
寂滅為樂　　倣佛歌唱一般，那聲音高聲誦讀著《涅桀經》中的一段。# P. A# ]5 w0 G1 f: Z, ~

奇怪啊……

基好覺得不可思議，便打開了木板窗，才發現不知何時已經風停雨息，雲開霧散了。清澈的夜空中，月亮探出臉來。

是半月。
( d  j" J# i. w
從疾速流過天空的雲朵間，青青的月光把一條大路照得明亮亮的。2 G& ?6 C2 L! E+ U8 v
$ |' `5 U4 q3 M/ j; q
大路中央，有個東西披著月光正在行走著。9 g/ ?8 ^2 D& N6 N( }
8 L0 a% l0 W# y9 P5 [9 c$ s
仔細望去，發現是一個身高直抵屋檐、長著一個馬頭的鬼怪。5 _. A: d2 m, c

原來就是這個鬼，在念誦著《涅桀經》。

“諸行無常，是生滅法……”

一邊朗聲誦讀著，一邊沿著一條大路由西向東，悠然邁步而去。

這光景既讓人感到恐懼，又讓人覺得慟心。
+ {9 i$ d8 R" s* V. j- _3 [3 |
就這樣，基好和女人躲在木板窗後的暗處觀望，只見馬頭的鬼魅走過木造望樓前，在皇宮方向消失了。

三3 q/ p- e, }! i. T7 |, m

“總之，晴明，事情經過大體就是這樣……”& c4 d3 t, n/ t8 ^1 {: f
: x$ u1 W+ T3 n" M' H; [8 m6 d
博雅滿面感慨地說道：“這難道不是好事一樁嗎？就算是妖魔鬼怪，有時候也會陷入這樣一種心境啊……”* N) K. q9 w; L8 O7 {( S5 f2 ]8 j

博雅擎杯在手，大口喝酒，倣佛要讓酒滲入五臟六腑裏一般。
2 L# O0 R( F! V8 w# c4 T
“那是雪山童子的舍身偈吧。”晴明道。
* v2 V: P1 c( h0 ?
這雪山童子的舍身偈，原是《涅桀經》中的一段故事。* m' @1 f2 s4 E* u! z/ r. W

有一天，雪山童子為了追求佛法而行走在山中，不知從何處傳來一個聲音：“諸行無常，是生滅法……”
" [! w6 F' N* @) u1 A
此世的眾生萬物都變幻無常，有生就有死，這才是此世的真相——那個聲音這樣吟唱道。
3 D% g0 M# V/ j
雪山童子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走過去一看，原來竟是個妖魔，在深山中念唱著詩句。
/ M$ |1 }" @/ ]' w$ Y! w2 R7 P& `
“求求您了，請讓我聽聽下文吧。”雪山童子說道。3 J" N' C8 Y) B3 h
% r7 ~/ A4 [/ G$ y9 a# Z  w3 f
“我肚子餓了，唱不下去了。要是讓我吃上幾口熱乎乎的人肉、喝上幾口熱乎乎的人血，就可以讓你聽聽下文啦。”妖魔這樣說。  @$ {: d  ~  y  @
# P1 u# f) G. Q# N6 a& O
“那么．就請吃我的身體吧。”' [) m+ ?4 m" Q! I- k

“生滅滅己，寂滅為樂……”
7 t  J! [- N7 R; x# w
童子話音剛落，妖魔便唱起後半偈。+ V9 H+ {* A2 c: ?" }, H, S* j

擺脫有生必有死這一無常的痛苦，並且消除心中的迷惘，就能獲得心靈的安寧，這才是真正的安樂——那妖魔如此說道。: b! c0 ~- m( a3 {% n' _5 s- h

童子喜悅至極，在周圍所有的樹木和石頭上一一寫下這些句子，然後自己縱身投入妖魔的口中。
) \# E9 T: N3 e
霎時間，妖魔變成帝釋天的形象，唱誦著喜慶的祝詞。抱著童子向著天空飛升而去。
7 N: I( F8 v, U9 e! p6 [
這便是雪山童子的舍身偈故事。
8 r: Z' S. D6 A' p8 E& @
“是啊，把這個偈語唱給雪山童子聽的，就是妖魔嘛。”
7 d9 y7 j7 R; [" @8 [" y# N
“可那不是帝釋天變幻的嗎？ ”

“是啊。所以基好大人看到的鬼怪，說不定也是下賀茂或者什么地方的神變幻的呢。”

“是嗎。”* C, l. Z4 x. @7 l, U2 v
- r5 \2 y" p1 J0 Q
“也就是說，鬼也罷神也罷，從這個意義上來說，都是相同的嘛。”
$ \$ w) S6 ?, y$ I
“是嗎？！”

晴明對博雅的這番話似乎頗覺吃驚，不由得提高了聲音。6 z, w* W+ _4 E5 ?
. R8 X7 C: K; x8 W* L
“怎么了？ ”

“好啊．博雅！因為你說得很驚人啊。”" v$ O( Z9 p* Q$ T4 S4 j
: J! c& c0 z- k
“什么意思？ ”" t1 q" N+ A; B9 a
; B0 Y/ a! ]( y
“你剛才不是說，鬼也罷神也罷，都是一樣的嗎？ ”
: I- ~! J) j1 @/ m5 N8 Z* E
“是說了。那又怎么樣？ ” 　　“所以我才說，這很了不起啊。”& m* u8 ?, C* v( ?6 j5 A( x3 L

“怎么了不起啦？ ”! c( k2 f% h; U! S" k

“因為事實正如你說的那樣。”9 x0 N8 Z. L4 I: `
5 ?8 Z, x4 Q1 D/ ^
“……”
% S3 w* K8 c; n; V* W
“鬼也罷神也罷，歸根結底，如果不和人發生糾葛．他們就不會存在於這個世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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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 H  S# A! S1 @8 K  }
8 q: ~8 j6 i) c8 F( v
“正是人們的心，讓鬼神之類生到這世上來的。”+ g; o. k/ R7 t/ S9 K1 _
0 k! ?3 N( r# m/ h
“你該不是打算說，是由於咒讓他們存在於這世上的吧？ ”3 T' H, \) O0 n& O* J" @
8 f8 B2 l6 {) F9 S& y
“正是由於咒，鬼神才存在於這世上的。”) q# e& |& M& j#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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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t6 C; O, p" t) m
“如果塵世中所有的人都消失了，種種鬼神也會隨之消失了。”

“好了，晴明啊，你說的這些話太深奧了，我聽不懂。”0 u1 W: H6 w% z% C1 Q3 o+ C
; h& h2 [; _9 t. h7 L# p
“這可不是我說的。是你先說的啊，博雅。”

“我可不記得我說過。”

“不記得，才是你最了不起的地方。”

“別把我當傻瓜。”

“根本沒有。”
/ [8 i. _, x# n) i6 S4 [
“真的？ ”/ l, P# {8 Q- a8 m  r" w' |1 b4 H

“我這是在讚美你呢，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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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別拿這種話來糊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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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么會糊弄你呢？ ”
. l4 n/ x7 C! X
“真的？ ”

“真的。”$ @/ L( g. U+ U/ b# o)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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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不行。我還是感覺好像又被你騙了。”/ z- m: A, e6 |) v; F; W1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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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把酒送往唇邊：“也說不清是怎么回事，我覺得剛才滿腔的陶醉心情，此刻好像已經煙消雲散，不知飛到哪裏去了。”- N4 x6 ~9 s6 Y& z8 N/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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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真是抱歉嘍。”
: B0 C' U/ M. d0 p3 \1 k4 Y$ C
晴明用食指搔搔額頭，說：“既然如此，作為補償，我帶你去一個有趣的地方吧。”, U% e5 a/ a" S2 ?! f( D% L- F-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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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趣的地方？ ”

“明晚你有空嗎？ ”" ?4 y; Y+ J  F# X7 r

“有空是有空，可究竟是怎么回事，晴明？ ”

“用你剛才的話來說，就是因為人心的緣故而產生了鬼。”0 l, R* o: p  c4 u5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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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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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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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怎么回事？ ”: N+ O0 k; t) _# m" ~) \4 d
) r; P2 }, L7 E
“讓鬼產生的，是鴨直平這個家夥……”4 W& j* t! @7 R) c  p  N

於是，晴明開始講起這個故事。6 H- v6 j3 a( K( [- y

四
0 x% e7 R  f2 G5 ~0 o+ `+ v
有一個名叫鴨直平的男子，年齡約莫四十來歲，是個眉目間依然殘留著幾分清秀的男人。) r. V+ C) {/ h! w; }; y

直平的妻子名叫蔌。- O4 |/ l0 Q! c1 K  a) A3 ^

她虔心信佛，雖然目不識丁，卻能誦念《涅檠經》。/ ?4 H& z. H/ G; R2 O3 A0 ~9 V+ _& B
* u+ |" {+ D- _
雖然結縭已有一十二載，可是約莫一年前，直平新結識一名女子，到春天便將妻子休了。) W1 O3 F8 T  i; Z" ~

遺棄妻子之後，直平便對她再也不聞不問。一個月、兩個月、三個月過去了，隨著時光流逝，奇怪的流言傳到直平的耳朵裏。

那流言並不是說妻子有了新的男人，而是說每到夜晚，妻子便開始做稀奇古怪的事情，有了莫名其妙的舉動。" L; D6 d) R. p/ u% w; _4 w8 ?
- R0 |. d) L! o7 b
據說是每當夜色降臨、四周漆黑一片時，妻子便會走出家門，一邊飛也似的四處奔跑，一邊呼喚著直平的名字。

“直平大人，直平大人……”5 u2 X3 m: L5 O2 S6 Z

她赤裸著雙腳，一會兒跑到這邊的小樹林裏，一會兒又跑到那邊的大森林中。

“親愛的直平大人，您到底在哪兒啊？ ”

她高聲呼喚著疾速飛奔，有時，聲音又陡然一變：“你這個壞蛋，直平……”7 {; R3 i1 v( {! N. b) P
2 j6 l$ ]& {/ w  s
聲音極為可怖地大吼大叫。

有時也會整晚都不出房門，獨自守在家中。8 D& n  a9 _5 a# Y2 v3 n. I
6 o( N0 \) `4 y
有人擔心出事，偶爾前去打探。

“直平大人，直平大人……”! S6 A& S, w& z" X& E. W  S
; Z; q7 X" B, ^" ~. E4 }# g7 J
這時，只見她口中念念有詞，吭哧吭哧，用牙齒啃著家裏的木柱子。

據說到了夏天，荻突然開始不吃東西了。. X& |5 E1 _2 N" e

左近的鄰居偶爾遇見她，只見她僅剩下皮包骨，一天比一天消瘦、衰弱下去。
: r* }' k; R- ]( Z/ g' k
聽到這風聲，直平開始有點擔心起來。一天，他突然心血來潮。決定去看看她。/ h+ ~* A% H# U% a
$ R. q+ P' w( t6 ]7 u. i: g
然而，走去一看，發現屋裏一片寂靜，絲毫沒有人在這裏生活的跡象。
5 f. K, |8 o" H6 v
直平膽戰心驚地朝裏面窺望，發現有一個人倒在地板上。

走進去仔細一看，發現倒在地上的正是被休的妻子荻，而且，她早已斷氣。更為可怖的是，死去的荻裸露的牙齒咬得緊緊的，怒睜著雙眼。

死不瞑目——也就是說，她是懷著滿腔怨恨死去的。$ [# m& @# T, J* a4 i* G6 S

“從三天前起，就沒有再聽見聲音，大概就是三天前死的吧。”
# O5 j; B5 p" p' ~
鄰居們議論紛紛。' {1 H- |$ S0 G6 ~

這個女人，父母都早已去世，也沒有其他親戚可以投奔。# z1 B8 z& k8 x; U

所以。沒人來安葬她，遺體就那樣擱在家中。9 Q( d: C! z0 M9 N) x7 Q8 w  n8 _2 W: I
8 k+ ?3 E1 B1 I$ D' Y! c) R
然而，直平已經與她離婚，事到如今，這個女人雖然死了，直平並沒有考慮要為她做些什么。  p7 y; N5 _9 O! k6 i/ L9 L6 y
& z0 T3 L% u  y. F7 d
於是，就這么聽任她的遺體擱置著，直平競自回家了。5 d' K; e0 I) }/ E# A

不久，又有奇怪的流言傳人直平耳中。　　任憑許多天過去，蔌的被棄置不顧的遺體，竟絲毫沒有腐爛的跡象。
2 \( E6 d- q7 [7 X, N, |
頭發也不脫落，骨骼也不散架，全身依然原樣未變。
* V7 _- _" v- o7 {% V* O, Q
不僅如此，據說一到半夜，家中便亮起青光，房子裏還會發出聲響。$ l7 E0 M, N; b' a

“直平大人，直平大人……”; R, X" g) j* v6 b" Q4 I. p
1 T. _0 g  k  _% ]4 v' n3 x
而且，據說屋內還會傳出女人呼喊的聲音。- q2 M" c0 u) J8 |
- t  [: A' _* R8 s5 Q3 m% N% O, _
直平畢竟覺得奇怪，終於又決定去看個究竟。8 V8 U! G/ w! U1 B+ d5 L

夜晚還是讓人害怕，所以他是在白天去的。
7 L1 ]$ p; s0 f: H9 K$ l
透過門縫朝裏面張望，果然發現有女人倒在地上。

去世已經四十多天了，蔌的遺體確實沒有腐爛。頭發也沒有脫落。# T9 d, X# K8 P; i+ A6 _0 g
5 s9 }; g, E7 \1 R0 S# Z
蔌的遺體又細又瘦，變得如同木乃伊一般，面孔正對著大門的方向，眼睛依然怒睜著。

全身以及臉部明明都已經幹枯，眼珠卻還泛著溼潤的光澤。3 z6 a7 R" Y' c0 `8 y. y6 e9 u
8 ]1 G5 X0 Z, `2 g. K  m: E
直平忍不住“啊”地脫口驚呼出來。
# H0 u# t5 a5 m& S4 @
臉往後一縮離開門縫，向後縱身跳了開去。

五

“這是兩天前的事情。”晴明說。
+ H" ~6 `' K( e8 O
“可是，晴明，你怎么會知道這件事？ ”博雅問。" U  I0 S$ |2 ^: l

“鴨直平今天中午到我這裏來過一趟。‘’”原來如此。“; @0 g1 w: ~, S' h: D! b
8 h: T) ~4 _6 A  ]9 l
博雅點點頭。/ ]! x& V' s( D. y: m

聽直平說完。晴明扳著手指一天、兩天地計算了一下天數，對直平說：“這可是一件相當棘手的事情，一兩天內不想辦法解決的話，恐怕就要危及你的性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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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晴明這么說，直平不禁驚慌失措：“請救救我吧。不然我會被那個女人折磨死的。”
/ F- x. C' P, }8 O
“雖說有不少方法，今晚……不，還是明天晚上最為穩妥吧。”. C& e9 ]% y& R! E1 D0 a  e3 J

“我該怎么辦才好呢？ ”

“好辦法倒是有一個，不過，這辦法恐怕得要你擔驚受怕，飽嘗恐懼。你有這個準備嗎？ ”: b, M0 w: F4 Q' f$ m) Z1 q- @

“準備？ ”
9 W- T% x$ S3 b
“本來起因就在你自己嘛。就算擔驚受怕、飽嘗恐懼，也總比命歸昔泉好得多吧？ ”! G$ P" x+ T% Z: f( H4 b
% b  B% y+ W+ F8 z$ O& n# G
“是……那倒是。”
% C, k: D/ j/ a. l9 Q! k: g
直平點頭，又連連懇請說萬事拜托，然後才回家。4 W& ?/ J$ w' ]/ C: F1 r; g
# Q$ o: G! Q9 A4 |) F- k; T! m
“那么，明天晚上，你到底打算怎么辦？ ”博雅問。

“這個嘛……”' ~+ X. u- w) b2 l1 A

晴明從懷裏取出塊手掌般大小的人形木片，說：“是我今天剛做好的。”
8 J, V  @5 ?& T% @( {; j( z
博雅接過木片，湊到燈火前仔細一看，發現上面寫著當事人的名字“鴨直平”。

“這是什么？ ”

“就用這個，能救直平的命。不過，明天晚上，他大概會嚇得半死吧。”: ]0 O* m; @( Z! p

“怎么？你說要他擔驚受怕，原來是真的啊。”& B, c5 ]$ P0 g" O: t8 n. ^
# b% |& [& P  ~! e) I7 g
“那不是理所當然嗎？ ”, K% `8 ~0 f& i& I$ n* F6 A
3 u$ m6 T3 ~% }, B( C9 I
“可你不是經常拿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來嚇唬別人，自得其樂嗎？ ”. M" P: W. P9 }+ U3 T
# M8 G( o4 B, T: S  \1 w
對於博雅的話，晴明沒有反駁。) {0 ~; s3 t/ O4 b# D

“是啊。”
6 R! }' V8 D" H4 u( g% a1 q
晴明反倒點頭讚同。- ?3 S' f/ K* v* F6 o

“不過，這次可是真話。如果不照我說的去做，直平弄不好就沒命了。”# V- s1 Y7 S& Z' G6 }% P

“你究竟打算怎么辦？ ”

“明晚你來了就知道了。”8 d: Z# o9 S, @, }6 h) d6 X  W

“明天晚上嗎？ ” 　　“傍晚以前直平會到這裏來，然後我們一起出發。”
7 b. N1 _3 H% l  v+ U8 j* X* J
“去哪兒？ ”- ]& K6 S) }# R: p. H$ U7 I, k3 T

“下京。就是那女人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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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京？ ”+ K! L+ S! z0 k. q! B* k' n+ d
# }- `2 y0 Q3 k. r5 G  z2 y
“怎么樣？你來不來？ ”) ~7 ~) J8 S" n% g- r4 D& w
, \2 u( E. c+ P5 w7 c3 A( e
“唔……”7 Z0 j# j" |: Q$ p/ ?3 J

“去不去，博雅？ ”

“嗯。”9 ]/ n- v3 o+ \$ Q! y
" j) {8 X. e4 ^9 J
“去吧。”

“去吧。”
& r* z* [, ~; a9 I
事情就這么定了。/ R9 I5 Y3 u  D

六
, `0 ~% o- H9 h) [5 O9 Z
安倍晴明、源博雅、鴨直平，三人站在一所房子的門前。太陽已經西沉，黑暗逼近了四周。
3 q. z& K8 q: [( r, n
雖然西邊的天空還很明亮，但那所房屋的周圍，漆黑的夜色卻顯得尤其幽暗。! t- B7 W) u. O2 \
0 I$ G& V/ O) p6 U% ?2 Z4 ^/ `
房屋四周野草叢生，一片荒涼的景象。2 p: P  ~9 o  O, A- \0 O5 n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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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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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催促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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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三人走進屋裏。( o. K( p1 P0 v; q7 G; g
) J' D: e  S, Q6 ^5 U" D
“不要緊吧？ ”
4 i% V% Z9 H4 s& ?/ r
直平忐忑不安地問著。9 _5 O* i( \1 J8 F, m

“只要你意志堅定就行。”晴明說。
3 q# ^4 C# `- d! J$ ]* I& e! Z; O6 b
走進屋裏，發現整棟房子裏都泛著朦朧的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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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屋裏有一具女屍俯臥在地上。! ^" B3 a( ^+ s+ t& i

一如流言所傳說的那樣，她的身體既沒有腐爛，頭發也沒有脫落。8 ?! }: l  O8 d
! g8 P- |/ c! K8 z, d8 L
直平的身體止不住地顫抖著，躲在晴明的背後望著女人的遺體。2 s( i1 b5 s: S  n1 S

“怎、怎么辦？ ”4 c; x, m: Q1 T) L* I; @

他聲音嘶啞著問道。
9 [! u' c; H5 }) R& ]
“請跨在這遺體的背上。”
4 ^/ S& \; V. ]$ r# _
晴明簡短地說。& Z& t& L. ]9 S! Q6 [1 [  `

“跨在這、這個上面嗎？ ”: h  u3 \3 O+ e+ a

“沒錯。”8 m7 e+ d& y' K' z2 r' D

直平哭喪著臉看著晴明。

“來，快一點！ ”# D1 V: ?) U; H$ P+ z. v; D" C
% ^# v! h0 x8 D. S
晴明說完，直平用求助的眼神看看博雅，最後，一副聽天由命的模樣，跨到了女人遺體的背上。2 `1 V/ U- t! B; ]2 Y) G; a" F
. R4 ?0 [; Y* P# V' r/ T
“好。抓住這女人的頭發，無論發生什么事，絕對不能松手！ ”

直平伸出顫抖的雙手，抓住了女人的頭發。

“好。現在張開口……”晴明說。

直平便張開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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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晴明從懷裏掏出昨晚給博雅看過的那塊人形木片。說：“來吧！用牙齒緊緊咬住它……”

然後將木片放入直平口中。! [, T6 }8 q6 B
* s5 ^" C& l( ]2 a! Q' c
“準備好了嗎？接下來，不管發生什么事，你絕對不能喊出聲，抓著頭發的手也絕對不能松開。這些事哪怕做錯一件，你立即就會被鬼吃掉，一命嗚呼啦。”3 Y" F" N' U+ P- t: t

直平的下巴不停地抖動著，點點頭。/ Q* ?) f0 `% n8 Z

如果不是口中咬著木片，上下牙便會因為發抖而格格打戰，發出響聲來。

“好了，博雅，我們守在這裏。”; g5 }! L0 r6 }$ J

晴明把博雅帶到房間的角落裏，口中小聲念起咒語。　　“我在這裏布置了一個結界，只要不大聲嚷嚷，鬼兢不會發現我們。”$ |4 U" n+ P6 I( s8 |3 D

還沒等晴明把話說完，博雅就喊道：“快！快看……”

“晴明，那是什么？ ”: J( O1 w4 l& b; H
2 L9 U% T7 y- [) E6 k& m7 ]
只見直平身下的女子遺體全身開始發出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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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快要生成了。”1 D& N. x5 B6 N. J6 c  w

“怎么回事？ ”
% j, ]8 X$ G; q+ K, \6 G$ x0 k
“鬼要生成了。”7 v  E) z5 B% l( I7 L

晴明說話時，那女子的遺體緩慢地蠕動起來。7 W7 M/ i+ F3 w3 l. K
* c, r/ V4 g% u% `% m
接著，那遺體雙手撐在地上，抬起了上半身。

蓬亂的頭發，猛然披落到臉上。
4 D1 a+ U: E1 [' N
用鐵青的眼睛盯了幾眼周圍，接著，女子的遺體站了起來。# z6 z" W( S( x7 C' a% P9 u1 \$ E
2 W" _& O" D) y! B6 w, L
凝神望去，原來那是一個渾身鐵青的鬼。; a* r) A5 m4 m7 D  C. a  j
9 S& r* }: [% G8 b, H; Q
直平一副隨時都會高聲悲鳴的模樣，死命地騎在女鬼的背上，兩手緊緊抓住她的頭發。' B' }4 {2 Q& v* ]. M
3 m( n& D5 X$ u2 y1 F0 J" b' L
“啊，好重啊！身子怎么這么重……”

女鬼用極為恐怖的聲音念叨著，又長又紅的舌頭在口中躍動。" S9 `- \8 V1 S4 [( N8 V7 x

“啊呀，總算熬到七七四十九天了。終於可以抓住那可恨的壞蛋直平，生啖他的肉了。總算到時候了！ ”8 e- B" M; d  p. d' o;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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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鬼縱身躍出屋子，竄到了長滿莽莽雜草的院子裏。

“直平，你在哪裏啊？ ”

說完，女鬼疾奔起來。

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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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步如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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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疾風一般，女鬼在黑夜的都城中奔跑。5 J: \. E0 S$ ?* K4 E, \9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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颼颼的風聲，在直平的耳邊鳴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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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躲在這裏嗎？ ”9 X+ [+ Q) }6 \6 }/ j! H;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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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鬼首先來到直平的宅邸。5 _2 C7 `; J) ]4 f  D

然而，直平不在家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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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來到直平新歡的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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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裏嗎？ ”

然而，直平也不在那裏。. z! p- X2 U# m, l9 L, N- L
( I5 Z/ W/ A7 A  ^
“啊！我聞到那男人的味道了，那家夥一定就在這附近。”

女鬼這么說著，又沿著都城的大街小巷飛跑起來。. j4 q  m* q4 Y(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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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還是找不到直平。0 J  a, J% z$ v) z; o3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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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平．你到哪兒去啦？你這沒良心的東西！ ”

女鬼一面疾奔，一面高聲吼叫。7 V7 Y9 e$ a4 p# w4 m" c, u) J

直平嚇得魂飛魄散。; n8 f. @: }' K9 Q

“對啦！一定是哪個陰陽師把他藏到什么地方了。” 　　事實正如女鬼所說，可是她卻沒想到，直平居然就藏在自己的背上。. E* P% t% D7 [6 M" }  U

“啊呀。身子怎么這么重呀！ ”  a0 G4 w: |3 {9 G  }

整整一夜，女鬼一面抱怨著，一面滿城飛奔，到處接尋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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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東方的天空開始發白。3 r% \! i2 t" A

“好吧，今晚先回去再說吧。明天晚上可一定得找到他……”  c% J2 ^0 B& ]4 s9 T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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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鬼喃喃地說著，背著直平回到自己家中，又倒伏在原來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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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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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松開她的頭發，站起來吧。”  n$ C1 N  W% b5 i2 W, {- X

晴明對著直平說：“危險已經過去了。”' V1 m( Q8 A; D/ w.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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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晴明這樣說了，但直平卻還是一個勁地渾身顫抖不止，抓著女鬼頭發的手怎么也松不開，更無法從女鬼的後背上爬下來。

晴明握著直平的手，把他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扳開，直平才總算可以站起來。5 ?  J% X# ~6 Q, }0 b& m;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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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平淚流滿面，鼻涕橫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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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一直咬著人形木片的緣故，口涎從兩個嘴角拖挂著流了下來。

晴明剛把木片從直平口中取下，直平便顫抖著牙齒說：“她、她說，迷、明天還要再去找我。難道……我每天晚上，都得這樣做才行嗎？ ”8 {2 E, M! n1 E' x8 h

“不用。”8 E- H3 k7 x8 d' G! S$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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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一邊說，一邊把人形木片放在趴在地上的女鬼面前。

於是，那鬼陡然睜開眼睛：“原來在這裏啊。直平，你這混賬！ ”3 C9 F$ v4 r, e" a2 w1 T0 X9 q4 S

隨著吼聲，女鬼猛撲到人形木片前，把它一口叼住，嘎吱嘎吱地嚼碎，然後又吞咽下去。; Y( p6 V: U& l5 I2 V, r

吞咽完畢，啪嗒一聲，那鬼又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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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一趴下，女鬼的頭發便開始脫落下來，肌膚也開始片片腐爛，周圍頓時充滿了令人難以忍受的腐臭氣味。+ E9 D! [" y) T+ ^5 K8 w)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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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耳邊傳來低低的嗚咽聲。6 R% l0 u' X, f

轉眼望去，原來是直平在淌著眼淚哭泣。

“你怎么了？ ”: K$ i# v  H$ [( g& f5 w

博雅問直平。

“天哪！我這是造了什么孽啊！ ”0 O1 d+ D0 G( f/ g. }) U

直平哀嘆道：“今晚，整整一夜騎在這個女人的背上飛跑，我害怕得半死。然而心裏卻萌生出另外一個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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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一個念頭？ ”# ^% t& C* a% y
; B3 A- Y9 \* m) U7 W4 Q
“看到這個女人拼命到處搜尋我，我真是不忍心啊。

甚至想幹脆把嘴裏咬著的人形木片丟掉，告訴荻說，我就在這……“ 　　直平說完，只見倒在地下的女人開始蠕動起嘴唇，用極其細微的聲音開始念誦起什么來。) {* T5 u. e4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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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行無常/ B) U1 j1 p0 e  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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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生滅法" N4 b/ f. L2 s( |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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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滅滅己5 H8 [, t; \/ a- q& d8 D/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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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滅為樂' h; \& O( B- `'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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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誦完這些句子，女人的雙唇便停止蠕動了。

已經腐爛、散發出惡臭的女人的雙唇，看上去似乎浮起了一縷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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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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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6 11:48 PM | 只看該作者

陰陽師第四卷夢枕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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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陽師第四卷 - f4 ]3 p- k/ H5 L1 F: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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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 J* R' a& ]5 @%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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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倍晴明坐在外廊內，背靠著廊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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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隨意地曲起左膝橫在地板上，豎起右膝，右肘支在右膝上，右手托著右頰。# A6 T7 ^4 k: H7 ]

晴明微傾著頭。頸部與頭部勾勒出的曲線，似乎飄溢著一種妙不可言的風情。, h# H4 ~8 w5 @3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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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左手的纖細的手指擎著玉杯。不時呷一口盛在杯中的酒。8 j  g6 H8 C  s!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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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飲酒與否，晴明朱紅的嘴唇始終浮現著微微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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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博雅與晴明相向而坐，同樣在舉杯暢飲。* ?: M- B: t3 ~4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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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邊腳兒高高的燈臺上，點著一朵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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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幼兒小拇指般大小的火焰，倣佛呼吸一般，在微微地搖曳著。) B- f3 }3 @; |1 V2 r

時間是夜晚，剛剛進入梅雨季節。, d2 X( {5 _/ t: }: t/ l, _

白天還一直下個不停的雨，現在似乎已經停了。7 ^2 d: d/ ~5 @. q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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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分不清是雨絲還是霧靄的細微水汽，在大氣之中不浮不沉，飄來遊去。; H$ e' u) D  u$ Q% H$ |, s

月亮似乎躲藏在天空中某一處，夜空的黑色蘊含著隱隱的青光。夜氣倣佛將那依稀散發出微光的青墨，擁入了自己的懷抱。3 C0 f: y* N8 I

晴明和博雅的身畔，是在夜色中延展開來的庭院。

庭院，宛如山野或原野的一部分，原封不動地切割下來移置此地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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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地方荒草又高又密；也有的地方，白百合還綻開著雪白的花瓣。( N0 W! h0 e9 `8 e7 }) E  r

夜晚的空氣，雖然充滿涼意，但還不讓人覺得寒冷。' c3 s  c3 g- l- i

晴明身上的白色狩衣，因為吸足了夜晚潮溼的空氣，變得沉甸甸的。0 V, J  f" A- B2 n- C&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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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晴明。”9 w( V/ U5 t- c7 k4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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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放下酒杯，語調好似在喟然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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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不能再想想什么辦法嗎？ ” 　　“博雅，辦不到的事情，歸根到底是辦不到。”, g# B  M2 C+ M* O8 b# Q) b/ ]

“不過．這可是聖上的聖諭啊。”9 p8 F( ]0 e" U2 D4 p  g/ k; |8 \% ^

“是聖諭也罷，不是聖諭也罷，不可能的事情總歸是不可能。”+ m8 v8 R" m7 a1 j7 Y

“嚕。”2 I6 ?4 n% P  r6 ?4 ^* c7 m9 ]

“天地運行的原則就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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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這就好比聖上降旨，命令明天的太陽不許升起一樣——那是不可能做到的事。

我並不是不願意做，而是不可能做到。“
! `% D$ f3 M8 y  K* l* W4 ~. t; B
“我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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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讓人不死，那是絕無可能。就算像白比丘尼那樣，能夠做到青春常在，但終歸有一天，她還是逃不脫死亡的宿命。這是天地之理啊。”

“可是，祭祀泰山府君的事，是聖上提起來的。說實話，晴明，我也非常為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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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祀泰山府君這種事，可不是隨便誰都可以做得到的。”, t) {( @+ V6 F& x' M1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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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不是誰都可以做到。聖上說啦，是要你晴明去辦這件事啊。”博雅說。

“不過，話又說回來，那男人怎么會提起泰山府君的名字呢？是不是有人從旁出什么主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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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嘛。倒好像確有其人。”5 ?. _! }- A$ g/ m6 ~+ s) e7 F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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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誰？ ”/ V1 I- D  \9 D3 P; f

“好像是道摩法師。”. j  ^  |+ o) w2 ]" F% N/ x;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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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蘆屋道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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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錯。據說就是那個曾經施過還魂術的可怕家夥，提議把晴明你喊去，向泰山府君要回那和尚的性命吧。”: [! @( _+ t8 N& R0 Q; L

二8 l8 a/ X  \, z
$ U& ]; r# |- p: z, L
大約十天前，三井寺的智興內供奉（有資格主持皇宮內各類法事的高僧，共設十名。）病倒了。

與其說是病倒，不如說是睡著之後，就沒再醒來。6 x0 Q* p) L" K

平日在清早修行時必定按時起床的智興內供奉，今天卻遲遲不見身影。心生疑惑的年輕僧侶便跑去看個究竟．發現智興仍在熟睡。呼喚了幾聲，不見有醒來的樣子，於是就伸手去搖晃智興的肩膀，卻還是搖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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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僧侶心想，他一定是昨天太累了。便任他繼續睡。然而，白晝逝去，夜幕降臨，甚至到了次日早晨，整整一天過去了，智興內供奉依然沒有醒來的跡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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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第三天，大家終於感到大事不妙了。" ]0 n" S+ o1 b$ a

大家又是喂他水喝，又是拍打他的臉頰，試過了種種辦法，可還是沒能讓他睜開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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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眠中的智興不時發出痛苦似的呻吟，喉嚨還會不時地發出響動。" t0 R; b& m6 k) A- |$ e$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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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天，智興的呼吸終於漸漸變得細弱。第五天．雙頰凹陷下去，再這樣下去，看來勢必要危及生命。到了第六天，本來只要把水送入他的口中，他好歹還能咽下去，現在也不喝了。終於，連藥師也束手無策了。" b0 r. X" j6 x- u) k

大家也曾疑心可能是什么妖魔附體，於是請神念咒、誦經祈禱，卻絲毫不見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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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天，一個名叫惠珍的弟子，領來一位自稱是法師的人物。: @' {9 q3 y3 x# J9 {1 [. ?

這人蓬頭亂發，胡子拉碴，牙齒發黃，惟有雙眼炯炯發光。

他正是道摩法師。6 [$ y" \6 N' k/ u% ~7 F+ k4 s0 g

道摩法師一會兒把手放在熟睡的智興的額頭上，一會兒用手指按按他的臉頰，又在腹部、脊椎等處探摸，渾身上下摸了一次又一次，終於說道：“事已至此，大概無可救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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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當眾人擁上來看的時候，智興已經沒有呼吸，心臟也停止跳動了。　　“看來，除了求助於安倍晴明，請他趕快央求泰山府君助力之外，恐怕別無他法啦。”: [( L( f" B" ^6 o- H6 N- P#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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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摩法師這樣說道。& L0 ?8 Z0 G2 v2 {%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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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山府君——原本是大唐的一位大神，是中國五岳之東岳泰山的大神，別名又稱東岳大帝。/ g. z6 |( T0 K0 U% t3 `#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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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山，自古以來就是死者的靈魂會聚之地。在這裏審判死者魂靈善惡與否的大神，就是泰山府君。據說，自從佛教傳入日本後，泰山府君便與地獄的閻羅王形象合而為一，負責掌管人的壽命生死。

如果再進一步說明，那么，將這泰山府君作為主神，負責主持泰山府君祭禮的角色，便是由土禦門係的陰陽師來擔當的。其中，尤以安倍晴明最為有名。, _: C6 Q$ V- i6 E0 [  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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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又說回來，道摩法師的話終於傳到聖上的耳中，是在第八天。. i# N; n. w! S7 o

到了第九天，源博雅被悄悄傳喚進宮，聖上命他傳達詔令，要安倍晴明立即舉行泰山府君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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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到了第十天，也就是今晚，博雅避開眾人耳目，悄悄來到晴明宅邸。  Z( \: m4 L$ O  B,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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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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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情況就是這樣，晴明……”博雅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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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那男人為什么對三井寺的智興內供奉這么關照呢？ ”

“這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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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放下酒杯，朝庭院望去。

若在平時，每當晴明稱呼天皇為“那男人”時，博雅必定要責備一番。但今晚他卻沒有這樣做。

“從前，聖上曾經受到智興內供奉不少照顧……”8 v! N$ L. V' L1 k" G, M- V

“什么意思？ ”

“這是秘密。很久以前，聖上思慕過一個女子，她死後就埋葬在三井寺。有一天晚上，聖上非常想再見那女子一面……”# ~% g7 B$ U! y' w' M+ F

“結果呢？ ”. y2 _$ S2 ~1 i% ~5 _%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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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智興內供奉便避開眾人，當著聖上的面，將那女子從墓中挖了出來，讓聖上與那女子重新相會。”! P! `3 m: _  L" X% t

“與那女子的遺體相會？ ”7 R. Q7 }* `/ m)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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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聖上借著火把的光亮凝望著女子的遺體，眼淚撲簌簌落下，說‘死亡原來就是這個樣子，人生在世應該盡情歡樂才不枉一生啊，以後參加宴席時要常常回憶這般容顏’……”

“……”' f- l  j* [3 i/ M# r% q.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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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了什么時候，聖上年輕時不是與一名女子山盟海誓，說將來一定娶她進宮嗎？還記得嗎？就是那個每夜坐著沒有牛拉的牛車，要到宮裏來的女子。”0 E9 ?8 B# W8 i6 q/ g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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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好像是叫龍膽吧。”. T- H# D8 s/ ^# d# K

“嗯。她的墳墓就安置在三井寺。”" a& |5 n3 I' e

“哦，原來如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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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興內供奉就是如此特殊呀。聽到他過世的消息，聖上情不自禁下詔要為他招魂續命，也是情有可原的。”

“唔。”! w  R+ I7 W' b

“可是，自聖上下詔後又過去一天半了，也許上意會有所改變也說不定。”; d# Y5 i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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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如此。”3 i; U' L/ t# \2 e+ b. b% m( ^

“不過，智興內供奉的遺體與活著的時候一模一樣，絲毫沒有腐爛。恐怕是看見這種情形，聖上才異想天開。

說出什么讓智興起死回生之類的昏話吧。此刻嘛……“- S5 G% r/ J%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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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話還沒說完，晴明打斷了他的話頭：“等等！你剛才說什么。博雅？ ” 　　“我是說，內供奉的遺體與生前毫無兩樣。到底是有德高僧啊，遺體也和二般凡夫俗子不同……”0 r0 r! }: 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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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博雅，說不定那智興內供奉並沒有死。”

“可是，呼吸也停了，心臟也不跳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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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嘛，要我自己去確認後才知道。”$ ^$ A# d" U& S

“你肯去嗎？ ”

“嗯。”! N! }8 Z" I4 k* Z

“那可太好啦。”

“如果智興內供奉只是患有什么疾病，或者有什么妖魔附體的話，那倒不是沒有我晴明的用武之地……”, ~2 v7 g1 b  R- X3 }+ k;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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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哦。”) B/ E6 q% _$ O, `  {1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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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還有件事讓我覺得奇怪……”

“什么事？ ”7 W7 s2 k8 w; |# a! A

“蘆屋道滿大人和泰山府君怎么會牽扯進來？ ”$ ~+ A8 a$ n0 M* I

“唔。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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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坐在這裏冥思苦想也不會有結果的。”1 M9 d: Y, {' ?, t  R!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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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怎么辦？ ”1 Z( f) j* A6 s8 N0 K

“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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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6 ~; e" A3 k0 B  F4 I$ 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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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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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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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這么定了。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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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中午，晴明和博雅來到三井寺。5 }0 C  T8 I" ^% k* m7 v$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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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來接待他們的，是一個名叫惠珍的年輕僧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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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興內供奉仰躺在床上，晴明和博雅坐到他的枕邊。! c* ~! P. W& H' ~# {

“昨天，還有前天，從比壑山請來師傅，作了祈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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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珍向兩人說道。4 g0 C* N5 U: X4 n1 a3 r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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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沒什么變化吧？ ”

晴明若無其事地說道。; o- n. C& M# V6 y7 A6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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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 P6 }5 ^& k9 f3 `  H: 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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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珍點頭。

“可是，為什么請比壑山的和尚來呢？ ”博雅問。

“從前，圓仁大師從大唐請來赤山明神供奉在比壑山山麓，其實就是泰山府君呀。”. [8 x5 f2 m: U1 Z' O

晴明回答說：“大約是因為聖上開了金口，所以就搞了個徒具形式的泰山府君祭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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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比壑山也派什么人來了嗎？ ”6 D- |9 t: y" ?' }

博雅問惠珍。

“已經吩咐人赴比壑山通告，說晴明大人今日駕臨，所以應該不會有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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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太好了。”" H* S- ?! h" C-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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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晴明將視線轉向仰臥在床的智興內供奉的臉。3 A+ d" X+ _8 @* |'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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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其他人已經回避．所以除了智興，便只有晴明、博雅、惠珍三人。

智興的臉頰消瘦，兩腮的肉倣佛被刀子削去似的。眼眶凹陷，眼球形狀清晰可見。顱骨更像是只蓋了一層入皮似的。

沒有呼吸。把了把脈，脈搏也沒有跳動。然而，肌膚依然殘留著微微的滋潤，身體也很柔軟。/ \3 x4 |- k& f- D: U7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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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手觸摸其面頰和頸部，也並沒有冰冷的感覺，似乎還殘留著微弱的體溫。# W( A+ `$ l3 `& |4 E2 l& Y

晴明將右手掌放在智興內供奉的臉上，隨後緩慢地向著頸部、胸部以及腹部移下去。1 e0 Y* ^4 O  c+ I' h

沒多久，晴明收回右掌，說道：“好像是有什么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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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東西？！”' a: u& H$ ]  s+ L5 m8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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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珍忙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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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么？ ”/ a: Z5 h7 E1 e; b4 \1 j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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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也探身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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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是妖魔附體，還是什么其他東西，情況還不太清楚。但有東西在體內，那是沒有疑問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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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興內供奉還活著。”, D$ l6 p& v2 j/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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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 　　“救他性命是可以做到的，只不過……”

“只不過什么？ ”  q) L' U6 @1 u( P+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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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奇怪的是，泰山府君的大名為什么是從道滿口中說出的。”

“您的意思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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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房間裏的人，可能誰會有生命之虞。”

“這個房間裏的人？晴明啊，到底是誰？ ”+ h3 T7 Y+ H- x4 s$ x! C'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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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我，就是你。再不然，就是惠珍大人嘍。”! r" q( M5 ]5 A# g+ e; N

晴明輕描淡寫地說道。; e* a* t) Q( Y( m/ H1 |# {

“如果是我的話，這條性命絕不吝惜。進入三井寺已二十餘年，一直修行至今，成果仍然不如人意。這樣的無用之身，若能為內供奉大人一死，實在是求之不得。”

惠珍答道。& j) g$ Y, W7 j$ l) h) |2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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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有此心志，那么能否請你準備好筆墨紙硯，拿到這邊來呢？ ”! ?" B: R' j' }, q

晴明說完，惠珍立刻把所要的東西準備齊全了。1 h5 M) {! G4 o  Y' I# N7 U

“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就是騙過我們要祭祀的大神泰山府君啦。”2 ]( W0 D  _$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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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一邊磨墨一邊說道：“弄不好的話，我自己的生命也很危險。不過，在事情辦妥之前，就讓泰山府君把注意力集中在你的身上吧。”

“我該怎么做才好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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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稍等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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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用筆蘸足磨好的墨，拿紙在手，迅速地在上面寫了起來。# g4 b+ V% D- J! D

“晴明，你在寫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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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文。”

“祭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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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用唐文寫的祭祀泰山府君的祭文。”

寫完之後．晴明將那張紙遞給惠珍，說道：“能否請你親筆在這裏簽個名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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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珍接過晴明遞過來的筆，在祭文的最後簽下自己的名字。3 G# J; V9 m8 C

“好了，請把它放進懷裏，在外廊內支起圍屏，坐在裏面念經。”6 I, U6 n5 _! S' ^  k- z; v

“念什么經呢？ ”0 j+ z' s, Q4 @5 p5 e- Y

“《法華經》也行，《心經》也行，念什么都沒關係。9 }- ^9 `- M, ^4 C! n" M1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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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我沒說停，你就要一直繼續念下去。不然的話，你我的性命都會十分危險。

“9 T' ]- @3 [/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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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 W" U+ v7 B0 @4 `- j2 }3 q  |

惠珍的身影消失了，不久，便響起了惠珍誦經的聲音。5 R" |* k  L# V8 Q6 K* ]8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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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你這是在做什么？ ”( C5 \* [" q/ q6 q. G+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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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祭文的意思是，惠珍自己情願代替智興內供奉，把生命奉獻給泰山府君…' D+ M/ E- `4 R/ t" b+ v2 Y0 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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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惠珍大人他……”4 L9 g* c0 g6 s6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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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關係，只要他一直在誦經，就不會有問題。趁這段時間，只要我們把這邊的事情解決好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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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解決？ ”8 ^% b8 |/ l, ~' j' D) H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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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啊……”

晴明將剩下來的紙拿在左手，再從懷中取出一把小刀。# X+ g3 i; P4 g9 m! c+ D

用這把小刀，開始裁切那張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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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是打算做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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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只管看著就是啦，博雅。”7 k3 E& V6 L* Q2 l# E-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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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用那把小刀靈巧地裁出兩個東西。& F; x2 D" a+ Z5 _/ S1 j

一個是小小的紙人，身披盔甲，腰佩長刀，手持弓箭，好像是全副武裝的武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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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個則是豆粒大小的狗。% F0 o/ ?4 @- x$ E/ b) [- ?

“把這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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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伸出左手，用手指掀開智興內供奉的嘴唇，再撬開牙齒，把小紙人塞入智興的口中。

接著，晴明拿起那只豆粒大小的紙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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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左手掀開智興身上衣服的下擺，把右手中的紙狗伸進那下擺之中。- I9 X# I2 |"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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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是在做什么？ ”9 E! u; d' U6 U* w%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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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這只狗，塞入智興大人尊貴的後庭中呀。”

這作業似乎迅速便告結束，晴明的右手從智興的衣服下擺抽回時，手中捏著的紙狗已經不見了。3 `/ [# @6 y* T4 T8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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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口中開始小聲地念起咒語。/ ?6 p- P8 S9 Y9 |3 j+ E1 d-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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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智興內供奉的下腹部猛地抽動了一下。

“看！晴明，腹部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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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沒有回答，繼續念著咒語。

於是——智興腹部又猛地抽動了一下。$ E: C9 r  u3 X

“又、又動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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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提高了音量。. f8 ^: k2 ^8 u% O, e7 {) H1 X  V# }

抽搐。1 g4 u8 c4 N/ u0 q$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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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抽搐。

智興內供奉體內有東西蠕動起來，接著，這蠕動漸漸向上半身移去。! K" B2 V1 A2 d+ s3 ]& k

“這是怎么回事？ ”) P1 ?; t+ P4 N, z3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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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狗正在驅趕智興內供奉體內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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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回答博雅後，又繼續念起咒語來。

不久，智興喉頭一帶的肌肉倣佛有東西在從內向外擠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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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凸，又一凸。向外鼓動起來，就像一只小小的猛獸在暴跳、奔突。" N! ?. T  z' z;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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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興雙唇之間不時突然伸出獠牙，又縮回去。

而且，他的額頭上好像要長出角似的，一會兒高高隆起，一會兒又變得平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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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裏的皮膚已經撐裂，滲出了鮮血。7 `; u& @( U: V% s4 p2 s

“啊呀！晴明，內供奉大人被妖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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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管它，博雅。暫且就這樣由著它吧。”# X+ P" x1 x# S$ f4 I*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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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如晴明所言，獠牙也罷，額角也罷，喉嚨中的暴跳、奔突也罷，都漸漸平息下來。

終於，一切重歸平靜。! ?+ M" N) Q* {2 w$ \2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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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結束了。”3 P1 N* N6 y2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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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用左手掀開智興的雙唇，撬開他的牙齒，在智興的嘴前張開右手掌。) v0 m0 I9 ]2 i9 e# H8 \7 I, a

於是，從智興內供奉的口中，走出了牽著狗的武士。

“晴明！ ”! |# E: o+ ~, a: Y- p  g+ H

那位武士連同狗，一起走到晴明的右手掌上。

仔細看去，那武士雙手抱著一個雀卵大小的白色的圓球。

“結束了。”

晴明話音剛一落地，武士和狗立即變回原先的小紙人和紙狗模樣，晴明的右掌上只剩下兩張紙片和一個白色的蛋。4 o/ i( {$ U; {3 j5 O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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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什么，晴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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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智興大人體內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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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體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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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妨稱之為蟲，也不妨稱之為病，總而言之，可以說是寄居在智興內供奉體內的邪惡之氣吧。”+ m& b) u/ x/ {  E

“它又為什么是蛋形呢？ ”

“是我讓它變成這樣的，目的是讓它暫時動彈不得。”. E( U$ F+ h! A  L3 Z2 y7 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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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它動彈不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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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如果它動起來，附到你身上的話，博雅，這下就該輪到你變成智興內供奉這副模樣嘍。”

“那么，智興大人呢？ ”5 Y* A; ~$ q3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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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平安無事了。這不是已經開始呼吸了嗎？ ‘，聽晴明這么一說，博雅轉眼看去，果然，盡管還非常微弱，智興內供奉的胸脯正在緩緩地上下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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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快就會醒過來的。”

晴明轉向博雅說：“已經差不多了。博雅，你去把惠珍大人請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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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智興內供奉的臉頰依然憔悴不堪，但臉上已經恢復了血色。; c% r  {3 Z, I4 G9 X  i7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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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剛才，他多次吸吮浸滿水的布巾，喝下了不少水。, v( U( o5 {, f3 e* d%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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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智興內供奉閉著眼睛，發出靜靜的鼾聲。) j1 L) Z- }# J

他的枕邊，坐著晴明、博雅，還有惠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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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 W, r' _  G& l- k5 g'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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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向惠珍說道：“有許多事情，不得不請你向我講清楚。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 V& U% z- S: T3 {' G9 i9 P4 e

聽了晴明的話，惠珍似乎下定決心，仰起臉來，點點頭低聲應道：“是。”! z9 F4 w( O  o  _: ^0 U5 l4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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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究竟做了什么事，被道摩法師抓住了把柄？ ”+ D* A' l% [(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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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晴明的問話驚詫不已的，不是惠珍，反倒是博雅。

“喂！晴明，你怎么突然問起這種話來？ ”# s% P2 Z+ m. V5 `7 e8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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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蘆屋道滿，說來就好比是寄生在人心裏的蛆蟲。是人的心主動去招惹這個家夥來的。而且，他去吞噬別人的心．僅僅是為了排遣無聊……”

“……" ”但是，即便是道滿，如果不是你們自己有所貪圖，他對你們也是無可奈何的。你們究竟要那家夥為你們做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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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晴明這么一問，惠珍低下了頭。' z# n1 r5 V6 B* b1 ^

“犯……犯色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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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珍聲音沙啞著小聲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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犯色戒——就是說，身為僧侶而觸犯戒律，與女性發生肉體關係。1 B  ~+ T8 T# G1 Q0 M* t

“你們……不如說是智興內供奉吧，他到底怎樣犯了色戒？ ” 　　“是屍、屍體。智興大師用女、女屍犯了色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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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珍聲音期期艾艾，說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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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 ”1 \* q+ R% m- ]) p2 `

晴明追問道。8 e$ B8 b7 g" ^  W) X

惠珍嘶啞著聲音，開始低低地述說起來。

“從做童男時起，我便受到智興大師的寵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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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男，就是寺院舉行法事以及祭禮的時候，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參加儀式的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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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是七至十二歲左右的兒童，有時他們還兼任神靈降臨時的媒介，稱做乩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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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由於戒律禁止僧侶與女色有染，於是，童男便成為僧侶發泄的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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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珍其實是親口坦白，自己還是一名童男時，就已經成為智興的禁臠。

惠珍長大成人，正式當上僧侶之後，兩人的關係依舊持續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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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下去的話，難道我竟要連女子肌膚是什么滋味都不知道，就這么死去…0 @, h9 q1 E2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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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珍說，大約從三年前開始，智興偶爾表露出這樣的心思。( _+ O$ [2 y8 A$ n  ?(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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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智興已經六十二歲。8 Q0 F3 o$ y  S* a: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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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體已經衰老，體力也逐漸減弱。5 e3 T7 S5 P! f* G/ Q, E7 Z5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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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去之前，哪怕就一次也行，真想體驗一下女人的身體究竟是什么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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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戒律規定不得觸犯色戒。

這時，道摩法師出現了。

一天夜裏，惠珍正要從智興身邊離去的時候，智興內供奉夾雜著嘆息，再次喃喃感嘆類似的話。/ M. U  n: N7 A  D)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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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有一個聲音鑽了進來：“人生如夢，為歡幾何？既然這么想做，卻又為什么不真做呢？ ”5 g, t4 g. @- z6 c' E

朝外看去，只見夜晚的庭院中，道摩法師沐浴著月光站立在那裏。! g2 q6 N4 l3 U

“侍奉佛主也罷，侍奉鬼神也罷，同樣是為人一世，連女人肌膚的滋味都不曾嘗過，這樣的一生該是何等索然無味啊。”/ c3 P8 j1 X2 I- R

道摩法師得意地微笑著說：“喂，能不能給我弄碗泡飯吃吃啊。吃完以後作為謝禮．我會告訴你一件好事。”% c# F) H% `6 U

好奇怪的男人。, q7 T, i  e! v2 V8 i

雙足赤裸。

渾身骯臟，身上穿的是下人們穿的破爛不堪的窄袖便服和肥腿褲。& O, ]# j9 C6 j8 a- ^: k

他究竟是從哪兒鑽進來的？然而，他卻擁有一種不可思議的吸引人的磁力。( u# n( ?' w- P; U

惠珍不由自主地準備好一碗泡飯，端了過去。" b3 F( f; t  u- M

道摩法師就那么在庭院裏站著，一眨眼的工夫便把泡飯吃光了。

“就叫我道摩法師吧。”

說著，他把飯碗放在外廊內。4 z  n8 s  t$ A% C3 L+ \

這個人既沒有剃發，也沒有穿法衣，真不知算是哪門子的法師。* H3 J' q2 F. y6 n
! F7 ^% P1 _4 \) m
“法師大人，剛才所說的好事究竟是……”. M6 @, b* o9 o# \8 _1 Z
& }8 c+ w. t7 t
惠珍倣佛鬼迷心竅似的，問道。; g5 A4 S) X0 W- z% c9 c

“想知道嗎？ ”# j' I# S, f* _. G, r* X
3 T# J( T: `. {4 x: s& t& \
“是。”

“既不犯色戒，又可以跟女人幹那好事喲。”) K( N) \  r9 y4 O" S( x
" l$ S: p% l) F: [
道摩法師得意揚揚地說道。' `! H3 ^% _% Y& a* B

“那怎么可能？ ” 　　“今天中午，後山埋葬了一個女人。剛剛死的，才二‘十四歲喲。你聽好：死了的女人就不能算是女人，只不過是一件擁有女人肌膚的東西罷了。最難得的是守口如瓶。$ T  c) }7 R3 @: |+ u5 X. L* o

現在還沒有生蛆生蟲。不過，要是錯過今晚，那就不會再有機會啦。我說要告訴你的好事，就是這個了。“# @- D5 \5 R4 K3 O, w

說完這些話，他丟下一聲：“我走了。”
2 D1 P  z( ^7 A
道摩法師轉過身去，便無影無蹤了。- c8 t/ Y' }& P! R7 Z
7 [( I1 m% G( _) e% P* T
“真是的！說些什么鬼話……”  o! `8 Z1 \6 Z. U0 z. M! m

惠珍說著，轉身回頭看去。* P: k& Z) M% t; l8 ~- r) i
+ l0 o" O1 w8 y. L
一瞬間，惠珍將還未說完的話咽了回去。

只見智興兩眼發直，身體微微地顫抖著。3 D- C( e& T- v: R& Q
) X% r4 ^4 n4 P6 V# x0 M1 T
站在那裏的智興，分明與惠珍此前所了解的智興判若兩人。

七. g( ~7 ^! f0 W$ j) j7 w# f
8 H5 _/ w/ F3 k0 ^5 N' d4 P! `3 t
“結果，你們真的去了，是吧？ ”晴明問。

“是。”+ z$ {* L; ~3 V
& k* T/ S! p" ^! y
惠珍點點頭。
9 r- _* _: {5 f0 m4 O9 o
“是我用鐵鍬，把散發著濃烈泥土氣味的女人挖出來的。然後……”

“智興內供奉做了？ ”7 C" R" {6 m8 p  [' x

“是。做了三次。”

“三次？ ”

博雅不禁驚呼。

“第三次結束時，有個聲音從背後傳了過來。”
2 O. |$ x5 Z1 N
“看見啦！ ”9 Q/ A  r! s3 t9 P8 h
5 L) l8 o1 \/ {4 Q* f% `
“看見啦！ ”
0 b# Y+ ]9 D9 V3 t# p" s) E4 U
那聲音讓人膽戰心驚。
  x) |5 M8 {* F3 G) k; ~5 z
回頭一看，只見道摩法9 幣渾身倣佛沐浴著月光，站在那裏。2 g9 o5 O( u7 Y0 H+ }- k- m9 n

“真做了呀！真做了呀！ ”

道摩法師哈哈大笑。( p- B+ v: x  _- d: v% o3 ]5 S

“喂，你知不知道，這個女人三月二十八生，是屬蛇的女人喲。”

他樂不可支地說著。
6 y- \  b) j) n( n
“你玷污了與泰山府君同日出生的女屍。這件事意味著什么，你大概不會不明白吧……”
0 ~) C% W; a8 D
道摩法師的口氣似乎迫不及待。! s7 Y( U7 O3 T7 {, p* M8 m  E

“你可是偷了本該奉獻給泰山府君的供物啊。呵呵，後果該會怎樣呢？ ”
+ \) f: n% {% l( z7 b6 y
說完，在月光下，道摩法師手舞足蹈地消失了。1 Y3 N' v* }% [+ x9 ?; \5 u

“那是十天前晚上的事？ ”晴明問道。

“是。”

回到寺院後，智興就說頭痛，身上感覺不舒服，於是便上床倒下了。/ a8 k3 o3 P5 f7 R' M6 {
, m5 x3 ^8 h2 v
“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惠珍說道。9 L# S' z3 z6 t6 C3 }- o- B
) R, y+ b. V9 J3 H& i6 K
“聽說你還把道摩法師領來過一次……”

“不是的。其實是道摩法師自己到寺院裏來。說是來打聽智興內供奉是否無事。”
8 N" @' G" N% o) L1 l
“這大概是實話吧。”

“他這又是為了什么？ ”
$ R; _3 J1 [. a, S7 }% h
“他的目的是說出我晴明的名字，好設下圈套讓我到這裏來。”
+ V7 L& R: c; Q
“那法師……”7 }. j8 S$ H7 r- i  V& \! C! k* a
6 D6 R# W" h4 a  I5 A* m8 h
“沒錯。迄今為止，大家都被這家夥玩弄於股掌之中。  Q  \  y% I+ M- t, B$ Z/ r
2 L) z6 ^3 b! D1 a. S) l
你是如此，我也如此……“( J2 N0 C  s& q8 A$ F; E1 L
# j/ C) s! I# W+ A" ~) p
“……" 聽了晴明的話，惠珍不禁啞然。　　”真是危險得很啊。不過，現在已經沒事了。“晴明說。# f% T$ w. _$ ?  |

“真的嗎？ ”, d1 J; S3 L2 w3 i* L
4 n6 d! O5 j- Q( C/ {6 k5 m( w
“請把我剛才交給你的咒文，還給我好嗎？ ”+ y8 o1 E' [% v; K5 q/ d

晴明接過惠珍從懷裏取出的咒文，攤了開來。拿起一旁還沒有收拾的筆，把惠珍的名字涂去，在旁邊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Y. Y2 w6 X' J& g% W

“啊！ ”

惠珍驚叫出聲。

“這樣的話，晴明大人，您……”

“我的事情，不用擔心。”
/ k) k- g* u" p) I9 F( t
“喂！晴明，你要幹什么？ ”

博雅慌忙站起身來。4 m4 G' H' C+ P

“這裏的事情完全辦妥了，我要回去了。你不妨這就去向聖上匯報，就說晴明說的，事情已經全部結束了。”
+ |( |6 g. |. g+ s
“喂！喂！ ”

博雅向著已邁步走去的晴明喊道。

“我得抓緊時間。今天晚上還得做好準備，迎接泰山府君呢。”) E: C! p5 ?( S8 K% P! k. s, {9 u5 E

八( N: x+ @5 s4 E+ t' L

兩人在飲酒。
' I& X9 C; z& U8 C" u2 y
地點是在晴明宅邸的外廊內。

和昨夜一樣，只孤零零地點了一盞油燈。

晴明背靠廊柱，悠閒自在地舉杯送往唇邊。9 Y5 v5 ~$ o4 O2 t/ q
' ^/ N, ~$ |6 C
博雅雖然也舉杯送往唇邊，卻顯然是一副心神不寧的模樣。
3 G) A9 G% z' d
兩人之間，另放有一只琉璃杯。

杯子裏放著一個小小的蛋形物。
0 ^0 X7 M7 \& }" y
這正是那個紙做的武士和狗從智興內供奉體內趕出來的東西。3 a' [1 `$ e; d1 C$ U9 s

夜晚的庭院與昨夜一樣，漂浮著極其細微的水霧，難以辨明是細雨還是霧汽。/ Z! z/ Q* _; {, `
1 L: o# c1 u( D% c# L) N
不知是因為將近滿月，還是充盈在大氣之中、宛似霧靄的水汽較昨天要少的緣故——輝映在天空中的青光似乎多少要比昨夜明亮。
* x' R, Z. v0 l% u9 _7 \
溼潤的植物氣味濃濃地飄溢在兩人周圍的夜氣中。7 `: Q( o' M% L1 e5 `; y  ~4 {! ?
3 T# G2 Y/ J* X, T
“可是，到底是怎么回事呀，晴明？我現在覺得還是一筆糊涂賬呢。”

博雅一邊端起酒一邊說道。. M0 x; D  Q7 u

“我不是說了嗎？ ”

晴明回答。6 S4 z3 q/ `1 k$ f' x9 R+ ?
7 f. ~5 I4 }, r: l6 f2 C( M9 X, i
“你說什么了？ ”
3 u( U/ x% e) ^/ ~. S
“是那位道滿大人讓大家陪他一起消遣、打發無聊啊。”
3 E2 k2 G' F- @# q8 j4 e) \
“你說什么？為了消遣？ ”

“沒錯。那家夥第一次出現時，慫恿智興內供奉去搞女人。那時他就已經下了咒。”! h# \, C( K) H: ?

“又是咒啊？ ”3 ?- C2 h* \+ H9 t7 [6 a. E
& b# o) K$ ~* K1 ^: z+ _
“正是。而這恰恰是智興內供奉心中渴望的事情，道滿只是原封不動地把它說出來，這樣就牢牢俘獲了智興內供奉的心。”. E1 R9 K5 ~* u) h5 \% F
& W( r+ C4 s5 @, |( Y- m
“哦。”
+ I/ B0 Y/ R. }' F8 u) t
“在這次事件中，力量最大的咒大概要數泰山府君了。”+ f# l3 \# v' W
3 C5 t% P! }2 |2 {5 P! w
“泰山府君？ ” 　　“所以智興內供奉才會惶恐不安到極點，體內自然而然便生出了這種東西。”. ], [  [6 h& r6 V+ {1 B; {* n: G

晴明看了看琉璃杯中的東西。; n4 N/ B$ G) P5 a4 |
8 U* ?! L4 Q. T; D' v& C
“這到底是什么？ ”

“是智興內供奉由於驚恐過度而在體內生出的東西，說得簡單些，就是鬼了。”. ], l$ {0 R7 u4 u0 x

“你說得一點都不簡單。為什么說這東西是鬼呢？ ”

“對智興內供奉來說，雖說對方是屍體，但畢竟還是犯了色戒。這種罪惡意識加上對泰山府君的畏懼，以及智興內供奉苦修了幾十年猶自割舍不了的種種欲念，都在這裏面。”' F2 S+ ?; P7 F! y
5 z: K  T, T7 f" S: \6 [
“哦……”, v6 l2 t. S5 G0 P9 u# e( n

博雅似懂非懂地回應。

“等這東西孵化出來，我打算拿來當式神用。”- u' h! }- M1 N2 {. o3 W

“用這個嗎？ ”
6 D  w( V; Z3 u! [
“嗯。”
9 B3 J$ Y; V$ [' X# Z8 R
“會孵出什么東西？ ”

“這個嘛，就不得而知了。因為這原本是無形的東西，所以我只要下令，無論是什么蟲的形狀，或者是鳥的形狀，大概都可以孵出來吧。”

“原來是這么回事啊。”
" e0 |' E7 H: O; s, l* X$ M8 R! E
“就是這樣了。這可是無價之寶啊，博雅。”
7 R' Y0 |7 z' p2 ]" K
“這算什么無價之寶！ ”

“你想一想嘛，這可是那位智興內供奉長年修行之後仍然未能割舍的東西啊。& z8 I' ?# y- j  f" @
4 L# C1 ]! U& Q4 y/ A5 A# x* z) j
一定會成為強有力的式神。“  k" T# ?- e( z( {/ E1 {) g' Z

“晴明，弄不好你從一開始就是為了這個才到三井寺去的吧。”7 `, _, c/ ~( x4 C* f& H

“這怎么可能？ ”
: `  T1 h. k8 n% A9 w  l
“值得懷疑。”  s+ i8 X, s4 C2 d. Q% c1 Q
7 U2 a/ K+ N" h8 N; _+ i
“我是聽說了道滿的名字，感覺到那家夥是在誘我出面，所以才去三井寺的。”  m" ^) x) S. c4 S( u7 |
% `% S1 k2 M; R0 E
“你剛才不是說，那家夥是為了消遣才做的嗎？ ”# n: Y7 b) q) ?5 v- t9 ]

“我是說了。”. I% k/ ?/ i5 N' ^& d) o" t/ n
7 s8 ]3 A+ J9 D2 P/ T" D5 D  R
“你明知是消遣，還偏要趕去嗎？ ”/ D! G" g' v$ ~- _% X
5 h: a8 S! d/ B7 n4 `4 h8 F9 [
“我也想去消遣一下呢。道滿大人究竟預備下什么東西來打發無聊，我也很感興趣呀。”

“可是，弄不好會出人命，對不對？ ”+ d# b. a, a; r5 }

“嗯，是這么回事。”) P5 a4 Q) u) _- t

“而且，照你的說法，這件事似乎還沒有了結，是不是？ ”
- X! i7 J* p# ^$ r& D
“嗯。”

“泰山府君會來這裏把你帶走嗎？ ”! O8 U0 q: T& _0 i: Z

“這個嘛，大概是要來的吧。”' I( s8 }! K2 \

“真的？ ”: h" s6 }) @0 Y0 x
8 s; K+ s  k( [0 @6 l0 K
“真的。”  H! S& |0 n: a* L
1 j7 R8 X2 O3 m# L0 S: D
“晴明，我還是覺得難以置信。所謂泰山府君，真的有嗎？ ”, D# u7 `' Q, t4 X

“要說有，就有；要說沒有，就沒有。這次，道摩法師是用泰山府君的名字施了咒，所以應該會有吧。”

“我聽不懂。”3 s" b$ N% O8 w# I
" y: K" a& E) F' m
“博雅，這個世界是由好多‘層’和‘相’構成的。”% O  ]  g/ M1 F; k$ [) v

“……”
" N+ v0 N- }0 N" Y) f
“在這些‘層’和‘相’之中，有一個便是泰山府君啊。”

“但是，我怎么也不能相信在某個地方有個地獄，那裏有一個名叫泰山府君的東西，可以隨心所欲地決定人的壽命，想延長就延長，想削短就削短。”  @: k) r8 p0 E9 G: a4 N7 Y

“博雅，我不是曾經說過嗎？雖說是泰山府君，歸根結底也僅僅是一種力量而已。是這種肉眼看不見的力量支配著人類的生命以及生命的長短，從這層意義上講，泰山府君無疑是確實存在的。”+ n0 O+ o# d& a' I# e! P) K
3 v. Q! C' m. g! {
“……" ”當人們祭祀這種力，並將其稱之為‘泰山府君’，那么從那一刻起，這種力就成為泰山府君了。而當這個世上沒有一個人知道‘泰山府君’這個名字的時候，那么‘泰山府君’也就消失了，只剩下這力還存在罷了。而且，如果改變對這種力量的稱呼——也就是改變咒的話，那么這種力就可以既是泰山府君，又可以作為別的迥然不同的東西出現在這個世上。“. O0 o& y+ J% j$ y
' \  {1 e* D4 A! ~& e
“說來說去，使得泰山府君之所以成為泰山府君的，歸根結底是因為人們施了咒？ ”. R7 i: i+ _. f3 v6 q5 l/ ^. }6 i

“正是這樣。博雅，這個世上所有的東西，其存在形態都是由咒決定的。”% P/ {3 [. Y0 {1 s1 ^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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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搞不懂。”( U: I% q- N8 P- W' Q" V8 |
) G9 d! w" L" o; G; ?. j
“是嗎？ ”, X9 \5 \* V+ ], O1 ?+ A1 a

“搞是搞不懂，不過，這位泰山府君今晚還是要到這裏來，把你抓走的吧？ ”! g. `/ x9 W3 e
3 ^+ I0 P7 ^; o% j4 V* u
“因為我把那紙上的名字改成我的名字了嘛。”

“它來了的話，我能看見它嗎？ ”6 D- Q) V% B8 N- P) k

“想看就可以看見。”/ q$ u+ v2 o3 j" A& ~1 M
* P5 l+ }6 ?4 _/ I* K8 x0 r
“它究竟是什么樣的？ ”
0 @& h) C2 L9 r4 ~, q) F
“總而言之，你覺得泰山府君是什么形象，它就會以什么形象出現在你面前。”
. J( I) g! k% i( t& H7 w9 T3 r
“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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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種無比強烈的力。不過，到這裏來的，僅是這力的一部分而已。”

“那么，你不害怕嗎？ ”* c4 W6 P  O- H! V

“船到橋頭自然直。”

晴明正這么說時，庭院裏突然現出了一個模模糊糊的人影。

“那是什么？！”1 u, E- [. Y6 b  {4 f7 O$ Z
' i5 x2 I& X8 H8 {
博雅剛要起身。# |1 G+ r& O9 E* Q: E* ~; A
9 W+ h7 N: a  S* X  O
“是我。”

那個影子答道。
4 z5 k- q2 Q8 K3 e! b
蘆屋道滿——道摩法師正站在庭院的草叢之中。9 T9 m: z& G# n6 z5 Q9 m  ]

“歡迎。”
" s: z( z; l5 N9 X; Z% d
晴明淡淡說道。

“我看熱鬧來啦。”
2 E0 p2 p0 _. w9 o" t, F) f
說罷，道滿穿過草叢，優哉遊哉地向著兩人相對而坐的外廊走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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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足下與泰山府君如何了結啊。”

道滿得意揚揚地笑著，一邊盤腿坐在外廊的一角，一邊抓過放在外廊內的酒瓶。3 r! [0 Q3 Y# N# Q* G- i& @! i

三個人喝起酒來。/ P. a: r/ {1 l

大家沉默無語。

惟有時間在流逝。
* S( l* m% d& i4 X( g, v( f1 t  D
也許是心理作用，天空的月色倣佛變得明亮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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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笛子……”

博雅從懷裏取出葉二，貼在唇上。& S* F+ ^, B2 N5 P+ J
, ]5 u& I  W, ]$ Q3 b
笛子的旋律流入夜空之中。! c, v+ c+ }/ i( U+ j( k8 R* }8 [

時間流逝。) n8 l1 D' T0 {- e

突然——“來了……”
) |1 Z& P3 C$ G& g" ?& x, Z
道滿低聲道。
  U5 u9 E5 i+ ]4 M" N
博雅剛打算停止吹笛，晴明用眼神制止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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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一邊繼續吹著笛子，一邊縱目凝望庭院深處。6 h0 f! x: J8 Q8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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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在大楓樹下的草叢中，依稀浮著一團白色的東西。7 z* r# A5 e8 P. D! [* A+ [

夜色中，那白色的東西像是由沐浴著月光的細微水霧凝聚而成，又像是一個身穿白色官服便袍的人。1 g2 I4 r3 ~* h/ g* I
; _1 i0 A) F% P5 p: K
倣佛是隨著博雅在自己內心中將它看做人影，那白色的影子便緩慢地變成了人的身姿。- Z  I- v0 q8 w& @+ y. I4 s

那影子似乎盤踞在草叢中，又似乎在側耳凝聽博雅的笛聲。

無聲無息地，它緩慢地移近前來。& F5 O, L( B; ~1 x4 `1 C0 j
2 r, j! P7 n5 @" q/ Y8 A
根本沒有看到它在走動，這白色人影卻已在不知不覺中來到附近。
4 j, t# ^" O9 c% D) k
一雙冷靜的眼睛，看上去既像青年男子，又像女人。

臉上毫無表情，令人不由得毛骨悚然。

一種恐怖的氣氛彌漫開來，讓人覺得即使它冷不防張開血盆大口，露出猙獰的獠牙，也並非不可思議。

當這個東西終於接近外廊時，晴明伸出右手舉起那只裝有白色蛋形物的琉璃杯。# B) @, V" \! H* ~

蛋形物在杯中裂開了。! ?8 S; l. `# ?+ p1 _, Z

從裂開的蛋中，一種煥發著柔軟的光芒、倣佛霧一般的東西漫溢出來，它從杯口向外漫溢出去，形狀緩緩增大。

它變成了一只麻雀般大小的藍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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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左手從懷裏掏出那張寫有咒文的紙。把紙遞至蝴蝶前，蝴蝶輕飄飄地浮在空中，用腳抓住了那張紙。: J" v# @% Y. \2 q) I, u& ?

是一只美麗的藍蝴蝶。( u; I8 w, V2 b' B# `

蝴蝶的頭部，是晴明的臉。

藍蝴蝶就這樣抓著紙，飄然向空中飛去。
3 @6 K3 F2 @( f$ q2 S
於是——白色的影子蠕動起來。

看不見有任何動作，白色的影子飄然浮到空中，將藍蝴蝶擁攏在雙掌內。% ^( ?  h5 C% I9 J  F6 A% M- d& u$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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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感覺到銀色的霧氣在夜色中流動，一剎那，白色的影子和藍蝴蝶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晴明舉目注視著白影消失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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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從唇邊拿開笛子。: p6 U- l# [; K' x) G9 H$ y

“了結了嗎……”

博雅聲音嘶啞著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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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結了。”( ^, I  t) i0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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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回答。  z' T: o2 I0 L! Y5 D

“太好了。我要不是在吹笛子，也許會大叫大嚷著逃之天天的。”' Z2 s/ v$ d# e+ g3 a9 ^

博雅深深地呼了一口氣。, |  D# f' J0 P3 f4 z. X
6 }3 M$ M4 o2 Z) H
“那就是泰山府君嗎？ ”

博雅問晴明。
* I) I$ W9 U2 K6 j) L/ x
“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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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看上去很像你，是一個身穿白色狩衣的美貌青年男子。你看著覺得它像什么？ ”
# }6 h4 t2 h& f3 B4 M0 q
然而，晴明沒有回答博雅的問題。

“真是太絕了……”
/ C. t6 m& P1 l. [5 `
道滿說罷，放下酒瓶，站起身來。( |7 ], ?  X$ r
+ A1 v+ A% Q2 q
“泰山府君把你做的式神，當成你帶走了……”

“是。”
5 v3 v; H1 `3 B( ~) w. Q
晴明靜靜地點點頭。

“嘿嘿。”
% r- e9 m. ?5 `
道滿小聲笑了笑，朝院中走了幾步，又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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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晴明……”

他回過頭來，心滿意足地笑了笑。! O; r# `* w. m) i
5 j& U0 l( p4 _; Q  J# B
“下次再陪我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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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過身子，道滿再次邁步走去。) C- h1 p* g9 P4 ]( w1 E) L; e9 X

“願意隨時奉陪……”

晴明靜靜地說。! t1 \  ]( O2 C, x3 r: D

道滿撥開草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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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靜靜地灑滿他的背部。5 W7 A& h% D- E, p; y! ~4 W6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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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會兒，道滿的身影也溶入庭院的黑暗中，看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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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輕輕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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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中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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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6 11:44 PM | 只看該作者

作者後記

這是我喜愛的《陰陽師》係列——博雅和晴明的故事的第三部。
3 Z1 P5 A. J" H# P& L+ \
推出第二部後的第二年就有了這一部。比起第一部至第二部之間花的七年時間，這樣的進程可謂漸入佳境了吧。因為幾乎被岡野玲子女士的漫畫版超過，所以，目前我以每三個月一篇故事的速度拿出新作。% y, \( `# k- M5 C5 ?0 [

在此我想明確指出一件事：岡野玲子女士的作畫能力和品味在當代首屈一指。" x3 B& A- R; G
; _# u( u6 c% L- ?
所謂品味，包括了作畫的感覺和創作故事的感覺．而岡野玲子的品味的最大特點，是其無法言喻的部分。. U% b" ~* m* F8 w' E1 }) b7 b

本想在此讚美一番，但遺憾的是，我卻找不到恰當的詞匯來描述她的品味。找不出詞匯、無法言喻這種事，真叫人沒脾氣。
' |7 Z% c! R: M: k
然而，她的品味客觀存在著，這樣的品味使她的漫畫版《陰陽師》，在無數描繪平安時代的漫畫中獨樹一幟。4 k# b) A: S, b5 i* c3 D  B9 t

所謂“無法言喻”，簡而言之，就是他人無法模倣。

以此之故，它不但在表現平安時代的漫畫中脫穎而出，在上百種漫畫風格中也是別開生面的。& b* ~0 p' w2 Z1 Y2 h

這種品味——或者叫做感性吧。! K9 Q6 H6 t8 y# P% `

岡野玲子的漫畫裏面，有著不可思議的留白，奇特的時間．以及空間。這不單表現在作畫時的構圖中，也不單表現在情節的安排上。  C) B9 Z& h5 Z. d* L, N

甚至在感情、感性、故事、影像的部分，都存在著這種不可思議的留白、時間和味道。: }% E7 G0 v. h. A  P
3 ]+ ?+ X; K% i* J5 K
還要再說一點：岡野玲子是個有學問的人，對於平安時代的事，我總要向她討教。
3 B/ B2 o) I- c7 q7 m  F7 O3 J
可以說，小說版《陰陽師》能夠邂逅漫畫版《陰陽師》——也就是說，能夠邂逅岡野玲子的才華，真是太幸福了。漫畫版《陰陽師》正在《COMIC BURGIER 》上面連載．該刊同時還在連載我的《餓狼傳》，也屬於遇到了好的插畫者的幸福例子。

《餓狼傳》的插畫者板垣惠介和漫畫版《陰陽師》的作者岡野玲子，都是既以原作精髓為中心，又能夠不拘於原作而自由表達，這種特點正是他們所創作的漫畫版的優勢所在。  d9 d9 d7 u* \
3 H# O3 x* k* R2 M' m" w
若漫畫版的作者是有才華的作家，則距離原作越遠越有意思。

因為作畫者的資質決定了漫畫版能夠在多大程度上脫離原作，這一點正是漫畫版是否有趣的要點。% ]6 ~& Q3 F8 \+ o; K( v& s0 p1 T
2 q$ O* S/ N+ h. {* C0 W' p
總之，第三部《陰陽師》結集出版了。
4 t( |4 g$ P$ E' e) U
我要不斷地寫下去。期待大家的賞識。

2 m! h' b2 T4 X/ f

夢枕貘1997年10月21日於小田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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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中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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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

發表於 2007-8-26 11:43 PM | 只看該作者

吸血女侍# |- D, K5 {, J' z2 A! n

. x4 f, c/ y1 X- b0 C1 J- H" H; U

一2 d% v$ e+ n+ b

暑熱。. \3 q$ r: O3 i# ]; D1 h- o
$ C* e8 s9 x) T6 o  y2 ^8 {" _
陽光從頭頂直射庭院。
1 V0 v3 i* {" t8 l& [" }7 G
院子裏夏草繁茂。
8 n& B6 b/ l; H/ [2 J: C* z1 X
烏蘞莓，紫菀，露草。庭院裏幾乎沒有踏足的空隙。

這些草倣佛都煮開了，在陽光下直冒熱氣。

反射自庭院的光線，甚至映照到坐在外廊內的晴明和博雅處。9 {! n1 R, d0 ~( Z. c+ M( R- m

晴明支起一只腳，一只手擱在膝頭上，有意無意地眺望著庭院。& m. x- v3 u  a4 y0 @
3 k3 f; D7 N% X/ x* t0 P" G- \' i; j
沒有風。

院裏雜草的葉尖，連徽微搖晃的動靜也沒有。

晴明身穿寬松的白狩衣，額頭上找不到一顆汗珠。

“晴明。真熱啊。”博雅嘟噥道。

二人之間放著一個小盆子，裏面盛滿清水。
6 N( p$ E) {3 [8 W. [
要說有涼意的東西，就只有晴明的白色狩衣，和盆裏的清水了。$ ^9 |) _' |/ y, T& _
8 K) \7 n1 j% B5 f; q
梅雨剛過，隨即連日晴天，一滴雨水也沒有的目子，竟持續了三十多天。# s+ W0 M) v* r( p% s+ F7 q5 b
" i; O/ X( A: t2 \& e
“這種酷熱之下，為什么草木還能長得這么旺盛呢？ ”
% _: {# [+ Y4 o8 N
“因為有夜晚吧。”晴明答道。' C% w' s- `- s8 A
- y, T+ g" e, ?& j2 p% V- N" f7 {9 J
“夜晚？ ”/ o6 Q( j* A) Y& y. c. M* B: M
. @" F5 W2 U9 ^
“到了夜晚，就會降下露水。”

“對對，的確如此。”" [, c, \; W8 ^+ Q! Y* P
: b: R( f9 ]$ C1 c& ^1 ?
博雅點頭接受這個解釋。
. k- G8 m5 t- Q) C" {
他知道，晚間降露，就如同下過雨一樣，早晨庭院裏的草溼漉漉的。

清晨漫步庭院之中，衣物的袖口、裙裾，都像放入水中似的沾溼了。這些露水落到地面，可溼潤泥土，被草吸收。

“但是，不下雨還是不行吧。”$ A% y( l- z  B% ]
( X+ ~+ z1 _. U7 M0 j/ x
博雅把手浸入水盒，再用涼爽的手撫著額頭，眼睛卻看著晴明。9 v2 q% ~6 c. f9 ]
6 K" n2 R- R$ Y! M
“晴明，以你的能力，可以讓天下雨嗎？ ”

聽了博雅的問題，晴明嘴角浮起一絲笑容，他以手扶額，輕輕搖了搖頭。$ `' R2 G( m: l$ {3 ~
  C; O8 F- w: U5 T( p! Q; N$ u
“不行嗎？ ”

“這個嘛．你說呢？ ”1 D! W! |- [+ r$ O0 W

“貴船神社的祭神是水神吧？那邊每天都在祈雨，但還是沒有下雨的跡象。”
( X- Z( N5 L: _$ N0 y
“噢。”

“據說，從前空海和尚在神泉苑祈雨，雨就下了。”

“聽說是吧。”
- t5 j5 x) Z; f6 w5 R. ~
“說起來，大約十年前也有過大旱的事，東寺的妙月和尚在神泉苑祈雨，也很靈驗，就下雨了……” 　　“若論神泉苑池水，應該是船岡山的地龍通過地下的地脈伸出頭來喝水的地方，作為祈雨的地方倒算合適。”$ d6 x3 `; q1 l0 m+ @0 o
2 s8 X1 n5 }$ J
“當時妙月和尚是抄了佛經，投到水裏……”7 a, X* P2 I) g, }

“是佛經嗎？ ”' V1 ^* A. R7 k) I# v

“大約十天前。中納言藤原師尹大人不是帶了幾個侍女．聲稱在神泉苑祈雨，大開宴席嗎？ ”
4 |( `' S% d6 j2 N. O
“就是讓侍女跳人水池那次嗎？ ”4 g* t5 M6 `0 H7 P
, u, O% G% J  Y% ^0 |
“對。據說讓諸龍念誦了可如願以償的真言，讓女人在水池裏玩。”

晴明念了幾句古怪的話。

“什么意思？ ”

“諸龍的真言呀。空海和尚用於祈雨的，妙月和尚也使用過的，都念過這種真言吧。”  W8 W* [) }2 Z4 _0 U6 u8 c$ i8 H

“晴明，你不但懂咒，連真言也很了解嗎？ ”

“因為咒也好，真言也好，都是類似的嘛。”5 H5 X# E5 c: S; \4 @6 \% e

“既然如此，用你的咒和真言，總該有辦法吧？ ”

“你是說讓天下雨的事嗎？ ”
2 m" x, M, z) ]) m! M6 U7 r
“對呀。”
. f4 U1 }- g/ J" |3 R
“博雅，無論怎樣的咒或真言，都左右不了天地的運行。”
5 l  D2 h. N3 y# @
“什么？ ”
/ S6 ~1 C5 Z/ ^
“就是說，召喚東海龍王、求佛出世、阻止星移日出，都是不可能的事。讓天下雨，也是同樣的道理。”9 [) B! F$ t4 J! H6 Y0 v: ^- o

“可是……”‘“如果是關於人的心靈，倒是可以努力一下。”

“人心？ ”  V9 Q% Y0 e0 y4 U, P( C
5 `' E6 D; {5 k5 w! S2 r- H7 B' {
“對。比如說，沒有下雨，卻可以讓你感覺到已經下過了。可是，這和真的讓天降雨是兩回事。”) o3 T& o# x' f7 O! X

“但是．空海和尚……”
9 [. ^% }$ U4 ^! m3 z" i
“因為他是個腦瓜子好使的人嘛。”
0 c5 A. b5 P0 {, M
“腦瓜子？腦瓜子好使就會降雨？ ”" E, |: Z' \+ J# ~

“不是。”  D% Y- [2 A+ [) t( n! [
/ B6 `8 x8 \3 ^! \
晴明搖搖頭，又說：“測好天要下雨的時期，再進行祈雨的話，就下雨啦。”

“什么？ ”( l% k! S! l1 V1 P; v

“雖然不能讓天下雨，但知道天何時下雨，也是可以的。”7 N0 x/ N0 q+ Q1 c
7 t1 l, ~0 [+ U# V4 i8 Z2 U: I
“既然你這么說，那你是知道的吧？ ”) @3 q8 r3 ]6 B5 Z8 y

“知道什么？ ”% r0 d6 s. J; C( F* s! M+ z) C
5 f, Z" a& S9 T" T0 O3 l& `
“我問的就是：你知道什么時候下雨吧？ ”

“怎么說呢？ ”1 ?5 q. T  b+ ?  K/ `: p
. B& i* p2 [. G/ d
“是什么時候？ ”
4 F; t5 L' Y# ]8 g( d8 @5 M# O. P
“該是什么時候呢……”3 x* F' Z+ A6 {* N

晴明看著博雅，笑得很開心。$ }* k8 _5 p1 \* b; |
0 i$ {$ J+ [  |. F
“說件簡直成了笑話的事吧：師尹大人祈雨之宴，差點把侍女淹死啦。”- \3 v5 ]9 c0 I8 x
$ c8 ~: D4 M1 ~  T& G
“是嗎。”
4 n3 ?4 Q* W1 @. _
“侍女到水池裏去念誦真言，掉進水深處，差點淹死。- `1 j( c5 C. D0 L; ~0 H5 Y2 j
. M  o' t( {& ]* ~7 `1 p4 o( x
幸好危急關頭獲救了，不然就沒命啦。“- O5 Z! V2 d9 k$ z$ U0 I# I

“呵呵。”
9 Z& o' q5 {' l
晴明抬起頭，仰望屋檐外的藍天。

天空藍得讓人絕望，不見一絲雲彩。

“你怎么啦．晴明？你在聽我說嗎？ ”
/ B1 q  d# s, t0 b6 `! M% F( ]! x
“聽著呢。”
! A+ v1 s. X" l$ \8 [
晴明點點頭．仍舊仰望著天空。

“天空怎么啦？ ”7 \; j, C' E9 n
* s# s1 t  H3 {" u; r
“沒什么。因為馬上就要外出，所以在想能否涼快一點。”0 {, o+ q) M. t6 e  D4 z1 f& L9 ~
+ k, n2 o) `6 B
“變涼快？ ”

“應該有牛車來接，但熱成這樣子，乘牛車也並不輕松啊。”

“你也受不了這種酷熱？ ”

“博雅，兩個人擠在牛車裏搖晃，也挺不好受吧？ ”

“兩個人？ ”% r7 U$ x5 a, v: k0 N$ {7 a5 p
/ n5 I- u8 a( U+ k+ ^
“我和你。”" x1 v, h+ O/ U4 \3 L$ e. d
6 p  z; x. l( [0 Q( J9 T2 N
“我也去？為什么我要和你一起乘車？這是件什么事，晴明？ ”; Q' ?8 r8 J( \* X/ o

“就是剛才我們談到的中納言藤原師尹大人，他召我們去。今天早上他派人來，說因為有事請教，今天是否可以過去。”

“今天早上？ ”$ ?7 a7 \  J9 ^) ~
2 e% I7 ]) n9 v! _2 ~
“我說今天和博雅有約，對方說和博雅一起來也行。怎么樣．一起去吧？ ”

“我也去？ ”1 V; k+ |% ]5 e* A0 t' v2 L

“看樣子他有了為難之事。正好作為避暑吧。談好之後，就可以涼涼快快地回來了。”
1 l/ C: A# q8 e
“但是，事出突然啊。”

“我不擅長應付那種入。”, u6 |* S5 C5 A6 ^
) x" U5 J7 p- u. [! A8 Z8 z
“不擅長？ ”

“你不也說過嗎？神泉苑祈雨的宴會呀。”, F0 z4 @, {: c9 e" r
, ^. A  C% Y* Y
“噢。”
; u. f8 f: T$ m
“我對那種不擇手段自吹自擂的人很感頭痛。”- `2 {1 S7 \, G. ~* d

晴明是說，他不擅長應酬那種以轟轟烈烈的方式吹噓自己的人。
% \. C& P' [# |- D- f% S1 n' Y$ u& F
“要說宣傳自己，由池人來做而不是自己上陣，效果應該顯著得多。”
5 `& J+ E' C" Z' S4 V7 P; B5 M- S  f
“是這么回事啊。”2 n; o1 y4 w4 a# k

“召我去並沒有什么，問題是我很有可能不自覺中說出惹他生氣的話。那時如果有你從旁緩解，就太好了。”

“我要是去了，就太好了？ ”) ]; r. ^2 J& j8 O- e7 P% [
  i0 {) M. K. b) O0 C. z
“對。而且，這樣的場合，還是另外有人在場為好。”

“是指我嗎？ ”
1 W- P( F  M  F/ ?! d" f
“無論他怎么生氣，如果博雅從開頭就看到了，師尹大人也就不會胡說八道了。”
" z# m* U: j% I( ?8 K
“所謂‘胡說八道’是指什么？ ”" Q5 W% r7 G! f' C( Z( p0 t/ L

“例如，我給他出了主意，但最後他卻抓住某一點，私下到處散布‘晴明也不過如此’的話。即使善始善終了，他卻說不是晴明幹的，是他自己幹的。”0 W" m9 K; M$ L5 k" B
  z+ I7 ~. {% A4 n& {! w6 @
“他的確幹得出來。”" G- M" V0 ?7 p! ]. N: N

“沒錯。”
( h& ]* u, w' Q7 z6 _7 G" e
“其實說到神泉苑的祈雨宴，那也是影射性的。其實，我剛才沒說，據說他到清涼殿上拜見天皇，對天皇說什么‘這種時候和尚也好，陰陽師也好，都無能為力，實在是沒有辦法了’。”$ E8 {8 c  @9 W3 W
; j! r% E. _! j. V
“最好的辦法就是別理他吧。”6 p6 j0 y" [$ _3 g9 _0 y
0 F- X8 g" h, W
“要是這樣，沒答應去就好了……”

“我看那事情還挺復雜的，覺得不去不行，當時決定過去看看。”

“究竟是什么事情？ ”
3 f/ [" j+ Z. n3 h: g4 ~
“據說是被吸血了。”
1 t6 V5 r3 T5 c0 W5 F  U
“什么？！”+ f: Y% ^- b0 e
3 k5 Y; a$ \7 y3 s) @
“被吸血啦。”

“血‘”  C. k1 J% b6 ]5 j

“據說一到晚上，就有東西到師尹大人宅子裏來，吸侍女的血。”
0 c: K, F: n4 Q0 n
二% A1 H) f+ D6 d) D* A
9 ]; k6 L& R: h, i* i9 g1 @
事情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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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早發生在約八天前。* U6 A7 u$ o7 t/ g7 G  L

師尹的大宅裏，有一個名叫小蝶的侍女。  h1 c  a- i' I$ H( O1 V. i

小蝶到了早上還遲遲不起床，其他侍女就過去看她是不是病了，順便叫她起來。' g& L6 q9 A* T1 u: G% Z

“你怎么啦？ ”8 i6 q9 B) o+ n$ N  {

聽到別人來招呼她，小蝶從床上抬起臉說：“我身體很疲倦，手腳無力。”
- Y1 S) L* d  F* v( P
一看她，果然臉色蒼白，沒有血色。而且，臉頰也凹了下去，像個老太婆。握握她的手，指尖冰涼。

“對不起，我馬上起來……”

小蝶想起來，眾人趕緊勸止：“不要起來了，還是躺到有精神再說吧。”

小蝶衣服的領口開了，露出了脖子。
/ v- Z8 P+ K4 I6 T* l) {
她右邊脖子赫然有一塊嬰兒拳頭大小的痣。是一塊令人吃驚的青紫色的大痣。

“咦，你有那么一塊痣？ ”! w% y' k% |' M
- T, M* p- K( _8 m- c$ N
聽別人一問，小蝶才注意到那塊痣的存在。什么時候有了它，是什么原因導致，連她自己也不知道。8 j* |, j, [4 o5 z8 u

這天且讓小蝶休息了，第二天——這一次是一個叫水穗的侍女，到了早上起不來。

其他侍女去看她，情況和前一天小蝶一樣，臉色蒼白，沒有精神，兩頰消瘦。: ?6 X! T0 a$ k
7 \6 D' V; w" _3 F/ _3 w
還是讓她臥床休息，為了慎重起見，打開她的領口查看一下。
* H9 h# c1 _. T2 X# {! b; }# d( e
“咦！ ”

水穗的脖子上也出現了紫色的痣。
! }2 w& }, f. o* H7 k" T% i( [7 s( M
這樣的事一連四天出現，先後有六名侍女遭遇同樣的事。! B; v" c" f1 O1 A6 f' D4 t- w

全都是一到早上就臉色蒼白、消瘦，脖子上出現。
* b$ Q, J, R8 n: }7 I
師尹的大宅裏共有十四名侍女，近半數已經脖上有痣。
1 k; f, \" t- x9 B" I+ @! Z1 L
夜晚入睡前與往常無異，但一到早上就已經出了問題。
  M0 K* g, _/ x. E
師尹感到問題一定出在晚上．他吩咐隨從派人通宵把守。: _; q  i6 r# @8 L2 L) F8 G

這個時代，侍女們的住處基本上是大房間通鋪。侍女們睡在寬敞的大房間裏。2 f  Q8 @3 p& i: w, C+ N3 x

沒有小房間，只是根據需要設置屏風之類的東西作為分隔之用——實際上只要擺上屏風，已經與獨立的房間一樣，有私下的空間了。

深夜。燈火熄滅。
9 f+ m5 _& y5 G' Y
暗下來的房間周圍有兩個男人坐著值夜。4 C$ s/ K& U4 o; d6 j. y$ F- {

然而，這天晚上過後，還是有一名侍女脖子上出現了同樣的痣。

據說是通宵值夜的入睡著了，第二天早上醒來一看，又發生了同樣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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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晚上。值夜人增至四個。7 o2 u3 J$ B7 _1 H, t. _6 h
9 G- s- |9 A* t+ Q
但是，還是發生同樣的事。　　一到深夜，無可抵擋的睡意襲來，四個男人相繼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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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到早上一看，又有一名侍女脖上有痣。

請了醫師來看．醫師說：“好像被吸了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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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東西一到晚上，就出來吸侍女們的血。吸血的痕跡便形成痣留下來。# C9 t' d$ Q1 g9 U2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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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幾天，被吸了血的侍女們臉色逐漸好轉。進食之後，內又有了血。事情不致危及性命。但實在令人心悸。( ^0 }& x* R$ A4 b' R5 q' S, K7 b

太可怕了。7 {) W# T- L; @8 R6 ^

一到晚上．人們就提心吊膽。甚至有的侍女提出要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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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師尹大人就來哭求我。”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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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樣，去嗎？ ”, f2 |0 g  C  ?7 i. X7 M
0 |8 }- O$ j( x. B
“我也去？ ”

“嗯。”

“不過……”" v3 s% T8 t: `* H6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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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名正言順地在侍女們的住處待到天亮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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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也不算什么……”

“那就去吧。”

“嗯。”

“去吧。”* i1 P' n. k( d. b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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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動身吧！ ”& R) F; ?( h& v1 d

“走！ ”' a6 X+ Q: _# j4 D& Q  M
5 K& C  h; o/ q7 [) C' ~
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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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是這樣，只能拜托安倍晴明大人了……”% l; B0 d9 D2 i

藤原師尹說道．他的口髭下的嘴唇不安地忽上忽下。

他正對面的晴明旁邊，是端坐著的博雅，所以師尹似乎很不得勁。& L; d/ w0 n* `7 b* D6 w/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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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尹的官位是從三位，在晴明之上，但旁邊有博雅。  Y7 D3 Z6 c" Q: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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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官正三位，自然比師尹高。* {, X$ d5 `4 _% S# E% k) T

“那就事不宜遲，今晚就看看情況怎么樣吧。”  P) q. q1 P7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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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是說……”2 K; t* }% ?# d7 k8 q!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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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 x3 b& c$ h$ x* `8 U3 ~3 H- E; y

“是在侍女的住處看情況嗎？ ”# x' D2 Q: Y( M/ W/ J$ Z; _( l
6 i1 y' c/ }. x
“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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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源博雅大人也一起？ ”5 _/ b9 Q  @# q- B3 Z+ Z

晴明輕瞟一眼博雅，點頭確認：“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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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好嗎？ ”+ S! Q- a& L1 ^% b+ Y0 `2 O#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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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好不好？ ”博雅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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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麻煩博雅大人在侍女住的地方專門通宵守候，實在是不敢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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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不得勁。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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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這感覺可不能說出口。9 I2 Q4 c) E3 m* U4 H0 e$ x2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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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位在上者來到自己的家．而且還要人家做那樣的事，自己去睡可說不過去。0 h% T/ I/ Z5 ?- `;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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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尹知道博雅和晴明同來，但他怎么也沒想到博雅還會那樣做．他早就知道晴明和博雅有交情，但交情如此之深．卻沒想到。8 h0 ^8 y% s# `) q) u

“沒關係，你不必介意。” 　　雖然博雅這樣說了，但師尹仍一副極困窘的表情．竭力搜尋著下一句話。1 f$ M5 Z/ q7 t& d+ _6 a

“那么，我也一起來……”, ^6 U8 `# Y/ T

他終於擠出這么一句。

“那就不必了。如果您關注的話，就在自己的寢室裏等結果，好嗎？為了慎重起見，您找一兩個能幹的人．一聲招呼就可以衝進來幫忙。讓他們在附近找個地方待著。”! j  s8 J% |$ A4 a0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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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么一說，師尹大大地松了一口氣。他額頭上冒著汗，說：“那就有勞兩位大人了。我照您的意思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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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 T1 M' v$ y& {

黑夜沉沉。

燈火已熄，晴明和博雅並坐在板間。) M: G# W( O$ K: D' [: ^5 O

二人背後是侍女們的睡眠之處，那裏下了簾子。8 \- J+ G! i1 c0 W# c"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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簾後傳來侍女們睡眠中的鼻息。. K% b( K  C3 {) ?* ^. ^' D1 O.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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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睡眠中的呼吸聲時大時小，有時是沉悶的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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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身時的衣裾塞率聲混雜著指甲抓撓皮膚的聲音。0 h# ~* p$ L% Q' A

幾乎所有的侍女都還沒有入睡，或者只在很淺的睡眠中。7 k/ R8 e- f7 f( F% C; {

前面是庭院。- v! p' A0 J6 j5 S% K! o! u

貓爪似的細月挂在西邊的天空，月光使庭院依稀可辨。' @. n, Q2 \5 x( D! I$ R' m+ z) E

晴明特地沒有關他們所在處的板窗，他認為這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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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幾棵樹木——有楓樹、松樹和杉樹。+ u, G1 _7 z4 E# F6 U8 \

下面是灌木叢，有一個小小的水池。

水池倒映著小小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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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會來嗎？ ”/ }3 j% O/ X. p( q& C- ?&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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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壓低聲音說。4 N* h3 F* W$ O) N$ Z+ }

“會來的。”" T! s2 U2 Z# t/ j. y

晴明答得很幹脆。

“你不害怕？ ”
1 W% H1 B) E- Z! x/ p+ W4 G$ M
“不怕。”

“雖然不知道會是什么，但它可是吸血的呀。”9 `' j0 b+ n2 L, u

“它又不是吸我的血。”; |- L% L( c0 U" a& z9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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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迄今只是侍女，下次可能就是吸你我的血了啊。”; ?2 P. D1 W) k3 D7 r3 D

“有這個可能性。”8 t3 O5 p0 B  B"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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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很可怕嗎？ ”; e. f+ f1 J5 R: \  o8 u- |

“博雅，害怕的不是我，是你吧？ ”* G" Z- S. V! b7 O) P

“沒錯。我害怕。”6 E. h6 I' c6 R6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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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直率地點頭承認。

“跟你做朋友，總是遇到這種事。”/ c/ w  l7 b- R, D! _8 u

“呵呵。”( d3 c$ g0 ?& U/ b* {8 C4 y$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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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要是來了，你會怎么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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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來了？ ”/ ]8 \; X1 L5 I% s: O& j. R'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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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吸侍女血的那家夥啊。既然要來，不就是在打開板窗這個地方嗎？直接就盯上我們了吧？ ”
& @# F( b$ F3 H
“這個嘛……”& r' `  B5 P/ s# G/ Q9 Q

“晴明，別做沒有把握的事啊。” 　　“不會沒有把握的。它要來的話，我會提前知道．到那時想個法子就行。”

“那樣就行？ ”
- x. i' G: T4 P0 g
“對。”1 Y( t: L9 y" T. F" K! e, e
/ u6 D' `% \; K, r" `6 v
“但是，不是說來的時候大家都會變困、睡過去的嗎？一旦睡著了，來沒來，就不知道了啊。”
% f% K( S" @/ O' c3 X& A: Z
“關鍵在這裏。”

“關鍵在哪裏？ ”
7 Y9 ?9 V9 i# O, Q. _+ [6 X
“關鍵在於我不會睡著。”8 m" O/ Z; K: c/ [, c4 g

“……”+ n: L3 k1 e( k2 q; Q8 |9 S

“你會睡著，博雅。”

“我？ ”% Z$ t& ?( L  {. W+ m* }8 v& d2 R/ t
; x/ Y/ j8 g1 C; t
“對。你會睡著。你一睡著，我不就知道它來了嗎？ ”

“這招是不錯，但我睡著了怎么辦呢？ ”+ X  r( C* q' E4 ?- L8 x- K

“或者就讓它吸點血吧。”! ?, P9 E! P3 o# S/ r; s2 p
6 ]$ M) E9 ?% o& J  z
“喂．晴明。莫非你又要重施故技，像黑川主那次一樣，把我哄來當誘餌？ ”! O. ]  [8 `# d9 c9 i% O: v

“沒有哄你。此一時也彼一時也。”* x9 c& ^; b* V* u! `: c1 ]6 @$ U; c

“你這表情，分明就是哄人。”
, Y# W- ]+ q: f3 z/ u
“什么都沒瞞你。”& h6 i8 Z( V8 q5 p1 o

“但是．晴明……”

“什么？ ”
9 W, E! W4 q( T! X) a
“你總是……”+ v3 y1 D& p2 a% ^6 y5 f9 `: |

“總是怎么樣？ ”' E) n. |4 z" q( U4 [$ K9 g) u, k0 L

“總是在這樣的時候……”4 y* O7 H! X$ `  g% u
( X6 B  E+ n# t* z2 R
“怎么樣？ ”
9 ]5 ^5 t2 Z, e' }+ H
“怎么說呢？你總是……”/ ~2 W% T8 C" }$ p
2 j  {8 A8 H1 |6 Y8 V
博雅的聲音逐漸含混不清，然後頭一歪，腦袋向前耷拉下來，睡著了。% T$ |5 F! _+ R& _$ i& R6 I# b, b

五5 G5 S' J6 h' v+ [) n
# K5 Z; K2 s! c  e0 c5 f
黑暗中，晴明把食指和中指按在熟睡中的博雅額頭。4 r# ^5 j% J9 i* X

按著額頭的同時，又在博雅右耳根小聲念唱著。) o+ C, N5 _! C* l/ K9 {; G2 f5 o
& v8 F% C  p! o/ m2 _# C- @
念唱完畢，晴明嘟起紅唇，“噗”地往博雅的耳孔輕輕吹氣。

博雅睜開眼睛。0 a, s  R5 y" R0 p

“博雅，察覺到了嗎？ ”
3 n) Q! z2 }1 P# @: ?+ ^
“晴明，我怎么了？哦，我睡著了？ ”

博雅揉揉眼睛，抬起頭。+ \$ s5 D* o- E- Q6 g; F% u$ b
& R3 V4 |0 b- E3 j
“不要做聲，來了。”( `9 E  e* V1 C! ]& |* i$ g8 W

晴明對博雅耳語道。  E' w, J8 Z% @7 e; m( C
6 Q. |, {( Y4 y8 o9 l  @
“啊？！”
% [  T  L! M2 x) x2 W% w
“把頭低下，從簾子之間悄悄看裏面。”/ L! v# Z: V* O$ i
0 F0 H: ~8 ]7 Z
晴明這么一說，博雅便膝行而前，把臉貼在簾子上。
  y4 `; ]: G4 k- m6 _- [5 i2 l! v
黑暗中，裏面站著一個發出朦朧的淺綠色光的東西。. ^8 Y( g/ l: e9 ]- K5 M' Y: C
0 N; x2 |2 m7 A! S6 H/ @
那光比螢火蟲的光還微弱得多。

是個人影——女人。! z+ B+ I* a9 I- d! I; X

女人站在侍女寢室的中央，嘴巴張大。4 d& J8 l* ^* N$ E+ S  w

“呼！ ”$ l. n2 }6 @. g" A$ @% I- {

“哈！ ”

——她在呼吸。
* P# g* {6 l) T' C0 I
每當她呼吸，好像就有東西從她的嘴裏跑出來，侍女們睡得更沉了。
7 D* ^! B- `) {. h4 U5 O3 v/ w
“是她？ ”博雅問。, p% b: V* ?. S1 A
- H& f: q9 k1 c+ u9 N) {; ~7 a) E8 R
“對。”% D: h. s. A) k, W# _7 g* {
* o' f0 z) ?' r: ]/ ~: x) S& v  s+ g
“怎么辦？ ”/ \1 ]& b& \" |6 s, ^
' p  @7 ?8 |7 I. F! E! f; P4 y
“稍等一下，等她開始吸血。否則，師尹大人也不會相信的吧。”
! j' _, a" H3 U7 Q
晴明說話之間，女子鎮靜自若地走著，俯視著腳下。
0 N  Y, |/ l* s" R
她站住了．說：“哎．這女孩子．三天前已經吸過啦……”

又邁步走動，然後又站住了，說：“這女孩子太瘦，血不多呀……”$ I) y9 Z7 k! ]. M( {9 m: M

又走動起來。

“咦……”
+ s8 J1 h+ D1 d; q
她發出歡喜的聲音。# B! K! S& D5 n1 A/ F

似乎在黑暗中笑了起來。
. f' {! P! ?+ u$ ?6 Q( N* L
“這女孩子胖嘟嘟，一看就知道可口得很。”
8 H2 Q: n9 N5 h" B
女子站住了，她的身體下沉般地縮小，趴在一名熟睡中的侍女身上。. n' Z) _0 o+ {8 T% Q3 Z: `
# n8 ]$ I+ z  w/ d
“好．行動吧。博雅，點燈！ ” 　　博雅按吩咐點著燈盞，晴明提燈站起來。

“走吧。”

左手持燈，右手撥開簾子，晴明人內。

博雅緊隨其後。# I/ D0 I+ b- {, D
4 G" _' ?2 I" m' P
即便晴明和博雅進入房內，那女子依然趴在一名侍女身上一動不動。* d5 g; N) v1 t( V7 l
& \2 i( i* Y/ o. l2 ]% I  H
像嬰兒吸吮奶水一樣，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

晴明滿不在乎地走過去，把左手的燈火按在她捏著侍女領口的右手上。3 X3 @  C0 x9 n# H- d
  C- ~4 s# V6 w0 y; d9 k) O
“哎呀！ ”
. C( p5 e/ s; c5 b$ ^) R5 P, G
女子驚叫一聲．滾落一旁。

“幹什么嘛，要妨礙我進餐嗎？ ”- u: z& W" V# l+ L

女子站起來。% m, _" x6 G9 L  q, b
3 N/ N6 U( E# {' Q
她嘴巴周圍沾滿了血。1 r" ?- V0 z% y7 j- [' P
4 v8 c4 B) |7 M! ^' E# q2 D
“噓……”' x4 v3 h# k1 u+ x1 W1 V1 d( q
9 i+ Y1 T5 z' S+ x
“噓……”
5 C7 z5 I- o3 P1 u5 F: \8 m
女子的呼吸聲響起。
7 G$ ~9 a6 c8 Q% f* s
然而，令博雅吃驚的是，如此大的響動，侍女們卻完全沒有要醒來的跡象。
7 ?" c, X1 T, ^; \4 ~8 E
“博雅，這裏交給我，你去叫師尹大人來好嗎？ ”
, j& o7 M6 O4 @; z6 u
“明、明白。”
' s# L' Y0 ^; C. G! k/ J
博雅點點頭，後退著出了外廊。然後轉過身匆匆跑向師尹的寢室。
+ o0 x3 {6 {  I5 b+ P% E
六& P+ V) N: c0 Q9 D5 a0 W) H

“這不是葵嗎？ ”
* j9 J8 V8 ?7 M; D- ?. R% O
說話的是藤原師尹。
; H/ h/ z. l+ L
他站在外廊內．俯視著庭院。

庭院中，外廊跟前，兩名隨從左右拘押著一名女子。

看見那女子，師尹脫口說出了那句話。
: \- p3 w' i& z; m0 i# H' }: ?" T
左右燃起了篝火，熊熊火焰映照夜空。
* ]5 z' k# c. ?8 V/ f
師尹的右邊站著晴明和博雅。
& g$ |1 L8 B0 ]3 ~" U
“那么．是葵天天晚上吸食侍女的血嗎？ ”師尹問。7 a9 T3 T" v; w2 T

“是這樣。”晴明點點頭。# _9 H- b& R8 G1 n- i
2 O$ G+ Z# q% G6 q  c1 T
“其他侍女呢？ ”師尹又問。5 P2 A2 _4 S- `0 g& g  r

“都平安無事。被吸血的侍女也好，其他人也好，都會睡到天亮。現在就處理掉這件事的話，是誰吸血的問題，就可在不為人知的情況下了結。”
4 e0 b4 m* s/ R# m' i& Y
“但是，該怎么辦呢？晴明大人……”$ l$ b( c, g+ }6 N3 t& ~9 v. z
4 ?# D$ \$ x6 ]' {+ \2 ?! r
師尹還沒有說完，女子——葵便喊叫起來：“喂喂．我要喝血，我要喝血……”

她嘴邊還沾滿血跡。
( V8 f" C1 o# Z1 r$ n7 ]. D5 u; s
“那個女人的身上，看來是有邪物附體了。只要把鄂物驅除，就圓滿解決了。”) E. L7 W) m- {; G# R. x

“怎么才能驅除呢？ ”

“讓我來。”

晴明徑直走下庭院。
" Q) d6 C$ g6 p. [
他向前幾步，站在被左右按住的女子面前。; W! E! P; d, W5 T0 I3 @

“呸！ ”葵張開嘴巴，往暗明臉上吐痰。
  G6 ^/ A2 q* @8 M
晴明用左袖擋住她吐出來的東西。
8 p- U: b3 T/ X: L: L
黑血粘在他白色的衣袖上。* b" ~/ X% r: \% B

晴明不動聲色地看看臟污的衣袖之後，右手食指伸向女子的額頭。

“哧！ ”1 m% @' u' l; O: ?5 W. O4 T

女子想咬晴明的手指，但當晴明的手指觸到她的額頭後，她一下子平靜了。
5 g. ~; {9 k6 f5 B' l6 d" T5 d7 r- l
“說吧，你是誰？ ”7 U& }1 R& R! O/ s& t5 ]  @( t0 z

晴明一發同，女子便開口回答：“我是住在神泉苑，活了一百五十年的水蛭。”/ e! M, K" H' g( y, x

“你為什么會附體在葵的身上？ ”: O8 e( M3 D5 Z6 }0 ?3 @4 p9 L) s
4 l3 R3 i( v! x5 x0 Q
“從前空海和尚在神泉苑祈雨，將寫有諸龍真言的紙投入池中。我在池中碰巧吃了那張紙，因此獲得神力，得以長生。”* N2 K% c8 p5 [8 v

“然後呢？ ”
! X, t) i; A; Q+ \4 r0 c5 T
“我忘不了那種滋味，便一心期待著寫有真言的紙再次投下來，結果十年前有妙月和尚寫的諸龍真言投下來……”
( }7 f; q: O- [' C1 u
“也被你吃了？ ” 　　“是的。吃了兩回，就更加想念那種滋味。每年都盼著：今年還有吧，明年還有吧。十天前，不是有念著諸龍真言的女子下池中了嗎？我馬上吸附在她身上——就是這名女子。”
4 J% i) l! ^, r9 C0 F$ M# a1 b) o
“果然不錯。”3 b1 Y- P- [1 ^3 y  C  q

“附在人體，而不是在水中，一到晚上便口渴難耐．饑腸轆轆。於是就……”
; g0 \* J' ?! w% D" l
“就吸食侍女們的血？ ”1 G7 b% @; Z% |- P) q: Q

“是的。”+ Q1 p) H, J0 X! t

“但是，事以至此，你也該乖乖回去了。”) z3 F, U  T( c2 _; n
. H& _. I7 m# m
說著．晴明用手指尖按住女子的額頭，口中小聲念念有詞，將女子的鼻尖含在口中，“呼”地吹入一口氣。
- g, f( N$ C) J* i- u- x. O* R
於是．女子“啊”地張開了嘴巴。

“怎么？！”' C9 T. ]/ t$ Q
/ |' v) U2 N( C% U
外廊內的師尹喊出聲來。7 ^7 m7 V- @! u0 ]! g( o
3 b/ Q% Z6 c1 S; {+ N! T
女子張大的口中．有東西爬了出來。1 z6 w- l$ q# a/ V) u7 C. C
; s. Y; h% [9 u0 |0 ?4 ]
是一個肌膚黑亮黑亮、滑溜溜的東西。$ _+ n9 p% Y/ B4 Z9 t
2 i3 ?$ b2 D, w7 u: v6 f
那是一條小孩子略膊般粗的水蛭。# \$ ^5 `8 U* E; ~. k+ g; h+ P
4 ]' U3 o* b2 k! M6 D- {
水蛭從女子口中爬出來後，蠕動著爬向水池。% r2 U# m6 }: H, j; y( ]" f  A

“因為想要祈雨的真言，不惜弄得烈日當空，就是你搞的鬼吧？ ”
9 X# ]  \% q0 w+ e; r
晴明又煞有介事地接著說：“池中之水引自鴨川河。你可由此遊出河中，人海前往東海龍王處。不妨向龍王傳我晴明的話：快快下雨……”

也不知它是否聽見了晴明的話。

水蛭從池邊滑入水中．消失在黑色的水裏，隨即無影無蹤。4 {6 s* _% m. o5 n6 I
+ z4 Q. S. f0 M9 f8 h$ m
師尹設酒款待晴明和博雅。黎明前，兩人乘牛車離開了師尹的大宅。

晴明和博雅登上牛車時，黑暗的夜空突然響雷，開始下起雨來。
: e  y  h, O1 ^* p' [
七

“哎，晴明——”3 C6 Q: k$ a' R( I: |2 C
9 V& T# r* l" w# d3 V& m
歸途的牛車上，博雅開了腔。

大雨猛烈地敲打著牛車和地面。% a6 v9 t- p1 y' f: L
! _& }7 F- z* y( E  T# h
“這場雨是你造成的吧？ ”& s% @: b2 @3 E% Y$ n, y# `# a

“唔。”& p( w* [! z: S

對於博雅的問題，晴明面帶微笑，不置可否。
' \2 ^. T8 X- @" J) v7 {- x
“哎，晴明，這場雨不是你弄出來的嗎？ ‘’”我白天不是說過了嗎，博雅？7 R, _) C7 C( Y- `) w

“
+ i1 b- F2 Z. J+ p( L. p; \( z
“說過什么？ ”( G* v; ~$ v5 u"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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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念什么咒，都召喚不到東海龍王，左右不了天地運行……”( |6 M4 z% |3 i  K
  O' Z8 J& ?0 Q) v
“可是，不是下雨了嗎？ ”
* h7 e7 B& o8 `6 r' F* r
“呵呵。”! v; q3 ^+ T4 M5 n2 F5 t
* [' J0 t) v3 f% p$ J2 S2 p0 V3 ]/ w
對於博雅的追問，晴明只是微笑而已。! {; C  i' m' }2 X7 @8 J7 y7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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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晴明……”% A% ], v4 T9 B$ z( g

“什么事？ ”

“下雨太好了。”9 j( z7 |0 o! V/ z$ x# O

“是啊。”' A$ X, o2 }& _
8 m& h  y( g1 j+ E, m+ W
“還得說一句：不論是否你造了雨，那位藤原師尹大人準以為是你造的。”! r3 |. r3 B9 U1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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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讓他那么想吧。”

“不用多久，朝廷上就能聽到對你造雨的好評啦。”

“會嗎？ ”( `) i4 q% {. `  c& F

“會。”/ l' m! `8 |5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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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樣的話，也不枉特地跑一趟師尹大宅驅魔了。”5 }0 S: M% `. ]+ z/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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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著，嘴角挂著笑容，傾聽著簾外大雨打著地面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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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6 11:43 PM | 只看該作者

撲地巫女
8 P+ ^  x' x. z
( ^( z4 ]7 u8 H( I4 a* c

一

此世即我世7 ^$ q4 ^5 P" E( u3 u
# y4 h8 h: g7 w
如月圓無缺7 M& M+ j9 j' }- g( Z- k4 W

據說此詩是藤原道長（藤原道長（966—1027）日本平安中期撮政．權傾朝野。
7 L& ^+ v% x3 h( \- j* g
955 年成為藤原家族的首領。1017年任太政大臣。著名隨筆《枕草子》中包含許多道長的事跡．據說《源氏物語》的男主人公即部分地以他為原型。）立女兒威子為皇後時，在晚宴上的抒懷之作。

平安時代中期，藤原道長在宮廷鬥爭中取勝，成為為所欲為的權勢人物。
4 i' N. ^7 [( F' w7 k1 Z
道長法號行寬。官職是從一位。是藤原兼家的第五個兒子。他喜愛《源氏物語》的作者紫式部，對在宮內沙龍中提高紫式部的聲望作出了很大貢獻。" K/ V& _/ i0 `
6 \  ?% x* E4 b
他一家就出了三名皇後，人稱“一家三後”。  O+ }4 b" x+ ]2 B8 Q
5 |( e6 B% n# {2 n# J; H9 ]: ]2 a
但是，盡管如此，“此世即我世”，和歌開頭便下斷言．實在厲害．還把自己的情況比做天上的月亮，也很不得了。# }$ C3 O$ @; x# M- i

“如月圓無缺”．可說是大言不慚、忘乎所以的威勢，把這些比喻人歌，實在是令人瞠目。5 X$ r2 \5 j6 e+ \

就算說作者是開玩笑，但和歌是道長所作，就不再是俏皮話了。

如果一個部門經理無視董事長的存在，聲稱：“這公司是我的。”“我就能這樣。”只要他把這話說出口，馬上就會被抓住把柄，被扳倒，從權力的寶座栽下來，這就是現實世界。

而且．這也不是鬧著玩，倣佛在某個小酒館裏，向身邊人說悄悄話之後吩咐各人“請保密”。
, a* C1 U- I4 S- _6 C" c' @2 o
分明是明知故犯。

說來．在董事長孫子的結婚儀式上，那場合有部門經理、常務董事、總經理，有關人士濟濟一堂，如果一個部門經理在這個儀式上發言：“這個公司是我的。”

情況就相當於這樣。  J# K7 _! e: o) b

即便董事長孫子的結婚對象是自己的孫女，這話也是萬萬說不得的。% X; A# W4 \" ~! P% S

對自己的地位是如此自信，沒有想過這種話會威脅自己的存在。　　或許可以說，這種人與源博雅這樣的好漢，是正好截然相反的人。

當然．這並不就意味著道長這個人不具魅力。# d) O" U6 W- K
; r3 V: Q1 k9 C, @# H2 i
可以說，如果作為小說的人物，在角色刻畫方面，道長可以成為一個極有深度的人物。# B) b7 A1 m; V4 R; O

不過，這次不打算談論道長。但事情也不是與他完全無關。4 T1 N+ [* D6 g& Y6 F6 f8 D
! `7 c6 e4 I# y! u. _
這是關於道長的父親藤原兼家的故事。

這個時候道長剛出生不久，還只有兩歲。

這是安和元年（即公元968 年）夏天。1 ?* Z# H* D! \2 x1 h' e$ n& `, E) K
7 y% o, u0 b0 s
當然．安倍晴明和源博雅還活著。
( t8 v( y. o, b% M
二

午後的陽光，炫目地照射著庭院。' `9 U' x  o& B9 i
, I1 f" V& C0 |# q) S6 Q
數日來，一到午後便陣雨驟至，庭院裏的花草樹木7K分充足，在驕陽下長勢旺盛。2 [# ^& j! \3 H$ N

地面熱得燙人，但外廊卻是個納涼的好地方，時時有涼風吹過。7 c1 }& T; d. Q9 d- f* a
" M/ \3 f! G6 L/ L* O
外廊內，晴明和博雅相對而坐。

兩人正在大吃甜瓜。
: V  R4 I& |& J8 o0 \
誘人的大甜瓜放在盤子裏，已經切開。

兩手捧著瓜塊。任汁液流淌，兩人吃得正來勁。

連風也帶上了幾絲甘甜、清爽的瓜味兒。2 ^- V7 e0 ~) q. D# B7 S
4 M, S" Q4 d4 W
晴明身穿白色狩衣。

看他無所顧忌地吃著瓜，寬松的狩衣上卻沒有沾上一滴汁液。
$ H# O$ p* ?0 ~! _2 ^# Q5 Y
“好瓜好瓜。”晴明說道。
8 Q  m9 A1 O# `3 |, K6 m4 ]# \
“嗯，真好吃。”. W' ?1 E3 d( O; _/ l
) T# d9 J& D, o: o
博雅邊說邊用手指抹去唇邊的汁液。- t3 ~: y% ^3 O" n% H) B
6 v' C% S  i7 \3 i' f( e9 D
博雅把瓜皮放在盤子裏，問晴明：“不過．晴明，你那么愛吃瓜嗎？ ”' t+ f" l( M  y

今天早上，一只白鷺啣著一封信飛到博雅處。信上寫著：“白天能帶上一兩只甜瓜作為禮物來玩嗎？ ”

是晴明在傳遞消息。  r/ ]0 }1 G% E4 G0 P

“好的。”

博雅就在信紙上寫了回復，白鷺把信帶走了。% q! E0 r# [  B# u% d
  ?" \) Z0 ~: S1 C/ p3 y) G
博雅如約帶上兩只甜瓜，來訪晴明。

晴明把博雅帶來的瓜撫摸一通之後，說句“吃了吧”，便用刀剖開瓜．在外廊內吃起來了。
6 R9 i, r1 p2 k( c9 p7 S3 Z$ X) G3 C
“並不是因為我愛吃。”; b" M+ U; w/ V" S
, T# s" ]* S/ h6 N7 y" g, p9 u
晴明邊將瓜皮放在盤子裏邊說。
8 g6 T/ d% G( ^+ ~
他濡溼的紅唇晶亮晶亮的。- K# }7 Y1 m( I

“不愛吃甜瓜，你還讓我特地帶來？ ”
' y' x) f* {) E0 q, G  ^+ V7 X
“不．我沒說我不愛吃。我只是說，並不是因為想吃瓜，才要你帶瓜過來。”7 a. @$ ^, O+ G* l8 L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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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又是什‘么理由呢？ ”# {/ d! ]# ?# W9 {# r

“也算與工作有關吧。”
# k8 N! r# w; x0 l
“工作？ ”7 W( d2 V  q, r/ n

“有人托我處理瓜的事。過一會兒我必須外出一趟。所以．事前我得摸準瓜的情況。”

“哎．晴明，我不明白你在說什么呀。”! V- U& x; ^4 ~$ y
8 t1 o/ [$ l5 e  c* ~5 `. [
“哦，就是我要處理關於瓜的事。”# i  L' [, S* ]
0 T5 `& Z& v) i$ `( v; o
“誰托你的？ ”

“是藤原兼家大人。” 　　“藤原兼家，就是不久前晉升從三位的那位嗎？ ”; O5 k! q$ J* k) }/ Q" h# g
  J/ t. u- b' v" i/ z! h  W- P# h
“正是。”# m) U6 I& J6 y$ i: j# q# E" y

“晉升從三位，這下子他就超越他的兄長兼通大人了，宮裏的人都說他非常能幹。”
+ n  P8 K' Q* Z* A0 R* x
“我也聽說了。”

“他兩年前得了第五個兒子吧。”- H- {/ @  r' u) D: ?
, o7 N6 h; N- B
說到此，博雅歪著頭思索起來：“為什么兼家問起瓜來了？瓜和你有什么關係嗎？ ”

“博雅。你聽著，我現在按前後次序告訴你……”

“噢。”

“在談兼家大人之前，你有沒有聽說過撲地巫女的事？ ”
7 @0 ~9 `, G2 p  ?( V$ }; I
“撲地巫女？ ”- L6 F) N/ b- _

“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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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對，聽說過。據說是個搞佔卦的、異常美麗的女子——是說她吧？ ”
; d' E; A7 w0 `3 q. ?+ ^. Y
“應該就是她。”

“近兩年經常聽到她的名字。說起來，剛才談及的藤原兼家大人，似乎也熱衷於往她那裏跑呢。這次升官晉爵，很大程度也靠她佔卦的功勞吧。”

“據說兼家大人每次聽那女子佔卦，都衣冠束帶，她撲倒的時候，就把她的頭枕在自己的膝上。”, p  d, S9 b9 V2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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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然院亦常召問．深信其言。每有召對，必衣冠柬帶．置其首於膝上問之。因應對合宜，故常召問也。: s5 Q: e) {/ F# I! g% g+ Y  I

《今昔物語集》有以上的記述。所謂“法然院”即指藤原兼家。

“ ．這巫女頗受重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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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什么原因呢？ ”

“這一點嘛，博雅……”. h% L. W" I3 e  a8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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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晴明說起了緣由。9 [/ t( s6 \" U6 c%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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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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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前，西京一座小庵的女子佔卦很靈驗的說法，開始流傳開來。* X" V6 Q2 h$ V*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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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這女子原是價錢便宜的妓女。這女子在男子離開時，會說一些很奇怪的話。7 r) Q& V5 s  C9 k4 f- f  X)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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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事將臨了。”

“不是女兒。是兒子。”

“還是不要外出為好。”

結果，數日之內，被預言好事將臨的男子在京城大街上撿到了錢。

被預言生兒子的男子，妻子當時正懷孕，生下來果如其言，是個兒子。- \' G) L" A0 q3 Y, u" o

被勸說不要外出的男予，次日出獵時墮馬，摔斷了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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佔卦——不如說，是預言。: }( u$ y/ h# G7 R* g0 H

她的預言往往靈驗。

後來．來買春的客人，反倒不如來聽取預言者為多。* e, ?$ h6 L" q8 o7 |2 S7 F

這名女子作預言時的方法有點特別。3 }8 p% c* C  A/ X5 B, P  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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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先是端坐閉目，接著合掌念咒數次。在這過程中，合掌的雙手開始顫抖，然後全身顫抖，接著向前撲倒，最後僵臥不動。

不久起身，說出倒臥時看見的情景，這就是她的預言，算做是佔卦。

預言時有時無。沒有的時候不收費。另外，若想知道特定的事情．為此特地來詢問的，卻幾乎都行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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例如．問明天天氣怎么樣時，答復卻與天氣無關。( X1 [( f" k9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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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爾說“天晴”二字，卻不清楚究竟說的是明天的天氣．還是十天之後的天氣。& k+ e6 r  l, a# A# ^# M-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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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若單論預言的對錯，準確率大約在十之五六。  L  o- U" Z$ L( B5 g3 I$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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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有十之五六的準確率，已經很了不得。* I3 I0 J( a1 d8 W; ]$ z& O

因為這女子總是先撲倒再預言的，所以不知自何時起，人們就稱她為“撲地巫女”。2 `. [: \* Z/ l0 O1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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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兩年前開始，藤原兼家知道了這女子的事，也常常找她佔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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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最初問的是兒女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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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兼家的妻子正懷孕，看樣子會難產。$ j" I- r  m: h

於是，兼家便前往這佔卦女子處。1 e5 y; g- g! _% }7 J5 r

“將會生下圓滿無缺的十五之月吧。”

兼家得到了這樣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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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生則生．生則平安得子。

預言後數日．生下一個男孩。這孩子就是道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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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以後，兼家經常找時間前往巫女處。  d5 ?& `+ x8 }2 g) s+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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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從巫女那裏得到了很不錯的預言結果吧。4 C& K: j% [9 V9 i9 L8 q

約一年前起，兼家開始衣冠束帶地前往巫女處．當巫女撲倒時，他用膝部托起。　　到今年，．兼家受到特別的提拔任用，官位超越了兄長兼通。/ K) {9 r/ X0 m# d" x! ?2 x

“好，從現在起要談到瓜了。”1 [2 t: n& l; G4 K' b  A(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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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對博雅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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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天前——兼家前往巫女處，得到了奇怪的預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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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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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女說道。+ |4 k3 d4 m. Z

“瓜？瓜怎么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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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瓜。”

“那么，瓜是好的徵兆，還是壞的徵兆？ ”# w8 i0 g1 U0 l. q3 X

“不知道，我只看見了瓜……”' |9 K8 n( M- ~! C1 E3 x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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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是這樣。

瓜是人們喜好的東西，總會設法弄來吃的。可預言說瓜又是怎么回事呢？想不透，於是便把預言放在一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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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兩天前，兼家大宅前有賣瓜的經過。8 n9 c% O% y. _; \) ]

聽到叫賣聲，兼家讓人買來了兩個瓜。: N- x6 b2 H: |/ Q! U' X8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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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隨即就要開瓜大啖，這時候，他想起了巫女的話。

“不知道是好的徵兆還是壞的徵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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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好的徵兆，吃了也沒有問題；但如果是壞的徵兆．吃了會出大事吧？結果，那天兼家沒有吃瓜。第二天——也就是昨天，兼家又到巫女那裏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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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我這裏來，是個明智的決定。”巫女說。5 c8 c8 @1 O1 @9 i* E& _# e* P

“有壞消息嗎？ ”' d% \" B) m1 S. C% C8 q$ b: [) ?

“沒有。”

不知道是吉是兇。$ X3 g' P2 K% N, s" s- V, a

“如果你想知道這事，在京城裏，只有安倍晴明一個人能夠做到……”

巫女這么說。) @* u# h0 h! i9 p

“於是，就要我到兼家大人家裏去一趟。”

晴明對博雅說道。! H; \2 w: `1 d8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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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去判斷是吃瓜好，還是不吃好。”: ?# Q" @: k/ C2 z: |

“原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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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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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去作判斷之前，要真正地吃瓜、摸瓜——接觸過才行。”9 o) ]3 f7 x9 q% a4 b' k# `+ S& K5 l/ b

“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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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頗為讚同。% G  Z9 X, n) I4 _

“怎么樣？你也去吧？ ”( D( C/ n$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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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去？ ”

“對。”0 D& M7 D, L1 k( {9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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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兼家大人家？ ”

“當然。”$ @* ~7 V) l. b) A% Q

“我去好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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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經跟那邊打了招呼，說有可能與源博雅同來。”7 E8 x% I" L2 w

“哦。”- N: j! ?" `) j; r" `/ ^; P# \

“去嗎？ ”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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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9 u$ f4 W% u; E2 Q7 T9 z;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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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 p3 y: ~! T# v. G4 |& J. ^

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5 I( u$ K: `/ ]& y' ]" ^( P

四7 r$ g* F0 v4 Y

此刻，金黃、誘人的瓜放在盤子裏，擺在晴明和博雅的面前。# t+ s( C$ z' z0 x#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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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甜的氣味散發到風中，倣佛刀還沒有切下，裏面的汁液已滴滴流出。5 ^; i% y1 }$ J- Q8 n% R6 x# \/ P/ w8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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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好瓜。”晴明說道。7 o: H* w: w" D0 {: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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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著放瓜的盤子，坐在對面的是兼家。; O+ z2 \% W% l: @

“一定要請晴明先生看看，應該如何處置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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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拿起來看嗎？ ”1 k% S& R* z9 p# g5 ]/ f6 h/ \) `

“請隨意。”  z" [! i5 i" g* o; ?

晴明伸手拿起瓜，感覺沉甸甸的。

撫摸了一會兒，晴明會心地微笑起來。: L, ~3 W9 f/ x/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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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 \, ~( X6 Q9 q# |5 G9 ?

“有問題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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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瓜不行啊。”8 j& t0 \+ ?, C$ B5 w( w

“噢？ ”  G( x5 C+ ]( O, [

“這是很危險的東西。”

“您是說……”

“這是用近似蠱毒的方法下了咒。”7 q$ i0 k$ ]8 R8 @4 R;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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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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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等一下。”/ _2 E8 z( m( J: {( a0 H5 a0 G

晴明對兼家說道：“請預備筆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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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讓人拿來紙，紙已用小刀裁小。晴明拿起筆。* F/ ]2 v6 B$ r

睛明在原來三分之一大小的紙上，“刷刷”寫下幾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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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像咒文，又像是什么圖案。2 D- ?; |6 `+ F! z#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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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把紙放在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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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右掌按在紙上，嘴裏念念有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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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一會兒，把手挪開，說：“把瓜切開看看。”

小刀的刀刃一下子沒入瓜中．晴明把瓜切開了。

一看之下——“哇？！”! z* d9 s6 ~( g1 D' H: N3 O" V. u

“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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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家和博雅同時叫喊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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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條黑蛇扭動著，從瓜裏爬出來。+ M" {. o) }: ]% e' M  R,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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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這是怎么回事？ ”

兼家提高了聲音。

“就是說，有入把惡咒下在瓜上。”* @3 m- `+ ^% L'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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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這條蛇？ ” 　　“蛇不是放進去的。是我把惡咒變為蛇的模樣，只是為了讓你們更容易明白而已。”

蛇已爬出盤外．從榻榻米爬向兼家的方向。) \- z1 P: m; Z! J2 g/ T

兼家恐懼地後退著，站了起來。" Z: S2 V$ W: I+ c' K*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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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想想辦法，晴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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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8 c9 g1 A8 F3 D

晴明微笑著伸手抓住蛇，把扭動著的蛇塞進袖中。7 z+ n' F4 E2 T  x0 o

“要是吃了那個瓜，結果會怎么樣？ ”

兼家用手抹著額頭的汗，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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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條蛇會在兼家大人體內把五臟六腑都吃掉吧。”

“那就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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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得極重的病，有可能會導致死亡。”

“啊，這個……”

兼家語塞。

“這事究竟是誰幹的？ ”

“瓜是向誰買的呢？ ”

“是一個女人。那女人來賣瓜，因為瓜看上去很好，就買了。”6 P% N8 y# V! w8 k4 r9 R

“到天黑還有段時間，雖然不知道是否能夠弄明白，但我還是去查一查吧。”5 f5 e+ ?! Q9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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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拜托了。”

“博雅，如果你不介意走一點路，那就一起來好嗎？ ”) U: ]! A' V' R3 q# E9 T+ K

“那當然。”- p/ }3 H1 B+ T,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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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站起來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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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走出大宅。

往外走，在大門口，晴明停下腳步。9 t* C+ A/ j, U7 {7 G0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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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從袖口取出那條蛇。

黑蛇纏繞在晴明纖細、白皙的手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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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啦，回主人那裏吧。”/ [9 H: I7 C, W. J* b

說著，晴明把蛇扔在地上。1 e7 G/ Y6 E9 z& K8 ]

蛇貼著地面爬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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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博雅，我們跟著它走吧……”

晴明邁步就走，博雅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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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京城的東端。9 O3 \6 F0 m& h: j' V/ p; V

蛇仍以人的步行速度貼地爬行。1 p4 g+ \! e5 t3 C9 q# P9 b1 K$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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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山中，不知從何時起，置身杉樹林中。一人合抱、兩人合抱的古杉一棵棵指天而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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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氣變得涼沁沁的。/ m  _3 N* G( a* p8 ~9 D# }0 M

離傍晚尚早，四周卻已經顯得陰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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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杉樹的枝梢遮擋在頭頂上，陽光照射不到森林的地面。* u- |2 s+ D7 f0 M) v( H: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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隱隱約約可見人的足跡和石階的痕跡。2 R1 A7 n6 V: S( u: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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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中的小徑延伸著，蜿蜒向上。% e8 I8 n+ N6 Y4 D( x0 z+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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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啦，博雅。”

晴明望著小徑的前方說道。

樹叢之間出現了一個屋頂。9 {) j& o2 ^4 M, S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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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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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跟著蛇一起來到那所房子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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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所殘破的寺院。) e8 a9 [9 ~! ^! e5 j!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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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頂已經腐爛，一部分墻壁都剝落了。1 @6 ^0 g9 r3 i2 {1 z- q

看樣子至少已十年以上沒有人居住了吧。

蛇緩緩爬人院子。/ }4 h. o" M- N! T4 g: Q

晴明和博雅正要隨之入內，裏面突然出現了人影。; ?; g5 q+ `+ G; v5 b$ D* {6 |4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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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個女子。

一個年約四十的小眼睛女子。: b6 s3 w: i" ~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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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安倍晴明大人吧。”

女子小聲說道，倣佛在喃喃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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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她就是上門賣瓜的女子。9 P+ x* Q; w4 P

“是的。”$ j  P4 _  X8 H3 L/ Q4 O

晴明點頭應道。3 g0 Z. {" q) ~' E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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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人等著您呢。”9 z4 I, p! L' K; \

女子說著，請晴明和博雅入內。# S! _& \  K& c& {0 i4 R$ V6 W

“你們已經知道我們要來？ ”, Q/ u0 n% B)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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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么一問，女子點頭稱是。& O1 \4 @/ J$ X

“我家主人早就說了，能夠應付那個瓜的咒的人，也就是晴明大人了。如果有人解除了這個咒，與之同來的話，他就是安倍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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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低下頭行禮，示意晴明往裏走。) w& X- _+ J% v, t: M;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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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止步吧。不必進來。”

屋子裏面響起一個聲音。是一個男人無奈的聲音。; o9 A, ~0 r9 C$ y+ i' _2 A9 p

“請別介意。” 　　在女子的催促下，晴明和博雅進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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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所小寺院，進門即為本堂。但是，沒有供奉本尊。: ~$ o# E0 p1 s0 B" B6 E% e5 A

屋內有兩名男子。9 I- l( q  E6 L(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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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一名男子似有相當身份，穿著講究，與殘破的寺院很不相稱。$ u- n7 ~) i# r" n. t+ c. a: O2 L$ W

此人站得靠裏，背向來客。% s  F. H7 Q6 ^, }& T  E! |" o9 L

另一名男子是個老人，一頭蓬亂的白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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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穿著骯臟的公卿便服，污垢斑斑，無法估計已有多久沒有洗過。3 q. D4 Z4 T; e! e5 X$ M/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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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臉因曝曬和骯臟而呈黑紅色，無數皺紋深深地刻在上面。獅子鼻。一雙閃爍著黃色的光的眼睛如猛禽般銳利。

不用說晴明，就是博雅也已經不是初見這副尊容。& e1 C  [: H2 Q

邪條黑蛇盤在老人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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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嫌它礙事似的用右手將蛇撿起，托在掌上，舉至頭部的高度，嘟起嘴巴啣住蛇頭，然後一口吞下。  D, Q) j. Z, a9 B: K; x

“你來啦，晴明……”老人說道。

“果然不出所料。”4 a8 |- X. V$ m1 ]&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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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的紅唇浮現淺淺的笑意。

“能做這事的人也沒有幾個，所以我已經想到是你。”

“晴明，這位老者就是那個……”博雅說。3 N. D" k# ?' E: k2 a

“蘆屋道滿大人……”1 ?% J" s3 h;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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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出他的名字。. Z# A* I9 ^" D+ i9 w  c$ M) K0 v

“久違啦，晴明。”

“還是後會有期的嘛。”' P' V/ r, O* ?, A# H(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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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 B  A8 V) a. O! T; a( V8 ^1 N1 w7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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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成了這副模樣？ ”* _% I3 e$ y, {; C  J5 v

“受入之托啊。”5 \0 A2 H' C! [, Q

“受人之托？ ”) q6 [7 Z7 h2 C+ l0 W0 i+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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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已至此，我自己當然不會想這么幹。”" D( t! O. ^* W. \

“也是。”) k- C4 g$ `; c! M

“消遣解悶嘛。”/ N- b2 z# D6 f& s9 C3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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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是消遣解悶？ ”  g( G( l, G3 w8 v! x. X%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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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晴明你這樣愛管閒事，也是消遣解悶吧？ ”* x$ p4 b( f! s( M# ]' E0 a1 V) L(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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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是受人之托。”

“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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蘆屋道滿瞟一眼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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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對那位大人說了，若是賀茂忠行、賀茂保憲，兩人中來任何一個都不妨，但晴明出馬的話，事情到此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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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原兼通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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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出了那人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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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藤原兼家的兄長的名字。5 k+ {) f7 g. W4 W0 o, S) t% M

被說穿的瞬間，背向他們的男子肩頭猛然一抖。

“不必轉過來。看不見您的臉也好。而且，剛才說的名字．只是隨口說說而已。. b  A0 ?! n$ b$ F4 b

是否真的是您，誰也不知道。如果到此為止．那么我睛明和博雅也沒有打算向兼家大人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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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聰明人呀，晴明……”' |2 Y, l2 Y& A. S; u7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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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哈哈大笑。- y" i/ }( D+ ]- ^7 s2 K0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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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覺得此事可以到此為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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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啊。”  D" B! t' l* ]# q#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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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答應一聲，又說：“晴明，這次的事，你就對兼家說，是我道滿開玩笑而已。使他擔驚受怕了，為了向他表示歉意，以後有晴明也做不到的事，我道滿這裏隨時可以商量。想召喚我的話．在西風猛烈之夜，將百枚寫有我姓名的木牌投向空中．三天之內我就會上門拜訪……”' U, {) x6 ?, _# I3 j+ \' u)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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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定把話帶到。”3 f5 _% C! T5 ~4 C5 y/ B

“事情就此結束。”$ ]0 X0 h; r9 J1 j5 S0 M2 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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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P! u$ Z: R, l/ U. K

“請回吧，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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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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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低頭致意的睛明，道滿又說：“等一等，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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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什么事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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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到那女人那裏去一趟吧？ ”  R1 G0 i! \1 f5 N# B

“有此打算。”' I4 M) F0 [4 V0 `$ M

“那就好。”  S6 }# @0 e$ p2 d) e

“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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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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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示意博雅，轉身離開。/ {( x- d: ~1 @)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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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啦，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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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挺驚人的，不過……”" l' I$ W8 b7 v8 Z

博雅開口說話時，二人剛走出杉林。

太陽已在西山的山頂上。, Z' L( q# _1 k4 Z+ ?" t/ p

“沒想到是兼通大人做了這么一件事，是因為……”

“唔……”- u: j6 D+ J# X# H" f

“弟弟的官位超過了自己，氣憤難平吧。因為兼家大人為超過兼通大人，也曾在朝裏多方活動。”$ f/ d  A/ h$ 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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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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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事還是不能對兼家大人說吧？ ”# s  t; U9 |9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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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比較好。”! p/ v7 x0 V- ^! a6 e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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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覺得這樣好。”博雅說。

“這樣，曰後我們也好辦。”

“好辦？ ”

“萬一將來朝中有事，危及你我時，他就會出手幫忙吧。”1 y* ~% I/ R3 F  ^- i# c7 G3 j

“你說的‘他’是……”, s2 C$ d( I( M( s1 I( S)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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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原兼通大人啊。”) ~; I/ |0 Z8 T1 A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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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我們在那裏看見了他的臉，或者向兼家大人和盤托出，只會惹他怨恨。2 h: E. Y! A! L$ H0 m

得到機會，他就有可能叫人來謀取我們的性命。剛才以那種方式了結是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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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大人說你‘聰明’，是指這回事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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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鬼呀、怨恨呀打交道，廣交朋友是很必要的。”& R6 t; j" ~4 o( r0 A) i  G6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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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說是這么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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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在人世上生存下去．就要這樣子處心積慮。”

“說到做事，剛才道滿大人說‘晴明做不來的事’，這是什么意思？ ”; M1 }8 ^/ W! n. e2 h, U! e$ Y
; G4 A! ]9 a1 J& O5 `1 t& {
“就是我做不了的事嘛。”

“那是……”4 a% r% [! m* j

“例如以咒殺人之類的事。”- \, y* `* L" O

睛明這么一說，博雅停住了腳步，打量著晴明。
4 i' n! S$ y. E9 q
“你怎么了？ ”) b2 Z5 @6 f4 m' \; c3 ^

“我這才松了一口氣。”* C' O" L9 G. s1 @

博雅臉上呈現高枕無憂的神色。

“咳．為了在這世上活下去，有許多事要違心地去做。
2 `$ s6 u% {) I4 |& G0 [
但是，如果你做得出以咒殺人的事……“. `' H$ S# ~; b  c2 g

“如果做得出會怎樣？ ”8 ]$ w7 }! a. g
: Y: X1 p; z8 K* O/ A
“那、那就……”

“你怎么啦？ ” 　　“我也說不好——也就是說，我可能會討厭活在這個世上了。”. \# T! R# b, C
. P! t9 Y* |7 i
“哈哈哈。”. U& {3 Q4 n6 p* n2 c
( k) j( X: e5 i" I. P
“我是這么想，晴明，因為有你，這個世界還不算太壞。”

“……”
, {, M, H$ K9 _3 z
“無論你怎么冷眼看待世間，有時我也不明白你的事，但是，我明白你最根本的地方。”
$ a' p# V; s! I0 `! U& [
“明白什么？ ”5 T/ v- D5 H+ I
0 u7 ~0 d8 ~+ |* E
“其實是因為你總認為自己是單槍匹馬。老實說吧，晴明，你其實很寂寞，覺得自己在世上是孤身一人。我有時也痛切地感覺到你的處境。”: e6 c1 N  m9 x$ A  a& A/ V
; b) _& Y5 K) A2 s, }% u
“哪有這種事。”& t, V- w- S; i0 l5 g' K
" v( m0 w& x3 x/ U1 b( w- P. R
“真的？ ”

“不是還有你嗎，博雅？ ”* v8 L7 a, B9 i  j

晴明冒出這么一句。, H, r* o- A* X# _, R
& o& s& K8 Q% W  a" P2 e% w
出乎意料的話讓博雅接不上話頭來。

“傻瓜。”8 B8 w, u* _5 X
7 t! q4 C0 b8 l3 B5 }
博雅只說出兩個字，他面露慍色地往前走去。

走在後面的晴明笑嘻嘻的。( S# ^  P7 V+ I# b& T! {
+ p( M4 w3 k8 e1 w
“不過，還好。”. O# I5 i2 g# h) u9 [$ m
, G7 H6 o- C' o+ l, S. P( _: D, c
博雅向身後的晴明搭話。
- g( e. \- e' H- k. A
“什么‘還好’？ ”. y' T, Y; ~8 O; @, ^$ T

“因為我終於知道．你別處還有女人。”
* [- y+ ^" @( `3 T3 B% f
“女人？ ”. V  K; r8 Q8 [1 T2 s! R# R

“這不是要去見她嗎？道滿大人不是說過嗎？ ”! Y9 O# z7 F3 ^" i! I, g4 s8 B' V

“哦，你說那事。”

“晴明．她是個什么人？ ”3 ^+ o5 }' d7 |: Q

“就是‘撲地巫女’嘛。”
5 ]- B/ p: ~7 J0 N- [
晴明脫口而出。

七. G7 s# g1 b/ p
" R) j# A7 t5 z' P6 W' z& D
夕陽西下的傍晚時分．晴明和博雅抵達京西的一所庵。& N- |" i( i  t; B
& c1 @, R& A3 T
庵不算氣派．但屋頂、墻壁完好．足以遮擋風雨。* Y. A  n4 ]& e/ y
( X/ z4 H2 E) I1 Q: v6 ~
外有垣墻，加上一個小門，圍成簡單的院子。' d) k3 i: j& [

庭院裏．暮色下還能看清開花前的胡枝子，綠意盎然。

庵裏已上燈火，從外面能看見紅紅的、搖曳不定的光焰。
/ i9 u" r0 {8 S$ @
走進院門，庵內走出一名僧尼打扮的漂亮女子。; t) i& o3 t$ U

“正等著您呢。”女子說道。

“晴明，這位師傅是那位……”7 }/ R4 n2 i- d4 F, ?  d0 x+ h$ s

“對，你也見過的。是八百比丘尼師傅。”

從庵裏出來的，是數年前的一個冬夜，來到晴明家、在雪中裸露身體的女子。# j4 P! d1 p4 A% x

就是那位說是吃了人魚肉、活了數百年的白比丘尼。

在雪中的庭院裏，晴明和博雅幫她除掉了體內的禍蛇。  z3 m. S, ?& E* S2 W

“那次你們真是幫了大忙。”
* y3 x% E, Y' f1 O
八百比丘尼鄭重地低頭致謝。
7 g6 o! d9 x; F  k9 p/ N  O5 K8 K
“那么．你就是‘撲地巫女’了？ ”  O# F& v/ S0 F) X/ N
- w$ D! ^# E$ ]" }) E
博雅這么一問，她答道：“是的。”+ W$ j  e" o; K$ x) S

然後，她引導二人進入庵內：“請這邊來。”
1 W  }' j* j# C. U
室內的地爐子生著火，架在上面的鍋冒著湯氣。

打量一下，地爐邊上有盛滿野菜的碟子，連酒也備好了。
* `" n3 t  I0 o8 L% n$ C- T: j/ r
晴明和博雅在地爐旁的圓墊子上就座。4 _! E1 U, c$ q# {* w8 Z: u, H
/ r' }6 n$ g1 J
小小的酒宴開始了。

“您都知道了吧？ ”

杯酒下肚，將空杯放回盆上時，晴明問道。1 e3 q7 [3 F: ?5 w# [( ~2 o% e
$ D# s  O) |: m- n" y, j" ]. s! [
“是。”& ]( N3 C1 j( {5 x. n- F
- J! z2 O: d7 y: `" b9 c1 B
八百比丘尼點點頭。4 b2 b8 |! R! M  s2 Q, j
% I: u, a0 R+ @0 D* L3 R
“不是馬上就明白的。但當我看見兼家大人拿上來的甜瓜時。就聯想到應該跟兼通大人有關了。”

“是那家夥幹的——這一點也想到了嗎？ ”1 u$ y, x; m  T3 C# r

“能做到的人，也就是晴明大人、保憲大人——沒幾個人。因為這兩位是決不可能做這種事的，剩下就是那位……”

“蘆屋道滿。”

博雅把名字說了出來。; R) O: \2 w9 |+ @* ]& H8 y5 G' C: v1 V
: t4 K6 U+ v, ?/ n# x
“對。”
' y3 ^! C; C5 |8 O4 V: T7 E3 w. B6 s
八百比丘尼點頭認可。　　“對方若是那個道滿，像我這樣的就遠不是對手了。所以……”

“就拋出了我的名字。”' k: L9 P. ?* s" s! Y7 L( n4 C

“對。”& P  `1 A7 e1 i% j  G4 m

八百比丘尼垂下白皙的眼瞼。/ u9 o* m% K/ I+ m

“為此又可以見到晴明大人和博雅大人，實在太高興了。”
" _" x; R+ [+ b2 m* r5 r
八百比丘尼伸出纖指拿起酒瓶，為兩只空了的杯子斟滿酒。1 v* e/ N7 l* b1 @

“像我活得這么長的，也能獲得不可想像的能力啊。”. {" n0 a7 f) A% X  z

八百比丘尼說道。, A( D4 h* Z, F, f

“是佔卦的事嗎？ ”

博雅問道。$ p) X8 {3 v4 L/ U% h, T8 ~7 F
$ `( G: e* U' `' V
“是的。隨口而出往往就很靈驗，於是人家來求，就模倣佔卦。不過，明白將來的事，也並不見得是好事。”

“是啊。”

談話之間，夜已漸深。, }. B& L3 E9 f4 J
" r' w$ q+ @' g( ^* ~$ k  O
“那位大人其實很寂寞吧。”: t5 P4 e  r& T! {7 c. k/ E

八百比丘尼說道。
' w9 Q. G2 c) F( O" s' X/ d+ A' D% m/ v
“哪位大人？ ”
1 a. b5 O; T' y  r; \; ?- M
博雅問道。$ H. k, p  `9 C, A" i; T

“蘆屋道滿大人……”1 W; ]& k% _) n2 Z) [$ h

“是他啊。”# a/ F0 P; U1 ]9 w
. F) f' s2 N! E- L8 x4 p
“對。因為我也一樣。”. z+ g4 X$ k0 n0 U" R& f; B
- Z( B3 `. D+ q4 f; n, b
“一樣？ ”

“我也不同於一般人嘛。天生與眾不同的人，不能適應人世。可又不能去死，只好弄點什么事來做做，打發至死方休的漫長歲月。”9 y9 [: Q. ^: Y+ ^4 f5 J1 ]
1 G9 W$ ]8 U4 E
“那家夥說了，是當做消遣的。”

“這像是他說的話。”* h8 e8 M9 T  b1 h# @+ G: x

“……”- Z7 \: a) A, V5 o
# ~0 C. e; d: k  K6 P& u2 r
“某方面與眾不同，等於在那個方面出類拔萃，因此而感到寂寞——晴明大人，您也是一樣的吧。”

對八百比丘尼的恭維，晴明只是苦笑。

“哈哈……”: [7 F3 d+ b: `6 Z* V$ D

博雅笑起來。

“博雅大人，您也是一樣的呀。”
. X7 l5 d* h* _
八百比丘尼小聲說道。( T+ S/ ]' m  a, L; L4 u4 M$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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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 ”
* W" t1 Y  ]4 V- j6 ~+ R
晴明對止住笑聲的博雅說道。. R5 n& x2 ^/ K

“什么事？ ”: u: R7 e" M9 u* _, \
% W0 i% S; S& [& z1 N6 k
“你帶了葉二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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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著。”0 ]  o9 [( F: i& x$ A
9 ^, v% r( T# T6 r8 W9 ^
“正好。我想聽博雅的笛子啦。可以吹一段嗎？ ”
  e7 `, N" N) I6 R9 w1 Z) V
“好。”

博雅答應著，從懷裏取出葉二。, A; D. G9 M' T; R&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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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二是博雅從朱雀門的鬼手裏得到的笛子。/ L' J! T& p% k+ S/ E  l/ A

博雅的唇輕輕貼住笛子，靜靜地吹起來。. \' Y  {  u. H

不用說人，就連天地、神靈也感應到這笛聲，大地上的種種氣息都以這所小庵為中心，悄然聚攏，祥和靜穆的力量自上天降臨小庵上方。  `- y; a9 {( o5 R& Z

博雅仍舊靜靜地吹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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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中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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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

發表於 2007-8-26 11:42 PM | 只看該作者

不思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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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誇說採已是從前之事。其時聖上居於東門院之京極殿。三月二十日前後，乃櫻花滿開之時。上皇於寢殿日：南門櫻開極盛，其美無可言喻。此時南廂房內忽有詠歌之聲傳出，歌曰：離枝尤香是櫻花…？？上皇聞聲暗思：“誰人在此？ ”乃挑簾外望，因未見人，轉思：此何事體，說話者何人？命眾人遍查未獲。報稱遠近均無人。上皇甚覺意外，競生出畏懼之心：莫非神明所言？關白殿（關白．日本輔佐天皇的大臣，位高權重。“殿”相當於敬稱。）來見．上皇具言此事，關白殿奏日：“該處常有此事，不足為奇。”

《今昔物語集》第二十七卷《於京極殿有詠古歌音語第二十八》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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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不妨想像一下大唐這個國家。

這個王朝從七世紀初至十世紀初，延續近三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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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唐王朝近三百年的歷史中，若論最具大唐風採的，或者說大唐最盛的時期，毫無疑問是公元712 年至756 年的四十五年時間。' H* @# k2 O# j; h5 o

這就是一般稱之為盛唐的時期。

這是怎樣一個時期呢？此一時期，玄宗皇帝統治大唐，他與楊貴妃的悲劇性戀愛廣為人知。以李白、杜甫為首的才華橫溢的詩人們，拋金撒玉般寫下千古詩篇，也正是在此一時期。$ J! E* c3 ~' Q- z5 N
4 @) ^) ?5 c: W8 A* n' k
這一時期的都城長安，不妨說是行將離枝墜落的。爛熟期的果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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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寶二年（即公元743 年）春天的一場盛宴，就倣佛象徵著這一點。" H: u( j. k; \7 v

地點在長安的興慶宮。時值牡丹花盛開之際。在宴會氣氛最熱烈的時候，玄宗皇帝宣李白上前，命他作詩。

醉醺醺地來到玄宗皇帝面前的李白，橫溢之才由筆端瀉出，即席揮就一首詩：9 }& q+ c8 b" o. R" L# N# D

雲想衣裳花想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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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風拂檻露華濃. v4 q4 W4 @) D

若非群玉山頭見7 M# v" e" w2 {+ X3 G& z) E

會向瑤臺月下逢

當時首屈一指的歌手李龜年把這首即興詩當場演唱，楊貴妃在宮廷樂師的合奏下翩翩起舞。2 X6 j1 ?' H5 |" w/ A, u& B! E' w
7 X) P  a1 G5 U) [2 }
有幸觀瞻的人之中，還有當時出使大唐朝廷的安倍仲麻呂。後來發生安祿山之亂時，以絹將楊貴妃絞首的宦官高力士也在場。

此時的長安，是一顆雖未離枝、甘香誘人卻離腐爛只差一步、果肉幾乎已溶化的果實。興慶宮之宴不妨說是這般長安的一場歡宴。. h/ u/ n0 a( c: C! @! U
. c& h4 Y7 F; C) f$ m. O
那么，本朝又是怎么樣的呢？平安京的歷史中，是否有過與李白作詩、楊貴妃起舞的大唐盛宴相當的宴會呢？有過。

村上天皇之時．在天德四年（即公元960 年。）春天舉辦的宮內歌會就是這樣的一場盛事。$ y5 M6 a: [8 k8 a4 P1 c# m  u: o
& f' V! M. I9 z! {. |" z
什么是歌會呢？所謂歌會，是皇宮裏舉辦的一種活動。是宮中的人分為左右兩方，雙方分別呈上事前所作的和歌，比較哪一方優勝的宮廷賽會。
# R( I* ^# |1 o* A/ K" F
做法有多種多樣，不但注重競技性，娛樂、歡宴的色彩也很濃厚。  E4 V' t8 X( k6 G  B9 P

是一種管弦歡歌、觥籌交錯的活動。

從仁和元年（即公元885 年。）至文治年間（即公元1185－1190年）的三百餘年，廣為人知的歌會舉行了四百七十二次，類似的活動還有三十次。在合計超過五百次的同類活動中，天德四年由村上天皇所舉辦的宮內歌會，無論其規模、格調、歷史意義，都可以說是出類拔萃的。　　不是神事，不是祭祀，沒有儀式，本質上純粹是玩樂。$ u& x4 ]9 \8 L! d4 M9 `& ^* w

但是，在平安京持續近四百年的歷史中，這一次是最為豪華、燦爛的宴會。9 ]6 l8 G. H6 `5 d# X( Q& W
; @5 Y8 \5 w0 P: ~/ a) }
猶如在枝頭沉甸甸地開放著的傃麗的大朵牡丹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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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李白作詩、楊貴妃起舞的興慶宮之宴象徵大唐王朝的鼎盛期一樣，天德四年的宮內歌會，也可以視為象徵日本古代王朝文化的一個事件吧。

具體是怎么一回事呢？首先，主持這個活動的，是當時的天皇——村上天皇。# h/ M- W7 ?5 X. C" j- D- K. L
* U5 s' [' B, l+ y0 t2 _8 k
時間是天德四年三月三十日——陽歷的四月二十八日。

地點是宮內清涼殿。

最先的契機，是前一年，即天德三年八月十六日舉行的詩會。分為左右方的男子，分別預備了詩文，比拼哪一方的詩、哪一方的文章更為優勝。

這個活動刺激了宮內的女官們．於是她們說：“男子已鬥文章，女子該比和歌。”
; S+ A8 E0 B9 Y8 @  w
“總是只有男人們玩得盡興．我們也搞活動吧。”6 T1 q6 z4 @  m* p. X7 c

“那我們女子就來賽和歌吧。”

可以想像，女官們中間進行了這樣的對話吧。. u/ I" M8 Q6 Z! Y0 R
& q9 `/ X, g) t" u% f0 R
村上天皇將這個想法和自己的趣味結合起來．興之所至，組織了這場活動。

在歷代天皇中，村上天皇尤其喜歡搞這種活動。他自己也吟詠和歌，在樂器方面，箏、笙、橫笛、篳篥等均極精通。他是這些音樂的秘曲傳承者。記載天皇逸事的書與管弦有關的，以《江談抄》、《禁秘抄》為首，還有《古事談》、《文機談》、《教訓抄》等，可謂不勝枚舉。

就是這樣一位朝廷的最高權力者，利用自己的力量，打算在京城裏搞一次空前的風流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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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上天皇在當年的二月二十九日確定了左右方的“方人”。8 ?, j6 k! J6 W- |2 @; v
- S1 o9 q; y/ s5 K1 }
所謂“方人”，在這裏，是指作為歌會主體的女官們。' C: ^4 p- n1 c1 l, R

方人不作和歌。

而是委托和歌作者創作作品，然後在歌會時將這些作品交給講師朗誦。女官們自己則在旁助戰，為己方吶喊助威，喝彩取樂。

這次的方人是宮內的女官們。以更衣為首，典侍、掌侍、內侍、命婦、女藏人等女官分列左右。每組十四名——一共選出二十八人。' Q! o: n4 W. U* l9 V8 F9 s

這項旨意傳達給左右方的頭領更衣時，是在三月二日。

決定和歌題目、頒給每位參賽女宮，是在三月三日。% w. k, y. v2 h5 |$ ~& N0 {" R

女官們根據自己得到的題目去安排創作和歌．競賽當天，左右方各自拿出預先準備的和歌一較高下。
# R. u. Z9 S% {5 I; ]1 |9 N0 {4 P
順帶提及，這是二十回合決勝負的比賽。事先便須定下各題所詠和歌之數。根據題目，有的要作一首，有的要作兩首，作三首、五首的情況也有。按對決的順序，各個題目與所要求的和歌數目，具體如下：霞，一首。

鶯，二首。. W7 V- U! @! F% f' _2 r: n
3 F( a0 ^2 |' R9 u# l: t% d
柳，一首。  Y+ ]% Y* m( g4 I! J3 d

櫻，三首。
& E  r7 ?, E8 G: f; R5 Y
迎春花，一首。
- K  H( [* K2 |# q) V; R- F
藤花，一首。
4 V6 a" ]+ ^& H' t, Z
暮春，一首。( k; [8 v' Y4 z/ k& ~+ h

初夏，一首。6 K7 _1 H+ o8 h0 }9 a" S! r

布谷鳥，二首。9 X$ `) F! ]$ _( a! G$ A4 F  a" G

溲疏，一首。

夏草，一首。
9 u/ s' Y( c) C0 a( \
戀情，五首。2 ]* F6 G" R- i" G/ V0 [

有關春的和歌十首，有關夏的和歌五首，有關戀情的和歌五首——總共二十首。

以左右方各預備二十首和歌來參賽計算，總共要創作四十首和歌。
" }; B5 O( P( ~+ g
女官們肯定興高採烈地討論各題目請哪位作者來負責創作吧。" p& b2 U9 R8 F+ _. M& Y
8 ]* U: S, S4 b$ [
“請我吧……”

“我做的戀情詩可謂驚天動地啦！ ”$ J9 T! D% M$ `+ s- o6 k# p" m6 S  s

——和歌作者們向女官們推銷自己。% A2 k" a; A( t: Y/ ?, L- W
4 P. [  H/ ]2 D5 z1 K" R. ^- l
“什么地方有高手呢？ ”7 D7 |0 K/ t. P1 Q6 Q
: b% ?; [* o) P& p8 }$ R$ w  {
女官們和有關的人都會四處向熟人打聽。

且不說過程了，最終選出了如下的歌人：左方為——朝忠卿（六首） .

橘好古（一首） .
5 G& N' E2 K# c% f# `: a* B
少式命婦（一首） .
7 s+ C# t. Y- R, r. B& a
源順（二首） ." E9 K, B  a) V; b' p% C: n

上望城（二首） .( K1 S) Q. c5 A% v
/ h8 \9 @2 o6 c
大中臣能宣（三首） .

王生忠見（四首） .、本院侍從（一首） .3 v( F( o  Q! W9 z

右方為——中務（五首） .
5 H  y- x( N& v9 u7 I
藤原元真（三首） .

藤原博古（一首） .; t* I- K! ?; {6 r) i8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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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兼盛（十一首） .

左方為八名，右方為四名。+ ~1 Y6 S8 N& Q
8 C! }7 m' z$ X! E' d; M8 S! l, W
其中，朝忠、順、元真、能宣、忠見、兼盛、中務等七人屬於三十六歌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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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人數目之所以少於賽歌之數，且左右方歌人人數不一，是由於並非一人限一首作品，而是允許一人作多首和歌的緣故。
3 k" u) A7 l- ^3 H2 j, G; \( A
歌會的一般做法，不是到了現場才知道歌題，即興作歌，而是允許根據題目事前做好。

左方的方人領隊，是宰相更衣源計子。- m2 _& U- \2 c; E& I! f8 U, U

右方的方人領隊，是按察更衣藤原正妃。
  M+ K) m4 c# M' [
裁判由左方的上達部、左大臣藤原實賴擔任。

本應中立的裁判由左方的人來擔任雖然有失公平．但作為僅次於天皇的掌權者，由他來做裁判，也是個合適的人選吧。/ q6 ^  S3 C$ `0 \; C8 I$ l
4 _; L  e: I! q
然後，左右方各有一名朗誦者，即講師。$ o; _& G* ^; t6 ]

左方的講師是源延光。8 b& o+ H5 z' m) [6 F
% |( F* w! q: j/ d
右方的講師則是源博雅。: c. L/ ]1 S1 D; h
- A" C+ T1 P* G% W
在三月十九日，公卿們也分為左右方，其他“念人”( T+ w. }* u, S. e8 H

也在這天選定。$ E, s( g9 e2 E$ L4 X

所謂“念人”，不像方人那樣要為本方爭勝．而是為雙方歡呼喝彩的人。
8 T1 O. w- L, v' J8 U) R& a
這是一場集當時平安京傑出人才於一堂的活動，參加者有貴族、文化人、音樂人、藝術家等。
+ T( {. f& K$ c
於是，天德四年三月三十日下午四時——這樣的一場歌會開始了。! V- a1 x2 [4 d6 R9 u
" s6 p8 y, c, i  A
二+ l% A5 b( P! Z( R! m
1 a1 ]: j. W3 I8 c% m6 d
博雅在喝酒。
8 y2 A* g& ^5 c3 e2 U& ~! C
他在安倍晴明家的外廊內，面對著庭院，盤腿坐在蒲團之上，將斟滿酒的琉璃杯端到嘴邊。

酒是來自異國的酒。$ F1 V; h- p* M/ u

用葡萄釀造的胡酒。

晴明身穿寬松的白色狩衣，支起一條腿，背靠在柱子上。

晴明跟前也放著琉璃杯，斟滿異國的酒。5 E5 Q" m, k+ R4 J6 C9 M4 ]

正是春去夏來之際。
% l- z4 d3 U& {2 F( M2 O' ~  B
時間已是夜晚。9 `# z8 j# ?" N1 V2 O9 R* x0 l
5 x* h: i; x5 f3 B0 _4 @8 ?
晴明和博雅之間放著一盞燈，火焰的周圍飛舞著一兩只小蟲子。

庭院裏芳草萋萋。; U- R. O' m; _
# ?* D" r: A7 S" x# k4 a  u
後來居上的夏草，長得比鵝腸菜、野萱草等春草高，春草被淹沒在夏草中，無法分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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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其說是庭院，其實更像一塊野地。( i# |  \( z- u' u

草木在晴明的庭院裏自由生長。青草和綠葉的氣味，飄蕩在夜色裏。8 o! w( i7 O2 ]- n& E5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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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一邊深深地呼吸著混雜了胡酒酒香和草木清香的大氣．一邊喝著酒。

庭院的深處有櫻花開著。" l2 F% }) v'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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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八重櫻。

葉問密密麻麻地開滿淺桃紅色的花朵，把枝條都壓墜下。
5 @5 O) i6 l1 Q9 X& ]. h; [1 [
除此之外，對面有開著花的迎春花，遠處纏繞著老松樹的紫藤也垂下好幾串花朵。# W9 B1 y6 ^! P( F1 M3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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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重櫻、迎春花、紫藤本是夜間開放的，所以它們的顏色和形狀無法看得太分明。, c& T) m+ `7 \, u

但是，花朵和葉子的氣味，比眼前所見予人更為深刻的印象。& x3 v* ], m( P4 Y8 z% @9 E3 M  ?
: }! X. H8 Q" {; n4 s
“哎，晴明……”

博雅望著夜幕下的庭院開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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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 ”

晴明應道，他的紅唇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 f% t( h2 B! F

“並不是只有眼見之物才存在啊。”6 c8 C/ i6 t' D

“你指的是什么？ ”4 j2 G1 z" o7 x9 S
* V. d* S/ b& x% V3 D
“比如說，紫藤就是。”
: u4 |3 C7 ]3 n3 Z& N
“紫藤？ ”0 I& Y$ Z5 E: l1 l

“雖然看不見它開在院子裏的什么地方，但卻飄來令人心醉的香氣。”% R* |4 Y# ?4 e

“嗯。”

晴明靜靜地點點頭。

“你和我也是一樣嘛，晴明……”
2 [" ^% J0 q' v9 v; X
“哦？ ” 　　“今天見面之前，我們處在不同的地方，對吧？雖然待在彼此看不見對方的地方，但一見面，我們就又在這裏喝上了。就算見不著對方，我們都確實存在著，對吧？ ”0 J5 I# Y) e' G6 r; G2 T- o

“嗯。”. @" W4 u6 L. N2 ~, Y
) f( x, Z& @6 z
“就說紫藤，它的香味也是一樣。雖然眼睛沒有看見，但它的香味是不容置疑的。”( {& ^7 D5 r: j
5 B# w" u  V& _, Y
“你想說什么，博雅？ ”

“就是說嘛，晴明，我覺得，所謂生命，也不過如此吧。”& `, f& q4 J8 |

“生命？ ”

“對呀。例如，院子裏長著草，對吧？ ”
* w1 o; _, g0 L& u- O& l
“嗯。”0 G7 `0 p7 _+ f
3 _4 Q. ]* l8 I8 e7 Z8 X8 H
“但是，就以野萱草而言，我們看見的，也不是野萱草的生命。”

“什么意思？ ”1 i" F( N, \  |2 Y( o  J8 ?- m
: k0 ^7 e3 @$ p6 i3 j' Y/ Y
“我們看見的，只是它的顏色、它的形狀而已。不是看見野萱草的生命。”
$ Y# Y& W1 N$ g+ ~
“噢。”

“我和你也是一樣。我此刻只是以人的模樣，看著一個我所熟悉的、叫做晴明的男子的臉而已，我並沒有看見叫做晴明的那個生命本身。你也同樣，所看見的只是一個叫博雅的男子的模樣和色彩。也不是看見我的生命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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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6 Q4 i, f- }1 D4 V' \( I9 q

“明白嗎？ ”
( a% p, }& P3 l& j
“然後呢？ ”

“‘然後’是什么意思？ ”3 @0 I& Z* }+ _4 C# S

“接下來你得說‘因此就怎么樣怎么樣’吧，博雅？ ”2 X  s5 U" \" V9 ]7 i- V& U

“沒怎么樣，就是這樣而已。我只想說，盡管眼睛看不見，生命還是存在。”" e. p3 D6 y. Y
" w& V( A+ \5 I. S6 `' {' _$ y
“博雅。你剛才說的話真是很了不得。那些陰陽師或者僧人，明白這個道理的人也是極少數。”& y! ?# V$ @! o' \# O/ @
8 B. m1 E8 v7 J( t! }+ J3 W5 r
“是這樣嗎？ ”
  C$ h# M' J# u! x5 m) P9 n
“就是這樣。明白嗎，博雅？你所說的，關係到咒的根本問題。”' y& k( A+ k8 Z, O
/ d9 b, v/ ~$ N* U& j. r3 n
“還是咒？ ”

博雅皺起眉頭。
+ }) }: r0 v/ j" Z; @+ f& y
“是咒。”( T# a( I( ?0 @  t1 J3 }
3 [- u8 A7 N- U% v& V9 ?4 s9 r
“等一等，晴明，我剛剛好不容易明白點，正心情愉快地喝酒呢。你一提到咒，我的好心情一下子就會無影無蹤了。”0 X1 j* [$ V5 |( o0 C( h
- a$ Q) |- J3 x
“不用擔心，博雅，我會用你明白的方式說……”0 L, K* v2 G& ^* A

“真的？ ”% J4 j: X1 R/ k0 g
" D9 L; s5 d  F7 L' a' V
博雅半信半疑地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放下杯子。
' B0 W4 e% A3 A6 Q
“嗯。”

“好吧，我已經做好了準備。晴明，我會用心去聽，拜托你說得盡量簡短。”5 e8 l( i6 T4 ^; S0 J
" C2 H1 |. _4 r1 i) d
“應該的。那就從宇宙說起吧……”, d3 D* [1 V  x5 O( A! k

“什么是宇宙？ ”( }; p. x. E8 k# m2 r" w5 G

宇，即天地、左右、前後——也就是說，是空間。
& I$ H) ~0 n* a; @$ ^- h% k
宙．即過去、現在、未來——也就是說，是時間。) Q8 K8 c3 q8 I# G

將之合而為一，作為認識世界的詞匯，此時已為中華文明所擁有。
5 Z+ b/ T% u' X* G' H2 u
“人為了理解存在於天地間的事物，使用了咒的概念。”
. C4 ^* H; B: m
“啊？！”% w) A* p7 G; l# F
1 k0 t( r; w$ O) G
“也就是說，人是運用咒的手段，來理解這個宇宙的事物。”! m( O; r. x' a. s3 l( [( b5 v6 O1 H

“什、什么？ ”
6 n% A# O, u* M$ G* b+ K
“換個說法也行：宇宙是由於人看見它才存在的。”
8 X- t% }4 q& J
“不明白。我不明白呀，睛明。你不是說要說得讓我能懂嗎？ ”

“那就來談談石頭吧。”
  E% k1 m, _; z9 s9 a
“哦，談石頭吧。”

“是石頭。”4 H( f" ?' y9 W; ]' q% `9 n, y* _

“石頭怎么了？ ”& j9 @! {- u% N9 o

“例如，有個地方有一塊石頭。”# k/ I; ^# C" v) _- B
  z/ }. M% @- n+ z/ p
“噢，有一塊石頭。”
" _. @5 j  S* O( h
“它還沒有取‘石頭’的名字。也就是說，它還只是一塊又硬又圓、沒有名字的東西。”8 s6 V  p2 t; C

“但是，石頭不就是石頭嗎？ ”! Q& ?/ O2 i. K/ n0 f6 X
# F* w) h. m( ]! K) r. Y" |
“不．那東西還沒有成為‘石頭’。”
: q) F& p3 a1 m" z. s
“什么？！”
+ n# y. @  y  ]) w% i  d* c
“人看見了它，給它取名為‘石頭’——也就是說，給它下了‘石頭’這個咒，石頭這東西才在這個宇宙裏出現。”6 x# U5 F8 K: n, d

“不明白。比如說，不管有沒有人給它取名，它從前就在那裏．以後也在那裏吧？ ”
2 W! a7 @$ q! M( l5 r) e, l  _3 ^
“對。”/ J' G; C3 T9 Z2 U% V

“既然如此，那東西是否在那裏，與咒之間，就沒有關係了嘛。”

“然而．如果不是‘那東西’，而是‘石頭’，就不能說沒有關係了。”( f" ^6 p1 v& S6 c  K% h
$ }1 C  Z# K$ _
“不明白。”5 J* l2 r! p4 r! k& j' K1 D: M, s
' I# s, b1 P. u" y
“那么．那塊石頭到底是什么？ ”

“什么？！”; s) l- p3 ~1 ]# o( r' k* k  F

“石頭首先就是石頭。”: Z' k, }2 f& J, u5 q. g
; @  o* n' y! w: P: @
“噢。”
, @. H1 O7 O# |4 b
“假定有人拿它砸死了人。”/ Y$ w8 f& a1 p7 g2 t; d

“噢。”9 t) C2 V7 S$ s. ?) S2 ~

“那時石頭就成了武器。”
/ N% O* c6 w- _5 V+ k- }% z
“你想說什么？ ”

“它雖然只是塊石頭，但通過一個人拿它去打另一個人的行為．那塊石頭就被下了‘武器’的咒。以前也舉過這個石頭的例子。你怎么看？這樣的話，明白了嗎？ ”
! x' I2 }. l* A$ E! [3 x
“明、明白……”

博雅勉強點點頭。( n# q) e1 s9 |! L6 J+ n: \% p; L! d

“跟那個例子一樣的道理。”
  G' K7 a- [1 ]; y% W
“什么道理一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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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說，最初只是躺在地上的那塊又圓又硬的東西，僅僅就是那個東西而已，它什么也不是。但是，它被人看見了，被加上了‘石頭’的名字。也就是說，有人給它下了‘石頭’的咒，這世界上才出現了石頭這種存在——這樣說是可以的吧？ ”8 {: e# o! u  s( Y1 X

“不可以。”

“什么東西不可以？ ”
( s9 i' F3 I$ o3 F6 z& c& W
“哎．晴明，你不是想蒙我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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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打算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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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你有這個打算。”6 M  J; T* K, r- [# j( H

“好吧，那就來談談和歌也是一種咒吧。”* [- Y% B! I* `. _0 B
+ F& A% ]" B- f  Z( S, Q( a  s! L2 {1 _
“和歌？ ”2 d- g$ w* s, k( d$ n6 Y
% k; l4 J7 I: |/ B. \1 R2 f
“對。心裏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弄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於是把它寫成和歌，抓來捆綁在語言上，終於弄清楚了。”

“弄清楚什么？ ”

“就是原來我們在喜愛著誰那種感覺。有時候，人們必須在這種感覺上加上”

和歌“這種咒，使之成為語言時．這才明白了自己的心思……”+ _! M! h3 n/ X5 [. W  E
7 }5 Q) W- V1 p' J: y( e
“所謂咒，是語言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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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算是吧。很接近。”* A* R$ H% E9 N( r! K& a0 i
2 X. o4 L( c8 u0 i- |: }1 M% R
“接近？ ”2 J: `4 S" V/ }
+ o6 s) [/ S! r8 }3 [; d
“雖然很接近，但語言本身並不是咒。”# R* E! K3 ]3 F& U. [

“那又是為什么？ ”

“因為語言只是承載咒的容器。”

“什么？！”

“所謂咒，暫且先以神來比喻吧。咒，是奉獻給神的供品。所謂語言，就是承載這份供品的容器。”
  [3 q$ t/ N4 S8 i% p" P! I
“我不明白，晴明。”1 {2 C# g. a  j5 P

“有了悲傷這個詞匯，人們才能將心中那樣一種感情．裝載在這個叫做悲傷的詞匯之中。悲傷這個詞匯本身不是咒。只有在承載了心中的那樣一種感情，這個世界才產生了稱為‘悲傷’的咒。咒並不能單獨存在於這個世上。語言也好，行為也好，儀式也好，音樂也好，和歌也好，只有被這些容器所裝載，這個世界才產生了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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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 B% a( ?( c( C/ O! V
“比方說吧，心愛的人啊，我見不到你，每天都很傷心——這樣說的時候，你能從傷心那個詞匯中，僅取出傷心的感情，博雅，可以把它給人看嗎？ ”# t# g" H5 L; I0 ~3 e
( F( Z9 K6 Q& x2 V
“……”( V5 G$ O' y/ C: M/ V) k: w- Q4 u
" B, \4 d9 s  e& b! d! c
“或者相反，不用語言、不用繪畫、不呼吸、不喘粗氣、不做任何事．你可以把‘傷心’這東西傳達給別人嗎？ ”

“……”+ g3 e  Z" \  Z
& b6 d: y" D5 F, b* @) Z7 l
“語言與咒，就是那么一種關係。”- Z! l, ]7 D9 {1 K5 a
$ G" y7 N- c+ W- o* X
“……”" I5 ^& v* ?5 q+ g0 [8 h
5 V. o" e# X, V( N
“也就是說，這和生命本身不能夠從你我身上取出、展示給他人是同樣的。”/ l+ j" b/ F* k. J* n! y*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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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這東西，只有存在於你我呀、那邊的花草呀、蟲子等所有生物之中，才能看見，才能呈現在這個宇宙之中。沒有這樣的容器，顯出‘生命’本身、讓別人感覺到你的‘生命’等，都不可能。”2 R1 e' w6 P2 V# l/ t! \* ~
( L+ \6 D: C' i) ~- v/ O4 I
晴明微笑著說道。

博雅顯得憤憤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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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還不是像我說的那樣子嗎？ ”' ]0 a! V$ @& l. U2 b8 F/ g

“什么那樣子？ ”) K3 e* S2 \5 O% ?
+ d( n' m4 r) C9 K) c
“你一談咒，不出我所料，我就變得糊裏糊涂的了。”+ K* l$ Z" d- Q& f$ Y7 `4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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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你很明白的。”; l, u  p, S# R: X* C0 K  S
5 K: i  j& F- k( k9 Y7 c
“但是，我剛才的好心情好像已經不知所蹤了。”1 B; }2 o8 `* |6 ]! o$ [+ c6 g% U

“對不起。”
4 Y$ P$ B5 _( l' R) f) U
“不必道歉。”5 A. p: o2 o* ~! p4 [
4 @* S1 R8 R/ a% G+ ^4 ]$ }2 \" L
“但是，博雅呀，我剛才吃了一驚呢。你不依賴復雜的理論、思考，就直截了當地抓住了事物的本來面目．能夠做到這一點的人，是極少有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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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是誇我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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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理所當然的吧。”( I1 e* ]0 G- c: X. G* ~1 j, t; i

哼哼……+ R3 M. N' s/ v, B" g

“放心了。”

博雅盯著晴明的臉看，然後喃喃道：“雖然說不出所以然，不過我覺得你像是真的在誇我。”; J2 {, B- C$ A4 G5 }/ V0 |

“與其聽陰陽師的無聊戲言，不如聽你的笛子，心情更為舒暢吧……”

“可是，晴明，去年也是這樣子，到了這個時節，我一下子就回想起那件事情。”$ y$ X- {/ m! |% ?8 v' U  X

“哪件事？ ”; |& N/ e- I$ P# I* U5 w( g$ b
( ]% d; H7 Z2 d8 f
“就是前年舉辦歌會的事。”2 Y* Y/ R( p1 ]" I  {

“對呀，那場歌會也是這個時節的事。”! y& w) _, I" v+ r/ F,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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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三十日——那時候，也是櫻花盛開、紫藤和迎春花也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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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來，就是玄象被盜的那年啊。”7 N2 I7 q' v5 I: |4 X4 U#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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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為了取回被異國之鬼竊走的琵琶玄象，我和你不是還去了羅城門嗎。”

“對。”

“剛才你談到和歌什么的，所以我又回想起壬生忠見大人的事了。”! m" P$ @+ J7 U# ?: p! k

“是那位吟誦‘戀情未露’的忠見大人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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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t你剛才說的事，讓我聯想到忠見大人。真叫人無可奈何啊。“5 N% P3 P4 f! p"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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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剛才說的事？ ”

“你不是說，和歌是咒嗎？ ”, o2 f/ V+ `: x5 L'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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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那個啊……”2 C6 c# h- r7 M) V. E3 ^5 |0 |! [

“歌會進行的時候，我也夠狼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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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呵……

晴明見博雅撓頭，拼命抑制住笑聲。

“博雅，你當時把和歌念壞了吧。”8 O* z2 X  a! t! c  ?" n2 X

“請你別提那事。”) Y5 l' p" |! a; A+ c* o4 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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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先提的呀。”7 u$ P9 F6 i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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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么就非提這事不可呢！”7 K; P, V) G5 Q+ o

“這可別問我，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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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揚起頭，望向昏暗的庭院深處，倣佛想起了仟么事。

“那個星光燦爛的晚上，我覺得已是夢中發生的遙遠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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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宴會，過後再看的話，即便是昨夜之事，也覺得好像是發生在遙遠的從前的事。”& n9 G7 d5 }3 e9 D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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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直率地點點頭，自言自語般嘟噥道：“真的像你說的那樣啊．晴明。”  Q7 l% I8 r) I6 C7 j4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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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天德四年三月三十日，宮內歌會開始於申時——下午四點左右。+ V6 F1 x8 p6 l

地點在清涼殿。! |+ ]) F9 t* l2 R8 b0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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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當日的清晨起，藏入所的雜役來到這裏，忙著布置會場。% p5 z* d# i9 A  r& Q, m( }; j- I

清涼殿的西廂的七個房間一律挂新簾子，中央是聖上的禦座，放禦椅。禦椅左側放置屏風，有一張放東西的桌子。

禦椅左右是女官們的坐位，在連接清涼殿和後涼殿的渡殿，設置了以左大臣藤原實賴和大納言源高明為首的、左右上達部的公卿們的席位。# U( L& X3 N& [+ b+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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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式記錄中表明．聖上出現並於禦椅就坐，是在申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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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禦記》有記錄。2 c, [: W$ m# v0 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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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是左右兩方向天皇呈上和歌的沙洲型盆景。

所謂盆景，是模擬水灣沙洲的盆景。. O, F6 S; U, a

盆景有兩種，分別是書案型盆景和簽筒型盆景。一是放置未朗誦和歌的盆景，另一個是放置已朗誦完畢的和歌的盆景。& _  q8 ?+ U8 {0 v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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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左右兩方各預備了書案型盆景和簽筒型盆景，所以共有四個盆景。2 A* l: c" B( r( r* J5 A) s% B*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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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在天皇面前的，是書案型盆景，雙方將各自的和歌放在上面。

簽簡型盆景放已讀過的和歌，在此次天德四年的歌會中．簽筒型盆景放在兩方各自的旁邊。

還有一點需特別指出，歌會時，左右兩方的衣飾顏色是分開的。

左方著紅，右方著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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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連所焚的香，也左右有別。9 O3 H' I, W+ B. V+ q9 i

關於這一天的歌會，許多人或作了記錄，或寫在日記中。1 }$ t) k4 |; S: f& M

左大臣寫了歌會的裁判記錄。2 h* u( x# {- k0 N, c& e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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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皇命人寫下了正式記錄《禦記》。  F% t% f/ F5 ~- M0 R) x- l

藏人私人撰寫了天皇實錄《殿上日記》。

另有數種以假名撰寫的《假名日記》。

其實應該還有更多關於這次歌會的私人日記。記載之多正好反映了人們對這次活動所傾注的熱情。0 s+ l0 [: Z* s  @0 j2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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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人根據自己所見所聞寫下的記錄，多少各有差異，有時．某人接觸之事，是其他人完全沒有接觸的，所以有關這一天的諸多日記，共同反映了這一天的歌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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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假名日記的作者，這樣記述了當日的盛況：左方，典侍著紅色櫻襲唐表，配紗羅的褶裳．命婦和藏人著紅色櫻襲，配上淡下濃之紫裳。焚香為昆侖方。右方，著青衣，配相同之紫裾。焚香為侍從。

日晴則歌會遲。左方既遲，右方先進盆景。盆景以沉木為山，以鏡為水，浮以沉木之舟。銀制河龜二．龜甲內夾色紙，上書和歌。花足以沉木制，金色。淺香木為座。覆以柳及鳥形之刺繡。墊淺縹綺……

高貴華麗的情景倣佛歷歷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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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方的典侍著紅色櫻襲唐衣，配紗羅的褶裳；命婦和藏人著紅色櫻襲唐衣，配上淡下濃的紫裳。而右方則一身青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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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方的盆景臺，是淺香材為底托，以沉香木做花足案承載，不是用單一材料做成。　　與左方重視材質木紋及顏色相對，右方著重強調香木的珍貴。而且，材質的色調，右方以青色為主。: }! d& \3 v: r& I0 Y7 w0 C: A( C

左方盆景的遮蓋，花紋與底托相同，是蘇木紅的濃淡混合的花紋綾，繡有紫藤枝和五首草書的和歌。/ O9 J9 [; ~' P; L- I)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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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方的遮蓋用與底托相同係統的青裾濃花紋綾，繡柳枝，也遵守花紋與色調的統一和對比。紫藤對柳枝，左右方均使用了與本次歌會題目相關的刺繡，可謂用心良苦。

這些盆景的底墊，左方為紫綺，右方為淺縹綺，這裏也維持了左紅右綠的色調。* x/ g6 N9 A* U2 p& N4 S/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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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右方的盆景以埋石為山，以鏡為水，這點是相同的，但左方的盆景中站立著銀鶴，右方的盆景放置了銀龜，旨趣各不相同。

左方盆景的旨趣，是站立的銀鶴嘴啣迎春花枝條，花朵以黃金打造；與之相對，右方的銀龜夾著色紙，上書和歌。: h* R: l0 Q  _0 n/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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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右方都依據題意，將詠花的和歌夾在盆景的花木中，詠鳥的和歌啣於鳥嘴，詠戀情的和歌置於漁舟篝火。

金、銀、紫檀，用當時最昂貴的材料，極工藝之精妙，再加靈動的巧思，制作了這樣的盆景。. i# k. O2 T& P4 U0 ]. k8 N0 A- ?

就這樣，日暮時分，點起篝火，享用著美酒佳肴，開始了歌會盛事。$ R6 D: g& t2 U9 M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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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會最高潮時，發生了兩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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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之一與源博雅有關。% q0 ]9 i+ n1 A' O5 U

博雅是右方的講師——也就是說，他被右方選為朗誦和歌的人。9 B, _5 c: 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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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博雅居然弄錯了要朗誦的和歌。" o+ G$ c: a8 U

以鶯為題的和歌要朗誦兩首，但博雅跳過了一首，朗誦了下一個題目的和歌，是詠柳的。% r. n1 @" L" w(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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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歌競賽規定不允許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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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序者為負。”3 u) G# h4 G!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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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擔心次序弄亂，讀錯的、漏讀的，兩者均視為負。0 `4 p  k: O$ }1 F8 u1 _8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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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上日記有載：白玉缺，仍可磨。誇日之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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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經》上有這樣的話：白玉即便有欠缺，仍然可以打磨，但說話有錯誤，就無可挽回了。這話就像是說今天發生的事啊——博雅這樣評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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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此時一定相當狼狽，直冒冷汗吧。

另一件事，發生在歌會最後對決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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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方壬生忠見的和歌，與右方平兼盛的和歌實力相當。, I' I6 y' R$ Z' i6 \9 z, @5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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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擔任裁判的藤原實賴也難分優劣。9 @! W$ o2 p7 t( K6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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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見所作的左方和歌為：

戀情未露人已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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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欲獨自暗相思

兼盛所作右方的和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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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情隱現眉宇間5 T1 Y3 I4 J2 e+ j1 [

他人已知我相思

題目是《戀情》。# @. A! n; W, t!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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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最後第二十首的較量。

藤原實賴抱著胳膊沉吟之時，左方的朗誦者源延光又大聲念起來：“戀情未露人已知，本欲獨自暗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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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右方的朗誦者源博雅以蓋過源延光的音量吟誦己方作品：“深情隱現眉宇間，他人已知我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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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無論怎么使勁，依然難分高下。

實賴為難之下，上奏天皇。2 ~7 R! f. m+ e- i! e' \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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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方所作和歌均極優秀，實非臣能斷言一方為勝、一方為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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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聖上畢竟是聖上，不會說“那你就判雙方平手”

這樣的話。

“實賴呀，我明白你的意思。雙方的作品都很好。不過。即便這樣你也要分出勝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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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俱為佳作，仍須裁定。”聖上說，你還是作個決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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擔任裁判的左大臣實賴被難住了，無奈之下，打算把裁決的職責讓給右方的大納言源高明。" z9 x/ K/ D8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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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明大人，您意下如何？ ”

源高明大納言一直彎著腰．臉上堆著殷勤的微笑．就是不吭聲。/ n' e2 }/ b5 k9 m7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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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期間，左右兩方的人此起彼伏高聲朗誦著本方的作品。$ @# C: F1 H, }- j/ M" j

實賴一直在窺探聖上屬意於哪一方，但卻一無所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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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到萬一自己的選擇與聖上的意願相左。他就無法拿主意了。

但是，此時聖上正小聲嘀咕著什么。實賴豎起耳朵偷聽，天皇似乎是在念叨著和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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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悄吟著右方的和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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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賴自己記的裁判記錄上寫著。

聖上是在念平兼盛的“深情隱現”句。' x7 q1 j  q8 I! J

源高明也聽見了。1 I( c6 p' S+ C* _  o+ L& y0 I# T. W' r

“天意在右啊。”

高明向實賴悄語道：似乎聖上喜歡右方的和歌。8 z! W- L4 f# {- t3 L!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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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實賴終於下了決心，判右方獲勝。& @# s& {1 G5 p# G1 q

結局是——左方十二首獲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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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方三首獲勝。* ^4 Y7 S6 B( G* W; E%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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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分秋色的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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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沒有源博雅讀錯兩首次序因而判負，左方仍獲大勝。" w; [2 y; p0 x

比賽結束，盛大的宴會開始了。

美酒佳肴，歡歌笑語，能夠擺弄樂器的人都一顯身手。" W# a5 L! ^' ^/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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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假名日記的作者寫道：夜深，勝負已定，乘興玩樂。眾人歡聚一堂，管弦之聲不絕。

左方．左大臣彈箏，朝成宰相吹笙，重信大人舞蹈．藏人重輔吹笛。之後實利朝臣唱歌。琵琶伴奏。7 x- v7 P! X: `% P

右方．源大納言彈琵琶，雅信宰相跳舞，大藏卿伴奏．博雅大人吹篳篥，之後繁平彈箏，公正唱歌c 笛子伴奏。7 h4 r5 P5 @2 ^4 |

博雅此時還彈了和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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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的音樂才華出類拔萃，因為他作過《長慶子》的曲子，頗得女官們的好評。8 a1 T- \9 c# S/ u; E

沒有不散的筵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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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上日記》這樣記述宴終的情景：東方既白．儀式結束，大臣以下，歌舞退出。. h; B  e. Y9 `6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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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會持續到黎明時分，天皇已回深宮。不久，大臣以下．眾人載歌載舞地離開了。/ U! I8 n1 b- U

就這樣，一場名留青史的歌會就結束了。& r6 z1 P% |; r1 k6 e0 r

不想後來發生了一件事。! A1 a) e  @! d; P1 Q7 D' ?1 V

因為這一件事，這次天德四年三月的歌會．就更為深刻地銘記在歷史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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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方進行最後一個回合的賽事的作者，與右方的平兼盛一爭高下的壬生忠見死了。7 {8 ]; r4 T9 L$ b' ^1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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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見的“戀情未露”和歌，與兼盛的“深情隱現”和歌比拼勝負，失利之下遺憾萬分，鬱鬱不解，轉成“拒食症”，以至衰竭而死。

壬生忠見變成了鬼，夜夜出沒於宮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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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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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說呀．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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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邊飲酒邊說：“一到這個時候，我就必定想起那次宴會和忠見大人。”1 L* v7 Z8 }5 z2 S9 z3 c: Z

雖已時隔兩年，但似乎博雅仍未能與過去的歲月拉開適當的距離。5 c. t$ J' i+ F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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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些微的風。: i- W* a/ m) q" A7 P8 m

夜色中，庭院的雜草開始輕輕搖曳。0 Y' O0 o" W% d5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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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貪婪地呼吸著充滿植物芬芳的大氣，淺斟慢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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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然還有那樣的鬼啊……”博雅嘆息。6 `4 V. f$ O4 p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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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 ”  G0 a5 {0 |, [+ e* U% q

“忠見大人的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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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見大人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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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上知道忠見大人鬼魂的事，是在什么時候？也許是一年之後吧……”6 `: _2 V. `2 C% @

“他那種地位的人，對那些無聊事——像宮內鬧鬼那樣的事，在乎得很吧？ ”# V9 n9 L& h) I# r  j/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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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誰？ ”; j3 p! g* \+ c' u8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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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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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晴明，我以前不是跟你說過，別管聖上叫‘他’嗎‘”

“是嗎？ ”

晴明無所謂地微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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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先因為壬生忠見的鬼魂而鬧事的，是那些工匠。; I5 S" d5 P5 H4 x# m
0 v" n( d: \9 S8 T3 h5 C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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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博雅為壬生忠見鬼魂之事拜訪晴明，是在應和元年春天。% A6 s, O* a- W% o$ S. ^;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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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距天德四年那場宮內歌會約一年之後。, z) Y$ P8 E, T* ]

像往常一樣，博雅和晴明在向著庭院的外廊內相對而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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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八重櫻開放之期尚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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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庭院深處的山櫻已是花團錦簇，花壓枝低。

淡桃紅色的花瓣，無風之時也一片片悄然墜落。" v# `6 y5 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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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飄落，尚未著地之時，男一片已離枝。

這是一次不期而至的拜訪。博雅不帶隨從，獨自步行過來——他雖為朝臣，偶爾也有這樣率性的舉動。; {/ }/ @( c+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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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值上午。正是院裏雜草葉尖凝著露珠，還沒有幹掉的時候。' |& M3 n+ W2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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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礙事吧？ ”" U5 p( K9 l7 i  N0 \*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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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同晴明。

“中午有一個客人來，在此之前有時間。”+ [2 i# ]3 Z  j%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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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望望博雅，後背往柱子上一靠，接著說：“有事的話，說來聽聽。”

“忠見大人的怨靈出現在宮內，想必你已知道？ ”$ r3 J- o6 @: d* Y

“就是壬生忠見大人的鬼魂那回事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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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點點頭：“沒錯。”+ M6 |9 I& z/ U

壬生忠見是壬生忠岑的兒子，後者作為《古今和歌集》的編者之一聞名遐邇，他作為歌人，死後被列為三十六歌仙之一。

天歷三年——從天德四年的歌會算起，七年前舉辦歌會時，忠見也為多個題目創作了和歌，兩次歌會之間的時期內．他還好幾次在其他歌會上推出作品。3 z( F7 Z4 `2 \  C( O+ n; T

稱之為歌會專家有點難聽．但這樣的歌會人才，相應的名氣也不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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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年約三十出頭，是個小官，任攝津的大目，屬於地方職位。以官階而言，是從八位上。0 \/ W+ {" v) _2 G6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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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錢，上京參加歌會時，住在朱雀門的曲殿。所謂曲殿，是大門警衛睡覺的地方，說白了，就是門衛的值班室。, }; n% X- t/ z3 E# D) q6 G: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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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以暫借一席之地的方式，棲身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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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點。正好說明壬生忠見在京城裏連個把熟人也沒有，沒有人照應一下他的落腳點。* W$ b7 L6 R9 d4 w* O! y0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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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錢方面肯定也相當困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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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定是在攝津聽說了歌會的事，饑一頓飽一頓地趕到京城，推銷自己的和歌。# M+ A$ R& `4 S0 d" V

對於像忠見這樣的低級官員，歌會正是難得的機會，讓他們獲得公卿大臣們的認可，爭取額外的收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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壬生忠見的怨靈出現在宮內，是去年春天宮內舉辦歌會活動結束後不久的事。

忠見自歌會結束的第二天起，就病倒了。

他患了拒食症——食不下咽，日見消瘦、衰弱。" B6 i' A2 X' d2 d8 s& f2 T* n

如果硬把食物塞進他的嘴裏，就會嘔吐。& R/ U, @+ m7 {/ t. f0 a

即便好不容易喝了一點稀粥，還是馬上就吐出來。只有兩眼閃爍著異樣的光芒。　　人們紛傳．原因在於他的“戀情未露”和歌負於兼盛的“深情隱現”和歌，使他心氣難平而致病。% h" @: x4 K; ~# d8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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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盛和忠見年齡相差無幾，都是三十歲出頭。& x1 r; N/ Z4 C* @: Q/ T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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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盛特地去探視此時的忠見。; l$ D- z3 p5 y8 }( @' Y

忠見看上去已瘦成皮包骨的模樣。, @4 V2 ^' M  O3 _+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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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盛到訪時，忠見正躺倒在鋪稻草的地板上。- K* r2 N) E& \

“戀情、未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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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緩慢地欠起身，小聲吟誦著自己的和歌：“……人已知．本欲獨自暗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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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見的臉向著兼盛的方向，眼睛卻沒有看兼盛。* O4 E& h# n9 \( p' Y! }

看樣子他沒有換過衣物，也沒有洗過澡，身上散發出動物般的臭味。

“他簡直是要變成鬼了。”) T/ {/ O* O( Q3 z/ d

據說兼盛從忠見處回來後，這樣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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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會後過了半個月，忠見死了。* ~/ v' q. ~0 W-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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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他瘦成了幽鬼的樣子。抱起他的遺體時，身子的重量還不到病倒前的一半。# x  Y/ _9 M- s2 y: F6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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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忠見的怨靈變成了鬼，出現在宮內。  G7 t# M; H2 p! m* I5 Z4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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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三更之時，忠見之鬼便出現在舉辦歌會的清涼殿附近。

“戀情未露……”

他用沙啞、凄楚的聲音吟詠著自己的和歌。

邊吟邊走過仙華門，穿過南院，在紫宸殿前消失。' o9 U9 O' \1 r! ~& C9 M9 R

忠見的鬼沒有幹什么壞事。他出現、吟詩、輕飄飄地走過，然後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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僅此而已。

看見過的人不多。$ |+ s) X7 k# w* w) k1 T+ x

值夜的人偶爾看見罷了。

害怕是害怕，但因為出現也不多，甚至某種程度上，這件事被當成了玩笑。  y4 D- B* M; F2 Z6 G" q% w9 F4 T1 Z!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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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見今晚有何貴幹呀？ ”# L/ O* Z$ D0 `- Q2 ^1 E

“是在苦吟新作吧。”2 j+ M  j- F$ Q

在知情人中間，對忠見一事有默契：只要不傳到天皇耳邊就行。

“結果，聖上最終還是知道了。”博雅說道。

“好像的確是這樣。”) d# X( N+ d: u, `5 X* a

晴明右手托腮，點點頭。6 R: u' n. n7 q) W4 v" o

“怎么，你也知道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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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因為工匠們看見了，對吧？ ”- I3 B: X# R. R5 l$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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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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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點點頭。7 T( @" S9 S8 J

誰都知道，此時清涼殿來了很多工匠，在那裏幹活兒。6 Y4 c" |2 W. N# F; V1 X# u; w9 n

因為打雷起火，燒著了清涼殿。這是去年秋天的事。/ }# j9 M+ t/ C# p+ j5 F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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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復工作從去年起就一直從早到晚地在宮內進行著。

“可是．聖上急於把它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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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十天前起，好幾個工匠深夜仍未離去，要把能趕出來的功夫都用來趕工。

現場燃著篝火，有時要趕工到深夜。

那一次——據說在六天前的晚上，偶爾留下來的三名工匠看見了忠見。2 R0 D! M& g% I3 p% t# ]

不知從什么地方傳來了聲音。

開始以為是幻聽所致，再側耳傾聽，的確是人的聲音。" Q  N; G$ _- `6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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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男子用沙啞的聲音吟誦著：“戀情……”) d( p3 C& O' Z: @; c

隨之．從僅修好一半的清涼殿陰暗處，出現了一個身上發著慘白磷光的人影。5 }. T- ~4 z4 S, q0 l1 A9 M( a5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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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影吟著和歌，緩緩地從黑暗中輕盈地走過來。8 c# a3 N+ E' r

人影好像完全沒有察覺三名工匠在場一樣，通過了那個地方。; X+ d$ K" M+ e% D- S% Q. @% k

“……未露人已知……”8 U1 q6 z( U) c  O

人影邊吟邊轉向左邊。

“本欲獨自暗相思……”

折向紫宸殿方向後，消失了。1 u& x- q8 U& i3 y4 v- n, b% S/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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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後只留下沉沉的黑夜。$ Y8 q; U( J# w; V* ]

這樣的情況持續了兩個晚上。5 x. \# w" Y! X, T& t; [# i( T! b

壬生忠見的怨靈變成鬼出現，夜夜吟誦著自己的和歌，在紫宸殿的方向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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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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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說法傳到了天皇耳朵裏。

“然後呢？ ”晴明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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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上對此大為緊張呢。他下令讓……”; W7 L  k% \4 o2 [4 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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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眼珠子向上翻翻，看了看晴明。4 E7 {+ t7 T( s0 g5 p; k

“讓我去？ ”2 ?! [8 o7 h2 w2 u/ U* Z/ q7 q

“對。”/ m) k0 O" S: Y9 j6 [# k& s9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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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嘛．也見過忠見的怨靈幾次，但他是無害的。他不向外．全都是向內的。3 e, Z" y0 p2 s8 T$ }

讓他留著，現在這樣子，在某種情況下還是有用的。“3 H. d; [8 m7 B: n

“你這是什么意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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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說，因為整個宮內的氣脈，包括忠見在內，都很平穩。如果驅逐了無害的東西，以致破壞了穩定，反而有可能發生怪事，有可能被更加不好的妖魔鬼怪附體呢。”5 i3 d% }$ c; E; B8 @& d#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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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既然你這么說，此話應不假。可是問題是聖上並不是那么想的……”$ Y3 s, k5 ], ]" I. }9 k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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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喂，不是說過不要那樣稱呼了嗎？ ”

“讓式神每天晚上到他那裏去，在他耳邊小聲叮囑：別管忠見，就讓他那樣好啦——好嗎？ ”5 t1 M- O6 |6 M% U; c  n1 ~. p7 P, A) l.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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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暴露了，你可有性命之虞啊，晴明。”$ j4 R2 Y% W. v& ^3 \6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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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博雅說話之時，一名身穿唐衣的女子，從對面婀娜地走過來。/ f9 P. v/ o2 W& f$ h$ R2 o

她來到晴明跟前，略低一低頭行禮說：“您約的客人到了。”8 k4 k( F+ S% E# X1 R& i) r

“帶他過來。”

晴明說完，那女子又低頭行禮．循來路離去。

“那么，我且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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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想站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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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博雅。你就在那裏好了。因為這位來客所要求的事，與你剛才說的情況不無關係。”' k" Q+ b3 e! Y2 q1 L" @5 P

“這是怎么回事' ”: R1 [1 H+ |. g6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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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客人是壬生忠見的父親，壬生忠岑大人。”( Q6 E$ o# A" Z% X" j7 B&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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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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壬生忠岑穿著陳舊褪色的窄袖便服，端坐在晴明和博雅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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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老人年已八十有半的樣子。兩鬢雪白。看上去像一只猿猴。

晴明介紹了博雅之後，忠岑小聲說：“您是歌會時右方的講師吧。”

王生忠岑曾做過泉大將藤原定國的隨從．為是貞親王歌會、寬平禦時後宮歌會、亭子院歌會等創作過和歌。他作為歌人的實力獲得認可，被任命為《古今和歌集》的編選者之一。

延喜五年（即公元905 年）在平貞文歌會中，左方的第一首和歌是他的作品：春來吉野山1 x! c, ^1 E6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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誇朝影朦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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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作被選為《拾遺》的卷頭歌。0 a! x: g2 G- R3 r3 j

同年，他為泉大將藤原定國的四十大壽獻屏風歌。又過了兩年，宇多法天皇行幸大井川，忠岑扈從，吟誦了和歌，留下了有別於紀貫之的《假名序》。, C+ q( D6 z# P8 d8 M+ W

在《古今和歌集》以前的歌會中，忠岑留下了不少與紀友則等人並肩的作品，但自延喜七年為大井川行幸獻上和歌之後，他就再沒有留下作品了。, U, F9 G1 O5 l0 ~8 {)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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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當然知道這位歌人的大名。

“是的，我擔任了講師。”博雅回應道。/ J; V; F0 m- i

博雅的官位是三位，忠岑的官位是六位——這樣的身份差別，一般不可能同坐於廊內、正面相對，但在晴明的宅院裏，這樣相處變得理所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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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而顯得博雅尊敬年長且已負歌人盛名的忠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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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大人……”

晴明將視線移向王生忠岑：“這位博雅大人也是為了同一件事過來的。”, E% e  p8 }& \1 D8 }; j( C+ n& S

“哦，是為了忠見的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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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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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予以肯定。+ a# p7 w# a2 U. i  P

“那么，博雅大人也知道聖上要下旨鎮住忠見之靈？ ”0 R" s* \. {9 Q9 v; G' O4 T

“是我帶這道聖旨來給晴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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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博雅這么說，忠岑嘆了口氣。

“唉．真是……”

“您有什么隱情嗎？ ”博雅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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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忠岑大人請求是否可將第二十首和歌的賽事，換一首和歌再比賽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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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大人說，這是鎮住忠見怨靈的最佳辦法。“

“再比賽一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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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是私下進行即可。如果兼盛大人答應的話，加上兼盛我們四人就行。裁判由晴明大人擔任，講師則與那一晚相同，是博雅大人……”5 \& e3 f6 `) B, q6 Q3 j4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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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為什么要這樣做呢？ ” 　　博雅這一問，忠岑便深鞠一躬，說：“說實話．其實那首‘戀情未露’和歌，並不是忠見所作。”/ B+ ?7 @, c% T+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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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代作嗎？ ”* O4 N1 S' m6 u3 Z" B

“是的。”

忠岑點點頭。; c0 d4 `& d3 s  u0 a7 s

“但是，代作並不稀奇。迄今許多人的歌會之作，都是他人代作。僅此並不足以成為重賽的理由……”晴明說道c 情況正如晴明所說，這一時期拿到歌會上的作品，未必都是作者本人的創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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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多歌人把別人吟詠的和歌當做自己的作品推出，這樣的做法很普遍，也是被認可的。8 h6 j8 X, U  P" v' X) N. F

“但是，說是代作，在此我卻要老實說出來，創作那首和歌的，其實是鬼。實在是很丟臉啊。”" W# ]% a: c: R! m7 `

忠岑滿臉慚愧說道。

“鬼？！”: {. s& O" R( ]3 d* O6 n' p7 m. z

博雅不覺叫了一聲。

“是鬼。而且不僅是那首和歌，那天晚上忠見所有的和歌——不，迄今我和忠見在歌會時吟誦的所有和歌，其實都是鬼吟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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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豁出去了，忠岑一口氣說完，這才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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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都是鬼？ ”博雅問。# d2 t) Z. e5 H. ]- G) g"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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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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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會有這樣的事，”9 Q! ]; X9 B+ W# x% p0 y

“說來話長。我初次遇鬼，是在寬平三年的春天……”" u9 j1 w. t, b&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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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說——”1 a8 g7 h4 R4 n7 W)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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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距今七十年前，我十八歲的時候。”" T! ?9 ?4 T6 p; T5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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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喉間帶著痰音說起來。! c* {8 n# a. J' B' Z  a8 @( Y;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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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生於貧困的地方官之家……. q  k3 a9 ?( I4 H, p  H, d- B

壬生忠岑開始敘述。

因自幼便深切體會到貧困的滋味，從明白世事起，便有了進京謀求更高官位的心願。9 n: t  \: N& U)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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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卑微的小官真的很糟，不做到高級的宮位，不可能過上像樣的日子。”

這是父親經常念叨的話。& l" U* f5 S3 g( [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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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喜歡創作和歌。

雖然不是高手，但好歹也算自幼能夠吟詠和歌。" v4 K% t$ y6 S1 H% V

千方百計想要以創作和歌為進身之階，只要有歌會之類的機會，便到處找門路推銷自己的作品，然而都失敗了。

只要有錢，便能托上更大的人情、門路．也能推銷自己的和歌，但他既沒有錢，也沒有門路、熟人。5 X/ u, l  R1 Y0 Y! @; Y0 M0 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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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降生在一個什么家庭啊！忠岑甚至詛咒過父親的窩囊，但後來，他明白到自己並沒有創作和歌的才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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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歹能詠歌——然而畢竟只是還算不錯，卻實在不是歌會那樣的場合拿得出手的。

不過，是否好歌，自己還是能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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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他聽過，就能判斷出那首和歌的高下，分得出是好歌還是壞歌。他察覺到這一點。

因此，他也能估計自己的歌才大致在何種程度。

“具備辨別和歌好壞的眼力和創作和歌，看來是兩回事啊。”忠岑嘆道。) F* J) I: u( 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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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忠岑來到京城推銷自己的和歌，但心願未酬，更痛感自己沒有創作和歌的才華。7 L8 r8 M5 p. }-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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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花光了，回鄉不成，他上了比壑山。3 ^7 U3 e" J3 O- F'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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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和歌分手吧。只要能回故鄉，再也不進京了。" a& z: @" w* P, d" |( ?' k9 s

再也不作和歌。

他邊上山邊想，淚流滿面。

當時是春天，是山櫻盛開的時節。山路上沿途開滿櫻花。

花團錦簇壓枝低，花瓣在沒有風的時候也散落下來。' ~  j" ^% B% r8 `; E/ n2 ?"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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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山嫩綠之中，置身山櫻盛開的一角，倣佛被輕盈的白光所包圍。

多美啊……/ h% I/ s. U0 X2 T

自己除了和歌之外，別無他能。自己惟一的才能，又較之他人為劣。0 d7 K9 |+ ^+ G, H! ?.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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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如此年輕便知道了自己的才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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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白的櫻花，在忠岑眼裏呈現一派傷心之色。: `& n) ]' i+ C; H# V3 m; ^0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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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此時——他聽見了不知從何而來的、倣佛是神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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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芽嫩綠蔚成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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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枝尤香是櫻花, [# V- s' t8 e9 b. ^#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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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歌。　　而且，似曾相識。# }7 Q4 X$ O.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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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是在哪裏聽過？正尋思時，又聽見了吟詠同一首和歌的聲音。' h' Q/ n/ h)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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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 k$ }% k# N. @2 d! i# F7 _

有人在吟誦這首和歌嗎？那聲音好像發自眼前盛開的櫻花．也似來自頭頂上的櫻花樹梢。

但是，既沒有人攀上櫻樹，附近也沒有人跡。1 T( T) b; u0 m' L) O8 a"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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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是《萬葉集》吧……

《萬葉集》的無名氏作品中，應有這首和歌。  {1 o5 g$ V5 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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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為了應和那個又傳過來的聲音，自己也吟誦起那首和歌。( T9 O+ K0 I! u2 _" V

當那個聲音說：“新芽嫩綠蔚成霞——”* s& m8 [/ ~2 G.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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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便接上道：“離枝尤香是櫻花。”/ Q& S) \3 m2 h+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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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樹幹上方傳來愉快的哈哈笑聲。, Y/ V$ @5 Y* }: H+ H( X" o(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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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左看右看，都不見人影。5 K# s  u# T1 E; K2 t! J9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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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是看不見身影、卻喜歡和歌的鬼嗎？難道是鬼對這山中盛開的櫻花美景一見忘情，情不自禁地脫口吟出了佳句？就算真的是鬼，忠岑也不覺得害怕。

當時的事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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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攝津國，幾天後的某個夜晚，忠岑正獨自苦吟。6 _( s3 G, y% N( H" N!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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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創作和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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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3 O3 Q/ l9 f" f* l)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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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越是苦思冥想越不得要領。

自己沒有這方面的才華——似乎自看透這點的那一刻起，他比之前更加難得好詞句。; H! Y; P. W8 e2 O% O$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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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春——”: T3 x7 L8 K" J9 G+ m;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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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試說出第一個詞組，感覺還不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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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後應接上“惹愁思”呢，還是其他表達？他遲疑不決。: t% J0 Q& e+ s&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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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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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把同一詞組說出口時，一個聲音不知從何而來：“即念吉野美——”

“吉野美？ ”% X$ o, @) a. C6 q

忠岑剛一接口，馬上有一個聲音結句：“山繞飛霞心中現。”" R+ W( T+ R3 _# H&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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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春即念吉野美．山繞飛霞心中現。”

得一佳句。

“是誰？ ”% o) R& t. y. A(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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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一出聲，那個聲音便道：“是我是我。”

“你？ ”9 Y; K# y7 m) u7 Y3 [6 e8 H2 c

“是我。前不久，我們不是還在比壑山相會了嗎？ ”

“那時候……”

那聲音沒有答這個問題．又說道：“我為你作和歌怎么樣？ ”: q3 B; P6 d4 j4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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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和歌？ ”

“對。你當時不是在想．自己沒有作和歌的才華嗎？ ”

“照此說來，你不就是鬼嗎？ ”+ H' r. E/ e) Y2 i: e

“對呀。我就是你們所說的鬼啦。不過，我也並不是一開始就是鬼呀。”

“啊……”

“你知道《萬葉集》裏的那首和歌：”新芽嫩綠蔚成霞，離枝尤香是櫻花‘嗎？ “7 b+ Y, F/ \' G+ P3 `; u, X)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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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知道。那天，在比壑山的櫻樹下，你吟誦的不就是這首和歌嗎？ ”4 R* r" h- q& X' K  [; T

“這首作者列為無名氏的和歌，正是我的作品。”7 \; N4 ^; z' t5 n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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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的聲音大了起來。9 Q6 z" r- x# X. o* W- t+ |

“怎么……”

“我作的和歌流傳世上的，除此之外還有一兩首，而且都列為‘作者不詳’。/ ?. j/ `6 y4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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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多么可悲的事啊。我實在是太惱火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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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鬼的聲音變得高起來。: x6 \% e0 d$ S+ A5 n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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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能夠容忍這樣的事？！”

嗚嗚！嗷嗷！鬼放聲痛哭。2 ]9 Q4 ~! `" _+ I&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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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死後，因為執著於和歌，死不瞑目而變成了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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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鬼，一見美麗的櫻花，就自然地將自己所作的和歌吟誦出來——那聲音，也就是鬼，說道。

“你不想參加歌會？ ”

“想倒是想。”3 ^6 a1 D- n0 x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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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如此，你就讓我來寫和歌。我代你作，你可憑這些和歌參加歌會。”4 X3 C* t! h, _. v/ g6 m

“行得通嗎？ ”, D1 A1 h+ X. |0 I' \7 y

“沒問題，因為是我作的。”鬼說道。

鬼又勸忠岑：你好像想過不再作和歌了，對吧？不如接受我的提議，怎么樣？/ E% Q' ~: C3 @+ ]+ b5 l, |

讓我一顯身手吧。你以參加歌會為樂，我則以自己的作品在歌會上被朗誦為樂。這樣豈不兩全其美？遲疑再三，忠岑最終聽從了鬼的話。; G6 U6 U% k  C! R& \8 M: K

之後，每當傳來舉辦歌會的消息，鬼便找上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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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來啦。”鬼打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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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拿出什么作品好呢？對了，這個怎么樣？ ”% G( r) B7 P8 P+ ]1 u

鬼興高採烈地創作起來。; `+ Z$ H# T; H$ J3 v4 G4 x: J. x

一年如此，三年仍是如此……

“最終，連兒子忠見也被鬼附了體，直至今天。”9 [0 k  i# I8 Q) S+ ~$ N, w'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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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對晴明和博雅說。& c7 p+ F- N7 p/ k: u

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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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情況已大致明白了。現在那鬼的情況怎么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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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完忠岑的敘述，晴明又問。: ^2 B/ N- Z! Z- c3 M: a" c& C

“它和忠見一起來京城之後，直到現在，將近一年都杳無音信，不知道它在哪裏，在幹什么。”忠岑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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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樣……”

“不過，事情至此還沒有結束。”* X7 q' r3 v" r. Z# Z6 H/ ?% \8 S$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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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什么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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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看一下這個好嗎？ ”- b. R. j' L8 H# r8 ~* S& u

忠岑從懷裏取出一張紙片，遞給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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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打開紙片，看裏面的內容。9 L- F. y0 J( ?  e- p- L

上面寫了一些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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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和歌。. `3 h# w# i; J7 }" ~  N/ ~'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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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看紙片，晴明不禁稱奇：“哎呀。”, B4 z* o/ }& E3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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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是什么？ ”

從晴明身邊探頭窺視的博雅也不禁喊叫起來：“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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紙上寫的是這樣的和歌：眉宇之間隱深情人問是否我相思“晴明．這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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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說道，“……和兼盛的和歌一模一樣嗎？ ”6 C( v7 t" Y6 N3 l5 J. J&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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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一模一樣……”

“怎么會這樣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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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大人，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晴明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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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旱我編纂《古今和歌集》時，沒有收入集中的許多和歌作品之一。”

“它為什么會和兼盛的和歌一模一樣呢？ ”& ^0 m. y/ O* R) s. C5 F' V

“不是它與兼盛的和歌一模一樣，而是兼盛的和歌跟它一模一樣。”" O$ m3 n2 X, t- X: o

“也就是說，兼盛的和歌以此作為原歌，倣作了‘深情隱現’的和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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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d1 I6 n7 N  V" m

“擔任裁判的實賴大人或聖上知道這件事嗎？ ”. r# z# }, Z3 a% e' s- O

“恐怕不會不知……”; H3 @4 @7 v2 x

以某一和歌為原歌，模倣原歌男作——這種被稱為“摘取原歌”的手法，在當時是普遍的做法之一。' h0 t# L, H7 h  P' x# h

但是，歌會時若出現這樣的和歌，無論多么好，評價都很低。/ z) a( L4 _8 s, y

尤其是與對方的和歌難分高下時，如果一方的和歌是沒有原歌的新作，當然是新作獲勝。% {) l9 H' d! E: Q  }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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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說，以此看來，兼盛的和歌應輸給忠見的“戀情未露”和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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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兼盛卻是勝者。  Q) e* v0 p- d' l8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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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這件事兼盛大人沒有責任。”忠岑說。　　如果有人應為此事受到指責，那就不是兼盛，而是擔任裁判的藤原實賴，或者是推崇兼盛之作的天皇。此事與他們的和歌修養有關，雖然裁決是根據天皇意志的，但是又不能對天皇說：你錯了。) q2 D6 i. r; K& n$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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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是這樣。”  Y2 ]& q2 g" }/ w' t7 [

晴明抱起略膊，凝神閉目。& V- [1 |: D$ a0 I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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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一會兒，他睜開眼睛，說道：“總之，我們三人先去見一次忠見大人，應該沒有錯的。”9 v" q4 l9 W% h% m- H(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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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來努力一把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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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不成尚是未知之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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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該怎么辦才好？ ”7 V, F8 l0 C  f2 C6 [, h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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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會怎么樣，看今天晚上。忠岑大人且先觀賞一下京城裏的櫻花什么的，請晚上再到這裏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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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擾了。”; V0 ]' q  ]- e5 P1 O$ i! l7 {4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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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你也可以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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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博雅答道。

“那么．忠岑大人，您走之前請把一個東西帶在身上。”4 p2 J. V5 m. U8 O

晴明說道。

“是什么東西？ ”. N( x* A% P- R,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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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類似護符那樣的東西。只要有這件東西，你盡可放心地在京城裏走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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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揚起頭，“啪啪”地擊三下掌，說道：“青蟲呀青蟲，把我的文具準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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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即．剛才來報告忠岑來訪的女子，挽著唐衣的衣裾出現了。: x6 K0 }* r-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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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手上拿著硯盒、紙張。

晴明自己研墨，然後取過紙筆，將紙舉起以使博雅和忠岑看不到，揮筆“刷刷”9 s( }1 N# K, `$ n3 v; Y3 I

寫下幾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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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墨汁幹了，晴明把紙片折疊幾次。說道：“好，把它放在懷裏，放心觀賞櫻花吧。”

忠岑一邊接過紙片，一邊問：“非得賞櫻不可嗎？ ”# |5 F$ k; M% r' X4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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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是跟晚上的事全無關係，所以務必……”

“明白了。”9 b* X/ n" o8 g, y2 `

忠岑將折好的紙放入懷裏。，“哎，博雅，到傍晚還有時間．趁著現在讓青蟲買酒回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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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買酒？'‘”對，因為等待忠見大人的時候，會覺得冷。“

晴明朗朗地說道。  i/ z9 E+ ]#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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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宸殿前，四周被黑暗所籠罩。5 a3 M% r1 t: g" g0 R( i: k7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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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高懸天上，灑下滿地青光。只有大門和建築物的背光處黑糊糊的。( D( e; y' v, f8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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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上鋪了墊子，晴明、博雅、忠岑坐在墊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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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人手中端著酒杯，飲酒。- F7 C' D9 c, h1 N1 o

斟酒的是青蟲。. Q3 |  k0 T% @6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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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樣，博雅？幸好備了酒吧？ ”5 F  X1 J* r/ l4 W& |% k

“對、對……”0 V8 s! |( ~6 r" `( m0 d$ \"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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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表情勉強地點點頭。

夜深入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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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匠們今晚沒有一人留在清涼殿。3 d0 y" O( C" V; A5 R" L8 V- S  @

聽說有忠見的亡靈出現，眾人都在天黑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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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見大人今晚會出來吧？ ”博雅同晴明。

“會吧。”+ s1 F, ~5 D6 d# P! w& n- ?

晴明端起酒杯。. Q0 I$ y1 O! D& j  ?8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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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從清涼殿方向冒出一個高亢的聲音：“戀情未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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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了……”' F) p" T" f0 |# k

晴明小聲說。" Q; o" O) {% V) b

“……人已知……”

聲音緩緩地接近。

不僅僅是聲音。某種動靜也隨著那聲音一起向紫宸殿方向移動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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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是忠見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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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壓低聲音說。+ Z- @1 Z% c1 L;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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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下出現了一個人影，發出朦朧的磷光．從清涼殿方向走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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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步，兩步……: @8 I# A- O/ P9 R( I8 P6 g$ u

左右腳緩緩地交替邁向前方——壬生忠見慢慢走來。# w5 b6 P, Z: Q* p0 I

“本欲獨自……”" M( v8 W# ]9 y8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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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弱的尾音長長地拖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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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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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向兒子打招呼，但忠見的視線沒有任何變化，倣佛這邊空無一物。

——他只看得見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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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是走著。

眼睛凝望著虛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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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相思……”9 L# n; F1 w8 f% {3 X9 ]

最後的聲音在月光下拖曳，倣佛蜘蛛絲細長地延伸，然後消失。　　在聲音消失的同時，忠見的模樣也消失了。

博雅茫然呆立。

“竟有那樣的鬼嗎，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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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喃喃地嘆息道。2 u: k3 U  ^0 C

此時——“忠見……”/ {/ S- e8 K) k! y9 @; w4 r

紫宸殿前，掩面站在忠見消失之處的忠岑小聲呼喚著兒子的名字。+ M9 G4 z4 G* e: R8 y9 `$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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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見，忠見呀……”

聲音奇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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並不是之前忠岑的聲音。

“忠見，忠見，你變成那個樣子了嗎？忠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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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拾起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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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眼在月光下閃爍。$ Q3 J" U9 B7 T! E0 J# ?, Z

是淚光。" c1 F1 _* D/ N: c'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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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在哭泣。' _3 c( E- V4 w, A) ]1 \" Q

“忠岑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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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想走過去，被晴明阻止。  c& o: v- d3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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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博雅。那人不是忠岑大人。”3 @* X' @, w/ H1 Y' W, F2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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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什么？ ”$ a  |, b- O; P8 v

博雅僵住了，他細看原以為是忠岑的男子的臉。1 T6 Y9 i  s+ n" h- k* F+ h+ 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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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子嘴巴歪著，長牙突出，放聲痛哭著。" N) S9 w/ l* C4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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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回事，晴明？這人究竟是誰？ ”

“是附身於壬生忠岑大人、忠見大人兩代人的鬼嘛。現在，它以忠岑大人的身體為憑借，附身於忠岑大人。”

“晴明，這是你幹的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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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我把這鬼所詠的‘新芽嫩綠’和歌寫在紙上，作為咒使用，讓忠岑大人拿著，喚它進來。鬼便附身於忠岑大人，一直來到這裏。”  o2 J" i% v9 h: B" F! T+ l/ B)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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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來到忠岑跟前，向附身於忠岑的鬼問道：“歌會的時候發生過什么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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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鬼答不上來。- z1 K0 L6 U7 L, c1 x' r

鬼抱著頭說：“啊啊，忠見啊，對不起。是我把你弄成了那樣的鬼。/ D2 C0 A. W  m

弄得跟我一樣。“3 F* Q8 @3 H: }& m(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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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生了什么事？ ”晴明接著問道。

“那家夥——忠見那家夥，最後一首沒有讓我來作。他說要自己作，然後就作了……”

“就是那首‘戀情未露’的和歌嗎？ ”& t, |& w# q4 ^5 Y3 h7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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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忠見第一次拿自己作的歌參加歌會，然後輸掉。”% c0 a4 t1 o0 h! U2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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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一來就明白了。”2 l6 O+ D. o+ ~$ n# P8 `4 E

“你明白了什么，晴明？你們陰陽師懂得什么？陰陽師能做的，就是這樣子把我們抓住、又放掉而已。那又怎么樣呢？ ”

“你喜愛忠見父子，對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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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喜愛。我就是喜愛他們。他們愛和歌懂和歌，但是．沒有作和歌的才華。& S4 r# D" l% r4 p% o+ E4 J7 T; E

所以，他們需要我。“& s* m2 H9 F+ H

“……”

“我給他們創作歌會的和歌很快活。這次特別高興。如此奢華的宴會前所未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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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很樂意和他們一起作。哎，F 回要作什么和歌？ “

“我想問一下：是忠見大人說他自己想作和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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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他說無論如何也想作。就這次。所以我就說，你作吧，不妨一試。無論是怎樣的和歌，由我做點手腳，能贏下來……”/ S5 i" m  ~4 d/ X8 p6 g# E0 s& {

“忠見拒絕了你的幫忙？ ”+ a3 L* v& {' }7 K" W/ k# P

“對。忠見說，別多此一舉。我要以自己作和歌的實力來參賽……”) v9 {. H+ [  f2 P% w3 F

“然後。那首和歌就與兼盛大人的和歌比拼第二十個回合了。”3 a. D+ p- J4 K' e: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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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我對忠見說了，我隨時可以讓你取勝。歌會那個晚上，我也在現場。我說，我會在場的，一定會在場。所以．無論什么時候，如果你想借我的力量取勝．馬上站起來說‘我想贏’就行。我還在。我留在現場了。忠見啊，為了告訴你這一點，我在講師的耳邊嘀咕了，使他弄錯了讀和歌的次序。你不覺得那事情不尋常嗎？通過那件事，你知道我在現場了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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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你幹的呀？ ”

博雅的聲音變粗了。! @5 \) u  _1 K: J, T&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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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呀。就是我幹的……”( X* V& T& ^7 Z: L# z% e& G$ o

“為什么沒有實施？ ”: X$ G$ J' B2 z. l)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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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還是接著追問。

“我原打算無論忠見想不想．都要讓他的和歌獲勝。可沒想到……”9 x6 l7 ^( Q) A/ b7 e9 ~

“沒想到什么？ ”- |; _; r! N1 u# ^
% M* A; p% \& d/ s8 [
“兼盛提交的和歌，竟是我的作品！ ”1 V* d) ]. R. W1 {2 @) ^
7 R+ h- ?; a4 M+ R( _
“你的？ ”

“眉宇之間隱深情．人間是否我相思。”
3 V2 `' M* y. [& ~  n
“那不是兼盛大人所作和歌的原歌嗎？ ”9 k+ O9 h# e% v; Q# K" W

“兼盛把它稍微變一下拿出來了。而且，他改過之後，竟比我的原作又好了幾分……”3 _  O" K5 H+ {
% {& w; {- }7 X* s6 ]
鬼的聲音顫抖著，將忠岑的腦袋左右搖晃。

“我心亂如麻。不知讓哪一方獲勝為好。無奈之下，便撒手不管了。我逃走了，勝負就看天意吧。沒想到……”* ]* B) Y+ E1 S+ ^& J

“‘深情隱現’勝了……”$ V3 L, @9 U6 b: e$ F4 g  u

“對。”* a' t; s( i7 r( a$ C" B

“……”
, ]6 H2 m" H! \' a8 z
“然後，他竟然那樣就死了。我真糊涂，沒想到他是那樣固執的人。”6 W2 ?( W" H% B/ \

“原來如此。”

“晴明，你要把我怎么樣？把我消滅嗎？ ”

“不。”

晴明伸手到忠岑的懷中，取出寫有和歌的紙片。* ?4 d; h: D  F( _: z+ J; }
; @& j! g1 ^* k$ q- X
忠岑神色哀傷地望著晴明。
2 C) J$ m" e, D/ M3 u0 A0 G4 f
“消滅掉也無妨吧……”/ m4 |' [2 G+ G9 @

鬼小聲嘀咕道。

他凝望著黑暗的虛空，好一會兒才凄涼地笑笑。6 w3 d- v9 S! b+ P, |2 [9 K: \

“嘿。”
4 S6 h( g. x+ ?
像抽走了什么東西似的，忠岑的表情復歸原樣。

“晴明大人，這是怎么了？發生過什么事？我剛才是怎么了？ ”

“鬼附體啦。”8 x0 h1 ?; a5 G7 M* z* O6 T
. g; {; ?7 @! ]2 d1 T
“鬼？ ”
. y8 J+ m- t$ k. T  O5 y
“以後再詳細告訴你。都明白啦。”0 Q+ j- y6 o# d7 q

“忠見呢？ ”
' V- T+ t4 e4 Q' h5 X8 M
“忠見大人已經無可挽回了。這樣的怨靈不是我晴明之力所能應付的。由得他是最好的辦法——我向聖上稟報好了。”  s: v) N7 u5 _1 ^/ E9 E! `
! ^3 j3 W) l! e8 U, K  x$ C; y- h6 N4 Q3 I
“晴明．鬼呢？ ”+ j4 N8 [0 U& W2 ]
7 e7 Z9 ?: p" ^- ~: T
“走掉啦。”; z9 K  P: B0 g/ U

“走到哪裏？ ”6 `+ E; q7 n8 n

“哦，去哪裏了呢？ ”
6 e1 g2 U4 v. z2 x
晴明喃喃道。0 ]' H2 f! W3 W1 `, N) O
, \5 ^& l) k' o- `
結束

“竟有那樣的奇事！ ”
4 t5 W% |$ f+ n; q4 ^& d, d
廊內，博雅感慨良多地喝著酒。, N% Z6 t5 b6 z: t8 C/ T+ c# D

事過一年，匆匆春又來到。! K/ ^/ Y5 d! P
" |" c$ r* p! R0 E( Y" |$ }
“哎，晴明，忠見大人今晚還出來嗎？ ”/ ?/ i4 P" _0 A! T5 M$ p- g5 q
% `0 ^7 O+ Z- A+ {* g
“應該會出來吧。”' M. h1 y5 l( H6 e1 ?( n. G  X

晴明的聲音顯得落寞。2 y9 H. f9 I5 ^4 U; ~% P$ |1 g3 ?

“不知怎么了，突然想見見忠見大人。”9 j) Q% ]4 X5 e& K# a" O/ `5 h
0 J) G+ h1 X( U9 @  |- A: [
“是啊。”- h3 \/ d: ^4 l/ u

晴明點點頭。2 g/ l7 M: P; N- e1 n" ?# m3 u
( x) |( T: X! e! T
“要去嗎？ ”

“走吧。”
" P  F8 _/ X; M$ G. c2 e6 U
“走。”
) c! D6 L4 P. J  j4 `  Z! ?9 C
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

提著酒瓶，晴明和博雅在夜風之中，向宮內走去。
" ]& L7 m4 s. |' \7 ^) v3 E
“忠見大人也要喝酒吧。”" U9 p4 _4 G: B- i* X

“是啊，他喝不喝呢？ ”

二人邊走邊說著不著邊際的話。
7 M  ^8 B+ D6 v/ G
“月色好啊，晴明……”

博雅冒出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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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中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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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

發表於 2007-8-26 11:40 PM | 只看該作者

迷神( Q) B2 O. U' B% B

: B5 L" D0 N' c& h% R) T

一/ a3 d2 _5 o! l2 b2 M* X3 P1 A4 b
! H3 j4 h: _- y: p4 \8 S. N; ]
櫻花盛開。0 _& K- R" T# M
, `2 {: \9 s+ Z% g- B' y
密密麻麻的花朵，連枝條都壓低了。5 Y( C1 y8 O( r+ j
0 f* a2 {# Y% \0 R
沒有風。3 v" H. ?" x7 Z: U0 m' d4 ?3 j
: I, g6 @0 e" L. b3 x' x
風連一片花瓣也不願吹動。7 w4 O6 w; T1 `, S2 ?
* }* a' p4 l# n5 s
陽光明媚，照著這些櫻樹。/ L! {# x; j+ j/ ]& F
; @; a9 M* u# M8 a- N* _
在安倍晴明的家裏——源博雅坐在外廊內，和晴明一起眺望著庭院裏的櫻花。) q8 O5 T# }0 C1 s5 Q
  t/ e, e+ r' h5 T# W
二人跟前有一個裝著酒的酒瓶，各一只酒杯。杯子是墨玉做的高腳杯。8 v3 V1 w1 j- S# o2 U

那是夜光杯。

葡萄美酒夜光杯
0 u  D3 G/ }  N& i
欲飲琵琶馬上催是來自大唐的王翰吟詠過的杯子。

看一眼櫻花，喝一口酒，放下杯子，再看一眼櫻花。
5 ~4 [7 f% b' ^
突然，一片花瓣飄落地上。0 b( ]0 R1 l4 E. O
, G5 n& K( T) G+ e& X- V9 u3 b
僅僅一瓣而已——倣佛照射其上的陽光滲入了花瓣，令花瓣不勝重荷。( u# o, }( k$ D0 v

“晴明啊——”

博雅壓低聲音說話，倣佛怕自己呼出的氣息會驚落花瓣。0 a* @9 w8 G$ {* p9 ]9 o9 f; t
6 `2 L: g3 f9 w+ N
“什么事？ ”
% b9 y8 v# @* B4 s) @
晴明的聲音近於冷淡。1 ^' |8 P1 o& n! [
. s( P+ F. O: q, f
“我剛剛看見了動人的一幕。”% _* m1 o) H7 |0 t
" _) M. X4 [4 R8 E3 D/ E
“看見什么了？ ”1 {' ]+ \9 G& s6 b: I0 W
  Q4 Y, E4 A$ ~7 k  f0 u
“我看見櫻花的花瓣，僅僅那么一片，竟然在沒有風的時候飄落地面。”) f/ U. t. K& j. {  q
$ U) z3 c/ x' x4 \
“哦。”

“你沒有看見？ ”8 n" n7 k/ t" Q6 R* b2 C, D
& \9 K( H! {! U
“看見了。”$ I: J! v1 o! ]! j  w! c

“你看見了，沒有產生什么感想？ ”& z8 o8 ]+ q' J3 W1 ^
- {; ?' h( Q1 H$ {, q6 }
“什么感想？ ”) X4 x% P" Y1 `$ \6 Y! ~8 `6 K

“就是說呀，晴明，那邊開著那么多櫻花…．．”
3 b7 i9 G1 O% _, G
“沒錯。”
) J2 V" T0 j* r! F5 N6 S0 V% T
“在那數不清的櫻花花瓣中，在連風也沒有的情況下．卻有一片花瓣掉了下來。”
! p2 @; O5 e# q  j4 ?8 P: ?
“噢。”# k  ~7 T& P! }  V

“我看著它掉下來。可能過不了幾天，櫻花的花瓣就開始逐漸散落，到那時，落下的是哪一朵哪一瓣，就完全無從知曉了吧。可是，剛才掉下來的那一瓣，說不準就是櫻樹今春落下的頭一片花瓣呢……”

“噢。”* a9 Y9 X2 C5 R9 }: \
3 l5 A# y. G/ y7 S/ A" j
“總而言之，第一片落下的花瓣讓我看見了。這豈不是動人的一幕？ ”' U# m8 |) X' t& R+ X
8 ~# S% g% L; s$ m9 \
博雅的說話聲大了一點。

“然後呢？ ”
1 d& Q# g# [8 ?  _9 R  `$ ~
睛明說話的腔調還是不冷不熱。+ y# K, j9 n' X0 W  _& N

“你看見了那一幕，什么也沒想？ ”0 j, K; ~2 }$ U
" a, l$ [$ o; j8 |# D) o; h
“倒也不是沒有。”
% l4 N0 h; [3 @6 B/ c
“還是有吧。”( h% H4 A' p1 B" p* s5 O
" o* S7 A8 ^0 B  p" q  G
“有。”
( J5 m  X0 H; J" u2 H
“想了什么？ ”$ w6 ^; n' }( f
& u, `) q( r+ ?  d) q
“比如說吧，因為花瓣落下這件事．使你博雅被下了咒之類。”8 c  i6 C: n  N: b  J: x+ J
& t  u% w1 F6 p, W0 w
“你說什么？ ”* N- j8 f- \7 G' b* }7 q
! ~2 K9 O" r* c. ~. R4 a' s2 Z
博雅似乎不大明白晴明的話，追問道：“那花瓣掉下來和咒有什么關係？ ”
, [, ]0 L; G& u+ S) j: B) }
“噢，說有關係也行，說沒有也行。”/ _3 _- @& S# F8 _+ k1 x: t. d* U
( ^0 C- u9 |6 R
“什么？！”
, Y: H+ m; G3 Y" M
“博雅，就你的情況而言，應該是有關係。” 　　“等一下，晴明。我一點也聽不明白。如果說是我的話就有關係，換了別人，也可以是沒有關係嗎？ ”* N( A! Q2 _9 ^
& C0 q7 x% E- g: {: w# ]$ Q
“正是這樣。”

“我不明白。”9 p  g/ l) m* T) H/ n2 _

“聽我說，博雅。”

“好。”
; S9 J0 s5 K0 D
“花瓣離枝落地，僅此而已嘛。”6 l6 C1 f& Z  ^; U- d

“嗯。”, g* J3 z" z  z, O, _
! |( z9 }4 u& H2 Y& _
“但是，如果一旦被人看見，咒就因此而產生了。”
0 R4 |9 U% v, z/ \+ B& `
“還是咒？你一提咒，我就覺得你把問題弄得麻煩起來？”) P* |' [2 }' k  c0 R. @

“哎．別這樣，聽我說嘛，博雅。”& M2 P3 f7 a' Q  @7 p4 ^
+ O! D$ E+ W: z5 y+ x% O
“聽著呢。”& B4 G) L! @# ?* p+ l9 o$ Q
4 c& m6 C1 f! j5 P/ [
“例如，有所謂‘美’這回事。”# J/ N. v% d, B/ d$ Y7 ]6 z

“美？ ”6 L4 P: z$ H2 z4 [

“也就是漂亮呀、愉快呀什么的。”% o5 ^" y' `- w/ G) B5 Y2 [
* v% j* G* D( _; @  e# |
“那又怎么了？ ”9 c: d2 h9 \- e) b& O
+ o& l( `7 {, n7 h  D! y$ I
“博雅，你會吹笛子，對吧？ ”

“對．”
( n" T; o( h2 b/ |+ I$ c
“聽到別人吹出的笛聲，也會覺得美吧？ ”

“會。”
' H) ]& K& X5 R7 x" Z2 T. Q5 x
“但是，即便聽了同樣的笛聲，也會有人覺得美，有人不覺得美。”

“那是當然。”
0 `3 P* d9 e! N
“問題就在這裏，博雅。”
, }! n! T( Y# w8 d: H
“在哪裏？ ”

“就是說，笛聲本身並不是美。它和那邊的石頭、樹木，都是一樣的。美，產生於聽了笛聲的人的內心。”0 M$ X% G# [. q1 s; f

“唔，對。”; \1 S: x( B( r- t& @
# ^& s5 X% y$ q6 z$ \- V2 V$ i% q# G
“所以。笛聲僅僅是笛聲而已，它在聽者的內心產生美，或者不產生美。”

“對。”# h* C' x4 b! n( [0 V

“美也就是咒啦。”

“對。”

“如果你看見櫻花瓣落下來，覺得美，被感動，那么它就在你的心中產生了美的咒。”+ v' P  X+ ?  M8 E1 s& Q1 D
  j# v( H. w  x9 m0 G
“對。”3 x4 ~* D1 T( |+ x( s) u

“所以嘛，博雅，佛教教義中所謂的‘空’，正是指這件事。”1 S" }( H8 t! t
& [! E3 M+ y% e, D" w# R
“你說什么？ ”* u5 U8 }: q. Y1 V0 f3 ?8 k+ J* \

“據佛家所言，存在於世上的一切，其本然均為空。”3 ~6 w- C+ Y6 A' W

“你是說那句‘色即是空’？ ”

“說‘有東西在那裏’，必須同時有那個東西，以及看見那個東西的人，才可成立。”
( c9 @+ v8 o& M0 c5 n/ H
“……”5 G$ o# |4 B* v6 s6 G! [: C- t, g

“光有櫻花開在那裏，是沒有用的。源博雅看見櫻花盛開，才產生了美這東西。

但是，光有源博雅在那裏也不行。有櫻花，有源博雅這個人，當博雅看見櫻花後被櫻花所打動，這才產生了美。“3 H8 P/ `$ H0 v, q

“……”& i1 `: N' l: u% q6 R

“也就是說，唔，這個世上的一切東西，都是通過咒這一內心活動而存在的吧。”- h0 T/ E3 P# Z( G3 [

“晴明，你平時看櫻花的時候，老是想得這么復雜嗎？ ”
3 b% i/ X$ M6 G3 H0 ]' q2 n) g& v& e
博雅泄氣地說。0 n+ D9 _1 T+ s9 D9 N

“不復雜。”& A2 u. _" K( ]
  [! t$ R1 b% K
“晴明，你直白點吧。看見櫻花落下，覺得美的話，你就認為美，不就行了嗎？要是覺得很奇妙，就認為很奇妙，不就行了嗎？ ”

“是嗎．很奇妙嗎……”. s* p$ I  l/ n: i, I+ n* U
! ^8 T' C- E1 y* i
晴明喃喃道，似乎在考慮什么問題，沒有說話。6 A: p* t8 ~2 D8 L) ^

“喂，晴明，你怎么啦？ ”) Z3 r" S5 m9 n( x
& l. H4 q3 Z2 d( C; p
博雅催促沉默下來的晴明。7 R. w/ M: ?" V
- M$ ^0 I; X1 Q7 v1 d8 F* O
但是，晴明沒有回答。
) m8 U) O, [7 @; [
“喂喂……”7 v3 f7 n: Y* K' A% Z
: J# Y- ]1 l& G& N6 R
當博雅又一次向他搭話時，晴明說了一句：“是這樣嗎？ ”8 D- T1 e1 z; X3 u* ~7 j$ p+ i

“什么‘是這樣嗎’？ ”, ^4 a: s: a- e  |: H  ?8 Y; I

“櫻花呀。”3 e# c: I) B2 [: E+ H+ n& U

“櫻花？ ”! E- P3 |/ U3 S; Z% X

“櫻花就是櫻花嘛。剛才不是說過了嗎？ ”4 j" l' \1 c* c7 p; S8 v8 n+ _" D
- K* ]: t0 Y# V2 A0 N
這么一來，博雅不明白了。
9 j# U; p$ O5 p( l1 P
“博雅，這是你的功勞。”
- T2 n0 s; g' A( U/ O1 T. Z0 v
“什么是我的功勞？ ”$ o9 Z3 F* Z8 L$ V' d4 z( x
# ~/ i# O; ?3 z! Z: o
“多虧你跟我談櫻花的話題。”

“……”

“雖然我自己說過櫻花僅僅是櫻花而已．但我並沒有注意到這點。”# B; W' h* ~/ R( D8 g5 f
( D# h& Z9 _/ f9 M
雖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博雅還是點點頭說：“原來是這樣。”( c+ B1 U' Q* s; C
& h0 m* s; \* A4 B* j/ r
“其實從昨天起，我就有一件事情想不通。怎么想都捉摸不透，現在終於明白該怎么做了。”

“晴明，是什么事？ ”& q3 h7 p  @6 v# ^3 T) F

“稍後跟你說。在此之前，先要求你做一件事。”/ M; c- D7 _3 u: |

“什么事？ ”

“在三條大道東面，住著一位叫智德的法師。我想麻煩你走一趟。”
$ w, W! Q& F+ ]# f, ^
“可以。問題是，到他那裏幹什么？ ”5 u; K8 V3 r' d% c  r( s
3 N6 N1 g% Z! v
“說是法師．其實他是從播磨國來的陰陽師。三年前起就一直住在京城。稍後你去他那裏，幫我問一件事。”6 B/ C/ l* O! G; [6 U1 T

“什么事？ ”2 p- u' Y$ d) F" [
2 X' k; c0 W4 ^9 g9 _6 X& o/ I4 y: [
“你就問：鼠牛法師現在住在哪裏？ ”
* N& ~/ y. [' ]/ T
“就這句話？ ”
: P8 w+ ?9 T; l- j
“他可能說不知道。但是，不能就此罷休。我現在就寫一封信．如果對方答不知道，你就把這封信交給智德法師．請他當場讀信。”+ ^6 W, i9 x% {) ^( v. h- v; U

“接下來呢？ ”  u" [/ h2 I9 Q+ r6 E
* c3 F! g$ s6 E4 k; a
“可能他就會告訴你了。那樣的話，請你馬上回來。在此之前，我就會做好準備工作。”

“準備工作？ ”

“一起外出的準備工作呀。”3 y1 [; P  J% S$ O  D( m" m

“去哪裏？ ”5 |" w2 Q* b5 O6 A0 `7 h! C

“就是等會兒你會從智德法師那裏獲悉的地點。”7 G& b: C4 o0 B. x& q, b* j
$ V8 k8 s7 x8 l5 J% |5 }
“我不明白．晴明……”

“你很快就會明白的。對了，博雅，我說漏了一點：你不能對智德法師說是我派你去的。”) f! _$ K  a4 ^  `
) ~+ x- S# l+ Q9 D2 k7 u0 k4 I
“為什么？ ”
6 h4 ~, p: P2 ~4 W
“因為即使你不說．他讀了信也會明白的。聽清了？到了那裏，不要提及我的名字。”
* e. y/ k3 M- T% g. n' x& ]1 j
雖然不明白，博雅好歹還是點了點頭，說聲“明白了”，就坐上牛車出門而去。

二

過了一陣子，博雅返回。6 A: z7 v( t: F* Q5 S( h% |) E' F1 o
1 z+ m! O& w4 Z$ F7 j
“嚇了我一跳，晴明。跟你說的完全一樣啊。”
) F3 ?! v9 J5 s1 i% G
地點和剛才一樣，仍在外廊內。9 v" i1 a  P7 o9 c' C

晴明穩穩地坐著，慢條斯理地端起酒杯。8 A+ |) v) y" g: b& T2 I* \9 ^
, k# S2 a9 ?* K$ l0 B
“智德法師身體還好吧？ ”

“誰知道他好還是不好。他讀了你的信。一下子臉色蒼白。”

“不出所料。”

“之前還說不知道什么鼠牛法師，結果一下子就老實了，乖乖地說了。”

“地點呢？ ”5 z4 ~' V9 p! v6 k; D- i  `/ Z

“在京西。”

“是嗎。”
8 P0 L3 A) g% p% f& u. K# y! m  s
“哎，晴明，你信上寫了什么？智德法師還畏畏縮縮地問我：你看了裏面的內容嗎？我說沒看，他竟松了一口氣，叮問一句‘真的嗎’。看他那模樣挺可憐。”, U3 ^2 e8 b8 h# X" L. }; z' Z
: l- u, z/ k; p! q5 D
“因為你是櫻花嘛，博雅……”

“我是櫻花？ ”

“對呀。你只是作為你存在於那裏，是對方自作自受落入不安的咒之中。你越是誠實地說沒有讀過，對方越是害怕。”/ [6 W# u) d7 L: L4 R" o

“跟你說的一樣。”4 v) }1 E$ ?1 M3 |9 N8 R

“那就太好了。”

“哎，晴明，信上究竟寫了什么嘛。”
6 P5 |% P# ~- q6 j: i
“名字。”  q; s  x0 |9 w& `

“名字？ ”

“是智德法師的真名。”8 i+ u6 ~* F2 `
2 Z) u6 b  I' r, M. {
“那是怎么回事？ ”

“明白嗎，博雅？做我們這種事的人，一定是將真名實姓和另外的名字分開使用的。”

“為什么？ ”" v) X8 ~9 H$ ]) J
: p% }* z8 m' I$ ?9 }$ n; Q4 |4 e- ^
“如果真名實姓為人所知，而他又是陰陽師的話，就很容易被人下咒。”% F/ k+ z7 K3 b. m9 `( H/ f5 C
: @/ b7 E1 s2 T/ x
“那么．你也是除了晴明之外，還有別的、真的名字？ ”
% z  ], n7 r* }4 x
“當然有。”

“是什么名字？ ”# ?- u7 m$ f7 T% ^: Z

隨即又道：“不，你不說也可以。如果你不想說，問你你也不會說．我不想讓你為了不想說的事花心思。”. {. @5 _& Z# ^, K7 T, ~: ?
9 h$ E. c* ~3 [
博雅連忙加以補充。# d; W- ^# k; i( V4 F6 i8 I

“還是問這個吧：你跟智德法師之間，以前發生過什么事嗎？ ”

“說有也是有的。”

“發生了什么事？ ”4 C' ?0 m6 g) t, L# r, C3 k& S

“約三年前，智德法師要來考驗我。結果，智德法師所用的式神被我收藏起來了。他求我還給他，我就還給他了。智德法師竟然因此而將真名實姓寫下來給我…8 w. H9 g5 k3 f" Q9 F, a# L$ J
2 k8 Q& Q6 X( A. n6 I( N1 p
…“' x" b5 T* X3 |+ L

“可是，把如此重要的姓名交給了你…∥‘話說到一半，問題又變成：”晴明，你是使了什么手段，讓他把自己的姓名寫給你的吧？ “
4 L$ Q0 V3 f, b2 d! _. X, a
“算了……”

“如果是他自己主動要寫的．他見了我也不至於那么慌張吧？ ”) v$ F7 `0 ]" E  V2 R- `8 a) D4 n
. F2 M+ C" c. y; Y* M- j
“唉，先不管它啦。”
8 g& Y; S$ T% a& \5 i, f( i
“不管不行。而且，晴明，你讓我去跑腿兒，自己就一直在這裏喝酒賞花呀？ ”% ^/ M7 Y6 I* U5 |6 I' f  L- t

“沒錯。”) K6 I& @9 x7 U1 ~

“我是因為你說要做許多準備工作才去的。可是你……”7 v* k/ K9 }/ |* {" [* P% L  C

“哎，別急嘛。這趟差事不能由我出面，所以才請你出馬。”$ f4 C  x, x- Y5 s
5 n: l, W. [  h3 a8 q
“為什么你就不行？ ”: X  k, \( [8 U

“因為照我的想法．這鼠牛法師應該是智德法師的師傅，我一問他就說出來，事後鼠牛法師可要生他的氣了。”$ C- }6 n# t: ^( n* N0 V/ K

“為什么要生他的氣？你正和那位鼠牛法師鬧矛盾嗎？ ” 　　“不一樣。信上絕對沒有晴明兩個字，只是寫著智德法師的名字。所以，智德法師對自己也好，對鼠牛法師也好，都可以辯解說沒有受到晴明的威脅。這點是至關重要的。”
( k$ n. {; O1 ~
“晤……”

“總之，既然知道了鼠牛法師的所在地，我們動身吧。”2 }  a4 z5 o! M$ P
' w8 q7 T' i6 |8 i# K6 H  o2 a1 p
“唔，也好。”' v" g: M4 V2 z$ y9 V9 X& q. O
9 S5 j- H3 {! `/ e5 I1 g
博雅還想說什么，但他點點頭，把話吞了回去。# F6 n( W9 A4 d6 {6 g
' R% K) f4 I1 \; |0 {' o2 ^7 y
“能動身了嗎？ ”' A* L* z* c# y: k& x2 f
2 p: h2 v( F) `- v2 W! C
“走吧。”- k; H7 [2 W/ e9 E" `" M
+ ^7 x/ G; \- `- _* L+ ~( g
“走。”8 }3 h0 _$ Z9 h2 @1 u: j8 p5 t! i
# V' r  s( {/ N3 d+ F
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
: |! `2 C6 k5 X) o* i+ o
三
4 G: @# O; S& N4 U5 m' }) m
牛車四平八穩地走著。
6 J- ?" {; R: _6 ^$ N1 W4 y
大黑牛慢吞吞地拉著載了晴明和博雅的牛車。
$ i6 j5 A. W7 S& D8 U4 Q. q2 ]9 \
既沒有牧牛的小童跟隨，也不見趕牛車的人。牛只是隨心所欲地向前走。' j3 M+ n6 ]2 I- M2 G: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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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晴明，你把來龍去脈告訴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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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牛車裏，博雅向晴明道。/ e& k& s& Q. J. G' W* |( |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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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該從何說起呢？ ”

晴明似乎已經決定說出來了。, Q* C+ x! j! e# D% g2 W

“從頭說起吧。”

“既然如此，就從菅原伊通大人的事說起吧。”# G6 K9 M- |+ x( m

“究竟是誰呀？ ”

“他是住在西京極的人，去年秋天亡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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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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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妻子名叫藤子，藤子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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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開始敘述起來。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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菅原伊通出生在河內國。! H3 n$ ?1 ^5 s5 F/ b: R& _)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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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年輕時即已上京，因為頗有才幹，所以在朝廷裏做事。- E- K4 J' u; n+ \1 e6 ^2 z;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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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沒有專門拜師學藝，但吹得一手好笛子。' O$ C  o! V" ~6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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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通娶的妻子叫藤子。. p/ j  W- M3 M" y& J. b9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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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子出生於大和國，她父親為給朝廷效力而進京．她是跟隨父親來京城的。1 G8 N0 o' N' ~# H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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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和伊通相熟，成為伊通和藤子相識的機緣，他們互通書信，以和歌酬答。

在藤子父親得流行病去世那一年．二人結為夫婦。7 X* z, F4 _(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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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琴瑟和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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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月明之夜，伊通常為藤子吹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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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在藤子成為伊通妻子的第三年，伊通也和藤子的父親一樣染上了流行病，不幸去世。

“那是去年秋天的事。”晴明說道。

藤子夜夜以淚洗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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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到晚上，她就回想起伊通溫柔的話語和摟著她的有力的胳膊；每逢月出，她就回想起伊通吹奏的笛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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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也見不到伊通了，再也不能被他有力的胳膊擁抱了，再也聽不到那笛聲了——每念及此，藤子淚如雨下，萬念俱灰。

最終．就算丈夫已死，她也想要再見死去的丈夫一面。

“她去找的是智德法師。”. x7 s) ~' j: b0 `! c: R

藤子哭著懇求智德：我無論如何也想見丈夫，請法師成全。1 v/ B0 [4 Y* Y. J

“很遺憾……”. @, N" m6 y9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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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德只是搖頭。4 c( v9 Q" g' i1 b- L- }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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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辦法讓死者回到這個世界。”  @  O: x) m$ r$ S- Q5 m* z+ Q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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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法師知道誰夠能做到嗎？如果能夠滿足我的願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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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子說．多少錢她都願意出。

父親和丈夫留下來的財產多少有一些。

她聲稱，甚至賣掉房子也在所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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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 s5 ?! s7 I8 y" N1 b)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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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德法師答應了。

“智德法師不知從哪裏給她找到了鼠牛法師。”& T' q& d3 E$ \0 p

“原來如此。”2 N% l1 Q" }2 P, j: Q3 S

博雅點點頭。4 h2 s% X9 w6 O$ D" A

論歲數，鼠牛法師是五十出頭的樣子。& x2 `) f' m% t5 B* C6 m7 h

他很快就收了錢，施了秘術。　　“不會馬上就出現。需要五至七天，有時要花個十天才能現身。因為從那個世界到這個世界的路程很漫長。”2 H3 ]: |5 W2 @/ `1 E6 j$ A

鼠牛法師說完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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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會來嗎？ ”& E# ~& C# C+ B# I" J: S3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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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會來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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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焦急的等待中，迎來了第十天——是一個美麗的月夜。! d+ Y$ p/ M& i8 X+ {6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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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臥具中無法人眠的藤子的耳朵裏，聽見了不知從何而來的笛聲。再側耳傾聽，是久違的伊通吹出的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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笛聲越來越近。+ v6 J3 ?$ c$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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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子大喜，立即起來，等待著笛聲靠近。

笛聲更近了。" x' e4 b2 U. j.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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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笛聲接近，與歡喜有所不同的不安心情．逐漸從藤子心中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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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究竟會以什么模樣返回呢？變成厲鬼、以鬼的模樣出現？或者，變成像空氣般沒有實體的靈回來？見到了死去的伊通，又能怎么樣呢？但是，即便伊通已死，還是想見他。  a4 f. [! U2 E5 _- z: l

可是，自己心裏很害怕。& e, y5 u7 Z! \5 b9 }2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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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害怕，還是想見他。: [. U3 U! m( ]- K9 G  q4 F

藤子被這兩種心思折騰著的時候，笛聲來到了家門口，停住了。

“藤子呀，藤子……”! w5 y  ?2 }  ?: h$ }+ x* H- d4 @

一個低低的聲音傳來。9 v$ C( ?8 U) I% B4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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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打開這扇門……”

千真萬確，正是心愛的伊通的聲音。

從板窗的縫隙向外張望，只見伊通全身沐浴著月光，站在那裏。- Y) ^) i2 i*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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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臉色略顯蒼白之外，與生前並無二致。可她既愛他，又莫名地感到害怕。4 S8 X# M# Y, ^/ b7 L4 U: r

他裙褲的帶子解開了，看到這一點，她體內升騰著依戀之情，但卻話不成聲。$ ^( b9 e- n3 x# E  z+ N+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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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開門還是不開門？就在此時，伊通吟誦了一首和歌：  f" _" I$ I0 @% m7 z$ ]! j

翻越死出山" l/ A$ ]$ O( s(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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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傷失故人2 t) b9 T1 R0 U0 z: P-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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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歌的意思是：跨越了死出山，如今身在冥途的我是如此哀傷．是因為見不到我愛戀中的你……7 X4 }  b! M" n4 {; H$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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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藤子開不了門。

“因為你太想我了，你的念想變成了火焰，每天晚上我都被這火灼燒啊。”0 x/ O! x' E) M3 m: y5 l4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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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過板窗的縫隙仔細打量，只見伊通身上各處都有煙冒出。

“你害怕也是有道理的。念及你那般苦戀著我．不忍心看你這樣，就告了假，好不容易才趕來，但若你覺得害怕．今晚我這就回去了……”& ^6 O: D6 H"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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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伊通又吹著笛子離去。

連續三個晚上都是這種情況。

晴明說，每次藤子都開不了門。

“噢……”1 w+ x( V) H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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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到這種情況以後天天晚上都將持續．就連藤子也害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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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藤子夫人又到智德處泣告。8 Y# A4 \/ }6 }% x6 c

我不見亡夫也可以了，請設法讓他不要來行嗎？ “那叫做‘還魂術’，豈是我這種人處理得了的？ ”智德說。

“那．不能再請鼠牛先生來嗎？ ”

“我不知道他此刻身在何處。即使知道，也不知道他肯不肯。即使他肯來，恐怕也得再花錢。”

藤子被冷落一邊。! |, e# |/ C, f! u3 D1 Z. f!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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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她就來哭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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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 ^$ g9 h# L: h& z9 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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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還魂術並不是誰都能做的。在京城裏，除了我晴明，大概還有兩個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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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心裏有數了嗎？ ”

“算是有吧。”

“是誰？ ”

博雅發問時，晴明突然往簾外望望，說道：“好像已經來了。”; p6 D; ~4 R, Y/ W1 i  H* B;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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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晴明掀起簾子，向外眺望。! P4 M; n% a) l; J4 }% r

“沒錯，已經來了。”

“什么來了？ ”

“從鼠牛先生那裏派來接我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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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 ”5 \# O) [9 B( ^% ]: b

“對。鼠牛先生很清楚，接下來我們會去找他。”
6 ], H( q& R  s, }
“為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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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智德法師跟他說的吧。”6 i, D4 r- b% A) y3 A

“他說了‘已經告訴晴明’這種話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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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他呢！不外乎發生過如此這般的事情吧。即使我沒有報出姓名，像鼠牛法師這等人物，自當看透是我晴明在背後。現在派人來接，正說明了這樣的情況。”

晴明邊說邊把簾子挑得高高，請對方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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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往外窺探，見一只老鼠漂浮在空中，盯著牛車這邊看。- j, C+ Z8 J) P$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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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只老鼠有翅膀，正吧嗒吧嗒地振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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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鳥那樣的翅膀。是蝙蝠式的翅膀。但是，它並不是蝙蝠，千真萬確是只小萱鼠。有翼的萱鼠一邊輕輕扇翅膀，一邊在牛車前面飛翔。; k# y# f- N8 J

五: C) q' ]$ S2 A) {/ f! x' F

牛車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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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車一看，是一片荒地。

太陽向西邊的山後傾斜，紅光斜照在春天的原野上。2 {; C; u$ k- y1 e. \2 j$ c& D4 C

牛車前面有一所荒廢的房子，沐浴在紅紅的陽光之中。) a3 I1 g8 D5 J4 T; O
% s8 }* i3 B& f  L9 U. v5 h; q
荒廢的房子旁邊有一棵參天大楠樹。6 u& ^9 |% Z+ G5 A; i# O3 W' K

晴明注視著破房子，他的前頭，那只有翼的萱鼠在飛翔。
8 _+ x' U6 p' M- C% V. V
晴明伸出左手，萱鼠停在他的手掌上，收攏翅膀。

“你的任務已經結束啦。”
1 o* `: b2 Z# E' L, M
晴明說著，合起左手掌，再次打開時，萱鼠已經無影無蹤。# {- `5 i% |+ M% ?. {

“那是什么？ ”博雅問。

“式神呀。”" t7 X8 Z1 T( s6 F& C9 @/ m+ i! x
( h: L4 E" }' b5 T: @, y; E
晴明說完，邁步朝破房子走去。* }% ]' c- x4 V' w* d$ B' I; y-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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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你要幹什么？ ”' J8 c! l0 R% W.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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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跟鼠牛法師寒暄。”- ~; o/ v2 i8 k7 p: f; v4 _;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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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跟在後面。2 K% ]: q$ ^5 J, c+ F$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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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名字挺狂的呀。鼠和牛，只把幹支的第一和第二連起來就算名字，不嫌乏味嗎？ ”+ O# E* c+ }9 a1 b. e&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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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著，進了破房子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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晦暗的房間。% |6 }$ c$ i' c8 z* N) y
# ?, y7 k$ R) c5 g
半間房子是泥地。

有一個爐灶。, F- v  I; f! V1 i#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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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裏面半間有木地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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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烈的光線從窗戶射進來，另一邊的板壁上，倣佛懸挂著一塊紅布，形狀和窗戶一樣。另有幾線陽光從板壁的空隙射進房來。  W4 U+ c' }) x9 R1 k

微微有一絲血腥味。& }- G2 x# Q: g# }$ W1 S3 k#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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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間裏躺著一個法師打扮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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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肘支在木地板上，右掌托腮躺著，身體的正面向著晴明和博雅。

頭發亂糟糟，臉上長滿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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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面前放著一個酒瓶，和一個有缺口的陶碗。' H5 g) @% R1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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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味彌漫屋裏。

“晴明，你來啦。”

那男子照舊躺著說道。

論歲數，應該在五十有半的樣子。& A, ~1 f- M: B$ D#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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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違了，道滿大人……”9 ~1 A# e* R5 y* e% ]

晴明說道，紅唇上略帶一絲笑意。& b# Y- b" Q6 J+ w$ j" V+ m; T/ P  u$ ]

“什么什么？晴明，你剛才說什么？ ”% s5 h  d* f  H* n/ I/ i) E/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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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這一位是鼠牛法師——蘆屋道滿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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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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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與晴明齊名、在京城裏廣為人知的陰陽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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播磨國有賀茂家、安倍家係統之外的陰陽師集團，作為來自播磨國的陰陽師，蘆屋道滿是最出名的。# P& P, ~* X4 l
1 ]) l. s9 M" `& z+ b" P
自古以來，播磨國就是盛產陰陽師或方士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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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過來喝一杯怎么樣？ ”: }- J+ B5 o) u5 p! J$ e* E* t+ |5 e&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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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笑著找話。

“那種酒不合我的口味。”: ^8 b6 E4 d( D7 j4 h& b5 s4 _

說著，晴明的目光向上瞥了一眼。; E: R! ]. B7 \  Q: \' k; @4 G

從上方垂下兩條線，分別倒吊著一只老鼠和一只蝙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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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們的嘴裏淌著血，血水一直“滴答滴答”地滴落在酒瓶和陶碗裏。+ v0 @0 z" q- U" C6 ]

“晴明，那、那是……” 　　“博雅，你也看見了吧？剛才在空中飛的老鼠嘛。那式神是道滿大人在這裏如此這般炮制出來的。”5 ?3 A: S6 k0 p/ u" L

“有何貴幹，晴明？ ”- p, E2 ~- Z; D3 [5 J6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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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對向著博雅說話的晴明說道。5 _7 I9 G# c8 k& Z2 r

“你做了罪過的事啊。”

“你是說我給那女人的丈夫施還魂術的事？ ”: G. k8 L0 Q7 `2 b3 b/ |1 Y

“沒錯。”1 b, c0 v& T$ f% U& V( 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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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不過是滿足了她的願望而已……”

“你置之不理的話，那男人就會每天晚上上門找那女人，最終會把那女人逼瘋或者逼死。”

“應該是這個結局吧。”5 J: i8 r+ {1 U1 r9 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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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人和活人相見是不好的。”

“說得好聽，晴明。還魂術，你不是也幹過嗎？ ”

道滿欠起臃腫的身軀，盤腿而坐。

“道滿大人，你是為了錢而那樣做的嗎？ ”' S8 g& t, X( j! I: r6 ~

博雅往晴明身旁一站，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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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我是為錢而幹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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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哈哈大笑。* O/ B( ?% s8 Y, |  I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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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晴明，你告訴他。做陰陽師達到你我的層次．那么一點錢算什么？智德那種小人物姑且不論，錢是打動不了我們的。”

“什么？！”; ~1 O6 b6 q5 _) \# F*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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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要做的，是咒。”

“咒？！”

“為咒而動。”( P7 X  S0 x.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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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那就是說……”

博雅的話變得含含糊糊。# |/ n; K1 x8 [  ^/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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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為了人心嗎？ ”博雅說道。) Q8 n  Q4 w8 t!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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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咒還有些認識嘛。你說對了，我們是根據人的心願做事。明白嗎？即便是還魂術，沒有人的強烈願望，我們也是無所作為的。正因為那個女人的強烈渴望，那男人才到她那裏去的。誰阻止得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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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噢”地欲言又止，求援似的望向晴明。

“道滿大人的話是真的……”

“晴明，對於人間的事，你就適可而止吧。我們介入人世間，只是即興而已。. W9 t. m0 z) a) H2 \4 S( ^

是不是，晴明？你也是這樣看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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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又哈哈大笑起來。6 c$ k+ v- L8 f9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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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興地猜猜匣子裏的東西，猜不中的也有。怎么把有生之年過得有趣一些，僅此而已吧。唉，近來甚至還覺得，連這一點也無所謂了。有趣也好，無聊也好，活夠時間就得死。對了，晴明，這種問題，你不是比我懂得多嗎？ ”2 e) o+ \* k- Y/ a+ _2 W

照射在壁板上的、紅色的夕陽，慢慢地褪去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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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大人，由別人來解開所施的還魂術很危險．一不小心，女方也會死掉。”

“你別管，晴明。看著那女人發瘋，不也有趣嗎？ ”8 j# j! C0 h+ ]1 v

“不過，我最近覺得，看花開花落，多少也是有趣的。”8 p/ N4 F2 F! \" r4 E9 A* W

“行啊，你去看吧。”

“若是順其自然，任由花開花落，是有趣的，可道滿大人已經介入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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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要我阻止花落嗎？ ”% D$ Y$ F5 s+ U- c; O5 G' B

道滿還是笑。5 O6 o1 ~! m1 |" ~( N/ {

“不是。只想讓它自然地落下而已。”( @0 a9 t/ S: z! y+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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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話挺有意思，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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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笑得露出了黃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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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如此，你不妨一試吧。也好見識一下你怎么解開我道滿的法術。”4 t' d) n) G4 `" t6 r

“那么，允許我自由行事．對吧？ ”

“噢，我不加指點，也不幹涉。”3 ~$ y' j) N( @. `# R

“請不要忘記這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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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7 R7 @3 W( I* d! z5 ^7 q+ D!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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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答話時，陽光已經完全消失。3 Y, S) {6 Q( d2 z8 `

“因為事情很急，我這就告辭……”* R1 G/ W  o, S) y- c1 c# J* h$ j

晴明略低一低頭致意。

“走吧。”( j1 M* f3 N, Q7 N$ }; \0 }

晴明催促博雅出門而去。% \$ W. ~; L+ [* _  h+ |, r

“行了嗎，晴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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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對我說，對此事將不幹涉。這就足夠了。”; [/ j6 [. ?) 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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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急急走向牛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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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下來的天幕開始出現繁星點點，在漸濃的暮色中．傳來道滿的笑聲。- D! e# }* V, Y4 [1 D) R. }# S

“有意思。難得這么有趣的事，晴明……”" F1 I1 Z. G" R7 j! ^/ q

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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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達女子在西京極的家時，天已黑下來。0 n  B6 Y  R9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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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火之下，晴明和博雅與藤子相對而坐。9 F6 F. d" L$ D;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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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問——”' ?" K; U# R, p* h(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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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向藤子問道。

“您是否給了鼠牛法師屬於伊通大人的東西？或者是伊通大人身體的某一部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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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留著伊通大人的遺發，所以就把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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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了頭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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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2 v4 {) o. N( N6 u4 L,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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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鼠牛法師沒有打算要你的頭發嗎？ ”

“他是想要。”0 H$ F; ~9 d! u5 t. d) y# m

“那，您給了嗎？ ”

“是的。”9 E# y" S4 J3 t5 \- H9 e

“伊通大人的遺發還有嗎？ ”% j* v1 }$ g; a

“沒有了。全都交給鼠牛法師了。”5 x$ Q6 A' p; ^

“是嗎……”3 B, M" d/ E3 Z+ `& w- L

“會壞事嗎？ ” 　　“不，不會。我們採取其他辦法。為此，需要你正式與伊通大人見一面。”2 j  j+ \! i7 \8 W, J5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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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正式法呢？ ”. M2 c3 b* I) }8 w' w  k

“打開門，把伊通大人接進來，或者您自己走出去——能夠做到嗎？ ”4 G4 V8 [1 x" y2 {# m, r3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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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我想我能夠做到……”  W. t& i: ~8 H, O* B7 h1 H& T; J*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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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子點點頭，一副豁出去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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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我和他來做準備工作。”! d# V8 J' k2 f% Z' r

“準備？ ”+ ^7 N/ S$ K" x! 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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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給我一些鹽，以及您的一些頭發嗎？另外，這裏的燈火能否借給我一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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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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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走在手持燈火的博雅旁邊。( M5 C4 a1 F2 E! }# {1 ^

先邁左腳，接著右腳上前，左腳向右腳並攏。然後再先出右腳，再邁左腳，右腳向左腳並攏。之後又再左腳先邁出——反復地走著這樣的步法。

這是驅除惡靈和邪氣的方術。9 Z. y" S& K! r2 C4 i. U

邊走邊口中念念有詞。7 R: [2 ?% R)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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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泰山府君——冥王的祭文。

晴明做的事，最初是將得自藤子的頭發引火燒掉。然後將燒成的灰一點點撒在藤子家周圍，現在正像是在灰上描摹似的仔細踩踏一番。# R# S( V1 w- F7 o) V5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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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在如水的月色之下。( K+ V, w  K) [% M% x: R% _# {3 g( \

終於，晴明踱完步子。

“如果伊通大人闖進這結界之中，和泰山府君的緣分就斷了。”

“哦？ ”+ S7 `" O$ p7 E) d; D8 i* U$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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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泰山府君也是我的神，所以不能採取過於粗暴的做法。這樣應該剛好吧。”

“啊？ ”& P1 H8 [% H  J1 Q2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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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完全摸不著頭腦。! O2 f( t6 O! }& ^$ X5 g

“距伊通大人要來的醜刻還有段時間。在此之前，有事想要問我嗎．博雅？ ”

“問題多的是呢，晴明。”1 |- K' g, R" ]4 R9 f  g

“什么事？ ”+ a- T" P' U: v3 x7 f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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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談到了頭發．那是怎么回事？ ”, `7 `, d& U& z$ I2 t# u% [: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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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想，要用最省事的方法來解決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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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省事的方法？ ”* ~/ D  {, n2 Y3 h; a4 Y3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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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還魂術有好幾種方法。聽說鼠牛先生要了頭發，我猜想道滿是用頭發來搞還魂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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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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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大人恐怕是將藤子和伊通大人的頭發焚燒，用灰來作修法。”0 `! C: ^2 x- K; @9 a) q

“怎么修法？ ”4 e! V4 D; |6 c; R

“大概是在埋葬伊通大人遺體的墳墓上面，激下二人頭發的灰，在那裏讀一二日泰山府君的祭文之類的吧。還有其他種種方法。如果仍留有二人的頭發，我會將其切碎．撒在墳墓上，由我取代道滿來向泰山府君祈求解開還魂之法即可。此時，若道滿要幹擾我，他只需相反地祈求不要解開還魂之法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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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 N) c6 q: L) C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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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對方是不如道滿的人，事情總好辦，但這一回．應該是先施了還魂術的道滿的咒更強。”6 U. L& l* {& Y( A4 k- Q

“那，你剛才在做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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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櫻花的花瓣啊，博雅。”' b- @6 C& T0 W6 `; c6 s6 J

“花瓣？ ”

“是你教給我櫻花花瓣這回事啊。”+ \; E' x& E+ w( h% Q& U( F

“我不明白你說什么。” 　　“經你一說我才醒悟的。關鍵時刻，直接出示櫻花花瓣原來的樣子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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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也說過吧？不僅是還魂之法，所有的咒，其實都是人心的願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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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某種意義上，咒可能比這世上的任何事物都強。因為咒擁有比我、比你更強——甚至於有能夠推動泰山府君的力量。”  z( W9 E: Q9 I+ c% w

“我還是不明白。”

“不用理它。你對於咒，其實可能比我懂得更深也說不定呢，博雅……”5 ]( U' @8 j1 I% z) c0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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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 ”2 {6 N3 ^6 [1 k1 P(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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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博雅，葉二帶來了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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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在我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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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通大人可能還會吹著笛子走來吧。他來到結界附近，可能會有所察覺而停下來。如果出現這種情況，你就吹葉二．好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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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二——據說是博雅得自鬼手中的笛子。0 w+ E: D& a  j/ U5 v) @1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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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了。我照你說的做。”) q5 A9 F2 Y) w) c1 J5 N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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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火之下，晴明和博雅在藤子身後等待著。* H" w; t; x; C; ~- U- |' f* [" X(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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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有一點點風，門扇不時發出很小的聲音。

“沒事嗎？ ”7 r# K  U# d& m, f) r  g# n5 o

藤子小聲問道，她仍舊端坐。

她的聲音之所以顯得沙啞，是因為太緊張而使嘴巴和喉嚨幹澀。

“只要您把持得住，其餘的事情由我和博雅設法辦妥。”$ R1 g- B5 b; v6 B

晴明說話柔聲細氣，與平時不同。; f, B/ V  ]: N8 u% e& u; q3 r6 _. X* @

又沉默下來。三人靜聽風聲。) E( w+ [! C: I2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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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來啦，晴明……”+ p( A! X; U; E7 A#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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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低聲耳語道。- f, G- ]0 Z: i' o) E5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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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不知從何處傳來了笛聲。開始聲音很小……但越來越大，越來越近。

“開始吧——”0 S. N/ T7 Q5 s4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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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點頭，藤子站了起來。

倣佛等待握手似的，晴明和藤子一起來到板窗旁邊。. k" i0 Y6 K0 {-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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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緊隨其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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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在板窗旁等待，聽著笛聲逐漸大起來。1 s& [4 m5 L  g/ n7 Q# B0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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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已握笛在手，調整好呼吸。

接近了。

晴明稍微啟開板窗。

從縫隙窺探，看得見屋外灑滿月光的景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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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道矮墻，墻外有一個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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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個男子。5 t. O! t- h1 m9 ]& r9 l" x" B/ s*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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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穿生前的公卿禮服，戴著烏帽子（舊禮帽．現神官戴。）。

那男子吹著笛子走來。9 N$ e% A% ?5 @* Z" c

在圍墻前，男子突然停下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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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 ”+ j( j: `2 b' e+ m/ j; h4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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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一開口，博雅便將葉二貼在唇上，平靜地吹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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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博雅將唇貼在葉二上．一種無法言喻的聲音便悠悠地擴散到夜間的空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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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不但攝魂奪魄，甚至連身體倣佛也變得澄澈透明了。& n3 G+ H5 H' X, y" n

那男子和博雅都專注地吹奏笛子。博雅和著他，他和著博雅。

不久——說不上是哪一方在前，和悅的笛聲像溶入了春天的空氣裏一樣消失了。0 {. t- S0 a* j9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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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子呀，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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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聲從外面傳來。/ W: s0 G' a2 h3 V$ V! T

倣佛蜘蛛絲從門口的縫隙潛入一樣，是低低的、若有若無的聲音。

“請打開門吧……” 　　見晴明的眼神示意，藤子便用顫抖的手開了門。# n8 w: _4 ~( g.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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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打開的瞬間，混雜著春野氣息的濃烈的泥土味撲面而來。) p$ B' t7 O" ?2 c8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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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肯開了啊……”伊通說道。* n0 }3 x. u9 e+ X

他的呼氣帶著腐臭，讓人想別過臉去。

他臉色蒼白。$ p: G4 w- X$ O$ z'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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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上的禮服到處冒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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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如水，灑在伊通身上，泛著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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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通對站在藤子身邊的晴明和博雅倣佛視而不見。  K. K4 v. J: i0 b1 J4 B" p$ \

“既然你心裏那么痛苦，我就回來待在你身邊吧。”4 S$ H, {' v; v8 R6 f3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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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通的聲音溫柔體貼。( X! L' j# A1 l9 ~)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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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子熱淚盈眶。# N; ^, [+ W% g3 l

“那是不可能的呀……”9 ]' y: I9 X( b) o. m- D/ t

藤子的聲音細若遊絲。

“已經足夠了。已經可以了。對不起，還把你叫來了。

你可以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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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哭著說道。

“你不再需要我了嗎？ ”$ X% L- @% ^6 T& r9 I) T) p

伊通聲音備極哀傷。0 O# w1 V8 O. D' n# e9 [

不！不！藤子搖晃著頭，倣佛說著一個“不”字。然後，她又像說一個“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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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似的點點頭，說道：“你可以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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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通望著藤子，幾乎要哭出來。他又求救似的望望晴明。望望博雅。

他的目光落在博雅手上的笛子上，說：“剛才是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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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的聲音哽咽在喉間，他只是點點頭。

“您吹得真好。”% M8 z+ [( c2 J+ w1 {9 Z

說著，伊通的臉慢慢潰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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肌膚的顏色在變化、溶解，眼球凸出，露出白色的頰骨和牙齒。* B  K0 j% D4 C

啊啊——伊通想要喊叫般地張大嘴巴，卻沒有聲音發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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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這樣潰敗下去了。

呈現在月光下的，只是一具人的腐屍，且是在土裏已埋了半年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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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成骸骨的手上，緊握著一支笛子。- h& S+ {9 `# U( Q4 H6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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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除了咒的櫻花花瓣，飄落在骸骨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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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默默地啜泣，過了一會兒，變成了壓抑著聲音的慟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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