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蕭郎金烏第二天,扣兒一大早就被叫了起來。一貫惡聲惡氣的管家,今天只是匆匆的交待了扣兒要做的活計就離開了,連每日必有的嘲諷都不見一字,扣兒好生疑惑。今天有什麼大事情麼? 疑惑歸疑惑,扣兒知道自己的本分不允許自己好奇,所以草草吃過稀飯和窩頭之後,扣兒就抱起那一大堆單子、幔子、簾子向河邊走去。) q m% o+ V4 C, }- @
越溪的水還是那樣不緊不慢的流著,清清楚楚映出一個醜陋的面容:文綠扣。扣兒淡淡一瞥,然後安靜的用力捶打著一件又一件厚重的物事。累了的時候,扣兒就稍稍停手,拭一把額頭的汗珠,取出懷裡的兔兒墜子把玩一會兒。
' u4 t5 F/ \& p2 q3 S- f 扣兒又輕輕嘆氣。最近她經常不知不覺這麼做。看著清澈的溪水,扣兒放開喉嚨,在青山碧水之間展開她美妙的歌喉:“今夕何夕兮,泛彼中洲……(《越人歌》恐有誤:P)”越溪的魚兒全部浮上水面靜靜看著扣兒,它們也聽得見麼?整個左山鎮,不會譏笑扣兒的面貌的,恐怕只有這些小生靈了。
: |, a4 H- o o3 r; P3 @ 扣兒絕妙的歌喉流淌著,一時間,山更青翠,水更湛藍,風更輕柔……一切都在扣兒和緩憂傷的歌聲裡變得清晰優美。扣兒明亮的眼睛裡,閃爍著奇妙的光芒。她忘記了自己醜陋不堪的臉,忘記了自己痛苦的生活,忘記了所有一切,沉浸在一種淡淡的憂傷和期許之中。
( K9 a- A# g2 l9 |$ u* a, | 一曲終了,萬物尤寂寂無聲,似乎還在回味著那繚繞在山間的天籟之音。扣兒也不語。* M: z% a9 n' B
“啪!啪!啪!”一陣掌聲突然響起,伴隨著一個晴朗豪放的聲音:“姑娘好歌喉,如鳳鳴高台,在下得聞,實屬三生有幸!”) X; F7 k; ?7 v1 c! m4 R
扣兒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第一個反應是趕忙遮住自己的面孔。她從來沒有設想過自己的歌聲會被人聽見,因為天生美妙的歌喉,即使連紅線也無法比擬。爹娘不願意給醜陋的扣兒擋了紅線的光彩,從來不允許扣兒唱歌。扣兒只有在山水之間,四下無人的時候,才敢偷偷唱。這下子,這下子……扣兒正在不知所措,突然發覺越來越近的腳步聲。她連忙胡亂收拾起洗了一半的衣服,背對來人,準備離開。2 f2 O, V7 v0 |; U8 U2 A
“姑娘請留步。在下乃徐遠昊,京城翰林大學士徐文開之子。這次來貴地一遊,不想能聽見姑娘的天籟之音,小生並無意唐突姑娘,只是在下也是精通音律,希望能與姑娘交流一二,還請姑娘……”那聲音尚未說完,扣兒已經匆匆走開了。4 Y* ^3 o7 q& Z& y/ h U
“姑娘,姑娘……”那徐公子連忙追了過來,“妙音當有知音,姑娘何妨賜教呢?”
& N/ X0 D) X: T. [" l 何妨賜教?扣兒心裡苦笑。倘使被爹娘知道自己竟然和一個京城裡來的官宦之子說話,自己豈不是會因為辱沒了家門而被打罵。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還是趕快離開為好。
7 V7 W/ M, C7 B+ `' J$ S" v 誰知道那徐公子竟然是個痴人,幾步追上來,乾脆情急之下,扯住了扣兒的袖子。- m6 |# o4 ?+ }: W( e8 l7 x, c- G( p
“公子你……請你尊重一些。”扣兒戰戰兢兢的說,一面趕忙轉過身去,不讓那公子看見自己的面容。她用力甩開那隻大手,意欲離開,不想一不小心,袖裡的白兔兒墜子滑落了出來。
' I5 z# ]' F+ t, b; O" }: h, c 徐公子上前一步,趕忙撿起那墜子,細細端詳。扣兒又急又羞,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1 u) L, b; W" t2 o. F# `
“好一個玲瓏的玉兔,好一個精巧的墜子。姑娘心靈手巧,真是難得。這種繩結,可不是隨便那個姑娘做得出來的。”0 _$ n; T- A# D) {
徐公子雙手捧著墜子,恭恭敬敬遞過來。“在下無禮,驚擾了姑娘,請恕罪。在下真的只是一時被姑娘的佳音迷惑而忘情,絲毫沒有唐突佳人之意,請姑娘相信。”
2 \0 V9 d4 g. A1 U- S) r. Q1 K 扣兒背著身,伸出潔白的柔荑去接那墜子。誰知道那徐公子竟然上前一步,和扣兒打了個照面。
2 j% B: D$ C- I m$ W “啊!”兩人同時發出一聲低呼。
' @7 i( J/ P5 r& z1 X$ x. z0 \" S# N1 u 扣兒看見了那徐公子的面孔,不禁低呼了一聲。好俊的男子呵。她從來沒有看見過這麼俊的男子。劍眉星目,鼻如刀削,脣似墨畫,面上堅毅的線條,勾勒出一張豪氣又不失儒雅的臉龐。脣邊那個若有若無的笑容,更是帶點兒邪邪的感覺,烏黑的髮髻,被一條水藍色緞帶子束著,卻又隨意灑出幾縷在肩上,一身水藍色長衫,乾淨的不帶一點兒人間紅塵。腰間水藍色鑲玉紐的腰帶上,懸著一個別緻的,暗色烏鴉形金墜兒。, D# b# ?5 ] r. _* Y; |3 g6 C. \
扣兒不僅看得呆了,她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為自己身上的粗布衫子和散亂的黑髮自卑了起來。" E, u6 [- t8 E
那徐公子低呼了一聲之後,不由得脫口而出:“你好醜。”* F; { j% H, }- o
扣兒覺得自己的心一下子墜入到一個冰冷的地方去,連痛的感覺都來不及有,就歸於一種死寂。她毫無表情的立在那裡。那徐公子卻回過神來,斂身一拜,笑吟吟的說道:“想必這位就是文家的綠扣小姐了吧?百聞不如一見,在下有禮了。文家姐妹果然都非凡。綠扣小姐的歌喉和樣貌,都讓在下大開眼界。”
, E1 ^1 Q1 \3 H+ ` 扣兒只是默默回了一禮,然後吃力的抱起衣物離開。“你好醜……你好醜……你好醜……”這句話在扣兒心裡不住的迴盪著,聚集的越來越大,像一柄重錘,將扣兒久已麻木的心敲的生疼。“嗬嗬……嗬嗬嗬嗬……”扣兒揚起嘴角,發出一種連自己都陌生的冷笑。
. ?+ F- R" e7 Z 徐遠昊一邊往回走,一邊不屑的笑。這妞兒還真是有夠醜的,可惜了那麼一副好嗓子啊。不過父親大人讓他來跟文家大小姐提親的建議還真是有趣,單單這麼個醜丫頭,已經又如此驚世駭俗的歌喉,那麼文家大小姐則必然如傳聞的妙絕了。一個自負的笑容漸漸浮現,透露出他抱得美人歸的決心。, |& \% q: z/ K+ x. e- e, I; f, A
扣兒回到家裡,發現每個人都忙裡忙外的。管家看到扣兒回來,尖聲尖氣的責備著:“我說咱們家二小姐啊,今天家裡來了貴客,大家都忙著腳不沾地了,偏您大小姐閑得沒事人似的。您還真把自己當小姐是吧?趕緊去幫廚房做飯去。” 扣兒應了一聲,連忙放好衣服,往廚房裡去了。
2 h9 ]2 ]' `, C; s8 M' ^/ R 洗菜、切菜、燒火、洗碗……扣兒忙的頭暈眼花的,心下裡詫異,什麼貴客這麼當緊,能讓她那個傲的鼻孔朝天的爹這麼費心費力的款待? 紅線姐的貼身丫頭小丫頭小香也被叫來廚房幫忙。爹雖然有錢,可是卻偏偏小氣,除了紅線姐有個貼身丫頭和家裡的一個管家、一個廚娘,一個幫工之外,再不曾雇其他下人,大多數的活兒都交給了扣兒作。# N$ z6 P+ v4 ]) v4 Y) p( p9 Q0 U
小香雖然是紅線姐的丫頭,可是一向和扣兒交好,她好像看出了扣兒的疑惑,一邊吩咐廚娘作這做那,一邊笑吟吟的對扣兒說:“扣兒姐,我告訴你,今天來的,可真是貴客呢。聽說是京城裡大官家的少爺,上門來向紅線小姐提親了呢。這個少爺,那可真是一表人材啊,又精通琴棋書畫。這不,剛進家門不久,就給大小姐做了一首詩,很得大小姐喜歡。大小姐就把他請到了後花園,兩個人在那裡彈琴念詩呢。這是阿成掃後花園時看見的。”# N- q @6 u' o6 J2 E, A
“噢。”扣兒淡淡應著。那麼這回,紅線姐就很有可能嫁出去了吧?能得紅線姐這麼高看的人,確實是少之又少,而且即便是紅線姐看上了,爹也會嫌人家家世不好啊,出身不高啊,給拒之門外。這回看樣子,這個京城裡的大少爺一定是讓大家皆大歡喜了。
2 I% t. c( p/ P “啊,對了,扣兒姐,聽說那個少爺叫什麼……什麼徐遠昊吧。看人家這名字,一聽就透著文氣兒,難怪大小姐喜歡。”小香繼續沒完沒了得說著。, x/ u8 y1 L! y( y6 i+ \) N& E
扣兒心裡微微的一顫。那個鄙夷的笑容又出現在她心裡,“你好醜……”扣兒心裡一緊,面上浮現出一個不曾屬於她的冷笑。
9 E' S5 O. h5 h1 B0 ? 徐公子和紅線的交往,看起來很是融洽,兩人在文府相互酬唱,轉眼間已經過去了半月。- z1 f9 N8 e, U' |; k! x8 }! B
一日,扣兒到後院掃地,紅線恰好路過。
a( |- O6 W; b2 ] l8 ` “扣兒,真是辛苦你了。”軟膩的呢噥在扣兒耳邊響起。' A7 p* x8 X' N2 i* X6 ?/ j
“應該的。紅線姐,今兒太陽大,小心別曬著。”扣兒謙卑的說。
( J' D4 P: s3 Z, I9 Z" v, T) i/ m “啊,對了,扣兒。娘前日又給我做了幾件衫子,我的衫子都多的穿不了了。咱們姐妹身量差不多,你拿幾件去穿吧。”
/ B) w$ ?" A' Q. C% i3 j: x# a4 ` “不……不要。那些衫子都是上好的料子,我穿了糟蹋。”
: v1 G9 R* @4 `5 d “沒關係啊,咱們都是文家的女兒,怕什麼嘛。來,跟我來。”紅線也不嫌扣兒粗鄙,一把拉著扣兒就往自己房裡去。
" j. d1 I- t* H8 W5 [ 扣兒怯生生的進了紅線香氣撲鼻的繡閣,站也不是,走也不是。紅線拿出幾件還是全新的衫子遞給扣兒。/ o8 G3 \1 d) ^+ _$ p* L
“喏,這幾件顏色樣子我不大喜歡,給了下人又怕他們不好好收著。好歹你也算是文家的女兒嘛,拿去吧。”8 q$ X! d; O. S9 Q3 V$ n+ g4 c9 D3 S
扣兒捧著那些軟軟柔柔的衫子,不是如何是好。
+ u" e; O4 p) } “阿,對了扣兒,明天我要和徐公子去參加左山縣衙門柳大人辦的‘桂花宴’,宴上可能還要作詩。徐公子才高八斗,我一定要在宴席上讓他對我另眼相看,”紅線自顧自說道,美麗的眉頭微微蹙起來,“我和他一起酬唱的時候,壓力很大呢。扣兒,你說,要是你的話,會吟怎樣一首詩呢?”紅線若無其事的看著扣兒醜陋的面孔和捧著那些衫子侷促不安的表情。+ s- S U: g& }+ Q6 K: g/ L
又來了。抬頭看看紅線透著急切和不耐的眼睛,扣兒心裡突然生出一種從未有過的厭惡和……恨意?她被自己的感覺嚇了一跳,怎麼會有這種感情,一切應該是和以前一樣的啊,這麼大的場面,紅線姐會找她來商量如何應對,商量新曲新詞,紅線姐還會送她很多好玩意兒,會對她露出美麗的笑容……她怎麼能有那種情感呢?儘管每次自己做的詩詞都只會為紅線姐贏得好名聲,但是如果不那樣,留在自己心裡也是白費的,紅線姐給了她這樣的機會,她感激都來不及不是麼?紅線看看扣兒低頭不語的樣子,語氣一轉,有點兒幽怨的開口道,“扣兒,你知道嗎,我真的是越來越中意徐公子呢。難得爹也對他那麼滿意,對我來說,他是我最好的歸宿。雖然風傳徐公子風流倜儻,家中已有妾室,但是我一定能作正妻,我是求之不得的啊。可是他似乎對我還有不滿意,遲遲不開下聘的口,我……我真的很怕他嫌棄我……那我就……就出家去好了……”說著,紅線的眼眶發紅,楚楚可憐的樣子任誰看了都會心疼。
( l4 |' @# H& }! K0 n5 J3 Z8 y* ~ 扣兒只得開口道:“姐姐放心,姐姐的文采樣貌德行,別說在咱們左山,就是京城都有很大聲名。況且徐公子來意就明說了是要提親,姐姐不用擔心。今兒我在姐姐這裡幫手,姐姐有什麼需要我作的,儘管開口好了。”- N N x" q1 n% E( s- U
“真的?太好了!我就知道扣兒是我最貼心的好妹子了!”紅線露出一個燦爛的微笑,“扣兒,你知道文房四寶在哪裡的,去吧。‘桂花宴’自然要詠桂花的,可是詩是詞尚不清楚。我去告訴娘一聲。……”紅線說著,嬌俏的身影已經翩然出了繡樓。扣兒暗暗嘆口氣,往書齋走去。$ k0 V2 e2 u" ] u' u6 F& s; t9 c
對於扣兒來說,雖然只學了短短兩年,加上紅線念書的時候時而偷聽來的,詩詞歌賦仍然不是難事,這就是天分,她心裡很清楚。可是在這樣的年代,這樣的地方,樣貌就足以決定一個女子的一生了。放下筆,扣兒看看宣紙上飄逸的字體,心裡沒來由的痛。天色已經濛濛亮,紅線尚未起身,而她則早早做完紅線要求的東西,對著紙發了一夜呆。
) q& F; b9 c4 W# L7 `! O0 u; w/ w- q 扣兒站起來活動了一下筋骨,信步走出紅線的繡樓,來到後花園。* _% v, w; K1 E
後花園的一切都尚在朦朧的天色中半明半昧,扣兒想起那日遠遠看見紅線姐和徐遠昊在“倚雲亭”吟詩彈琴的情景來。亭邊薔薇圍繞,紅線姐娉婷的一身淡紫,輕輕撥弄著琴弦;徐遠昊一身淡藍,斜斜倚在亭柱上,捧著一杯酒,含笑看著紅線姐嬌好的面孔。多麼和諧的畫面啊,扣兒忍不住幻想著,假如自己能有紅線姐那樣美麗的臉該多好,那麼以自己的才華,和徐遠昊在一起吟風弄月的,應該是自己才是啊。扣兒臉上盪漾著一個微笑,由於醜陋的面孔而顯得格外的詭異。
* g7 e- f6 ~: q1 j/ @; ^ “紅薔綠柳,酥手錦弦撥;紫袖藍襟,香腮醇酒合。既得簫郎來,弄玉且清歌。美人綽約立,秋風盪漾過。無那情多。”扣兒禁不住開口輕輕唱。她一向喜歡不顧聲律,自創新聲,配合她的嗓音,這首小歌使得整個園子似乎有了一種淡淡的喜悅和生機,對扣兒來說,她很少會唱這麼輕快的曲兒。; K9 E0 J. ]/ `
只顧自己陶醉在美好的幻想中,扣兒沒有注意,不遠的月亮門之外,一個淡紫的人影一閃而過,那是惦記著今日的宴游,早早起身來找扣兒的紅線。聽到扣兒的曲兒,紅線臉上露出了一種與她的美麗全然不合的怨毒來,她心下想到:“這曲兒……這丫頭竟然能唱出這麼別緻的曲兒來……為什麼這個醜丫頭會有這麼好的文采……為什麼?她比不過我的,我才是第一才女……反正她沒有機會唱……這曲兒……阿遠一定會喜歡……”無聲無息的,紅線趁扣兒沒有發覺,離開了清晨的園子。
) g W; ~; s5 p a 這日傍晚,扣兒正費力的挑著水從偏廊到廚房去,從角門上,她看見了宴游回來的紅線和徐遠昊。紅線臉上籠罩著一層別樣的紅暈,使她原本就精緻的面孔更加嬌媚。而徐遠昊看紅線的眼神,也由原先三分愛意,七分禮敬變成了飽含愛慕。兩人目光交會時,更是含情脈脈,欲語還休。扣兒心下感到,他們一定發生了什麼。下意識的,扣兒的手緊緊攥住那兔兒墜子,一種妖艷的紅光在扣兒眸子裡一閃即逝。, A, s# u) x+ ~9 {8 y/ W0 B
當晚,扣兒又被紅線叫到房裡。“扣兒,你看,這些都是徐公子下的聘禮,今兒晚上他終於正式向爹下聘了。爹他老人家非常高興呢。看樣子,下一個黃道吉日,爹就會宣布我的婚事了。”紅線興奮得說著,“你看,這是遠昊今天在宴游上送我的寒梅綻雪圖,雅逸不凡吧?對了,扣兒,‘我’今兒個做的詩,得到大家的讚賞,柳大人還說要請匠人來給我刻版,印了送到市上去呢。不過我馬上就要成為徐夫人了,自然不能作如此拋頭露面的事情。而且詩詞之類的東西,都是雕蟲小技,不值一提,過去的就過去了,沒必要再拿出來展示自己的才華了。你說是不是啊,扣兒?”紅線若有所指的問道。
, [' G$ k }- ? “是啊,紅線姐的謙遜也是有名的呢。恭喜紅線姐,能夠嫁入那麼好的人家裡。小妹也與有榮焉。”扣兒用木然的口氣說道。
0 Y; S# _+ A8 ]6 Q2 x3 B “嗯,”紅線隨便應著,手裡擺弄著各色簪子、鏈子、翡翠、珠玉……“我想,我嫁了以後,咱們家就該給你置辦婚事了吧?希望你也能找個如意郎君呢。其實我知道啊,你不管文采還是琴棋書畫,沒一樣不比我強的。放心吧,一定有很多人會欣賞你的才氣。
) c4 W- p# q6 Q, { ”紅線輕輕的說著。
; i% h, G, `: F9 |0 [2 W 扣兒只是淡淡的說:“紅線姐,沒什麼事的話,我先去幹活了,不打擾你休息。”4 f; I9 M/ u# Q3 c; }
紅線從半掩的長睫下,看著扣兒慢慢往外走的瘦小身影,眼中的嫉妒一閃而過,她無法忘記,當她找到一個和徐遠昊單獨相處的機會時,輕輕的吟唱扣兒早上新作的曲兒的時候,徐遠昊眼中那毫不掩飾的讚賞,其實……那應該是屬於扣兒的吧。或者正是因為這曲兒,徐遠昊才會第一次擁她入懷,承諾她將成為他的妻。……而這一切,和扣兒應該怎麼算?不經意間,紅線看到從扣兒身上掉落的玉兔兒墜子。& j; l! w4 D/ b4 t
“這是什麼?”紅線問,“你怎麼會有這樣的東西?”她上前一步,搶在扣兒之前把那墜子撿了起來。
/ P3 e2 U3 X& k! h “那……那時我在山裡撿的石頭,自個兒做成了墜子。”扣兒怯怯的說,伸手想拿回那墜子。
; l& n! u' b: C+ |) c) v9 F “怎麼可能。山裡怎麼可能撿到這樣的‘石頭’,你一定在騙我。”紅線詫異的說,聲音也不自覺提高了八度,“這是上好的寒玉啊。而且這形狀分明是‘玉兔’,跟徐公子那塊‘金烏’應該是成雙的!你到底是從哪裡弄到的?”紅線咄咄逼人的問道。; j" U0 n6 N, T+ w+ D }& }
“我……真的是我撿的,在山裡采‘美人白’的時候撿的。”扣兒著急的分辨。+ N* f9 A- X7 w- C: P6 E$ }0 m
紅線看著手裡晶瑩剔透的玉墜子,一下子想起了扣兒的才華,徐遠昊的讚賞,這成對兒的金烏玉兔,玉兔竟然不知怎地出現在扣兒手裡……難道真的是天註定他們才是一對?不,絕對不可能,這個又醜又粗的丫頭,怎能比得上自己,自己可是第一才女,第一美女啊。紅線沉吟不語,半晌才抬起頭看著扣兒,緩緩開口:“扣兒,咱們是姐妹吧?”
1 A2 U3 \2 j8 b! P7 k4 O( F9 U# g& B “當……當然。”扣兒戰戰兢兢的回答。/ O: g+ t+ z/ t! L' w- q$ _
“爹娘從小不喜歡你,只有我處處護著你,對你好對不對?”
8 f$ x' X& Z' ^, Z% L “對啊。”
b3 q4 g) B5 b7 o: n" K# v4 ? “扣兒,那你把這塊墜子給我。”# M+ t! C Y& `7 Q' t4 v; Z/ C* \
“紅線姐,這是我的護身寶貝啊,我不能給你。”扣兒聽到紅線如是說,不由得一震。5 w C Z* t) A; h8 n
“難道你忘了,是誰每次出門都要帶著你?是誰總是在你被爹娘罵的時候護著你? 是誰總是送你吃的,穿的,用的?”紅線緊緊攥著墜子問。
1 H/ P+ }* ]* h9 S2 F d3 E8 z% ?/ V “我沒忘,紅線姐。可是這個墜子真的是我唯一寶貝的東西,我不能沒有它啊。”
5 ^' }# _1 Q7 G( M “扣兒,你忘恩負義。這就是你對你親生姐姐的方式嗎?搶去她最喜歡的東西?這個墜子你不肯給我,那麼徐公子呢,你是不是也打算用你的‘才華’把他搶走?看看你的模樣吧扣兒,你不僅不配和徐公子說話,你甚至不配擁有和他一對的墜子!” 紅線繼續說著。 s5 [! l, |; v( H
“可是紅線姐,這墜子本來就是我的啊。”
- x! i: x6 s, ^: _ “你有證據麼?說不定是你偷來的呢。” 紅線不顧一切的說道。
% W2 I2 }, ], P* E1 ^) i, G “不是,真的是我的。”扣兒不知道如何去說。 u4 X) p+ c; V+ s5 |
“你全忘了,忘了當年是誰處處對你好,是不是?”* c' z3 M1 y$ }9 p' |4 v. T% s
我沒忘,紅線姐。扣兒沒有出聲,在心裡說著。我沒忘當年因為我的醜陋,你不管去哪裡都要帶著我,讓我成為眾人的笑柄;我沒忘當年不管是什麼好東西都是你的,你不喜歡的就會丟給我,讓我幫你寫詞作曲,拿出去博得大家的讚美,然後任由娘說我偷的,你也不發一言;我沒忘你總是找出許多事端讓我犯錯,讓爹娘罵我,然後再出來為我分辨,讓他們知道你寬容大度……我更加沒有忘記,你是我引以為傲的姐姐。2 W6 `3 ]& T- x
“扣兒,求求你把這個給我好不好?這個墜子和徐公子的是一對,你自己也知道,你根本不配擁有她的,對不對?”紅線繼續哀求著。& Z, z1 I$ A, ^8 E+ H& j f' l% V
“不,紅線姐,把它還我。這個是我自己的,我在山裡找到的,不是文家任何一個人給我的,包括爹娘。我才不希罕什麼徐遠昊,什麼一對,這墜子和他沒有關係。”扣兒最終慢慢的堅定的開口。2 ^' n, |5 y5 B0 m* B7 h
“還我!”扣兒向紅線伸出手去。
# j* _7 ]3 M6 I “我不!這是我的,我的!”紅線下意識攥緊了雙手。
0 ^- k9 o+ r" b' h8 [3 O7 [9 _ 扣兒自己也不清楚為什麼,會那樣在意這個小小的墜子,她眼眸中紅光閃過,居然走上前去,從紅線手裡去搶。9 p& m2 V( L# {' k
兩人爭做一團,平日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紅線,顯然沒有做慣了粗活得扣兒力氣大,眼看著那墜子就要回到扣兒手裡了。
% E! |$ Y8 p( K4 W0 B7 s* g! C “你們在做什麼?”一聲怒喝從門外傳來,是文老爺和徐遠昊。
' b8 q. O' V5 _" ^) v) p! n “爹……”紅線哭泣著撲進文老爺的懷裡,“阿爹啊,扣兒她,她居然要搶我的玉墜兒。”& w7 l h& y1 u/ ~' b& C
扣兒震驚得看著紅線,她怎麼可以?“扣兒,你個死丫頭,膽子大了,敢偷紅線的東西?你不要命了?看我今天不好好收拾你!”文老爺怒吼著卷起袖子。
, w$ C3 F2 X) _ “爹,那墜子真的是我從山裡撿的石頭,自己做的。”扣兒無力的分辨著。+ n+ W2 @& R" r7 e
“胡說,你哪裡會有那樣的好命?有的話,也不會投生成那副模樣。”文老爺不由分說一腳踢來。
, T4 H5 [- Q, W( R% b* w, g' C/ E “阿爹!”扣兒耳裡紅線的尖叫透著那麼一絲兒得意和高興。# `5 X- m7 @5 k) O/ ~
“文老爺,不要著急嘛,等事情弄清楚了再說也不遲。”一個文雅鎮定的聲音響起來,是徐遠昊。“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3 B: M- X. y/ B
紅線抽噎著把事情說了一遍,當然,是用她自己的邏輯。而扣兒的分辯幾乎沒有人聽。$ [( J! L. }6 b) k; _9 q7 \
“喏,就是這個墜子。”紅線把手裡的墜子拿出來。“這墜子,和徐公子的是一對兒……”紅線一時失口,連忙停住。) L# X- B: r' X; x5 G$ n
徐遠昊看看那墜子,看看紅線梨花帶雨的嬌顏,又看看扣兒。 扣兒滿懷希望得看著他。
6 o2 ^% j8 `$ j+ N0 y2 ` 他見過這塊墜子不是嗎?他一定會為她作證的。
, w4 x; H+ }4 D5 b5 A/ O 徐遠昊輕咳了一聲,對文老爺說道:“世伯,小侄失禮了,其實,這墜子是小侄在宴游會上暗自送給紅線姑娘的訂情之物,乃是小侄家傳的一對墜子,金烏和玉兔。”
7 p( @8 l( l& C1 R% u; P9 P 扣兒仿佛遭電擊一樣,顫抖著說不出話來,她只是呆呆的看著徐遠昊和梨花帶雨的紅線,然後任由文老爺把她從房裡拖了出去。
6 C& z- J% u' } 自己已經多少天沒有吃飯了。在她眼前縈繞不去的,是徐遠昊嘴角淡淡的笑容和輕描淡寫的一句話:“那是我送給紅線的定情之物。”她不明白,自己僅僅因為醜陋,就要忍受所有的這一切麼?——不!扣兒眼裡紅光閃爍,彷彿是血淚在眼中充溢一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