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大力的擱上聽筒的那一剎，我聽見了，我終於聽見了，一聲很清晰的綿邈之嘆息，低沉而悠長，從電話的那頭傳過來。
5 M2 L: m2 Y& @: o. E! \ 我但覺全身的血液一下子都涌到頭上來了，兩腮滾熱，喉頭好像被刀片猛割了一下，一陣陣的刺痛起來，我聽見自己歇斯底裡的對嫂嫂直叫：“羅太太！羅太太！”
. ?7 g; a' l7 C9 D |4 Z' ] 嫂嫂的臉色大變，卻強作鎮定。
5 C5 H3 ]' u( G l, n# A- [ “對方自稱是羅太太？”2 n* F: P G: Z: x
“她一句話也沒說。”
) I9 f# r5 H$ W* b “那你又怎麼一口咬定是羅太太打來的？”
8 |4 e8 i& N4 c1 l& J. E “我聽到………我聽到她的嘆息聲，那一聲幽幽然的嘆息聲，很凄涼，很恐怖………………”“你別疑神疑鬼，不過是一聲的嘆息……………”“我發誓一定是她了！”
, R* M4 W: w+ I- `# e8 N( r “嚴浩敏，我陳玉鳳要聽信你的發誓，多多條命都不夠給嚇死啦！”
. O; R% N% e- i$ N4 @' z# E8 N- \ “但我肯定打電話來的是羅太太，剛才哥哥接聽時，對方都自稱是羅太太！”
9 h% P) t2 w" _) g( ^ n “你哥哥喝醉酒，胡言亂語，你沒喝，也講瘋話！”其實，嫂嫂的一張臉是陰晴不定的，看得出，她在竭力的克制著不露一絲懼疑。8 ?9 Y! x" ?- ] ^- {1 P
也沒等她同意或開口，我蹲下身準備拔掉電話機的插蘇。
% q, O ^+ G4 N3 W 電話朗朗的再響起。
( ^9 a, S% G k1 o; i 與此同時，窗外響起犬吠，沿著我們所住的公寓一帶，一隻仿佛是負了重傷的狗，控訴般的發出哀號，然後是狗群的狺狺聲接應著，那種吠音在黑夜裡聽來，十足鬼嚎。
5 C) u% x4 G/ L3 C; Q 馬上使我聯想到，羅太太的陰魂就在窗外蕩來蕩去。3 [$ W& N L+ y% g
心念一動，愈發毛骨悚然。0 Q L8 ]5 d" N3 o3 N% a
電話機的插蘇是給拔出了，電話鈴聲也告中斷，但是我整個人已瀕臨崩潰的邊沿，頃刻間，禁不住失聲痛哭起來，這一哭，愈發不可收拾，把心肝肚肺都哭得嘔了出來似的，當然是因為害怕過度的緣故。
# H" s+ l7 T8 Q% Y4 [! d 待媽媽聞聲出來把我攙扶回房時，我已成淚人般，躺在床上，床單也漸漸的濕了，冰涼的水暈一直浸到肩膀底下，凍得我渾身酸痛，腦門子更是直發脹。% `' m- S' r" I. y
因此染上什麼病就不知道，失眠症是一百巴仙走不掉的了。2 Q- k& J( C5 K2 c+ e6 j
翌日早上，我聽到嫂嫂向哥哥掏錢。+ e$ {( ?3 d; l/ H1 S c: F
“我要到電話公司一趟，把電話號碼改改。”
6 r/ ?* W9 e @6 \$ q “無端端的改什麼電話號碼？”
" ]8 `) C( }: N% s0 u6 ]" i9 t “什麼無端端，我接那些騷擾電話接到手軟。”
' ?6 T6 N5 a" w( v& Y “性騷擾電話？”# P( x; ^7 X, U/ @8 z
“如果是，我索性就跟對方鬥粗鬥鹹。”, K$ \8 |& R/ ^6 G. U+ g
“那一定是你得罪了什麼人，給人家疲勞轟炸操祖宗十八代了？”& O1 d$ R4 I5 l* l9 u% B* R
“去你的烏鴉口，我陳玉鳳行得正，坐得正，得罪誰了？”% U; u! x) a6 Q8 [
“那到底你接到怎樣的騷擾電話呀？”
5 S3 a# z) D: H8 Y% \- D5 N2 e “三更半夜，也不曉得哪個王八蛋惡作劇，老是撥咱家的號碼，卻又粒聲不出，氣煞也。”9 @0 q" h: Z! T, j
“不聽就是了。”- F1 [; n7 w/ e( l* I! ~
“不聽？任由電話鈴聲響下去，吵醒整棟公寓的人，不給左鄰右舍罵死才怪呢！”8 z9 D- Y! \! a& R6 a2 y
“索性把電話插蘇給拔掉，不就是了。”
: P" u* P8 q% K1 d& ^ “拔掉？萬一有什麼緊急電話要打進來，怎辦？例如你嚴浩正先生在外頭喝多了兩杯，不小心摔了一跤砸穿了頭，你那些酒肉朋友也總該撥個電話通知一聲……”“不過要換個電話號碼，又何須拐彎抹角來咒我？”4 `% U! f) q4 P/ q- _# h1 I- X5 F
“咒你？我可沒這個膽量，你是米飯班主，我再笨也不會砸爛這個金飯碗，我不過跟你講道理。”
+ t5 o) E2 [0 q; j8 W “好啦好啦，不用嚕蘇了，換了個新號碼，打電話到我公司來，知會一聲。”
7 ~7 e( X# S( H: } 中午時間，有電話公司的工作人員上門來，他們走後，嫂嫂那把豁豁亮亮的笑聲在屋裡迴旋。
6 _7 u) V% C: R' m! V “我才不信邪！”嫂嫂連門也沒敲，便逕自進我房來，一副天塌下來也不恐慌的神氣與語氣：“嚴浩敏，你要自己疑神疑鬼搞垮了自己的身體，那是自作自受，我才不會陪你活受罪，算命先生說我時運高，再凶猛的厲鬼還沾不到我的衣角！”, L' k# `( C) d% Z! t" A9 s
我虛弱地叫：“陳玉鳳，就當作是我疑神疑鬼自作自受，但是，；羅太太的死，你一點都不內疚？”
+ i" s) h; h5 J `, e) m& B+ q0 z y “我內疚！”嫂嫂裝腔作勢：“是呀，我好內疚，內疚到現在就要打電話作樂作樂，平衡一下情緒。”
7 x3 ^" K9 K3 F7 P/ P- r 哎呀，簡直氣死。6 L* D! k/ l& S$ b3 K( m% U
嫂嫂故意不關上我的房門，好讓我耳朵受罪。
3 z6 r. z. I: o) F* o “喂，這裡是不是姓汪的呀？”
" n6 x I [ I) E3 _- ] “我找汪太太。”% W1 t+ n7 e n$ f4 h# }; e2 L
“呵，汪太太，我叫雪莉，我是汪先生的…………我是他在外頭的…………女人…………………”“汪太太，我本來也不想打這通電話給你的，可是我有了BB，我不能再無名無份跟著你老公，我要向家人有個交代，我要BB出世後能見得光……………”“什麼？我誣賴你老公？你老公是廿四孝丈夫？從來沒有夜歸的記錄？汪太太，你躲在家裡吃安樂茶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對著的都是四壁墻，根本上就跟社會脫了節，現在的男人，出來偷吃，不一定要在夜晚的唄，你老公跟我幽會，都在午餐時間，你沒聽過午妻這字眼麼？”
* j2 x( a/ ?, B0 |* c8 ~+ A5 ] “汪太太，你聽我說，我是不敢提出過份的要求的，只要你肯接受我，我這輩子給你做牛做馬都毫無怨言，不然，我也只好一死了之了………………”趕在這時候，門鈴大響。9 ^; I1 N/ v: f! {4 Z A
是媽媽去開門。
J6 ?& Q# o* K2 Z0 w2 W% A 然後聽到她老人家的聲音在道：“家嫂，是找你的。”/ S. { p# a6 e ?
接著，一男一女的聲音由客廳傳來。9 a( f9 [0 j* }, c
男：“請問你就是陳玉鳳？”) _" y" Z! |% e
女：“這位是我丈夫，他姓李。”
' o) Y! G* j+ Z 嫂嫂：“我都不認識你們兩公婆。”& J8 ^. a' g E& z( Q8 t* b4 A
男：“既然彼此不認識，那你昨天又打電話到我家來，還聲大夾惡？”2 k4 r3 H- @1 _( k; _" Y C
女：“我就是昨天被你打電話騷擾的李太太。”
+ d9 x2 M3 n" k: H E 嫂嫂：“你們兩公婆在講些什麼，我都聽不明白？”
/ ]* g! m6 q; R 男：“你昨天不是在電話裡告訴我太太，我搞大了你的肚子麼？”
4 N# n! a6 D) _/ K* ]" [8 O [4 x 女：“你還要我跟丈夫離婚，然後你又跟我丈夫結婚哩。”
6 z0 h7 l$ `1 _8 R: Y 嫂嫂：“你們胡說八道些什麼？”
8 u$ K! G+ w' |7 ^- b 男：“你不是說，叫我拿十萬元出來，才肯放我一馬的嗎？”+ E8 J6 N0 l5 L- r: T
女：“你還說，少一個崩，都沒情講呢！”
+ p8 W% ~' Q( \0 o; U 至此，我也就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了。
! ?5 z: k6 n8 _% ?( A. U 呵哈，嫂嫂這次可大鑊啦。
( a0 m& L# p& J3 r 雖仍頭暈身熱的病懨懨，但又按奈不住要看場好戲，於是強撐著起床，但見一對中年男女，以咬牙切齒咄咄逼勢向嫂嫂展開一場攤牌式的對話。
* Q7 c5 r8 Q2 P/ r 男：“陳玉鳳，我與你素不相識，無怨無仇，你居心何在？你要如此破壞我的大好家庭？”' x" @9 Y4 ^% S9 |
女：“你不用不承認，你昨天沒打過電話找我？”& ] _9 A/ U& x
好一個潑辣的陳玉鳳，把臉一沉，冷哼道：“不錯我是陳玉鳳，可是你們兩公婆又有什麼證據說我昨天打過電話騷擾李太太？”
' s: p3 \5 |9 I! ~ q8 T 男：“本來是無證無據的，可是你這種卑鄙無恥的勾當，連鬼也看不順眼，為我們夫妻抱打不平！”
) D( j5 A- s8 T 嫂嫂：“你講什麼鬼話？”
4 |5 e$ p6 ^- @& Y" q 女：“那的的確確是鬼告訴我們的話，一切也就真相大白！”
i2 S; G: K3 j1 A4 s! Y& ? 嫂嫂：“你們再鬼話連篇的胡說八道，瞧我馬上報警，告你們硬闖民宅騷擾他人安寧，且要你們賠償我的名譽損失，叫你們吃不了兜著走！”
4 ?" Q$ ~# Y% w1 W( g* h1 B 女：“不懂是誰告誰？陳玉鳳，昨天你打電話來的全部內容，我們都錄了音，”說著，從手袋裡掏出一卷錄音帶，有恃無恐的揚了揚。
$ m- v9 h+ f" M/ o5 P X3 Y 男：“當然，雖則我們家裡的電話機是有安裝電話錄音，但要查出誰在惡作劇，到也不易，如果不是羅太太做了鬼託夢給我們…………………”女：“羅太太託夢給我們，哭說她也是受害者之一，是她把你的名字，地址講給我們知道的。”
[2 b2 H, I" }4 M6 l 嫂嫂的臉色很難看。
( ~2 w7 i; X* i& p 男：“如果我把這件事鬧上法庭，陳玉鳳，有得你受唄！”
* r2 u) |3 |4 B) y 女：“可是我們夫妻倆的心肝沒你這般毒，這次我們放過你，若有下回，瞧是誰吃不了兜著走？”
# v6 ]7 W. q. M* k+ h0 N8 } 臨走時，那女的，又冷冷的拋下一句：“陳玉鳳，羅太太的鬼魂要我代問你一聲，還夠不夠膽接聽她的電話？”
* @. p* R8 m' O( p/ J 那對李姓夫婦一走，嫂嫂頓時如泄了氣的皮球，軟倒在地。, I* r w2 Y ?9 U8 h6 O+ J
她的神色很疲憊。* m3 [. T7 s+ F
一雙手緊緊的按著胸口，仿佛一顆心抽痛得厲害。
. r6 A% v& g5 S# [2 x- G6 j 她三番幾次要撐起身，都不成功。
& ^$ W$ u/ i X4 o. ?" Q2 x 當眼光與我接觸時，顫聲道：“浩敏，是幻覺吧？怎麼我也疑神疑鬼了？”
+ }( E8 V7 N5 d/ ~4 T 就在兩人面面相覷的當兒，門鈴又告響起。" H. y3 z9 V. P! T9 u
我也在抖著，怕著。) W- s1 l% c' m1 R7 Q; |
我說不出話來。
, m$ ^1 U. r8 ?; @" C; D 媽媽應門去。
! e: ]! U$ P% ]/ R' N1 ?# N 旋即又帶進一對男女。不是先前那李氏夫婦，這一對，比較年輕，男的很英俊，女的好嬌艷，儼然一對璧人。$ q2 {; q) q( G' x( F. I
嫂嫂還來不及有任何反應，那男的，已搶前一步，冷峻的神色，平板的語氣：“你就是陳玉鳳吧？”
5 p! M0 V7 l" e! K 嫂嫂的喉嚨仿佛被人扼緊，一張臉憋得紅裡發紫，喘著粗氣說：“你們是誰？”4 G7 Q* P/ y( l3 F% _
男：“我姓劉。”& H: ^7 U( J. c2 Q3 y
女：“我是他太太。”% R& d" J2 T5 {5 V( y9 Y- d
嫂嫂顫巍巍的撐起身，卻不料推翻了茶几，哐朗朗一陣響。' B2 h! @& x" j- o. O
男：“陳玉鳳，昨天你打電話到我家來，恰巧我不在，並非有心躲你，現在我親自上門拜訪，有什麼話，你不妨當著我太太面前，明明白白攤開來講。”
9 o' O5 f% F; {3 X8 \2 _8 m! O4 v& q 嫂嫂：“我又不………認識你…………我怎會……………打電話……………給你………呀…………”男：“你當真不認識我麼？”2 P8 ]5 P- W% E4 F5 L
嫂嫂大力搖頭。
: |8 Z- z0 M1 m' ~: B1 ~# Y 男：“可是昨天你打電話到我家來，罵給我太太聽，說我是人渣，又什麼斯文敗類又什麼衣冠禽獸的，指我騙財騙色，還說今天就要召開記者會，怎麼？自己說的話，這麼快便忘記得一乾二淨了？”7 \8 n; i% l& o' b G6 B
女：“陳玉鳳，你說你為了我丈夫，總共墮過三次胎，還真瞧不出，你這種人，能夠生孩子！是了，你那十八歲黃花閨女的妹子呢？你那位表嫂呢？現在我丈夫站在這裡，你怎麼不叫她們出來？瞧到底是誰人面獸心？到底是誰會得到報應？”
3 U n9 c" D. x3 B( I3 T M8 @3 ?3 I 嫂嫂抖衣亂顫：“又是羅太太叫你們來的？”
8 Z5 Q) z7 I" ^. U; b( ?0 a: S- H( y 男：“是。”' D, s/ ]6 L5 k7 L
女：“羅太太昨晚上託夢給我們，她說她死得冤。”
+ A8 h0 L/ Z) E 嫂嫂指著我，尖叫：“害死羅太太的不是我，是她呀，是我小姑嚴浩敏！”
& ^9 `/ o3 H. y: q" M 我心亂如麻，目眩膝軟，有口難言。
8 _" h7 ]% _& t8 k( L 女：“且不管怎樣，羅太太的死，與你脫不了關係，不是你的惡作劇電話，她也不會遭遇車禍。”
) Z3 F$ U7 k. u. u- k* S" l 男：“陳玉鳳，自作孽，不可恕，我們夫妻二人可以不追究你昨天的騷擾電話，但是羅太太要我轉告你，既然你這麼喜歡打電話消遣人家，她以後夜夜跟你煲電話粥呀。”3 i4 [5 O* k! n2 |# Y, @
說完，一陣風便旋了出門去。
0 V; }/ w% {. K+ | 靜默兩分鐘之久，嫂嫂才發出那驚心動魄的狂叫。2 c2 \& |: @8 O: H5 l
她東倒西歪的一路撲回房裡去，一聲聲狂叫著，眼神黯淡無光，面容更是像一張白紙。
& Q4 i# V/ v% A; `+ |& r/ [ 嫂嫂把自己關在房裡有好半天，出來時，拼命揪著自己的頭髮，見了媽媽，便問：“剛才是我做惡夢吧？沒人上門來過，哦？” B) C, W7 a0 A, ~- |: _
媽媽閃身，避而不答。
1 \0 l- a* Z9 U5 B, U 見了我，又問：“今天一整日都沒人上門來，嗯？”3 G6 B$ @1 u" w1 J4 U' Y' k
我無言以對。
6 M0 z% h* G7 k 她復跌跌撞撞的坐到沙發上，猛拍胸口，喃喃自語：“不怕不怕，我今早才換了個新的電話號碼，根本沒有誰知道，沒有誰會打電話來的。”" q' m: J8 x3 D5 M
話聲甫落，電話鈴聲朗朗的大響。
7 L: Z. h$ k" r3 H! F. j 嫂嫂霍地而立，然後整個人如遭雷殛似的給擊垮了，倒了下來，睜著一雙恐懼絕頂的眼睛，死死哀哀的瞪住響動的電話機。
/ N8 x f* H/ d' s# }( s 那電話鈴聲朗朗的響了一遍又一遍，聲浪分外的震耳，刺心。
) {. h, e3 Z9 l2 l 媽媽遲疑著，不敢去接。5 u- F! ?7 b' O A: r1 p
我是怕猶在怕，卻在避無可避的心態下，取起聽筒。
3 c0 d2 C1 E$ y/ Y& {4 N “喂！”
! L2 J0 n5 M7 R! V/ w4 R “哈囉，這裡可是姓方？”
d2 M& T) q' i “不是。”' _1 c, L( [6 n' k& i
“噢，打錯電話。”
1 ?2 ^/ f! n- n/ L! r 我如獲大赦的松了口氣，緩緩的擱上了電話。
) z8 { E& n) c) T H 嫂嫂的一張臉扭曲著，又像笑，又似哭：“羅太太？”
( J" h7 l* k# z+ p0 E* n. k “搭錯線。”) x3 x1 r1 g3 \" t, b/ }0 n0 l3 ~
“真的？”& X8 S% D9 W. h( r+ H5 r
心念一轉，氣她在劉氏伉儷面前指控我是害死羅太太的凶手，於是改口：“假的。”* F, E7 P- V3 \( C8 T4 s
“日光日白，都這麼猛呀！”
+ }9 M' |" ?( R: m, }7 Z “不然怎叫冤魂？”0 b6 {& N& f" ?
“她………想…………怎………樣…………呢………”“冤有頭，債有主，她是報仇來了。”
+ c: _- k8 A; F7 X “可她明明是給車撞死的呀，是………你………害………的………”“不錯羅太太是給車撞死，但她泉下有知，也會原諒我的過失，我不過要做好心通風報訊，好讓她知道那引發她家變的惡作劇電話，是你搞的鬼………”“我不過是想跟她開一開玩笑………局面………一僵……僵………了………，我到時自動會出來解釋清楚………打………圓………圓………………”“陳玉鳳，可是之前你並不是這樣子講呀！”2 R! f2 I I5 c
“我…………我…………”1 Z" p; _6 r) p: J- p+ w
“羅太太的鬼魂，分明是衝著你來的！”
1 P& V8 ~4 e3 d, F “你…………你…………”- f% Y" \1 G- R, s5 C- b
“還什麼我我你你的，搞到如此田地，我也唯有見步行步，命我只有一條，羅太太如果要我償命，我也認了，可不像你陳玉鳳，死到臨頭，還這副德性，可沒污辱了陳這個大姓才好！”1 O8 y6 |$ F; w+ B, K, n' _/ y& A( S
我顫巍巍的折回房，倒在床上，這才像一步登天一樣，虛得一點力氣，一點勁兒也沒有了，睡倒下來直喘氣，如此折騰了兩天，是鐵打也熬不祝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8 p. r* E- R1 J3 d7 h" g
但朦朧間，隱約聽到大門開關的聲響，是嫂嫂抑或媽媽外出呢？1 a8 p/ [+ T2 d$ a. C; n$ S. D/ s/ u
唉，都自身難保，管它呢，其實，也避無可避，怕無可怕了。
* {+ `# {6 D8 r) _7 n& I7 v. C4 F- C 醒來，夜色正濃。! { B& c7 m% F3 L0 y+ X
睜開雙眼的第一個反應，以為自己在睡夢中被人抬到廟裡去了。- x, w) d5 V9 N; J2 K) h2 d, [
因為房裡的墻壁，窗門都貼上符張，橫也有，直也有，斜也有，倒也有，那一張張寫滿符咒的黃紙，瞧得我滿心疙瘩。
2 K7 P% S8 u* z+ | 我喊：“媽，媽！”' Z% u k4 X, H* g. ?
媽媽聞聲而至。, m1 \9 T! F% W& m1 x7 ^( m
“你醒啦？”媽媽趨前，摸摸我額頭，神色稍慰的道：“浩敏，擔心死媽了，好啦，退了燒，觀音菩薩保佑。”* D+ o/ A- v0 H0 n$ w$ s( m9 n3 R
“天，怎麼把符張當墻紙呀？”
h% h/ q5 v/ U0 D5 a “你還不是全靠這些神符保命！”
& b5 E( J) q: i. \4 r: { “嫂嫂呢？”
6 V% U" t: ~# U3 P( w5 J0 d1 x3 d( _; i “我哪裡曉得她上哪兒去了？我顧自己女兒都來不及。”
9 y1 F+ U4 d6 x& U* ]2 x) K “她出去很久了？”
& Z- j; J; ]# I" r! ~5 B1 G- N9 [ “我出去神廟討疊符張時還見她歪倒在客廳唉唉哼哼，回來便不見她了。”% `# U/ h4 W9 j* b: D2 q
“她會上哪兒去呢？”
6 _( m; z, P, p3 X “浩敏，不是我這做家婆的黑心，管她去哪裡生也好死也好，總之這次羅太太的死，你是無辜的，是你嫂嫂連累了你。”
2 F7 ]; f" o9 b4 o- V “媽，我睡了的時候，電話可有響過？”
# [. F6 `1 l) N “沒有哇。”
5 s/ U3 T# X. h, i 要來的，終歸會來，羅太太的鬼魂若是千方百計要上門邪祟，縱有滿屋滿壁的符咒，也驅之不去。1 U! S5 ?: ?0 K6 C5 c& e) v
門鈴在這時候響起。
' ~" N# o, D. ]& a6 y7 H 我對媽媽作無奈一笑：“不會又是啥先生啥太太，在夢裡得到羅太太的指示，摸上來找嫂嫂算帳吧！”
6 M( r9 }+ [6 b5 D8 e+ i9 ~* V7 J9 \ 呵哈，居然不是。! P2 `. v9 h$ e& r
但門開處，卻見嫂嫂披頭散髮，臉色死灰，雙目紅腫，嘴角涎著唾沫，奄奄一息的被兩個女人左攙右扶的帶回家來。7 @9 |! K- G$ m# g* O* D/ [
其中一個女人如是滔滔不絕：“阿鳳和羅太太是好朋友哩，兩人情同姐妹，下午她到羅太太的靈堂，哭個天崩地裂，話都說不出一句，又是用頭撞棺木，又是猛磕地板，任誰勸都勸不住呀，羅太太的屍體已送到殯儀館，今晚超渡，明天便安葬了，嚴老太太，你的媳婦傷心過度，也就別讓她再到喪禮來了，講心一句，瞧你媳婦哭靈的勁兒，任是鐵石心腸也要同哭一聲，羅太太生前交到這麼一個好姐妹，算是她的福分了，她自己的老公都沒怎麼哭呢，這年頭，老友比老公要有人情味呵……………”我和媽媽唯有服侍嫂嫂躺下，讓她睡去，才掩上房門。
3 h9 H/ @2 {6 c4 O0 h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P# u/ Z2 Z( a9 ~
“媽，您也累了吧？早點睡，嗯？”
1 f, R6 G$ }, C0 J& I6 j" L. V% K “你也早點睡去。”4 ~" i1 z' f1 [9 A
“我遲一點才睡，我等哥哥的門。”4 C4 C2 ~% Q, d
“浩敏，你哥哥哪用你等門，你是在等…………電………話………吧…………………”知女莫若母。4 O& [* r% X7 g: ?
“浩敏，你要跟羅太太的鬼魂談判？”. V \0 V u4 Y/ ]. U* T
“媽，我們理虧，沒資格談判，不過開心見誠問她，想怎麼樣而已，總勝過日夜擔驚受怕，提心吊膽受煎熬，長痛不如短痛。”/ n: P. G* ~$ ^$ i9 B; u* ]) Z
“那麼，媽陪你等。”
! P' a" D* F4 k* `3 w 嫂嫂的房裡傳來一聲慘嚎。
$ e. x, ]9 q8 E+ I& r+ C1 \9 k 原來她魘著了，想必夢到羅太太來索命。3 F; e3 N' E$ e. U4 ?: r
她在床上翻滾著，掙扎著，唯不曾醒來，但嘴裡發出一陣陣撕心裂肺的乾嘔聲。
% Y6 m) a# [& t: t: E* I 我太息：“瞧她現在這個樣子，也怪可憐的，媽，您那兒子此時此刻，恐怕正在花天酒地，左擁右抱，有說有笑，也許笑的正是家裡的黃臉婆，說的也正是她！”- i% d, k. J) I3 H7 n1 }4 ]& P8 z
媽媽不覺哽咽的垂下頭來：“陳玉鳳是對我們母女過份了些，刻薄了些，想深一層，她之所以待薄家婆小姑，也無非那股郁氣憋在心頭難受，不發泄在咱母女身上，又能找誰作出氣筒呢？”
6 p$ K# G+ E6 [, K1 t" @3 M 我苦笑：“她另一個宣泄的方式就是打惡作劇電話。”! j" H' c4 @5 H
媽媽澹然：“這到底是誰的錯？”
4 q- |7 r5 ?! G% T& r1 d 母女倆，就在昏黯的燈光下相對而坐，等一隻冤死鬼的電話。( N: K+ Q9 @" K! N1 z; s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電話鈴聲不再響動。
$ o! }0 ^9 ^1 Y. l I 很長的一段時間，我們母女倆誰也不說話，即使說話也只是讓那長段的沉默得到一點點的休息。倒是嫂嫂的房裡，久不久，便傳出她在夢魘中打乾噎的聲音。) I* A, w- o- ~. L
等呀等，等到墻角的落地大鐘開始報時，沉重的當當………………十二聲巨響………半夜十二點了。, l9 o, v. R- X9 E
在一片嗡嗡的余響中，那鐘擺猶自在我的兩隻耳朵之間蕩來蕩去。
( b$ X( e" {+ ]0 F5 Y/ [& z 趕在這個時候，電話鈴聲朗朗大響。
# z/ q7 s( r' D$ @ 我幾乎是撲上前抓起話筒。
/ J2 ^ E d( r( f2 |$ o; [/ ] 電話那頭是完全沉寂的，聽筒裡墊底的是我自己的沉重呼吸聲。
6 i, _2 E* ?3 u x- Q" _ 不管那莫名的空白，我急急的道，流水式的台詞：“羅太太，我知道是你，我知道你死得好冤，好凄涼，你的死，我和嫂嫂都要負責任，但現在，我嫂嫂也給唬得剩下半條人命了，至於我，我知道這場劫數是躲不過的了，你要我的命，我也只好賠上，但請你以後不要再來騷擾我家，一切不關我媽的事，況且她年紀一把，受不起驚嚇的，如果你手下留情網開一面，讓我嚴浩敏苟活，以後初一十五清明中元生忌死忌，我當給你磕頭跪拜上香焚箔……………………………”沒等我說完，電話掛了線。
! f( j* |" S: f+ h; J+ V4 T 媽媽顫聲追問：“怎啦？”" ~6 C* @& R5 u
“她收了線。”
3 e& Q2 z j- j; E" @ I# ?* K “會不會再打來呢？”6 X6 S6 ?4 L: l
“不曉得。”
: ` i2 F" a4 a' H6 J 嫂嫂的房門忽然打開，但見她拼命揪著自己的頭髮，光著腳板，面容青蒼，嘴脣灰紫，眼神黯淡無光，見到媽媽，便問：“羅太太的電話，是不是？”6 x* `% O+ [& Q% t- w$ F8 q
見了我，又問：“是羅太太打來的？”
- q4 a+ {! T- h z& e1 r 那一晚，我等至天亮，電話沒有再響過。 a, f% U7 S$ {/ L B5 Y" W
那一晚，哥哥也沒回來。) Y. J. I; _6 |! w7 ]5 {
翌日上午，嫂嫂娘家的人得到消息，便趕上門，由她的兩位兄弟拖拽著送去醫院，嫂嫂被拖著踏出我們嚴家的門口時，披頭散髮，雙目怒睜，一雙手仍死勁的抓住被她用菜刀斬得稀爛不堪的電話機，沸沸揚揚的罵：“我都換了新號碼，有本事你打呀，去閻王那裡告狀呀，我驚都未驚過，我………鬼…………都………不…………怕…………！”
" t, I, @; g8 G+ s 就這樣，嫂嫂被送進了精神病院。: B3 `0 K( n9 E) ? _$ N- \
哥哥單方面申請離婚獲準。- T, t( o1 q- c8 F2 A- S2 P
話說回來，打從嫂嫂揮著菜刀把電話機斬個稀爛不堪的那刻開始，我清楚地意識到這是嫂嫂的世界末日，她已經不再是那個專打搗蛋電話氣焰熏天的陳玉鳳了。. \% D4 r' \. _8 a" {$ J4 b1 L" } p
我和媽媽也是在嫂嫂給她娘家的兄弟拖拽著送去醫院不久，收拾了簡單的行李，當日便搬了。
% o1 |: H% h4 z 媽媽淌眼抹淚的對我說：“浩敏，我等不及到年底你畢業找到工作才搬出去住，那間屋子，我呆不下去，我怕我也會發神經，我先把棺材本墊出來就是了。”* m x2 \' B+ c. M
我們母女在學校附近租了間小房棲身。
) j+ R$ Z' W4 f9 f5 `- T 房東太太在客廳裡有裝置一架電話，她不止一次笑容可掬地道：‘嚴小姐，你要用電話請自便呀，不用客氣，你的同學朋友親戚什麼的要打電話來，也可以的。”
6 z8 K: e$ W" }/ Q; G! H: ^* h& A 但我從來就不把租房處的電話號碼給任何人，甚至也沒有去記住那號碼。4 m3 x9 g: S; @# F0 p2 O+ D% J
經過羅太太一役後，我一聽見電話朗朗作響，整個人，總禁不住的麻一麻。0 D8 ~ a; j- f1 [2 ]5 g+ ?( @
我連見到電話機都有一種熱淚盈眶的衝動。
' C; i/ z1 l* h4 a" e4 O r2 Z 媽媽呢？- C' a9 E# Q3 H, r! g
搬出來後，她倒是快活，輕鬆了。9 f. U- B% Q N8 K" A. M
她老是慶幸：“浩敏，是不是？一搬出來後，啥陰影也給擺脫了。”; b& m5 G) s; |1 {8 L9 s" {
至於嫂嫂，在哥哥的陪同下，有回我和媽媽一起去探望她。; i1 m* j. H5 T5 n6 p. T
她被關在一間小房裡，披頭散髮，面黃肌瘦，形容憔悴的卷縮在角落裡，膝上擺著一架玩具電話。
3 K9 J% B( m9 Z5 R; l, j 她用哭笑不分的聲音在講著電話哩。
- \7 [# t6 P% ~6 Z1 @( B0 w5 }/ N “喂，林先生嗎？”
3 J. L3 n6 B9 k5 o5 ~ “我姓龍，我老公姓楊。”
* x, U& I- L) l) g6 \1 x9 N “什麼事？你的家事加上我的家事呀，你老婆勾引我老公！”
/ Y7 T, s* l3 u: I) v8 J “沒有證據我敢打電話給你呀？好，哪日你老婆和我老公再去幽會，我給你打報告，咱聯手捉姦……………………”我不忍聽下去，含淚轉身。6 I' W! ^2 K! S+ {+ }/ k a' t
媽媽唉聲連連。; Z6 ^. g% X5 p5 o) \
哥哥呢？& \) r6 L5 {3 y9 N
他哭呢，雙肩輕抖，雙手掩臉。一頭哭，一頭走。
3 V4 I+ b! R2 ]8 m B! r' D 媽媽示意我上前幾步撫慰哥哥一兩句。
. _! G/ `( l( S- R 我依示走前幾步，一手輕輕搭在哥哥的肩上，另一手，趁他不防，猛然拉開他掩臉的手，果然，不出我所料，他臉上不但沒有一滴眼淚，而且漾滿了半輕視半帶勝利的笑。8 t. Y2 {1 D* ^: |( q8 ?/ i
“做戲！”我朝地上啐了一口，拖了媽媽疾步離開。 K( O- \" J( @/ O/ p, M- s" v
哥哥做戲，是意料中事，但我做夢也沒想到，他比做戲更絕。
9 F4 h) s/ h9 d4 D 絕得無譜。
7 t7 w3 b) w4 F9 N. o3 o 那是三個月後的事情。
6 U X- _- w' q" |4 j 是日晚上，我為了替媽媽取一些東西，要回舊居一趟。8 Y$ k; M7 W9 y7 t" v
我留有鑰匙，所以沒有知會哥哥一聲，便逕自上舊居去，門開處，但聞一片笑聲，歌聲。/ y' i I% ]1 d: K8 C$ Y$ {6 l
屋裡一班人，有男有女，在唱卡拉OK，唱的是“友誼之光”。
! {$ Q5 Q1 K, x& N$ C 我一眼就認出，當中一個中年男士，就是曾經偕同太太登門直斥嫂嫂不是的李先生。還有，另一對璧人，不就是劉氏伉儷嗎？我死死哀哀的瞪著屋裡一班男男女女在同歡共唱，立在原地，心裡只管嗡嗡的發空。
2 m8 c4 ?, `# V9 A) B2 k 然後我緩步走向哥哥，不由分說，拉他到露台處說話。
* {% z$ X. ?5 \; Y1 K$ \/ F2 i& j; Q “嚴浩正，你要甩掉陳玉鳳，大可直言。”
3 G8 k' B6 D. M& I “浩敏，你說什麼？”$ z4 _$ U$ \( S
“你明白我說什麼的。”# U# P& U$ F' i+ ]7 B8 @8 C
“浩敏你……………”; d1 }3 d8 V) g8 H1 f/ ^
“你在電話機裡裝上竊聽器是不是？抑或錄音器？”我悲哀的道：“你原本的計劃是怎樣的呢？找人恐嚇她？勒索她？好啦，搞出羅太太事件，你逮著這個大好機會，來個天衣無縫的電話追命，嫂嫂果然就給你三兩下手腳嚇瘋了，如此乾淨俐落的便把她名正言順的給撇了，高招高招，只是嚴浩正，你怎麼這麼快就得到羅太太遭車撞亡的消息？”6 ^) ?+ ?( I0 P! I
哥哥不語。
! A7 n3 l+ x1 p7 ^. z “是媽媽害怕我會受到警方盤查，才急急在第一時間打電話告知你事情的真相？”. e8 q: k) I& ?4 q
一定是。+ P* e, `" @/ y, {) ^6 i5 Z6 [ @
“那晚上的電話插蘇，也是你偷偷插回去的吧？還有電話裡傳來的那一聲幽幽嘆息，也是你安排的，倒是那夜狺狺的犬吠，不過是巧合。”' d" o4 R% ~) G9 v2 B/ P9 z
一定如是。# I- a0 A* a% z! A7 n+ R1 h$ H
哥哥的臉色便是答案。
) W) x! J( a5 s( R5 U! b 我離開舊居時，並沒有乘搭電梯，而是一頭走一頭掉淚的啪達啪達地往下狂奔，在其中一個轉彎處，身子往下一挫，渾身發軟，就勢蹲了下去，矇住臉痛哭失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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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2-11 02:53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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