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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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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1-30 04:17 PM | 只看該作者

(轉貼)《姚夜書》seba(蝴蝶)

部落格, 出版社, 蝴蝶

姚夜書
8 A3 d& c" d) W7 d* T7 }8 e3 T
楔子

其實，我並不叫這名字，甚至我不姓姚。

姚夜書是我的筆名，而需要筆名的，也就只有靠寫東西維生的人。
6 C& z* x2 }) m* u2 J8 b# Y2 l
是的，我是小說家，當然你沒聽過我的名字。因為我是個三流小說家，還是半紅4 \; ^. d: J1 Q. P' M( s
不黑、銷售量一直沒有長進的那種。

這個事實讓我的編輯、出版社，甚至我自己都很難接受。我擁有自己的部落格，
在作家族群裡頭自稱作家的人成千成百，但我一直都高居點閱率第一。我的讀者
非常多，海內外都有，但是我的出版數字非常淒慘。- ~" F( g; m. c9 p
9 p8 Z8 |1 w1 v. C
編輯也不懂，他堅持我的作品很好，但是銷售數字能這麼糟糕，算是一種奇蹟。

因為出版社老闆也喜歡我的作品，所以就算銷售數字奇慘無比，他還是義無反顧
的幫我出書，也才讓我能有碗飯可以吃。
* Q; B1 p! a" V( l% z
當然有人推測我因此感到懷才不遇，鬱鬱寡歡，才會發生那些事情。- X$ s5 o9 t: s' z& A
# h, X0 E/ s+ P1 x9 v# d% z5 N
但是我很認真、也很誠摯的告訴你，我對這些並沒有什麼不滿。甚至我可以告訴
你，這樣的結果是應該的。

我是個波瀾不驚的人，從小到大都過得很平凡。所有的喜怒哀樂都是書裡頭讀到' c  a0 H2 i+ Z
的，複製過後的情緒消化得多完整，能感動人的部份畢竟很有限。
6 [* C/ k. v$ D
被我吸引來的讀者，自然只是純粹的被我的才氣所吸引，但是才氣並不是一個偉( g# Y9 \$ C' M! X) @
大作家的唯一要素。: o8 [+ q' J( f

我太正常，太平凡了。網路上的要求低，我才能夠有片天空。不然那些充滿愛、7 G, M) o. D, h; {* C7 T! Y
希望與勇氣的作品，年紀大一點的孩子就會馬上拋棄了。
( j# v4 O/ `4 v: d7 G
當然，我的讀者很多，甚至會互相爭風吃醋。我甚至有過一個讀者當我的女朋友
，即使時間很短，卻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交女朋友。
+ I9 f/ b, l- _0 L' H: w, i
分手不為什麼，只是很偶爾的讓我發現她的炫耀文。拿我當名牌包包還是鞋子一- C6 P$ p0 k% ]) l. v% x# l
樣炫耀，有網友諷刺她只是為了我的名氣才當我的女朋友，她很乾脆大方的承認) T8 j+ O9 w% m: y" p" R, V
了。: m' h8 v/ d; e5 I

我的確是個宅男，長得其貌不揚，而且有點胖，走在路上沒有人會看我一眼。但4 ~+ s2 t) K$ }
即使是宅男，我也有自尊，甚至有種精神上的絕對潔癖。' z4 n1 ?. Q# d  w& K

很乾脆的，我和她分手了。我知道她又哭又鬧，到處說我負心。但是她也只能說
我負心，因為她爬到我的床上時，我並沒有碰她。她會哭鬧，只是為了面子掛不
住。# o, V5 d: L* }4 P* q" E! W+ X
2 O, L" K! K+ z! \4 f
我沈默了，不再和任何讀者有交流。我覺得讀者是種奇怪、可愛卻也可怕的生物+ O: z9 k6 B5 G8 _7 \3 L6 Z
。說不定在黑暗螢幕另一頭的是個變態呢，他們能夠這樣掏心掏肺的愛著一個陌
生人。$ T( @1 t2 ^& ?6 W( T, W
, m4 Q3 X9 g& q9 l& |
更讓我心冷的是，比我寫得更爛的作家，也擁有這樣火熱的崇拜。$ R$ H) h9 B( o8 [* J
: h( z) ~( ]9 {4 w7 }4 h
只要會敲鍵盤就有崇拜者，我的心涼得要結冰了。
" X$ ]" I4 S8 \( v- [8 J5 q4 Z
所以我沈默的寫小說，沈默的當我默默無名的小作家，沈默的封閉自己。我漸漸  J/ T- }; l1 }$ I- o3 t
的越來越像個修士，安靜的蝸居在租來的住處。  n8 V5 E) A8 m4 y/ f1 u' m
* z  }! s. q$ W' ^" Y2 N/ u; f+ x
只是人生總有種種變化。我也沒有想到，這樣的變化，會出現在我身上，甚至變9 v# j2 u' B4 s0 q2 ?+ @- _+ c
成現在的我。

第一個變化是，住了好幾年的房子，被房東收回去了。
9 s0 M& l2 H- h% H) H- v
第二個變化是…- L/ u% W+ s0 P! T8 X0 E# F
& v3 P- ~# \. J
我遇到了鬼。
# _5 M. h* G( T5 t$ ^
[ 本帖最後由 bluejamie 於 2007-2-2 11:01 PM 編輯 ]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bluejamie

版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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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發表於 2007-1-30 04:17 PM | 只看該作者

第一部瘋狂
: f) \4 _2 m* `6 p- ?

「我知道我要死了。」難得的清醒中，我一陣陣的心灰。「我會死在這個精神
病院，被人當作瘋子。但是我希望在我死前，讓我完成一個願望。」
, E4 P/ t  ?8 W  K# P" Q
她腐爛的頭顱湊在我眼前，咻咻的氣息，像是野獸。: y4 T) K. j1 F, K9 m3 V7 H
- w, h" D! W& L9 H. G
「讓我…說完我還沒說完的故事。」我喃喃著，「一個瘋子的故事。」
; S: S8 b5 ?; }7 p, @
2 U2 ?& {, S' L9 o

房東要我搬家的時候，是那樣不好意思又困窘，又再三抱歉，我也知道兒子要成( J# E. k+ [1 r  m; t8 t: K& M( n. r4 G
家的確需要個地方住，所以我很快就搬了家。

我運氣好，很快就找到一個價格低廉的套房。雖然房間不大，但是收拾的很乾淨
，又有冷氣電視冰箱，真的沒有什麼好挑的了。" q0 X, `: e' |
, @1 P+ l/ y+ O" A: o7 |( g2 n8 b
不知道是不是新大樓的關係，入住率很低。但是像我這樣愛靜的人，不跟人碰面
是最好的。或許是我個性軟弱的關係，這些年磕磕碰碰，我越來越怕人群。以前
住的那兒，管理員熱心得過分，老是拉著我東扯西扯，讓我很窘，我也知道他背
後笑我很娘，跟男人說話也臉紅。& |2 K- c8 {, A
5 x4 J3 P/ S3 S
沒辦法，我個性就是這樣。我也知道挺礙別人的眼的，設法遠離人群就是了，我
不想讓別人不舒服。

剛住進來，沒什麼奇怪的地方。要說有什麼奇怪的，也就是剛拿到鑰匙，走進來
的時候，有股刺骨的風透體而過，很冷。

不知道為什麼，落地窗大開著，幾片落葉被颳得著不了地。( ~- h9 D0 ?% ?) S8 Z

將窗戶關好，一切就正常了。
2 t2 g7 |0 ]+ V* A: S- f
我記得住進來的時候是九月，天空明淨的一點雲都沒有，陽光嘩笑，非常晴朗的2 ^+ [7 T7 y7 x: ~/ I5 R2 _) _
初秋。  _; v4 @/ o# B5 u/ e) r

但是這樣美好的天氣，我卻生病了。
  n9 \& o% e8 v2 s' s3 `
生病只是兩個字，但只有真正生病的人才了解我的感受。我發起高燒，身體滾燙3 E* B7 `; ~' U! ^9 e. I" v
，但是卻覺得這樣冷，不斷的發抖。9 s# G# a  M3 X; W5 J. `6 T# c7 ^

這並不是誇飾法，而是真的非常非常的冷，像是躺在冰箱裡。我喉嚨非常痛，痛1 T: M6 d0 G/ y& p: d4 Q
得連口水都不能嚥下去，但是我好冷、非常非常冷。只有白天我才能疲乏的起身! H& m! U# M3 B- k' W  d/ w
，去吃點什麼，晚上我只能在被窩裡發抖。
7 Q8 S3 V' M& A7 v! G# v* D: `1 s
我看了醫生，但是醫生只說是流行性感冒，開了藥就把我打發了。但是我依舊冷1 W; @2 j$ X+ K1 u
，非常冷。冷到一種地步…我只能穿著大衣圍著圍巾，在攝氏二十九度的太陽底
下，喝著熱騰騰的茶，這樣才能稍微好一點點。

不正常？我當然知道這不正常。但是我很相信醫學，或者說，這時候的我，還很
相信理性。

但是這樣昏昏沈沈的病了一個月，終於有一天晚上，我受不了這樣的折磨，哭了) \! O% o4 |$ M) W: Q$ h7 ?# w
出來。" P6 [3 \8 s, C/ |2 r! f2 Y& m

男人哭很好笑對吧？但是當你額頭如炭，身體如冰的時候，誰管好不好笑呢？尤! a% |* _2 K6 c: m: O( c2 _4 ?
其是這樣淒慘的時候，身邊沒個人照應，我居然迷迷糊糊的喊…7 W0 H# O: k9 P+ s

「媽媽！」/ M/ Y: p: p. L7 ]

喊完我就清醒了，突然覺得非常悲哀。我父母親早就跟我斷絕關係了。其實也能" Z, x: E& z5 D7 k
夠理解，我是家裡唯一的男孩子，又是封閉山村裡頭唯一考上大學的人，大學畢2 w0 a, p- B8 R: V, L4 {2 M$ a
業以後，卻跑去寫不入流的小說，父母親會因為憤怒、絕望，不要我這個兒子，
也是理所當然的。  C+ p) O) j& [" t) j
$ T1 M" e4 }6 |- v" h( t. g5 ?
只是，在最病痛最無助的時候，脫口而出的，還是媽媽。' x% A5 z2 H+ o& {1 D# L9 Y- P4 ?  ?" x# R

回首這一生，寫作沒寫出什麼名堂，又一事無成，連個女朋友也沒有…我這人，5 g# ^9 w; c7 x  E  ]5 d- R! ^2 [
真像個害蟲似的，多我一個少我一個還真的沒什麼差別。# m7 y' O) U- g7 {( B3 e

不如就這麼死了吧。

這個念頭突然闖進心裡，我迷迷糊糊的爬起來，開始去浴室拿毛巾。不過毛巾上
傳來的冰涼溼潤，讓我清醒了一下。& M( D& c' D; u3 l

我想死？為什麼？我小說還沒寫完呢。我還那麼多構想…最少也等到寫完小說再0 _5 `3 x( i- v1 G  A; T& p
死啊。就算我再怎麼像害蟲，不管我怎麼樣沒有用，我想寫…我太想寫了。還有
那麼多小說沒發展完，不管能出版還是不能出版，我就是想寫完啊！# `, d1 Y3 U9 ^3 ^3 |

拿著毛巾發了好久的呆，想死和不想死的念頭抗衡了好一會兒，終究還是拿回去6 b( g  ~) C$ K" Q* W
掛好。2 D: |! o- g% j% q1 _, X7 ]1 |1 Z

反正睡不著了，我打開電腦，開始拼命寫作。當我寫作的時候，根本什麼也看不7 e4 f8 s# w7 T/ ], t4 _
到、聽不到。所以我不知道…
0 X, }; W8 _2 o0 q
靠近浴室的牆壁，開始汨汨的的滲出血來。
, L7 ^- Y2 Q( Y2 K* ~$ l6 y
直到天亮，我才發現血水流到我的腳邊、浸溼了我的拖鞋。+ d4 g! d" X% B8 E& R; V

這時候的我，還是盲目的相信著理性。儘管一地的血水讓我非常恐懼，甚至讓我& s* H5 [: q. b5 \, X0 H3 Y
的燒燒得更高，但是我堅信，那只是水管生銹滲水，所以才流出這樣的鐵鏽水。

熬著虛弱，我把地板和牆壁都擦乾淨，打電話給房東。房東乾笑兩聲，要我去找& @3 Y1 G% y; S' t8 [/ {" E
人修理，修理費直接從下個月的房租扣除就好。$ j/ x% d% I% ^& {# C
( F3 [% v" P: z  G
「如果不夠。」他的聲音有點顫抖，「那就下下個月一起扣好了。」  L- E/ f: H4 s- `6 j4 k7 u5 }

我真的去找師傅修理漏水，我也相信修好了。的確，修理好了以後，牆壁不在滲
水，我的感冒似乎也好了一點。我想是溼氣太重才會這樣吧？! u8 h# s4 y5 `; Z
" j% k5 W/ }, ]) M
只是不明白，為什麼想要死去的念頭一直環繞不去。有幾次真的差點發生車禍，
因為我衝到車道上…幸好現在房車的剎車都很強，我只是擦傷。$ k, e% g# V: p! w% J: R
' {+ f  D, u. G9 H: h
當然也被罵個半死。8 N5 `/ k6 u+ G2 C" F2 M
. ~3 q# O1 f& r+ `% U" Z6 K% k
其實我真的很歉意，我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我並不想造成任何人的困擾。
0 m  l' ?  e9 `7 w5 G8 N
我說過，我的筆名叫做姚夜書吧？那是因為，我喜歡在夜裡寫作。雖然不至於整! s% U3 d, C8 z8 j6 K
個白天都在睡覺，但是我幾乎都是四點上床，中午十二點起來。: W0 q' N" M3 {0 t# Y3 B
4 H( V! U( q- A% T9 k
剩下的時間，都在寫，不然就在看書。
' J' I3 l% ?  u0 r  n3 c
這段生病的時間，只有寫作的時候可以讓我忘記病痛。我像是沒有明天一樣發瘋
的寫，起初是趕稿，後來是為了躲避…隔壁的竊竊私語。+ u2 o% B! S. m) `5 C! ^
2 A6 V+ Z7 h# s+ g
我們大樓的牆壁很薄，隔壁大點聲音都可以聽得到。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我發/ J1 {; k' C/ v% N4 |7 e  U7 i# t
現我的鄰居拿我當話題。' k4 Z8 F. q0 l( m) x; u
7 L4 h. r: E1 q% v4 R% e0 j% c
他們說我是老處男、變態，用噁心的眼神看著人，好像是小偷似的。這對我，真
的是很大的侮辱。
6 k, c) l; s3 q# C" Z# U; k
我說過，我是個精神上有絕對潔癖的人。我這樣遠離人群，潔身自愛，就是因為& Z( Z$ S4 P5 C: F$ g& s& S2 S: \  G0 O
不能忍受一點點污點或污蔑。& G. O' j$ P6 ]1 R1 a# Z

除了逃避到寫作裡，我還能怎麼辦？但是鍵盤的聲音一停，隔壁的竊竊私語就又
響了起來。我瘋狂的寫作，逃避那些不實的污蔑，但是這樣的竊竊私語真的要讓
我瘋狂了，終於有一天，我發狂的抓起電腦主機，想要砸向牆壁的時候…" I/ j+ }1 i, N9 M' C
6 _, _' {% E9 N0 o
我突然清醒過來。, g( T7 @7 m, S" F* |- E
3 n, S% ]5 n1 e; m  a
我在幹嘛？我是最邊間呢，這面牆外面，是空蕩蕩的馬路。我在做什麼？居然拿
主機砸一面啞巴牆壁，硬碟裡都是我苦寫不停的小說呢！

我嚇得把主機輕輕放下，趕緊插上電源，害怕我把硬碟弄壞了。一一檢查之後，
發現硬碟的資料完整，只是損失了我剛寫的一萬多字草稿。

是不是神經衰弱？獨居很容易有這種毛病的。我深深自責，哀悼我那一萬多字的4 `2 o3 y! Y6 x0 Q! O9 I
草稿，然後趁著記憶還在，把這一萬多字設法從大腦裡頭救出來。/ S7 c2 o) N+ `9 ~

事後我想，或許是我太愛寫作、太想說故事了，這種狂烈的愛情其實已經讓我不
正常了，所以我忽略了許多事情，讓我又多活了很多時候。6 P0 G7 i0 Q$ G( z; M+ d
1 H0 S& G" f3 |6 q( J. n$ {
不過我不知道，這樣算是幸運，還只是另一個不幸的開始。

姚夜書第一部（二）如蠶聲沙沙的竊竊私語沒有停止過，但是我相信，那只是精神衰弱。用理性就知3 g+ _0 Q2 _6 }8 v: O
道了，牆那邊根本沒人，除了精神衰弱，還能是什麼？8 x3 D4 I0 S3 Z
; {3 m3 E2 y* V; {; t5 X
我早晚會去看醫生，但我手下的這本稿子出了點狀況，我還在思考怎麼解決這些
不合理，我現在沒有空，最少不能被大夫抓去住院。$ A6 i9 L) u1 I9 {5 B- _1 ^# {" |! w8 W
6 [7 S% _) {! ~7 V( b0 ~
發冷發燒的感冒還是沒有完全痊癒，醫生告訴我，這波的流行性感冒要拖上一段, J1 g6 H, i3 ?
時間，我相信了。甚至…我很不好意思的承認，我仔細的觀察自己生病時的種種
感受，包括精神衰弱。這些都是寫作的好材料，我不能夠放過。
  C8 a; e" Z- |. u* t$ Z" d  l/ E
漸漸的，我養成去頂樓吃早餐的習慣（別人的午餐，呵呵），在日正當中時，我
會覺得舒服一點，暖暖的太陽像是可以晒進我發霉的靈魂，很溫柔。1 F% M: I& z7 u, q1 R

我吃完了三明治，那個塑膠袋突然一飛，我想要抓住。亂丟紙屑不太好吧？我在6 T' K" z. \% |
護欄旁邊抓到它。突然覺得肩膀上什麼東西一滑…
& u+ U3 S7 V2 a1 ]
坦白說，我突然看到的時候，還沒辦法分辨那是什麼抓著我的手。直到我被往下- w) U' ?  {+ z$ \
一拖，我才正確的看清楚。, D; O) o4 s( d- ^
. c3 B+ u' I" E' {- F& m. B5 z
因為破破爛爛的衣袖下面，一顆爛西瓜似的腦袋抬頭望著我，大概是嘴巴的地方$ ]2 T8 @. d8 ^' P9 w
裂到耳根，幾根很長的頭髮稀稀疏疏的黏在頭皮上，兩個眼窩爛到眼珠都掛不住* o6 L# S: v- ^/ {3 z# ~, y) Z
，掉了出來。
" z- u' z  V. \: B  Y) t
「下來…下來…」她的聲音真的很難聽，像是指甲刮著玻璃。
: _% f3 a: U( {/ H
怕不怕呢？我是個人，當然是嚇個半死。但是你不要忘記，我是個熱愛寫作的作
家。我勉強用力撐住，仔細的觀察她的長相，甚至她有幾顆牙都數清楚了。

在這種要命的時候，我腦子裡轉著的除了害怕，居然還盤算著要將她寫進哪本小
說，要怎麼描寫她，讓她在那個場景跑出來…
5 u/ Q3 |# w) d# z0 ?  r
「下來！」她的尖叫非常淒慘，幾乎要把我的耳膜震破了。

「我不要！」我把她看清楚了，用力的把自己的手拔回來，「我還要寫小說呢！」

但是她的力氣這麼大，我急出滿身的汗。我不要死，我還要寫小說呢，我還有那
麼多小說要寫…我想起讀者喜歡開的玩笑，別鬧了，我不要被燒催稿單。那些無
良的傢伙一定會燒成打的催稿單給我，活著償還稿債就很慘了，死了還要收催稿
單，有沒有那麼倒楣？有沒有？

更何況死亡不是一切的結束，你看那個爛兮兮的女鬼就知道了！4 E( }$ C* j( t6 l) j
2 |' l7 F* W- o, Y/ }
不知道從哪兒跑來一團白白的光亮，那個女鬼讓這光亮穿過去，就哀叫著消失了
。
* G% V7 L# c: ?% _9 C' C
用力過猛的我一屁股坐在地上發愣，手臂上有著烏黑的爪痕。

發了一會兒的呆，我跳起來，趕著跑回自己房間。雖然我頭發昏，太陽穴一陣陣
的痛，但是我想到那個糾纏不清的小說該怎麼發展了，就算痛死也要先寫出來。2 \! s( e# L6 [" n

好不容易敲完鍵盤，我的手機響了。* k1 s9 y. O3 w- O) a  t( ?

「弟弟呀，我是媽媽…」媽媽在電話那頭哭了起來，「你身體怎麼樣？有沒有好
好睡呀？」; F- E* X( O: C+ K0 P3 i: P, r! q
8 a: i7 q  z+ r' E5 v+ }2 {
我吃了一驚，雖然給過媽媽電話號碼，但是媽媽是文盲，阿拉伯數字一個也不認
識，真不知道她為了撥這個電話花了多少時間。
; ~& W* o; b: U) G6 J
「媽…」吃了這麼多苦頭，我強忍住眼淚不掉下來。
' v' g4 r1 c6 j+ K  x4 H
「你爸爸不讓我打電話給你，他還在氣你呢。」媽媽喘了一下，「你要照顧自己
，台北壞人多…」; r0 d# p6 l, Y$ [) i3 P, W

「我知道。」哽咽了一下，狠狠地在肩膀上擦去眼淚。
; e6 F( _, ^, j! r2 j( O! _# }
「媽媽不認識字，你的書都看不懂。」媽媽還在哭，「但是你同學說，你寫的很
好看。以後說給媽媽聽好嗎？」' E  r: M" T5 }% w' o3 F. G
0 e9 B: k2 e* V
「好…」- m1 ?1 M- ]0 v* D8 L$ d7 P
9 D4 h7 B  F/ {  @
「弟弟啊，媽媽真捨不得你。」媽媽越哭越傷心，「你爸爸牛，你也牛。我也不
知道寫囡仔冊好不好，沒看到你心肝都要掉了。我好想去看你，好想去照顧你啊" I: _+ |) Y/ S2 l9 O$ I/ A
…」
$ _5 s. V( F; c% S* U1 @; I
「媽，我去接妳來台北！」雖然我賺的錢不多，但是要養活我們母子是沒問題的' g- W( ?) ~9 P2 m/ S0 N
。1 {9 {7 k0 q& x) F) q
% M3 E& q  T2 q
「別傻了，你爸爸哪有可能給我來。」媽媽啜泣，「媽媽的心都跟你一起的，知* X$ @. v& Z- G; j* P8 u* S7 Z
道嗎？弟弟呀…」* y+ O& a: \+ w/ C3 g  D3 }9 T0 E

掛了電話，我摀著臉，淚水還是不斷的流下來。從來沒有這麼想念過媽媽…她是' f9 Z2 [1 R" J% }' P* B
溫順的傳統婦女，爸爸就是她的天。不知道為什麼，離家這麼久，我第一次這樣
想念她。" ^% D  `/ A, t' n* {
. o+ F: n3 z! c! x
很可能是我病得太久，今天又受到很大的驚嚇，所以才想念起她吧？. T+ a+ E' E  N( I) n  g
$ M3 b4 x: V. h+ Z. V
等我平靜一點，我把思念母親的心情寫進備忘裡。我的確無可救藥，而且根本不% A! ]% F, y2 z+ T; f0 r! w" M8 j
像個人。再怎麼憂傷痛苦，我都會化為文字，設法融入小說中。然後就像是封印  z+ U5 a# ]6 p* w- v1 ]
了這種情緒，不再難過。; H+ {3 ]+ G2 `" }2 _
$ ]: G5 n  O/ C6 P5 \* x7 g
為了寫作，我真的失去許多許多。也說不定為了寫作，我早就喪失了人的心了。

姚夜書第一部（三）我沒再遇見那個女鬼。說不定她還出現過，只是我不知道。手下的這部小說進入% A. O* B9 J- V) F9 Y& o- K( G2 d
最後階段，我苦惱的重寫很多次，卻沒辦法寫出我要的感覺。

幾乎都沒有睡覺，我甚至沒注意烏黑的爪痕起了水泡，還流膿。
& E( k* ^$ b' u1 A
在電腦前苦惱，我根本不關心身邊發生什麼事情。只是累到一個程度，我還是昏
沈過去，也說不定我昏倒了。" D% w  f- `  f* _6 n+ r: J" Z& L1 T+ c

等我醒來，手溼溼的，指甲縫也很髒。

可能是我無意識中起來洗手吧？在這麼累的情形之下，現實和虛幻我已經分不太6 n# P+ U$ m# z7 I
清楚了。

搖搖晃晃的起來刷牙洗臉，覺得口腔一陣陣的刺痛和發苦。煙抽太多了，我搖頭' h8 w* W, L0 a3 ?; H  e. N
。牙刷一片烏黑，我漱口很久，刷了好幾次，才把噁心的感覺刷掉，洗澡的時候
，身上一道道的污痕。
7 p: y3 |4 l) A% `" V  w9 m5 T
真糟糕，把自己搞成這樣。
8 J; M4 {# u0 p/ h
好不容易把自己洗乾淨，爬出浴缸的時候，頭昏眼花，差點跌了一跤。更糟糕的) Z0 Z2 S$ \1 E4 G1 ?( s# S
是，我開始拉肚子。
+ K9 F1 s( f/ L  |" H- e
唉，我怎麼一直跑醫院呢？) q5 ?% v9 S& O2 B/ `' c

到了醫院，醫生看診了一會兒，「好像是食物中毒。你吃了什麼腐敗的食物嗎？' X/ j) g' c! Z' H$ w' i9 Y' M
」% {3 L* v- t* o, X2 y! J

但是我真的不記得我吃了什麼。! X  R! q9 y( }( z+ m% L

醫生開了藥給我，囑咐我讓腸胃休息。我想我不只是腸胃要休息，我的大腦也得' y6 m/ o$ l! e
休息一陣子。當然我想趕緊寫完，但是我也明白，故事，是永遠寫不完的。6 S* K; U" G5 p

總要留住一條命才有故事吧？/ }3 o0 L: C+ Q. h- o

那天我早早的睡了。但是我睡得不太好。整晚都有人在我耳邊吃東西，吵死了。4 ~! e( k0 Q# E- \9 Q3 j( e

醒來我牙關很酸，嘴巴好像破了。刷牙時又是一陣陣的烏黑，我刷了好久。壓力
太大磨牙？很有可能。但是我又拉肚子了。! ], J; \. k" {
4 M6 S' l9 V; @9 a( f$ S
拉肚子拉足了一個禮拜，真的非常痛苦。我把煙戒了，但是口臭越來越嚴重。我
自己聞到都犯噁心。出門看醫生的時候，我得戴上三層口罩，省得薰到別人。

醫生大概也很受不了，總是給我一大包的藥，他的眼神很希望我別再去了。
0 n- ?2 ^9 |  ?+ |6 ~, R9 Z9 E
身體越來越弱，感冒一個多月就是好不了。現在又加上拉肚子和嘴巴痛，我真的
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了。
# N! Q7 Q, d% m9 _
當然我也不只一次想到自殺，很恍惚的，就從心裡掠過。我相信只是精神衰弱，
很堅決得把這種傻念頭排斥在外。

但是我不知道，我的精神衰弱這麼嚴重。直到警察在墳地按住我，我驚醒過來，
迷惘的看著他。我回眸，看到我抱著懷裡腐爛不堪的屍體，我嚇得馬上扔下來，! \/ [+ r. L. H* M/ F, v
但是我的嘴裡充滿了噁心的腐屍味道。
0 w# z) i( [! u$ l
我想，每個人都有一定的忍受強度，超過了那個強度，就像是保險絲燒斷一樣。
我昏了過去。

我不知道昏倒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事情。我模模糊糊的知道我在尖叫、在狂笑，發
出奇怪的聲音，對著別人吐口水，並且失禁。我想我是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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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我外在怎樣瘋狂，我的內在卻有個角落很清醒。我甚至還觀察自己發瘋的樣) U% C( H7 D: r2 |* m, j' }
子，想著怎麼寫小說。  I; W% K- q7 _. d. Z% J- e
4 A4 T4 V# T3 ?6 \* W- x3 p
說不定，我早就瘋了。/ V3 ?/ [7 E% i6 f2 C7 W
$ G& k4 i& R* e  _0 x0 f8 S2 o
只是好奇怪，我怎麼可能瘋得這麼難看？我想不通。我為什麼要去挖墳吃屍體？3 @. E' w% ?0 N/ {
天知道我這樣的挑嘴，我是寧可不吃也不吃難吃的東西。我還記得那種恐怖的口( D( E' h2 B6 k  A# W6 F, C) X
感，我不想告訴你。# p7 b% |- X; y* `( k1 a. k3 t
+ ~. b2 m- Y! T3 J9 \0 T' W$ O
我只記得，我被關進精神病院，受到很大的折磨。我沒辦法控制的撞牆，也不能
控制的倒在地上抽筋。醫護人員可能揍過我或踢過我，但是我只記得痛苦，卻不
記得過程。6 ]( d; e1 q: f  N, \2 E
1 O6 c' }, V0 {& x7 D$ l
這些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我的清明常常被弄糊了，連讓我想故事的乾淨
角落都沒有。

直到有一天，我還記得是個下著流星雨的夜晚。有一顆光亮的微塵，融入我要喝
的水杯裡。% \+ s: ~( u4 R4 a8 u

我喝了。% C2 q/ z+ D; O0 m- s; E1 f( |
. G, K3 }+ J. `0 r; m/ k
那真的是很好喝的一杯水。喝完以後，我腦子清明的角落突然擴大很多。一直籠5 k5 V8 [( e! s3 z  g) A( F
罩在身邊的霧氣消散了。而且，我也看得到依偎在我懷裡，一直控制著我的那個9 Z3 a+ B& u) h
女鬼。
& c5 R; {9 j$ V: Z3 F" S
她將腐爛得非常恐怖的臉湊在我眼前，「你怎麼還不死？你怎麼還不趕快去死？* N0 L7 w9 e( ~: V9 b. O
」她的低語這樣怨恨，這樣惡毒，「你根本不是人！你連你媽的屍體都吃了，為5 U4 c: j2 p5 w* f
什麼還沒瘋還沒死？」# n8 p/ g" R$ w3 D2 V

我不是真的瘋了嗎？我就知道，我不會瘋得這麼難看。
/ ~- r) ?$ C7 J. d" p* J
「我媽不在台北。」好久了，我好久沒說話了。但是能夠說話，是多麼棒的事情
。

女鬼趴在我身上，腐爛的眼珠搖搖欲墜，她陰惻惻的笑，「你媽來台北治病，死1 X% Y) A1 U( s  G# Z5 `
掉了。」她輕輕的在我耳邊說，「你知道她為什麼會死嗎？」' m9 a# D5 J6 D$ @0 i5 v  U* T

我搖了搖頭。能躲我也想躲，但是我被瘋子穿的緊身衣紮了個結實。

「因為她昏迷的時候，靈魂出竅跑來保護你。她，是你間接害死的。」腐爛的味5 c; K; H7 b; t3 n
道刺激著鼻腔，我沒有表情。( {4 ^/ z2 L4 E+ O1 n

也說不定，我早就習慣了。「哦？」
) E: k- o' L4 R! w0 K/ G
「她住的醫院，也是這個醫院。」女鬼歡欣的笑起來，「她過世的第二天，終於1 B& u+ X- w2 x; v: V7 ^
讓我弄瘋了你。」輕輕的，她殘忍的笑起來，「在你等待轉診時，我附了你的身; w9 O5 T, Q: n
，將她吃了個屍骨不全。」
( u/ F7 y) y' U% }
她冰冷腐爛的手在我脖子旁邊游移，「被兒子吃掉，不知道她能不能好好的走啊) J; X! n% m' u- ~/ L: h6 a
…哈哈哈哈～」瘋狂的笑聲在小小的雪白房間漂蕩著。

我也笑了，淡淡的。「為什麼呢？我生平沒有害過半個人。」$ S1 Z; l  B% \/ y4 Z5 i

「我生前也沒害過半個人！」女鬼咬牙切齒的，啃掉了自己的唇肉，「但是你的: ?) F( D5 R1 k( I. G% U0 D) }" ]
祖先害死了我！我要你們絕子絕孫，不得好死！好不容易你來到我埋骨的地方…8 |! e$ x+ j" {( K( ~
我等好久啊～」
6 d6 \. N* d7 d9 R. F& F3 R
個人造業個人擔。為什麼要害死我？就因為那個死到不知道往哪去的祖先？這關
我什麼事情，關我媽媽什麼事情？

我終於知道為什麼會被拳打腳踢了。那不是醫護人員幹的，而是我氣憤的爸爸下
手的吧。% z/ {7 A9 @5 r% O

打得好，老爸。這輩子就你這次打我打得最好。
0 Y2 J  [% i  X( D1 F+ w
對了，你還不知道我寫什麼故事吧？我寫得很雜，什麼題材都寫。而且，我還寫. j4 f( S3 Q* r7 u+ Q7 s2 Z8 a
過這個故事，這篇叫做「瘋狂」的故事。
/ V5 @. X: h5 X- \& p5 U3 U! \6 x3 ]
只是這個故事斷了頭，我還沒寫完。; h/ k  P( D! E$ o7 q2 ~

「我知道我要死了。」難得的清醒中，我一陣陣的平靜，心灰的平靜。「我會死
在這個精神病院，被人當作瘋子。但是我希望在我死前，讓我完成一個願望。」) k5 e- I% `! p$ \6 `) y+ L: v
* W, t. P1 k1 s3 B; c& j. z, f3 j
她腐爛的頭顱湊在我眼前，咻咻的氣息，像是野獸。

「讓我…說完我還沒說完的故事。」我喃喃著，「一個瘋子的故事。」) r! _, ]4 [5 |, Q( Q

我想，我補足了我不足的部份。我知道光有才氣是不夠的，我還得經歷一些什麼
，才可以將我的故事說得更吸引人，更緊緊的抓住世人的目光。7 M# f  h" v# W+ `5 f# c! ^6 x

或者是鬼的目光。

我說了整個故事，這個故事像是在我大腦生了根，讓我這麼自然的說出來。我不- i  b& a- L# ], [
知道說了多久，白天或夜晚，哪怕只有一個害死我媽、把我逼瘋的女鬼，我也要: U' A- X1 \) F1 y1 G) A: F/ B
把故事說完。

終於說到我瘋到住院，和女鬼對話的部份。接下來，我還沒寫。- e6 F$ p, T* G

「後來呢？」女鬼的眼珠子雖然爛到掉出來，卻寫滿了狂熱。和一般的讀者沒兩
樣。「繼續說！你若說得好，我就讓你活著說故事！」6 w& G. x  E: c" P: d

後來嗎？我笑了一下。咯咯的笑，在陰森的雪白房間裡，很像是鬼的哭聲。

7 O: H6 ~9 Y# [: Q& y
3 @2 E% j& }6 |9 M# m. k4 m8 v5 z
姚夜書第一部（四）啖食母親的屍身，是很大的罪孽。罪孽大到陰曹地府不能不管。但是在神智昏亂- X1 S- w( Y* D0 q
的時候，陰差找不到罪魂。
/ P' V, t# e: p, g& q6 U
直到罪魂清醒，陰差才找到了路，來到這個雪白而陰森的小房間。) r# [. o; D4 C, z! X
4 F/ ?: `6 x6 l% ]. X6 @
「啖食母親屍身的罪魂是哪一個？」陰差的聲音宛如雷鳴，「速速隨我前往！」
' @" q# {8 e2 v7 n4 J6 H! U

我停住。就如我說的故事一樣，陰差來到這個陰森的雪白房間，如雷的問了同樣& E9 [0 d* y' h! u' e
的話。( g' K( H- V; _' a$ Z. |. z

我微笑著，指著還趴在我懷裡的女鬼，「就是她。」  m6 w( a: R" I, }

「然後，」我越來越開心，朗聲笑出來，「陰差將妳帶走了。」

錯愕的女鬼被陰差一把抓住，慘叫著消失在虛空。但是她慘叫著的是，「我還想
知道後面！後面怎麼樣了～別抓我，別抓我～我要知道後面怎麼了…」
9 }: I/ e4 E  M0 j
我不斷的笑，越笑越大聲，完全符合我現在的身分，一個瘋子。雖然我笑到最後
掉下眼淚，甚至嗚咽了起來，我還是停不住我的笑。! T4 P& y$ X) w

媽媽，對不起。妳重病在床想念的還是我，但是我的心裡，只有寫小說而已。甚
至現在，我都盤算著要怎麼把喪母之痛和瘋狂時的苦楚，寫進小說裡。

遠在女鬼附身之前，我就已經瘋了。; O1 x! l" f6 k
! q. N" c; s7 h* M' x
終身背負的罪孽，怎麼懲罰也懲罰不完。
+ {+ C  b6 }# E/ Q- _2 }6 r/ w) x
我早就已經瘋了。
  e- D/ c/ _% ]( x
我不斷的流淚，但是我還在笑。若我真的感到痛苦，那是因為…我居然不為母親
過世而痛苦。
) o- g6 M5 i% v& |
身為人的我已經消失，只剩下姚夜書。: y/ k! s1 p; P8 v" q% G( a

＊＊＊

「夜書啊，醫生說你的情況很有進步，要讓你出院。」我的編輯來探望我，小心& g  |8 N+ B/ a, Z: K
翼翼的，「你就當作是重感冒，別想太多。你的書現在銷售量很好呢，你終於轉
運啦，過去就當作是惡夢吧。老闆說，他會幫你打理住處，只要你好好寫…」
/ U) `. P3 i/ _; I- v7 B# z' H1 ^. h( L; A
「我寫，但是我不要出院。」我咯咯的笑，「這裡幽靜。」

編輯有點為難。但是我想，挖墳吃屍體造成絕大轟動的詭異小說作家，應該是棵
閃亮亮的搖錢樹。他不會放棄我，老闆也不會。
9 t9 i. J9 T. d
他們都中了我的毒，小說的毒。# v6 y; g& D' b& o( I9 R" t/ f5 B& k: j

像是屍毒一般黏膩噁心，卻難以治癒。& ], m+ i2 v& K) m, Z: \
9 U! [3 p, w9 F, e- }2 {$ p
我不知道他們怎麼辦到的，我當然也不知道老闆花了多少錢。我在醫院裡有了一  J1 U/ [/ Z' X
部筆記型電腦，甚至有條網路線，還有個個人房。/ u( s; I9 ~) B" Z2 R

我繼續寫故事。不只寫給人類看，也寫給鬼魅、妖怪，還有一些我弄不清楚種類
的眾生看。" `9 Z9 _  M* Z& S1 {' F
  d) z; T' t0 t- Z
當我寫得很歡暢的時候，我會在房間裡發出笑聲。3 v" I2 ^; W$ ~; t5 l" f

據毛骨悚然的護士說，很像鬼的哭聲。

我想也是。3 I9 r; I; z4 y6 x& h  l! f
- B/ ?  x7 _+ x; Q( X+ Z
（第一部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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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jam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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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發表於 2007-1-30 04:28 PM | 只看該作者

第二部食肉
6 q' |% @( s+ p7 E

「這是個富裕的時代，你缺乏某種蛋白脢？」我覺得困惑。+ L4 G% E) q: g

「因為好吃啊。」眼鏡蒙著霧氣，他將湯匙遞過來，「嚐嚐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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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著在湯匙裡載沈載浮、燒得腫脹的手指頭，「不，謝謝。我吃素。」
  M; l4 X  J5 \/ Q! q* O! ^4 a
我早就知道人肉的滋味了。
% b0 b  n0 o/ g6 n# L0 j

很逼真的夢境。# \( ]1 i' T5 |% V1 t7 I& H0 I5 T

我看到了熱騰騰的廚房裡，大火大鍋的不知道在煮些什麼。真的好大，很像是什' u6 [% s, d( p, D( [$ W
麼大飯店的專業廚房。我當初為了知道專業廚房長什麼樣子，重看好幾遍食神。, f! y, }8 K6 j9 Q: d2 a6 Q- W
% R7 `: t' X) P" O. V2 |
有人在剁著什麼，幾個蓋著的大鍋冒著煙，只有一個大得像是木桶的鍋子沒有蓋
。

剁剁剁，剁剁剁。很俐落的聲音。是不是要包餃子？我的廚藝很差勁，只能做出0 [. U3 Z; j3 j7 @6 E' n
這麼淺顯的推論。1 l6 W9 _0 Y) U- [6 R% ~7 T4 W6 y
2 I/ d6 m- m5 _3 D( \. S
到底在煮什麼？我看著大木桶似的高鍋思考著。啊，很像是日本美食漫畫畫的那! R7 ]. F, y' Z# v& H% I! I3 W
種，專門熬高湯的。

旁邊有個大勺子，我不假思索的拿起來往鍋裡撈…
; {6 _! G. e1 D; L8 d
撈起了一個彎彎的，還黏著一點肉的「肘子」。花了一點時間，我才從「肘子」
尾端的半個手掌認出來，這是一節熟爛的、人的手臂。) U$ F8 J4 g8 n' Q% |! m( K" c
( P, `; u' H0 X
默默的讓手臂「入湯為安」，我有點困惑的往前走。6 ?2 M2 P+ W) i9 D. ~8 G

剁剁剁，剁剁剁。0 G, L9 f+ a9 G% j4 ^
4 A* }. ?! F5 j& ~7 T
穿著廚師整齊制服的年輕人哼著歌，很愉快的剁著手下大堆的肉。其實剁碎了也
看不出來是什麼肉，只是他的習慣很不好，讓頭顱、腳掌，這種容易辨識人類特
徵的碎塊散置在流裡台上，我實在很難相信他是個好廚師。6 W3 P1 A5 v' B* p

連巷口賣牛肉麵的老王都比他收拾的嚴謹呢，老王常吹的「天下第一牛肉麵」也$ q  o0 h% d8 B' k6 ?* ~
因為他簡直是神經質的嚴謹，顯得頗有說服力。  [0 H0 n4 e, O- N, ^6 S
; ~2 Q6 _+ x- q% M: B
散漫的廚師不會是個好的廚師。$ w9 o, o8 r! u, w$ d
1 ?9 f) n) G% v) [8 O/ Q
可能是震動，也可能是頭顱的主人想跟我打招呼。那個頭顱突然轉了半個圈，和1 Q3 d8 u. ?, o$ w- D
我四目相對。
7 t/ q# ^5 x' J6 o1 H$ N

「…吳大夫？」我輕呼。& T& V" [5 i8 `6 o% w" @2 }

「我吵醒你了嗎？」年輕的吳大夫站在我床邊，有些手足無措的笑了。: t- x. G3 Z1 f( l9 F0 n/ q. m
7 Z; E. F* I6 l& F5 e) V
眨了眨眼睛，我想我是醒過來了吧。我望著吳大夫，夢境和真實有些恍惚的重疊" M1 d) n2 ]8 f* J6 f
，又詭異的分歧。

是夢。發出一聲呻吟，我想轉身繼續睡。這是完稿症候群，每次我寫完一本小說
，就會倒下來睡上二十個小時以上。誰在說小說家容易混飯吃我想去殺誰。你怎
麼不試著坐在電腦前面榨腦漿，一週七天，每天十八個小時看看？4 E( S3 [% S+ N% G: e5 W4 S

等寫完燈盡油枯，還要被高漲的情緒主宰著，連睡眠都要被雜夢頻頻入侵。6 r# W, J. f' Z% a: }
* @# o. E1 W! W, Y" S, e- Q; c
你來試試看好了，看當小說家好不好賺。( u% O' Y6 W4 I  \
- a$ F& q8 K: w6 s
「你已經睡兩天了。」剛剛當上住院醫師的吳大夫有點不知道該怎麼辦，「不吃) ^5 B. Q4 J- t
點什麼？」, ~, e& A1 z6 p3 {

如果是其他的醫生，我可能冷笑一聲面牆繼續睡。但是面對這樣有點可憐兮兮，
心腸熱過頭的吳大夫…長長的嘆口氣，我不甘不願的起床。

端過來的是清粥小菜，還有一個饅頭。看起來是早上八點而不是晚上八點。一樣  T' w) O9 U! v: X7 M+ |
樣的聞過去，我撿起那個結實的饅頭，胡亂咬了幾口。
. x% m# p# Z5 I$ F, {* U, V
「我飽了。」放下那個饅頭，盤算著等等要去洗澡，順便回憶一下夢境，可以寫
進備忘裡當小說題材。

「你吃太少了。」吳大夫簡直是痛心疾首，「好歹也喝完這碗稀飯。這是我特別6 U8 Y; E) c' h! S
去買的鹹粥呢！靠點滴過日子怎麼好呢？你的抵抗力已經不好了…」  v; |8 A* x# F4 ]5 W

很苦惱，真的很苦惱。如果吳大夫是那些心臟宛如鐵氟龍、血管流著液態冰的精
神科大夫就好了。可惜他還這麼年輕、血還滾燙著，還有理想報負和悲天憫人。7 t% I, y6 e. o3 k$ ~. F
人說出手不打笑臉人，何況還是個真心的笑臉人。連我這個如畜如鬼的瘋子都不3 T8 j5 |# X6 E
知道該拿他怎麼辦。! E/ T8 d3 D  R+ V8 I

天真的溫柔比陰險狡詐更難應付。

無力的發了一會兒的呆，在他關懷到幾乎哀矜的壓力下，我捧起鹹粥，喝了一口% [, n5 ^/ l. O
。0 W5 ^* p* B1 h8 _" p7 q
: j' v  r' V% \5 N  G
………
" _7 @5 p# E- R: u3 G; V  i
然後我馬上跳起來，衝去洗手間大吐特吐。真是掏心抖肺，幾乎把自己內臟吐出
來那種用力法。吐到完已經天旋地轉，我覺得我會因為這種微小的飲食障礙死翹# @% R% S: i6 y5 s1 M
翹…嗓眼一陣陣甜腥，我喉嚨好痛…9 }7 E% @# e3 U; e
0 I2 P; ?" O3 b" n, K
吳大夫整個慌掉，只是一聲聲叫喚，他可能慌到忘記自己是醫生，還一遍遍的拍$ X+ `! _  @: s7 w$ [
我的背。3 Z- {, S$ J* D1 v8 |
! K' V- `  K* x( t
「…大夫，別拍了。」我現在覺得嚴正的清官比貪官汙吏可怕多了。當然我知道$ u* Z& t& P- F7 g
，這比喻一點都不適當。「你拍得我更想吐，再吐只能內出血了…」
7 n2 y! l+ T5 H# N
另一個大夫走了進來，我還沒看到他，只覺得突然可以呼吸。( s) g' K6 M; o; F

唔…像是純氧充斥我這個陰暗的個人病房，帶來足以呼吸的力量。我知道他姓楊
，楊大夫。並不是第一次看到他，但是很奇怪的，我不是很喜歡他…卻不自覺得+ ~( L8 E# C: t! Y% L4 O* {+ b0 x
願意信賴。

「楊學長…」吳大夫滿臉想哭，皺著臉扶我出去。真受不了他這種孬樣，又不是
我要出殯了。/ p! q8 V, R, P4 \

聞了聞我的食物，楊大夫皺眉，「還是沒辦法吃肉？」5 t- w5 U- V' ^2 W7 Y!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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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胃一陣劇烈的翻滾，又衝進洗手間。% i4 B" J6 {5 x* N& H(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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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素的呀。」吳大夫更惶恐了，「夜書這樣不行的，他有明顯的營養不良…
」6 N1 Q- O* W0 H
6 B" ]5 E% n' Y7 N
「鍋子沒有刷乾淨。」楊大夫搖了搖頭，「學弟，你不是只有姚夜書一個病人。/ [# s) P  B- k7 M
先去巡房吧，我跟他談一下。」) l4 P& U7 X6 k" J# U) h* z&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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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大夫沮喪的走出去。我趴在馬桶上，坦白說，我也很想跟吳大夫一起逃跑，我
一點都不想跟楊大夫單獨相處。. k" U8 Y3 ]  t: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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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拿下眼鏡，目光灼灼的盯著我的背。別問我怎麼知道，我就是知道，而且有種
強烈的不適感。; k' }/ ?, S" R: h4 e) I

「已經過了不少時間了，你的傷還沒好嗎？」他沒頭沒腦的來這句，我卻聽懂、
並且發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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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秒鐘的經過，可以變成一輩子的傷害。」我冷下臉，開始刷牙，洗臉。洗0 m5 m" b; W- a, ]6 `7 i
掉嘴裡的苦味，而且雪白泡沫裡頭不再有烏黑，我才能夠安下心來。: D0 p. D4 J: `4 X

走出去和他相對，他望著我，讓我覺得有種空白感。! ^* w, E6 R0 N8 p( M4 A

「那個女鬼給你的影響太重了。」他長歎一聲。
7 d, ~1 @' Y* [( @
他果然知道些什麼吧。「你怎麼不說，我被她侵蝕的太深？深到連容貌都變了？: t9 p! g" Z( t! `2 ^+ G, _
」

楊大夫看著我，莫測高深的。「…我會交代廚房，你的飲食特別做，絕對不會有
葷。」, I6 D$ {; V( k! K8 |, \3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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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奇妙，他刻意避開「肉」這個字。「咯咯咯咯…」我突然笑起來。, Q  J  W; p# ]" p: X
3 M  h! u' U/ _& h; ?
都到這種地步了，我還怕他收拾我？雖然我也很本能的知道，他要對我怎麼樣，
我這個被鬼魅侵蝕得傷痕累累的瘋子，也拿他沒辦法。

「為了你的健康著想，趕緊跨越飲食的障礙吧。」他走了出去，帶上門。

真是輕鬆的一句話。跨越？你怎麼不去啃屍體看看，還是軟爛得像是泥漿，上面" u) @3 R" x0 E6 K2 @
滾著蛆的屍體看看？

啃上一口，你將來還吃得上肉我隨便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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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咯咯咯咯…」我啃著指甲笑了起來，望著自己越發白細的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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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有些變化發生在身體上。被厲鬼纏這麼久，我沒死應該是我的怨念比她
還深，我還想寫作。但是她的鬼氣影響了我，也把她生前的容貌不自覺的「刻」, u/ u9 p. G% m- A( M0 G
在我這兒。" ?$ t( Q7 _3 j1 f+ Y

無法進食使我消瘦蒼白的像是一抹影子，但是皮膚越來越細，五官越來越柔和，
照鏡子的時候，我也常覺得像是在看陌生人。9 T9 |6 Z$ h& v* v  L(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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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什麼樣子不重要，我的手指還在，眼睛還看得見，我還能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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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我知道，我被這樣的命運玩弄了。那個厲鬼雖然讓陰差帶走，但是她留下的/ M' Z% e9 C5 H0 [% K" r
「禮物」也讓我不大像是個人類。; G* z: M# b; g! b6 C. D: q3 H# h

每天自由活動的時候，我從樓上走下來，經過普通病房，原本囂鬧的輕症病患會
突然安靜下來。張著驚恐的眼睛，畏縮的等我經過。

人類求生的潛能是很強韌的。
+ z5 a: z7 Z6 J- Z# n
他們本能的會害怕，會恐懼。恐懼我這個鬼氣森森的瘋子。

雖然他們也是。即使心靈破碎，他們人類的本能還在，知道要避開、要躲。我真
的能夠體諒。所以，我安分的經過普通病房，走入花園，享受一下陽光，不會去+ I) ?3 R  }0 s, j3 z) L
找誰交談。2 Y- z* q1 g2 m: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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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所在的病棟是病情比較輕的，可以自己打理生活。大部分是憂鬱症或躁鬱症患4 B: R9 Q8 H$ m$ V
者，還有些輕微精神分裂的。很少有激動的病人，頂多就是喃喃自語，規律的轉8 R; h1 R0 `2 u/ d1 e6 Z: H
來轉去，搖晃身體。

當然，還有那種完全正常，靠家裡有幾個錢，用什麼精神鑑定逃避刑責來「渡假」
的公子哥兒。那種的會自己混成一堆，在角落邊晒太陽邊發牢騷。也跟我一樣，
擁有自己的個人房，聽說還有的設備堪比五星級旅館的…不過也只是聽說，我沒
去參觀過。4 h4 T5 T& d  N! Y& E  r

他們不敢惹我，我不想管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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瞇著眼睛，我享受著陽光的溫暖。但是在這樣宜人的冬陽下，我卻看到了一個不
該出現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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詫異的看著他。他很輕鬆的獨處，有種斯文而內斂的氣質。指甲修剪得整齊，頭
髮一絲不紊，很有條理。雖然嘴角有些嘲笑的意味…和那些公子哥兒滿像的。  U# j* U3 y% b& U# x

像我這樣待在精神病院一陣子的人，可以用直覺區分哪些人有問題，哪些人又是
正常人－－我是說外表的心理上。7 ~$ ]0 A* k9 e

他並沒有發瘋。4 `5 f0 k" U' U. [(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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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那些公子哥兒躲避他跟躲避我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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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意思是…其他人也看得到他？這怎麼可能？( r/ D( }7 q" B3 p2 O-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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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他是我夢裡那個廚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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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我才知道，他是我的新鄰居，住我隔壁。我做那個逼真的夢時，他剛好搬進- |. q* ], ]2 N. |- J2 T
來。/ ~0 x  U4 G( @1 c) V  x

很巧？, `3 E# s" m: M3 B/ h' U0 K( m#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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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還有更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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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會到這個精神病院來，是因為…他跟一個女同學去露營，發生山難，為了維生
，他把女同學的遺體給吃了。經過訴訟，他因為精神鑑定，被判定是精神極度衰
弱，無行為能力，住院治療。4 W- F2 a# N+ z( x* l/ [, Z+ h*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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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這是表面的消息。你問我信不信呢…？+ L0 E1 ~: x! E" w/ q* }

我信他是吃了那個女同學，是不是遺體我就不敢保證。因為他的身邊站了好幾個) a/ x0 E! q  B( j  N" K" A
黑忽忽的影子，我又分不出哪個是他的女同學。

啊？鬼魅沒辦法站在太陽下？對，鬼魅不行，但是倀鬼可以啊。你不會連這個都
不知道吧？

之後我和他在自由活動的時間遇到一次，他看了我幾眼，然後他的倀鬼飄了過來, u) F. n7 u$ S
…& c; |+ d) m9 i  l3 n

我開始背九九乘法表。我想你看到這裡一定笑出來，笑也沒關係，當初地基主（
現在是我倒楣的讀者）教我這個辦法時，我也捧腹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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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倀鬼卻連連後退，一步也沒辦法接近我。

理性和秩序，一直都是鬼魅畏懼的屏障。

他訝異的深深看我一眼，我也微笑著瞅著他。之後我們就沒有什麼交集了。0 F9 @9 ^7 F! H% W, Y0 G' s

只是很不幸，現實可以避免，夢境實在無法控制。

我又做了相同的夢，那個可憐的頭顱轉過來，還是吳大夫的腦袋。我陷入深深的
思考。; _8 d" x( s9 }- y$ V9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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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相信，這個新鄰居不是瘋子，他很清醒、甚至享受吃人肉的感覺。看他身上帶
著五個倀鬼，就知道他一直隱密而貪婪的維持他的嗜好。- H+ U* w& X# S

這個夢到底是不是預知，我不曉得。但萬一那個傻瓜吳大夫這樣被吃掉了，我會3 l6 D6 U9 \$ T5 o% e5 L( m3 h
不舒服。

你知道的，天真溫柔的好人比罪大惡極的壞蛋難應付太多，我可不希望吳大夫成
了倀鬼，卻天天來盯我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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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伸手，摸著那個頭顱。嗯，改成我的模樣吧。我比較會應付這種人。5 V$ `# F3 _( c* A+ @. v-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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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顆頭顱很聽話的，變成我的模樣。- V2 q. }0 |" C$ K8 c,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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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醒以後，他眨了眨眼，馬上翻身奔向筆記型電腦。7 g, |+ U2 v* l- X$ O+ i- J. a

地基主馬上湊了過來。她被分配到這個精神病院本來是相當哀怨的，其實遇到我
，她應該更哀怨一點才對。但是她很奇怪的，自動的加入我的讀者群，而且被折. l1 e+ ~2 s$ r! y: u2 s" o
磨的歡天喜地。  Y5 X5 v5 z% ^4 v$ ^. d; B0 x

「走開點！」我寫稿的時候脾氣向來暴躁，「擋著光！」8 Y! G+ y3 ~8 R' j.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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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悲傷的垂下眼睛，一步一蹭的，蹲到牆角發出鬼火。, f9 ^, y. v) p9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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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嘛呢？她好歹也算世家小姐，在日據時代受過高等教育。如果你想知道她長什  |! A5 H, X! `  V! r
麼樣子，不妨去網拍看看有沒有「人間四月天」，大約就是那種五四憤怒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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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五四女青年。

堂堂一個五四女青年做什麼把自己弄得像是怨靈呢？神格再怎麼不高，也是個榮0 p" u7 M$ m$ j3 c* T
譽職的地基主啊！  ]. f0 n  D( R7 P' y'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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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理她，我對著空白的word發了一會兒的呆。「…來吧，告訴我。」喃喃自語
著，「那天山難的真相。」) ?/ q! P( {0 f, S! C) C)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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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海翻騰、洶湧。在空白中，影像連結。我像是看到那個女孩背著紅色的登山包, C, x2 x" f* @$ T% W; ~' a% q
，和心儀的男同學在火車站會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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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臉頰，帶著羞赧的紅暈。卻不知道，這是一條通往不歸的黃泉路…2 c. T$ `8 f/ }1 S  o6 G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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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幾乎相信自己看到了事情的始末，甚至看到那個偏僻杳無人煙的山谷，她驚愕2 p1 s5 n- S4 Q. u9 N' ^1 f( o
的表情凝固，頸動脈讓閃亮的小刀劃過，汨汨的流出血。一個小鍋放在她的傷口7 t! K8 x, p) o
邊，接著。

很可能不怎麼痛苦。因為這個加工的山難，起因是一罐特別加了安眠藥的飲料。, r+ f9 w% ]) ?8 v9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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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被支解的很乾淨，大概連死因都難以查出來吧？畢竟她就剩下一個骨架了。那
個廚師…完全發揮野炊的本事，動作那樣的熟練。

我將這篇中篇小說寫完，馬上往部落格一貼。當然，我這種瘋子的部落格會充滿3 K3 i6 H$ }( x3 W5 u
了謾罵和侮辱，我向來保持沈默。替我辯護的，我也不會表示感激。

但我依舊是點閱率第一名。這表示許多人會看這個瘋子的部落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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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篇血腥殘忍的小說是宣戰、也是挑釁。更是我收集情報的手段。這樣轟動的大
案子居然只是送進精神病院，嗜血的媒體一聲也不吭，我完全沒辦法收集到任何" T# d9 N  Q) _& p/ U; I
資料。3 ^& ^2 L7 _  f

而且，我沒辦法離開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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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只能織下一面華美的網，然後等。: Q( p4 y2 h* G0 B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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挑釁很成功，新鄰居陰霾的看著我。他原本輕鬆而嘲笑的態度消失，半仇恨半食
物的打量我。我想，他看到了我的小說，也在夢境接收了我的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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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忍不住，發出「咯咯咯咯」的笑聲。他的倀鬼，居然發顫了。0 I: d6 @4 a/ h5 K, L2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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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的網，也被觸動了。  c2 z7 z* }' p' W  C2 Q6 n

許久沒有訪客的我，來了一個美麗的訪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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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皮膚很白，神情憔悴，但還是很美。我不是說五官，她有種堅強不屈的意志，' S4 u: `( m# z4 [7 d7 L( C8 r
但不外露。一身的黑，我想是喪服。

「你…」她遲疑了片刻，「你是姚夜書？」: J6 C# Y6 [& Y+ L

我斜斜的看著她。瘋狂宛如洪水，即使退去也猶有痕跡。我知道我的神情看起來
不大正常。

「對。」

「我…我在網路上看到你的文章。」她強忍住淚水，「你知道什麼？你怎麼知道
我妹妹去爬山的時候背著紅色的登山包？」. q: }5 H. g4 s, I# b

「巧合。」6 D" Y5 P; g% F$ e! [- h! _* y, l

「那你怎麼知道…」她的聲音在顫抖，「你怎麼知道…她的腿…摔斷了？」

「也是巧合。」其實我比她還訝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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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連她出發的時刻都說對了，這也是巧合嗎？」她的聲調變尖，「沒有一家報* u; |7 t- k; g. _
紙刊登，網路新聞也只有三行不到的報導！你怎麼知道的呢？！據我所知，你自  U% g$ h) v' y! |8 C( z0 _! ~
從發病以後就被關在這兒沒有離開過了！」# L& r$ e3 |7 z$ j7 b& j( ]$ e

很聰明。我暗暗的稱讚。在來之前，她應該做過功課。

「那妳知道我是什麼病吧？」咯咯的笑起來，「瘋子有正常人沒有的清醒。」+ b3 Q; r. t: b: c( v- Z

「這是真相嗎？這就是發生在我妹身上的事情？」她痛苦莫名，再也忍不住眼淚
，「她還那麼小…她才剛上大學…」- C$ Q1 F' E3 w3 ?' J(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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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考了一會兒，「…我不知道。」我坦承，「不過，或許妳可以幫我的忙？」沒; {$ c8 ?0 @7 Q: X
辦法，我關在這兒哪裡也不能去。

「我不關心妳用什麼方法。」不自覺的，啃著指甲。「我要一份名單。他身邊一0 \! h5 P1 }% x7 X, ?" Z
定還有親朋好友失蹤了。」我比了比，「除了妳妹妹，還有四個。從小到大，我  O# h" y3 l6 G/ X% Q3 E0 ^
都要。」, n/ [* P' |4 Y0 T; H

「誰？」她停住哭泣，「曹錚然？」

從她說出這個名字以後，氣溫突然降低很多。文字、名字，都有種奇怪的魔力。" O; n% ^% e, E7 H& ?
像是古琴突然粗暴的一晃，發出石破天驚的聲響。* ~+ k9 b: a; F2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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錚然。( Q% S3 C8 K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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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就是他。」幽幽的笑著，我知道會客室外面有倀鬼焦躁的悠轉。被吃掉的
人臣服於啖食者，他們用一種盲目的忠心為主人傳遞消息，尋找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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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他們的名字。」

那位憂傷的美麗訪客辦事效率很好，當然我不知道她是作什麼的，這不重要。3 J6 {; f1 T% W. j( b6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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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要的是，她不到一個禮拜，找到了另外四個名字。

一個名字，一條命。2 Z4 I  r& _1 `+ `$ W! u( Q; G! _1 R

有曹錚然的小學老師，有他的兒時鄰居，一個國中同學，一個大學同學，還有一/ k' c6 H+ M- q* V: @5 Z0 u, }
個很特別的，曹家的廚師。; L& D5 P; a3 E&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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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師？哦，原來如此。2 n9 m- V) t/ V1 f3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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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個失蹤的，是廚師。然後兒時鄰居，小學老師、國中同學，最後是大學同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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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麗訪客調查的很仔細，甚至留下失蹤的大概時間，還有每個被害者的背景。厚
厚一大疊，甚至連曹錚然的家庭都調查的很清楚。) H( l4 m0 ?4 {4 ^4 r& G* i, I9 E

我不知道她怎麼辦到的，實在也不關心。但是這批資料讓我很有得消磨時間。) n& z: w7 f5 N+ E% z) k2 Q0 G' X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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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師在曹錚然出生前就在曹家工作。個性太害羞了，沒有娶妻。稍微對照一下就
明白了，曹家產業極多，注意，產業，不是事業。但是曹家父母雖然庸碌，但和& K; i5 u6 D6 g) ^8 B
一般的家庭沒什麼兩樣，可能富裕些，但也就這樣而已。曹錚然一直都是個資優; o5 j- r9 X9 y! M& Y+ g
生，雖然是獨子，卻沒讓父母操過什麼心。0 x, W- [: 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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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富裕的家庭雇用廚師不算什麼不尋常，但是曹家算是簡樸了，頂多請個菲佣  U3 \# y0 O$ G4 s$ @
。雇用廚師是因為他們一家子都愛吃。

廚師不告而別是曹錚然國中的事情，之後曹家沒再請廚師。

誰下廚？

很意外的，居然是家裡的獨子。; T, ?( t0 D% r2 h

看起來不太合理。但這個「貼心」的孩子將廚房看成他的王國，算是他繁忙課業( a4 p' i$ R6 i0 M" @
外的一個小小嗜好。& \& _# `' G; [  z(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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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父母到底知不知道他的真正嗜好？我敲了敲桌子。應該不知道。- C" L0 ]# |" f2 O(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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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聰明的傢伙，每步後路都想到了。若是父母知情，乾脆把女同學拐回家宰了
不是乾脆？幹嘛去荒山？荒山野炊到底不如家裡完善的廚房。4 O1 G, ~8 r  E! ]. \! R%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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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沒人知覺，最好。被發現了，可以說是山難。他算得滿精細的，只是沒想到
那樣人跡罕至的山谷，來了一批外景隊。不是不能遮掩，只是比較難。

資優生的「殼」讓他的父母盡力搶救，但是他也沒算到…5 d" O! k" S, _#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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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精神病院，還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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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可能是個監牢。托著腮，我望著窗外搖曳的樹影。對許多心靈破碎的人來說
，更是煉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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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不管是監牢還是煉獄，這裡都不是屠宰場。6 h. N8 |( Q6 g/ b* s

再說，我在這兒取材。還沒見過食人魔呢，我要好好的將這段經歷記下來，寫進+ g' D- Q* U: J: @( o6 j$ ~
小說裡。8 M: w, g. m8 |

興奮的打開筆記型電腦，我知道我在笑。經過門外的護士像是跌了一跤，慌慌張; E7 ~" H# s7 _6 q% Q' D' Y
張的跑過去。

是的，我知道。在暮色低垂的逢魔時刻，這樣的笑聲，很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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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個名字，四條命，也是四個故事。

一個禮拜寫一篇，編輯的臉都綠了。他哀叫著這實在太血腥，無法出版。( r/ B  F6 J$ @) J& h+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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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寫好玩的。」輕描淡寫。

的確只是為了有趣。因為曹錚然看我的表情越來越陰沈，越來越狠毒。我知道他9 N( P  _. u7 X: M4 I5 o1 ~
被我逼得很緊，緊得神經要斷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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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懷著一種有趣的心情看著他的變化。我很好奇，真的很好奇。在這個監牢裡，
他打算怎麼做。我們的行動都是受限的，隨時有醫護人員可以打擾他的行動。他
可能有幾隻倀鬼可以幫他，但是頂多傳遞消息，通報「食物」的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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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迷惑「食物」。

但是連接近我都做不到，怎麼迷惑呢？( y( E6 F2 L6 T( h- {*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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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等，我也在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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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訪客變多了。這些被害者都有親愛的人。他們從各種管道，直接或間接的來( ]; R& x) f8 D. W6 b) q9 U3 Q9 A
找我。連害羞的廚師都有他白髮蒼蒼的母親來訪。0 F, R+ e! i; I" o2 B) d0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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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害者家屬的悲泣和怨恨越來越高，倀鬼也越來越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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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這種地步了，我什麼也不怕。瘋子擁有正常人不會有的清醒。

我的心靈已經破碎過，而曹錚然，他沒經過這種痛苦，所以他不堪折磨。% c" V; G! U; o; l$ ]5 d

就在第四個故事貼上部落格，第二天的自由活動，曹錚然和我不期而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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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望著我很久很久，走了過來。「…我們不該是敵人。」他仔細看著我的表情，
「我知道你。我們是同類。」" u; @2 r  G$ e$ C6 h  ]$ M

「不對。」我瞇細了眼睛，笑笑的，「我是瘋子，你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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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瘋子是別人的定義。」他不耐煩了。/ q$ f7 ]+ x3 [. _'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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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承認這點，我的心靈的確破碎。」我盯著他的眼睛，「但我是生物，你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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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沈下臉。「什麼意思？」0 m2 J. L+ R, S" q0 E  l0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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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身生存沒有遭受威脅的時候，」我輕輕的湊在他耳邊說，「生物要維護種族
的繁衍，連草履蟲都知道這個鐵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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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他遠一些，斜著眼睛看他，「你連草履蟲都不如。」

他看著我，怨恨像是屍毒一樣翻湧，帶著聞不到的惡臭。「你這個吃過親人屍體& N$ F* j# a* l' x2 E; x
的瘋子有資格說這種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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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人很酷？」我並沒有被打擊到，反而咯咯笑起來，「表示你高人一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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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種人渣不會懂的。」他帶著冷漠的厭惡，「我以為你會了解我。」) x1 j6 k& ^; L; I.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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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你眼中不過是食物，何必呢？」5 G4 y* [! N' [# d- b- @1 X

「你不懂…那種含著魂魄的美味。」他冷笑，眼中有種狂熱，「你不懂的。」6 E* H+ b# X3 ~( F7 P3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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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是我的地方。」我轉身，「沒有你的廚房。」+ w# B- K2 N9 w1 f7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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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常人若是這種德行，我還是繼續當瘋子好了。$ ]  B: N) `( Y3 v* _: }' N

當然這次的「談判」，等於是破裂了。3 y: e! n" u/ b0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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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為什麼要吃人？5 \, A- n- |% \% p+ ?2 W

翻著網頁，我在許多資料中間穿梭。當然有很多緣故。比方說是飢餓，刑罰…珍
奇或誇耀。3 q$ X) ^: \( Q9 t1 _( D" q1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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飢餓是沒辦法的事情。這很殘忍，卻也很無奈。為了種族這個大題目的延續，吃! ^$ d0 s9 R/ X* B) h
人，理性沒辦法消化，但是可以諒解。但是我想到的卻是…" k/ f7 b$ X7 U3 ^& V(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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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牙烹兒。

那個歷史上第一個大廚師殺了自己的孩子給君王吃。為什麼？那不是飢餓所致。9 l# a0 S1 ]3 Q% s8 M& s
廚藝上的珍奇和誇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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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沒有飢饉的世代，人的生命很沈重。不僅僅是人的個體，而是人的執念、社會# }: R* m+ l" x/ n" D; B. g% W4 \
關係親屬表、父母兄弟姊妹親人朋友愛人…一重重、一疊疊，取走一條命，就要' x9 K' _" a* @$ f) F/ _7 E+ L7 W9 Z
負擔悲哀。( f; M+ @+ s8 r7 d$ h8 e5 h: ^+ V

太重了。我想是我個性軟弱的關係，所以沒有辦法這麼乾脆俐落的說殺人就殺人. Q. y7 f( C; q' K1 ?
。

連天真又笨的吳大夫，我都不希望他莫名其妙的下了鍋。! q' c; s1 t1 I+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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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怎麼瘋，我還是個人。這個認知讓我嘆息起來。5 _# S9 E3 d" 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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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有沒有聽到我說話呀！」地基主哀叫起來，我散漫的精神終於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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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昨天才寫新的，今天就要催稿？」我幾乎有點厭恨寫作了。快要三個禮拜沒
有好好睡，腦袋嗡嗡叫。「我玩得太久了，接下來要交出版社的功課。妳得讓我/ q% U$ [+ L) L9 S
想想…」

「歷史」就寫在時間裡，召喚很容易。但是虛幻的「靈感」是非常折磨人的小東
西，你不知道幾時才可以捉到她。. z5 S- a- M4 S: y9 W)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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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跟你講要催稿呀！」地基主拼命搖著我的膝蓋，「你快出院去吧，別在這兒* y( |/ l5 K% J. u# ~
了。你知不知道隔壁那個可怕的人，戾氣有多重…」她縮了縮肩膀，打了個冷顫; B6 j% [6 p2 C" ?  E! e
，「你不想出院，也請個假躲躲。反正他快轉院了…」

「他要轉院？」我睜大眼睛，他不會這樣甘願放手。在轉院之前，一定會鬧點事1 L# [/ l5 G0 D# u6 c& y+ y1 y
情。「那我更不能出院了。」/ C9 @# E" S" h' g- r( K! _, V

「你…」她清秀的臉孔皺成一團，「我的姚大，求求你…鬥什麼氣呢？他這個人# Z( n1 M. l: ^5 M7 V( K+ k6 b
邪門的很，犯得著跟他鬥嗎？他有五個死得淒慘的厲倀鬼…」9 r$ _, G3 u2 W! y6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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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個榮譽職的地基主。」我漫應著，「決定就是妳了，上吧！地基主！」5 P4 R8 J0 g2 I9 }5 H; i

她氣得發噎，叫了起來，「我修行不到百年，你要我去對付誰呀？老實告訴你，$ q; P. B9 g& i" M+ K: N& ?# `
我分來這個管區第一天就哭了一夜。你也知道這鬼地方名符其實，破碎的心靈容+ D0 V; O9 y/ N# ?% A
易召鬼魅，這兒的陰氣比墳場還陰呢。更不要說有人帶著冤親債主來…」5 t- m1 C: k2 ]

越說越傷心，她乾脆哭起來，「我一個嬌弱姑娘家怎麼拘得住？是四方鬼神經過7 C( H. A$ B. K- D  i# U8 e
加減照應，才沒鬧出大亂子。現在來了個戾氣擰出來的吃人狂，加上那五隻倀鬼
，什麼大傢伙都想來分杯羹，我怎麼保得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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橫豎不就怕我不寫？我寫就是了，值得哭麼？「萬一我掛了，剛好天天沒事寫給6 D3 d1 W8 g/ O* w4 m: O9 T' Z+ ^
你們看，那不更好。」3 h: R, |- x( i7 i2 ~&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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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唷，我的姚大。」她乾脆趴在我身上哭，「你若掛了知道分到哪區去？還記
不記得怎麼寫還得參詳參詳呢。留著命，就還有故事看，你若真的掛了，雞飛蛋
打，何苦金石俱焚哪…」

…沒想到還有這麼體貼的讀者呢。雖然她死了快百年了，我還是滿感動的。

「妳還沒嫁人呢，我又不想冥婚。先下來好嗎？」我很無奈，「我知道了，該請6 H! A: M. y' Z; e" I2 V
假我會請假…」

當然，我在敷衍她。我總得知道曹錚然的動機，對吧？不然怎麼把壞人寫得活靈
活現呢？萬一在取材過程出了意外，變成無限其外出取材…那也是命。$ G! Z& ~8 h- ?$ v0 b% y

誰讓我這麼愛寫作呢？6 u0 i' [3 |1 |

＊＊＊

說也奇怪，要轉院的曹錚然，安分得有點過頭。這段時間相安無事，甚至恢復那
種泰然自若的模樣。莫非我那幾篇故事嚇住他，讓他覺得靜待風頭過去比較理想
？

這反而讓我有點遺憾。若不是在這兒逮住他，他去了別的地方，那就沒機會了。

也罷。讓我眼皮下安靜就是了，誰又是救世主，管得著天下事？那是神明的範圍
，我管不了那麼遠。. ?$ K! T7 n2 d0 z(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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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這傢伙就要走了。也好，我剛好靜下心來好好想想出版社的功課…" P/ Y( Y& ^% {! |/ K

躺在床上半睡半醒的，突然覺得意外的安靜。地基主呢？她成天聒噪個沒完，難- x8 m) f( A" n8 C
道也知道沈默是金的道理了？8 f4 f" D6 M*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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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戶一響，我轉頭，是吳大夫。

都幾點了，三更半夜跑來做什麼？「晚餐我可是吃了，你別逼我吃。」經過那幾% W# G, ]$ k$ r- l9 O
秒的驚駭，吃東西對我來說真是折磨。「今天值班嗎？幹嘛跑來？」# p: \8 h* a9 E

吳大夫呆呆的走過來，坐在我床沿，低著頭。「…剛有急診。」

看他的神情，大概又死了哪個病人。我不想扯這話題，「忙完了？忙完早點回去/ w, d8 s2 C6 ~* T' ]. _
睡吧。」2 Y. n  o4 ?2 `! J) U" ^' r

「夜書，剛有一個厭食症患者過世了。」在黑暗中，他嗚咽起來。「我好怕你也
這樣失去年輕的生命…」0 o0 N) p' J& l9 R& y2 I5 n

「我有進食好嗎？」真不會應付這種哭哭啼啼的人，「快回去休息…」

躺在黑暗中很久了，我的視力已經適應。望著他模糊的身影，我突然有種違和感
。他有點怪怪的…
7 m! b& l) ^, A  v0 n+ g
仔細端詳，從臉到肩膀、到手臂…撈了一把，漂蕩的左衣袖告訴我，那是空的。4 ?: U/ ]8 u: a8 m2 r+ N
! a( o% C. }1 B( J5 z
輕輕的開了檯燈。他的衣服穿得整整齊齊的，但是左衣袖空空盪盪，滲出一圈血
跡。+ o/ N  e* T, C0 U6 \

嚥了嚥口水，我覺得嗓眼發乾。他的左手臂被切下來，但是他似乎沒有發覺。自2 |6 C, _3 _* _/ Q8 T
顧自的說，「夜書，我要把你醫好。你連豆類食品都不怎麼吃…因為嚼起來像肉. W& W1 L0 g3 g$ ?# c. K
。你知道每次看你的檢查報告我都很傷心嗎？你一點一點的衰弱下去…就跟那個
可憐的女孩一樣。我若強迫她一點就好了…最少她不會死…」- y/ m( z- b1 F( F
0 S( [! O& I. K$ w
我想喚醒他，或者是幫他止個血什麼的也好。但是他一面喃喃自語，一面用古怪
的惡意看著我。

該死的。破碎或脆弱的心靈容易招來鬼魅。我以為換了頭顱就可以避免…結果吳
大夫還是中招了。
0 {5 G; g! V5 x0 z- x- D7 z- R
他被倀鬼附身。因為他還不知道自己失去了左臂，所以沒有大出血。一醒過來…  t" \; K7 J9 I
我對這個該死的精神病院沒有信心。

「然後呢？」我接腔了。
5 R7 \' I" H/ \3 m+ h, M1 T
吳大夫發愣了一會兒，用如在夢中的語調說，「我認識一個很棒的廚師。他說可7 n6 w3 M( e6 Y: {  Y* v
以治好你的厭食症。」6 d6 b/ {' c& W) }, X" v

「那好。」我穿上拖鞋，「我們這就去找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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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 o* I4 {& _  L
出來混的，早晚都要還。, ]4 t& \$ y( w; g' `8 w
2 f/ ?# H1 ^8 o9 a7 z# W
我腦海出現這段經典對白時，深深感到自己看了太多電視了。我本來以為不會讓- ^" C$ v  N6 K" C+ w5 B
吳大夫下鍋，但是他沒有整個下鍋，卻下了一隻手臂。. P/ |, q" Y# U$ ~
# y7 k" s2 V, s
太托大了。2 ^2 d9 k8 M! s5 M. L
3 q( d5 Z. I$ \
畢竟我不是道士，沒辦法把倀鬼驅出去。斜斜看了他一眼，發現他還在碎碎念，
又覺得還是讓倀鬼留著吧。我是小說家，不是護士也不是醫生。我對止血和應付" ]! |/ |9 q( }; L- G* H% A
休克實在沒皮條。
( e: r; d" s0 S0 b, x
夜晚的精神病院非常陰森，樹影一陣陣嘩然。映在窗上，像是許多手臂。2 s. O5 w5 H* V1 k! h' c

怕？我不怕。我想反而是陰暗需要懼怕我。我是身有鬼氣的活人，清醒的瘋子。
秩序和反秩序，都讓鬼魅不能理解，不理解就會怕。
. V8 d& W5 P9 p. a  ~9 e
最少附在吳大夫身上的倀鬼很怕。: u+ l1 e1 H9 t1 I4 _2 h3 f

穿越整個醫院，靜悄悄的。這很不尋常…但是我比較憂慮斷了手臂的吳大夫，還( m- i# R4 c* M8 {
有不見蹤影的地基主。
3 c/ p+ Y0 ?" H
我們到了醫院的廚房。
) k! |" X6 j3 D3 _1 \
這個廚房要供應整個精神病院，自然不小。有個爐子開著火，正在熬一鍋湯。我
聞到味道，卻沒有吐。

這是取材的一部份，我在取材的時候，是不會有什麼不舒服的。

「大廚會治好你的。」吳大夫喃喃著，帶著夢遊似的恍惚。

我看著正在喝湯的「大廚」。曹錚然俊秀的臉孔，在慘白的日光燈下有些猙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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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個富裕的時代，你缺乏某種蛋白脢？」我覺得困惑。
. Y- Z' D8 J6 P, g
「因為好吃啊。」眼鏡蒙著霧氣，他將湯匙遞過來，「嚐嚐看？」4 ^% j! E* ]! t2 f& [# A

望著在湯匙裡載沈載浮、燒得腫脹的手指頭，「不，謝謝。我吃素。」
2 S" m2 F8 H" g- Y8 K) T+ |
我早就知道人肉的滋味了。; O0 s4 d' I( ~+ i1 D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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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了笑，「其實我不想吃你。」他挑剔的看了好一會兒，「感覺上就是很難吃6 K: o2 K& q5 m  i5 k7 j3 x8 v
。」7 S3 H0 _3 X( [% @% J' n8 N6 B

我也對他笑了笑。

「但是我覺得不吃掉你，我的氣不會平。」他的笑容越來越惡意，「其實我比較
想吃他。」% b1 F5 ^; ?- F6 Q
$ O! k0 U1 _& z/ d# Q
繩子像是有生命一般，將我捆了起來。我知道大約是哪個倀鬼所為，但是不重要' a  s( H1 y) S6 }* }2 S9 `# h- |
。

「喂，曹錚然。」我毫不在乎的被捆緊，「我想知道你怎麼挑食材的。」- |! ^  ^! N& Q, Q1 a% o
: d1 c! \& H% j2 e# ^$ g
他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我喜歡吃乾淨的人。」: Q! S6 l" ]  ~$ U' V$ h( R9 |; R7 q
0 k: W8 B4 d6 m+ }
「我可是天天洗澡。」我咯咯的笑起來。「聊聊吧。只能暗暗的吃不是很無聊嗎  \2 Z# v+ A7 Y7 \/ \9 A* d( X4 t$ q: o
？你一定也很想說些什麼吧？」
5 w$ A" d1 j0 B! i& {& D
曹錚然踱過來，輕輕的將我的臉推到某個角度。「你想拖延？」他讓我看著一個0 K4 k! A% k" Q* a+ [' E: t. f/ C
供桌，這是祭祀地基主的，但是充作香爐的米杯倒插著三枝香。6 w+ P. J3 d  I0 X1 w

我說呢，這個聒噪小姐怎麼安靜了，原來被拘在這裡。

「你博學甚廣。」由衷的稱讚一句，「但我還是滿想知道的。這世界上的人這麼9 g4 @7 |: v' x
多，你怎麼挑你的對象？方便？順手？」6 I) F8 v; b# U1 F! T/ F

「聰明的腦袋，純潔的靈魂。」他開心的拍拍我的臉，「不過我不會吃你的腦漿
，壞了。」

「所以先吃你家廚師嗎？」我笑瞇眼睛，「先吃廚師的腦漿？」% m. k  n; p$ r5 e
  H* E4 {% j$ e1 C: |
「拿來蒸蛋真是絕等美味。」他舔了舔嘴唇，牙齒閃閃發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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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齒列很整齊。「不會腥了點嗎？」

「加點酒去腥。」他平靜的像是在討論尋常菜單。, j! V& D3 |5 E,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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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始，怎麼會想到這麼不尋常的食材呢？」我是真的很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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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呀，我一直有個疑惑。既然什麼都能吃，為什麼只有人不能吃呢？」他很3 [3 t/ v2 F2 e7 ^1 ?
認真的跟我討論。我猜他憋很久了，要找到一個能夠跟他討論不嚇昏的人很難。' A3 @% I0 }  M

「人本來就是人的食物。你可以看看歷史。軍人吃百姓，貴族吃平民。吃人不是
什麼特別的事情，古代還有所謂的菜人呢。古今中外都有這種例子，現代卻用什
麼道德壓制，不是很可笑？這無關道德吧？食物還有什麼道不道德的？真要講道
德，連植物都是生命，我們不能剝奪喔。」5 C$ c* P, y" l- H' I! I. r0 `) w

他果然滿聰明的。我點點頭。3 x* E& \+ ^, {# x( W% V# h" p
) ?- r6 w5 V2 ~$ h- ?
「弱肉強食是世間的法則。」他拿起大勺子，撈出燒爛的手臂，「瞧，落到我的
鍋裡，這不再是人類的手了，而是…」他的眼神出現殘酷的歡欣，「一蹄。」

我看了他一會兒，咯咯的笑了起來。

「我說得不對？」4 y3 h+ v" Z3 i5 Y# i
) }( R& T; {0 }% U
「因為，會痛啊。」我望著虛空，「拜託把那個手臂扔回去，我看了就痛了。」$ x  s, ]: a) Y8 c/ c

「真娘。」他輕蔑的撇嘴，把手臂扔回湯鍋裡。  A8 g. d* W) t8 Z& q. X2 `, F
# W: |5 ~! T, i. C
「我想大概會下鍋吧。」輕嘆一聲，「不過，我希望達成一個願望。」, F' f/ J! d9 o$ H: J! j2 [! \
! s, [' Z& ?) p
曹錚然收起笑容，狐疑的望著我。他望望被拘住的地基主，和依舊夢遊似的吳大& Q5 f8 G, o5 a# ~
夫。又低頭想了想。「…什麼願望？」

「我想說故事。小說斷頭不舒服。我不想變鬼了還留下殘念。」
" }) `+ W4 V( p. z
「給你十分鐘。」他警戒的退後一點。
9 }1 @9 K9 I0 s
微微笑了笑，「徐阿明，不要動！」我對著附在吳大夫身體裡的倀鬼輕喚，「我
說個故事給你聽。」) M5 {! {& o' h" K  f- ]
) L1 c& u  \* r3 m
其實，是五個故事，說給五個倀鬼聽。故事都很短，這種極短篇最難寫了。幾百) H/ X& X; {5 g0 r# l" l6 g. @
個字就要完成有頭有尾有滋有味的故事，簡直是考驗作家的功力。
/ u. Q' E% ?6 D
但我可是連鬼都殺不死的小說家。4 c+ J0 X8 L( O$ z( a) W( R4 h

說完了五個故事，當然超過十分鐘很久了。曹錚然呆呆的，他幾次動唇想說話，+ D8 h0 z4 B0 P( @/ a2 b
卻又陷入著迷的狀態。
- u9 b; Y5 m. b* p3 @- Z7 e4 q% A8 I+ H
我將頭轉向他，柔和的喊，「曹錚然，不要動！」他這樣聰明的人，我該說什麼& V5 H& V, }( L% w7 k
故事給他聽呢？" A1 K9 ^, R+ v/ F' S# h
6 z' g/ Z- M* ]* J, O2 N+ ^
真的、真的很值得興奮。尤其是他的目光恐懼到極點，卻依舊深深著迷的模樣，( X+ j/ b# O' E* {
讓我快樂到閉上眼睛。
3 a8 G  R; h0 }( J3 ]' B
「這是專屬於你的，只為你說的故事。」我睜開眼睛，溫柔的看著他。「你知道
嗎？倀鬼不是只會讓老虎驅使。他們還會臣服在戾氣極重的人腳邊。」! _7 }1 F/ c9 h$ B8 Q) ^5 Z

他呆滯了一下，馴服而狂熱。

我說了一個倀鬼的故事。有五個人被一個戾氣濃重的人吃了。他們呆滯的變成那
個人的鬼僕，馴服而乖順，從來不會違抗乖戾的主人。

「但是倀鬼有個罩門。」我低低的說著，「很致命的罩門。」

曹錚然似乎有點警覺，他無力的掙扎起來，卻一點聲音也出不來。像是被捆起來1 `9 Z' m) @5 [+ h
的，是他，不是我。

「倀鬼不能有名字。這個主人的名字非常好，是個金石交鳴，驅邪鎮妖的名字。3 r7 V6 v4 e$ ~6 [
為了讓這種距離更絕對，他拿走了倀鬼們的名字。很不巧的…一個發了瘋的小說
家，在他的面前…」我頓了頓，「把倀鬼們的名字還回去了。」. [& n$ z; w0 _* h& K9 s

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低。「你知道為什麼不能吃人嗎？因為會痛。因為別個人
，是你這個人的鏡子。別人的痛楚，有時候會把魯直的大腦弄混了…『感同身受
』。」
1 M5 v' E( R3 Y
清醒的倀鬼一步步的走向他們不幸的主人。記憶裡的每一點痛楚慢慢的回憶起來
。5 n; W$ L4 Z, j8 u
5 y4 y  t$ _- W: Q, Q) X
大腦其實是一種魯直的東西，常常會傳遞一下錯誤的訊息。就好像倒在地上像是
在殺豬似慘叫的曹錚然。根本沒有刀刃砍他、沒有沸湯燙他，但是他卻必須承受
四個倀鬼給他的所有痛苦和無助。# E) h+ f! u/ Y8 w* R

他大約沒辦法再吃任何人了…恐怕連離開這個醫院都有問題。, O' a2 M6 d: O/ b0 d) q; ~4 F# I

對這個社會來說，倒算是好事一件。" E# p$ [: U5 J' S0 v. x

「會無盡循環這種痛苦喔。」我殘忍的加了一句，「直到陽壽盡了為止。」5 S. S! _- g* O( Z

我沒算錯，是四個倀鬼。徐阿明還附身在吳大夫身上，笨拙的幫我解繩子，沒有
加入混亂中。& ^% F; B6 f/ g, c* q& ], Q% @

吳大夫茫然的蹲在地上，我也陪他蹲著。心裡一陣陣的感到悲哀。6 L0 X4 e: o% s5 H( ]5 Y

他的手已經燒爛了，又不可能長出另一隻。當然我也想過，說不定我可以說出這/ \8 ^5 y0 W$ c# `0 w; a
樣的故事，但是我像是被掐住喉嚨，一個字也說不出口。很煩躁，非常煩躁。" O5 E, j: ^0 ?) @1 _. P
( u! F! F/ u3 j! V
少了一隻手，他將來怎麼辦呢？醫師是當不成了，你讓他再去做什麼好？他還這! f! `. V, e7 `% ]2 }# f
麼年輕，就少了一隻手臂…我連看都不敢看。
  ^( a' c7 i9 h
因為痛，非常痛。& F5 h. \, p0 a* A% b
* |9 O1 V& R- K3 }+ m
非要有個結局不可。天要亮了，他一定要有個結局…
0 d9 V2 c. }2 K, u/ k3 B
「…車禍。」我終於說出可以說的結局。「你遭到一場嚴重的車禍，失去了你的
左手臂。但是，你失去了一隻手臂，卻不妨害你得到幸福。」我很認真的，一字
一句的磨出故事。6 C4 F( y* U) Q' H  Q

「你還年輕，血還很熱。一切都還來得及。哪怕是只有一隻右手，你也能夠攀住3 U& w+ z) S* x$ Z
青鳥的翅膀，得到真正的幸福。」  y  c  P2 a0 \- _- a, t- q

這是我能力所及，損失最低的結局了。1 k. K0 D3 Z' j/ m1 l, k% [
) s2 c& I* t+ G, d
我不知道他聽懂了還是聽不懂，有些焦慮。他瞅著我看了好一會兒，「夜書，多2 w  D4 a) Y1 f/ K* @$ k
少吃一點。你…」他用如在夢中的神情說，「你也要幸福喔。」
: \8 ^  R/ C8 ?& q! [8 K
在倀鬼的扶持下，搖搖晃晃宛如酒醉，他走出了醫院。
9 O( s* p# g3 v, l0 m3 P: i
又蹲了半晌，才去拔了倒插的三柱香。

我好累。我真的好累好累。倒在床上，幾乎是立刻睡著。你可以說我在逃避，這7 D5 f6 H1 {7 I; }
個時候，我完全不會反對你的意見。

＊＊＊
0 i3 s! l* M+ V2 F: r
在我睡夢中發生了很多事情，但是我用睡眠逃掉了。睡醒的時候，我知道了本來
就知道的事情：曹錚然被送到重症病房，吳大夫車禍，失去了左臂。! t5 N, G% k, ^' ^9 q6 O$ J8 O
" @' m% t, J/ Z& a' P1 ~
但是我這樣虛脫麻木，什麼都不想管。2 i, r; P' k9 Y% `
% K$ }8 s+ n7 Y: ?
「…我把吳大夫的手臂藏起來。」地基主憂慮的看看我，「等他百年之後，還他1 ^4 b: [# `5 D3 {- D: L0 x: c
個全屍。」$ Q3 Q+ n8 U( c; X$ |& C, W

「哦。」我不大感興趣。地基主是舊時代的人，還相信什麼全不全屍的。

活著沒了手臂，那就沒有了。保留一段枯骨做什麼？
- X4 i- ~$ F4 r/ @1 Z. h3 b
不過我什麼都不想說，不想做。只是呆呆的看著窗外，看著日影緩緩移動。寫太
多，說太多，我把所有都耗完了，整個人都是空的。2 D- D* r9 e0 A5 ?1 p  ?: b2 {

我大概受了無形的傷，花了一些時間才復原。

等我快復原的時候，又有個訪客來找我了。
$ X8 M, X. X% ]3 [: ]2 m8 n
很意外的，是吳大夫。他裝了一隻義手，我依舊覺得痛。. C$ D/ q& [0 P# j

「這個？」他舉了舉義手，「還好啦，沒有想像中的不方便。」還是滿臉傻瓜似4 E; X  h) {4 [* ]8 p1 {4 H
的笑，「夜書，你有沒有好好吃飯？」8 V" C1 }$ Q7 C7 t' A; C

「管你自己就好啦！」我突然暴怒起來，「你管我吃不吃飯！」* M% ?9 U1 n0 ~

「會生氣了呢。」吳大夫笑瞇了他的阿呆眼睛，「你一直把情緒悶在心裡，老是
面無表情。這樣，不算是痊癒啊…」

我真是他媽的可恥，為了這種笨蛋掉眼淚。5 Q8 y4 r2 J4 @

吳大夫一直笑嘻嘻的，根本沒看我哭得悉哩嘩啦，跟我說他跑去一家私人高中當
心理輔導老師，日子還滿好的。
. a1 _: Q. U6 G7 U, W, A2 {2 r. x
「其實，手斷掉的時候，我突然鬆了口氣呢。」他微笑著，眼神朦朧，「這樣也! }% Y' h: N/ k$ I: f1 Z2 Q7 b
是不錯的結局。我不希望變成冷漠的醫生…但是繼續待在這兒，我早晚會變成那7 c5 A6 D7 p' a* n
樣吧？在變成那樣之前，逼我畢業，也算是轉捩點吧…」. U5 S, H  K# H0 a; R& Q

…我幹嘛為了這種呆子哭？但我就是…停不下來。

後來，我通知了那位美麗的訪客，要他們去曹家庭院的大樹下挖掘，挖出了一堆
碎骨。傷心欲絕的被害者家屬本來想提起告訴，我勸他們來看看曹錚然。( Z1 \% l7 T* v$ U& t

後來怎麼樣了，我不知道。畢竟我被關在這裡，消息不太靈通。

但是夜深人靜的時候，距離遙遠的重病病棟會傳來極端痛苦和恐怖的哭嚎。聽著% ^- K- s$ [5 Y. _* }
聲音，有些像曹錚然。

咯咯咯咯。其實我覺得還滿好聽的。) K5 I& e" }$ x+ t$ }

（第二部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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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jam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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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發表於 2007-1-30 04:29 PM | 只看該作者

第三部陰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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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鍊的聲音，從走道拖過去。冰冷的讓人的心臟都為之結冰。1 @! F' Y" m) Z. y% u9 W0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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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來帶你走。」" A2 p' W) a7 J! i*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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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也是一種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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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我為你說個故事。」咯咯的笑聲響起，像是喪鐘迴盪在這個監獄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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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很小的時候，就常常發呆。我媽覺得很憂慮，總是不讓我離開視線太遠。或, D/ v7 ?' L0 }) n- y4 {
許是年紀太小了，所以並不懂看到什麼，只覺得這個世界為什麼這麼擁擠而吵鬧
，我們明明住在非常安靜的山村。8 R$ S. s* e* f: r  ^' T

等我上了幼稚園，幾乎是無師自通的學會了國字，就一頭栽進文字的汪洋中，閱
讀成為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或許是知識成為一種屏障，擁擠和吵鬧也在漸漸
發展起來的智能中消失了。  R8 s- D* e6 Q4 s- {
  c# E- d* R6 ?! w
我還是常常發呆，但不是因為有什麼聲音或影像干擾，而是我在心裡彌補或完成
故事書裡的遺憾或者是發展結局之後的情節。
( m. B# ^: v. b
或許在我還不知道什麼叫做寫作時，就已經註定要狂愛寫作一生吧。) A9 o. z( e' [. B  q

當然，現在也是，從來沒有改變過。但是我的心靈破碎了，簡單說，我發了瘋。- V4 Y  a* G& ]( e) W
這些破碎的縫隙，知識再也無法成為完整的屏障，所以赤裸裸的和這個世界的真
實互相窺看。8 f4 p! z" }) i5 X( c3 L) R$ h

也和童年時幾乎消逝的回憶比對著。8 F4 S$ X; d% `% n' N0 Z
$ q/ d2 N- Q5 Y8 D. v& O
山村的居民雖然不是很多，也有幾十戶人家，幾乎都是親戚。輩分早就糾纏不清% L. k' j4 J1 l' e& I
，阿姨姑姑叔叔舅舅亂叫一通。我還記得從山村最大的那條路跑過去，可以從村) c) K% {$ ^* c! ^7 f
頭跑到村尾。陽光嫻靜的相隨著，還有同伴愉快的笑聲。

陽光，一直是我最美好的依戀和記憶。直到現在，有陽光的日子都可以讓我莫名
覺得愉快。* b: ?3 L. w5 H" L( k" @

但是夜晚，尤其是冬至前後的夜晚。我常常在夢境裡驚醒，聽到鐵鍊拖曳的聲音
。那時我幾歲？三歲？五歲？我記不清了。但是那麼小的孩子為什麼會知道是鐵' V9 V) E7 v+ J
鍊的聲音？9 O$ |$ V3 i7 {+ G1 K
2 ?+ W9 U% {) S, F, U9 j4 K
和歡快的陽光相反，夜是這樣寒冷而幽寂。在清冷的呼出白氣的夜裡，村犬憂戚
的吹著狗螺，像是有著什麼恐怖的東西在村裡遊蕩。
' D) Q4 ~. d# i1 K8 y4 r
我聽了一會兒，從媽媽溫暖的懷抱裡爬出來，掙扎著幫自己穿上小外套。悄悄的& O- G% L9 X) l$ z3 V5 x! u8 S
走出去。真奇怪…在那還不識字的童年，知識來不及保護我，原本夜晚也該有人
逛蕩的山村，卻空曠的沒有任何人影。

只有狗兒紅著眼睛，低低吠著。跟著拖曳鐵鍊的聲音，在蒼白的月光下，一陣陣
的吹著狗螺。, q* |( X2 V* h% o) V: y

站在門檻上，鐵鍊的聲音越來越近，我也怔怔的看著越來越清楚的「人」。

他穿著黑色的衣服，翻飛著。一隻手拿著奇怪的「扇子」，但我還沒看過這種方+ c8 Z8 v& L7 M/ U
方又小小的扇子呢。另一隻手，拖著又黑又粗的鐵鍊，嘩啦啦，嘩啦啦。7 |8 y/ }3 m/ d) t% }. z" K) [6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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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我他頓了一下。背著月光，我看不到他的臉。但我有種奇怪的感覺，他笑了
一下，然後繼續往前走。$ u: @" W4 q* Y2 O$ r

就在這個時候，我看到有樣東西從他懷裡掉下來，輕輕的噗了一聲。我跑過去，
撿起來，發現是一本黑黑的書。但是書上還縫著線，很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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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叔！」我追上去，「你的書掉了！」. @8 W  L& Q8 S; M# _" M

他似乎吃了一驚，轉過頭來望我，當時還小的我鬆了口氣。這個叔叔的眼睛好好: L2 @- ?  l3 y# w! u1 S5 W+ O
的在眼眶裡，臉也很平滑。比起那些把我嚇到的奇怪叔叔阿姨好多了。剛看就覺+ e+ |8 W! |* ]: G# t; h' _2 i
得好痛，真的會嚇到我。
0 }* T3 Y2 }, D9 r3 \
他只是白了些，眼睛是綠色的而已。" d  S4 [: x$ L6 T% }9 f  O2 e

這個「叔叔」接過我手上的書，點了點頭看了我好一會兒。翻開那本黑黑的書，% N0 S$ t7 d" y
指給我看那一行。

「姚夜書卒年七十四歲。」

事後我怎麼也想不通，那時候的我，還沒上幼稚園，還不識字。但是我卻看懂了
這一行。. M5 D" e) {1 p$ \, J.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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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夜書是誰？我不認識這個名字的人。! g& J2 Y$ J# n  N" \1 ?- R
: }( A( l# n+ c9 y2 A/ q7 K* m
「叔叔」收了這本書，輕輕的將我推向家門。然後拖著鐵鍊，繼續往前走，走到7 c4 y/ v8 p7 Z2 F: T6 s  W
舅公家裡去了。

我回去睡覺，第二天，就聽說舅公在睡夢中過世。# Z' S. Y8 t: [# }- H3 C
  y  l# F/ a6 m. @1 a
＊＊＊

聽著在走道拖過去的鐵鍊聲，突然想起這段幾乎淡忘的記憶，彎了彎嘴角。
- h, A8 Q5 J  q8 y2 [
現在我知道姚夜書是誰了。6 N' N' I; Y7 z* y
) Q) B; v+ U& ?1 G6 c3 O! {
夏老說，作家把筆名用到誰也不記得真名，就算寫出頭了。我也算是寫出頭了，
陰曹地府不錄我的本名，而是錄我的筆名。我該感到榮耀才是。/ ~2 P! `0 B- v! n/ l& a

我猜，陰差正在這個醫院走動著，尋找陽壽已盡的人吧。但還不到我該去的時候
。很安心的，閉上眼睛。# ?1 T" u, ?  n6 j" c4 x6 O
2 t3 i$ m3 V$ h
但我並不知道，凡事都有意外。許多意外的起因，都只是非常細微的緣故。
8 p; T6 o; C2 I/ P; [( g7 l: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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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基主在我的房間發出一聲非常尖銳的慘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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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日陰雨，我心情已經夠不好了，如果可以，我真的很想把她掃地出門。很可惜
，我不能。雖然在她的地盤上，我好幾次真的把她踹出去，但是她總是滿臉眼淚9 X2 A& n3 \5 K; s
鼻涕的抱住我的大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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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什麼？看起來我像是無良男人在欺負少女似的！/ C0 s: x! ^8 O+ W! y1 c5 c6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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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著臉，啪的一聲把電腦一關。很不高興的面著牆躺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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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大…」她顫著哭音過來拼命搖，「姚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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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小說！」我快氣瘋了…雖然早瘋了。「有沒有一點良心？有沒有？！寫不出% `( v1 U6 v/ T) {3 }
來我就夠煩了，天天擠來我這兒逼什麼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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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跟你催稿啊？」她還真是哭得聲嘶力竭，「姚大，你怎麼這麼短命啊…」

擠在這屋子裡的鬼魅一起嚎起來，真是地動天搖，陰風慘慘。+ ^7 Z0 _8 i( W" ?! c

「我會活到七十四歲。」用膝蓋想也知道這算是長壽了，哪裡短？/ L: o8 v  ], ^5 Z3 A

她啜泣著遞過一角文書。陰府拿人的時候都會客氣的發文書給在地城隍，城隍轉
交當地土地，土地分發給地基主。, Q' f  V( [$ m8 S" m

狐疑的拿過來看，上面寫著幾個人的名字，當中有個被地基主圈起來，「沈印生
卒年二十五歲」。9 p1 i# g7 v) ]9 h"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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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很面熟，這是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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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唷，我的姚大，」地基主擤著鼻涕，「莫不是您連自己的本名都給忘了？」

可不是？這是我的本名嘛。& w" q! D5 u, w8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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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猛然一沈。我壽終了？但是這怎麼對呢？我看過生死簿，上面有我的名字
（哪怕是筆名），我該七十四歲的時候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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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算不算是行政疏失？這個時候，我真的認真想去當道士，好知道這當中的行政
疏失怎麼折衝。但是也等我把小說都寫完…& ^' ]5 e: }% u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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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現在的煩惱是，我到七十四歲都不知道能不能把不斷生長出來的小說寫完。0 F, P/ o! Q8 d, Q7 A1 G

「我不會死的。」思考了一會兒，「小說沒寫完，哪兒我都不去。」

聚在我房間的鬼魅獃住了，突然湊在一起吱吱喳喳開始討論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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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可能討論的太大聲，剛剛開門的護士狠狠地倒抽一口氣，把門用力一關，然
後傳來劈哩啪啦的巨響，我猜她可能撞到分藥的推車又撞到什麼爬著出去了。因
為她一路哭著「有鬼啊～有鬼啊～」% t2 Y# O$ F1 C3 R" R

這是精神病院，鬼當然很多，難道你不知道嗎？! l5 ?5 H: t# z4 E

精神病有很多因素，心理生理什麼都有。當中也有很小的一部份是因為什麼冤親( V1 X: p) e  w2 \/ z* q
債主…就像我這個倒楣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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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纏了十年八年的厲鬼其實也過得很無聊。人類很像是擁有天生的保險絲，到  N1 k/ N/ u5 h2 ]# R/ }
了一個限度就會自動把保險絲燒斷，心靈一但破碎，發了瘋，就可以隔絕冤親債. e1 \* Z9 {4 [  s
主的傷害。捨又不捨得走，留下來又無聊。

有的會在醫院裡飄飄蕩蕩，地基主查戶口覺得他們可憐，就建議他們看看小說。' V. a  b( [+ X  x; ^# f
然後我就多了一大幫子冤魂厲鬼的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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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一個報一個，好康到相報，遠遠近近的讀者就多起來，要不是我脾氣差，趕
人（？）毫不留情，發怒起來一個字也不肯寫，寧願腦子裡編，這些讀者才給我
點安寧。

我會繼續維持那個老是被辱罵到爆炸的部落格，也是為了不要他們通通擠來我房2 s, D+ y5 h% x6 {" u( N" w7 A2 O
間要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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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找胡老爹來幫忙好了。」一個老鬼建議，「老爹修行比我們久，過百年
了。上回他跟我要了稿子看，天天催我呢。我想他肯幫忙吧。」1 i7 u$ B! [8 @& H

「閻王要你三更死，誰敢留人到五更？」地基主還是愁眉淚眼的。

「沒這事兒。例外多著呢。」老鬼忙著說，「雞蛋再密也有縫，我就聽說過這類  r+ ?" L- {' Z
的事情。瞞過七天，陰差拘不到人是有罪的，得趕著回去受罰。下回再來，也就7 d- y! T" t* v4 z" ?3 B; F1 ?
水來土掩，兵來將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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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想想，我的讀者對我也真的是夠好了。雖然可能白費心。% O, q( M$ v& ^( r7 a

但是心意最重要，對吧？我沈重的爬起床，悶聲不吭的打開電腦，開始啪啦啦的
打字。這次他們擠在我旁邊看我寫作，我就忍著沒趕他們了。6 K8 r. \7 ~; U7 }1 }9 W: Z/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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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那個前世是書生的老鬼吆喝著，「擠什麼擠？什麼時候不能看非現在？該請* G# P! n! j% s  y0 S
人的去請人，該找人助拳的快去！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真要鬧到雞飛蛋打! f0 E$ Z) x8 @. L4 r8 v
？到時候姚大歸地府了，我們孤鬼兒搶得到麼？還不快去呢…」

我的心裡微微一動，卻又抓不到什麼頭緒。但是想想不禁啞然，我倒成了產柴的
青山了…

咯咯咯咯…讀者真是種莫名其妙的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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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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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那隻狐妖搞些什麼鬼，看到的時候還以為是道士呢。他在我房裡鬼畫符
，還在我身上亂畫，一路畫到樓梯口。雖然不知道有什麼用，畢竟心意最重要。1 A0 i( g+ w  ?6 r5 S9 b8 s5 o9 l' K
所以手腳不甚乾淨的摸走了我兩本書，我也沒說話，反而要地基主掏出他沒摸走6 t8 Z7 u. a1 Z" r$ n, ~$ [. ]) i
的書致謝。' J1 `; _3 D! t; A: {* A( s

他看起來頗羞，跟我道謝的時候聲音結巴而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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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你們這些鬼魅山妖個個比我強很多，我大約不堪一根小指，碾也碾死。這
樣口口聲聲稱姚大，講話還戰戰兢兢，到底是何必又何苦？我寫的故事不是最好) c  Z3 m' M# q8 o
的，為什麼這些讀者這樣拼命呢？" k) \6 E$ M6 W$ [% A/ @8 z

「你們要不要看看別人的作品？」我跟地基主說。其實我也想開了，我這人就算
成灰了，不讓我寫是不可能的。死就死吧，反正跟死掉比起來，只多一口氣。天5 ?- R4 {2 D6 h) ^1 q; m
命如此，真的被拘走了，推薦幾個好作家，將來他們也不會太無聊。6 N7 S$ o0 W5 s5 e# r1 \" D0 v8 [0 D+ E

「不要！」地基主尖叫起來。「我們跟人可不太一樣。對我們來說，你的小說是- [3 B* q' d  _( q& X# G# t- ]+ c
癮、是咒。一天不看就過不了日子，別害我們了你。」

我無聲的嘆息。這是一種錯愛吧？: y  K  X1 R$ g! `  O3 q4 E% d2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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咯咯咯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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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胡老爹搞得鬼還滿有效的，真令人意外。3 K7 U9 s) p# @4 j4 [7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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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鍊聲在醫院焦躁的拖動，轉來轉去就轉不到我這兒。後來我才知道醫院裡頭眾; W8 k5 [7 R( P5 S' i, Y3 z1 D
鬼團結一致，眾手遮天，把那個來拘魂的陰差氣壞了。0 L  t$ a/ R" D* }( o.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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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陰差連城隍都沒告，直接去找角頭土地告誦了。當然地基主絞著手指挨了一7 h) e$ b  q/ `3 b
頓官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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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我不知道她幹嘛讓我燒化一本書給她，她在我電腦邊看不夠？

沒想到這小妮子扯了一頁當伴手送給老土地，結果土地公公看完那頁，著魔似的
逼著地基主交出整本…然後跟她要了我整套的書，說，化給他的話，他就閉關修
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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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誰也不知道他閉什麼關修些什麼了。$ d% X# K* F9 q*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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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得意洋洋的回報，到處找著我堆了一箱又一箱的書，又催我快去燒化了給土地
…我真的狂笑很久。

據說呢，陰差去找老土地碰了個軟釘子。人家閉關修煉，好去拖出來？氣得直跳
的陰差乾脆一狀告到城隍廟，哪知道人小鬼大的地基主早早去送禮了，他老人家
收了我的書，居然裝聾作啞，要陰差加把勁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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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會活活笑死。我還以為用錢可以打點，沒想到我寫的書也可以。這算是搞# c$ n0 K* \/ v
笑版的官場現形記麼？

那個倒楣的陰差在醫院轉了七天，灰頭土臉的帶走了名單上的人，就缺了我。回! w& w8 P% y) P" x9 C  \
去有沒有挨板子，這我就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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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奇怪…」地基主神色有異的走回來。我埋首打字，沒時間理睬她。她也
是發著呆，乖乖的坐在我桌邊沒講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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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打了個段落，停手喝水，她還在發呆。/ O& X! U+ Z2 a1 R

「怎了？」今天初二，屬地基主的陰將都去城隍那兒謝賞。她吃了酒菜回來，做
什麼魂不守舍？2 c9 P3 Y. ?. z& h3 J3 Q; w! g  L

「今天呢，城隍爺爺招我去說話。」她眼神透著古怪害怕，「這可是從來沒有的/ `/ F3 U; e' Z  |$ [/ h9 b0 d
事情。」8 S8 s; |  w7 Z! ?" e8 f0 J" J+ Q5 I4 ?

「要書沒有。」我哪來那麼多出版書？「若要稿子，我印出來化給他就是了，有
什麼關係？」( k( y2 F3 W- O) x. ~+ S- k* Y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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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打緊，他不耐煩我手腳慢，自己去弄了部電腦。」她漫不經心的回答，「
城隍爺爺問我你身體怎麼樣，還問我你小時候的事情。你不跟我說過，你小時候4 C1 `! M; O  C0 h2 p
見過陰差？」8 d2 L6 L* D1 {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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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點了點頭。有時候被催故事煩了，我會說些小故事給他們聽。# ]1 f9 w" W3 [9 u%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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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跟我說，叫你好好把這件事情放心裡琢磨。也讓我們別再搞鬼，讓陰差來。
」她的眼神透著害怕，「說事情鬧太大，陸判官不會饒我們。」

陸判官？不是閻王？我覺得似乎有些什麼頭緒，但是又還理不出來。

「他還說了什麼呢？」我知道城隍是在暗示我什麼，但是我需要更多的資料。

「沒了呀…」她困惑，「哦，他後來就跟其他官員閒談，講現在的新規矩。陰差4 C  I8 V' U) }( e: D- O) m: g
不能跟人交談，也就只能講制式的幾句話兒。說是嚴防舞弊什麼的，我也沒聽懂
。」

「他沒讓妳退下嗎？」我有點訝異。哪怕已經是民主時代，二十一世紀了，陰府
的體制還是嚴得緊，看神格說話的。地基主算榮譽職，勉強掛個「神」名兒，其+ g5 j* J( e- C0 w9 y' m
實也跟鬼魅差不多。4 }/ V: V8 T* U: J$ f- p- W  |

「呃？」她愣了一下，也對呢，奇怪的緊。城隍爺爺和其他神官神將說話，她一5 @1 b( O! Y; [7 h. y5 T9 p
個低微的地基主哪有聽的份？「沒呢，古怪。」5 E' w% X" n7 S+ l% Z

我琢磨了一下。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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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幫我謝謝城隍爺。」我將原本進行的故事先暫停，開了新檔案，「我寫個極短
篇謝他。跟他說我明白了，也讓胡老爹來解了這兒的鬼畫符吧。」4 e7 c4 m2 |+ F1 W* ]# S, [

「…你在說什麼呀？」張了一會兒的嘴，她叫了起來。9 M# ]2 D8 O8 n+ |% [. U!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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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陰差再來別攔著。」我啪啦啦的打字，「讓他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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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這幾天亂成一團，到處有人喊著見鬼。我知道是那些厲鬼兒心裡生氣，到處& V5 ]2 x. P9 `' U
惹亂，卻不想去安撫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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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基主垂頭喪氣，像是守喪似的守著我，真是又氣又好笑。6 E9 z  X* X: Z! Z&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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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也沒說什麼，照樣過我的日子。連鐵鍊聲拖進我房間，她埋首啜泣，我也沒$ Z; `& Q- V) t$ o" O+ A$ _# ?
抬一抬眉毛。

「沈印生！速速隨我前往！」如雷的吆喝在我小小的陰暗房間響起。; Z4 B) O* f5 H4 P+ \; Z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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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第三次見到陰差。兒時一次，被女鬼纏的時候一次，這是第三次。他沒像
傳說中帶著高高的帽子，一身的黑，倒有幾分瀟灑的感覺。拖著鐵鍊，拿著一個
令牌。現在我知道那不是扇子了。

心平氣和的看著他，我說，「陸判官要拘我去專門替他寫小說麼？」  ]6 z4 k; C% @* x3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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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煞氣十足的臉，嘩然的比雪白還白，倒退了兩步。哎呀，我猜對了嗎？忍不9 B4 C0 ^$ R% R: `9 W
住咯咯笑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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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隍爺，真是謝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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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你一定要拘捕我回去。」我沒試過說故事給陰差聽，不過，地基主都聽5 ?8 D* @% r" x& }" o
了，他們應該也可以吧？「但是請給我一點時間，讓我說個故事給你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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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嚴肅得接近猙獰，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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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點麻煩。我轉眼看到還在啜泣的地基主，「不然，讓我說給她聽？你看小姑娘
哭成這樣，也讓我了個心願。」4 ]  P/ a$ }2 o2 Y/ @

陰差為難了一會兒，地基主看著我發愣，像是驚覺了我的用心，聲如裂帛的嚎啕
起來。" W- I; `  S, H/ k

演得太過頭了，小姐…我堵住耳朵，有點尷尬。一滴眼淚也沒有，怎麼唬人呢…

沒想到這麼過火又假到家的演技，讓陰差動容了。我猜他是重口味的，愛情故事
一定可以讓他投降。. W$ P6 I& |" S- p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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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了一個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背景是古代的人妖相戀。漫長的生命面對短促
如浮游的人類，充滿了痛苦的無奈。哭聲此起彼落，哭得最大聲的居然是書生老  \- F) C' \! l$ d  y5 n4 t
鬼。+ z3 K; r) X, X' P6 q

在故事最高潮的那瞬間，蛇妖正要把他的生命分給老邁而垂死的愛人時…我喝了- [- y" ?. r* D+ _( X/ _
口水，停了下來。2 e. N" }" [  k+ y6 M

「…後來呢？！」幾乎所有聚在我房間的鬼魅異口同聲，很不巧的，還包含聽到) b# a, r0 X/ i6 u7 E0 I
忘我的陰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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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所有的厲鬼孤魂指著他，「你說話了！犯忌！」地基主比別人都大聲。. P# L0 e1 P( R0 }. X6 @

他的臉刷的白到發青。「…我完蛋了。」他哭了起來，「等等再說吧，後來呢？& @# r6 Z, U0 h" ?9 @/ r
」( B, @$ l0 Y* O& X9 {; q. w8 z

基於一種憐憫，我把故事說完了。底下一片淒風苦雨，擤鼻涕的聲音此起彼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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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差哭得握著手絹都快斷氣了。他有氣無力的看了我一眼，又放聲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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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然後他走了。

我說過，地府的體制很嚴謹並且嚴厲。規矩是怎樣，就得照著走。犯忌就是犯忌
，懲罰是免不了的。但是官罰還不是最可怕的，更可怕的是，他露了長官的餡。( t' o$ W7 M# ]
回去不是挨幾板子關幾天就算了，大概關不完就挨了什麼暗算，魂飛魄散都有可5 g, `! {) G$ A. y6 f1 \
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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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寧可在人間住下來，聽說跑去賣大腸麵線。偶爾我會吃到他做的素麵線，  o! A$ ]0 j( ^/ ^; K
通常都是我有新書出版的時候，此是後話。, v  p& p6 z- }8 b" G

後來陸陸續續來了六個陰差，毫無例外的中招，好好的來，哭哭啼啼著走。沒人
敢回地府，都留在人間苟且偷生，沒事就來罵我坑害他們，順便來Ａ書。3 ~- |% a, X. [' w3 L, x

好到可以互相罵來罵去，我把情報湊在一起，覺得城隍對我還真的是好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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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甚至強迫他們把生死簿讓我看一看，果然，姚夜書的那條濃墨槓去，添了一筆% v/ H! H, k( m
沈印生的，還用蠅頭小楷註明，「姓名有誤，特此更正」。

順便把我的壽算也「更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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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對。閻王哪管得了那麼多事情？他若算是司法院院長，也不會自己下去審理。  P! r% E  ]' x! {+ f! u6 ]! W# D1 f
自然分派給判官們去審理。當中一個判官要偷改我的壽算，同僚若知道，也就睜# j9 V! R/ J+ O7 _' M+ B3 l
隻眼閉隻眼。這事雖算不了什麼，若是鬧出來可大得很。

聽地基主說，陰律嚴明幾近刻薄，若是陸判官這樣篡改陽人壽命被查出來了，那7 z4 F' a: a; {# I9 D0 T7 m3 Y' K
是銼骨揚灰，萬死不贖的罪。而這位嚴正的陸判官頗有才華，和城隍等都有筆墨
來往，跟同僚相處的極好。能夠不鬧出事情來是最好的…所以城隍只能暗示我，
卻沒去揭穿他。% R9 }( ?3 E* n* B, b+ y, w

本來我猜他是不是前世跟我有仇還是什麼的，但是一起頭就猜這樣總不好。我本
來是半開玩笑的猜，沒想到讓我猜中了。5 I, f" P- C" r& Y4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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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陰差說，陸判官嫌沒個懂筆墨的書僮，想拘了我去。又聽我書寫得好，順便1 J: F6 F1 k; c6 w4 j
也寫給他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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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這樣一個人，哪肯去替誰專寫呢？我最最自私，只寫我想寫的。編輯不知道6 r: [- e+ @" B5 Q1 D- S$ Y3 H
被我氣哭多少次，只能委屈的捧走我寫好的稿子，一筆也不許改。* R4 c) y# M9 _- S: l: k

我對衣食父母尚且如此，更何況一個在陰府當差的判官。2 g8 J* _, {) f9 R; X7 q

後來來了第八個陰差，我倒是嚇一跳，怎麼叫年紀這麼小的來？現在我會分他們* k8 [9 V& q% x- F9 z: d
的年紀了，這個怎麼看，也還是個少年…忍不住起了點憐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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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印生，速速隨我前往！」他帶著稚氣，對我嚷著。

剛好有陰差在我房裡看書，瞧見他，臉色都變了。忙著搖手咳嗽，示意他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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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狐疑的看著這些滯留不歸的前輩，又喊了一聲，「沈印生，速速隨我前往！」

看他可憐，我就不害他了。「快走吧。七個前輩的例子還不夠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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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馬上臉露不憤，根本就忽視我的善意，拿著令牌就要打。這一打，我的魂魄就
離體了。唉…好人做不得…

「且慢。」我嘆氣，「要我跟你去也行。你先看了這個吧。」我把剛寫的小說開6 f! F  R+ G: m7 t9 o% S
頭印出來，遞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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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萬不要看啊！」他的前輩忍不住開口了，「小兄弟，你回去吧，頂多挨頓板
子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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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小陰差更糊塗了，他在令牌上面寫了寫，上面寫著，「為什麼不能看？」

這孩子聰明！我最喜歡聰明的人了，咯咯咯咯…# o8 T8 \1 b  D!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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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前輩倒是張著嘴好一會兒說不出話來，「…看了就回不去了。」, o' G6 R, R0 a0 e6 V, e2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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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他的前輩是一片好心，但是越聰明的人越好奇。這樣說更讓小陰差忍不住
低頭看去…

然後他也中招了。& l( I* Y# O" }; A, w! _7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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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面呢？」他話一出口，立刻面如死灰。「我、我我我…我怎麼…我想回地府& _) }* B% z; F: Y8 O' f" T* K
啊！」他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b# E, k/ C) o

第八個倒楣的陰差，又在人間落了戶。

不自覺的，我成了陰差剋星。咯咯咯咯…& F7 X+ ?. t4 |: [6 R5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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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在等。

當然我也只能等，畢竟我關在這兒哪裡也不能去。但是這八個有去無回的陰差一5 v  C( h+ L+ H
定會引起些什麼樣的騷動，誰來抓他們都可能讓陸判官很尷尬。若是這八個陰差1 f( _9 X+ M' Z+ [4 Q
自忖沒有生路，乾脆狠咬一口，該誰完蛋，還不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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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不會有追兵，我很有信心。3 M, }# t  p; C& H. L8 }# a- z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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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我分析完的小陰差張大了嘴，沈痛的說，「你是人間的禍害，惡到穿孔的毒苗- K( O+ X2 c/ v
。你活著對世間無益，會發生種種天災人禍一定是你這混帳引起的天怒人怨。」0 ]6 f. o5 p. u9 R5 C
說著衝上去從印表機搶了一疊紙過去，「你趕快寫吧，嘴動手也要動啊！」2 F' U: Z' P$ u!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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聳聳肩，繼續寫我的小說。  C* E" `$ L, t* z: X

我把這八個陰差的倒楣事蹟當作閒暇消遣寫出來，貼在部落格。我那本來被謾罵
到爆炸的部落格又多了譏笑和嘲諷。還有人說我根本是瘋到見鬼了，寫出這種垃& }0 }6 F0 d/ T. I+ [  x
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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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所謂。當初伽利略還險些被抓去燒呢，說實話的人本來就比較衰。我是比較好
奇這些罵個不停的人。若真的討厭，何必去看我的部落格呢？看了又口水甚多。
難道暗戀我？

日子照樣的過，我依舊成天寫寫寫。我倒不知道這個精神病院成了陰差畏懼的地
方，後來才聽地基主說，來這兒出任務的陰差，寧可違些時日被罰，也盡量久久
來一次帶走整批的人，能離我的房間多遠就多遠，還傳說我專門吃陰差，這八個- G( S- P" G3 I8 v* U+ c, a$ |
陰差是被我拿來下飯了。

我笑到打跌。我吃素，真的，你要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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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我還在等。( ~+ ~$ G* |; _! x

終於我的等待沒有落空，我想，他已經沈不住氣了。' M# C# t% O8 j' s

久違的鐵鍊的聲音，從走道拖過去。冰冷的讓人的心臟都為之結冰。$ T3 n# D) R* q: [, ?2 V% K! ~

「我來帶你走。」
% m+ F! R: |% B5 n: N
這也是一種必然。* y  u' X& |0 t4 `6 s5 V5 N
5 Q0 s- `- g/ [3 Q# r
「讓我為你說個故事。」咯咯的笑聲響起，像是喪鐘迴盪在這個監獄裡。
: H' U, k0 o4 x1 u- @2 `% C" @
我望著在我房間出現的「人」。他應該就是陸判官吧。倒不像印象中的鍾馗模樣) _9 `5 R& w$ `/ R! ?+ n
，他很斯文，留著五綹長鬚，飄然若仙。只是不太搭的拿著鐵鍊和鎮魂牌。. Y/ @% v- |+ i( X

「我說個故事，然後跟你走，如何？」我啃著指甲，壓抑著難以言喻的興奮。
: F9 {6 V+ ^2 Z  B, M  q+ ~0 q5 _
這是個大角色。地基主早就逃了出去，整個精神病院的鬼怪都跑得乾乾淨淨。他* [+ R$ I$ H3 J8 U
終究是神，還是地府裡的判官。死亡的氣息和神威不是小小的陰體可以承受的。& {3 c0 _, v, O$ f5 h

但我是個脫序的人，並不在乎。靜靜的，我等他的回答。

「不。」他嚴正的拒絕，臉色更加陰沈。. {  ~1 }% W/ l8 w0 \( E7 N

「那我不走。」我也回答的很乾脆。
3 Z: Q: o, i- ], R1 G+ L7 h3 F
他沒說話，不動。只是用那種難以形容的氣勢壓過來。根本我就沒什麼好怕的，% u$ ?, y& x# y; I
我不欠神明什麼，神明也不欠我什麼。我在最痛苦的時候沒有麻煩過神明，現在
他們不該來麻煩我。! |4 T! n' x- Z" e

最重要的是，他的眼神在游移。雖然很難察覺的，他的眼神，在我的書架小心的2 J! }3 P, B* b0 F' k
探索著。
) C3 m: ]! ~* j
他怎麼知道我書寫得好？我想到這個嚴正判官的脫序。他看過吧？他看過我寫的
小說。但在什麼地方看過，又看到的是哪一本呢？
& y* o! R( }' Z$ m* X
誰也沒說話。窒息的沈默降臨到這個陰森而雪白的房間。2 J  [- o; [2 o- N9 L7 R
& E6 K2 n- G0 H" s1 t1 k
「判官不該親自來拿人。」我打破沈寂。
% m: c7 x* y2 U6 `  A
他的怒容驀然而起，恨恨的像是要吃人。不過房間只有我和他，他總不會是想吃
壁紙吧？

「有必要嗎？需要為了幾本破小說違紀？」我觀察著他，「你需要哪些書，我化4 {* q  I# ^# x& S3 |: Z3 w" ~
給你。你不知道怎麼開口，託個口信，讓地基主告訴我。我雖然瘋，還懂人情事
理，何必為了幾本破書…」# H* d' g( p/ [+ Y
. I3 r' n% u3 S& `$ t! S/ d
「沒錯，就幾本破書。」他恨恨的看著我，像是眼睛裡都要冒出火來，「比你寫
得好的人多的是…你甚至文字拙劣，交代不清，漏洞一大堆…」他豁然站起，「
但是你這種禍根子，為什麼有那種活生生的執念？現在的人什麼不能放棄？什麼" `% h& d% @* ~. l4 m1 ?/ P
都可以！連自己的命都可以放棄，自殺的人成千成百，根本沒有什麼人執著什麼! J( N# G: l# ^; s1 p$ S1 u( K
…」
  X* Z8 |8 c3 A4 y
他越說越怒，轟然一蓬火從口出冒出來，「你！為什麼有這樣活生生的執念？！. y+ L" a& z. \# R/ Y5 d% |3 ]
哪怕你抄電話簿，眾生也無法抗拒你，你這種禍害不能放在人間！」
1 @) E7 |# Q0 l( o- p
原來如此…我一直以為是我寫得好。原來只是執念啊…但又怎麼樣？我就是要寫$ Z1 [) S: n! v9 l7 E0 v, V* a
，我就是想寫啊。即使是這種時刻，我依舊研究著判官衣服上的花紋，想著怎麼
寫進小說裡，怎麼幫他開場。
* F( v/ Z, i+ b& ~5 ~
寫得好不好關我什麼事情？我只負責寫又不負責看。那是倒楣的讀者要承擔的事% d/ J; q2 U. k  Z0 z6 p9 U7 W) e
。5 g) D+ j9 W3 [& h
- m0 M0 Z+ j" p8 K9 F2 J/ G6 V3 D
「說完了？」我終於研究完他衣服上的花色。「你要哪一本？『應龍祠』還是『
沒有邊際的故事』？」  E1 o, P$ T! m8 ~& ~9 r7 B

嚴正的陸判官狼狽起來，看他這麼慌張，我嘆了口氣，忍住心裡的鬼笑。拿下『
應龍祠』，我在書裡簽了名，遞給他。  M2 @3 Y8 Z8 t3 @/ v- ], D

他緊緊的抱著書，呆了很久。分不出是高興還是難過，默默的消失了。

其實我沒告訴他，我還滿緊張的。從來沒有遇過想要我的命的讀者。我突然想到
史蒂芬金寫的小說，不禁感慨。
/ I, K* s' ?( O, M
陸判官沒抓我去鋸腿，只是拿走我絕版的書，我是不是該高興？其實，我還比較/ Z5 a1 K% W1 P& G% A1 K" E
希望他鋸我的腿，我就剩那本了呢。3 D3 b5 W$ r; _( H8 S
0 k1 c3 m+ \* I; D9 _2 F
二十五到七十四。他該不會想把我留在陰府這麼多年吧？讀者啊，真是什麼樣的
人都有…可愛又可怕的生物唷…5 O4 X; n+ S. C6 y
1 }% f9 a& k* L' O8 ^& U+ c8 [
下次又會有怎樣的讀者找上門？準備挖我的心臟還是砍斷我的腿呢？
! M9 D- b; r/ T+ v. }- N& Y
其實我還滿期待的。
& D- _8 t& B& e& a
（第三部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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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jam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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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5^#

發表於 2007-1-30 04:29 PM | 只看該作者

第四部訪客

「給我。」我向她伸手。
7 K& e9 n9 c5 I- Q: a- x5 g6 {
「…不。」她痛苦莫名，「我什麼都沒有了…」$ f- n+ x" n( @/ ?& D

「她沒辦法走。」我嘆口氣，「她少了腳踝骨。」
) H! M9 @& f) r
, A! q4 v' N, N- G
現在我有點懊悔了。多管閒事的下場就是再也沒有清靜。6 Z/ p  U" I4 ~8 I8 h8 I- ]: E* Z

我本來以為我住在世界上最安靜的地方－－還有什麼地方可以比精神病院更死寂+ \$ r' Q$ C* S1 a* A( h) O6 l( s
？但是自從我幫了那個美麗的訪客之後，我的麻煩就層出不窮。

每一天，都有許多抱著希望的訪客來見我…我不耐煩，醫護人員更不耐煩。% n9 e" ?* b0 X4 _2 f; s
; ?3 D( ]" _1 ?& g5 A
我不是道士不管抓鬼，我不是牧師不管懺悔。醫護人員簡直要煩死了，他們也說6 i* C+ P) d5 w) }" }
，醫院不是姚夜書的，他們也不管送往迎來。
( T7 O7 x" I2 B; Q5 F/ X/ m& h
我心情很壞的看著牆上響個不停的電話，心情真是糟透了。

其實精神病房不該有電話，畢竟危險…但是也不該有電腦、網路線…好吧，我是
自費病人。
/ O. S' ~7 z8 n
這個電話是一連串的事故以後「長」出來的。8 V# h; }: v6 a7 a5 M4 c1 L! D) e
( z  `& I7 x9 |% n
畢竟天天得爬到二樓通知我有訪客，護士小姐臉色不會太好看。當被煩到一個程
度，口氣當然也不會太好。我完全可以諒解。

但是我那群「特別」的讀者，不能諒解。於是在第五個護士在我的房門口莫名其4 X: u. V: S; N4 t6 \9 S
妙咬到舌頭，程度必須縫合傷口的時候，我終於大怒的砸了電腦，把滿屋子的「
讀者」趕出去，足足兩個禮拜沒寫半個字。
7 S8 |6 ~0 P; \0 C: C1 O
我砸電腦的時候的確是激動了點，但護士和醫生的反應大得不得了，我不知道挨& A- l( C; g( p
了幾針鎮定劑，等我昏昏睡醒的時候，房裡多了電話。
9 {$ L) `* ^# ]- [' p3 u
再也沒人爬上樓來叫我去會客，用客氣萬分的態度透過電話通知我。8 ~" P( L. |7 ]# i7 R6 F3 w9 b# {" Q
1 {7 d. w3 h, o
這有方便的地方，也有倒楣的地方。方便是，我拿起電話筒說，「不去。」一切. v; @: _' j6 h$ Y
都解決了。倒楣的是，電話不休息也不看場合，尤其是我正在運指如飛的時候。7 x" P) V# }% z# N
4 H9 ~) }7 Y' g/ U& A2 n
不想管，但是該死的電話一直催命。
2 g* K0 r! Z* Y/ ?. s  r
打完一段，我終於忍無可忍，拿起電話，陰惻惻的說，「不去。」; w2 V6 e* V5 `
5 K1 a! m( u. p" {
「哎呀，夜書。是我呢！」歡快得過分的聲音傳過來，「我好久沒看到你了呢∼」
) b- R; e1 R  f5 M0 G0 X
我頹下肩膀，像是被五百磅的重錘捶了腦袋。饒了我行不行？你到醫院來作什麼/ F& z6 s& g" R, N6 Z4 I$ B
？你得了一條命就趕緊逃生吧∼有點生存本能的人不逃得八百里遠？

但是我相信，萬物都有相生相剋的道理。我被這個笨蛋吳大夫剋得最緊。他，絕+ k$ w" x* w7 n3 ~6 z) {3 ^" V
對是我的天敵。& K. \0 k8 {; ]2 H" h# E2 L* g

我本來想豪氣干雲的說不去，但是卻聽到自己軟弱的講，「你別動，我馬上下去" I5 M- E4 J" J1 Z$ j
…」

垂頭喪氣，我穿上拖鞋下樓。真糟糕的時間…傍晚的逢魔時刻。正在喧譁著領飯3 c, n+ ~) w5 L) X, u
盒的病人和護士，突然安靜下來。整條通道「刷∼」的讓出來。$ P" I8 c6 Y( t+ a1 x. w

只有我的拖鞋踢踢塌塌的聲音。一路走，雜鬼畏懼的鑽入地板，退出窗外，大約
是我兇殘的讀者不知道怎麼整他們的。
1 Y/ v/ v* k9 e+ V  y  W
也說不定，和這些異類相處久了，我的鬼氣更深了。不過我面容的陰森，卻不是% Q& f: ]  R) Y7 ^
因為鬼氣的關係。
$ Y0 C% `) {, j/ {) w0 P
咬牙切齒的打開會客室，「誰讓你又來…」我的肩膀一垮。
5 I  F2 T$ F. G: A0 }
四個清醒的倀鬼依戀的靠在吳大夫的身上，上下摩挲著他斷臂上的傷痕。我毫不- [$ P3 D+ f0 o, F9 ~$ b: [& N# m
客氣的踢桌踹椅，把他們趕到一邊去。這些倀鬼還記得血肉的氣味，這個該下鍋
卻還活著的活人，正在刺激他們的食慾。4 _+ j$ [+ v% V+ s; W6 Y& D$ P5 a. m

「…夜書，你的脾氣變壞了。」吳大夫小心翼翼的說。
$ k- j$ i  ~, s" D+ ^
坐在他對面的椅子上，我斜斜的用白眼看他。我脾氣壞？我脾氣壞是誰害的？. _2 k3 y4 S8 `: L  O2 q7 n: c8 v

「夜書！你怎麼瘦成這樣？！」他大驚失色，過來就要摸臉，「你瘦得下巴都尖8 B: W, m" z7 [/ B1 \- L7 ^
了！」% u& S* i$ P/ E6 G3 R0 A

我趕緊躲開他的手，被男人摸豈不是太噁心？「我一公斤也沒瘦！拜託…」我沒( g( f( O8 _2 {
瘦，只是臉型改變了。我沒辦法控制自己的長相越來越像女人。

他又囉唆很久，泫然欲涕。我默默忍耐著。我想他當輔導老師一定不會出什麼問
題，學生應該乖巧又聽話。被他這樣煩下去，最頑劣的不良少年絕對會痛哭流涕
－－煩到哭。要揍他麼，他少了一隻手臂，又哭哭啼啼的，欺負這種人會遭天譴
。

我說過了，最可怕的是天真善良的好人。尤其這個好人愛哭又嘮叨，那才叫做會
走路的地獄。
* a4 e+ o- c9 G" y7 S# \
百無聊賴，我只能東張西望，順便用眼神警告倀鬼別給我作亂。5 d, F; x, p, A" Y- i
( G. w: C8 Y! o3 o; K
不對。怎麼算都不對，怎麼會是四個？還有一個呢？難道他們這麼敬業，被血肉8 ~3 _4 C( g3 A# k* v9 N8 I2 v
吸引來還留一個看守曹錚然？
% p+ }, \+ L$ I8 F: E  Q
心不在焉的聽完吳大夫的廢話，我馬上要把他趕回去。% u+ |9 z- a3 B, P3 V

「我覺得很奇怪。」他還做最後的掙扎，「夜書，為什麼你不叫我的名字？我早
就不是吳大夫了。」" @. x. A$ f/ ~9 C, [# `5 ^
2 C$ ]" B+ g5 L6 c3 a( K  B
「我不記人的名字。」很乾脆的回答他，拽著他的胳臂往外推，「你不是順路來
看我？看也看到了，快走吧。」* V. r- T/ R: D9 d
( r+ M" E0 o" X, S3 Z% W; }
好不容易把他扔出去，我轉頭看著四個倀鬼。吳大夫不在，我就不用掩飾我身上9 M) C# @  [4 g" F
濃重的鬼氣了。斜眼一個個看過去，倀鬼有些畏縮。
& v1 [6 w, C4 ^, N
我不記人的名字，是因為我發現我有種能力。這不知道是怎麼來的，但是喚名，1 }  x' e$ b: {3 b  p/ [+ V7 ^/ p
就可以約束一個人。我不喜歡那樣。5 K# [4 y) N8 s* I
& L2 [; i/ [( Y5 n& y" g2 M0 g
「徐阿明。」我用命令的口吻，「鍾曉齡呢？」# J! p% B" z! u9 r* y: a+ h/ K2 h9 A
9 ?, Z6 U7 w' T- ?9 @; `: l
很像是雛鳥情結。我幫他們取回名字，他們也害怕的服從我。+ \9 R- V% [6 x! i* C" H
0 {- s9 `2 Q) [% ~5 w9 `7 f# [
「她回家了。」徐阿明低下頭。
8 e6 O0 t# _5 [7 Q3 i1 \: O, J7 L
這讓我迷惑了起來。回家？就算清醒過來，倀鬼也受到一定程度的魂魄傷害。他
們陽壽未盡，又沒有人來接。得在人世渡過他們最後的歲月，而且不能離主人（2 ~9 p% r+ B" w! h5 d- L2 @) T: u6 o
哪怕是主人的屍骸）太遠。& _+ s- I6 [6 Y, ]  {! Q

事實上，倀鬼是有些弱智的。

為什麼有個逸脫的倀鬼回家去了呢？距離這麼遠…太不可思議了。! z- ^- l5 e  S+ [

我又問了好久，但是翻來覆去就是，「她回家了。」+ L$ g: w: a6 D9 ~& }
  ^* }' B2 t- t2 r$ V
我有點氣餒，真像是在詢問喜憨兒一樣。無力的揮了揮手，他們默默的回去，然( L9 D7 Q$ s- \" r
後我又聽到遙遠病棟的淒慘叫聲。* C8 x3 C/ ~8 a, O
: \$ P7 N0 T8 r8 W+ Q% j' F
他們上工還真的很賣力。

' p& h! H& T( ]0 r
走失了一個清醒的倀鬼很稀奇，我問地基主和常來的鬼讀者，大家面面相覷，說
沒聽過這種事情。: S4 a4 N( P# c6 f7 j5 n
  d4 p8 f# F! h5 M7 d0 m( [# c
對。別人看我的日子似乎覺得很難打發，其實不然。我很忙，要看資料消化資料* D# ]9 F. t! X
要寫作。靈感這玩意兒比鬼魅還難捉摸，常常讓我有挫敗感。當寫不出來的時候& c$ w: k8 ?. e: V( A
，在我身邊蹭的地基主和眾讀者就倒了大楣，被我抓起來嚴刑拷打，吐出來的故# w; C/ j/ _. y
事很自然而然的拿來批發零售，還常常被我嫌不精彩。

地基主是最可憐的苦主，她常哭訴被剝皮剝得很冷。( k: ~9 m4 n& y! ~

我許多跟鬼魅有關的知識都是從這種嚴刑拷打裡頭得來的，這可是別人沒有的第
一手資料…雖然常常被罵妖言惑眾。* Q% O* ~9 ~  R# ?( k
" y5 E, n$ |3 F% K- {+ {; `
能夠有智識到可以聊天說故事，兼論三界八卦的鬼魅眾生，多少都存在久了，有
些道行。他們都沒聽說過這種事情，我不禁皺眉。! J! Y# F5 @4 M# u% S

「除非有人把她帶出去。」書生老鬼說了。

「怎麼帶？她只剩個鬼魄。」我沒好氣。

「阿你沒看過師公做法招魂喔？」但是他也承認，「現在幾乎沒有合格法師了，8 i+ X2 S6 j' {: H+ R8 R- ?4 |+ S! l
招魂都是做做樣子的。招魂有用，哪需要陰差四海抓魂。」4 u8 c1 _/ y: {# O8 e  v
0 \  K  [2 [( Y, L
小司－－那個小陰差在牆角拼命的點頭。3 n+ b: k% Z; O8 h

招魂。我心裡動了動。要招魂，也要先知道倀鬼在這兒啊…誰會想招她的魂呢？
我想到那個美麗又哀傷的訪客。2 Z0 x6 H2 _9 ^& l  l
8 L9 m& L- r$ ~; \1 q
看起來，姊妹情深。真要招魂就由她招回家吧。反正她妹子成了倀鬼，主人發瘋
，她也不會再造罪孽。好好的供養，說不定還有轉世投胎的機會。
% w5 P" b, p; {4 n$ L
我把這件事情拋諸腦後。到底我不是救世主，管不了那麼多事情。除非發生在我9 X9 e" g$ _7 t0 z) w2 _$ y; ?$ X0 S
眼皮下，我是什麼都不想管的。8 `  F  X$ I7 E

畢竟我說過，我只是小說家。: N0 f' m% R* [7 _. x" M
: S2 B' @9 z- L1 G& S0 w
＊＊＊) n) d$ T- [7 v% |8 r

吳大夫走後，我過得很稱心。後來接手的大夫我連姓都沒記住，卻相當心安理得1 f4 H% z" e6 Z. {8 B7 u$ l
。他們是標準的鐵血男兒－－鐵氟龍的心臟、液態冰的血，既沒有仁慈，也沒有
溫柔，可以看病人在眼前休克抽搐還談笑用兵，下藥又重又快，毫不考慮後遺症4 b3 `8 K; b# P( Q
。滿腦子只有「當醫生賺大錢」的偉大抱負。

我不惹麻煩，他們不理我，大家相安無事。

這些泰山崩於前不改其色，唯有新台幣方可笑春風的醫生，居然被嚇得鬼哭神號2 h3 o, |+ o* F- [7 P2 w
，車禍的車禍、住院的住院，這倒是滿神奇的。漸漸的，我們這個位於山腳的精% j' A' ]3 R: i- d3 h: l& p" C
神病院附近居然盛傳鬧鬼，傳媒天天來這兒吵吵鬧鬧，還真的讓他們拍到幾張靈
異照片…

我就叫老鬼他們別太愛出風頭了！真是…這樣我的日子怎麼過？, v7 }6 s9 ^3 g5 }! e( d8 i

這種兵荒馬亂的時候，美麗的訪客居然來訪。我滿腹狐疑的下樓，但是會客室空, u6 d, x! K( W/ ]0 {
無一人。* Q. w/ j* Q( C- Z7 ]" ~& q

人呢？
8 h) G, [2 `& z/ B3 }$ Q
我等了半個小時，最後護士通知我，她有急事，走了。

我望著夜幕低垂的夜空，隱隱覺得有事情發生了。但，關我什麼事情？聳聳肩，
我對護士笑笑，她居然臉色大變的貼在牆上，簌簌發抖。
% A9 V9 d7 a! f
後來我聽地基主說，我衝著她笑的時候，陰森森的，雪白的牙齒在沒開燈的會客! C3 q% E* M1 m
室，粲然的發出鬼火。
' @3 _' V# j2 a4 s8 ]
在這種氣氛下，會客室外傳出慘烈的尖叫聲，像是傳染一般，讓護士小姐逼著嗓# b/ p( H% D6 W9 v* [; N
子慘叫，幾個如狼似虎的醫護人員衝進會客室，不由分說就把我反剪雙手壓在桌$ f2 R* t# _) u/ G- L2 O) L
子上，可憐我跟那個護士距離三尺，居然蒙此不白之冤。+ z$ \; s: ]/ T$ I* m* d4 t- c5 \

這個時候反抗是最下策，不但會因此受到傷害，還可能引來什麼電擊治療，我覺4 Z0 Q" ]0 Z; P3 I' ], G
得口吐白沫很醜。放鬆筋肉，讓他們把我的臉壓在桌子上，盡量用最溫和最理智2 j  T7 s. [2 h; N6 b' X& g
的聲音說，「在打鎮定劑之前，先看看外面吧。順便檢查護士小姐有沒有傷口。」
1 }- R2 K; Z' [( m
在驚慌的群眾面前，越鎮定越有效果。尖叫的護士小姐終於回魂，「不、不是他4 O0 X9 v& j( {6 J3 S
…是外面、外面…」

我的臉瘀青了，但是沒有人跟我道歉。精神病患者不被人當人看，我早就習慣了
。趁所有的人都衝出去察看，我默默的跟著去探頭看看。4 f. s, T; C1 |7 A
& E$ z: G, ~% t; b
外面有個昏倒的警衛，他的前面，一大灘血。但是警衛身上乾乾淨淨的，似乎沒# m( ^1 d, i5 s$ m: p) W- n
有傷口。在路燈的昏暗中，那灘血延伸到大門外。, S3 k! t$ [. ~* l9 m: ?" ]  ^
) K0 ]) f0 U/ w7 R' N
好奇怪的痕跡。像是拖把沾著血，一路拖到大門外。( `; F5 c. x( p7 E
" Q$ [$ f) ^  G6 [! q8 g: W
我還在尋思，某個大夫看到我，大喝，「看什麼看！快進去！」舉起手來作勢要% p$ _# a7 e) o
揍我。- \1 v, H2 b$ J" z( y  d$ z5 D

定定的望著他，大概三秒鐘吧。我咯咯笑了一聲。在這樣詭譎的場景裡，特別刺
耳。
5 v- K; q! ?6 S
他嚇壞了。不過就像許多鐵血醫生，衝過來就想給我好看。旁邊的護士趕緊揪住( i, T) F6 Z5 I# [% [: Q+ }: }
他，顫著聲音，「姚夜書，晚上冷了，快進去吧。」% L4 h/ V' ^+ }! k* x
" o/ N( E5 w5 E# d3 Q
那個鐵血醫生馬上矮了一截，躲在護士背後開始發抖。0 @1 r8 E5 E0 Y6 t
3 f7 S$ J* B) i; t) C+ _3 ?$ o
沒說什麼，我安靜的走回去。地基主冷哼一聲，「那護士救他一命。」& m4 k3 C5 U& d+ l1 b; N

「鬧亂子我就三個月一個字也不寫。」我也冷笑，「妳知道我的性子。人鬼殊途6 E8 V* s4 ~3 M9 J) a. U. E, i
，特別不要插手我的事情。」3 i% n% G+ A. B, F/ p- I$ E7 T0 Q6 h" F

她張著嘴，狠狠地跺腳，氣得好幾天沒有出現。
$ |- s# T, D3 V8 W/ b! @! X: k% a' h
冷著臉，我上樓回自己的囚房。那灘黝黑的血，一直在我眼前迴繞。
) Q2 w! N2 e$ F- Z9 G. A
7 D4 E9 ]9 F5 k2 [+ P& y, Z6 ^/ u
拜網路之賜，我開始搜尋醫院附近的靈異事件，範圍擴大到各大ＢＢＳ的鬼版。+ {, @$ V7 g; F( w9 K$ F# \
並且開始過濾，哪些是鬼讀者出來上鏡頭，哪些是跟那灘污血有關的新聞。此外. G5 a0 g- e' E1 p
我也認真的尋找倀鬼的資料。( `7 H9 H/ s1 z" y+ F. z( |* e

很可惜倀鬼的資料真是少得可憐。只有一句成語證明他們的存在，「為虎作倀」3 j; F9 U# ^! f
。但是多如繁星的網路資料，還是找到一些，更有趣的是，我是在大陸的網站上  x: |7 f; ]/ e! ^
找到的。
( o( h) N9 C1 O
地基主鬧小性子，一直留在我這裡的小司就慘遭酷刑逼問。他不甚情願證實了我' b+ U* ~- f/ U) J/ d7 m! d
某些疑問。

整理一下，醫院附近第一起的靈異事件，引起一樁不大不小的車禍。一個下班的7 D4 x8 x5 v7 q6 W3 g+ g
醫生，碾到某樣東西，擦撞了路邊的電線桿。他要下車察看的時候，車窗出現一- ~) T; O7 t% M0 P; O5 O" u
隻慘白的手骨，在他的車窗上拍著，留下幾個血手印。他暈了過去。* D! W% f- m% V( I
' I6 M" r" }9 ?5 D8 I7 A1 n+ q+ M: `
這個醫生的位置，在距離醫院大約一公里的山路往省道的方向。第二個犧牲者又
近了一點，這次比較尷尬，是對偷情的護士和醫生，他們的車停在路邊，也被印, r# F8 m8 L5 G& O. r5 _
了幾個手掌印，衣衫不整的嚇昏過去。) H. U  {0 g, \2 _, a

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如此一個禮拜了。這次，到了大門口。

我仔細想了很久很久。「…小司。」
! i3 B# G  Y. ^2 G) b
他像是貓一樣，躬了起來，只差沒有發出「哈∼」的恐嚇。「幹嘛？你要幹嘛？
你想對一個列冊的陰差幹嘛？」/ N- d7 N2 x5 b: s" r# ^. D$ [; j' ?
, ~2 S0 w9 n, I. Z9 n/ q
沒理他的過敏，「陸判官說，我就算抄電話簿，也可以迷惑眾生。真的嗎？」9 C1 v7 k( L5 U/ ]+ P8 g
+ R) \2 h" I: G6 x$ U6 a
他瞪了一會兒，氣餒下來。「…你就算讀現金帳，我也覺得是很棒的故事。你的9 x4 S% Q) q: A* Y! s4 y
作品是眾生的罌粟。禍害，禍害…」
# r. Z; V. p5 g2 a4 G
嗯。我也明白我是禍害。

「魂兮歸來，去君之恆幹。何為四方些，舍君之樂處。而離彼不祥些。魂兮歸來. q* ~; S$ Y" T: g+ Q
。」我喃喃的對著窗外念著。
5 Z; c* F% m: L
小司張大眼睛，「…『招魂』？你…喂！你不要亂招！你要招誰出來啊？！你到
底知不知道你的故事會造成什麼樣的結果啊？…」, o: T* m" n: O  }; ~" M2 U

我是發瘋的禍害，當然知道啊。5 P2 [# _' C, s& ?( q

「南方不可以止些，雕題黑齒。2 n5 N4 U0 `+ S9 y6 z1 N+ }
得人肉以祀以其骨為醢些，蝮蛇蓁蓁。
. x3 l' r, Q" }* |  \6 U
封狐千里些，雄虺九首。
往來鯈忽，吞人以益其心些。
歸來兮，不可以久淫些… 」

天空這樣悲戚的寶藍。死去無法復生、肉其白骨皆是虛幻。獻祭任何人，都沒辦) b) V8 C- d; _8 D' `
法得回妳年輕無辜的生命啊…

「魂兮歸來。」1 I+ v. M( ?0 f" D+ c8 R

狂亂的風壓彎了樹的背，像是呼嘯的哭泣。在虛妄的招魂中，眾鬼放聲大哭，淒
然如暴雨的悲鳴。
( n" ~9 g( t$ d8 |' ?& O* l: w% [
交融一氣。
- x* T" i7 _. \6 w0 C
小司恐懼的看我很久，大叫一聲，摀著耳朵逃走了。6 ]0 t- B( A; i8 B3 [6 z: v

我念了七天，這個醫院簡直變成墓地，每天都有護士辭職，整個醫院天翻地覆，
充滿鬼哭。不過哭歸哭，其實真能忍耐這種哭聲的，倒沒有幾個。還跟我嘔氣的. p' f9 L! f* |5 X( p% e  r
地基主蒼白著臉孔爬出來，求我不要念了。
+ W9 n. J2 f$ S! C+ Y2 s5 \
「拜託，我會哭瞎。」她腫著核桃似的眼睛哀求。; D9 @* j/ B1 t! W  Y$ q$ m- [0 P
0 a% S* a2 |; Y3 l* D3 G) ?
睇了她一眼，在晚霞滿天的黃昏，我開始「招魂」，她也很捧場的放聲大哭，然
後設法躲進地底下。

第七天，醫院裡的鬼魂跑了個精光。只能遠遠的聽著我的「招魂」，然後悲泣。! x  {% R, f. I: B+ ^! O( m
啪的一聲，整個醫院突然停電，此起彼落的驚叫聲突然寂靜下來。我現在只能祈
禱醫院裡沒有人有心臟疾病。

因為，有某樣東西在黑暗中爬行，我可以想像，她身後拖著長長的血跡。蠕動著9 ?' p4 `4 I$ c* V
，痛苦的膝行。我似乎可以聽到她爬動的窸窣聲，沈重的啪、啪、啪。咽喉滾著7 |5 J& y: I3 p, z( v! m3 }
血的呼嚕，而且越來越近。& ?% C3 c2 O$ [2 {. K
; z+ \" \1 e& m, l5 b
我聽見，爬上樓梯重重的聲響。水滴聲。嗆咳。拖著沈重，慢慢接近我的門。

蹦。房門重重的撞擊，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嘎聲。像是鐵製的大門也承受不了這種
猛烈的力道。蹦。
6 }# d+ o6 \: s! Q& ]+ x/ Y
天，完全的暗下來了。黑得如此迅速，如此不自然。一顆星星也沒有的深邃夜空
，細得像是傷痕的下弦月，卻照亮了黝暗的囚房。# g. U& C+ _- s2 e( ]# Y, E

蹦！又是一下撞擊，整個門都在劇烈顫抖。我並沒有鎖門，只要壓下門把，應該2 e% Q; @, B3 {* n
就可以進來。但是外面的「人」卻沒有如我希望的壓下門把。# J9 S# q. t2 p7 ^
( {0 F: _' d. b* w* t8 [0 T" {* @
第三次。整個門發出淒慘的呻吟。鐵門上面傳來抓爬聲，無聲的、無聲的憤怒。& J, }! p3 K: b

我打開門。

只覺得眼前一花，已經被撲倒在地。幸好我將手臂橫在咽喉，所以銳利的牙齒只
咬住我的前臂，並沒有撕開頸動脈。

「鍾曉齡，不要動。」黑暗中只有我的聲音，「我為妳說一個故事。」

她僵住很久很久，茫然的抬起臉，鬆開了我的手臂。

肉其白骨。但是死亡只有一瞬間，重生的痛苦誰了解呢？她還沒長出皮膚，薄薄
的肌肉依附在骨架上。每一步爬動就是鮮血淋漓。眼睛裝在沒有眼瞼的眼眶中，
像是隨時會掉出來。鼻子只是烏黑的兩個洞，當然，也沒有嘴唇。兩排森森的牙
齒露出來，沒辦法停止的唾液，滴得下巴混著血，一片溼漉漉。# ^; g+ m: }8 `6 U5 C0 P
/ y( V8 y; C- m0 a; k1 c
但是她的咽喉，一片空空盪盪，可以看到晶瑩的白骨。
% W3 |9 k+ ^8 o% k
我拉過椅子坐下，輕輕抬起她的下巴，審視著她被淘空的喉嚨。這可憐的孩子滿: l' o9 A" I% b) A4 w6 i* l
眼畏怯，害怕的抓著我的褲子。十指不全，殘破的指尖沒長出肉來。身上狼狽的1 C, v  C" `+ y1 }$ o
佈滿一塊塊露出白骨的空缺。' \/ \8 ~8 Q! d, z* h( x: _

她在哭。可怖的眼睛露出極度的痛苦和忍耐。但是她一個字也沒辦法說，因為她. ]- R2 w5 V% j; |5 ?- e
的聲帶連同咽喉一起被淘空了。/ b9 y5 L. H6 G: s1 f' k: K

極其可怕恐怖，卻也非常悲慘可憐的孩子。我拖過床上的毛毯裹著她，她將血肉
模糊的臉孔埋在我的胸口，無聲的啜泣。) f5 D1 o& O  Z# h* Y
7 b1 e, a/ Z0 I; K
希望心愛的人可以復活，回到自己身邊。這種願望無法責備。但是對於一個被吃
掉的倀鬼來說…危險的返魂術不只是危險，而且對她的傷害特別重。
' x6 @3 |7 n) m2 _& K" w) a2 i" q% ]$ k
被吃掉的地方，是永遠長不回來的。所以她的咽喉、股肉、後背、臉皮和雙耳，3 G5 k. \+ t, `  y
還有內臟…都長不回來。
6 i7 W# Q$ c+ x# r+ q
生前的她，一定是很美麗的吧。每個少女都像是一朵花，初綻的生命本身就是美
麗的。像是她完整而光滑的頭髮，活生生的。1 o* ~. R7 R! y! S

我，覺得很痛苦。因為心靈破碎過，所以我連建起防禦高牆的能力都喪失，這種
衝擊這樣直接迅速，奪走了我的聲音。
9 F: x1 h6 g! ^; W; [$ V+ A
「…我為妳說個故事，鍾曉齡。」聲音破碎而嘶啞，「等說完這個故事，妳的苦
難就會結束。」' V1 Y- E1 m! V* O: m" q
8 \- R0 G/ P/ A- o: d9 t6 ?* `7 H) M
我說了一個很長很長的故事。關於一個長髮的美麗海妖，來到這世間磨難一場。
最後發現浮生如夢，於是離開了殘破的軀殼，回到海中。

「她說，『你還會記得我嗎？如果我變得不一樣，你還記得我這副宛如大火焚盡) q& |" x! ^6 [/ L0 q
的模樣？』9 g) v$ z+ n! T6 \. O8 C

他說，『我會記得妳。記得妳的善良和寬恕。記得妳非常美麗…所有生命的本身7 N* A' O0 n- T9 j% P4 P0 m, V) d
，就是美麗的。』8 j: i/ u4 r. k7 n! i
7 H( y5 }+ z- K, g
她微笑，整個臉如許燦爛，哪怕她連臉皮都沒有了。」8 J, |9 _$ l  C6 R9 A1 ^/ y
2 I7 n% q4 V+ x! ], _+ S
我停住，試著掩飾哽咽。
4 U  T" h# g" b& D8 N
「『我覺得想睡了。可以借我手絹嗎？我失去眼瞼，沒辦法閉上。』一條手絹覆3 f9 |( d9 v* W9 y
在她的眼睛上，透著薄薄的雪白，她望著陽光。
$ [7 w% ^, `+ A3 Q  L5 U8 U. o
『答應我，不要悲傷。這不是結束，而是另一個開始。』輕輕呼出最後一口氣，" I2 i- {% n9 y; _( E2 h% E- v  K) x
『陽光好美啊…』  s  w" e- W7 ?, a4 |% v6 O* P
! r+ U2 ^: h3 s  H6 d
她展開新的旅程，向大海游去。蛻下的軀殼，粉碎而雪白。」4 l7 f7 v5 r6 |  q, b' |

我將手絹蒙在鍾曉齡的眼睛上面。片刻，她被強迫召回的殘破肉體，粉碎成雪白: T2 E8 ^: _, g4 N
的骨灰。. _9 a: I( s' B) u3 o5 x4 R: z, [! b
. l9 a7 d; E( p9 V) k4 [' @. o6 X, B; A
默默的將她的骨灰捧入預備好的罐子，我哭不出來。我希望我能夠哭出來。0 f5 ^( s* o* m7 g9 l

我只能讓她游向海中，因為她無法行走。悶悶的，面牆躺著。

沒錯，我性格軟弱。所以我不想碰任何悲傷，不想扛這些痛苦。我害怕雨天，厭+ b" k' _  g+ P: u& e; r& z
恨陰霾。喜愛陽光，是因為可以晒一晒懦弱而發霉的靈魂。) n! P. T6 @/ b4 a! l- W$ ?" \

從任何方面思考，我都沒辦法釋懷。為惡者已經在贖罪，任何人都沒有錯…我不
是鍾曉齡的誰，我甚至不認識她。8 a4 i/ d  v  E' K/ F! i8 o

但是我悲哀到粒米不進，什麼事情都做不了。我怕我除了精神分裂，又添上憂鬱7 @4 G. N% w! p* p* d2 d
症。% O' M% E6 n' C

「你再不吃飯…」地基主使出最後的手段，「吳大夫…」

怨毒的望她一眼，翻身起來隨便吃了幾口。別添亂了，我這種惡劣的心境，不需4 l2 w1 U0 A' g! S
要那個傢伙來找麻煩。那四個倀鬼可不是我的倀鬼。他們要啃吳大夫我無能為力
。
2 h0 ^1 X3 W+ x$ x8 q* K
我根本就沒有任何能力。我只能寫，然後等待。
% Q5 x8 Z/ P1 H8 ]# n/ A8 ^2 |- N/ f
等待的人，卻七天後才來。
" h$ Q2 B; ]: V$ \2 G/ a
看到她，我卻沒有吃驚。即使她整張臉、雙手都包著紗布，我也不訝異。之前我
已經問過小司，返魂術很兇險，就算成功，返魂後的人性格兇殘，九成會變成怪
物。

她付出很大的代價。& [# y1 w* L8 G( c
! k/ Q7 {# e) B: ^; C6 S2 s8 N
不再泰然自若，她慌張的雙手發抖。「…她在你這兒吧？」若不是找到沒有辦法
，她不會來找我的。, {  l7 j0 C& ?& n3 @8 S7 n' b9 f' ^
) x2 O; B. K5 j; d
「對。」我咯咯的笑，陰鬱的看著她。面對她，我不用遮掩身上濃重的鬼氣。

「請把她還給我。」她的聲音軟弱下來，「她是我唯一的妹妹…我沒有親人了…
就算有報應也該是報應在我頭上，不應該是她…她什麼也沒有做…」她哭了，眼
淚浸溼了紗布，乾涸的血透出來。  U4 I1 X* p: q6 a$ s5 |

「我拒絕。」覺得疲倦而麻木。其實我該提起精神，因為地基主說過，我疲倦麻
木的時候看起來像厲鬼。「我從來不問妳的名字，也不問妳的職業。因為我不想7 S' R( o+ r3 e' p3 m% m, w
聽妳說謊。」9 |; o  t  y! Q

她倒抽一口氣，結了個手印。我的心沈了沈。討厭這種預感，討厭這種從時空閱1 V; e9 }! S; @5 @* q$ k0 h
讀歷史的能力。更討厭這種知道一點什麼，卻完全沒有能力的感覺。# O4 m% ]; c6 d2 P2 d( I

沈默這樣難堪，我覺得很悲哀。  I% G% {5 C1 g2 n1 u

「你什麼都不知道。」她的聲音帶著嗚咽，「父母過世的時候我只有十七歲，要
養活妹妹…咒殺也不是每次都靈的…報應？這就是報應？難道我們餓死街頭就不! X. N. H/ l8 x* t
是上輩子的報應？那你告訴我，我們該怎麼辦？我們到底該怎麼辦？」1 b6 m$ @  E9 h, J4 B7 H
3 u- p/ k7 q. }; `
「我不是神，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人命這樣沈重。每一條都該死的重。」8 H: {- Y; q! l& ~, m
% x/ u$ M7 z3 w2 P6 x4 W& {/ g% B
然後又是沈默，窒息一樣的沈默。& d$ ^2 w& B0 C7 J+ O

「給我。」我向她伸手。4 b; s5 p4 j. v5 X
; o* }1 z& W: f" Q3 L2 x( \
「…不。」她痛苦莫名，「我什麼都沒有了…」' t" j6 T& W. o$ j5 ]

「她沒辦法走。」我嘆口氣，「她少了腳踝骨。」

她突然爆發了，「我當然要留著她的腳踝骨！不然她怎麼知道怎麼回來呢？你為
什麼要阻止我？七七四十九天就行了！七七內只要她吃了『虎』，就可以完全復
活！你為什麼要阻止我？！」

「沒有內臟沒有臉皮沒有咽喉叫做什麼復活？」我低低的說。其實我懷疑這不是
我的聲音。這樣冰涼、陰冷，像是蛇爬過了肩膀，蜿蜒在胸口。「不能走，她只1 J& l8 b" B; j. q9 e/ Z
能用爬的。」
6 w4 Y3 L7 C6 s
艱苦的，從遙遠的家裡，爬過半個城市，爬到這個醫院。連哭聲都發不出來，流
著淚，一步步的爬。. C# K7 }9 O1 I6 @9 V% ]9 A1 B* v
. D: }2 c" E: r9 V/ }+ D% C1 v( K, i3 n
「妳看過她蜿蜒的血跡沒有？妳看過她的淚水沒有？妳問過她想不想這樣痛苦沒; `7 |" _9 ]; y+ g. P7 |( I* j
有？妳要無罪的她，再去沾染罪孽？」陌生的聲音越來越輕。
; e2 m* p; ]4 {: V" o5 I" \) g# O
「妳真的愛她嗎？」

撕裂而絕望的哭喊，將這個夜晚的寧靜擊個粉碎。聲嘶力竭的，無言的控訴。握7 f; q9 p, h6 f9 i  m6 |0 m
著一小節纖細的骨頭，她痛苦得幾乎死去。
$ B4 ^% Q2 w0 l( m( x# j0 k' j" j
無情的拿走那一小截骨頭。5 ^; y' {7 L9 {" _

「你搶走我妹妹，庇護那個兇手！」她猙獰的扯下紗布，縱橫的傷口慘不忍睹，
像是一道道爪痕，「我要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7 d% R( V7 i2 W" J3 ^" t7 h
望了她一會兒，陰暗中，我輕輕笑了。「隨便妳。」* {( o) v3 X" j& E" \7 r

她發狂的撲上來撕打，被醫護人員拖住。遠遠的看，她像是夜叉。我知道夜叉的( Z+ j; ^( {9 ~5 W
復仇心很強烈，尤其她又是個很有能力的巫覡。
" {" d! q0 @- \: u8 E
儘管來。6 b$ n4 q: M* g- T5 C/ c4 G+ U3 y: P  H

輕輕的將那截纖白的骨頭放進罐子裡。我不會把妳交給姊姊，對不起。她太寂寞
，寂寞會引發瘋狂。下一次她再試圖讓妳復活，我沒有把握可以把妳叫回來。

我什麼能力也沒有，對不起。; ]0 X# l' `3 w( ]- J* n! P
$ o! [$ j. `5 {# y% z( C
抱著那罐骨灰，我陷入昏暈而漫長的睡眠。我看到她能夠行走了，在沙灘上奔跑
，一切完整，跟風一樣自由。

能夠給妳的，只是很長很長的夢境，一切都是虛妄。或許這樣最好吧，一個瘋子! ^% j: u" m0 R( d5 ~! e! E5 L( L2 |) c
的夢境。直到妳的陽壽盡了，有人來接妳為止。

這世界，這樣痛苦，也這樣的歡欣。

我有了一點點的改變。" F2 I0 e* x4 y

其實真的只有一點點。+ {  P2 k$ X8 m. H" F7 q
( s  y1 u- D- ~. T& F
我在那個充滿辱罵的部落格開了一個專區，聲明我不見任何人，所以不要隨便來  W5 @; k( g0 j# S5 t4 m7 y4 \9 q# z- |
醫院找我。但是，我是說，但是。, c( g/ S: m' ]1 l0 H
( C4 v) Q7 f) c" D& W
但是你的故事可以打動我，說不定，我會私下和你談談。) s1 _' Q6 Q# R
, R! x+ a: Z, K' g5 w9 B
很多人留言只是尋開心，也更有一些是空穴來風，很想勸他們乾脆從事寫作。當
然有更多的謾罵，更多的諷刺，更多的指責…「妖言惑眾」。' ~5 v' K- n* R5 Q
  Q) r/ j0 @! ]( F
不重要。我還是會心平氣和的看著每一則留言和敘述，偶爾，非常偶爾的，我會) F+ P6 ~& E' O  `6 S
請他們來找我。& l& g( a' {4 T4 ?0 a

雖然薄弱的像是一根蜘蛛絲，但是在無助的人眼中，這可能是唯一的援助吧。也9 Q1 R( g2 ?$ R' D& |: w% ?" C
因此，我認識了一些人，還有非人。甚至我還藏匿過某界的罪犯…不過我答應要* {" v; P# m# {
保密的。
- J3 r8 k8 @/ i) }
這樣有什麼好處？其實完全沒有。我幫了他們什麼？其實也沒有什麼。% G4 p: [! [4 A$ y: D( K  k

我只是認真的，說了一個故事給他們聽。他們只是很純真的接受了我的暗示，撞
邪的認為其實只是錯覺，怕鬼的相信沒有鬼這回事，痛苦的相信痛苦一定會過去
…( [9 q6 C8 @. @, c" M

仔細想過，說不定我什麼本事都沒有，只是一個瘋子的暗示，剛好大家都能接受
。雖然見過我以後，我不再跟同一個人見第二次面。我也不懂，大家都很平和的
接受我的任性和跋扈，明明是個和蠹蟲沒兩樣的廢物。
: u$ X3 X, `% V, Y
當然我也遇到一些有趣的人。像是試圖除妖的道士（這個妖當然是我），和想為  R9 a1 Q- s* @5 Q- y5 Y9 j! U
我退魔的牧師（他居然被退魔師的笑話打敗），他們很倒楣的中招，成了我的讀
者。
. U1 V* j9 T( w% g# A
在囚室得到無窮的樂趣，和無法拘束的自由。這都是奇特的訪客帶給我的。

我也不知道這樣做有什麼意義，但是我晚上睡得比較安穩，寫作的時候心安理得。! I0 ^1 e* O9 G

「你好像對大家都很好。」有回老鬼來找我喝酒，我酒量實在很差勁。& |! o; Y# `5 N* O& e) b! q6 t
  s& u" p9 d6 E5 s
「我會把你們趕出去，還會摔電腦，支使你們做這個做那個，甚至要偷溜出去的
時候逼你們輪班變成我的樣子，好讓我出去逛大街。」其實我已經半醉了。

「嘿嘿。」老鬼喝了一口酒，「你對大夥兒都好，但是誰也都不是你的朋友。」
0 A, l3 ?; H; X5 n% m
勉強睜開眼睛瞧瞧他，老鬼老鬼，真是老成精。「你們是讀者，不是朋友。」

「讀者不可以當朋友？」他的語氣很不滿。9 W# s! r0 b6 s8 @; I) n* b
  w7 O/ v& [4 Z$ x& \
我呆呆的望著天花板。其實，我也曾經把讀者當成好朋友過。在心還很軟，神智* R1 [: N1 p2 N: B, X
清明，這世界還包裹著玫瑰色糖衣時。2 a, @4 @! h% d7 J! Z7 N% W

「我剛開始寫作的時候，發生過一件事。」2 u: \0 F+ ~8 @
  ?+ O  i+ l3 U* ^9 o
十六？十七？我忘記了。我開始狂熱的寫，開始有讀者，互動的很親密。血氣方
剛的少年，對一切都還揉不進沙子。發現自己的文章被盜轉，怒不可遏，寫了一3 n" k" J8 P% }
篇抱怨文。) F2 u5 q7 u, i+ C. X9 x1 X

第二天，哪個網站從地球上消失了。應該說，架著網站的電腦被攻擊，整個主機/ u* @; }- t3 O. D( A- f- N1 A
都毀掉了。& R, e1 m8 P% p
7 o9 j  V* F( i( E, J9 N) @
「後來又發生了一件事情。我在一家很小的出版社出版我的書。」$ @4 L+ x) ?, i8 S
5 M+ k5 f- t; ?9 J& [
年紀輕，只會橫衝直撞。出版社是不好，但是傻孩子就是傻孩子，我在網站口誅8 d/ [  q4 w# n# p* W% e4 a7 L
筆伐，加油添醋的說某出版社怎麼樣怎麼樣的苛待我。. H# n* m3 v% j, V8 Z

再一次，出版社架網站的主機又毀了，還有一群跟我處得很好的讀者，跑去出版: d. ]4 Y8 Z- [8 n& G; d
社吵鬧，還跟員工衝突，一個女孩子從樓梯推下來，腦震盪。, M+ R6 K) j, I  s1 I. @% e. R
) S, y; P/ e* a# Q
「那時候，我好害怕。」可能是酒醉，我的聲音這樣軟弱，「他們為什麼要為了
跟廢物沒兩樣的作家出頭？幸好那女孩沒事…出了什麼事情我該怎麼辦？」0 T3 N4 Q* o' J1 j1 h0 B
( X5 f/ a' I3 C6 w1 n* o- w: V: D
其實，我一直都很害怕。這種狂熱的喜愛根本不正常。為什麼要喜歡一個不認識
的人？因為他會滿紙胡說八道？我最了解自己，我知道自己是怎樣的虛無、空洞/ u9 V: e6 ]: J$ X& ?7 a* I: {
，我知道，我知道…

我只會寫而已，除此之外，一無所有。  H  O! l6 _& T+ o/ C+ I2 J
+ u7 |& t) I/ }  D/ u! K/ J1 a
醉到昏睡過去，我還在模模糊糊的回憶。為什麼，我一步步的遠離人群呢？

因為我害怕。

我害怕跟我好友相稱，然後把我寫過說過的話，拿去其他地方嘲笑侮辱的人。我* H  q4 \4 i% r- F1 o
也喜歡過可愛的女讀者呢…甚至上過床。我還是，我還是正常的男人啊…

但是她們也只是彼此炫耀和我有過親密關係，甚至爭相告訴我別人說了我什麼什
麼…

我退卻，然後下沈。越退越深，越退越深…直到離群索居，不再說話為止。7 p* w# F" j# L, ~( M
7 l$ S; L+ P( q4 S
並不恨，並不恨那個女鬼，真的。沒有她的糾纏，我還是會走到這一步。只是她5 Y3 Q9 Y" V( Z, Q) o
的出現，讓時程加快而已。說不定在不斷的退卻中，軟弱早就造成了我的瘋狂。4 ^+ T; A! p% X8 u( o
沒有她我可能還是會去挖墳，畢竟我只剩下那一點狂熱，狂著想要取材，想要寫, u3 M2 U; }4 Z9 K3 O( N
，想要寫…: R  n6 \" r, g$ }
- |8 C/ G* }) T- t
也說不定，我早就蓄了鬼在心裡。

誰也不恨，誰也不怨。這一切都是必然的，必然的。
+ J- q1 Z" ^) m% c
昏睡的深淵好深，深到看不到底。嘩嘩的水流在震耳欲聾。我在沈、沈、沈。6 }+ S' z; \- g" Y
8 s, k0 P$ J7 L# b0 b
我的人格有重大缺陷吧。咯咯咯咯。7 `* {0 }' l$ t; ]

沒有，讀者沒有讓我受傷。或者說，我故意讓她們傷害我。因為我需要那些傷痕
，一筆一縷的寫進小說中，封印起來。

但是夠了。我取材取夠了。現在讀者對我來說，是善良的陌生人，不要再進一步) _9 T- z1 E6 \& p/ L
了。他們傷害我的時候，同時我也在傷害他們。$ K, U5 e' J8 |

就像我用小說束縛他們，他們也用感想束縛我。沒有人是真的自由。+ z! a; Y3 M/ }9 `1 F3 N
% |& z, v6 \3 l
＊＊＊  n& ?' }1 ~3 s& S+ \& v1 j

醒來我頭痛欲裂，根本不記得昨天說了些什麼。老鬼涼涼的看我，嘿嘿的笑。. s" F1 R$ J/ A" B
3 d$ D5 t' Z' J& q3 h5 f
「說倒是沒說什麼，」他哈哈大笑，「不過你脫光了在外面的走廊跑。」

「…真的嗎？」我大吃一驚。我知道我酒量不好，但是酒品有這麼差勁嗎？地基
主和小司一起嚴肅的點頭，我沮喪的趴在桌子上。
; [* E6 \( B5 x% b" L% R
我真沒說什麼？為什麼我像是沈到一個憂傷的夢境呢？
# C! i4 I! C4 f4 u+ i! P: A
「剛你有訪客。」地基主咳嗽一聲，「護士不敢叫醒你，把訪客的禮物放在這兒
。」1 X; u9 U* c4 D# L) I
# S( h" \& G' r+ g: f
那是一本重大傷病手冊。打開來，「重度精神分裂」。

吳大夫說過要幫我申請，沒想到他真的去辦了啊…我的過去，這樣子蓋棺論定了
。
7 Z0 I1 n3 f% C6 D" h
翻著那本小冊子，覺得也沒什麼不好。咯咯咯咯…* `2 [" o+ G" ^7 G6 Y9 n
. h3 ]/ K1 X$ C5 U4 V
（第四部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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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1-30 04:30 PM | 只看該作者

第五部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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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不能在一起嗎？」她沒有轉頭，甜美的聲音不斷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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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以。」默默看著她的長髮也掩飾不住的糜爛傷口，「我得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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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看了幾遍，我拿下眼鏡擦一擦，又仔細看了看。唔。4 _% Q8 _  r5 P2 _  @)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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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陽光很美好，樹影下像是有千百個光影在追逐，一陣陣的嘩笑。是個適合# v# O3 Z  {# X- j7 [7 J; T, l
出門的好天氣。

反正我還有幾本書想買，那罐骨灰也不能夠一直擺在我的房裡…若不是我大吼大
叫的從浴室裡衝出來－－狼狽的只穿條短褲，打掃房間的阿婆可能把那個罐子給
扔了。1 M" Z+ k3 R: q9 h-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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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基主被我嚇哭，說我怒吼的嘴拉到耳邊，眼睛噴著鬼火。這根本是鬼扯…只是' w( i6 l1 W! U2 t* V2 N
嚇暈的阿婆馬上回家養老，不幹了。

這到底是醫院…這罐骨灰一不留神就被清掉了。我知道我寫作寫到一個程度根本! T6 Y. [+ g' t
就是三重苦，有眼無視、有耳無聞、有口無言。在這種時候骨灰被送到焚化爐我
也不會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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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氣很好。很適合出門。我的身上也不是沒有錢…雖然我被認定為無行為能力，5 q9 z* C; U6 y) {0 u
但是上回編輯來看我，不知道為什麼，我跟他打劫了五千塊，叫他從我的版稅扣
。

他糊塗了，我也糊塗了。

說不定就是為了這個明媚的晴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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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了一下，多多少少還是有幾條瑣事。老讓出版社幫我跑腿也實在抱歉，我自己
去辦好了。

「小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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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嘩的往牆上一貼。這個小陰差年紀最小，當陰差還沒多少時間。所以修煉還不1 [0 m; ]' l+ l5 @% y
夠，得多受些陽氣才能夠冒充成陽人。他無處可去，前輩又勸他在這陰地足以聚" A: l* t9 S$ W! s8 j0 r  P
形的地方留下來，多晒點陽光，他才留在我這兒不走。' W5 d$ m+ A3 x7 x

「別、別過來！」他拼命搖手，「我告訴你喔，我什麼也不會幫你的！你不要過6 M4 }  v3 i- h3 o3 o
來，不要過來！我好不容易聚一點點陽氣起來…媽的，你真是人嗎？為什麼你的0 ^/ S1 n) G# e- s: G. U
鬼氣比我重啊～救命啊～」

我蹲在他面前，看著他涕淚泗橫的臉，有些許悲傷。被陰差這麼講，真是…0 K2 W* @, o8 w1 M" C: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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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我不過去。」定定的望著他，「你變成我的樣子，我要出門。」& ^: \4 L/ k) T  x  Z+ X+ I-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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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他想都沒想就回絕了，「你出去幹什麼？吸引更多的妖魔鬼怪嗎？
這醫院還不夠鬼氣森森？真奇怪這裡的瘋子怎麼沒逃走啊～」* L. r$ R8 m9 b7 }0 O: M* q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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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得走還叫做精神病院嗎…？* r$ l9 |: a/ d* u; m# A# q*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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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變成我的樣子，你可以用我的電腦，還有網路線。」

他不但馬上變成我的樣子，而且還很興奮的開了個門讓我悄悄離開。「有錢能使$ l; |% K, C. i( i7 ]' f# d
鬼推磨」好像可以改成「有電腦能使鬼推磨」…4 |" c5 `% ]/ R0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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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上簡單的衣服，我出了醫院，招了計程車。結果計程車司機在我前面停下來…& F- V/ ~: F* P4 C% [
撒了一把冥紙，加速逃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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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言的看著燦爛的陽光，和我身上的白襯衫牛仔褲、球鞋。難道看起來這麼像鬼9 ?4 b) F! d8 m8 Z5 U3 D: D! e
，連陽光都不能幫我加分嗎？5 A8 T( t* e. Z4 y* E7 G! X9 I: D, k; o"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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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冥想時，一部計程車倒退著停在我旁邊，臉色發青的計程車司機看了我很久% E8 o" J. o' H0 E7 D
，又看看我地上的影子。

「對不起對不起…」他再三道歉，還下車開車門，「真的很抱歉，大白天的，把1 ]8 d: A. i* D- V% `6 r: W
你誤認成…」他勉強嚥下一口口水，「那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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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肩膀黏著的冥紙拿下來，我坐進後座，「現在開計程車要隨身帶冥紙？」

「唉，我們這行也不好幹啊…」他發著牢騷，「昨天七月十五，我們天天路上跑
，什麼怪事沒有？帶一些也比較安心…」8 ~. [) H! R: T8 _! n# z)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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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其實人類生存的本能也頗靈敏呢…咯咯咯咯。0 d5 C6 {9 u6 x8 t1 F

「冷氣開太大了？」司機撫著手臂，將冷氣關小一點，「怎麼越來越冷…」- l, t0 G7 N3 m.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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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了目的地，凍得直打哆嗦的司機接過我的車錢，逃命似的呼嘯而去。- {0 V1 h2 U+ c8 z4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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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會感冒幾天吧？我默默的把沾在袖子的冥紙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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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初要出版社幫我在靈骨塔買個位置時，編輯差點被水嗆死。我猜他是想叫醫生8 H# n3 G9 T6 d2 \' O, Y0 D
吧，如果不是稿子實在太趕了，他非叫醫生來好好幫我整治一下。為了要命的稿& M8 f' R/ I2 |
，他足足跟我講了一個小時的勵志哲學，我還偷偷地抄筆記。+ M; ?8 a' A7 R, a

「不是我要用的。」淡淡的說，「我要安置一個孩子。」1 |( f! ^: M' L" I7 C3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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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他也真的幫我買了，一臉古怪的給我單據。- u% x$ G; n) l4 p2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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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靈骨塔，我拒絕工作人員的好意，親自抱著她，放進去。可憐，什麼都沒有- j0 Y( h; r2 q% p3 `1 E' k
了，又沒有足夠的靈識了解自己的死亡。到這種地步，只能依附著自己的屍骨。

「雨淋白骨血染草，月冷黃沙鬼守屍。」6 T/ g, ?; M8 e/ a%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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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滿感慨的。

好心的工作人員幫我叫來倒楣的計程車司機。然後這個都市不幸感冒的人又多了
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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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說感冒不太正確，正確的說法是，「風邪」。不過醫生不會在意當中的差別6 k6 A& g7 Y  p" H" y1 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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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久違的繁華逛了逛，我買了想買的書，搭著空曠的捷運到淡水。不是假日，街
道空曠。我隨便挑了一家咖啡廳，婉拒了優雅的廳內，我選了可以照到陽光的陽
台。9 P$ w6 Y) I* K3 E5 h! B. Z9 _

「…但是，裡面有冷氣…」服務生大為訝異，畢竟在盛暑的正中午，硬要待在室- J: F+ u4 x! {) l0 @
外的客人頗奇怪吧？

「我抽煙。」亮了亮預備好的香煙，服務生才恍然大悟，馬上體貼的送上煙灰缸( W" m! I! e/ {, k$ i-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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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這煙是我拿來當幌子的。對別人來說，八月的陽光可能很毒辣。但是對我這
樣被鬼氣浸潤遍了的人，如此的陽光才可以晒暖我傷痕累累的靈魂。& i9 G" l3 z: [" g5 P. ^

而且，海風這樣的清新，在這樣的晴朗中閱讀，真的是一大享受。, K' Z" `0 H9 t. ]5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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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著咖啡，閱讀「龍槍傳奇」，安靜的午後，只有獵獵的風呼嘯，吹著口哨。沈3 `9 h4 Q9 I# O- W$ j& T) j
浸在閱讀中，我也是純粹的三重苦狀態：無視、無聞、無言。零零落落的客人，
有人進來有人出去，我完全沒有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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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是夜書吧？」驚喜交織的聲音，帶著一點點的顫抖。' P, s& c' J- 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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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了自己的名字，我才茫然的抬起頭。聲音的主人已經拉開我身邊的椅子，坐
了下來。「你…你變得我快不認得了！當初我就叫你減肥麼…減完變成帥哥了！; |. r3 w: U4 x4 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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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沒有完全清醒，直直的望著喋喋不休的女孩。很可愛，很甜，個子小小的，
完全是我過去喜歡的那種典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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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是過去了。現在想起來，我不知道為什麼會喜歡這種泡泡糖似的女孩。+ B$ \) m) g: E1 A6 i( C+ y

她曾經是我的女朋友，雖然時間很短。分手的時候我多麼痛苦…但是現在我卻想5 Q5 y* c2 V7 h. c$ r1 B! {
不起她的名字。看到她也沒有高興的感覺，反而有點不悅－－打擾我看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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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我淡淡的笑，瞥見映在落地窗的面容，不禁苦笑了一下。長久的厭食和# q. [! G0 C1 D  o4 h: l0 }
鬼氣的侵蝕，我的面容顯得秀氣而軟弱。自己覺得不男不女，卻可以吸引世人的
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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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世界的審美觀真的病了。

我若還是過去那個粗笨、微胖的模樣，她大概會裝著不認識趕緊跑了吧。

「我就說嘛，網站的消息不可靠！」她還是那樣沒大腦的樣子，「都是亂講的！
他們神經兮兮的跟我講，我就說哪有可能？我可是很了解你的…」

「是真的。」我漠然的說，低頭翻書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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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尷尬的住嘴，小心翼翼的打量我。「…夜書，是我害你的嗎？…」

抬頭看她，除了懊惱內疚外，還有一點點竊喜。真是無言。有個男人愛她愛到發) `3 g5 I( p# }: v* Y2 r0 O; O
瘋，大概是種光榮？而且還是個網路知名作家呢。

我相信她愛過我，就跟愛她的ＬＶ包包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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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我對著她盡量陽光的一笑，不過鬼火效果比較強。

真有點本能的人類大約跑光了吧。但是她雖然開始發抖，卻滿眼興奮黏得更緊一! p, r, }! H7 |0 ]1 h2 }/ Y
點。「那…你的故事是不是…是不是真的？你真的有…陰陽眼？」1 R6 I, O! j8 _% h4 l) T7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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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聲的嘆口氣。就算怕，也覺得刺激。摀著眼睛看恐怖片，尖叫得最大聲的最愛
聽鬼故事。她怕我，但也覺得很特別。8 i; w& k, C% ?$ b

越危險越有趣，這樣嗎？

試著把我自己的手臂拔回來，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整個人僵硬了。) t, j) Z1 I& N3 |

「有什麼？你看到了什麼？」她尖聲叫起來。

「什麼也沒有。」我的目光回到書頁。2 }) P) C9 n- m0 K' Q

「不！你一定看到什麼？！」她拼命抖，「是不是有什麼…有什麼纏著我？」: }5 j) v" Q* D

「沒有。」我抬頭望望天空，有點雲了，陽光弱了些。我身邊的溫度又開始降低' l0 V, t- B, `
，「不過妳若不離開的話…」8 U) k9 [' v5 J7 d3 Z/ y

她跳了起來，像是看到鬼一樣狂奔而去。. f3 d8 {# F1 b/ C9 O

…其實我只是幫她拍頭皮屑，需要這麼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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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了那本書，雲多了起來，看看錶，快三點了。再拖下去不是辦法，還是去赴
約吧。結了帳走出大門，一個女孩緊跟著我走出去。% h* S( z. ^) h$ N(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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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滿臉的害怕，緊緊的握著裙子，「請、請問…你真的有陰陽眼嗎？」

回眼看她，她抖得更厲害。我相信她是害怕的，不管我裝得多正常，但是我也沒
辦法把鬼氣收乾淨。正常人會盡量迴避我這樣陰陽怪氣的人，靠近我都會覺得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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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不是…我不是故意偷聽。」她的眼淚快奪眶而出，「只是我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該跟誰求救…我沒有發瘋，請你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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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定遇到很嚴重的事情，嚴重到求助無門，才會去跟一個可怕的人說話吧？4 ?) y9 b& ~' L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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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的眼睛沒有狂氣。」我沒有笑，這是地基主的建議。她說我不笑看起來比較& B+ b  i9 R7 h5 o, `" c
友善，「有什麼困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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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明顯鬆了口氣，「請問、請問…真的有…」聲音越來越小，帶著嗚咽，「真的
有嬰靈嗎…？」

我皺起眉，看到她腳邊有著隱約的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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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嬰靈這種東西。」我很誠實的回答她，「這是日本那邊流傳過來的，還算
是新名詞呢。不然妳去各大辦事處…我是說，正統的佛寺道觀問看看，師父一定
會笑的。」) Z  w( a& E/ D*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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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似信不信的，滿臉恐懼，「但是但是…我、我…」她哭了起來，聲音是那樣的
心碎。壓抑著，不敢哭出聲音，充滿愧疚和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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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過，我的心靈滿是縫隙，所以許多負面情緒無法抵擋。我很怕這樣的感染，, Z) x- u) Q. O2 ~5 }$ N# p) i
但好像來不及了。當她叫住我，而我也給她回應的那一刻，就已經來不及了。

「我問妳，妳認為還沒出世的孩子有罪嗎？只有妳一個人可以懷孕嗎？」我的聲
音變得細軟，顯得很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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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愣愣的看著我。& i( R7 C% S. d  c9 p' Q

「胎兒還沒來得及有罪，為什麼要那麼倒楣，綁在妳身邊作祟呢？當然是早早的5 _* d  p! |8 w* ?. X
投胎轉世了…如果妳拿掉孩子有罪，就算有，妳的罪也只有一半。讓妳懷孕的男
人哪裡去了？他難道不該扛起另一半的罪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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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還有很多話想講，但都不是我自己想說的。像是周邊蒙著迷霧，神智清明
的地方只剩下一小角，腦海裡翻滾了許多痛苦的情緒和破碎的畫面。  b  c5 b) W. ~. g- z

勉強奉子女之命成婚的人，被經濟和生活壓垮，然後毒害自己的幼小的孩子。畏
懼嬰靈這種莫須有的報復，卻毫不在意的笞打、甚至殺死自己的孩子，這是什麼  @5 Q8 D2 j* j; c
道理？那不如一開始放了那孩子，讓他去已經準備好、成熟的家庭，不要製造更% h" S$ Q8 @" R
多無辜的幼小亡靈。

或者是長大起來，心卻墜入鬼道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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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頭好痛、好痛好痛…好像有著什麼用斧頭劈我的頭顱，痛得我幾乎快要昏過
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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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哪裡？」淒厲的聲音把我嚇了一跳，沒想到這會是我發出來的，「他在哪0 Q0 U% b3 _/ A- F- F
裡？！讓妳懷孕又不能生下來的男人，他在哪裡？！妳知道將來可能會因此不能
生育嗎？這才是那個男人給妳的毒咒，不是那個孩子！那個孩子從來沒有恨過妳
、傷害過妳！妳怎麼可以怕他？妳怎麼可以污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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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該馬上去找到那個男人，殺掉他，好讓這種毒咒可以解消才對…/ t) f; _0 c0 A! v$ \* O7 {* B

我愣愣的看著被我緊緊抓住的女孩，她的手上被我抓握過的地方，出現了烏黑的1 [% X7 n9 W4 \5 N( _5 p
爪痕。( s' ?6 f7 X5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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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這麼回事。幸好我沒把那句說出來，沒有唆使她去殺人。語言有著特別的. i7 X% D; s; H- z) ^- L
力量不是嗎？我的語言對人類沒有那麼強烈，但也有一定的影響。

「妳都讓陰差帶走了，又何必把恨意留在我這裡？走開吧…」我喃喃著，頭痛和
巨大的壓迫感消失得無影無蹤。7 n! W; m  K2 f$ b

像是被蠱惑的女孩，呆呆的望著我。她沒喊痛，雖然鬼爪的痕跡這麼深。( j* Q  k: _$ l9 u3 e+ c& E

「沒有嬰靈。」我找回自己的聲音，柔和的，「真的讓妳疑神疑鬼的是妳的內疚5 @/ ?8 E, t- ~: e9 t6 V
。拿掉小孩是很傷身的，妳若是希望將來還有自己的小孩子，就別再這樣了。至2 Z8 k, a: G" m! z9 N, _, E
於那個讓妳痛苦不已的男人…忘了他吧。妳會找到愛護妳的人，會認真的去防護
，不讓妳受到這種身心雙重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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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鬆開她的手，她像是大夢初醒。「我覺得…突然很輕鬆。」她笑著，雖然還在
流淚，「我還有幸福的可能吧？」

「一定會的。」我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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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一定會的，因為她腳邊的黑影，虎視眈眈的跟在我後面。這就是多管閒事
的下場。仔細的看著他，我知道，這是很古老的妖怪，一種叫做魍魎的小東西。# r  p6 w  d8 |( P# ~9 \
他會附身在女性身邊，將女性的生氣吸乾，病亡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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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來都沒有什麼嬰靈。只有這種小妖物，依附著嬰靈莫須有的傳說，驚嚇著女人
，拿走她們無辜的生命。: i6 B' }) Z% t5 w2 f1 v+ K

不過，我是男人。他們想要啃噬我，得花相當的力氣。4 s) F5 R. I% k; r3 x7 _+ O

很想說故事給他們，讓他們離開。但是我覺得心煩意亂，文字完全無法組織起來( T- @* }& w. V. ^" {  g,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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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點多了，太陽快要下山了。我得趕緊去赴約，然後回醫院。不然滿是縫隙的心+ z* l. u4 N3 J
靈，沒辦法抵禦這些外來的侵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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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鬼氣浸潤透的魂魄，在黑暗那邊的眷族看來，應該是閃閃發光的吧。黑暗造成0 l* ?8 U! c( e3 z+ k
的創傷，是永遠不會痊癒的。2 Q( r; U6 @" m8 V  q# B* M. Q  I

走進捷運的瞬間，我發現，我迷路了。在錯綜複雜的地道裡來去，但是一個人也
沒有。

我沒說什麼話，魍魎依舊如影隨形。腳步聲漸漸的多了起來，一隻手拍了拍我的. o: ~* L9 ^9 N' g9 ^3 J" K
肩膀，我卻沒有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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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怎麼這麼無情？」那個活潑的女孩快走幾步，抱著我的胳臂，「你也是去
聽演唱會的吧？」她仔細看了看我，驚喜起來，「你是姚夜書！我看過你書裡面
的照片！」

我想說話，魍魎突然發出「哇哇」的嬰兒啼聲，我的聲音，被鎖住了。唯一的武: \  ~" A4 t% d4 G+ R6 z6 f& `
器就這樣被剝奪。

女孩親熱的偎著我的手，她很年輕，嬌嫩的像是初綻的花朵。留著一頭很長的頭( Z  h: X8 O# |2 o, V. \+ k' {
髮，指甲俏皮的畫了好多小花。- w" `% i. x1 s2 _$ J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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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很崇拜你呢！你的每一本書我都有買喔…」她嬌笑，「當然我更喜歡他…
他唱得好棒，我愛死他了！每一場的簽名會、見面會，我都有去喔！他好帥好帥
…」- ~- ^, W+ H1 T8 p4 s

她喋喋不休的說著，神采飛揚的。旁邊的人群也開始應和，嗡嗡的讚美和渴望，3 Z7 E: B6 |5 A3 [7 d" w/ K
充塞在整個地下道，間雜著幾聲興奮的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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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誰？」我在束縛稍微輕一點的時候開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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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露出迷惘的神情，我猜她也不記得那是誰了。我們兩個人站定，她努力回憶
著，而我，又在魍魎的兒啼聲中，失去了我的聲音。- d* G0 N- h2 a1 {5 B) _+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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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潮水的人群中，我們兩個像是擋路的石頭，不時被推擠著，身不由己的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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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誰呢？」女孩喃喃自語，「他是誰呢…真奇怪，我那麼喜歡他，現在我卻
想不起來。我好喜歡他啊，每天都聽著他的歌，看他演的電視劇，房間貼滿他的5 I/ ^0 M; o$ A+ b; ~2 ]
海報…」

像是想起什麼，她從口袋掏出隨身聽，「你聽，他唱的歌…」她很慷慨的分了一
個耳機給我，但是我只聽到一片寂靜。( n4 b+ [$ K2 q

「奇怪，為什麼壞了呢？」她很苦惱，「我好喜歡他…天天都希望可以跟他在一6 S6 l/ \3 r5 C4 @# X2 ^
起，甚至和他結婚呢。為什麼我記得你，卻不記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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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默默的被擠著往前走。現在我只希望，那隻魍魎可以被人潮衝散，但是那隻魍( _) d/ S0 I4 n0 h+ G
魎卻緊緊的跟在後面。- w( b/ d2 w$ o5 x* |

「為什麼呢？為什麼…」她望著我，「是不是我比較喜歡你，所以才想不起他的
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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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的。我在心裡無奈的反駁。每個時代都有偶像，也有為了偶像而死的少年或
少女。我覺得，我好像陷入一個龐大而精巧的詭計中，策劃的，是叫做「命運」
的詭笑者。

在鬼門開的第二天，誤蹈這些狂熱崇拜者的行列。他們依舊在尋找當初為之殉死
的偶像，但是他們再也找不到了，因為死亡的洗禮，他們什麼也想不起來。# O7 W% [* k8 y8 d! S. M7 i

原本只是苦悶的青春中投射的虛影，遺忘也是應該的。! d. |0 K, f$ H6 x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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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潮開始騷動，因為不知道要去哪裡。我依舊被鎖住聲音，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在這種狂烈的氣氛中，魍魎陰惻惻的「哇哇」兩聲，所有的人都安靜下來，一起
盯著我。$ N* H  F; N" G- ~. s

「是你吧？事實上，我們在找的，就是你吧？」女孩滿臉夢幻，牢牢的看著我。3 L' t' f6 _& g8 ~& m' [  q8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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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絕望的望著這群狂熱的…鬼。1 W4 x0 A6 }. S/ x3 b2 m,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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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推入冷冰冰的水裡，連呼救都不能。迷霧又來了，但是蒙蔽得住大部分的清明
，卻沒辦法蒙蔽痛苦的感受。成百成千的鬼魂試圖侵入我的身體裡，那種寒冷到
極致的痛苦，像是火燒一樣，他們在我身體裡翻滾、吞噬，互相撕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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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痛、這樣的難受，但是我連昏過去都不能。我看得到月光蒼白的在遙遠的水
面，像是一朵蒼白的山茶花，幽藍蕩漾。但是我卻溺水而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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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太荒繆太痛苦，我居然想起一道叫做泥鰍鑽豆腐的菜。將活泥鰍和豆腐放
在一起蒸煮，因為越來越熱，耐受不住的泥鰍就往豆腐裡鑽。這還有個好聽的名" A& E1 g; }! t. T
字，叫做「草船借箭」。: j4 z) S0 Y, g&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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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我就是那塊倒楣的豆腐，讓無數的鬼魂穿刺侵蝕，破碎的靈魂更加粉碎。

說不定，我早就知道會這樣。我一直躲在精神病院，就是尋找一個穩定安全的環$ z) H- ~' v5 U( w- q+ T( o6 c
境。但是今天…今天無論如何都一定要出來。

今天可是，可是我媽媽的忌日。姊姊趁著爸爸出門，要我五點半的時候，回去替1 e4 K+ H& |! r2 i, ^; W
媽媽上香。! p& Q9 p4 v: V0 y4 ?4 [1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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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我瘋到什麼程度，我還是希望可以，可以為母親上一柱香。

「媽媽…」我喊了出來，緊緊跟著我的魍魎突然游開，還沒來得及逃離，已經四
分五裂。還沒搞清楚發生什麼事情，一隻有力的大手將我從水裡提了出來。

無數的鬼魂從我的身體裡逃逸出去，在朦朧的眼睛裡看起來，像是鋼青色的煙火+ A% l4 A! Y0 ?5 C0 l; J7 @" m&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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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小哥，你還好吧？」我看到一張蒼老的臉孔，這不是跑去賣大腸麵線的陰差0 W3 _: c2 f5 f% t* p
嗎？' x; _4 C/ b7 h" l& R: G

我還活著。咳了很久，一陣陣的發虛。被迫再次面對自己的無能，我喘著，並且" }; R/ H2 D5 {6 @/ @- ~( G; H
苦笑。

「喂，饒了你們就很好了，還在這兒裝模作樣？」老陰差吆喝著，「快滾！」$ o6 b% C) C8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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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才看到，那個女孩還抱著我的腿，長髮覆面。她讓陰差罵得畏縮起來，轉身. H" k, Y' P8 q8 I4 s3 D1 ]
要離去，又戀戀不捨。9 K6 {9 a) n. M& q/ C&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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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不能在一起嗎？」她沒有轉頭，甜美的聲音不斷顫抖。3 c+ U- ~" V2 K$ E7 h# h: H

「不可以。」默默看著她的長髮也掩飾不住的糜爛傷口，「我得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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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掩著臉消失了。8 u, y: z1 q: P$ c

後來我有回家嗎？其實我不記得。我只記得昏過去的時候，聽到低低的哭泣。那
哭泣的聲音…真的很熟悉。從小聽到大，一直都是這樣的聲音。7 f: h2 N7 N' h!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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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老陰差怎麼知道去救我，他的臉抽搐了一下，「這…當然是有人通風報信。. |" j  \& A1 F8 \: y&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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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是誰呢？「…怎麼還不投胎去？」難道是因為我吃了她的心臟？我還她，我可
以還。

「心裡擱著事情，怎麼走得開。」老陰差發著牢騷，「當人子女的自己保重，別" N  h1 @. [! F
讓父母放不下，那就是盡孝了。」: m) X+ U; ^+ B3 O

不知道是魂魄受了重傷，還是因為受寒，我生了場大病。但是再怎麼痛苦，我都; f$ A" @) i8 z$ j) {  b3 j6 w+ Z. n
沒有流一滴眼淚。

不能讓她，再有什麼掛心的了。2 o- s6 {& _% B9 U9 l,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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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開出來的診療書說，我病情惡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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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也真的是惡化了。被陰鬼這樣穿刺，我癒合的不太好的靈魂，又千創百孔，8 B8 G" u2 r. `0 z
在發冷發熱之餘，連連暴吼，好幾次短暫的清醒時，發現自己被綁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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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沒有流半滴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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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回家，我真的好想回家。但是家人深恨我的畜行，不會讓我回去上香的。懷
著絕望的鄉愁，和被鬼蝕傷的靈魂，我只能用淒厲的慘叫抗議，一聲又一聲，一. [2 v. O2 o$ x7 \! R% c
聲又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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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還是，沒有流半滴眼淚。$ \+ o  v1 ^8 Z9 F0 }' k( G; v

在痛苦莫名的瘋狂中，我半昏半醒的夢見那個滿天流星雨的夜晚，和那杯甜美至
極的水。我好想喝，好想喝…

上弦月像是一抹傷痕，蒼白的透過雲層看著我。我在昏沈中，看到楊大夫身後有5 l3 j  c5 p, \! a2 g+ l
著極大的翅膀，雪白的三對羽翼，將乾淨的水放在窗邊，曬著月亮的幽微光芒。! v' F. ]' b5 P6 ]7 i

「喝罷。」他將水湊在我嘴邊，「本來我也很猶豫要不要救你…但是你也奇怪，! C0 d( k$ h+ A: Y
既然那麼多眾生都屈服在你的魔力下，你的故事是他們的罌粟…為什麼不叫他們. l$ _' F8 M; S$ ~4 Y2 M
救你？」& W- {& e3 W  S3 r4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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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喝下了那杯讓月光晒透的水，迷霧被驅散開了，腦海中的清明擴大許多。- w7 P) l1 m, H5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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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不是我的奴隸。」叫喊過度的聲音嘶啞，「他們跟我什麼關係？只是我0 A4 W2 y9 u2 \
的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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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過，我性格軟弱。我沒辦法去利用別人…尤其只是幾本破書，和幾個漏洞百0 X& y9 O9 x) U, ?
出的故事。精神上的潔癖太過，我甚至無法承受他們為我做的任何事情。因為我: u8 A# z9 Y) C9 }1 Z
比誰都知道，我完全不值得尊敬和愛戀這種高貴情緒。

我不知道怎麼還，我也可能永遠還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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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幫我解開繩子，我呆呆的望著牆壁上的抓痕。那是我痛苦莫名的時候，拼命在* d  R$ q- t% T& l* n+ F  o# V3 V/ s
牆上抓爬，將水泥牆壁挖出一條條小小的溝渠。1 [$ T" ]# ^( X9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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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大夫沒有說話，若有所思的望著我。8 B; b; ^  L0 O"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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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不要轉院？」他提議，「換個環境。而且，我所在的醫院比較『乾淨』，. u$ p4 h9 d: f
甚至可以給你某種程度的自由。」他頓了一下，「如果你還真的想繼續寫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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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我想想。」我訝異了。我相信楊大夫並不太喜歡我，就像我不太喜歡他。
或許，因為他不會被我的故事入魔，我反而相信他。

那杯月光水讓我的魂魄傷痕漸漸痊癒，雖然是這樣疲憊欲死，但我真的好起來，2 M0 }7 c# I$ T6 i" C
而且可以坐在電腦前面寫我的故事。

若不是發生了一件事情，一個修到有點神經的散仙硬把「肉芝」血淋淋的塞進我
的嘴裡，而其他眾生包括地基主都默許他的行為，我可能還舉棋不定。: v$ B. H' m! h% E0 @

不管怎麼嘔吐，我就是不能把那種血腥味吐出來。那是一個小人兒騎著馬，雖然8 j9 h! ^) r8 O
小得只有食指高，但是他卻這樣暴力的逼我吃下去。

就怕我早早的死了，故事來不及寫完。, m+ ^/ }7 U# m" ?0 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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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這種「肉芝」可以長生不死又怎麼樣？我真的心灰了。果然，我跟讀者不該
混太熟。他們眼中的「對我好」，只是讓我更痛苦。

我又吃了人了。

吐到膽汁和血都跑出來，虛弱的倒在洗手間，我沒有落淚，只是失去了活下去的
力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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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小司從外面走進來，嚇壞了，「你是怎麼了？沒個人扶你嗎？發生啥事
了？」他將我拖起來，粗魯的扔在床上，隨便拉了條布在我臉上亂擦。

雖然知道那條是抹布，我也沒糾正他。「…他們逼我吃了肉芝。」

「噁。」他皺緊眉，像是也想吐，「怎麼逼人吃那個？多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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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了。當一個人不能哭的時候，也只能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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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司，你喜歡我嗎？」我拉著他的手，輕聲的問。, G5 |) O2 A0 J

他唬的一聲往後跳，「你幹嘛用那種娘們的語氣和模樣問人？」他拼命的撫著雙
臂，「我只喜歡看你的小說，可一點都不喜歡你這個陰陽怪氣的傢伙！」3 q0 g# H2 T3 D8 o5 x' v

「那好。」我點頭，「我要轉院，你跟我來吧。」

「我？為什麼是我？」他大嚷大叫，「我有那麼倒楣嗎？我相信別人會更想去吧
？為什麼是我啊～」

呵呵，因為你不喜歡我。更不會逼我吃下任何東西，你是個…非常單純的讀者。1 F* Y& \, X) Z" ]4 l6 ]' f/ k
我是個卑鄙的人。既然我沒有能力對抗這個世界，我需要一個人擋在我前面，而
他，不喜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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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我轉院了。也告別了這邊的眾生讀者，說我不告而別也是正確的，只是臨行
前我說了一個故事，讓他們再也不能去找我。

後來我轉院了，當然也又發生了一些故事。有些時候楊大夫會默許我到處亂走，
小司是最可憐的，可以化為人形的他，苦著臉跟著我到處亂竄，還得負責保護我6 h; _- g6 O5 o! ^2 V! Z
這個脆弱而鬼氣森森的人。

當然，我也還在寫作。至於鬼魅，也沒有放棄過將我拖入黑暗中。& z2 R7 m  N6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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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凝望著深淵，而深淵也用綠汪汪的眼睛，凝望著我。9 m$ Z5 E$ s. k9 {- j8 a

咯咯咯咯。

（全書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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