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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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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1-30 04:17 PM | 只看該作者

(轉貼)《姚夜書》seba(蝴蝶)

部落格, 出版社, 蝴蝶

姚夜書 0 D7 l8 x% w/ n  {+ \" `

楔子

其實，我並不叫這名字，甚至我不姓姚。( L4 c2 h+ f; {4 p
# l* x" U4 ?3 s8 }; \! m9 q
姚夜書是我的筆名，而需要筆名的，也就只有靠寫東西維生的人。

是的，我是小說家，當然你沒聽過我的名字。因為我是個三流小說家，還是半紅- z. k+ ]- [& N# o
不黑、銷售量一直沒有長進的那種。/ W$ t% |: P7 g. u- W
1 M/ O+ n% e. j3 o
這個事實讓我的編輯、出版社，甚至我自己都很難接受。我擁有自己的部落格，
在作家族群裡頭自稱作家的人成千成百，但我一直都高居點閱率第一。我的讀者
非常多，海內外都有，但是我的出版數字非常淒慘。
1 ?& P* r$ e. E, l2 C) J
編輯也不懂，他堅持我的作品很好，但是銷售數字能這麼糟糕，算是一種奇蹟。7 B, A5 C3 v, e" m1 d

因為出版社老闆也喜歡我的作品，所以就算銷售數字奇慘無比，他還是義無反顧
的幫我出書，也才讓我能有碗飯可以吃。" Z; ]0 }% }" ~4 x; P  ?# J6 p

當然有人推測我因此感到懷才不遇，鬱鬱寡歡，才會發生那些事情。

但是我很認真、也很誠摯的告訴你，我對這些並沒有什麼不滿。甚至我可以告訴7 V0 A; u+ K1 v& p
你，這樣的結果是應該的。! R- ]0 p2 r1 _

我是個波瀾不驚的人，從小到大都過得很平凡。所有的喜怒哀樂都是書裡頭讀到% q" b% o! r3 {5 a9 o/ q- s* @
的，複製過後的情緒消化得多完整，能感動人的部份畢竟很有限。

被我吸引來的讀者，自然只是純粹的被我的才氣所吸引，但是才氣並不是一個偉
大作家的唯一要素。9 z: b' \( u0 D0 `! {

我太正常，太平凡了。網路上的要求低，我才能夠有片天空。不然那些充滿愛、
希望與勇氣的作品，年紀大一點的孩子就會馬上拋棄了。1 V) w5 O, v; A4 C
( m, D% a! Z7 d4 z
當然，我的讀者很多，甚至會互相爭風吃醋。我甚至有過一個讀者當我的女朋友
，即使時間很短，卻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交女朋友。( P4 v0 M, v. `1 B, x. a2 M
1 V1 {) m2 ?$ [
分手不為什麼，只是很偶爾的讓我發現她的炫耀文。拿我當名牌包包還是鞋子一
樣炫耀，有網友諷刺她只是為了我的名氣才當我的女朋友，她很乾脆大方的承認
了。/ R. O2 X' H  o4 K

我的確是個宅男，長得其貌不揚，而且有點胖，走在路上沒有人會看我一眼。但
即使是宅男，我也有自尊，甚至有種精神上的絕對潔癖。# S/ N( H! }5 S4 l5 P* k( T

很乾脆的，我和她分手了。我知道她又哭又鬧，到處說我負心。但是她也只能說
我負心，因為她爬到我的床上時，我並沒有碰她。她會哭鬧，只是為了面子掛不
住。8 y, ^% z" K# F7 D( P2 R

我沈默了，不再和任何讀者有交流。我覺得讀者是種奇怪、可愛卻也可怕的生物
。說不定在黑暗螢幕另一頭的是個變態呢，他們能夠這樣掏心掏肺的愛著一個陌, b9 A' @$ }' @8 i5 W2 Y) x
生人。3 |$ v  _& O4 ~: O! w; a# Z8 D/ @

更讓我心冷的是，比我寫得更爛的作家，也擁有這樣火熱的崇拜。

只要會敲鍵盤就有崇拜者，我的心涼得要結冰了。

所以我沈默的寫小說，沈默的當我默默無名的小作家，沈默的封閉自己。我漸漸
的越來越像個修士，安靜的蝸居在租來的住處。
# P: L+ ]0 z- h: m: v+ Z9 e
只是人生總有種種變化。我也沒有想到，這樣的變化，會出現在我身上，甚至變
成現在的我。
( V& p- s/ {% i( F! S
第一個變化是，住了好幾年的房子，被房東收回去了。( ^+ O; T( H9 ^6 C$ E& `( q& \

第二個變化是…
* E8 X, m' X& \/ s
我遇到了鬼。

[ 本帖最後由 bluejamie 於 2007-2-2 11:01 PM 編輯 ]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bluejamie

版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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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2^#

發表於 2007-1-30 04:17 PM | 只看該作者

第一部瘋狂5 k1 K0 h1 R1 D* l7 S0 W/ y
) H8 h4 C5 H" n
9 v- g& s( b9 I6 N
「我知道我要死了。」難得的清醒中，我一陣陣的心灰。「我會死在這個精神5 J% C# J, }* [
病院，被人當作瘋子。但是我希望在我死前，讓我完成一個願望。」

她腐爛的頭顱湊在我眼前，咻咻的氣息，像是野獸。
5 ^2 }2 Y2 p7 c% J  g8 M7 L
「讓我…說完我還沒說完的故事。」我喃喃著，「一個瘋子的故事。」5 D8 \2 O# J( d: [
$ q  F3 k4 M6 H8 [
# D$ P4 T7 {( `6 q8 O' ?  Q3 v

房東要我搬家的時候，是那樣不好意思又困窘，又再三抱歉，我也知道兒子要成
家的確需要個地方住，所以我很快就搬了家。

我運氣好，很快就找到一個價格低廉的套房。雖然房間不大，但是收拾的很乾淨
，又有冷氣電視冰箱，真的沒有什麼好挑的了。: k. T9 A- x1 P* p& d# C* `, T

不知道是不是新大樓的關係，入住率很低。但是像我這樣愛靜的人，不跟人碰面) C5 T$ s) K) O& O/ a6 B
是最好的。或許是我個性軟弱的關係，這些年磕磕碰碰，我越來越怕人群。以前5 x+ K' `7 d: p& `8 l, |% t
住的那兒，管理員熱心得過分，老是拉著我東扯西扯，讓我很窘，我也知道他背
後笑我很娘，跟男人說話也臉紅。& `! g  w# d. I, ~; k" I

沒辦法，我個性就是這樣。我也知道挺礙別人的眼的，設法遠離人群就是了，我
不想讓別人不舒服。
5 y4 j3 l% s& z0 ?( V4 Z
剛住進來，沒什麼奇怪的地方。要說有什麼奇怪的，也就是剛拿到鑰匙，走進來
的時候，有股刺骨的風透體而過，很冷。" D- \' Y7 d9 r& ]" a
0 [( B; \- B7 }4 ~. c6 o
不知道為什麼，落地窗大開著，幾片落葉被颳得著不了地。' s- }/ _$ [2 k: d% J$ w( c( w

將窗戶關好，一切就正常了。$ ~1 p0 t; c* ?" C' m# V) H
" _) G0 v* E9 c* A0 D. L
我記得住進來的時候是九月，天空明淨的一點雲都沒有，陽光嘩笑，非常晴朗的
初秋。4 @+ G8 j9 j0 V( T- S. O
% O' e2 ?* ^, u3 S. A: v2 {+ V
但是這樣美好的天氣，我卻生病了。. t% N( z4 G0 _& ~3 Y5 o' E& O

生病只是兩個字，但只有真正生病的人才了解我的感受。我發起高燒，身體滾燙
，但是卻覺得這樣冷，不斷的發抖。

這並不是誇飾法，而是真的非常非常的冷，像是躺在冰箱裡。我喉嚨非常痛，痛0 l9 K' V% U% T& {% V
得連口水都不能嚥下去，但是我好冷、非常非常冷。只有白天我才能疲乏的起身
，去吃點什麼，晚上我只能在被窩裡發抖。: W# X( e/ O: X
* _" u3 s5 M0 T4 G! G7 L1 B# a
我看了醫生，但是醫生只說是流行性感冒，開了藥就把我打發了。但是我依舊冷
，非常冷。冷到一種地步…我只能穿著大衣圍著圍巾，在攝氏二十九度的太陽底; _- y1 w6 a( L  u7 b* [! ]9 A: n: K
下，喝著熱騰騰的茶，這樣才能稍微好一點點。; }, x1 S; L" N$ l
6 z5 O% }/ {& t4 w
不正常？我當然知道這不正常。但是我很相信醫學，或者說，這時候的我，還很
相信理性。' V3 t1 S2 x: i7 T. S
* |0 \9 D6 y0 Q) R4 W3 K. n3 X4 ]
但是這樣昏昏沈沈的病了一個月，終於有一天晚上，我受不了這樣的折磨，哭了: p5 ?3 P8 t9 V. }9 {
出來。

男人哭很好笑對吧？但是當你額頭如炭，身體如冰的時候，誰管好不好笑呢？尤" J5 w  V1 {& L0 }3 M7 k5 \
其是這樣淒慘的時候，身邊沒個人照應，我居然迷迷糊糊的喊…
: y1 E* J6 A* b% C" J6 Y" o, J3 O
「媽媽！」
) m4 D1 Y- F- \/ p
喊完我就清醒了，突然覺得非常悲哀。我父母親早就跟我斷絕關係了。其實也能0 {( I, n6 ?* t) q" v0 d
夠理解，我是家裡唯一的男孩子，又是封閉山村裡頭唯一考上大學的人，大學畢
業以後，卻跑去寫不入流的小說，父母親會因為憤怒、絕望，不要我這個兒子，
也是理所當然的。1 O1 k6 c/ R; f+ M: ?# G* D2 b; Q5 B2 B) u
" |+ c8 B* u$ {7 s: C
只是，在最病痛最無助的時候，脫口而出的，還是媽媽。
4 a4 f- M( O" w$ c
回首這一生，寫作沒寫出什麼名堂，又一事無成，連個女朋友也沒有…我這人，
真像個害蟲似的，多我一個少我一個還真的沒什麼差別。2 z. L3 }  I) w5 q- S9 D" T

不如就這麼死了吧。
* \) h9 ^0 o0 z! g+ l+ C; @
這個念頭突然闖進心裡，我迷迷糊糊的爬起來，開始去浴室拿毛巾。不過毛巾上
傳來的冰涼溼潤，讓我清醒了一下。* u% v- J) ]( t" l: P
$ Z; A$ k1 [! C1 \9 u' o: y
我想死？為什麼？我小說還沒寫完呢。我還那麼多構想…最少也等到寫完小說再% Q3 ]% r2 ~9 b0 d) [: w
死啊。就算我再怎麼像害蟲，不管我怎麼樣沒有用，我想寫…我太想寫了。還有
那麼多小說沒發展完，不管能出版還是不能出版，我就是想寫完啊！+ O! b+ r4 T: ^* n- X3 Z3 f! M

拿著毛巾發了好久的呆，想死和不想死的念頭抗衡了好一會兒，終究還是拿回去
掛好。. d+ a* K5 @0 u4 q) a8 Y, V

反正睡不著了，我打開電腦，開始拼命寫作。當我寫作的時候，根本什麼也看不% t& J1 m& m; E0 I
到、聽不到。所以我不知道…

靠近浴室的牆壁，開始汨汨的的滲出血來。
* Y, A8 C) Z: p' P3 q
直到天亮，我才發現血水流到我的腳邊、浸溼了我的拖鞋。

這時候的我，還是盲目的相信著理性。儘管一地的血水讓我非常恐懼，甚至讓我2 |& v; g/ {) f. f- y/ k9 Z  j8 X( |
的燒燒得更高，但是我堅信，那只是水管生銹滲水，所以才流出這樣的鐵鏽水。% ?9 j4 `0 f# U9 A. }, P
' X- L3 Y# j4 {6 z9 [8 a3 h
熬著虛弱，我把地板和牆壁都擦乾淨，打電話給房東。房東乾笑兩聲，要我去找! R# i! w3 p6 X/ G# x8 o
人修理，修理費直接從下個月的房租扣除就好。

「如果不夠。」他的聲音有點顫抖，「那就下下個月一起扣好了。」

我真的去找師傅修理漏水，我也相信修好了。的確，修理好了以後，牆壁不在滲0 @! Z4 M2 f& S* L) `3 I
水，我的感冒似乎也好了一點。我想是溼氣太重才會這樣吧？
  P' ^" {6 t8 k5 {9 [& x
只是不明白，為什麼想要死去的念頭一直環繞不去。有幾次真的差點發生車禍，
因為我衝到車道上…幸好現在房車的剎車都很強，我只是擦傷。* ]1 l4 K6 r+ {6 S. T5 p* ?

當然也被罵個半死。9 _( ~0 ^  g6 [2 s+ j5 D
& ?/ M2 y5 P- u  K4 _! V
其實我真的很歉意，我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我並不想造成任何人的困擾。
* T( b: t8 ~0 \: l; _
我說過，我的筆名叫做姚夜書吧？那是因為，我喜歡在夜裡寫作。雖然不至於整
個白天都在睡覺，但是我幾乎都是四點上床，中午十二點起來。% P% @3 ?3 D- @" w, X+ @. B( g$ b& ^! P

剩下的時間，都在寫，不然就在看書。+ x: S/ e  f2 d

這段生病的時間，只有寫作的時候可以讓我忘記病痛。我像是沒有明天一樣發瘋" M3 y; g% w6 D& X8 J2 T
的寫，起初是趕稿，後來是為了躲避…隔壁的竊竊私語。2 [: p( i% e" e; d; c" b# [1 S

我們大樓的牆壁很薄，隔壁大點聲音都可以聽得到。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我發% Y7 B8 ]1 k8 G! Q# S
現我的鄰居拿我當話題。- p8 k, T7 W# _! ~  P+ M. H' k

他們說我是老處男、變態，用噁心的眼神看著人，好像是小偷似的。這對我，真
的是很大的侮辱。2 X8 r& h7 L. z9 H$ v. ^0 E' l9 |& i

我說過，我是個精神上有絕對潔癖的人。我這樣遠離人群，潔身自愛，就是因為
不能忍受一點點污點或污蔑。8 u0 K# o2 H- L

除了逃避到寫作裡，我還能怎麼辦？但是鍵盤的聲音一停，隔壁的竊竊私語就又
響了起來。我瘋狂的寫作，逃避那些不實的污蔑，但是這樣的竊竊私語真的要讓
我瘋狂了，終於有一天，我發狂的抓起電腦主機，想要砸向牆壁的時候…1 F+ `+ ?" Q% B
+ p: f1 h4 a1 F! Y* `9 {5 C# X
我突然清醒過來。5 X  S" T/ g+ Y1 D) x

我在幹嘛？我是最邊間呢，這面牆外面，是空蕩蕩的馬路。我在做什麼？居然拿
主機砸一面啞巴牆壁，硬碟裡都是我苦寫不停的小說呢！

我嚇得把主機輕輕放下，趕緊插上電源，害怕我把硬碟弄壞了。一一檢查之後，
發現硬碟的資料完整，只是損失了我剛寫的一萬多字草稿。

是不是神經衰弱？獨居很容易有這種毛病的。我深深自責，哀悼我那一萬多字的+ _2 X5 V) _1 c8 @
草稿，然後趁著記憶還在，把這一萬多字設法從大腦裡頭救出來。

事後我想，或許是我太愛寫作、太想說故事了，這種狂烈的愛情其實已經讓我不
正常了，所以我忽略了許多事情，讓我又多活了很多時候。4 k5 U% [& E) U1 d

不過我不知道，這樣算是幸運，還只是另一個不幸的開始。
5 Z2 V% x6 G, F. }
姚夜書第一部（二）如蠶聲沙沙的竊竊私語沒有停止過，但是我相信，那只是精神衰弱。用理性就知  x2 u( G- d1 n. e  ?6 b
道了，牆那邊根本沒人，除了精神衰弱，還能是什麼？, l' J" `3 J+ K& p4 Q
6 y9 P' k- a" `
我早晚會去看醫生，但我手下的這本稿子出了點狀況，我還在思考怎麼解決這些
不合理，我現在沒有空，最少不能被大夫抓去住院。* Q; l8 {% r6 W! _( T
+ W0 k/ m- Y7 H% n
發冷發燒的感冒還是沒有完全痊癒，醫生告訴我，這波的流行性感冒要拖上一段5 T2 E5 k4 g. _0 D% a
時間，我相信了。甚至…我很不好意思的承認，我仔細的觀察自己生病時的種種+ ~! f' z5 _/ o
感受，包括精神衰弱。這些都是寫作的好材料，我不能夠放過。
' }- o% }) ^9 }; \7 H
漸漸的，我養成去頂樓吃早餐的習慣（別人的午餐，呵呵），在日正當中時，我" U; }1 x8 B$ j( g6 Q5 n
會覺得舒服一點，暖暖的太陽像是可以晒進我發霉的靈魂，很溫柔。" I0 ~8 R; b. q9 U( |! @: u
) e# @; ?" k7 O- [8 x  K8 ]
我吃完了三明治，那個塑膠袋突然一飛，我想要抓住。亂丟紙屑不太好吧？我在2 h+ N" S  ]6 z# H! C) t1 n
護欄旁邊抓到它。突然覺得肩膀上什麼東西一滑…5 V" V) |/ }# z
* w; S0 D! U& K8 @
坦白說，我突然看到的時候，還沒辦法分辨那是什麼抓著我的手。直到我被往下
一拖，我才正確的看清楚。! Q# ]3 q; m) v4 J8 F
# ~5 B- T* q! S0 I* e/ C9 R0 b+ S
因為破破爛爛的衣袖下面，一顆爛西瓜似的腦袋抬頭望著我，大概是嘴巴的地方
裂到耳根，幾根很長的頭髮稀稀疏疏的黏在頭皮上，兩個眼窩爛到眼珠都掛不住* Q! B& J) A+ B/ l  I
，掉了出來。2 v! \4 N" S1 ]6 h+ K; l
) h5 Y& D2 H" {. M2 T
「下來…下來…」她的聲音真的很難聽，像是指甲刮著玻璃。: B/ Q$ ~5 s2 j' d* H" x" t
+ `" D' R+ O6 y* `  M; t/ Z9 N
怕不怕呢？我是個人，當然是嚇個半死。但是你不要忘記，我是個熱愛寫作的作
家。我勉強用力撐住，仔細的觀察她的長相，甚至她有幾顆牙都數清楚了。
8 t" V7 y; N5 z. m" _; O
在這種要命的時候，我腦子裡轉著的除了害怕，居然還盤算著要將她寫進哪本小
說，要怎麼描寫她，讓她在那個場景跑出來…
4 {2 E  p9 s5 Q& _+ N
「下來！」她的尖叫非常淒慘，幾乎要把我的耳膜震破了。# X9 D- s6 J! I2 @! J' y
1 U* \# O  F- H1 ~' {" k5 q3 r
「我不要！」我把她看清楚了，用力的把自己的手拔回來，「我還要寫小說呢！」
& n! N4 R( }  v) k7 t
但是她的力氣這麼大，我急出滿身的汗。我不要死，我還要寫小說呢，我還有那0 t: \4 U- p6 p4 u4 E7 C/ v0 I, @! N% p
麼多小說要寫…我想起讀者喜歡開的玩笑，別鬧了，我不要被燒催稿單。那些無6 u  y# ]: \; A9 Y4 _1 @+ ^8 c
良的傢伙一定會燒成打的催稿單給我，活著償還稿債就很慘了，死了還要收催稿! \/ R& N3 z1 t* g
單，有沒有那麼倒楣？有沒有？
5 P7 q* P$ n% K- P: D3 b, W
更何況死亡不是一切的結束，你看那個爛兮兮的女鬼就知道了！
! P, A; }' T. ~
不知道從哪兒跑來一團白白的光亮，那個女鬼讓這光亮穿過去，就哀叫著消失了. R) p) J" ]; q/ o; q+ a( f1 U1 H
。
* {8 p1 U& G: S4 r% K3 ]
用力過猛的我一屁股坐在地上發愣，手臂上有著烏黑的爪痕。

發了一會兒的呆，我跳起來，趕著跑回自己房間。雖然我頭發昏，太陽穴一陣陣
的痛，但是我想到那個糾纏不清的小說該怎麼發展了，就算痛死也要先寫出來。* [1 y) {+ J& j0 l5 ?

好不容易敲完鍵盤，我的手機響了。

「弟弟呀，我是媽媽…」媽媽在電話那頭哭了起來，「你身體怎麼樣？有沒有好
好睡呀？」
- U3 b/ h; J) q  Y7 W- ~0 x  i
我吃了一驚，雖然給過媽媽電話號碼，但是媽媽是文盲，阿拉伯數字一個也不認1 x8 E+ A1 Q; y. L' j( L+ L3 `5 _
識，真不知道她為了撥這個電話花了多少時間。

「媽…」吃了這麼多苦頭，我強忍住眼淚不掉下來。8 n1 w# i+ g/ z( @
& o% t8 b% F$ N3 Q7 s& }9 d
「你爸爸不讓我打電話給你，他還在氣你呢。」媽媽喘了一下，「你要照顧自己
，台北壞人多…」; o8 F/ P' L0 v

「我知道。」哽咽了一下，狠狠地在肩膀上擦去眼淚。" N- w1 Y1 Z2 ^# o

「媽媽不認識字，你的書都看不懂。」媽媽還在哭，「但是你同學說，你寫的很
好看。以後說給媽媽聽好嗎？」
3 X. c' L2 [5 Q
「好…」
+ P, K6 j- y2 S3 x& {, ^$ d
「弟弟啊，媽媽真捨不得你。」媽媽越哭越傷心，「你爸爸牛，你也牛。我也不: ]% ^% d3 Z1 o6 d
知道寫囡仔冊好不好，沒看到你心肝都要掉了。我好想去看你，好想去照顧你啊
…」# P3 S# w( w9 D0 V

「媽，我去接妳來台北！」雖然我賺的錢不多，但是要養活我們母子是沒問題的4 T" [4 _8 ^- |5 U+ @9 f
。# h1 o, P, A3 P3 U& M. D
0 J" u. }: y( Z. c
「別傻了，你爸爸哪有可能給我來。」媽媽啜泣，「媽媽的心都跟你一起的，知
道嗎？弟弟呀…」

掛了電話，我摀著臉，淚水還是不斷的流下來。從來沒有這麼想念過媽媽…她是+ z6 k' f4 o5 l
溫順的傳統婦女，爸爸就是她的天。不知道為什麼，離家這麼久，我第一次這樣4 l. T3 `3 W) l- i8 t$ X6 L
想念她。$ t0 m, t" C) V
8 P/ F7 \* J% W* I6 W
很可能是我病得太久，今天又受到很大的驚嚇，所以才想念起她吧？

等我平靜一點，我把思念母親的心情寫進備忘裡。我的確無可救藥，而且根本不
像個人。再怎麼憂傷痛苦，我都會化為文字，設法融入小說中。然後就像是封印
了這種情緒，不再難過。
7 t, a5 A$ I$ k5 ?+ x8 O$ u, {0 P
為了寫作，我真的失去許多許多。也說不定為了寫作，我早就喪失了人的心了。

, a) b# b1 X) U1 h9 R; O
姚夜書第一部（三）我沒再遇見那個女鬼。說不定她還出現過，只是我不知道。手下的這部小說進入7 z" F' i  R: D! X1 ?4 |
最後階段，我苦惱的重寫很多次，卻沒辦法寫出我要的感覺。
. I% X) a. y8 ^/ L5 i
幾乎都沒有睡覺，我甚至沒注意烏黑的爪痕起了水泡，還流膿。
  o9 R' o  @. B. V1 R' H. o0 g
在電腦前苦惱，我根本不關心身邊發生什麼事情。只是累到一個程度，我還是昏7 _2 Z5 }) o3 G  e
沈過去，也說不定我昏倒了。

等我醒來，手溼溼的，指甲縫也很髒。

可能是我無意識中起來洗手吧？在這麼累的情形之下，現實和虛幻我已經分不太
清楚了。' A- q5 M+ `, j

搖搖晃晃的起來刷牙洗臉，覺得口腔一陣陣的刺痛和發苦。煙抽太多了，我搖頭8 D4 C' U6 M- P8 \  M8 t% M4 G
。牙刷一片烏黑，我漱口很久，刷了好幾次，才把噁心的感覺刷掉，洗澡的時候& N1 ?% j. e+ n. Q; T3 y
，身上一道道的污痕。
) X& M' o* o7 c4 O; H7 C! X- A4 X
真糟糕，把自己搞成這樣。- H% X: e, X$ a0 H. _( g% b! B
1 `: v$ S" p% r
好不容易把自己洗乾淨，爬出浴缸的時候，頭昏眼花，差點跌了一跤。更糟糕的
是，我開始拉肚子。; ~' U6 |# L) O/ B7 F+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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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我怎麼一直跑醫院呢？+ `8 M" |0 A" q/ D

到了醫院，醫生看診了一會兒，「好像是食物中毒。你吃了什麼腐敗的食物嗎？1 {8 X7 Z9 Y9 D6 Q; h
」- ^( N5 `# h& R1 [* D! r# X
& W7 M# V' A" G& z
但是我真的不記得我吃了什麼。  i) Y4 q9 V' s! Z& U+ q

醫生開了藥給我，囑咐我讓腸胃休息。我想我不只是腸胃要休息，我的大腦也得- _% `& \9 _  b7 d2 T2 q
休息一陣子。當然我想趕緊寫完，但是我也明白，故事，是永遠寫不完的。5 h: e) C! D; I
1 o  J( D/ T" c4 B  B
總要留住一條命才有故事吧？. ~) T9 w! m5 s+ H4 z2 m, p

那天我早早的睡了。但是我睡得不太好。整晚都有人在我耳邊吃東西，吵死了。0 e- c: L' R$ J* }

醒來我牙關很酸，嘴巴好像破了。刷牙時又是一陣陣的烏黑，我刷了好久。壓力
太大磨牙？很有可能。但是我又拉肚子了。
* A2 A# N7 o* Z4 ]" X# W
拉肚子拉足了一個禮拜，真的非常痛苦。我把煙戒了，但是口臭越來越嚴重。我( b/ U- H9 i2 }, z
自己聞到都犯噁心。出門看醫生的時候，我得戴上三層口罩，省得薰到別人。/ t* `5 b& w1 ?, s

醫生大概也很受不了，總是給我一大包的藥，他的眼神很希望我別再去了。. ^* v8 P# F& g) F7 K  k

身體越來越弱，感冒一個多月就是好不了。現在又加上拉肚子和嘴巴痛，我真的
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了。
) A2 N5 B; Z6 ^7 J* ^  E7 `
當然我也不只一次想到自殺，很恍惚的，就從心裡掠過。我相信只是精神衰弱，
很堅決得把這種傻念頭排斥在外。: A/ V- K' i0 F9 E2 Y% P
$ S# w1 _* ^+ ^" H, x
但是我不知道，我的精神衰弱這麼嚴重。直到警察在墳地按住我，我驚醒過來，" S; E& q" \  M1 ?
迷惘的看著他。我回眸，看到我抱著懷裡腐爛不堪的屍體，我嚇得馬上扔下來，
但是我的嘴裡充滿了噁心的腐屍味道。& v) y3 o8 P5 D: w# }

我想，每個人都有一定的忍受強度，超過了那個強度，就像是保險絲燒斷一樣。
我昏了過去。

我不知道昏倒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事情。我模模糊糊的知道我在尖叫、在狂笑，發
出奇怪的聲音，對著別人吐口水，並且失禁。我想我是瘋了。' F5 z6 s! |4 \

不管我外在怎樣瘋狂，我的內在卻有個角落很清醒。我甚至還觀察自己發瘋的樣3 P& j6 \* U* I" I* `, ?
子，想著怎麼寫小說。- g0 m$ @" h$ f" {2 V( s' o' O

說不定，我早就瘋了。

只是好奇怪，我怎麼可能瘋得這麼難看？我想不通。我為什麼要去挖墳吃屍體？
天知道我這樣的挑嘴，我是寧可不吃也不吃難吃的東西。我還記得那種恐怖的口
感，我不想告訴你。- }5 X9 g) V4 Z2 S9 W! q3 [! N
, j5 \% W2 b6 E7 F1 r" S, T
我只記得，我被關進精神病院，受到很大的折磨。我沒辦法控制的撞牆，也不能
控制的倒在地上抽筋。醫護人員可能揍過我或踢過我，但是我只記得痛苦，卻不
記得過程。" q0 b1 F+ X8 r+ z0 A
6 A  O. n4 ?; a  e
這些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我的清明常常被弄糊了，連讓我想故事的乾淨8 a7 U" S' {% y2 F
角落都沒有。

直到有一天，我還記得是個下著流星雨的夜晚。有一顆光亮的微塵，融入我要喝
的水杯裡。. Q  {+ f! K4 x* \. q  X
. e' Q* ]  B, c
我喝了。5 j9 B9 S5 W! n" }" h

那真的是很好喝的一杯水。喝完以後，我腦子清明的角落突然擴大很多。一直籠
罩在身邊的霧氣消散了。而且，我也看得到依偎在我懷裡，一直控制著我的那個! ~' k6 l% q3 K8 \0 t
女鬼。, J' _, `- y6 [: i# j" l0 e5 s
4 [' e& O0 `, l: t9 N* V* O
她將腐爛得非常恐怖的臉湊在我眼前，「你怎麼還不死？你怎麼還不趕快去死？6 p$ e( \9 }" w: l9 l+ r
」她的低語這樣怨恨，這樣惡毒，「你根本不是人！你連你媽的屍體都吃了，為
什麼還沒瘋還沒死？」! h* }# v- D* F2 @3 @: c) T
. q+ j" |2 k/ V' g/ \/ h; L7 L
我不是真的瘋了嗎？我就知道，我不會瘋得這麼難看。

「我媽不在台北。」好久了，我好久沒說話了。但是能夠說話，是多麼棒的事情! R/ a! T) X& g& U. Q+ K4 N9 f
。) C' N  b1 i# `4 C3 j4 G
2 F9 m9 ^; u$ A% J2 [
女鬼趴在我身上，腐爛的眼珠搖搖欲墜，她陰惻惻的笑，「你媽來台北治病，死/ v, G3 ^: L9 C% W
掉了。」她輕輕的在我耳邊說，「你知道她為什麼會死嗎？」5 l% A/ @# s) V) O6 t- V
2 z6 J6 Q( A1 u# u7 B" b9 A
我搖了搖頭。能躲我也想躲，但是我被瘋子穿的緊身衣紮了個結實。
0 g# {( p2 ?% h8 b  P- P: j4 O* u
「因為她昏迷的時候，靈魂出竅跑來保護你。她，是你間接害死的。」腐爛的味; \; _+ O  w/ J. @% K
道刺激著鼻腔，我沒有表情。# ]: Q( S( V) A" N% X

也說不定，我早就習慣了。「哦？」. _2 l2 I- H2 C" q+ r1 V) i
- t* l8 q5 H& _4 H
「她住的醫院，也是這個醫院。」女鬼歡欣的笑起來，「她過世的第二天，終於
讓我弄瘋了你。」輕輕的，她殘忍的笑起來，「在你等待轉診時，我附了你的身
，將她吃了個屍骨不全。」
: `1 N/ b! X  p! V6 i
她冰冷腐爛的手在我脖子旁邊游移，「被兒子吃掉，不知道她能不能好好的走啊4 ^5 m- K7 n- W! e5 d0 l' m
…哈哈哈哈～」瘋狂的笑聲在小小的雪白房間漂蕩著。

我也笑了，淡淡的。「為什麼呢？我生平沒有害過半個人。」" ]0 @! X7 H3 z! S" A& d

「我生前也沒害過半個人！」女鬼咬牙切齒的，啃掉了自己的唇肉，「但是你的5 J7 w; H. `, e5 I6 G
祖先害死了我！我要你們絕子絕孫，不得好死！好不容易你來到我埋骨的地方…
我等好久啊～」

個人造業個人擔。為什麼要害死我？就因為那個死到不知道往哪去的祖先？這關
我什麼事情，關我媽媽什麼事情？9 t  h# Y. L. N7 w7 x% r( M
4 z* C/ s, U& T/ s5 B3 @
我終於知道為什麼會被拳打腳踢了。那不是醫護人員幹的，而是我氣憤的爸爸下. Z# h' B6 {$ C0 a1 ^/ H2 ?
手的吧。

打得好，老爸。這輩子就你這次打我打得最好。+ m3 ~5 K( S" K! v0 M  h

對了，你還不知道我寫什麼故事吧？我寫得很雜，什麼題材都寫。而且，我還寫" `; H, e6 ~( R" M  X
過這個故事，這篇叫做「瘋狂」的故事。
$ L; T( b- T* d! I) V
只是這個故事斷了頭，我還沒寫完。9 |' }4 Y. Q6 Z# z  H9 Y

「我知道我要死了。」難得的清醒中，我一陣陣的平靜，心灰的平靜。「我會死
在這個精神病院，被人當作瘋子。但是我希望在我死前，讓我完成一個願望。」

她腐爛的頭顱湊在我眼前，咻咻的氣息，像是野獸。

「讓我…說完我還沒說完的故事。」我喃喃著，「一個瘋子的故事。」5 ]% V4 ]( ^# ^$ O' |/ K5 i% d5 y

我想，我補足了我不足的部份。我知道光有才氣是不夠的，我還得經歷一些什麼
，才可以將我的故事說得更吸引人，更緊緊的抓住世人的目光。
1 [  s  D$ ]) \- p+ N
或者是鬼的目光。  e+ G, m0 p' e# J6 k' J# p

我說了整個故事，這個故事像是在我大腦生了根，讓我這麼自然的說出來。我不2 J9 s* R' X) e+ K5 F: _+ D$ O8 |
知道說了多久，白天或夜晚，哪怕只有一個害死我媽、把我逼瘋的女鬼，我也要
把故事說完。4 p7 S( ]  t  D5 n5 c
2 [, H  K5 w7 x. y
終於說到我瘋到住院，和女鬼對話的部份。接下來，我還沒寫。, Q- c  m, p9 Z6 R3 g$ V0 n. n

「後來呢？」女鬼的眼珠子雖然爛到掉出來，卻寫滿了狂熱。和一般的讀者沒兩8 q% s* J; ^6 K3 f
樣。「繼續說！你若說得好，我就讓你活著說故事！」
0 f$ f1 f  g; X+ @
後來嗎？我笑了一下。咯咯的笑，在陰森的雪白房間裡，很像是鬼的哭聲。' D. R* w/ L; H
, Y0 H: k0 h: Q" F, l5 w
: V% B6 Z5 A+ l' q
) ]9 \; L- L* P6 q# {
姚夜書第一部（四）啖食母親的屍身，是很大的罪孽。罪孽大到陰曹地府不能不管。但是在神智昏亂; F3 n9 F0 z( D+ y: B
的時候，陰差找不到罪魂。$ J/ _' i0 W. ^# Z# F! ?
) p3 S# L5 M: f( O  y' X! {; H
直到罪魂清醒，陰差才找到了路，來到這個雪白而陰森的小房間。
5 n, p; u' a% g( X3 M
「啖食母親屍身的罪魂是哪一個？」陰差的聲音宛如雷鳴，「速速隨我前往！」
( W* e! S# G) n9 Z8 E; z
6 X* E- V6 u  X* W2 P5 \

我停住。就如我說的故事一樣，陰差來到這個陰森的雪白房間，如雷的問了同樣2 Z9 O  k  m8 H  p4 |- k
的話。
/ U9 a' T8 [6 B5 @. x' O2 a) j9 S: N, c
我微笑著，指著還趴在我懷裡的女鬼，「就是她。」
) b8 o" q" h' f" D; i
「然後，」我越來越開心，朗聲笑出來，「陰差將妳帶走了。」- e4 Z' {- S3 A" L7 D# _

錯愕的女鬼被陰差一把抓住，慘叫著消失在虛空。但是她慘叫著的是，「我還想1 ~! C# r% F6 q& J2 ^7 ?# p0 N
知道後面！後面怎麼樣了～別抓我，別抓我～我要知道後面怎麼了…」

我不斷的笑，越笑越大聲，完全符合我現在的身分，一個瘋子。雖然我笑到最後
掉下眼淚，甚至嗚咽了起來，我還是停不住我的笑。( o2 u0 M3 W$ E! }! A, X
9 q  A+ G/ b& v$ N( {
媽媽，對不起。妳重病在床想念的還是我，但是我的心裡，只有寫小說而已。甚
至現在，我都盤算著要怎麼把喪母之痛和瘋狂時的苦楚，寫進小說裡。! K8 o  w6 U1 k8 F6 K

遠在女鬼附身之前，我就已經瘋了。* \8 S* C2 \& ]1 Z/ z! g

終身背負的罪孽，怎麼懲罰也懲罰不完。: u" [: k& {) s( L
5 H  ~. Y# _' T/ Q, h
我早就已經瘋了。3 [( b  d5 r+ q+ @$ w- E, H2 ?

我不斷的流淚，但是我還在笑。若我真的感到痛苦，那是因為…我居然不為母親
過世而痛苦。3 Z7 P3 C& p" y" o+ t

身為人的我已經消失，只剩下姚夜書。

＊＊＊

「夜書啊，醫生說你的情況很有進步，要讓你出院。」我的編輯來探望我，小心
翼翼的，「你就當作是重感冒，別想太多。你的書現在銷售量很好呢，你終於轉9 H# H& p9 k  M) o: }$ l
運啦，過去就當作是惡夢吧。老闆說，他會幫你打理住處，只要你好好寫…」3 _% s# j. H$ h' J1 x5 r

「我寫，但是我不要出院。」我咯咯的笑，「這裡幽靜。」. k1 k7 h) }% z

編輯有點為難。但是我想，挖墳吃屍體造成絕大轟動的詭異小說作家，應該是棵: N' j# e* ^/ ]' Z% R( f" u
閃亮亮的搖錢樹。他不會放棄我，老闆也不會。

他們都中了我的毒，小說的毒。
9 R* T0 y. S* q5 n( }+ e. q) t
像是屍毒一般黏膩噁心，卻難以治癒。

我不知道他們怎麼辦到的，我當然也不知道老闆花了多少錢。我在醫院裡有了一
部筆記型電腦，甚至有條網路線，還有個個人房。
0 T. }3 p4 c3 K. n4 q$ n! o$ c
我繼續寫故事。不只寫給人類看，也寫給鬼魅、妖怪，還有一些我弄不清楚種類/ f& R7 Z. y' v8 j# z
的眾生看。3 J( h& c3 ~$ S0 _% u1 H" @
2 [7 m: }. n8 N* D, ^, U5 Z+ ^
當我寫得很歡暢的時候，我會在房間裡發出笑聲。
+ w& R5 |) C7 b" A
據毛骨悚然的護士說，很像鬼的哭聲。& ]! u2 n6 A3 ^( r; T
; }* a0 ~4 g) v$ K
我想也是。
! X+ R1 z5 X# C# ^' M7 c" j1 o
（第一部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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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jam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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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3^#

發表於 2007-1-30 04:28 PM | 只看該作者

第二部食肉# {& r( b7 e% H& s3 {0 I

「這是個富裕的時代，你缺乏某種蛋白脢？」我覺得困惑。
- {1 g+ T) |/ }3 }
「因為好吃啊。」眼鏡蒙著霧氣，他將湯匙遞過來，「嚐嚐看？」/ V, W' k$ v0 G. {
7 v0 m# L& \$ A6 }/ m$ f
望著在湯匙裡載沈載浮、燒得腫脹的手指頭，「不，謝謝。我吃素。」

我早就知道人肉的滋味了。
6 @- W" z8 [8 l4 Q) w3 Q' q; x/ ^& q, S
6 _5 t% F' h4 B" W9 e, O! Q2 B
很逼真的夢境。

我看到了熱騰騰的廚房裡，大火大鍋的不知道在煮些什麼。真的好大，很像是什
麼大飯店的專業廚房。我當初為了知道專業廚房長什麼樣子，重看好幾遍食神。. L6 K' S5 A6 w7 l6 a. B4 z; L9 x

有人在剁著什麼，幾個蓋著的大鍋冒著煙，只有一個大得像是木桶的鍋子沒有蓋
。
  S/ ~! u1 G8 W- j' |
剁剁剁，剁剁剁。很俐落的聲音。是不是要包餃子？我的廚藝很差勁，只能做出
這麼淺顯的推論。, S$ k1 b$ s# b' n% `! D

到底在煮什麼？我看著大木桶似的高鍋思考著。啊，很像是日本美食漫畫畫的那
種，專門熬高湯的。5 }& z; v8 l: d4 x0 {0 n; @
3 X3 ?  L9 f- x. N* X( {# H
旁邊有個大勺子，我不假思索的拿起來往鍋裡撈…1 M, E/ W" a1 K

撈起了一個彎彎的，還黏著一點肉的「肘子」。花了一點時間，我才從「肘子」
尾端的半個手掌認出來，這是一節熟爛的、人的手臂。
+ J7 o; h5 j) C/ n4 i4 i0 R
默默的讓手臂「入湯為安」，我有點困惑的往前走。
/ @6 V5 O( D. B1 `9 V
剁剁剁，剁剁剁。) L5 R/ t& w7 Q  o' l5 s

穿著廚師整齊制服的年輕人哼著歌，很愉快的剁著手下大堆的肉。其實剁碎了也! P; D" r5 x1 L% g/ K/ m
看不出來是什麼肉，只是他的習慣很不好，讓頭顱、腳掌，這種容易辨識人類特
徵的碎塊散置在流裡台上，我實在很難相信他是個好廚師。' Z) N: \" C" q' s8 d0 f
$ P7 r: f1 ?: G  m, B
連巷口賣牛肉麵的老王都比他收拾的嚴謹呢，老王常吹的「天下第一牛肉麵」也; R9 h3 S$ p8 V- g3 V2 `
因為他簡直是神經質的嚴謹，顯得頗有說服力。

散漫的廚師不會是個好的廚師。

可能是震動，也可能是頭顱的主人想跟我打招呼。那個頭顱突然轉了半個圈，和
我四目相對。$ ?- C- U2 h3 r! \: p1 U: b

- Q. c; g' ~5 K4 S: t) @. R
「…吳大夫？」我輕呼。
1 ?$ W( g0 s" G
「我吵醒你了嗎？」年輕的吳大夫站在我床邊，有些手足無措的笑了。

眨了眨眼睛，我想我是醒過來了吧。我望著吳大夫，夢境和真實有些恍惚的重疊
，又詭異的分歧。

是夢。發出一聲呻吟，我想轉身繼續睡。這是完稿症候群，每次我寫完一本小說$ O; m4 r8 T6 `/ @
，就會倒下來睡上二十個小時以上。誰在說小說家容易混飯吃我想去殺誰。你怎
麼不試著坐在電腦前面榨腦漿，一週七天，每天十八個小時看看？
% }4 S2 T7 Q$ t
等寫完燈盡油枯，還要被高漲的情緒主宰著，連睡眠都要被雜夢頻頻入侵。5 U. x1 X% E2 C& a6 L* U8 w9 x9 ~
# D/ \  t9 V" L; @3 D/ v8 [; s
你來試試看好了，看當小說家好不好賺。4 N) p9 w; s$ ~: s& @/ v8 N  z
& D9 P7 V4 k% C( i
「你已經睡兩天了。」剛剛當上住院醫師的吳大夫有點不知道該怎麼辦，「不吃* `1 H! a' [* Y+ U2 f
點什麼？」

如果是其他的醫生，我可能冷笑一聲面牆繼續睡。但是面對這樣有點可憐兮兮，' O& ]) A* x% m9 ~' C
心腸熱過頭的吳大夫…長長的嘆口氣，我不甘不願的起床。

端過來的是清粥小菜，還有一個饅頭。看起來是早上八點而不是晚上八點。一樣. n# b9 ^5 w7 P8 J
樣的聞過去，我撿起那個結實的饅頭，胡亂咬了幾口。0 {8 {* W" E* O  ]* ]
3 q' s  s( `% A$ H. O
「我飽了。」放下那個饅頭，盤算著等等要去洗澡，順便回憶一下夢境，可以寫
進備忘裡當小說題材。1 h4 s; g2 i, g; I( D; @
- _. g; m8 x1 s0 `' P/ U1 ]1 J5 w
「你吃太少了。」吳大夫簡直是痛心疾首，「好歹也喝完這碗稀飯。這是我特別( ^. g9 m+ K& e( b; J+ m! l
去買的鹹粥呢！靠點滴過日子怎麼好呢？你的抵抗力已經不好了…」: G/ }, e- k$ b+ e! m* S/ ^6 l

很苦惱，真的很苦惱。如果吳大夫是那些心臟宛如鐵氟龍、血管流著液態冰的精0 z$ M1 D+ ]) J9 i& s% V
神科大夫就好了。可惜他還這麼年輕、血還滾燙著，還有理想報負和悲天憫人。6 ?; ]" @) V" R" q% k
人說出手不打笑臉人，何況還是個真心的笑臉人。連我這個如畜如鬼的瘋子都不. Q) ^1 j9 V" ]2 t  C* D$ A
知道該拿他怎麼辦。, ?& f) J8 Y- d+ q( u8 p
$ n4 f4 ^4 c7 T5 k; \! H9 v$ ]
天真的溫柔比陰險狡詐更難應付。0 K; l& [5 a, X' c1 x/ C2 C" @

無力的發了一會兒的呆，在他關懷到幾乎哀矜的壓力下，我捧起鹹粥，喝了一口. C, R, B" u; ^1 I
。; N: ~# q9 j. P! O
2 o- K4 |9 `# u/ E
………& u/ w$ C2 E; w, q
+ c6 T9 Z/ ]$ W6 c8 P* |- ~; w$ |2 \
然後我馬上跳起來，衝去洗手間大吐特吐。真是掏心抖肺，幾乎把自己內臟吐出
來那種用力法。吐到完已經天旋地轉，我覺得我會因為這種微小的飲食障礙死翹
翹…嗓眼一陣陣甜腥，我喉嚨好痛…9 e! B1 J. C1 `
( c2 S2 Y% _5 ~- t! {& c+ v
吳大夫整個慌掉，只是一聲聲叫喚，他可能慌到忘記自己是醫生，還一遍遍的拍+ @7 f; F# N% y6 D
我的背。

「…大夫，別拍了。」我現在覺得嚴正的清官比貪官汙吏可怕多了。當然我知道
，這比喻一點都不適當。「你拍得我更想吐，再吐只能內出血了…」

另一個大夫走了進來，我還沒看到他，只覺得突然可以呼吸。4 F* _' ^2 n$ ?0 ?: \
- [$ ^8 O1 g' ^  p
唔…像是純氧充斥我這個陰暗的個人病房，帶來足以呼吸的力量。我知道他姓楊
，楊大夫。並不是第一次看到他，但是很奇怪的，我不是很喜歡他…卻不自覺得$ G9 Y+ g( h7 j3 u- V4 v2 w5 Q
願意信賴。8 r3 M: [6 p0 w2 I

「楊學長…」吳大夫滿臉想哭，皺著臉扶我出去。真受不了他這種孬樣，又不是& @5 u, \% m' t( a3 I1 s
我要出殯了。
0 \3 R1 s, N+ l' j' m$ k( p
聞了聞我的食物，楊大夫皺眉，「還是沒辦法吃肉？」

我的胃一陣劇烈的翻滾，又衝進洗手間。8 p5 k4 o% `) g; @, H  w
& h9 D8 `% j8 a" E1 S0 O- a
「這是素的呀。」吳大夫更惶恐了，「夜書這樣不行的，他有明顯的營養不良…5 ?6 E! x3 O/ i4 Y. J% V6 f
」% i2 r- @, O0 P! e+ O, z
) S  [$ P1 J7 ]
「鍋子沒有刷乾淨。」楊大夫搖了搖頭，「學弟，你不是只有姚夜書一個病人。; A& V8 s6 G( K3 O. X+ @* D) v
先去巡房吧，我跟他談一下。」5 j( |) k. c5 q* n
4 s( A$ E4 t; K0 u$ h% V8 {
吳大夫沮喪的走出去。我趴在馬桶上，坦白說，我也很想跟吳大夫一起逃跑，我) y( W, [  o9 V, @% s' h
一點都不想跟楊大夫單獨相處。6 S& W* v# E) g) f+ C4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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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拿下眼鏡，目光灼灼的盯著我的背。別問我怎麼知道，我就是知道，而且有種7 \2 U( f4 L5 k( X) I( E) ~% @
強烈的不適感。. Y2 h+ s) |5 l

「已經過了不少時間了，你的傷還沒好嗎？」他沒頭沒腦的來這句，我卻聽懂、
並且發寒。  l) X+ e3 o/ e

「…幾秒鐘的經過，可以變成一輩子的傷害。」我冷下臉，開始刷牙，洗臉。洗
掉嘴裡的苦味，而且雪白泡沫裡頭不再有烏黑，我才能夠安下心來。

走出去和他相對，他望著我，讓我覺得有種空白感。

「那個女鬼給你的影響太重了。」他長歎一聲。

他果然知道些什麼吧。「你怎麼不說，我被她侵蝕的太深？深到連容貌都變了？7 u' o) ~+ C7 ^' R6 e
」
, D7 E/ O* d( _+ I% {
楊大夫看著我，莫測高深的。「…我會交代廚房，你的飲食特別做，絕對不會有
葷。」; Q3 c$ e& e, ^" d- a9 o1 B

真奇妙，他刻意避開「肉」這個字。「咯咯咯咯…」我突然笑起來。
8 s( e7 s. l. R1 i- o
都到這種地步了，我還怕他收拾我？雖然我也很本能的知道，他要對我怎麼樣，
我這個被鬼魅侵蝕得傷痕累累的瘋子，也拿他沒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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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你的健康著想，趕緊跨越飲食的障礙吧。」他走了出去，帶上門。7 p# R7 Q8 }7 ?; a0 \0 O  S!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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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輕鬆的一句話。跨越？你怎麼不去啃屍體看看，還是軟爛得像是泥漿，上面
滾著蛆的屍體看看？
4 x  c+ X/ r  p( C# ~
啃上一口，你將來還吃得上肉我隨便你。3 J( F" q$ z: I5 o+ H% g9 @
9 ?& J( a2 V$ M3 u3 X" G, D; O
「咯咯咯咯…」我啃著指甲笑了起來，望著自己越發白細的手指。

  n% f! E# Q6 |/ t$ @
我知道，有些變化發生在身體上。被厲鬼纏這麼久，我沒死應該是我的怨念比她3 s/ |. b1 b+ [
還深，我還想寫作。但是她的鬼氣影響了我，也把她生前的容貌不自覺的「刻」! z/ C# c- }0 H, M" j! c
在我這兒。

無法進食使我消瘦蒼白的像是一抹影子，但是皮膚越來越細，五官越來越柔和，
照鏡子的時候，我也常覺得像是在看陌生人。
0 w# `9 }9 P4 c
長什麼樣子不重要，我的手指還在，眼睛還看得見，我還能寫。) y7 {; ^$ @#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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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我知道，我被這樣的命運玩弄了。那個厲鬼雖然讓陰差帶走，但是她留下的
「禮物」也讓我不大像是個人類。

每天自由活動的時候，我從樓上走下來，經過普通病房，原本囂鬧的輕症病患會; d( _- y- M: F1 \- X
突然安靜下來。張著驚恐的眼睛，畏縮的等我經過。3 s# \* C2 P3 }  v) s

人類求生的潛能是很強韌的。. l( V- u8 j7 I/ |9 T+ y  |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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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本能的會害怕，會恐懼。恐懼我這個鬼氣森森的瘋子。- k# Q) N& Q/ V2 g, ?" t3 S0 H/ a. ]

雖然他們也是。即使心靈破碎，他們人類的本能還在，知道要避開、要躲。我真4 h! h2 M( ^9 _: w" ~. S
的能夠體諒。所以，我安分的經過普通病房，走入花園，享受一下陽光，不會去
找誰交談。* Z8 B% ]5 @; h# @
0 I, B2 r) n3 V
我所在的病棟是病情比較輕的，可以自己打理生活。大部分是憂鬱症或躁鬱症患
者，還有些輕微精神分裂的。很少有激動的病人，頂多就是喃喃自語，規律的轉- @# v; e3 V5 ^- Y9 W7 N4 a: n* m/ d
來轉去，搖晃身體。( u: ^& w0 }5 x9 O

當然，還有那種完全正常，靠家裡有幾個錢，用什麼精神鑑定逃避刑責來「渡假」
的公子哥兒。那種的會自己混成一堆，在角落邊晒太陽邊發牢騷。也跟我一樣，1 x, q% V* l+ `% X# ?8 i
擁有自己的個人房，聽說還有的設備堪比五星級旅館的…不過也只是聽說，我沒" [5 l2 M9 s8 \$ v0 H/ x
去參觀過。( O+ Q! S3 C, m( t%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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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不敢惹我，我不想管他們。
- T& D$ I; M2 p- C( F/ U5 O
瞇著眼睛，我享受著陽光的溫暖。但是在這樣宜人的冬陽下，我卻看到了一個不
該出現的人。8 p" V' |' g0 }* H

詫異的看著他。他很輕鬆的獨處，有種斯文而內斂的氣質。指甲修剪得整齊，頭# b$ I5 g& y" f
髮一絲不紊，很有條理。雖然嘴角有些嘲笑的意味…和那些公子哥兒滿像的。

像我這樣待在精神病院一陣子的人，可以用直覺區分哪些人有問題，哪些人又是
正常人－－我是說外表的心理上。

他並沒有發瘋。6 t8 w% L+ S4 M. U5 F+ b5 B

但是那些公子哥兒躲避他跟躲避我一樣。6 o' V; {' e  r& s) K& `

這意思是…其他人也看得到他？這怎麼可能？2 T' `7 X0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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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他是我夢裡那個廚師。: l. t9 x* N( p9 E: a- a4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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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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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我才知道，他是我的新鄰居，住我隔壁。我做那個逼真的夢時，他剛好搬進
來。1 l6 o4 [2 _4 q" T1 y5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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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巧？) }! f$ M4 c* ?' j' z7 Y

其實還有更巧的。6 e; I, G  l# {( H8 L!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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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會到這個精神病院來，是因為…他跟一個女同學去露營，發生山難，為了維生* H& V# S) b: z) L; W
，他把女同學的遺體給吃了。經過訴訟，他因為精神鑑定，被判定是精神極度衰
弱，無行為能力，住院治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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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這是表面的消息。你問我信不信呢…？. M1 u. c2 d7 l; c' _3 m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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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信他是吃了那個女同學，是不是遺體我就不敢保證。因為他的身邊站了好幾個  ^* ^3 Y0 r. c2 d5 {: ]- K
黑忽忽的影子，我又分不出哪個是他的女同學。

啊？鬼魅沒辦法站在太陽下？對，鬼魅不行，但是倀鬼可以啊。你不會連這個都
不知道吧？+ r8 M) n0 Y6 _, Z' z# E5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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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我和他在自由活動的時間遇到一次，他看了我幾眼，然後他的倀鬼飄了過來4 p$ Z# i& Z& b% D# ^7 O2 h
…

我開始背九九乘法表。我想你看到這裡一定笑出來，笑也沒關係，當初地基主（
現在是我倒楣的讀者）教我這個辦法時，我也捧腹大笑。' S0 g+ }. _1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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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倀鬼卻連連後退，一步也沒辦法接近我。( g7 ]2 L6 O9 v5 B: ]% C(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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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性和秩序，一直都是鬼魅畏懼的屏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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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訝異的深深看我一眼，我也微笑著瞅著他。之後我們就沒有什麼交集了。

只是很不幸，現實可以避免，夢境實在無法控制。2 O. U9 S1 u/ J( N2 g

我又做了相同的夢，那個可憐的頭顱轉過來，還是吳大夫的腦袋。我陷入深深的
思考。1 w6 C3 o; j4 h* X8 P2 A

我相信，這個新鄰居不是瘋子，他很清醒、甚至享受吃人肉的感覺。看他身上帶5 I; U5 f' J" x# u9 Q: a) z
著五個倀鬼，就知道他一直隱密而貪婪的維持他的嗜好。

這個夢到底是不是預知，我不曉得。但萬一那個傻瓜吳大夫這樣被吃掉了，我會* q. J# r  Y, h" N. @4 z% h2 g
不舒服。9 l* x. s1 D, t%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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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的，天真溫柔的好人比罪大惡極的壞蛋難應付太多，我可不希望吳大夫成) i6 K. t! }3 L' ?/ L2 G% ~
了倀鬼，卻天天來盯我吃飯。4 K" Z; G, H$ D8 O2 q, U; t

我伸手，摸著那個頭顱。嗯，改成我的模樣吧。我比較會應付這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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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顆頭顱很聽話的，變成我的模樣。0 @$ m6 y. O  l$ V2 Z- w6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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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醒以後，他眨了眨眼，馬上翻身奔向筆記型電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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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基主馬上湊了過來。她被分配到這個精神病院本來是相當哀怨的，其實遇到我) c  V+ g+ d" s; u( b* }
，她應該更哀怨一點才對。但是她很奇怪的，自動的加入我的讀者群，而且被折
磨的歡天喜地。& k2 D+ G, r( B. T$ x- v$ e" g( y

「走開點！」我寫稿的時候脾氣向來暴躁，「擋著光！」( c$ K% ^- Z4 ^  P4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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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悲傷的垂下眼睛，一步一蹭的，蹲到牆角發出鬼火。' I1 h, J$ Y/ [% h

幹嘛呢？她好歹也算世家小姐，在日據時代受過高等教育。如果你想知道她長什
麼樣子，不妨去網拍看看有沒有「人間四月天」，大約就是那種五四憤怒青年…

好吧，五四女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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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堂一個五四女青年做什麼把自己弄得像是怨靈呢？神格再怎麼不高，也是個榮
譽職的地基主啊！4 S- o) s, Z- {# @(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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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理她，我對著空白的word發了一會兒的呆。「…來吧，告訴我。」喃喃自語
著，「那天山難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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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海翻騰、洶湧。在空白中，影像連結。我像是看到那個女孩背著紅色的登山包' |$ Q* x8 Y' N
，和心儀的男同學在火車站會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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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臉頰，帶著羞赧的紅暈。卻不知道，這是一條通往不歸的黃泉路…4 K# ?$ S+ }5 |7 \4 [

我幾乎相信自己看到了事情的始末，甚至看到那個偏僻杳無人煙的山谷，她驚愕
的表情凝固，頸動脈讓閃亮的小刀劃過，汨汨的流出血。一個小鍋放在她的傷口
邊，接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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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可能不怎麼痛苦。因為這個加工的山難，起因是一罐特別加了安眠藥的飲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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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被支解的很乾淨，大概連死因都難以查出來吧？畢竟她就剩下一個骨架了。那2 ^% s) n2 x: K& K8 h0 d
個廚師…完全發揮野炊的本事，動作那樣的熟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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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將這篇中篇小說寫完，馬上往部落格一貼。當然，我這種瘋子的部落格會充滿* _8 p* k" f2 ?* F
了謾罵和侮辱，我向來保持沈默。替我辯護的，我也不會表示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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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依舊是點閱率第一名。這表示許多人會看這個瘋子的部落格。

這篇血腥殘忍的小說是宣戰、也是挑釁。更是我收集情報的手段。這樣轟動的大0 l+ @  Z1 m' u0 k7 n
案子居然只是送進精神病院，嗜血的媒體一聲也不吭，我完全沒辦法收集到任何  i8 [" s0 C) E" k3 ?: s8 x
資料。; S# D. R8 G. [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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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我沒辦法離開這裡。4 m& L- ]& [8 I$ E  M; l: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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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只能織下一面華美的網，然後等。8 m6 Z6 b1 W6 F0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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挑釁很成功，新鄰居陰霾的看著我。他原本輕鬆而嘲笑的態度消失，半仇恨半食: M5 l0 \& N, z
物的打量我。我想，他看到了我的小說，也在夢境接收了我的修改。0 ?9 j) ?7 W! ?- x

我忍不住，發出「咯咯咯咯」的笑聲。他的倀鬼，居然發顫了。7 I. D, z7 F1 O. Q$ \9 A

而我的網，也被觸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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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久沒有訪客的我，來了一個美麗的訪客。

她皮膚很白，神情憔悴，但還是很美。我不是說五官，她有種堅強不屈的意志，
但不外露。一身的黑，我想是喪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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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她遲疑了片刻，「你是姚夜書？」

我斜斜的看著她。瘋狂宛如洪水，即使退去也猶有痕跡。我知道我的神情看起來
不大正常。$ \% d# k: X, p! ~  L" n5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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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我…我在網路上看到你的文章。」她強忍住淚水，「你知道什麼？你怎麼知道# o; V# f  U2 x4 j' H7 q/ U
我妹妹去爬山的時候背著紅色的登山包？」9 Y3 ?& _' N# o& b

「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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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怎麼知道…」她的聲音在顫抖，「你怎麼知道…她的腿…摔斷了？」

「也是巧合。」其實我比她還訝異。$ Y2 k9 ?1 `' n/ w* {

「你連她出發的時刻都說對了，這也是巧合嗎？」她的聲調變尖，「沒有一家報9 p# W! l4 H" X0 t
紙刊登，網路新聞也只有三行不到的報導！你怎麼知道的呢？！據我所知，你自
從發病以後就被關在這兒沒有離開過了！」

很聰明。我暗暗的稱讚。在來之前，她應該做過功課。; h2 F/ c: [% [. B% _9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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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妳知道我是什麼病吧？」咯咯的笑起來，「瘋子有正常人沒有的清醒。」$ @1 D0 F5 o( O

「這是真相嗎？這就是發生在我妹身上的事情？」她痛苦莫名，再也忍不住眼淚) z+ V0 L* {! n! r* v
，「她還那麼小…她才剛上大學…」

思考了一會兒，「…我不知道。」我坦承，「不過，或許妳可以幫我的忙？」沒' l- w8 {* `0 `8 _; k- h# Y* g& v
辦法，我關在這兒哪裡也不能去。

「我不關心妳用什麼方法。」不自覺的，啃著指甲。「我要一份名單。他身邊一
定還有親朋好友失蹤了。」我比了比，「除了妳妹妹，還有四個。從小到大，我& H) d+ \5 q0 o$ A1 }9 N
都要。」8 ]6 r0 J% Q2 m0 G$ I) Z%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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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她停住哭泣，「曹錚然？」: g' E, J5 }* [$ N: A2 N5 f2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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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她說出這個名字以後，氣溫突然降低很多。文字、名字，都有種奇怪的魔力。. x' ^# g4 `, t$ N/ [0 j. W
像是古琴突然粗暴的一晃，發出石破天驚的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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錚然。  R+ O4 E, f$ a& t) ?3 M3 p+ X

「對，就是他。」幽幽的笑著，我知道會客室外面有倀鬼焦躁的悠轉。被吃掉的
人臣服於啖食者，他們用一種盲目的忠心為主人傳遞消息，尋找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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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他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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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憂傷的美麗訪客辦事效率很好，當然我不知道她是作什麼的，這不重要。2 l3 H6 k  U3 b# `0 q

重要的是，她不到一個禮拜，找到了另外四個名字。% V6 F5 Z1 `;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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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名字，一條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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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曹錚然的小學老師，有他的兒時鄰居，一個國中同學，一個大學同學，還有一
個很特別的，曹家的廚師。7 x$ O& I(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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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師？哦，原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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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個失蹤的，是廚師。然後兒時鄰居，小學老師、國中同學，最後是大學同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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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麗訪客調查的很仔細，甚至留下失蹤的大概時間，還有每個被害者的背景。厚
厚一大疊，甚至連曹錚然的家庭都調查的很清楚。, Y( ^# x' o9 V9 J; V# D

我不知道她怎麼辦到的，實在也不關心。但是這批資料讓我很有得消磨時間。

廚師在曹錚然出生前就在曹家工作。個性太害羞了，沒有娶妻。稍微對照一下就9 }, B6 ]0 F: \! b" u
明白了，曹家產業極多，注意，產業，不是事業。但是曹家父母雖然庸碌，但和
一般的家庭沒什麼兩樣，可能富裕些，但也就這樣而已。曹錚然一直都是個資優4 H- e9 v) P. Y  W2 T" i% J1 _
生，雖然是獨子，卻沒讓父母操過什麼心。! L. \# \% y0 a* a* Q3 a

一個富裕的家庭雇用廚師不算什麼不尋常，但是曹家算是簡樸了，頂多請個菲佣% @: ?( a. n  F( z4 Q' E
。雇用廚師是因為他們一家子都愛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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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師不告而別是曹錚然國中的事情，之後曹家沒再請廚師。# Z# V6 b! F1 K. `' K5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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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下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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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意外的，居然是家裡的獨子。

看起來不太合理。但這個「貼心」的孩子將廚房看成他的王國，算是他繁忙課業( k/ F6 K" z6 f9 V
外的一個小小嗜好。

他的父母到底知不知道他的真正嗜好？我敲了敲桌子。應該不知道。$ d5 {* T+ j1 B5 I' I#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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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聰明的傢伙，每步後路都想到了。若是父母知情，乾脆把女同學拐回家宰了9 E# _& t* @, z9 f
不是乾脆？幹嘛去荒山？荒山野炊到底不如家裡完善的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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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沒人知覺，最好。被發現了，可以說是山難。他算得滿精細的，只是沒想到$ h+ V; I7 t; h7 k
那樣人跡罕至的山谷，來了一批外景隊。不是不能遮掩，只是比較難。3 H+ x/ z7 V+ a

資優生的「殼」讓他的父母盡力搶救，但是他也沒算到…0 }* a4 B; M0 e# a

這個精神病院，還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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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可能是個監牢。托著腮，我望著窗外搖曳的樹影。對許多心靈破碎的人來說7 Y+ A9 Q. K5 w% S
，更是煉獄。9 x" k( U  ~! C4 @0 Z) K  k. F  u# I&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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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不管是監牢還是煉獄，這裡都不是屠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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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我在這兒取材。還沒見過食人魔呢，我要好好的將這段經歷記下來，寫進- B( V3 r8 ^; e* G. F( l
小說裡。. ~& [& \" F# z!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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興奮的打開筆記型電腦，我知道我在笑。經過門外的護士像是跌了一跤，慌慌張
張的跑過去。! V6 _: c9 N"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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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知道。在暮色低垂的逢魔時刻，這樣的笑聲，很恐怖。

＊＊＊

四個名字，四條命，也是四個故事。

一個禮拜寫一篇，編輯的臉都綠了。他哀叫著這實在太血腥，無法出版。

「我寫好玩的。」輕描淡寫。

的確只是為了有趣。因為曹錚然看我的表情越來越陰沈，越來越狠毒。我知道他/ s; r7 |( T+ G3 N
被我逼得很緊，緊得神經要斷裂了。* A: O$ [  F! Q( y  [

我懷著一種有趣的心情看著他的變化。我很好奇，真的很好奇。在這個監牢裡，9 K  y  B( D* {7 c! \5 q4 G" Z- e( l
他打算怎麼做。我們的行動都是受限的，隨時有醫護人員可以打擾他的行動。他
可能有幾隻倀鬼可以幫他，但是頂多傳遞消息，通報「食物」的去向。

或者迷惑「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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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連接近我都做不到，怎麼迷惑呢？1 Y3 _: |( j, t5 s! G* A7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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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等，我也在等。

我的訪客變多了。這些被害者都有親愛的人。他們從各種管道，直接或間接的來
找我。連害羞的廚師都有他白髮蒼蒼的母親來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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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害者家屬的悲泣和怨恨越來越高，倀鬼也越來越弱。& B/ \) a" M+ }) c8 r3 x  c

到這種地步了，我什麼也不怕。瘋子擁有正常人不會有的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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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靈已經破碎過，而曹錚然，他沒經過這種痛苦，所以他不堪折磨。

就在第四個故事貼上部落格，第二天的自由活動，曹錚然和我不期而遇。

他望著我很久很久，走了過來。「…我們不該是敵人。」他仔細看著我的表情，
「我知道你。我們是同類。」7 X  r2 ^! @# K; V% T) n7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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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對。」我瞇細了眼睛，笑笑的，「我是瘋子，你不是。」& Y: ]7 z: O' O% W  C

「瘋子是別人的定義。」他不耐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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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承認這點，我的心靈的確破碎。」我盯著他的眼睛，「但我是生物，你不是
。」

他沈下臉。「什麼意思？」* Z. @' @! p6 E

「本身生存沒有遭受威脅的時候，」我輕輕的湊在他耳邊說，「生物要維護種族
的繁衍，連草履蟲都知道這個鐵則。」8 K  S: I) ^4 v+ o7 K  J* h

離他遠一些，斜著眼睛看他，「你連草履蟲都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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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著我，怨恨像是屍毒一樣翻湧，帶著聞不到的惡臭。「你這個吃過親人屍體! x2 w3 K# v2 m2 g) Y% O7 @5 a
的瘋子有資格說這種話嗎？」

「吃人很酷？」我並沒有被打擊到，反而咯咯笑起來，「表示你高人一等？」3 c  }- p9 `1 \9 O

「你這種人渣不會懂的。」他帶著冷漠的厭惡，「我以為你會了解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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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你眼中不過是食物，何必呢？」

「你不懂…那種含著魂魄的美味。」他冷笑，眼中有種狂熱，「你不懂的。」4 e! G" M3 D0 K* j! ~*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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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是我的地方。」我轉身，「沒有你的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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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常人若是這種德行，我還是繼續當瘋子好了。' f2 k7 {+ O) ]4 d* Z, x) @7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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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這次的「談判」，等於是破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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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為什麼要吃人？

翻著網頁，我在許多資料中間穿梭。當然有很多緣故。比方說是飢餓，刑罰…珍$ ]1 I2 i) G5 V5 F& S
奇或誇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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飢餓是沒辦法的事情。這很殘忍，卻也很無奈。為了種族這個大題目的延續，吃4 i/ P" |' w7 `2 C
人，理性沒辦法消化，但是可以諒解。但是我想到的卻是…

易牙烹兒。1 c0 @. P- p- Y  g  s3 d5 n8 P

那個歷史上第一個大廚師殺了自己的孩子給君王吃。為什麼？那不是飢餓所致。
廚藝上的珍奇和誇耀嗎？- X+ v6 F' ]9 f5 _0 j4 f; S

在沒有飢饉的世代，人的生命很沈重。不僅僅是人的個體，而是人的執念、社會
關係親屬表、父母兄弟姊妹親人朋友愛人…一重重、一疊疊，取走一條命，就要
負擔悲哀。

太重了。我想是我個性軟弱的關係，所以沒有辦法這麼乾脆俐落的說殺人就殺人
。

連天真又笨的吳大夫，我都不希望他莫名其妙的下了鍋。2 R- p. y; P* r) \3 e* k! B# [

再怎麼瘋，我還是個人。這個認知讓我嘆息起來。3 l8 ?  y, ~! d& p; X& |1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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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有沒有聽到我說話呀！」地基主哀叫起來，我散漫的精神終於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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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昨天才寫新的，今天就要催稿？」我幾乎有點厭恨寫作了。快要三個禮拜沒2 X( g6 ?5 a& {7 ?5 e
有好好睡，腦袋嗡嗡叫。「我玩得太久了，接下來要交出版社的功課。妳得讓我) L1 K; G3 @& i. c$ C
想想…」

「歷史」就寫在時間裡，召喚很容易。但是虛幻的「靈感」是非常折磨人的小東( S% f1 F+ Z! ~. |3 t" P
西，你不知道幾時才可以捉到她。

「誰跟你講要催稿呀！」地基主拼命搖著我的膝蓋，「你快出院去吧，別在這兒& [3 f* Z0 C: j, `9 o, N; y
了。你知不知道隔壁那個可怕的人，戾氣有多重…」她縮了縮肩膀，打了個冷顫$ S* d3 @. j# E4 y
，「你不想出院，也請個假躲躲。反正他快轉院了…」4 t. j9 W% |4 E+ @2 @7 w: V1 @

「他要轉院？」我睜大眼睛，他不會這樣甘願放手。在轉院之前，一定會鬧點事
情。「那我更不能出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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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她清秀的臉孔皺成一團，「我的姚大，求求你…鬥什麼氣呢？他這個人" p' p9 v2 m8 M9 Q
邪門的很，犯得著跟他鬥嗎？他有五個死得淒慘的厲倀鬼…」

「我有一個榮譽職的地基主。」我漫應著，「決定就是妳了，上吧！地基主！」6 A* x' F7 l$ C0 O2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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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氣得發噎，叫了起來，「我修行不到百年，你要我去對付誰呀？老實告訴你，
我分來這個管區第一天就哭了一夜。你也知道這鬼地方名符其實，破碎的心靈容
易召鬼魅，這兒的陰氣比墳場還陰呢。更不要說有人帶著冤親債主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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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說越傷心，她乾脆哭起來，「我一個嬌弱姑娘家怎麼拘得住？是四方鬼神經過. f: {2 I3 a( I3 H0 n% Y0 H
加減照應，才沒鬧出大亂子。現在來了個戾氣擰出來的吃人狂，加上那五隻倀鬼
，什麼大傢伙都想來分杯羹，我怎麼保得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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橫豎不就怕我不寫？我寫就是了，值得哭麼？「萬一我掛了，剛好天天沒事寫給% X' [' `2 r; Y4 O
你們看，那不更好。」1 |9 [4 B* Q! b- c4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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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唷，我的姚大。」她乾脆趴在我身上哭，「你若掛了知道分到哪區去？還記
不記得怎麼寫還得參詳參詳呢。留著命，就還有故事看，你若真的掛了，雞飛蛋" [- J/ b& I! x# o4 `3 K
打，何苦金石俱焚哪…」! w3 o4 k3 h9 N+ E. r* M' g

…沒想到還有這麼體貼的讀者呢。雖然她死了快百年了，我還是滿感動的。# M' o: Z0 S( F& }

「妳還沒嫁人呢，我又不想冥婚。先下來好嗎？」我很無奈，「我知道了，該請& k3 t7 a4 Z9 ^3 p
假我會請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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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我在敷衍她。我總得知道曹錚然的動機，對吧？不然怎麼把壞人寫得活靈
活現呢？萬一在取材過程出了意外，變成無限其外出取材…那也是命。" t2 ?" F3 j( W0 O. d

誰讓我這麼愛寫作呢？& o: q; k3 F8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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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也奇怪，要轉院的曹錚然，安分得有點過頭。這段時間相安無事，甚至恢復那/ t3 [! [  b6 ?/ Z" K; J
種泰然自若的模樣。莫非我那幾篇故事嚇住他，讓他覺得靜待風頭過去比較理想" d" z8 |/ s1 \9 k8 }3 a) d
？% ]5 [  x3 ~9 r1 O- N" I( i

這反而讓我有點遺憾。若不是在這兒逮住他，他去了別的地方，那就沒機會了。

也罷。讓我眼皮下安靜就是了，誰又是救世主，管得著天下事？那是神明的範圍( N( [+ o, T8 g$ e- h' N! f
，我管不了那麼遠。8 z1 a0 `: o* [  J7 @' r' O
$ B, i6 ]5 F! ~, L9 ^% }8 ~
明天這傢伙就要走了。也好，我剛好靜下心來好好想想出版社的功課…

躺在床上半睡半醒的，突然覺得意外的安靜。地基主呢？她成天聒噪個沒完，難4 c4 N& ?4 l1 x& ]# P8 H
道也知道沈默是金的道理了？, q5 ], F5 k, A" W# I5 V, r  g

門戶一響，我轉頭，是吳大夫。) ?+ \! y6 u/ r7 p0 j# f. k* v

都幾點了，三更半夜跑來做什麼？「晚餐我可是吃了，你別逼我吃。」經過那幾) g9 y- Z5 B1 k# q3 _2 {. \! ?+ K& \  i
秒的驚駭，吃東西對我來說真是折磨。「今天值班嗎？幹嘛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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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大夫呆呆的走過來，坐在我床沿，低著頭。「…剛有急診。」& V% R2 q' G& M6 Z# I" r" E% R4 n

看他的神情，大概又死了哪個病人。我不想扯這話題，「忙完了？忙完早點回去# U# V# E5 B! u6 T5 m
睡吧。」" b- |8 l, ^* z1 n1 o

「夜書，剛有一個厭食症患者過世了。」在黑暗中，他嗚咽起來。「我好怕你也
這樣失去年輕的生命…」. x' w( g% j: }) X2 p

「我有進食好嗎？」真不會應付這種哭哭啼啼的人，「快回去休息…」% O: A) c" ?8 a5 V# F$ l

躺在黑暗中很久了，我的視力已經適應。望著他模糊的身影，我突然有種違和感
。他有點怪怪的…
7 e% a0 k' Q& V' }% K
仔細端詳，從臉到肩膀、到手臂…撈了一把，漂蕩的左衣袖告訴我，那是空的。0 H. g2 w5 M  x3 d6 M4 l

輕輕的開了檯燈。他的衣服穿得整整齊齊的，但是左衣袖空空盪盪，滲出一圈血
跡。9 N: t. X. ^6 ^3 g. D
/ J8 f7 J1 h: i8 |/ N4 E; K
嚥了嚥口水，我覺得嗓眼發乾。他的左手臂被切下來，但是他似乎沒有發覺。自2 x0 `& o: h  _; y
顧自的說，「夜書，我要把你醫好。你連豆類食品都不怎麼吃…因為嚼起來像肉9 |" Y! G! D$ T: o8 s* v: \8 j$ B! e
。你知道每次看你的檢查報告我都很傷心嗎？你一點一點的衰弱下去…就跟那個
可憐的女孩一樣。我若強迫她一點就好了…最少她不會死…」$ w9 q% R2 T+ D9 J% p9 N
3 a6 N1 X7 |9 m3 @
我想喚醒他，或者是幫他止個血什麼的也好。但是他一面喃喃自語，一面用古怪
的惡意看著我。% s: h2 C  i3 q( I
6 C9 p2 g# \7 F
該死的。破碎或脆弱的心靈容易招來鬼魅。我以為換了頭顱就可以避免…結果吳
大夫還是中招了。

他被倀鬼附身。因為他還不知道自己失去了左臂，所以沒有大出血。一醒過來…
我對這個該死的精神病院沒有信心。2 U& u5 B% q& h0 p3 Y

「然後呢？」我接腔了。% b. d  {1 W1 H+ u. T

吳大夫發愣了一會兒，用如在夢中的語調說，「我認識一個很棒的廚師。他說可
以治好你的厭食症。」

「那好。」我穿上拖鞋，「我們這就去找他吧。」( e0 R: @0 b# r

7 e$ }6 g0 a7 H) e( Z9 A
出來混的，早晚都要還。

我腦海出現這段經典對白時，深深感到自己看了太多電視了。我本來以為不會讓/ @8 A% h* W& P" t% n/ t
吳大夫下鍋，但是他沒有整個下鍋，卻下了一隻手臂。

太托大了。$ I& z8 m0 M- s0 E1 k. Q
9 |# \/ I" J- C6 _
畢竟我不是道士，沒辦法把倀鬼驅出去。斜斜看了他一眼，發現他還在碎碎念，
又覺得還是讓倀鬼留著吧。我是小說家，不是護士也不是醫生。我對止血和應付
休克實在沒皮條。

夜晚的精神病院非常陰森，樹影一陣陣嘩然。映在窗上，像是許多手臂。
' B( E8 w. g) X2 h: d
怕？我不怕。我想反而是陰暗需要懼怕我。我是身有鬼氣的活人，清醒的瘋子。
秩序和反秩序，都讓鬼魅不能理解，不理解就會怕。, K8 Y! M, \# R+ A6 z) D; Y) z

最少附在吳大夫身上的倀鬼很怕。: }1 ^2 x9 E' M, p' C$ j
( z- Q+ a8 w1 z2 u# [* E
穿越整個醫院，靜悄悄的。這很不尋常…但是我比較憂慮斷了手臂的吳大夫，還
有不見蹤影的地基主。* \: j2 P2 j  w9 d# |; R# r8 ]7 U4 t
. a6 q! ?2 B& ^( l5 G
我們到了醫院的廚房。
* y, p) l( I# R1 z& o
這個廚房要供應整個精神病院，自然不小。有個爐子開著火，正在熬一鍋湯。我
聞到味道，卻沒有吐。
3 ~) m7 G; x2 w8 Y1 o
這是取材的一部份，我在取材的時候，是不會有什麼不舒服的。
/ e& B2 K" |9 e" ~; L' M
「大廚會治好你的。」吳大夫喃喃著，帶著夢遊似的恍惚。. k% c, K# i! I8 R! L3 Q. O% W/ R

我看著正在喝湯的「大廚」。曹錚然俊秀的臉孔，在慘白的日光燈下有些猙獰。

「這是個富裕的時代，你缺乏某種蛋白脢？」我覺得困惑。
" W1 J$ X9 h0 Q# \% x3 k
「因為好吃啊。」眼鏡蒙著霧氣，他將湯匙遞過來，「嚐嚐看？」7 L  n9 v& x0 y* w( m

望著在湯匙裡載沈載浮、燒得腫脹的手指頭，「不，謝謝。我吃素。」' j" w4 s# @3 j6 d4 }" ~+ p$ N- X

我早就知道人肉的滋味了。

他笑了笑，「其實我不想吃你。」他挑剔的看了好一會兒，「感覺上就是很難吃4 I: D' F3 Q. K/ u5 f7 f% F, y
。」* v4 c/ A, S0 e. ~- h

我也對他笑了笑。8 f) S0 o& ?. `

「但是我覺得不吃掉你，我的氣不會平。」他的笑容越來越惡意，「其實我比較; `6 c  {4 x) b
想吃他。」

繩子像是有生命一般，將我捆了起來。我知道大約是哪個倀鬼所為，但是不重要) `* {& x$ n6 u7 g! \8 @. ]  ~& J
。
7 G+ [; ]) _: t' E* l
「喂，曹錚然。」我毫不在乎的被捆緊，「我想知道你怎麼挑食材的。」

他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我喜歡吃乾淨的人。」5 M% d, Q/ f+ r2 K2 w8 O$ i
9 l% F' S# @. S
「我可是天天洗澡。」我咯咯的笑起來。「聊聊吧。只能暗暗的吃不是很無聊嗎3 r! E' v; L/ Q4 L5 f
？你一定也很想說些什麼吧？」

曹錚然踱過來，輕輕的將我的臉推到某個角度。「你想拖延？」他讓我看著一個
供桌，這是祭祀地基主的，但是充作香爐的米杯倒插著三枝香。1 ~/ z9 [' i8 b; v
( z8 C& |2 |2 J# T( W
我說呢，這個聒噪小姐怎麼安靜了，原來被拘在這裡。
1 V. E. e5 N$ ~6 V
「你博學甚廣。」由衷的稱讚一句，「但我還是滿想知道的。這世界上的人這麼3 q) R3 S* A9 \9 J( {# \! k) [. _
多，你怎麼挑你的對象？方便？順手？」

「聰明的腦袋，純潔的靈魂。」他開心的拍拍我的臉，「不過我不會吃你的腦漿( b- U4 _- E/ I$ K. ]
，壞了。」8 r+ H- w7 G+ O, t$ ^4 G3 D
! ]8 [: L  |( U/ h' O& K
「所以先吃你家廚師嗎？」我笑瞇眼睛，「先吃廚師的腦漿？」2 B0 C  Z" w/ }# C- [; c/ S

「拿來蒸蛋真是絕等美味。」他舔了舔嘴唇，牙齒閃閃發亮。
  O0 p% r% |  s% N3 Y+ [
他的齒列很整齊。「不會腥了點嗎？」( |, K& j9 m5 K3 \+ G. l( R$ u

「加點酒去腥。」他平靜的像是在討論尋常菜單。1 [9 v( j3 P- j" i: c2 [4 y

「一開始，怎麼會想到這麼不尋常的食材呢？」我是真的很想知道。

「其實呀，我一直有個疑惑。既然什麼都能吃，為什麼只有人不能吃呢？」他很" C( t* N0 I# A3 [7 q* i/ A0 P
認真的跟我討論。我猜他憋很久了，要找到一個能夠跟他討論不嚇昏的人很難。
1 s  R3 \, j. X: a# a1 c# U6 X
「人本來就是人的食物。你可以看看歷史。軍人吃百姓，貴族吃平民。吃人不是
什麼特別的事情，古代還有所謂的菜人呢。古今中外都有這種例子，現代卻用什
麼道德壓制，不是很可笑？這無關道德吧？食物還有什麼道不道德的？真要講道
德，連植物都是生命，我們不能剝奪喔。」
5 x6 [3 g& n' v# Q, Q$ g
他果然滿聰明的。我點點頭。+ B6 K+ P; e% u6 [! m
- ?3 C5 d/ S6 `( g$ u7 U
「弱肉強食是世間的法則。」他拿起大勺子，撈出燒爛的手臂，「瞧，落到我的$ z3 z* d, W1 }. S
鍋裡，這不再是人類的手了，而是…」他的眼神出現殘酷的歡欣，「一蹄。」/ B# W8 \1 W( [& x+ z6 a5 N3 f

我看了他一會兒，咯咯的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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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得不對？」& t* G, \6 s7 F7 L0 B" n
8 _- _2 P8 A8 I4 u4 h" q
「因為，會痛啊。」我望著虛空，「拜託把那個手臂扔回去，我看了就痛了。」2 p0 c) E: V! Z* x% a/ F4 [& X
7 M1 [/ P% f5 w# }* Z) M7 |  X+ m
「真娘。」他輕蔑的撇嘴，把手臂扔回湯鍋裡。

「我想大概會下鍋吧。」輕嘆一聲，「不過，我希望達成一個願望。」
$ `; m) I* M) _
曹錚然收起笑容，狐疑的望著我。他望望被拘住的地基主，和依舊夢遊似的吳大
夫。又低頭想了想。「…什麼願望？」
9 }  i! C4 U# K1 H
「我想說故事。小說斷頭不舒服。我不想變鬼了還留下殘念。」
- D" h5 y8 K2 W( v& ^: N
「給你十分鐘。」他警戒的退後一點。2 a9 k! E3 q6 P: L$ h8 e- L+ d

微微笑了笑，「徐阿明，不要動！」我對著附在吳大夫身體裡的倀鬼輕喚，「我( R/ A( D4 X' K  H4 _3 h
說個故事給你聽。」1 @, D' b) j7 X  s
* t* C. E8 @7 p6 ?8 z2 f
其實，是五個故事，說給五個倀鬼聽。故事都很短，這種極短篇最難寫了。幾百- C1 j( G+ g* V' d
個字就要完成有頭有尾有滋有味的故事，簡直是考驗作家的功力。
3 ~0 V1 V& I4 H
但我可是連鬼都殺不死的小說家。# H: ?, u% @" q) P4 `

說完了五個故事，當然超過十分鐘很久了。曹錚然呆呆的，他幾次動唇想說話，. l6 |2 Y  b: @) P- j
卻又陷入著迷的狀態。- Y1 `" Y) {; M2 G" N1 Z

我將頭轉向他，柔和的喊，「曹錚然，不要動！」他這樣聰明的人，我該說什麼# M/ f7 r4 h6 {2 B2 Q( J4 u
故事給他聽呢？  n2 ?$ f3 O1 ~# T5 Y' r
& M$ s' @  Y& u7 R* w! U9 z
真的、真的很值得興奮。尤其是他的目光恐懼到極點，卻依舊深深著迷的模樣，6 _1 M$ i& Y* Q0 o
讓我快樂到閉上眼睛。' {, V! Y' K3 q6 Y- L. z& a

「這是專屬於你的，只為你說的故事。」我睜開眼睛，溫柔的看著他。「你知道
嗎？倀鬼不是只會讓老虎驅使。他們還會臣服在戾氣極重的人腳邊。」- G* L/ Q. N: h7 P5 G; b0 k2 k3 x! ~
3 e! t& e" l3 e' r7 ^; \9 x5 L
他呆滯了一下，馴服而狂熱。

我說了一個倀鬼的故事。有五個人被一個戾氣濃重的人吃了。他們呆滯的變成那4 \: Z( A0 q3 r
個人的鬼僕，馴服而乖順，從來不會違抗乖戾的主人。9 E2 M2 V# k4 b4 K& a
/ V  j& L7 d& ?% [
「但是倀鬼有個罩門。」我低低的說著，「很致命的罩門。」' P4 P! S2 j! a! W

曹錚然似乎有點警覺，他無力的掙扎起來，卻一點聲音也出不來。像是被捆起來
的，是他，不是我。, X' o- V+ g3 q1 z4 c* [$ J( A
* ]3 a  @9 p" S
「倀鬼不能有名字。這個主人的名字非常好，是個金石交鳴，驅邪鎮妖的名字。
為了讓這種距離更絕對，他拿走了倀鬼們的名字。很不巧的…一個發了瘋的小說
家，在他的面前…」我頓了頓，「把倀鬼們的名字還回去了。」4 a& d" w: ?) D1 d1 M- f8 y
$ Y( E) x+ w/ Z1 ^
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低。「你知道為什麼不能吃人嗎？因為會痛。因為別個人
，是你這個人的鏡子。別人的痛楚，有時候會把魯直的大腦弄混了…『感同身受' y6 r' {- {$ S; p& o$ j
』。」

清醒的倀鬼一步步的走向他們不幸的主人。記憶裡的每一點痛楚慢慢的回憶起來, u* I5 J6 ~1 ]% q4 P* V
。

大腦其實是一種魯直的東西，常常會傳遞一下錯誤的訊息。就好像倒在地上像是) p5 y1 W) D" G& x% S
在殺豬似慘叫的曹錚然。根本沒有刀刃砍他、沒有沸湯燙他，但是他卻必須承受
四個倀鬼給他的所有痛苦和無助。

他大約沒辦法再吃任何人了…恐怕連離開這個醫院都有問題。
* @4 {+ X- P, j: n( I, |/ h- ~
對這個社會來說，倒算是好事一件。. R7 G4 D0 L$ x5 }# _

「會無盡循環這種痛苦喔。」我殘忍的加了一句，「直到陽壽盡了為止。」
, T2 e; K. ?; B
我沒算錯，是四個倀鬼。徐阿明還附身在吳大夫身上，笨拙的幫我解繩子，沒有
加入混亂中。

吳大夫茫然的蹲在地上，我也陪他蹲著。心裡一陣陣的感到悲哀。

他的手已經燒爛了，又不可能長出另一隻。當然我也想過，說不定我可以說出這
樣的故事，但是我像是被掐住喉嚨，一個字也說不出口。很煩躁，非常煩躁。

少了一隻手，他將來怎麼辦呢？醫師是當不成了，你讓他再去做什麼好？他還這
麼年輕，就少了一隻手臂…我連看都不敢看。; S# N/ S+ F: X/ f- C; x

因為痛，非常痛。& I1 F( T) d) E: Y. T( }

非要有個結局不可。天要亮了，他一定要有個結局…, e, c) ~: ^4 c+ R9 F
1 _# b. g& M0 \$ q( {* d
「…車禍。」我終於說出可以說的結局。「你遭到一場嚴重的車禍，失去了你的0 p1 G/ Q# k# J( f) l' J
左手臂。但是，你失去了一隻手臂，卻不妨害你得到幸福。」我很認真的，一字4 y6 @# B9 v( p. c
一句的磨出故事。/ @# Z% V) C# f  Y$ R6 G) D0 u

「你還年輕，血還很熱。一切都還來得及。哪怕是只有一隻右手，你也能夠攀住
青鳥的翅膀，得到真正的幸福。」

這是我能力所及，損失最低的結局了。2 o" [1 o# Q& o! g0 ]' `) l! F  ?

我不知道他聽懂了還是聽不懂，有些焦慮。他瞅著我看了好一會兒，「夜書，多2 A, r. K" I1 f
少吃一點。你…」他用如在夢中的神情說，「你也要幸福喔。」$ u3 h# {8 K  w: B
0 a! s+ \+ q7 Y0 D: R$ v. W
在倀鬼的扶持下，搖搖晃晃宛如酒醉，他走出了醫院。
. v3 ^5 i2 o- {7 G4 T  w9 C3 \
又蹲了半晌，才去拔了倒插的三柱香。
) h, }2 d: h/ b. c
我好累。我真的好累好累。倒在床上，幾乎是立刻睡著。你可以說我在逃避，這" _# _3 {% a/ `, G; F  {* K3 L
個時候，我完全不會反對你的意見。, k& E- p/ N& g6 H1 s
: V8 A' z3 x# Q4 c9 W: M/ f' k3 o
＊＊＊1 a  q- W  d2 H$ x

在我睡夢中發生了很多事情，但是我用睡眠逃掉了。睡醒的時候，我知道了本來3 K3 `3 H, p6 H% e/ l0 L3 d" W
就知道的事情：曹錚然被送到重症病房，吳大夫車禍，失去了左臂。
+ t7 C' h% a% y2 C0 a
但是我這樣虛脫麻木，什麼都不想管。

「…我把吳大夫的手臂藏起來。」地基主憂慮的看看我，「等他百年之後，還他
個全屍。」4 ^! T# P  Q. ^( k1 ^
9 H. e# F' h* O) Y+ y/ e
「哦。」我不大感興趣。地基主是舊時代的人，還相信什麼全不全屍的。" \9 B' G6 m* u

活著沒了手臂，那就沒有了。保留一段枯骨做什麼？8 L" B5 s7 e) T# L' q
8 z+ p- v7 t8 L4 d8 ~8 q& o7 A
不過我什麼都不想說，不想做。只是呆呆的看著窗外，看著日影緩緩移動。寫太
多，說太多，我把所有都耗完了，整個人都是空的。: _8 A) }" \" q, q
- g* a' @9 n. D* y4 f
我大概受了無形的傷，花了一些時間才復原。

等我快復原的時候，又有個訪客來找我了。) Q+ h/ U* Z$ q4 l6 @1 P/ N' C7 y3 D

很意外的，是吳大夫。他裝了一隻義手，我依舊覺得痛。* d6 ~% m: \: T5 O9 A6 F1 z
; B. T( S  Y  V2 `/ L
「這個？」他舉了舉義手，「還好啦，沒有想像中的不方便。」還是滿臉傻瓜似/ f! K: G3 M; n, R0 |
的笑，「夜書，你有沒有好好吃飯？」8 n+ U: i$ a; ?2 x8 {

「管你自己就好啦！」我突然暴怒起來，「你管我吃不吃飯！」
" Y& l& e& w. b5 K# \
「會生氣了呢。」吳大夫笑瞇了他的阿呆眼睛，「你一直把情緒悶在心裡，老是
面無表情。這樣，不算是痊癒啊…」0 @0 [7 G0 [  J4 I$ v
6 W6 U; v0 O7 F& W) t# z
我真是他媽的可恥，為了這種笨蛋掉眼淚。/ o7 j' }/ C; U  \9 p% q

吳大夫一直笑嘻嘻的，根本沒看我哭得悉哩嘩啦，跟我說他跑去一家私人高中當! c. C. F5 x$ ]- `% H( v; ^3 l
心理輔導老師，日子還滿好的。0 a7 `: V  H; c* Y, S6 `/ L$ e
. D% p4 c* @6 |' r9 w3 d5 D
「其實，手斷掉的時候，我突然鬆了口氣呢。」他微笑著，眼神朦朧，「這樣也
是不錯的結局。我不希望變成冷漠的醫生…但是繼續待在這兒，我早晚會變成那- ?4 B6 r' w8 G! K
樣吧？在變成那樣之前，逼我畢業，也算是轉捩點吧…」
# |, L0 R" d% o& L
…我幹嘛為了這種呆子哭？但我就是…停不下來。

後來，我通知了那位美麗的訪客，要他們去曹家庭院的大樹下挖掘，挖出了一堆  @1 V! b/ Q; g8 |
碎骨。傷心欲絕的被害者家屬本來想提起告訴，我勸他們來看看曹錚然。
, t0 G5 L! E9 o3 e( a! v5 A
後來怎麼樣了，我不知道。畢竟我被關在這裡，消息不太靈通。0 J3 [! Y# z' Y9 ]: M5 o2 |

但是夜深人靜的時候，距離遙遠的重病病棟會傳來極端痛苦和恐怖的哭嚎。聽著/ i0 o( q  q+ _# B) E
聲音，有些像曹錚然。+ K" M1 G( w4 K

咯咯咯咯。其實我覺得還滿好聽的。' p& D" ?& c0 U$ @3 A+ O

（第二部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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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jam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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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發表於 2007-1-30 04:29 PM | 只看該作者

第三部陰差
% K. L( T5 W" `9 p) e. S3 c

鐵鍊的聲音，從走道拖過去。冰冷的讓人的心臟都為之結冰。" H7 L7 K+ ^# n' f8 c3 Y

「我來帶你走。」

這也是一種必然。

「讓我為你說個故事。」咯咯的笑聲響起，像是喪鐘迴盪在這個監獄裡。( A/ P/ D  R! d+ M. a3 T- ]

我從很小的時候，就常常發呆。我媽覺得很憂慮，總是不讓我離開視線太遠。或
許是年紀太小了，所以並不懂看到什麼，只覺得這個世界為什麼這麼擁擠而吵鬧# n" p: B/ C2 A3 V" \
，我們明明住在非常安靜的山村。3 N3 Q5 ~3 N$ t$ X. o5 `4 p$ K" V; I
* k5 F! v# V$ M: Z* F9 `5 H
等我上了幼稚園，幾乎是無師自通的學會了國字，就一頭栽進文字的汪洋中，閱$ J* D) B1 F$ c2 P8 p9 w
讀成為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或許是知識成為一種屏障，擁擠和吵鬧也在漸漸. ]6 x- U  t9 s) [
發展起來的智能中消失了。
- H9 H, U4 d( Q0 E+ [. P0 e8 M5 K
我還是常常發呆，但不是因為有什麼聲音或影像干擾，而是我在心裡彌補或完成
故事書裡的遺憾或者是發展結局之後的情節。

或許在我還不知道什麼叫做寫作時，就已經註定要狂愛寫作一生吧。# p7 N/ ?  B9 h' A$ ~8 _) Z- Y( t
9 T" c/ }# Q, w
當然，現在也是，從來沒有改變過。但是我的心靈破碎了，簡單說，我發了瘋。
這些破碎的縫隙，知識再也無法成為完整的屏障，所以赤裸裸的和這個世界的真
實互相窺看。

也和童年時幾乎消逝的回憶比對著。- }( n* F* t7 @/ E$ |
1 u( t& L/ }4 B4 d/ A: ?1 h& o
山村的居民雖然不是很多，也有幾十戶人家，幾乎都是親戚。輩分早就糾纏不清. I/ O5 I& N3 ^" y6 W; y
，阿姨姑姑叔叔舅舅亂叫一通。我還記得從山村最大的那條路跑過去，可以從村
頭跑到村尾。陽光嫻靜的相隨著，還有同伴愉快的笑聲。  v& f+ L# X! t; H

陽光，一直是我最美好的依戀和記憶。直到現在，有陽光的日子都可以讓我莫名
覺得愉快。( }5 F: @: F9 N

但是夜晚，尤其是冬至前後的夜晚。我常常在夢境裡驚醒，聽到鐵鍊拖曳的聲音
。那時我幾歲？三歲？五歲？我記不清了。但是那麼小的孩子為什麼會知道是鐵: Z/ b5 t" Z& ~1 M# l  w  e, U
鍊的聲音？5 J7 E' @& |' U! _7 M
! ^2 @4 u- r, ]4 k* @
和歡快的陽光相反，夜是這樣寒冷而幽寂。在清冷的呼出白氣的夜裡，村犬憂戚
的吹著狗螺，像是有著什麼恐怖的東西在村裡遊蕩。

我聽了一會兒，從媽媽溫暖的懷抱裡爬出來，掙扎著幫自己穿上小外套。悄悄的3 i% h$ l2 b( R/ x5 O
走出去。真奇怪…在那還不識字的童年，知識來不及保護我，原本夜晚也該有人' s7 b" I- {7 q6 [: b7 C
逛蕩的山村，卻空曠的沒有任何人影。& w6 J5 R' p, i$ c- m, Z5 m

只有狗兒紅著眼睛，低低吠著。跟著拖曳鐵鍊的聲音，在蒼白的月光下，一陣陣
的吹著狗螺。

站在門檻上，鐵鍊的聲音越來越近，我也怔怔的看著越來越清楚的「人」。8 r+ P0 j3 h! e

他穿著黑色的衣服，翻飛著。一隻手拿著奇怪的「扇子」，但我還沒看過這種方
方又小小的扇子呢。另一隻手，拖著又黑又粗的鐵鍊，嘩啦啦，嘩啦啦。+ M" h- [. P' `+ f7 r

看到我他頓了一下。背著月光，我看不到他的臉。但我有種奇怪的感覺，他笑了# f5 n5 U/ o. `8 X
一下，然後繼續往前走。. G+ R$ J( R0 U5 `; g
9 U( X  J1 j8 {6 M( t" K) p3 r
就在這個時候，我看到有樣東西從他懷裡掉下來，輕輕的噗了一聲。我跑過去，7 d/ h4 h7 L. ]& g  S) Q- \
撿起來，發現是一本黑黑的書。但是書上還縫著線，很奇怪。
; P* O6 s# t' S  }2 K
「叔叔！」我追上去，「你的書掉了！」9 N9 X' C! S# U$ r

他似乎吃了一驚，轉過頭來望我，當時還小的我鬆了口氣。這個叔叔的眼睛好好$ G& t; j0 a9 S8 k' x# g
的在眼眶裡，臉也很平滑。比起那些把我嚇到的奇怪叔叔阿姨好多了。剛看就覺) C, U8 G+ p" x
得好痛，真的會嚇到我。, O( G, ~7 y% r4 j- m! Z! I9 s! c
* V- O7 o; I: p$ v$ u' M
他只是白了些，眼睛是綠色的而已。) k) X+ G" ?& D! v" @0 ?: y

這個「叔叔」接過我手上的書，點了點頭看了我好一會兒。翻開那本黑黑的書，4 c$ v% j& [) G! U8 g
指給我看那一行。

「姚夜書卒年七十四歲。」

事後我怎麼也想不通，那時候的我，還沒上幼稚園，還不識字。但是我卻看懂了- _( l$ Z! o) [& @
這一行。

姚夜書是誰？我不認識這個名字的人。2 b! ?# K1 ^9 q0 R  {

「叔叔」收了這本書，輕輕的將我推向家門。然後拖著鐵鍊，繼續往前走，走到6 u$ [2 e2 {: [( H) t( @) A" Z7 p! Z9 ], A
舅公家裡去了。

我回去睡覺，第二天，就聽說舅公在睡夢中過世。. @- p& V0 j) H8 ^$ c' Z9 e" }

＊＊＊9 T. e! @5 x6 Z, o0 A) _/ H5 s( ]+ \
8 K' E7 T& g+ D8 D+ ?- s
聽著在走道拖過去的鐵鍊聲，突然想起這段幾乎淡忘的記憶，彎了彎嘴角。

現在我知道姚夜書是誰了。
, o" {1 V6 t7 V5 z6 E2 X1 D
夏老說，作家把筆名用到誰也不記得真名，就算寫出頭了。我也算是寫出頭了，
陰曹地府不錄我的本名，而是錄我的筆名。我該感到榮耀才是。9 S9 {$ Y. B/ {
" m7 _, s! r/ O! Z8 H
我猜，陰差正在這個醫院走動著，尋找陽壽已盡的人吧。但還不到我該去的時候
。很安心的，閉上眼睛。

但我並不知道，凡事都有意外。許多意外的起因，都只是非常細微的緣故。5 C4 |/ A* \3 U" 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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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基主在我的房間發出一聲非常尖銳的慘叫。

連日陰雨，我心情已經夠不好了，如果可以，我真的很想把她掃地出門。很可惜: {- u+ q' E; e. k
，我不能。雖然在她的地盤上，我好幾次真的把她踹出去，但是她總是滿臉眼淚
鼻涕的抱住我的大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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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什麼？看起來我像是無良男人在欺負少女似的！

沈著臉，啪的一聲把電腦一關。很不高興的面著牆躺著。

「姚大…」她顫著哭音過來拼命搖，「姚大啊～」

「沒小說！」我快氣瘋了…雖然早瘋了。「有沒有一點良心？有沒有？！寫不出8 x; A- Z" |9 Z' c2 ?
來我就夠煩了，天天擠來我這兒逼什麼逼？！」+ C' L! b" y  @  c8 C/ L* y9 ?

「誰跟你催稿啊？」她還真是哭得聲嘶力竭，「姚大，你怎麼這麼短命啊…」

擠在這屋子裡的鬼魅一起嚎起來，真是地動天搖，陰風慘慘。

「我會活到七十四歲。」用膝蓋想也知道這算是長壽了，哪裡短？0 a! a2 Q5 m- q! v, K' P# Y; J5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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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啜泣著遞過一角文書。陰府拿人的時候都會客氣的發文書給在地城隍，城隍轉5 b5 U1 h* j% t, j% Q& L6 L  H& D
交當地土地，土地分發給地基主。# [" n4 p2 y6 s0 B* G

狐疑的拿過來看，上面寫著幾個人的名字，當中有個被地基主圈起來，「沈印生
卒年二十五歲」。

看著很面熟，這是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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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唷，我的姚大，」地基主擤著鼻涕，「莫不是您連自己的本名都給忘了？」

可不是？這是我的本名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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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猛然一沈。我壽終了？但是這怎麼對呢？我看過生死簿，上面有我的名字
（哪怕是筆名），我該七十四歲的時候死的。( ~- r+ N1 A$ W# @/ G

這算不算是行政疏失？這個時候，我真的認真想去當道士，好知道這當中的行政, O4 i& ?% T/ \! w7 o" O
疏失怎麼折衝。但是也等我把小說都寫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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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現在的煩惱是，我到七十四歲都不知道能不能把不斷生長出來的小說寫完。

「我不會死的。」思考了一會兒，「小說沒寫完，哪兒我都不去。」& _8 U9 c.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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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在我房間的鬼魅獃住了，突然湊在一起吱吱喳喳開始討論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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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可能討論的太大聲，剛剛開門的護士狠狠地倒抽一口氣，把門用力一關，然
後傳來劈哩啪啦的巨響，我猜她可能撞到分藥的推車又撞到什麼爬著出去了。因
為她一路哭著「有鬼啊～有鬼啊～」

這是精神病院，鬼當然很多，難道你不知道嗎？$ _, O- T" a: |+ r/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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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病有很多因素，心理生理什麼都有。當中也有很小的一部份是因為什麼冤親
債主…就像我這個倒楣鬼。& Q0 s3 }+ y: W3 D6 [4 }& S9 D1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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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纏了十年八年的厲鬼其實也過得很無聊。人類很像是擁有天生的保險絲，到
了一個限度就會自動把保險絲燒斷，心靈一但破碎，發了瘋，就可以隔絕冤親債
主的傷害。捨又不捨得走，留下來又無聊。

有的會在醫院裡飄飄蕩蕩，地基主查戶口覺得他們可憐，就建議他們看看小說。
然後我就多了一大幫子冤魂厲鬼的讀者。0 u  [/ f. b/ p" F# e9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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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一個報一個，好康到相報，遠遠近近的讀者就多起來，要不是我脾氣差，趕3 @$ }6 Z0 x2 V2 n2 e0 f  Z7 ~
人（？）毫不留情，發怒起來一個字也不肯寫，寧願腦子裡編，這些讀者才給我3 A- U! U+ S. {  z8 s- F1 V
點安寧。6 G0 h' Y. t: M) V7 y; z. k) G" j

我會繼續維持那個老是被辱罵到爆炸的部落格，也是為了不要他們通通擠來我房
間要小說。

「我看，找胡老爹來幫忙好了。」一個老鬼建議，「老爹修行比我們久，過百年7 u. |! F8 I* F- |
了。上回他跟我要了稿子看，天天催我呢。我想他肯幫忙吧。」

「閻王要你三更死，誰敢留人到五更？」地基主還是愁眉淚眼的。/ G& Y; s, J- S) M7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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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這事兒。例外多著呢。」老鬼忙著說，「雞蛋再密也有縫，我就聽說過這類: j  f/ c1 _. W, k3 h
的事情。瞞過七天，陰差拘不到人是有罪的，得趕著回去受罰。下回再來，也就3 h8 f' `4 |  @- d" b7 R
水來土掩，兵來將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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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想想，我的讀者對我也真的是夠好了。雖然可能白費心。4 Y- N2 I! o2 M; Q( Z.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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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心意最重要，對吧？我沈重的爬起床，悶聲不吭的打開電腦，開始啪啦啦的4 @* Z& r- M- ]
打字。這次他們擠在我旁邊看我寫作，我就忍著沒趕他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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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那個前世是書生的老鬼吆喝著，「擠什麼擠？什麼時候不能看非現在？該請
人的去請人，該找人助拳的快去！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真要鬧到雞飛蛋打) `5 |/ g- ~# D
？到時候姚大歸地府了，我們孤鬼兒搶得到麼？還不快去呢…」

我的心裡微微一動，卻又抓不到什麼頭緒。但是想想不禁啞然，我倒成了產柴的5 A( D7 \1 r1 ~
青山了…. y0 k( X+ P'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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咯咯咯咯…讀者真是種莫名其妙的生物。5 x( S$ t* z% m,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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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y- j7 J, K  U6 o7 M5 ~0 }; ?

我不知道那隻狐妖搞些什麼鬼，看到的時候還以為是道士呢。他在我房裡鬼畫符
，還在我身上亂畫，一路畫到樓梯口。雖然不知道有什麼用，畢竟心意最重要。2 T! B7 c! z8 \5 F+ o  ~7 g
所以手腳不甚乾淨的摸走了我兩本書，我也沒說話，反而要地基主掏出他沒摸走
的書致謝。2 C9 v8 `: N2 {8 s3 A*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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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起來頗羞，跟我道謝的時候聲音結巴而顫抖。

我說，你們這些鬼魅山妖個個比我強很多，我大約不堪一根小指，碾也碾死。這1 L$ C/ `/ t; |
樣口口聲聲稱姚大，講話還戰戰兢兢，到底是何必又何苦？我寫的故事不是最好
的，為什麼這些讀者這樣拼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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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要不要看看別人的作品？」我跟地基主說。其實我也想開了，我這人就算
成灰了，不讓我寫是不可能的。死就死吧，反正跟死掉比起來，只多一口氣。天
命如此，真的被拘走了，推薦幾個好作家，將來他們也不會太無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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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地基主尖叫起來。「我們跟人可不太一樣。對我們來說，你的小說是5 X& Z) h3 V/ K9 m3 w* n% y* _
癮、是咒。一天不看就過不了日子，別害我們了你。」+ g& q% y& i6 Q' C;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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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無聲的嘆息。這是一種錯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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咯咯咯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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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胡老爹搞得鬼還滿有效的，真令人意外。

鐵鍊聲在醫院焦躁的拖動，轉來轉去就轉不到我這兒。後來我才知道醫院裡頭眾
鬼團結一致，眾手遮天，把那個來拘魂的陰差氣壞了。

那個陰差連城隍都沒告，直接去找角頭土地告誦了。當然地基主絞著手指挨了一
頓官腔。

起初我不知道她幹嘛讓我燒化一本書給她，她在我電腦邊看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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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這小妮子扯了一頁當伴手送給老土地，結果土地公公看完那頁，著魔似的& C% L0 E' V& k7 E4 G3 b
逼著地基主交出整本…然後跟她要了我整套的書，說，化給他的話，他就閉關修7 h! a/ R% q0 ]- j  k
煉去。, T( P* [) F8 |7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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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誰也不知道他閉什麼關修些什麼了。( S% o3 R0 {) A* a3 M

她得意洋洋的回報，到處找著我堆了一箱又一箱的書，又催我快去燒化了給土地
…我真的狂笑很久。- S+ r! e& l1 m. N3 d4 G) x: I

據說呢，陰差去找老土地碰了個軟釘子。人家閉關修煉，好去拖出來？氣得直跳6 O+ E% y& [3 z2 ?1 d
的陰差乾脆一狀告到城隍廟，哪知道人小鬼大的地基主早早去送禮了，他老人家: y# u8 q5 G. D& y$ k4 T
收了我的書，居然裝聾作啞，要陰差加把勁兒。0 U) K# A/ u6 A; `7 K+ ~

我真的會活活笑死。我還以為用錢可以打點，沒想到我寫的書也可以。這算是搞5 q; E; z3 y8 V* `- C: ~. u: i8 Z9 w
笑版的官場現形記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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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倒楣的陰差在醫院轉了七天，灰頭土臉的帶走了名單上的人，就缺了我。回' L( ?- s( {6 n) o5 j( G. R
去有沒有挨板子，這我就不知道了。/ V: ~  M! _5 i* V& q; N;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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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奇怪…」地基主神色有異的走回來。我埋首打字，沒時間理睬她。她也
是發著呆，乖乖的坐在我桌邊沒講話。% F* J: Z9 V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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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打了個段落，停手喝水，她還在發呆。/ C: z3 }% c4 F8 f

「怎了？」今天初二，屬地基主的陰將都去城隍那兒謝賞。她吃了酒菜回來，做
什麼魂不守舍？9 v2 P4 P6 W) x9 p* y( m  F%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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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呢，城隍爺爺招我去說話。」她眼神透著古怪害怕，「這可是從來沒有的
事情。」

「要書沒有。」我哪來那麼多出版書？「若要稿子，我印出來化給他就是了，有
什麼關係？」, ]4 S7 ^( l# }/ {

「這不打緊，他不耐煩我手腳慢，自己去弄了部電腦。」她漫不經心的回答，「# b2 S# F; X, N. h
城隍爺爺問我你身體怎麼樣，還問我你小時候的事情。你不跟我說過，你小時候9 S* {. e  C' u0 y, u( i! Q
見過陰差？」! J! v# g& x. i; S&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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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點了點頭。有時候被催故事煩了，我會說些小故事給他們聽。1 `/ F. }% ?/ w+ h* r; x

「他跟我說，叫你好好把這件事情放心裡琢磨。也讓我們別再搞鬼，讓陰差來。% W3 C5 [/ A9 S* \
」她的眼神透著害怕，「說事情鬧太大，陸判官不會饒我們。」$ q; _! ^4 X7 _& [$ y& D" M.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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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判官？不是閻王？我覺得似乎有些什麼頭緒，但是又還理不出來。

「他還說了什麼呢？」我知道城隍是在暗示我什麼，但是我需要更多的資料。

「沒了呀…」她困惑，「哦，他後來就跟其他官員閒談，講現在的新規矩。陰差; F0 V2 R# p- o$ S
不能跟人交談，也就只能講制式的幾句話兒。說是嚴防舞弊什麼的，我也沒聽懂
。」

「他沒讓妳退下嗎？」我有點訝異。哪怕已經是民主時代，二十一世紀了，陰府5 u7 ^; G8 t# s! f# U( `
的體制還是嚴得緊，看神格說話的。地基主算榮譽職，勉強掛個「神」名兒，其
實也跟鬼魅差不多。3 h! L/ u% ?) x: h7 d1 z' n/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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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她愣了一下，也對呢，奇怪的緊。城隍爺爺和其他神官神將說話，她一
個低微的地基主哪有聽的份？「沒呢，古怪。」

我琢磨了一下。笑了起來。

「幫我謝謝城隍爺。」我將原本進行的故事先暫停，開了新檔案，「我寫個極短
篇謝他。跟他說我明白了，也讓胡老爹來解了這兒的鬼畫符吧。」

「…你在說什麼呀？」張了一會兒的嘴，她叫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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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陰差再來別攔著。」我啪啦啦的打字，「讓他來。」& F5 O) ]2 n1 k2 E1 Z

醫院這幾天亂成一團，到處有人喊著見鬼。我知道是那些厲鬼兒心裡生氣，到處. b3 `$ y1 v2 [- Z$ O; D# i
惹亂，卻不想去安撫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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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基主垂頭喪氣，像是守喪似的守著我，真是又氣又好笑。- S$ x/ Q, f; h, @8 y4 r. p

但我也沒說什麼，照樣過我的日子。連鐵鍊聲拖進我房間，她埋首啜泣，我也沒6 A2 ~) Z" }3 M, ^6 s6 }. ?
抬一抬眉毛。

「沈印生！速速隨我前往！」如雷的吆喝在我小小的陰暗房間響起。6 q3 a: X' z8 Q1 Z9 o6 S- g

這是我第三次見到陰差。兒時一次，被女鬼纏的時候一次，這是第三次。他沒像/ k2 [+ x5 c5 r) x! r
傳說中帶著高高的帽子，一身的黑，倒有幾分瀟灑的感覺。拖著鐵鍊，拿著一個6 O3 g! b( ]* e: o3 N$ g% F# R
令牌。現在我知道那不是扇子了。, |6 `) ]7 G' Y8 k) s/ a9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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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平氣和的看著他，我說，「陸判官要拘我去專門替他寫小說麼？」6 f/ L* z% T7 f# T7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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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煞氣十足的臉，嘩然的比雪白還白，倒退了兩步。哎呀，我猜對了嗎？忍不2 k3 F# f: A1 E
住咯咯笑了出來。

城隍爺，真是謝你了。" a) s  Q3 x0 [5 N+ r1 P7 h! y!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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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你一定要拘捕我回去。」我沒試過說故事給陰差聽，不過，地基主都聽. r5 s" ?, g5 W5 e
了，他們應該也可以吧？「但是請給我一點時間，讓我說個故事給你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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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嚴肅得接近猙獰，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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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點麻煩。我轉眼看到還在啜泣的地基主，「不然，讓我說給她聽？你看小姑娘5 w) r) k7 W8 Z* m6 B4 ]
哭成這樣，也讓我了個心願。」3 A6 n, l  w8 f" o&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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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差為難了一會兒，地基主看著我發愣，像是驚覺了我的用心，聲如裂帛的嚎啕* m! a+ m* N& L* ^! A0 f8 a1 o
起來。! z- }$ M2 v7 d3 w3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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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得太過頭了，小姐…我堵住耳朵，有點尷尬。一滴眼淚也沒有，怎麼唬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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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這麼過火又假到家的演技，讓陰差動容了。我猜他是重口味的，愛情故事! X* |  D4 }& L9 x2 l
一定可以讓他投降。, c! v  x0 z; L: J% A% 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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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了一個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背景是古代的人妖相戀。漫長的生命面對短促
如浮游的人類，充滿了痛苦的無奈。哭聲此起彼落，哭得最大聲的居然是書生老
鬼。

在故事最高潮的那瞬間，蛇妖正要把他的生命分給老邁而垂死的愛人時…我喝了$ c6 e* B% y# J' L+ [
口水，停了下來。3 o: c( ^# _( u1 q3 v7 R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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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呢？！」幾乎所有聚在我房間的鬼魅異口同聲，很不巧的，還包含聽到
忘我的陰差。

「厚～」所有的厲鬼孤魂指著他，「你說話了！犯忌！」地基主比別人都大聲。/ {, L+ D4 H% x; [. t' v

他的臉刷的白到發青。「…我完蛋了。」他哭了起來，「等等再說吧，後來呢？
」. X) c* J& T- x) ?' Q! _

基於一種憐憫，我把故事說完了。底下一片淒風苦雨，擤鼻涕的聲音此起彼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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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差哭得握著手絹都快斷氣了。他有氣無力的看了我一眼，又放聲大哭。

然後？然後他走了。

我說過，地府的體制很嚴謹並且嚴厲。規矩是怎樣，就得照著走。犯忌就是犯忌
，懲罰是免不了的。但是官罰還不是最可怕的，更可怕的是，他露了長官的餡。0 l/ t& J0 j  h$ f
回去不是挨幾板子關幾天就算了，大概關不完就挨了什麼暗算，魂飛魄散都有可2 l% l9 y3 q$ V* ]  p2 J
能。6 _% S% Q8 e+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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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寧可在人間住下來，聽說跑去賣大腸麵線。偶爾我會吃到他做的素麵線，
通常都是我有新書出版的時候，此是後話。( W7 ^" w, ^$ n% X

後來陸陸續續來了六個陰差，毫無例外的中招，好好的來，哭哭啼啼著走。沒人& J( A; |6 o4 B7 v2 H
敢回地府，都留在人間苟且偷生，沒事就來罵我坑害他們，順便來Ａ書。

好到可以互相罵來罵去，我把情報湊在一起，覺得城隍對我還真的是好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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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甚至強迫他們把生死簿讓我看一看，果然，姚夜書的那條濃墨槓去，添了一筆: [; Z* o0 g5 Q3 L/ e
沈印生的，還用蠅頭小楷註明，「姓名有誤，特此更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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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便把我的壽算也「更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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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對。閻王哪管得了那麼多事情？他若算是司法院院長，也不會自己下去審理。/ }0 C4 Z8 N' Z6 R4 U9 x9 \) h  N0 D+ z
自然分派給判官們去審理。當中一個判官要偷改我的壽算，同僚若知道，也就睜: j% _* u# M& H0 e% s+ k2 l3 G
隻眼閉隻眼。這事雖算不了什麼，若是鬧出來可大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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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地基主說，陰律嚴明幾近刻薄，若是陸判官這樣篡改陽人壽命被查出來了，那, t6 h% ~7 e% x. U5 {4 ?' j2 w2 |
是銼骨揚灰，萬死不贖的罪。而這位嚴正的陸判官頗有才華，和城隍等都有筆墨
來往，跟同僚相處的極好。能夠不鬧出事情來是最好的…所以城隍只能暗示我，
卻沒去揭穿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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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我猜他是不是前世跟我有仇還是什麼的，但是一起頭就猜這樣總不好。我本
來是半開玩笑的猜，沒想到讓我猜中了。& r5 A5 @9 I, ^- J  D

這些陰差說，陸判官嫌沒個懂筆墨的書僮，想拘了我去。又聽我書寫得好，順便
也寫給他看看。9 M5 U& u. y0 c6 \$ \2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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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這樣一個人，哪肯去替誰專寫呢？我最最自私，只寫我想寫的。編輯不知道
被我氣哭多少次，只能委屈的捧走我寫好的稿子，一筆也不許改。( a) U( k7 ^2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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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對衣食父母尚且如此，更何況一個在陰府當差的判官。/ W; z6 Q4 O% }2 z; f0 ^2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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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來了第八個陰差，我倒是嚇一跳，怎麼叫年紀這麼小的來？現在我會分他們7 N! ?# w$ t5 c% j
的年紀了，這個怎麼看，也還是個少年…忍不住起了點憐憫。" y8 e- ?2 F. E" \4 E5 c8 ~* V

「沈印生，速速隨我前往！」他帶著稚氣，對我嚷著。% B: e: [2 |( g6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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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好有陰差在我房裡看書，瞧見他，臉色都變了。忙著搖手咳嗽，示意他快走。」

他狐疑的看著這些滯留不歸的前輩，又喊了一聲，「沈印生，速速隨我前往！」; R' }' `! K1 l- L'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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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他可憐，我就不害他了。「快走吧。七個前輩的例子還不夠麼？」. [7 C3 z# i& G! o1 K. [2 c

他馬上臉露不憤，根本就忽視我的善意，拿著令牌就要打。這一打，我的魂魄就
離體了。唉…好人做不得…7 N/ H- v4 V0 ~5 O- f/ m. E

「且慢。」我嘆氣，「要我跟你去也行。你先看了這個吧。」我把剛寫的小說開* @2 S& ^: z2 L/ W2 D; P
頭印出來，遞了出去。6 A0 u8 E9 K4 G& j/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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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萬不要看啊！」他的前輩忍不住開口了，「小兄弟，你回去吧，頂多挨頓板+ G8 N/ k9 Z/ Y% E/ k3 b
子而已…」7 N: V% L* B( ]: M" r!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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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小陰差更糊塗了，他在令牌上面寫了寫，上面寫著，「為什麼不能看？」  g. }' h/ W. U* H3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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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孩子聰明！我最喜歡聰明的人了，咯咯咯咯…  @1 ]7 y6 j6 i" _. D0 c3 C3 X+ c" t

他的前輩倒是張著嘴好一會兒說不出話來，「…看了就回不去了。」

我知道他的前輩是一片好心，但是越聰明的人越好奇。這樣說更讓小陰差忍不住
低頭看去…

然後他也中招了。- ]& O' t$ \& ?/ y# Q8 Q4 b

「後面呢？」他話一出口，立刻面如死灰。「我、我我我…我怎麼…我想回地府. Z. R8 \4 ?# a1 x
啊！」他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第八個倒楣的陰差，又在人間落了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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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自覺的，我成了陰差剋星。咯咯咯咯…! ?, B" X( l; ~" J7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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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在等。* \4 a5 b* G6 @* A0 h! p1 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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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我也只能等，畢竟我關在這兒哪裡也不能去。但是這八個有去無回的陰差一
定會引起些什麼樣的騷動，誰來抓他們都可能讓陸判官很尷尬。若是這八個陰差
自忖沒有生路，乾脆狠咬一口，該誰完蛋，還不知道呢。# g5 p& c) j& J. ~3 G

所以不會有追兵，我很有信心。4 I3 V& h( }1 m$ a$ D3 F

聽我分析完的小陰差張大了嘴，沈痛的說，「你是人間的禍害，惡到穿孔的毒苗
。你活著對世間無益，會發生種種天災人禍一定是你這混帳引起的天怒人怨。」0 [7 X/ _" N( |1 k
說著衝上去從印表機搶了一疊紙過去，「你趕快寫吧，嘴動手也要動啊！」2 W6 E# M. c%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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聳聳肩，繼續寫我的小說。

我把這八個陰差的倒楣事蹟當作閒暇消遣寫出來，貼在部落格。我那本來被謾罵
到爆炸的部落格又多了譏笑和嘲諷。還有人說我根本是瘋到見鬼了，寫出這種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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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所謂。當初伽利略還險些被抓去燒呢，說實話的人本來就比較衰。我是比較好
奇這些罵個不停的人。若真的討厭，何必去看我的部落格呢？看了又口水甚多。4 I0 D8 M' Z  G9 j8 ~5 p2 b$ \
難道暗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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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照樣的過，我依舊成天寫寫寫。我倒不知道這個精神病院成了陰差畏懼的地
方，後來才聽地基主說，來這兒出任務的陰差，寧可違些時日被罰，也盡量久久) e* g% m0 `/ y+ M* l/ f/ J
來一次帶走整批的人，能離我的房間多遠就多遠，還傳說我專門吃陰差，這八個! n5 F8 w( ~5 f# K) V5 P! U3 o
陰差是被我拿來下飯了。

我笑到打跌。我吃素，真的，你要相信我。

只是，我還在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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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我的等待沒有落空，我想，他已經沈不住氣了。: x' n* C  @6 w0 i! e* j' h$ S

久違的鐵鍊的聲音，從走道拖過去。冰冷的讓人的心臟都為之結冰。3 p) @4 e( l4 t' o4 }; j, A1 O
5 R4 G- Y6 R9 ]* c
「我來帶你走。」

這也是一種必然。
6 q1 ^. e# E2 K* L8 Y( R
「讓我為你說個故事。」咯咯的笑聲響起，像是喪鐘迴盪在這個監獄裡。9 _! i& b8 a) D8 d' ?
- ?$ ?4 c6 `) w* l1 l
我望著在我房間出現的「人」。他應該就是陸判官吧。倒不像印象中的鍾馗模樣7 V; m# a4 w! B( |6 I2 `/ E
，他很斯文，留著五綹長鬚，飄然若仙。只是不太搭的拿著鐵鍊和鎮魂牌。

「我說個故事，然後跟你走，如何？」我啃著指甲，壓抑著難以言喻的興奮。
8 Z6 Q( ]' g" n$ O' D
這是個大角色。地基主早就逃了出去，整個精神病院的鬼怪都跑得乾乾淨淨。他+ y+ _6 r9 T) \% L% ~
終究是神，還是地府裡的判官。死亡的氣息和神威不是小小的陰體可以承受的。
! I" {7 `2 H8 a4 L( x1 @+ q1 A. _
但我是個脫序的人，並不在乎。靜靜的，我等他的回答。& @5 i4 B6 U& z& O8 Q
1 L' m2 Q. p) ?5 s" p7 Y
「不。」他嚴正的拒絕，臉色更加陰沈。& ^$ O# M5 [2 ]8 x' |* K7 a
- x" o3 M. X% t8 B  ^* E% f
「那我不走。」我也回答的很乾脆。

他沒說話，不動。只是用那種難以形容的氣勢壓過來。根本我就沒什麼好怕的，) y1 p' W/ w+ ], a, Y$ i$ H# i
我不欠神明什麼，神明也不欠我什麼。我在最痛苦的時候沒有麻煩過神明，現在
他們不該來麻煩我。. Y2 K! l1 q; E- y

最重要的是，他的眼神在游移。雖然很難察覺的，他的眼神，在我的書架小心的( q0 O0 a" E6 i5 m
探索著。

他怎麼知道我書寫得好？我想到這個嚴正判官的脫序。他看過吧？他看過我寫的8 a$ q, I2 E" Z
小說。但在什麼地方看過，又看到的是哪一本呢？0 s' I. a! @) M, p3 N

誰也沒說話。窒息的沈默降臨到這個陰森而雪白的房間。

「判官不該親自來拿人。」我打破沈寂。; Y1 Q" c" P2 M8 Y- V6 l. y

他的怒容驀然而起，恨恨的像是要吃人。不過房間只有我和他，他總不會是想吃
壁紙吧？& M$ f3 @7 [, z$ A( @  }

「有必要嗎？需要為了幾本破小說違紀？」我觀察著他，「你需要哪些書，我化7 k3 g( I; w( I' q1 ]
給你。你不知道怎麼開口，託個口信，讓地基主告訴我。我雖然瘋，還懂人情事
理，何必為了幾本破書…」( B8 X: P. s* Y2 E: p1 `

「沒錯，就幾本破書。」他恨恨的看著我，像是眼睛裡都要冒出火來，「比你寫
得好的人多的是…你甚至文字拙劣，交代不清，漏洞一大堆…」他豁然站起，「" \+ I5 W. k6 W0 Q5 Z/ F, H
但是你這種禍根子，為什麼有那種活生生的執念？現在的人什麼不能放棄？什麼
都可以！連自己的命都可以放棄，自殺的人成千成百，根本沒有什麼人執著什麼% W* X, G8 ?5 B/ C4 {( K& E
…」
* i1 i* ^4 Z# n; j5 @9 o
他越說越怒，轟然一蓬火從口出冒出來，「你！為什麼有這樣活生生的執念？！, U2 L1 y; V2 i# ~0 |9 X8 y1 Y
哪怕你抄電話簿，眾生也無法抗拒你，你這種禍害不能放在人間！」# P$ n3 z8 f) X, F& X$ c$ l  ]
+ X0 b3 \1 F/ C7 a( @- z5 D
原來如此…我一直以為是我寫得好。原來只是執念啊…但又怎麼樣？我就是要寫% t: Q: J" e1 N" t8 d; u
，我就是想寫啊。即使是這種時刻，我依舊研究著判官衣服上的花紋，想著怎麼
寫進小說裡，怎麼幫他開場。
/ i2 Y* c5 S" D, e7 ^% r/ r
寫得好不好關我什麼事情？我只負責寫又不負責看。那是倒楣的讀者要承擔的事0 Q* O0 `/ K' N8 W1 w; t" {+ j; [; E
。: k3 N  E4 q% B1 u+ k2 h

「說完了？」我終於研究完他衣服上的花色。「你要哪一本？『應龍祠』還是『
沒有邊際的故事』？」

嚴正的陸判官狼狽起來，看他這麼慌張，我嘆了口氣，忍住心裡的鬼笑。拿下『
應龍祠』，我在書裡簽了名，遞給他。
7 g, A( n. c: J3 ?. M
他緊緊的抱著書，呆了很久。分不出是高興還是難過，默默的消失了。) o& r7 g9 w' G9 |, h2 ~* Y$ P" y

其實我沒告訴他，我還滿緊張的。從來沒有遇過想要我的命的讀者。我突然想到
史蒂芬金寫的小說，不禁感慨。: g% i- m- T0 X! v. _4 V

陸判官沒抓我去鋸腿，只是拿走我絕版的書，我是不是該高興？其實，我還比較
希望他鋸我的腿，我就剩那本了呢。  h5 I+ v+ d5 [3 a: N- I
% f" F$ ^: y& \5 f6 O
二十五到七十四。他該不會想把我留在陰府這麼多年吧？讀者啊，真是什麼樣的- K: l/ P6 c- ?1 D, i
人都有…可愛又可怕的生物唷…* X' o% d5 j: G) Q
2 r! y& v) V+ |- K+ q" p
下次又會有怎樣的讀者找上門？準備挖我的心臟還是砍斷我的腿呢？6 H+ X6 O: G/ H, `" [9 ?

其實我還滿期待的。
1 m( p: E) u4 g" r6 J+ R" {0 j
（第三部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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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jam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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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5^#

發表於 2007-1-30 04:29 PM | 只看該作者

第四部訪客
$ J( f- C1 `/ ~) f6 X6 Y$ o9 j

「給我。」我向她伸手。* Y6 [0 ]% s- k% [' b$ Z
+ ?8 x3 v  b! R$ W
「…不。」她痛苦莫名，「我什麼都沒有了…」
0 {% r1 j& I* j  U( K0 [6 l
「她沒辦法走。」我嘆口氣，「她少了腳踝骨。」

$ |. p2 i6 M0 x  n* t/ `7 k, {% o2 Y0 M
現在我有點懊悔了。多管閒事的下場就是再也沒有清靜。

我本來以為我住在世界上最安靜的地方－－還有什麼地方可以比精神病院更死寂7 t+ X* |5 @! L2 S1 C: D
？但是自從我幫了那個美麗的訪客之後，我的麻煩就層出不窮。! M: u! {0 ~+ h+ J. G7 w

每一天，都有許多抱著希望的訪客來見我…我不耐煩，醫護人員更不耐煩。9 b8 |# y! E8 {

我不是道士不管抓鬼，我不是牧師不管懺悔。醫護人員簡直要煩死了，他們也說
，醫院不是姚夜書的，他們也不管送往迎來。
7 \1 e: P6 G  Y( q( a# B
我心情很壞的看著牆上響個不停的電話，心情真是糟透了。  \* {% u$ X5 l( r2 ?; N
( Y" u" |: _/ _9 q+ E; x$ V! |( H
其實精神病房不該有電話，畢竟危險…但是也不該有電腦、網路線…好吧，我是* a6 K+ P9 N5 d  \) ~- m) F
自費病人。
* y5 U5 B/ U! F# O4 F8 E
這個電話是一連串的事故以後「長」出來的。/ E+ Z8 E2 T! I  b! u% i6 J
* _1 s2 p% {* ?
畢竟天天得爬到二樓通知我有訪客，護士小姐臉色不會太好看。當被煩到一個程2 ^  r8 P. d! _
度，口氣當然也不會太好。我完全可以諒解。" y1 Z  D/ |; d3 M! `- b
8 l. H% V: ?: k5 x
但是我那群「特別」的讀者，不能諒解。於是在第五個護士在我的房門口莫名其
妙咬到舌頭，程度必須縫合傷口的時候，我終於大怒的砸了電腦，把滿屋子的「, E5 w- C! ^* I9 ~" `* b
讀者」趕出去，足足兩個禮拜沒寫半個字。

我砸電腦的時候的確是激動了點，但護士和醫生的反應大得不得了，我不知道挨) r+ ^, y2 J( L9 c8 M  |7 ~
了幾針鎮定劑，等我昏昏睡醒的時候，房裡多了電話。% F  x' T* }0 V" r  ~

再也沒人爬上樓來叫我去會客，用客氣萬分的態度透過電話通知我。

這有方便的地方，也有倒楣的地方。方便是，我拿起電話筒說，「不去。」一切
都解決了。倒楣的是，電話不休息也不看場合，尤其是我正在運指如飛的時候。
3 H: D% @1 X1 Q9 r% |! n9 |5 X8 e+ q4 V  \
不想管，但是該死的電話一直催命。
# v0 M* k' `  ?8 e* X& {
打完一段，我終於忍無可忍，拿起電話，陰惻惻的說，「不去。」3 g- A; [# y6 W" ]; X' j
+ A3 _: ?' S6 _
「哎呀，夜書。是我呢！」歡快得過分的聲音傳過來，「我好久沒看到你了呢∼」
9 l9 B0 w: H2 A' a
我頹下肩膀，像是被五百磅的重錘捶了腦袋。饒了我行不行？你到醫院來作什麼8 k* q0 Y0 O5 i  A) d
？你得了一條命就趕緊逃生吧∼有點生存本能的人不逃得八百里遠？

但是我相信，萬物都有相生相剋的道理。我被這個笨蛋吳大夫剋得最緊。他，絕
對是我的天敵。
& {$ {  e$ d$ }+ ]! w+ L  t5 Q
我本來想豪氣干雲的說不去，但是卻聽到自己軟弱的講，「你別動，我馬上下去( w1 C  L4 \, {3 c
…」1 u+ v5 }" ?( d

垂頭喪氣，我穿上拖鞋下樓。真糟糕的時間…傍晚的逢魔時刻。正在喧譁著領飯7 H8 g" d8 n+ L
盒的病人和護士，突然安靜下來。整條通道「刷∼」的讓出來。
2 g6 [4 P* \( x; A5 h' m* h
只有我的拖鞋踢踢塌塌的聲音。一路走，雜鬼畏懼的鑽入地板，退出窗外，大約- w% e; A6 n- ~, c9 f5 ^; Y7 n) W
是我兇殘的讀者不知道怎麼整他們的。3 h1 j7 B; Z% S/ k$ E) Q+ _
. \  H1 z6 B. I* I
也說不定，和這些異類相處久了，我的鬼氣更深了。不過我面容的陰森，卻不是
因為鬼氣的關係。$ f- G+ |* a* J' U0 b/ e+ y
/ ^9 X/ m0 j; {1 k0 @: ^
咬牙切齒的打開會客室，「誰讓你又來…」我的肩膀一垮。
0 W  y+ h8 o% H5 f+ t8 W. d6 V
四個清醒的倀鬼依戀的靠在吳大夫的身上，上下摩挲著他斷臂上的傷痕。我毫不
客氣的踢桌踹椅，把他們趕到一邊去。這些倀鬼還記得血肉的氣味，這個該下鍋
卻還活著的活人，正在刺激他們的食慾。
7 m& x: y; u% X6 T  M. |; N
「…夜書，你的脾氣變壞了。」吳大夫小心翼翼的說。

坐在他對面的椅子上，我斜斜的用白眼看他。我脾氣壞？我脾氣壞是誰害的？

「夜書！你怎麼瘦成這樣？！」他大驚失色，過來就要摸臉，「你瘦得下巴都尖
了！」  s1 i1 N5 p3 g" s
; r5 s9 `3 p& b6 _" {' i
我趕緊躲開他的手，被男人摸豈不是太噁心？「我一公斤也沒瘦！拜託…」我沒
瘦，只是臉型改變了。我沒辦法控制自己的長相越來越像女人。8 _" Y8 l& q0 m$ ]+ U+ [1 W7 }

他又囉唆很久，泫然欲涕。我默默忍耐著。我想他當輔導老師一定不會出什麼問
題，學生應該乖巧又聽話。被他這樣煩下去，最頑劣的不良少年絕對會痛哭流涕
－－煩到哭。要揍他麼，他少了一隻手臂，又哭哭啼啼的，欺負這種人會遭天譴0 x- N! p/ z8 k7 C1 m; Q2 o
。

我說過了，最可怕的是天真善良的好人。尤其這個好人愛哭又嘮叨，那才叫做會# k% x. O2 X4 G  i# k, |, `
走路的地獄。

百無聊賴，我只能東張西望，順便用眼神警告倀鬼別給我作亂。3 m% u, X0 A9 E* b6 m$ K: O/ a
/ ?7 S! {5 |/ c' f- p5 r
不對。怎麼算都不對，怎麼會是四個？還有一個呢？難道他們這麼敬業，被血肉2 g, \. G8 k" {. n0 s/ N
吸引來還留一個看守曹錚然？
- S2 y5 l' v, u5 k8 f8 B1 O: x- f
心不在焉的聽完吳大夫的廢話，我馬上要把他趕回去。  R; \, x# d' k3 Y7 p) z6 H5 _
/ E; K, Y5 h3 s8 H8 ]
「我覺得很奇怪。」他還做最後的掙扎，「夜書，為什麼你不叫我的名字？我早
就不是吳大夫了。」) G3 T& \! Q  r- @/ N  B/ B  \
/ W% x2 R- R0 N& X& |
「我不記人的名字。」很乾脆的回答他，拽著他的胳臂往外推，「你不是順路來- l/ A4 L1 M. ?+ C9 g* E: U. A
看我？看也看到了，快走吧。」+ t7 A' g: \! q+ M" ^5 T* n
. v3 m1 g7 M9 T  G+ V( z* d. ~
好不容易把他扔出去，我轉頭看著四個倀鬼。吳大夫不在，我就不用掩飾我身上
濃重的鬼氣了。斜眼一個個看過去，倀鬼有些畏縮。

我不記人的名字，是因為我發現我有種能力。這不知道是怎麼來的，但是喚名，
就可以約束一個人。我不喜歡那樣。
& ]$ \7 U0 f2 Z
「徐阿明。」我用命令的口吻，「鍾曉齡呢？」6 l2 t  N% ?' x: R$ ^  f
- j9 r4 a+ e; p; @4 `" o  |
很像是雛鳥情結。我幫他們取回名字，他們也害怕的服從我。) R" S% R) d: t8 O
" O& @/ s$ G- M5 z' V' U
「她回家了。」徐阿明低下頭。+ c& s4 B9 a# `* z5 t
+ ~5 `( m# i' p8 }  x) @+ Q8 s
這讓我迷惑了起來。回家？就算清醒過來，倀鬼也受到一定程度的魂魄傷害。他1 V/ x. h1 d3 P& x/ ]
們陽壽未盡，又沒有人來接。得在人世渡過他們最後的歲月，而且不能離主人（+ z  O4 k. j) b+ |8 m) a) k/ m
哪怕是主人的屍骸）太遠。1 T) x( }5 s) \0 n  ~1 D

事實上，倀鬼是有些弱智的。
3 [, L0 n4 V# s6 X
為什麼有個逸脫的倀鬼回家去了呢？距離這麼遠…太不可思議了。; q/ A# p9 N8 W% ~  d

我又問了好久，但是翻來覆去就是，「她回家了。」

我有點氣餒，真像是在詢問喜憨兒一樣。無力的揮了揮手，他們默默的回去，然
後我又聽到遙遠病棟的淒慘叫聲。

他們上工還真的很賣力。( c- s' }& d: d7 x

$ e; G( q3 n6 _- m
走失了一個清醒的倀鬼很稀奇，我問地基主和常來的鬼讀者，大家面面相覷，說
沒聽過這種事情。

對。別人看我的日子似乎覺得很難打發，其實不然。我很忙，要看資料消化資料/ K. T* N( E& U; G, p; n' J
要寫作。靈感這玩意兒比鬼魅還難捉摸，常常讓我有挫敗感。當寫不出來的時候  l/ u; V9 M, w& r+ W4 U6 C
，在我身邊蹭的地基主和眾讀者就倒了大楣，被我抓起來嚴刑拷打，吐出來的故/ A% w0 |5 `/ e4 G+ E; R1 T" d
事很自然而然的拿來批發零售，還常常被我嫌不精彩。

地基主是最可憐的苦主，她常哭訴被剝皮剝得很冷。

我許多跟鬼魅有關的知識都是從這種嚴刑拷打裡頭得來的，這可是別人沒有的第2 b+ o+ E8 q- ~3 z6 l
一手資料…雖然常常被罵妖言惑眾。0 _4 x8 v$ X7 {5 N5 f3 }

能夠有智識到可以聊天說故事，兼論三界八卦的鬼魅眾生，多少都存在久了，有5 }/ ~8 C" }. g' t! e: o& S) o: E  f1 ]
些道行。他們都沒聽說過這種事情，我不禁皺眉。

「除非有人把她帶出去。」書生老鬼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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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帶？她只剩個鬼魄。」我沒好氣。* b0 L* Q# d) @& s& z& P' o0 l

「阿你沒看過師公做法招魂喔？」但是他也承認，「現在幾乎沒有合格法師了，( m% c9 j) {6 e4 \2 }
招魂都是做做樣子的。招魂有用，哪需要陰差四海抓魂。」
0 |. Z. f) n( ?9 U7 C( U) M) m
小司－－那個小陰差在牆角拼命的點頭。, F# B+ s. q* W0 J1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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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魂。我心裡動了動。要招魂，也要先知道倀鬼在這兒啊…誰會想招她的魂呢？
我想到那個美麗又哀傷的訪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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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起來，姊妹情深。真要招魂就由她招回家吧。反正她妹子成了倀鬼，主人發瘋
，她也不會再造罪孽。好好的供養，說不定還有轉世投胎的機會。

我把這件事情拋諸腦後。到底我不是救世主，管不了那麼多事情。除非發生在我
眼皮下，我是什麼都不想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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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我說過，我只是小說家。

＊＊＊. O/ S5 A$ F+ P* T! I
8 [1 ?+ v' N: o
吳大夫走後，我過得很稱心。後來接手的大夫我連姓都沒記住，卻相當心安理得6 U8 b' e& Y6 P7 q
。他們是標準的鐵血男兒－－鐵氟龍的心臟、液態冰的血，既沒有仁慈，也沒有/ @' I. i4 N+ L$ @9 _! B* |5 I% M
溫柔，可以看病人在眼前休克抽搐還談笑用兵，下藥又重又快，毫不考慮後遺症
。滿腦子只有「當醫生賺大錢」的偉大抱負。

我不惹麻煩，他們不理我，大家相安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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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泰山崩於前不改其色，唯有新台幣方可笑春風的醫生，居然被嚇得鬼哭神號
，車禍的車禍、住院的住院，這倒是滿神奇的。漸漸的，我們這個位於山腳的精
神病院附近居然盛傳鬧鬼，傳媒天天來這兒吵吵鬧鬧，還真的讓他們拍到幾張靈$ N# N* R. }# [4 u; d) E
異照片…

我就叫老鬼他們別太愛出風頭了！真是…這樣我的日子怎麼過？

這種兵荒馬亂的時候，美麗的訪客居然來訪。我滿腹狐疑的下樓，但是會客室空
無一人。: p6 y& f( t- k; p8 n8 U

人呢？% H; c1 N. v/ f: o7 M& l
! S; X9 O1 G$ T  U' k, ]- v
我等了半個小時，最後護士通知我，她有急事，走了。4 S, r: l4 Q9 G; a/ i

我望著夜幕低垂的夜空，隱隱覺得有事情發生了。但，關我什麼事情？聳聳肩，4 t# O! _# Y3 s3 u. \) r4 D/ h5 j: R
我對護士笑笑，她居然臉色大變的貼在牆上，簌簌發抖。, p% W5 V7 l  R8 _+ Q3 R# u

後來我聽地基主說，我衝著她笑的時候，陰森森的，雪白的牙齒在沒開燈的會客1 s5 M! B+ A7 x) k
室，粲然的發出鬼火。0 ^$ h/ o7 N6 P6 [' ^

在這種氣氛下，會客室外傳出慘烈的尖叫聲，像是傳染一般，讓護士小姐逼著嗓
子慘叫，幾個如狼似虎的醫護人員衝進會客室，不由分說就把我反剪雙手壓在桌/ n3 f) H3 |* T
子上，可憐我跟那個護士距離三尺，居然蒙此不白之冤。
3 d, d) U& Q/ ^" m" f5 C
這個時候反抗是最下策，不但會因此受到傷害，還可能引來什麼電擊治療，我覺( u0 Y  V8 n7 X
得口吐白沫很醜。放鬆筋肉，讓他們把我的臉壓在桌子上，盡量用最溫和最理智
的聲音說，「在打鎮定劑之前，先看看外面吧。順便檢查護士小姐有沒有傷口。」

在驚慌的群眾面前，越鎮定越有效果。尖叫的護士小姐終於回魂，「不、不是他+ z1 z; F  _% g& ~
…是外面、外面…」

我的臉瘀青了，但是沒有人跟我道歉。精神病患者不被人當人看，我早就習慣了6 c0 W. p1 X( |$ p6 t1 _
。趁所有的人都衝出去察看，我默默的跟著去探頭看看。

外面有個昏倒的警衛，他的前面，一大灘血。但是警衛身上乾乾淨淨的，似乎沒) X( B" ^- ~5 {$ Z+ N+ A
有傷口。在路燈的昏暗中，那灘血延伸到大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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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奇怪的痕跡。像是拖把沾著血，一路拖到大門外。
1 a5 ?. O( q' J1 ~
我還在尋思，某個大夫看到我，大喝，「看什麼看！快進去！」舉起手來作勢要1 {; I. t1 _( d8 D& T+ C
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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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定的望著他，大概三秒鐘吧。我咯咯笑了一聲。在這樣詭譎的場景裡，特別刺1 S3 r% Y9 u' c) G3 ]9 T0 o7 w
耳。

他嚇壞了。不過就像許多鐵血醫生，衝過來就想給我好看。旁邊的護士趕緊揪住: F0 ?7 D1 j4 [- x, w
他，顫著聲音，「姚夜書，晚上冷了，快進去吧。」
0 k. Y/ ~; j  ?, T3 R1 O2 v8 ~' q4 A
那個鐵血醫生馬上矮了一截，躲在護士背後開始發抖。7 w3 D1 }1 r- m7 N+ T9 `
+ ]7 ~( ~& x; }
沒說什麼，我安靜的走回去。地基主冷哼一聲，「那護士救他一命。」3 I7 ?) U3 t' [

「鬧亂子我就三個月一個字也不寫。」我也冷笑，「妳知道我的性子。人鬼殊途: i$ c4 H& w$ ]8 r2 J
，特別不要插手我的事情。」

她張著嘴，狠狠地跺腳，氣得好幾天沒有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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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著臉，我上樓回自己的囚房。那灘黝黑的血，一直在我眼前迴繞。
# W' I1 U! y. A6 H, Y, x) V6 ]
& i7 ~0 f6 t/ C
拜網路之賜，我開始搜尋醫院附近的靈異事件，範圍擴大到各大ＢＢＳ的鬼版。; W. O+ g8 c5 N
並且開始過濾，哪些是鬼讀者出來上鏡頭，哪些是跟那灘污血有關的新聞。此外
我也認真的尋找倀鬼的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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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可惜倀鬼的資料真是少得可憐。只有一句成語證明他們的存在，「為虎作倀」
。但是多如繁星的網路資料，還是找到一些，更有趣的是，我是在大陸的網站上8 \9 A9 k; q: S0 z1 \- |9 O; B
找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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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基主鬧小性子，一直留在我這裡的小司就慘遭酷刑逼問。他不甚情願證實了我( w  V: x2 C/ m2 ]. ]4 P9 j. G8 d- @8 X
某些疑問。

整理一下，醫院附近第一起的靈異事件，引起一樁不大不小的車禍。一個下班的
醫生，碾到某樣東西，擦撞了路邊的電線桿。他要下車察看的時候，車窗出現一* s0 @" H7 V7 |0 I
隻慘白的手骨，在他的車窗上拍著，留下幾個血手印。他暈了過去。

這個醫生的位置，在距離醫院大約一公里的山路往省道的方向。第二個犧牲者又$ u, N1 z4 f$ ]2 @
近了一點，這次比較尷尬，是對偷情的護士和醫生，他們的車停在路邊，也被印
了幾個手掌印，衣衫不整的嚇昏過去。
9 B# y* _1 g) h3 M; I
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如此一個禮拜了。這次，到了大門口。" M( h* J$ G, o1 p

我仔細想了很久很久。「…小司。」

他像是貓一樣，躬了起來，只差沒有發出「哈∼」的恐嚇。「幹嘛？你要幹嘛？. L8 ~, q. k: h! L" K  G
你想對一個列冊的陰差幹嘛？」
9 k( G6 q7 x' W, R
沒理他的過敏，「陸判官說，我就算抄電話簿，也可以迷惑眾生。真的嗎？」

他瞪了一會兒，氣餒下來。「…你就算讀現金帳，我也覺得是很棒的故事。你的" q' G+ l. o' q$ e0 B/ {3 x
作品是眾生的罌粟。禍害，禍害…」

嗯。我也明白我是禍害。9 C3 t7 r! A5 b( N0 g/ J* p
! z$ Q( t: c& P- I$ }) e
「魂兮歸來，去君之恆幹。何為四方些，舍君之樂處。而離彼不祥些。魂兮歸來
。」我喃喃的對著窗外念著。

小司張大眼睛，「…『招魂』？你…喂！你不要亂招！你要招誰出來啊？！你到3 ^: f3 Y7 D7 i" c( N8 G
底知不知道你的故事會造成什麼樣的結果啊？…」

我是發瘋的禍害，當然知道啊。

「南方不可以止些，雕題黑齒。( ?- |$ X; G3 U  \5 w: Z
得人肉以祀以其骨為醢些，蝮蛇蓁蓁。+ Z8 O9 ?! J8 j/ \" q# k
. F/ s# a3 P! V$ H0 i0 \
封狐千里些，雄虺九首。
往來鯈忽，吞人以益其心些。
歸來兮，不可以久淫些… 」) o' |6 A0 p7 _3 Z

天空這樣悲戚的寶藍。死去無法復生、肉其白骨皆是虛幻。獻祭任何人，都沒辦- ^* S: ~9 Q& K
法得回妳年輕無辜的生命啊…  B; A7 J4 U) v6 i6 E/ Y

「魂兮歸來。」

狂亂的風壓彎了樹的背，像是呼嘯的哭泣。在虛妄的招魂中，眾鬼放聲大哭，淒
然如暴雨的悲鳴。

交融一氣。- f2 l4 s% S7 B8 H
+ m, \  P' {& A6 j% M  G
小司恐懼的看我很久，大叫一聲，摀著耳朵逃走了。
0 k5 K  @8 E3 ~3 L: A& n
我念了七天，這個醫院簡直變成墓地，每天都有護士辭職，整個醫院天翻地覆，
充滿鬼哭。不過哭歸哭，其實真能忍耐這種哭聲的，倒沒有幾個。還跟我嘔氣的
地基主蒼白著臉孔爬出來，求我不要念了。/ v* k+ q) R* L/ d# E
7 Q( i) `1 D# ~; ^+ D7 z
「拜託，我會哭瞎。」她腫著核桃似的眼睛哀求。
: o9 ^, k& K8 \: g7 t# a) y- G
睇了她一眼，在晚霞滿天的黃昏，我開始「招魂」，她也很捧場的放聲大哭，然6 O# L& E, \) N
後設法躲進地底下。

第七天，醫院裡的鬼魂跑了個精光。只能遠遠的聽著我的「招魂」，然後悲泣。. m) R. ?) K6 }/ j  ]" Z( c4 H# i
啪的一聲，整個醫院突然停電，此起彼落的驚叫聲突然寂靜下來。我現在只能祈" [6 R2 ?2 p9 b. Y! z- H" d
禱醫院裡沒有人有心臟疾病。9 R  f0 @9 k9 w3 l; v$ P( A$ Q& M, s4 J

因為，有某樣東西在黑暗中爬行，我可以想像，她身後拖著長長的血跡。蠕動著
，痛苦的膝行。我似乎可以聽到她爬動的窸窣聲，沈重的啪、啪、啪。咽喉滾著9 ]( W, d( j( W  B' R
血的呼嚕，而且越來越近。# o" ]( g0 |2 ]! b6 ~* M5 p3 {
8 I5 L6 K. e7 Y& ^+ F* k' ?. w5 @
我聽見，爬上樓梯重重的聲響。水滴聲。嗆咳。拖著沈重，慢慢接近我的門。

蹦。房門重重的撞擊，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嘎聲。像是鐵製的大門也承受不了這種
猛烈的力道。蹦。

天，完全的暗下來了。黑得如此迅速，如此不自然。一顆星星也沒有的深邃夜空
，細得像是傷痕的下弦月，卻照亮了黝暗的囚房。
- P& t0 e! P+ M- R" _5 y5 ~9 A2 H
蹦！又是一下撞擊，整個門都在劇烈顫抖。我並沒有鎖門，只要壓下門把，應該& k8 d+ ]: S- c! n
就可以進來。但是外面的「人」卻沒有如我希望的壓下門把。
5 S$ ~, Q4 g" L6 r7 t, ~/ M8 F  o
第三次。整個門發出淒慘的呻吟。鐵門上面傳來抓爬聲，無聲的、無聲的憤怒。

我打開門。4 ^' S& e% ^3 T3 S, O

只覺得眼前一花，已經被撲倒在地。幸好我將手臂橫在咽喉，所以銳利的牙齒只$ j, c3 @) H0 d) X6 e& I
咬住我的前臂，並沒有撕開頸動脈。
2 @) w8 P. i0 V, p9 j/ O9 ~
「鍾曉齡，不要動。」黑暗中只有我的聲音，「我為妳說一個故事。」
/ u9 d$ `. b# \& [

她僵住很久很久，茫然的抬起臉，鬆開了我的手臂。

肉其白骨。但是死亡只有一瞬間，重生的痛苦誰了解呢？她還沒長出皮膚，薄薄4 N" ^* f8 q$ L  g: l* x2 |
的肌肉依附在骨架上。每一步爬動就是鮮血淋漓。眼睛裝在沒有眼瞼的眼眶中，. f1 u$ g8 `! A8 N: p7 z% X9 [) E: ?
像是隨時會掉出來。鼻子只是烏黑的兩個洞，當然，也沒有嘴唇。兩排森森的牙
齒露出來，沒辦法停止的唾液，滴得下巴混著血，一片溼漉漉。1 q) p/ C7 r0 ?% o/ P; F: x

但是她的咽喉，一片空空盪盪，可以看到晶瑩的白骨。
+ s( D2 _6 d3 d/ O* I
我拉過椅子坐下，輕輕抬起她的下巴，審視著她被淘空的喉嚨。這可憐的孩子滿; l+ K& A; u" |5 L" ]$ ~! P9 ]
眼畏怯，害怕的抓著我的褲子。十指不全，殘破的指尖沒長出肉來。身上狼狽的
佈滿一塊塊露出白骨的空缺。

她在哭。可怖的眼睛露出極度的痛苦和忍耐。但是她一個字也沒辦法說，因為她
的聲帶連同咽喉一起被淘空了。

極其可怕恐怖，卻也非常悲慘可憐的孩子。我拖過床上的毛毯裹著她，她將血肉7 V2 H9 ]. z, z/ e* t. ^  e% }
模糊的臉孔埋在我的胸口，無聲的啜泣。" L6 d+ A- b5 |! p
' C" y" Q1 X6 T& @) q
希望心愛的人可以復活，回到自己身邊。這種願望無法責備。但是對於一個被吃* {* p! \' b2 ^9 ]/ Y
掉的倀鬼來說…危險的返魂術不只是危險，而且對她的傷害特別重。0 I! ~9 H7 C) Y4 i/ s

被吃掉的地方，是永遠長不回來的。所以她的咽喉、股肉、後背、臉皮和雙耳，$ a5 C2 m) O4 r# @$ y1 P7 Q% j7 y: u
還有內臟…都長不回來。* j: N9 _+ O1 D$ C

生前的她，一定是很美麗的吧。每個少女都像是一朵花，初綻的生命本身就是美: M( z  u# ]) Z4 e) _: r
麗的。像是她完整而光滑的頭髮，活生生的。

我，覺得很痛苦。因為心靈破碎過，所以我連建起防禦高牆的能力都喪失，這種
衝擊這樣直接迅速，奪走了我的聲音。& A2 s1 Q" E- W2 N& F; v

「…我為妳說個故事，鍾曉齡。」聲音破碎而嘶啞，「等說完這個故事，妳的苦* F( D8 c# l# C" {7 s( S
難就會結束。」

我說了一個很長很長的故事。關於一個長髮的美麗海妖，來到這世間磨難一場。: \- A8 G- x9 o7 l
最後發現浮生如夢，於是離開了殘破的軀殼，回到海中。3 _/ D; F2 l+ M+ @; z

「她說，『你還會記得我嗎？如果我變得不一樣，你還記得我這副宛如大火焚盡
的模樣？』

他說，『我會記得妳。記得妳的善良和寬恕。記得妳非常美麗…所有生命的本身' D& M; S2 |5 C3 D# I
，就是美麗的。』

她微笑，整個臉如許燦爛，哪怕她連臉皮都沒有了。」* q- G3 A$ {. L; D

我停住，試著掩飾哽咽。

「『我覺得想睡了。可以借我手絹嗎？我失去眼瞼，沒辦法閉上。』一條手絹覆, k+ U9 C) ?, Z7 a" N
在她的眼睛上，透著薄薄的雪白，她望著陽光。

『答應我，不要悲傷。這不是結束，而是另一個開始。』輕輕呼出最後一口氣，+ [# j9 |2 u/ A* {+ G. d
『陽光好美啊…』
/ P1 {0 V" t7 N
她展開新的旅程，向大海游去。蛻下的軀殼，粉碎而雪白。」
' k1 R! _; T; d# O
我將手絹蒙在鍾曉齡的眼睛上面。片刻，她被強迫召回的殘破肉體，粉碎成雪白( f5 T( t. z7 c- W3 ^
的骨灰。

默默的將她的骨灰捧入預備好的罐子，我哭不出來。我希望我能夠哭出來。

我只能讓她游向海中，因為她無法行走。悶悶的，面牆躺著。

沒錯，我性格軟弱。所以我不想碰任何悲傷，不想扛這些痛苦。我害怕雨天，厭
恨陰霾。喜愛陽光，是因為可以晒一晒懦弱而發霉的靈魂。
. \4 e0 l7 j$ b& ^6 w7 Q1 E% p
從任何方面思考，我都沒辦法釋懷。為惡者已經在贖罪，任何人都沒有錯…我不: m, x3 e6 Y5 W0 a( K
是鍾曉齡的誰，我甚至不認識她。

但是我悲哀到粒米不進，什麼事情都做不了。我怕我除了精神分裂，又添上憂鬱
症。" n. A6 x2 ]; `, v/ Z4 q% k3 P
+ M& Q' ]0 ~* f/ Y) z4 F& T/ G( i
「你再不吃飯…」地基主使出最後的手段，「吳大夫…」
9 }7 q. g6 R) z" s2 t# u2 Q
怨毒的望她一眼，翻身起來隨便吃了幾口。別添亂了，我這種惡劣的心境，不需( i; I: ~/ o! w  S# c% I
要那個傢伙來找麻煩。那四個倀鬼可不是我的倀鬼。他們要啃吳大夫我無能為力
。

我根本就沒有任何能力。我只能寫，然後等待。8 L: w# r: t5 O

等待的人，卻七天後才來。. s( n3 t' `0 ~7 R) H9 q, n7 m" O
1 j9 E6 j; z  G' T! D% W
看到她，我卻沒有吃驚。即使她整張臉、雙手都包著紗布，我也不訝異。之前我' u' i% Y" x6 Z. j1 U. ^
已經問過小司，返魂術很兇險，就算成功，返魂後的人性格兇殘，九成會變成怪5 ~1 z/ E+ U' Z# ~: d9 I
物。$ _9 W2 U! I' V& J( y

她付出很大的代價。& ^. T0 T. Y8 E  l& ^" w% z

不再泰然自若，她慌張的雙手發抖。「…她在你這兒吧？」若不是找到沒有辦法& _% @( M' J% I- F; x( T
，她不會來找我的。3 B4 P7 H0 s, ]( w

「對。」我咯咯的笑，陰鬱的看著她。面對她，我不用遮掩身上濃重的鬼氣。

「請把她還給我。」她的聲音軟弱下來，「她是我唯一的妹妹…我沒有親人了…6 q+ ]) x4 H3 g; r
就算有報應也該是報應在我頭上，不應該是她…她什麼也沒有做…」她哭了，眼1 _! \0 e6 {) V6 ?3 W; x
淚浸溼了紗布，乾涸的血透出來。1 c( K& `/ ]1 A# v/ {: X% Z
, j. b7 I) V$ r. A! \0 B
「我拒絕。」覺得疲倦而麻木。其實我該提起精神，因為地基主說過，我疲倦麻* J4 R; A7 z7 K" B: j
木的時候看起來像厲鬼。「我從來不問妳的名字，也不問妳的職業。因為我不想
聽妳說謊。」

她倒抽一口氣，結了個手印。我的心沈了沈。討厭這種預感，討厭這種從時空閱* b# ]. n, p- K0 R0 V
讀歷史的能力。更討厭這種知道一點什麼，卻完全沒有能力的感覺。
! k: _+ Y% Y4 Y# ?7 [; u& `
沈默這樣難堪，我覺得很悲哀。

「你什麼都不知道。」她的聲音帶著嗚咽，「父母過世的時候我只有十七歲，要
養活妹妹…咒殺也不是每次都靈的…報應？這就是報應？難道我們餓死街頭就不: ~: M7 a  f' {/ R/ G
是上輩子的報應？那你告訴我，我們該怎麼辦？我們到底該怎麼辦？」
, K- v/ h* |) p3 `: u) T; t
「我不是神，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人命這樣沈重。每一條都該死的重。」
+ g6 e7 C6 C/ x! X3 p
然後又是沈默，窒息一樣的沈默。

「給我。」我向她伸手。8 C0 B. I9 y5 d2 \+ n

「…不。」她痛苦莫名，「我什麼都沒有了…」
7 Q& l  z  c7 o# u
「她沒辦法走。」我嘆口氣，「她少了腳踝骨。」

她突然爆發了，「我當然要留著她的腳踝骨！不然她怎麼知道怎麼回來呢？你為
什麼要阻止我？七七四十九天就行了！七七內只要她吃了『虎』，就可以完全復
活！你為什麼要阻止我？！」8 Q; s; i  i: p; |) y7 G
  u& d8 k- K' _) B3 T' t1 P. z
「沒有內臟沒有臉皮沒有咽喉叫做什麼復活？」我低低的說。其實我懷疑這不是& h- |5 T4 V' W: p3 ^; f
我的聲音。這樣冰涼、陰冷，像是蛇爬過了肩膀，蜿蜒在胸口。「不能走，她只
能用爬的。」" X- O$ e- O/ Q

艱苦的，從遙遠的家裡，爬過半個城市，爬到這個醫院。連哭聲都發不出來，流/ l. E# B, a1 T
著淚，一步步的爬。
, c7 W6 i1 j. ~3 }7 w, H+ x2 l
「妳看過她蜿蜒的血跡沒有？妳看過她的淚水沒有？妳問過她想不想這樣痛苦沒2 n. {. g/ W; j# t. u9 _" ]
有？妳要無罪的她，再去沾染罪孽？」陌生的聲音越來越輕。

「妳真的愛她嗎？」" }4 J! S* j4 T
3 L: ]9 R6 r$ w9 d6 o3 y0 I8 R
撕裂而絕望的哭喊，將這個夜晚的寧靜擊個粉碎。聲嘶力竭的，無言的控訴。握' E" K# R: g  M& m/ c; e
著一小節纖細的骨頭，她痛苦得幾乎死去。
3 D1 G3 s& T! o3 v
無情的拿走那一小截骨頭。% m. k  H3 h0 a; B6 Z

「你搶走我妹妹，庇護那個兇手！」她猙獰的扯下紗布，縱橫的傷口慘不忍睹，- T' [8 W+ `6 ^3 Z. k) I6 G
像是一道道爪痕，「我要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望了她一會兒，陰暗中，我輕輕笑了。「隨便妳。」

她發狂的撲上來撕打，被醫護人員拖住。遠遠的看，她像是夜叉。我知道夜叉的
復仇心很強烈，尤其她又是個很有能力的巫覡。9 f% `* ]3 o2 M  h, l* m. D
( h6 x0 |$ N9 a) W4 z; h& \
儘管來。, b( |# {; h; `7 N6 ~

輕輕的將那截纖白的骨頭放進罐子裡。我不會把妳交給姊姊，對不起。她太寂寞" E! F  x9 Y4 q5 g$ w5 j
，寂寞會引發瘋狂。下一次她再試圖讓妳復活，我沒有把握可以把妳叫回來。
5 A3 R7 Q5 H. _( r! s5 u- u
我什麼能力也沒有，對不起。3 u* F: N+ Y* R3 [+ g- W
2 m9 ~: _; |& h8 M; ^5 [# f6 g0 a
抱著那罐骨灰，我陷入昏暈而漫長的睡眠。我看到她能夠行走了，在沙灘上奔跑
，一切完整，跟風一樣自由。* B* d% z& X3 ^  ?$ o9 ^2 _
0 [2 j9 |3 T; p  V6 U  D
能夠給妳的，只是很長很長的夢境，一切都是虛妄。或許這樣最好吧，一個瘋子
的夢境。直到妳的陽壽盡了，有人來接妳為止。
# h, `% D+ d# i9 r1 ]$ W
這世界，這樣痛苦，也這樣的歡欣。! T$ |0 ~( j' L" t

我有了一點點的改變。$ l6 B6 N! w0 ^$ Y$ m

其實真的只有一點點。

我在那個充滿辱罵的部落格開了一個專區，聲明我不見任何人，所以不要隨便來
醫院找我。但是，我是說，但是。

但是你的故事可以打動我，說不定，我會私下和你談談。

很多人留言只是尋開心，也更有一些是空穴來風，很想勸他們乾脆從事寫作。當
然有更多的謾罵，更多的諷刺，更多的指責…「妖言惑眾」。# B1 a# ^5 q: `5 l$ j' h

不重要。我還是會心平氣和的看著每一則留言和敘述，偶爾，非常偶爾的，我會6 V7 H" |. [: D
請他們來找我。

雖然薄弱的像是一根蜘蛛絲，但是在無助的人眼中，這可能是唯一的援助吧。也# P: D# n. a; O0 p8 ]
因此，我認識了一些人，還有非人。甚至我還藏匿過某界的罪犯…不過我答應要& d/ m( T" d: q7 H
保密的。
3 ?- E4 ^/ ^9 p
這樣有什麼好處？其實完全沒有。我幫了他們什麼？其實也沒有什麼。2 n! g  u" o- J" J& V. G. v
  C. Y; ^- i: X, b, S# W. r) B
我只是認真的，說了一個故事給他們聽。他們只是很純真的接受了我的暗示，撞
邪的認為其實只是錯覺，怕鬼的相信沒有鬼這回事，痛苦的相信痛苦一定會過去
…
! V  s. u# N  l3 f. Y2 M* }' v$ X
仔細想過，說不定我什麼本事都沒有，只是一個瘋子的暗示，剛好大家都能接受
。雖然見過我以後，我不再跟同一個人見第二次面。我也不懂，大家都很平和的
接受我的任性和跋扈，明明是個和蠹蟲沒兩樣的廢物。

當然我也遇到一些有趣的人。像是試圖除妖的道士（這個妖當然是我），和想為0 g! H* R4 t) z6 Y+ v
我退魔的牧師（他居然被退魔師的笑話打敗），他們很倒楣的中招，成了我的讀$ M4 Y- P; n' D/ z- W/ m
者。
# D' i# i4 ^/ ]  G
在囚室得到無窮的樂趣，和無法拘束的自由。這都是奇特的訪客帶給我的。7 o0 I$ N( \. q8 l- @

我也不知道這樣做有什麼意義，但是我晚上睡得比較安穩，寫作的時候心安理得。
2 B  y) [! p* L
# V8 Z' p! _+ H8 t* e; v
「你好像對大家都很好。」有回老鬼來找我喝酒，我酒量實在很差勁。
0 F+ |6 n: R& o$ g& {
「我會把你們趕出去，還會摔電腦，支使你們做這個做那個，甚至要偷溜出去的
時候逼你們輪班變成我的樣子，好讓我出去逛大街。」其實我已經半醉了。
2 C) f9 |& n9 l) x
「嘿嘿。」老鬼喝了一口酒，「你對大夥兒都好，但是誰也都不是你的朋友。」$ ]" ?' _3 @! W2 b- ~# y
3 J5 T/ q5 R/ O) [
勉強睜開眼睛瞧瞧他，老鬼老鬼，真是老成精。「你們是讀者，不是朋友。」2 G7 }; `" v: ~' Z  i
; _9 G) M- Y7 Y& b, L1 K- M9 \
「讀者不可以當朋友？」他的語氣很不滿。* a6 B. A7 f7 d! P* q3 e
* o' U6 b3 t" [# ^  @2 T
我呆呆的望著天花板。其實，我也曾經把讀者當成好朋友過。在心還很軟，神智
清明，這世界還包裹著玫瑰色糖衣時。

「我剛開始寫作的時候，發生過一件事。」% F% q5 `6 A- [3 k! n5 A6 C

十六？十七？我忘記了。我開始狂熱的寫，開始有讀者，互動的很親密。血氣方
剛的少年，對一切都還揉不進沙子。發現自己的文章被盜轉，怒不可遏，寫了一
篇抱怨文。7 w' e! {1 P" I( B, K
! V# M# q" a  c( o: ^! S4 z* ~
第二天，哪個網站從地球上消失了。應該說，架著網站的電腦被攻擊，整個主機4 e) d8 I1 d9 z: r8 U5 K3 M8 S# j( X
都毀掉了。

「後來又發生了一件事情。我在一家很小的出版社出版我的書。」# k+ Y8 W+ i, G! n+ `8 ~& b

年紀輕，只會橫衝直撞。出版社是不好，但是傻孩子就是傻孩子，我在網站口誅
筆伐，加油添醋的說某出版社怎麼樣怎麼樣的苛待我。6 Q" Q# n7 `: Q7 }* P% B; [: R5 d

再一次，出版社架網站的主機又毀了，還有一群跟我處得很好的讀者，跑去出版! V9 ]5 o2 G" {3 }) `3 z
社吵鬧，還跟員工衝突，一個女孩子從樓梯推下來，腦震盪。
( l- f2 F* q0 V( h/ [7 P: P
「那時候，我好害怕。」可能是酒醉，我的聲音這樣軟弱，「他們為什麼要為了
跟廢物沒兩樣的作家出頭？幸好那女孩沒事…出了什麼事情我該怎麼辦？」1 c) P) s8 B; C* }/ e
# ~; K7 D7 X- S9 x1 b
其實，我一直都很害怕。這種狂熱的喜愛根本不正常。為什麼要喜歡一個不認識
的人？因為他會滿紙胡說八道？我最了解自己，我知道自己是怎樣的虛無、空洞+ O% G0 Q. }7 s9 b3 L
，我知道，我知道…& b! l6 F# I1 ^' N8 c. w
/ e/ r0 G3 s, S  j; o. C
我只會寫而已，除此之外，一無所有。2 Q/ A6 p; v/ `: b

醉到昏睡過去，我還在模模糊糊的回憶。為什麼，我一步步的遠離人群呢？0 X; D# e* O. \
- I6 [8 S5 Z5 S2 t& O: Q( f
因為我害怕。

我害怕跟我好友相稱，然後把我寫過說過的話，拿去其他地方嘲笑侮辱的人。我
也喜歡過可愛的女讀者呢…甚至上過床。我還是，我還是正常的男人啊…
: L( O+ a% t. J0 S& a9 ?% S  \
但是她們也只是彼此炫耀和我有過親密關係，甚至爭相告訴我別人說了我什麼什' l( W( B: c5 V7 k
麼…

我退卻，然後下沈。越退越深，越退越深…直到離群索居，不再說話為止。

並不恨，並不恨那個女鬼，真的。沒有她的糾纏，我還是會走到這一步。只是她, ^" N- K& T7 E0 e% \, i, Y
的出現，讓時程加快而已。說不定在不斷的退卻中，軟弱早就造成了我的瘋狂。3 j9 ?0 y1 o3 G2 n9 J
沒有她我可能還是會去挖墳，畢竟我只剩下那一點狂熱，狂著想要取材，想要寫
，想要寫…

也說不定，我早就蓄了鬼在心裡。1 F! r/ B2 D3 ^) Y$ W6 e- d

誰也不恨，誰也不怨。這一切都是必然的，必然的。; N2 B" Y: q" C% x6 t3 V- M9 N+ v

昏睡的深淵好深，深到看不到底。嘩嘩的水流在震耳欲聾。我在沈、沈、沈。
. k0 L0 U0 g* b2 n4 ~% A
我的人格有重大缺陷吧。咯咯咯咯。

沒有，讀者沒有讓我受傷。或者說，我故意讓她們傷害我。因為我需要那些傷痕
，一筆一縷的寫進小說中，封印起來。: |# R2 f4 K8 {' u& `/ x( C6 \
1 R8 H( e9 ^" M. h$ R. B
但是夠了。我取材取夠了。現在讀者對我來說，是善良的陌生人，不要再進一步
了。他們傷害我的時候，同時我也在傷害他們。0 N  q! Z% D/ P5 S

就像我用小說束縛他們，他們也用感想束縛我。沒有人是真的自由。+ e; d# }" j" }
5 |8 U2 q2 {# Z1 K* U% ~: P
＊＊＊
) M- H  U1 p7 r$ b  o
醒來我頭痛欲裂，根本不記得昨天說了些什麼。老鬼涼涼的看我，嘿嘿的笑。& ~; ^1 m7 u2 o7 D+ _$ K3 u

「說倒是沒說什麼，」他哈哈大笑，「不過你脫光了在外面的走廊跑。」

「…真的嗎？」我大吃一驚。我知道我酒量不好，但是酒品有這麼差勁嗎？地基9 b0 |; e# o8 ?, k, C# R3 T
主和小司一起嚴肅的點頭，我沮喪的趴在桌子上。1 X! l/ k6 B& u. ?

我真沒說什麼？為什麼我像是沈到一個憂傷的夢境呢？2 C; n7 b# x/ H, w' e+ `

「剛你有訪客。」地基主咳嗽一聲，「護士不敢叫醒你，把訪客的禮物放在這兒
。」

那是一本重大傷病手冊。打開來，「重度精神分裂」。
9 N/ F' O: Q& K9 p9 p
吳大夫說過要幫我申請，沒想到他真的去辦了啊…我的過去，這樣子蓋棺論定了
。

翻著那本小冊子，覺得也沒什麼不好。咯咯咯咯…1 |5 T0 g3 J- q1 F

（第四部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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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jam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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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6^#

發表於 2007-1-30 04:30 PM | 只看該作者

第五部回家

+ v! A7 ?- w5 s6 g0 A0 M# |( j5 L" T; [

「真的不能在一起嗎？」她沒有轉頭，甜美的聲音不斷顫抖。

「不可以。」默默看著她的長髮也掩飾不住的糜爛傷口，「我得回家。」

仔細看了幾遍，我拿下眼鏡擦一擦，又仔細看了看。唔。% v! `/ x) G9 D

今天的陽光很美好，樹影下像是有千百個光影在追逐，一陣陣的嘩笑。是個適合7 e! j5 f: O3 f4 b; e( t5 q' ~7 A
出門的好天氣。
0 z5 M$ k* K7 P& X7 i
反正我還有幾本書想買，那罐骨灰也不能夠一直擺在我的房裡…若不是我大吼大7 R% h  R1 g5 x( a5 N
叫的從浴室裡衝出來－－狼狽的只穿條短褲，打掃房間的阿婆可能把那個罐子給
扔了。* X: N. p  n5 w2 d2 }

地基主被我嚇哭，說我怒吼的嘴拉到耳邊，眼睛噴著鬼火。這根本是鬼扯…只是9 I9 h+ U1 L1 e
嚇暈的阿婆馬上回家養老，不幹了。2 @# P) B) c0 A$ f

這到底是醫院…這罐骨灰一不留神就被清掉了。我知道我寫作寫到一個程度根本8 B) J) T; z# k: P. @8 |( M% {
就是三重苦，有眼無視、有耳無聞、有口無言。在這種時候骨灰被送到焚化爐我2 I; i4 D7 ?- [- f! y
也不會知道。  h2 x+ j1 R9 `1 c" y3 ?* _( A1 \

天氣很好。很適合出門。我的身上也不是沒有錢…雖然我被認定為無行為能力，3 ~  I1 g4 `- d2 g, B6 Z7 j
但是上回編輯來看我，不知道為什麼，我跟他打劫了五千塊，叫他從我的版稅扣  q( j* P4 B0 E1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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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糊塗了，我也糊塗了。

說不定就是為了這個明媚的晴朗吧。+ M0 r" K& A,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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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了一下，多多少少還是有幾條瑣事。老讓出版社幫我跑腿也實在抱歉，我自己
去辦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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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司。」; N% v3 T2 w" j3 u# u3 y, M5 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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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嘩的往牆上一貼。這個小陰差年紀最小，當陰差還沒多少時間。所以修煉還不# K! {. ^$ e6 T" `
夠，得多受些陽氣才能夠冒充成陽人。他無處可去，前輩又勸他在這陰地足以聚
形的地方留下來，多晒點陽光，他才留在我這兒不走。+ `/ d4 q# @! x# r9 ~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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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別過來！」他拼命搖手，「我告訴你喔，我什麼也不會幫你的！你不要過
來，不要過來！我好不容易聚一點點陽氣起來…媽的，你真是人嗎？為什麼你的
鬼氣比我重啊～救命啊～」

我蹲在他面前，看著他涕淚泗橫的臉，有些許悲傷。被陰差這麼講，真是…+ X! ]! G( v5 n/ h

「好吧，我不過去。」定定的望著他，「你變成我的樣子，我要出門。」

「…不要！」他想都沒想就回絕了，「你出去幹什麼？吸引更多的妖魔鬼怪嗎？
這醫院還不夠鬼氣森森？真奇怪這裡的瘋子怎麼沒逃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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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得走還叫做精神病院嗎…？3 h4 C% z+ T; g- g! ]# D! Y1 V% I

「變成我的樣子，你可以用我的電腦，還有網路線。」

他不但馬上變成我的樣子，而且還很興奮的開了個門讓我悄悄離開。「有錢能使8 o* t, d* M0 l6 V0 u
鬼推磨」好像可以改成「有電腦能使鬼推磨」…: j* X! z8 e* l; b( n% L: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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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上簡單的衣服，我出了醫院，招了計程車。結果計程車司機在我前面停下來…/ \* v. `) Q# q: o$ I
撒了一把冥紙，加速逃逸。

無言的看著燦爛的陽光，和我身上的白襯衫牛仔褲、球鞋。難道看起來這麼像鬼
，連陽光都不能幫我加分嗎？

正在冥想時，一部計程車倒退著停在我旁邊，臉色發青的計程車司機看了我很久
，又看看我地上的影子。: L) o  o( n) X$ {! L# O,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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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對不起…」他再三道歉，還下車開車門，「真的很抱歉，大白天的，把2 y8 |# C. z) X  u9 W
你誤認成…」他勉強嚥下一口口水，「那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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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肩膀黏著的冥紙拿下來，我坐進後座，「現在開計程車要隨身帶冥紙？」3 H+ m6 s6 X: k; u% x( k

「唉，我們這行也不好幹啊…」他發著牢騷，「昨天七月十五，我們天天路上跑
，什麼怪事沒有？帶一些也比較安心…」$ ^- u. C) ~& \" ~, O8 W

「哦。」其實人類生存的本能也頗靈敏呢…咯咯咯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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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氣開太大了？」司機撫著手臂，將冷氣關小一點，「怎麼越來越冷…」# o: \6 Q- j4 ?( y0 n1 T; O

等到了目的地，凍得直打哆嗦的司機接過我的車錢，逃命似的呼嘯而去。7 k0 R. m+ ~$ s7 i0 ^) T( U! m&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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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會感冒幾天吧？我默默的把沾在袖子的冥紙扔了。

當初要出版社幫我在靈骨塔買個位置時，編輯差點被水嗆死。我猜他是想叫醫生
吧，如果不是稿子實在太趕了，他非叫醫生來好好幫我整治一下。為了要命的稿
，他足足跟我講了一個小時的勵志哲學，我還偷偷地抄筆記。

「不是我要用的。」淡淡的說，「我要安置一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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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他也真的幫我買了，一臉古怪的給我單據。8 d5 i  j& Z: f* n$ G/ x

到了靈骨塔，我拒絕工作人員的好意，親自抱著她，放進去。可憐，什麼都沒有  d$ f9 b0 m9 x" ?, f9 ]+ ]" X5 g+ k0 L
了，又沒有足夠的靈識了解自己的死亡。到這種地步，只能依附著自己的屍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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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淋白骨血染草，月冷黃沙鬼守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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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滿感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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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心的工作人員幫我叫來倒楣的計程車司機。然後這個都市不幸感冒的人又多了
一個。) M4 w% a. H6 w: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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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說感冒不太正確，正確的說法是，「風邪」。不過醫生不會在意當中的差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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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久違的繁華逛了逛，我買了想買的書，搭著空曠的捷運到淡水。不是假日，街# }( ~1 K) Z( c5 A7 u% R
道空曠。我隨便挑了一家咖啡廳，婉拒了優雅的廳內，我選了可以照到陽光的陽$ p$ X; X' k" R
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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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裡面有冷氣…」服務生大為訝異，畢竟在盛暑的正中午，硬要待在室( ~2 I. s8 X. o, D& F
外的客人頗奇怪吧？' s0 e; N% |9 E) V- M6 B

「我抽煙。」亮了亮預備好的香煙，服務生才恍然大悟，馬上體貼的送上煙灰缸" u/ d" f! i- p9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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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這煙是我拿來當幌子的。對別人來說，八月的陽光可能很毒辣。但是對我這4 L" r/ g/ E8 Y$ c- R) @1 H4 H
樣被鬼氣浸潤遍了的人，如此的陽光才可以晒暖我傷痕累累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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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海風這樣的清新，在這樣的晴朗中閱讀，真的是一大享受。; ?2 c5 g3 i4 F- m&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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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著咖啡，閱讀「龍槍傳奇」，安靜的午後，只有獵獵的風呼嘯，吹著口哨。沈
浸在閱讀中，我也是純粹的三重苦狀態：無視、無聞、無言。零零落落的客人，+ _- S9 S9 U+ @# u
有人進來有人出去，我完全沒有察覺。; A: E) y. a  v0 b0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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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是夜書吧？」驚喜交織的聲音，帶著一點點的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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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了自己的名字，我才茫然的抬起頭。聲音的主人已經拉開我身邊的椅子，坐9 U/ x) E, @, b: R( T' d( Z- e. E  d
了下來。「你…你變得我快不認得了！當初我就叫你減肥麼…減完變成帥哥了！
」* j+ I. P1 F' G8 H* j2 q

我還沒有完全清醒，直直的望著喋喋不休的女孩。很可愛，很甜，個子小小的，, @" ]- o: M; g$ j$ P
完全是我過去喜歡的那種典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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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是過去了。現在想起來，我不知道為什麼會喜歡這種泡泡糖似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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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曾經是我的女朋友，雖然時間很短。分手的時候我多麼痛苦…但是現在我卻想
不起她的名字。看到她也沒有高興的感覺，反而有點不悅－－打擾我看書。

「嗨。」我淡淡的笑，瞥見映在落地窗的面容，不禁苦笑了一下。長久的厭食和* ~. C$ E3 b9 C; z/ q
鬼氣的侵蝕，我的面容顯得秀氣而軟弱。自己覺得不男不女，卻可以吸引世人的4 s$ d. f) |( b+ _. X, S
眼光。3 @7 z6 S3 [$ n$ ^- {-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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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世界的審美觀真的病了。# F: k. |% u. E0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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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若還是過去那個粗笨、微胖的模樣，她大概會裝著不認識趕緊跑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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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說嘛，網站的消息不可靠！」她還是那樣沒大腦的樣子，「都是亂講的！
他們神經兮兮的跟我講，我就說哪有可能？我可是很了解你的…」  Z  D- _" ?" z$ q7 e6 z0 ^% w9 h# C

「是真的。」我漠然的說，低頭翻書頁。& v3 |1 D2 S/ G1 a7 i: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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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尷尬的住嘴，小心翼翼的打量我。「…夜書，是我害你的嗎？…」

抬頭看她，除了懊惱內疚外，還有一點點竊喜。真是無言。有個男人愛她愛到發
瘋，大概是種光榮？而且還是個網路知名作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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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相信她愛過我，就跟愛她的ＬＶ包包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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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我對著她盡量陽光的一笑，不過鬼火效果比較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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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有點本能的人類大約跑光了吧。但是她雖然開始發抖，卻滿眼興奮黏得更緊一
點。「那…你的故事是不是…是不是真的？你真的有…陰陽眼？」

無聲的嘆口氣。就算怕，也覺得刺激。摀著眼睛看恐怖片，尖叫得最大聲的最愛, _. p" a6 m/ x2 a6 Q! o8 G: f
聽鬼故事。她怕我，但也覺得很特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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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危險越有趣，這樣嗎？

試著把我自己的手臂拔回來，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整個人僵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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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麼？你看到了什麼？」她尖聲叫起來。

「什麼也沒有。」我的目光回到書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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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你一定看到什麼？！」她拼命抖，「是不是有什麼…有什麼纏著我？」! J/ U- {1 q% V% B5 r

「沒有。」我抬頭望望天空，有點雲了，陽光弱了些。我身邊的溫度又開始降低7 H! l( u: n- k
，「不過妳若不離開的話…」

她跳了起來，像是看到鬼一樣狂奔而去。5 O7 \/ X3 R* w) t0 q! p.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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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只是幫她拍頭皮屑，需要這麼害怕？

看完了那本書，雲多了起來，看看錶，快三點了。再拖下去不是辦法，還是去赴
約吧。結了帳走出大門，一個女孩緊跟著我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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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滿臉的害怕，緊緊的握著裙子，「請、請問…你真的有陰陽眼嗎？」

回眼看她，她抖得更厲害。我相信她是害怕的，不管我裝得多正常，但是我也沒
辦法把鬼氣收乾淨。正常人會盡量迴避我這樣陰陽怪氣的人，靠近我都會覺得冷/ U/ Y4 J0 k( {6 j' O: @6 a: P0 a
。

「我、我不是…我不是故意偷聽。」她的眼淚快奪眶而出，「只是我真的不知道/ V' h, n9 K# @9 ?1 W
，不知道該跟誰求救…我沒有發瘋，請你相信我…」  \3 A5 a' A( R0 R%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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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定遇到很嚴重的事情，嚴重到求助無門，才會去跟一個可怕的人說話吧？. W4 l9 q; @, |8 z5 X* o

「妳的眼睛沒有狂氣。」我沒有笑，這是地基主的建議。她說我不笑看起來比較; z7 d# P! r: q! l* L$ y+ E  j' ]6 H
友善，「有什麼困擾呢？」3 R# Q% n9 _# I# a: ~5 d

她明顯鬆了口氣，「請問、請問…真的有…」聲音越來越小，帶著嗚咽，「真的. O1 y- k) H7 m+ [8 L
有嬰靈嗎…？」9 C$ n& w9 |, y% O7 H& Q3 y$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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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皺起眉，看到她腳邊有著隱約的黑影。6 L7 ?' I/ y/ d. L(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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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嬰靈這種東西。」我很誠實的回答她，「這是日本那邊流傳過來的，還算9 L9 q8 G. N$ I- ?. d3 X5 d
是新名詞呢。不然妳去各大辦事處…我是說，正統的佛寺道觀問看看，師父一定3 z3 p; |0 U  K* Z' C* N  v
會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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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似信不信的，滿臉恐懼，「但是但是…我、我…」她哭了起來，聲音是那樣的* v2 u# U0 O" l, b
心碎。壓抑著，不敢哭出聲音，充滿愧疚和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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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過，我的心靈滿是縫隙，所以許多負面情緒無法抵擋。我很怕這樣的感染，% B3 Z/ ~8 d! _% W* |) O
但好像來不及了。當她叫住我，而我也給她回應的那一刻，就已經來不及了。

「我問妳，妳認為還沒出世的孩子有罪嗎？只有妳一個人可以懷孕嗎？」我的聲
音變得細軟，顯得很陌生。9 w1 R3 ^3 `& q8 X2 Q0 x.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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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愣愣的看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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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胎兒還沒來得及有罪，為什麼要那麼倒楣，綁在妳身邊作祟呢？當然是早早的
投胎轉世了…如果妳拿掉孩子有罪，就算有，妳的罪也只有一半。讓妳懷孕的男
人哪裡去了？他難道不該扛起另一半的罪孽嗎？」" h; @8 [+ f- J: Y% t5 H0 u.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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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還有很多話想講，但都不是我自己想說的。像是周邊蒙著迷霧，神智清明: @8 T, |" ]: d8 F2 w/ o& O
的地方只剩下一小角，腦海裡翻滾了許多痛苦的情緒和破碎的畫面。8 J1 A+ {  ^! e3 E7 Z  }

勉強奉子女之命成婚的人，被經濟和生活壓垮，然後毒害自己的幼小的孩子。畏) h6 Q! x( q* \% A+ O$ L# U9 v
懼嬰靈這種莫須有的報復，卻毫不在意的笞打、甚至殺死自己的孩子，這是什麼: Q: @- a1 J% W1 _. `
道理？那不如一開始放了那孩子，讓他去已經準備好、成熟的家庭，不要製造更
多無辜的幼小亡靈。  G, D, s, O# ?) Y. g. `

或者是長大起來，心卻墜入鬼道的孩子。5 {- {  r- J% \' p9 }: p

我的頭好痛、好痛好痛…好像有著什麼用斧頭劈我的頭顱，痛得我幾乎快要昏過2 a5 S+ W( `0 B& X+ o
去。$ H; A0 y- b  N) 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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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哪裡？」淒厲的聲音把我嚇了一跳，沒想到這會是我發出來的，「他在哪+ T2 @: o9 q& t
裡？！讓妳懷孕又不能生下來的男人，他在哪裡？！妳知道將來可能會因此不能9 ?  j; x* Q1 [5 k) k5 p- L
生育嗎？這才是那個男人給妳的毒咒，不是那個孩子！那個孩子從來沒有恨過妳5 R& f. S8 y( ]* Q. M4 r0 d
、傷害過妳！妳怎麼可以怕他？妳怎麼可以污蔑…」1 b6 u9 X' R8 Z8 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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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該馬上去找到那個男人，殺掉他，好讓這種毒咒可以解消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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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愣愣的看著被我緊緊抓住的女孩，她的手上被我抓握過的地方，出現了烏黑的( M' s8 t6 B7 \
爪痕。, A1 ~0 C8 d9 n. T; h

原來是這麼回事。幸好我沒把那句說出來，沒有唆使她去殺人。語言有著特別的
力量不是嗎？我的語言對人類沒有那麼強烈，但也有一定的影響。

「妳都讓陰差帶走了，又何必把恨意留在我這裡？走開吧…」我喃喃著，頭痛和3 A5 c3 a( p) f( q  k* X3 u% K, k
巨大的壓迫感消失得無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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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被蠱惑的女孩，呆呆的望著我。她沒喊痛，雖然鬼爪的痕跡這麼深。" m' T+ H  S0 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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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嬰靈。」我找回自己的聲音，柔和的，「真的讓妳疑神疑鬼的是妳的內疚2 d* M/ d! M- L2 v3 m% L& }+ r
。拿掉小孩是很傷身的，妳若是希望將來還有自己的小孩子，就別再這樣了。至
於那個讓妳痛苦不已的男人…忘了他吧。妳會找到愛護妳的人，會認真的去防護  m/ {, J# x5 Q1 ^
，不讓妳受到這種身心雙重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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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鬆開她的手，她像是大夢初醒。「我覺得…突然很輕鬆。」她笑著，雖然還在8 ~2 O  N1 S; q/ x; Z# D& J
流淚，「我還有幸福的可能吧？」" q: A* t4 L&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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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會的。」我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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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一定會的，因為她腳邊的黑影，虎視眈眈的跟在我後面。這就是多管閒事
的下場。仔細的看著他，我知道，這是很古老的妖怪，一種叫做魍魎的小東西。6 i: [* p. |: r+ z1 g: V
他會附身在女性身邊，將女性的生氣吸乾，病亡而死。, P% h* [# N$ c- ]3 g/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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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來都沒有什麼嬰靈。只有這種小妖物，依附著嬰靈莫須有的傳說，驚嚇著女人
，拿走她們無辜的生命。

不過，我是男人。他們想要啃噬我，得花相當的力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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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想說故事給他們，讓他們離開。但是我覺得心煩意亂，文字完全無法組織起來" R. x) r7 s& q# `0 U. p5 z'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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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點多了，太陽快要下山了。我得趕緊去赴約，然後回醫院。不然滿是縫隙的心; {0 c2 h0 G5 @$ T8 G/ P
靈，沒辦法抵禦這些外來的侵蝕。& ?' V$ }, S( J4 J

被鬼氣浸潤透的魂魄，在黑暗那邊的眷族看來，應該是閃閃發光的吧。黑暗造成
的創傷，是永遠不會痊癒的。! w3 A& F3 ~) u7 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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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進捷運的瞬間，我發現，我迷路了。在錯綜複雜的地道裡來去，但是一個人也
沒有。

我沒說什麼話，魍魎依舊如影隨形。腳步聲漸漸的多了起來，一隻手拍了拍我的) u8 Q  m( u& ^  L, L& h2 o
肩膀，我卻沒有轉頭。9 L8 {) k) Q% N; C9 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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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怎麼這麼無情？」那個活潑的女孩快走幾步，抱著我的胳臂，「你也是去
聽演唱會的吧？」她仔細看了看我，驚喜起來，「你是姚夜書！我看過你書裡面
的照片！」$ c" e- G6 k4 k8 _" o

我想說話，魍魎突然發出「哇哇」的嬰兒啼聲，我的聲音，被鎖住了。唯一的武
器就這樣被剝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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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親熱的偎著我的手，她很年輕，嬌嫩的像是初綻的花朵。留著一頭很長的頭7 U8 l2 Z0 H) Q
髮，指甲俏皮的畫了好多小花。' B( r3 C3 N" _+ H2 D)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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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很崇拜你呢！你的每一本書我都有買喔…」她嬌笑，「當然我更喜歡他…, w- z" b+ q2 d3 g# C' y) z2 ^
他唱得好棒，我愛死他了！每一場的簽名會、見面會，我都有去喔！他好帥好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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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喋喋不休的說著，神采飛揚的。旁邊的人群也開始應和，嗡嗡的讚美和渴望，
充塞在整個地下道，間雜著幾聲興奮的尖叫。' @- ~% Z1 c7 R& u' l8 ]3 q5 p-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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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誰？」我在束縛稍微輕一點的時候開口了。

女孩露出迷惘的神情，我猜她也不記得那是誰了。我們兩個人站定，她努力回憶
著，而我，又在魍魎的兒啼聲中，失去了我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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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潮水的人群中，我們兩個像是擋路的石頭，不時被推擠著，身不由己的往前走. L$ S) Q! F# S1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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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誰呢？」女孩喃喃自語，「他是誰呢…真奇怪，我那麼喜歡他，現在我卻9 [' k  r4 r1 ~9 ~0 M" N
想不起來。我好喜歡他啊，每天都聽著他的歌，看他演的電視劇，房間貼滿他的
海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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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想起什麼，她從口袋掏出隨身聽，「你聽，他唱的歌…」她很慷慨的分了一
個耳機給我，但是我只聽到一片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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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為什麼壞了呢？」她很苦惱，「我好喜歡他…天天都希望可以跟他在一
起，甚至和他結婚呢。為什麼我記得你，卻不記得他？」! L+ }* _2 [0 J5 Z+ ~6 y

我默默的被擠著往前走。現在我只希望，那隻魍魎可以被人潮衝散，但是那隻魍
魎卻緊緊的跟在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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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呢？為什麼…」她望著我，「是不是我比較喜歡你，所以才想不起他的6 l# a) ~+ I- _* o
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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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的。我在心裡無奈的反駁。每個時代都有偶像，也有為了偶像而死的少年或
少女。我覺得，我好像陷入一個龐大而精巧的詭計中，策劃的，是叫做「命運」
的詭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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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鬼門開的第二天，誤蹈這些狂熱崇拜者的行列。他們依舊在尋找當初為之殉死
的偶像，但是他們再也找不到了，因為死亡的洗禮，他們什麼也想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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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只是苦悶的青春中投射的虛影，遺忘也是應該的。( T, U1 e0 q0 V$ T: D: Q/ R

人潮開始騷動，因為不知道要去哪裡。我依舊被鎖住聲音，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在這種狂烈的氣氛中，魍魎陰惻惻的「哇哇」兩聲，所有的人都安靜下來，一起' `% M. e! }+ u# w$ ~/ q) u. ~6 K9 T
盯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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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吧？事實上，我們在找的，就是你吧？」女孩滿臉夢幻，牢牢的看著我。

我絕望的望著這群狂熱的…鬼。4 M. b( \+ F, ^4 i

被推入冷冰冰的水裡，連呼救都不能。迷霧又來了，但是蒙蔽得住大部分的清明
，卻沒辦法蒙蔽痛苦的感受。成百成千的鬼魂試圖侵入我的身體裡，那種寒冷到; v; ]# |6 a) m# F% O" p$ ~
極致的痛苦，像是火燒一樣，他們在我身體裡翻滾、吞噬，互相撕打。% b4 N5 W/ ?9 G$ A2 F  o4 K

這樣痛、這樣的難受，但是我連昏過去都不能。我看得到月光蒼白的在遙遠的水
面，像是一朵蒼白的山茶花，幽藍蕩漾。但是我卻溺水而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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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太荒繆太痛苦，我居然想起一道叫做泥鰍鑽豆腐的菜。將活泥鰍和豆腐放1 \0 I( f6 E8 {  @. j
在一起蒸煮，因為越來越熱，耐受不住的泥鰍就往豆腐裡鑽。這還有個好聽的名7 ]3 f$ D9 P5 W$ E9 A1 D
字，叫做「草船借箭」。' V; p" M+ h5 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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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我就是那塊倒楣的豆腐，讓無數的鬼魂穿刺侵蝕，破碎的靈魂更加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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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不定，我早就知道會這樣。我一直躲在精神病院，就是尋找一個穩定安全的環# u0 s7 X0 \* M+ T! G$ y6 F" V
境。但是今天…今天無論如何都一定要出來。

今天可是，可是我媽媽的忌日。姊姊趁著爸爸出門，要我五點半的時候，回去替
媽媽上香。

哪怕我瘋到什麼程度，我還是希望可以，可以為母親上一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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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我喊了出來，緊緊跟著我的魍魎突然游開，還沒來得及逃離，已經四: v+ h* ~! l3 n8 P% c* R' ~
分五裂。還沒搞清楚發生什麼事情，一隻有力的大手將我從水裡提了出來。. _8 f4 J. H: H6 e  C0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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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數的鬼魂從我的身體裡逃逸出去，在朦朧的眼睛裡看起來，像是鋼青色的煙火
。

「姚小哥，你還好吧？」我看到一張蒼老的臉孔，這不是跑去賣大腸麵線的陰差1 Z7 H; e3 K0 x1 x) b! h
嗎？! `* A6 n, w9 Z3 F$ |' p' `%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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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活著。咳了很久，一陣陣的發虛。被迫再次面對自己的無能，我喘著，並且9 x( x; `7 @6 H5 {
苦笑。1 H- s. d( 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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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饒了你們就很好了，還在這兒裝模作樣？」老陰差吆喝著，「快滾！」$ |4 A; `4 d( S+ ?& D9 n2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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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才看到，那個女孩還抱著我的腿，長髮覆面。她讓陰差罵得畏縮起來，轉身$ z3 r* M  X# b# V& V3 @
要離去，又戀戀不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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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不能在一起嗎？」她沒有轉頭，甜美的聲音不斷顫抖。

「不可以。」默默看著她的長髮也掩飾不住的糜爛傷口，「我得回家。」8 Q& n3 T( f; r. }( J. G

她掩著臉消失了。

後來我有回家嗎？其實我不記得。我只記得昏過去的時候，聽到低低的哭泣。那
哭泣的聲音…真的很熟悉。從小聽到大，一直都是這樣的聲音。' s8 ?8 M/ p$ L) j# X4 a$ D

我問老陰差怎麼知道去救我，他的臉抽搐了一下，「這…當然是有人通風報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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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是誰呢？「…怎麼還不投胎去？」難道是因為我吃了她的心臟？我還她，我可
以還。

「心裡擱著事情，怎麼走得開。」老陰差發著牢騷，「當人子女的自己保重，別
讓父母放不下，那就是盡孝了。」  \/ h; s" l5 X

不知道是魂魄受了重傷，還是因為受寒，我生了場大病。但是再怎麼痛苦，我都
沒有流一滴眼淚。3 s; b* L( B6 S' m! m*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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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讓她，再有什麼掛心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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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開出來的診療書說，我病情惡化。

其實也真的是惡化了。被陰鬼這樣穿刺，我癒合的不太好的靈魂，又千創百孔，" a' K! \3 ?9 g* x* c4 @
在發冷發熱之餘，連連暴吼，好幾次短暫的清醒時，發現自己被綁在床上。' a/ n+ X5 B2 U) d2 c- c

但是我沒有流半滴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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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回家，我真的好想回家。但是家人深恨我的畜行，不會讓我回去上香的。懷7 \' w/ `  n% [2 m  a% ^. d
著絕望的鄉愁，和被鬼蝕傷的靈魂，我只能用淒厲的慘叫抗議，一聲又一聲，一
聲又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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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還是，沒有流半滴眼淚。

在痛苦莫名的瘋狂中，我半昏半醒的夢見那個滿天流星雨的夜晚，和那杯甜美至) l( Q& p4 R! G$ q, J' S. X
極的水。我好想喝，好想喝…

上弦月像是一抹傷痕，蒼白的透過雲層看著我。我在昏沈中，看到楊大夫身後有9 A& r' Z) G+ X! P
著極大的翅膀，雪白的三對羽翼，將乾淨的水放在窗邊，曬著月亮的幽微光芒。

「喝罷。」他將水湊在我嘴邊，「本來我也很猶豫要不要救你…但是你也奇怪，
既然那麼多眾生都屈服在你的魔力下，你的故事是他們的罌粟…為什麼不叫他們
救你？」$ P! }5 l2 h; q5 X! t6 v3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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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喝下了那杯讓月光晒透的水，迷霧被驅散開了，腦海中的清明擴大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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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不是我的奴隸。」叫喊過度的聲音嘶啞，「他們跟我什麼關係？只是我
的讀者。」% X9 t1 \6 t" ]: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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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過，我性格軟弱。我沒辦法去利用別人…尤其只是幾本破書，和幾個漏洞百( c* p7 g8 o+ |! {: I$ x
出的故事。精神上的潔癖太過，我甚至無法承受他們為我做的任何事情。因為我% d5 Q! h% S, `
比誰都知道，我完全不值得尊敬和愛戀這種高貴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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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怎麼還，我也可能永遠還不起。

他幫我解開繩子，我呆呆的望著牆壁上的抓痕。那是我痛苦莫名的時候，拼命在
牆上抓爬，將水泥牆壁挖出一條條小小的溝渠。& e7 v6 l; R) R) Z7 M  @

楊大夫沒有說話，若有所思的望著我。

「你要不要轉院？」他提議，「換個環境。而且，我所在的醫院比較『乾淨』，
甚至可以給你某種程度的自由。」他頓了一下，「如果你還真的想繼續寫下去。3 {' Q! k* Y% B3 @( j+ F0 i/ r
」

「…讓我想想。」我訝異了。我相信楊大夫並不太喜歡我，就像我不太喜歡他。& b+ v0 F3 k/ k+ q: Q
或許，因為他不會被我的故事入魔，我反而相信他。

那杯月光水讓我的魂魄傷痕漸漸痊癒，雖然是這樣疲憊欲死，但我真的好起來，
而且可以坐在電腦前面寫我的故事。$ E7 m. D! e' {/ ]* Q3 L9 w

若不是發生了一件事情，一個修到有點神經的散仙硬把「肉芝」血淋淋的塞進我/ R# \! U% O; q- i5 K
的嘴裡，而其他眾生包括地基主都默許他的行為，我可能還舉棋不定。5 L9 B5 f8 w$ t; q9 E1 }: q

不管怎麼嘔吐，我就是不能把那種血腥味吐出來。那是一個小人兒騎著馬，雖然9 E& ~1 `8 c4 \, }
小得只有食指高，但是他卻這樣暴力的逼我吃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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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怕我早早的死了，故事來不及寫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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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這種「肉芝」可以長生不死又怎麼樣？我真的心灰了。果然，我跟讀者不該
混太熟。他們眼中的「對我好」，只是讓我更痛苦。

我又吃了人了。$ V- O- E% L; d7 z2 S! u

吐到膽汁和血都跑出來，虛弱的倒在洗手間，我沒有落淚，只是失去了活下去的: ?# H- D$ t7 `! o! o1 [
力氣。6 m5 u( O) O6 t" h" P& ~; h"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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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小司從外面走進來，嚇壞了，「你是怎麼了？沒個人扶你嗎？發生啥事
了？」他將我拖起來，粗魯的扔在床上，隨便拉了條布在我臉上亂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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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知道那條是抹布，我也沒糾正他。「…他們逼我吃了肉芝。」

「噁。」他皺緊眉，像是也想吐，「怎麼逼人吃那個？多噁心。」

我笑了。當一個人不能哭的時候，也只能笑了。; o# i; W; c;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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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司，你喜歡我嗎？」我拉著他的手，輕聲的問。3 [9 \. M+ E/ ]8 P1 T2 [: K! c0 M

他唬的一聲往後跳，「你幹嘛用那種娘們的語氣和模樣問人？」他拼命的撫著雙
臂，「我只喜歡看你的小說，可一點都不喜歡你這個陰陽怪氣的傢伙！」5 V3 h. b/ {8 c

「那好。」我點頭，「我要轉院，你跟我來吧。」- k7 s; q% j$ U$ C8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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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為什麼是我？」他大嚷大叫，「我有那麼倒楣嗎？我相信別人會更想去吧
？為什麼是我啊～」9 @9 Q# L$ `8 B  _3 L' w9 P9 e% I4 p.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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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因為你不喜歡我。更不會逼我吃下任何東西，你是個…非常單純的讀者。: o2 f7 g2 L6 a, `
我是個卑鄙的人。既然我沒有能力對抗這個世界，我需要一個人擋在我前面，而9 a) d5 _6 _% ^% ^
他，不喜歡我。' z6 @5 N; m$ ^% Q3 d2 Q: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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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我轉院了。也告別了這邊的眾生讀者，說我不告而別也是正確的，只是臨行7 v2 d" P% N# A# k; }, b
前我說了一個故事，讓他們再也不能去找我。5 n1 s2 a+ k: a1 o0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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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我轉院了，當然也又發生了一些故事。有些時候楊大夫會默許我到處亂走，
小司是最可憐的，可以化為人形的他，苦著臉跟著我到處亂竄，還得負責保護我* ?7 L& T, `0 ^5 u" b  V1 {: M9 k* p
這個脆弱而鬼氣森森的人。) a8 ?, G# N) @2 d  Y" h* x+ e

當然，我也還在寫作。至於鬼魅，也沒有放棄過將我拖入黑暗中。6 @, G) P# z; P* H6 ]" d#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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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凝望著深淵，而深淵也用綠汪汪的眼睛，凝望著我。7 ^/ ]& N. N0 r- j4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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咯咯咯咯。

（全書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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