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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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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1-30 04:17 PM | 只看該作者

(轉貼)《姚夜書》seba(蝴蝶)

部落格, 出版社, 蝴蝶

姚夜書 9 y* J/ }0 C; @2 l1 K# w

楔子

其實，我並不叫這名字，甚至我不姓姚。

姚夜書是我的筆名，而需要筆名的，也就只有靠寫東西維生的人。

是的，我是小說家，當然你沒聽過我的名字。因為我是個三流小說家，還是半紅
不黑、銷售量一直沒有長進的那種。

這個事實讓我的編輯、出版社，甚至我自己都很難接受。我擁有自己的部落格，5 v7 z- k' b6 y# K
在作家族群裡頭自稱作家的人成千成百，但我一直都高居點閱率第一。我的讀者
非常多，海內外都有，但是我的出版數字非常淒慘。) l0 I  r; `. O! h* _: S
( T$ k4 e& s+ m( ^# S. W, {. @1 A
編輯也不懂，他堅持我的作品很好，但是銷售數字能這麼糟糕，算是一種奇蹟。) b: {: Q. l& G9 I' u

因為出版社老闆也喜歡我的作品，所以就算銷售數字奇慘無比，他還是義無反顧
的幫我出書，也才讓我能有碗飯可以吃。
# p8 a4 ^6 d2 l9 l& z! V$ n" \5 I7 h
當然有人推測我因此感到懷才不遇，鬱鬱寡歡，才會發生那些事情。
' V* }" x; b) [1 ^! U5 `
但是我很認真、也很誠摯的告訴你，我對這些並沒有什麼不滿。甚至我可以告訴
你，這樣的結果是應該的。

我是個波瀾不驚的人，從小到大都過得很平凡。所有的喜怒哀樂都是書裡頭讀到
的，複製過後的情緒消化得多完整，能感動人的部份畢竟很有限。% N" d$ o! \8 }' c3 C  j: T

被我吸引來的讀者，自然只是純粹的被我的才氣所吸引，但是才氣並不是一個偉
大作家的唯一要素。
' G" F1 s' P  T
我太正常，太平凡了。網路上的要求低，我才能夠有片天空。不然那些充滿愛、
希望與勇氣的作品，年紀大一點的孩子就會馬上拋棄了。

當然，我的讀者很多，甚至會互相爭風吃醋。我甚至有過一個讀者當我的女朋友
，即使時間很短，卻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交女朋友。7 }# f4 D6 u& M( |
$ E& V3 L. h8 B6 B: i
分手不為什麼，只是很偶爾的讓我發現她的炫耀文。拿我當名牌包包還是鞋子一* ~! Y- _, J2 C/ U# N( p* `
樣炫耀，有網友諷刺她只是為了我的名氣才當我的女朋友，她很乾脆大方的承認
了。
# s  l2 ^% J' i* G/ B  Q0 S# o5 E7 D& a
我的確是個宅男，長得其貌不揚，而且有點胖，走在路上沒有人會看我一眼。但& s  P5 j9 x* ]! c2 Q
即使是宅男，我也有自尊，甚至有種精神上的絕對潔癖。
2 z2 w+ u: _9 R  I2 X5 F) _# a- b
很乾脆的，我和她分手了。我知道她又哭又鬧，到處說我負心。但是她也只能說
我負心，因為她爬到我的床上時，我並沒有碰她。她會哭鬧，只是為了面子掛不% C9 I8 L( a- L. i
住。
( ~  P" \$ B0 r1 K5 p: N9 u5 L
我沈默了，不再和任何讀者有交流。我覺得讀者是種奇怪、可愛卻也可怕的生物6 V2 ~2 k/ `! U7 }; M1 F3 s
。說不定在黑暗螢幕另一頭的是個變態呢，他們能夠這樣掏心掏肺的愛著一個陌! C6 ~; e% e! w" ]# c7 u4 a/ h+ d
生人。, U; Y- H% ~, ?* H0 `% k8 M  Q" M& L
2 ]9 F5 |  h$ _0 B9 y6 j' d
更讓我心冷的是，比我寫得更爛的作家，也擁有這樣火熱的崇拜。* T: C& S3 R# N2 \2 ]4 A0 [4 C
  G8 }$ C! G3 ?! j$ c! b  b
只要會敲鍵盤就有崇拜者，我的心涼得要結冰了。( D; h" S* C+ t  x
+ [( K+ {" w# `3 M- z3 B
所以我沈默的寫小說，沈默的當我默默無名的小作家，沈默的封閉自己。我漸漸, w: |. \0 P7 z" g( O
的越來越像個修士，安靜的蝸居在租來的住處。
8 @8 T6 ?8 H4 e  s* `3 F2 [& ]0 L/ |
只是人生總有種種變化。我也沒有想到，這樣的變化，會出現在我身上，甚至變! [- ~" F* K8 i  [# I6 R  O8 i
成現在的我。! d' h# W, u$ |8 s! G: l2 `6 j/ C

第一個變化是，住了好幾年的房子，被房東收回去了。

第二個變化是…
. b: G" I/ Y' y* e
我遇到了鬼。, r) L) r2 a# ?) l! V

[ 本帖最後由 bluejamie 於 2007-2-2 11:01 PM 編輯 ]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bluejamie

版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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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發表於 2007-1-30 04:17 PM | 只看該作者

第一部瘋狂
4 {% `, F* W! z1 C: `
: q# \: g; M+ I) l
「我知道我要死了。」難得的清醒中，我一陣陣的心灰。「我會死在這個精神
病院，被人當作瘋子。但是我希望在我死前，讓我完成一個願望。」& D; W* J/ {  P3 n1 Q/ k4 x0 k
/ h: x1 T( ^! f5 N
她腐爛的頭顱湊在我眼前，咻咻的氣息，像是野獸。5 K, w4 H8 L( Y& R, a8 n
" T6 ]' v+ O) o, f. Q
「讓我…說完我還沒說完的故事。」我喃喃著，「一個瘋子的故事。」3 F+ W; a3 c% e0 U  x& j
0 N! |! {; H6 ^/ a

房東要我搬家的時候，是那樣不好意思又困窘，又再三抱歉，我也知道兒子要成1 a5 P8 B# c7 ?
家的確需要個地方住，所以我很快就搬了家。

我運氣好，很快就找到一個價格低廉的套房。雖然房間不大，但是收拾的很乾淨  V& W: N2 h1 M! D- _9 A$ L6 `
，又有冷氣電視冰箱，真的沒有什麼好挑的了。- N; Q! y0 ]1 o. V

不知道是不是新大樓的關係，入住率很低。但是像我這樣愛靜的人，不跟人碰面+ o$ P1 T4 l5 |8 v. K( j: Q
是最好的。或許是我個性軟弱的關係，這些年磕磕碰碰，我越來越怕人群。以前( [: v+ Z) {, O
住的那兒，管理員熱心得過分，老是拉著我東扯西扯，讓我很窘，我也知道他背' P' L) d0 b$ n! l( `1 R
後笑我很娘，跟男人說話也臉紅。

沒辦法，我個性就是這樣。我也知道挺礙別人的眼的，設法遠離人群就是了，我* m. A! e  @/ L, Q9 N
不想讓別人不舒服。! `! e2 x- Y, x8 t% |3 @
4 L" X$ {* f9 N' R
剛住進來，沒什麼奇怪的地方。要說有什麼奇怪的，也就是剛拿到鑰匙，走進來0 r+ u1 a; b/ X) m5 T6 y7 X
的時候，有股刺骨的風透體而過，很冷。8 w+ J; e, r, F5 A7 O  p4 M1 Q
8 ]0 y" O+ y- @; s& @7 ]
不知道為什麼，落地窗大開著，幾片落葉被颳得著不了地。

將窗戶關好，一切就正常了。
' H  ^: d4 X1 O3 P$ a2 Z8 g
我記得住進來的時候是九月，天空明淨的一點雲都沒有，陽光嘩笑，非常晴朗的9 U3 W. Y$ i* i6 s/ z& J
初秋。2 t4 N+ ?6 \  p: z) H
3 n0 d' I  a# b- \% o1 f2 P
但是這樣美好的天氣，我卻生病了。

生病只是兩個字，但只有真正生病的人才了解我的感受。我發起高燒，身體滾燙1 {0 B8 U/ K1 K7 c0 K- d, K
，但是卻覺得這樣冷，不斷的發抖。
' f! i+ M0 l' z
這並不是誇飾法，而是真的非常非常的冷，像是躺在冰箱裡。我喉嚨非常痛，痛
得連口水都不能嚥下去，但是我好冷、非常非常冷。只有白天我才能疲乏的起身5 }/ [# @# g8 k! S) h6 a
，去吃點什麼，晚上我只能在被窩裡發抖。

我看了醫生，但是醫生只說是流行性感冒，開了藥就把我打發了。但是我依舊冷
，非常冷。冷到一種地步…我只能穿著大衣圍著圍巾，在攝氏二十九度的太陽底- i6 ?% {  b+ M: m6 W3 P' `
下，喝著熱騰騰的茶，這樣才能稍微好一點點。" w' N5 j" S+ q; p
$ y# P& u6 u& v4 U
不正常？我當然知道這不正常。但是我很相信醫學，或者說，這時候的我，還很
相信理性。
: p* ]8 `' [0 {! A% D/ k5 ]2 E; W, O
但是這樣昏昏沈沈的病了一個月，終於有一天晚上，我受不了這樣的折磨，哭了
出來。
% y% n6 u: ~8 E) m
男人哭很好笑對吧？但是當你額頭如炭，身體如冰的時候，誰管好不好笑呢？尤: C# R* v  i' `+ q
其是這樣淒慘的時候，身邊沒個人照應，我居然迷迷糊糊的喊…5 N. g- A4 g/ U' V6 P+ k. c
; H+ a& c, f8 |( x8 F
「媽媽！」

喊完我就清醒了，突然覺得非常悲哀。我父母親早就跟我斷絕關係了。其實也能3 ~9 O/ h' b0 D% t) F% O. m
夠理解，我是家裡唯一的男孩子，又是封閉山村裡頭唯一考上大學的人，大學畢3 ]/ Y) y- J, ^( }; P
業以後，卻跑去寫不入流的小說，父母親會因為憤怒、絕望，不要我這個兒子，
也是理所當然的。5 F6 ]. e) C9 V# A. `( V

只是，在最病痛最無助的時候，脫口而出的，還是媽媽。

回首這一生，寫作沒寫出什麼名堂，又一事無成，連個女朋友也沒有…我這人，$ g* B0 r0 s% Y+ w
真像個害蟲似的，多我一個少我一個還真的沒什麼差別。

不如就這麼死了吧。) W. }: e9 c# E+ t

這個念頭突然闖進心裡，我迷迷糊糊的爬起來，開始去浴室拿毛巾。不過毛巾上
傳來的冰涼溼潤，讓我清醒了一下。4 B7 @' G$ F# D/ b2 ^) Y7 D

我想死？為什麼？我小說還沒寫完呢。我還那麼多構想…最少也等到寫完小說再
死啊。就算我再怎麼像害蟲，不管我怎麼樣沒有用，我想寫…我太想寫了。還有
那麼多小說沒發展完，不管能出版還是不能出版，我就是想寫完啊！1 M# B6 u: ~6 k9 D
9 \/ }7 z! V9 s* h
拿著毛巾發了好久的呆，想死和不想死的念頭抗衡了好一會兒，終究還是拿回去. J& b: f8 B+ t* e+ n1 k
掛好。

反正睡不著了，我打開電腦，開始拼命寫作。當我寫作的時候，根本什麼也看不
到、聽不到。所以我不知道…! Y! `5 P- [( m

靠近浴室的牆壁，開始汨汨的的滲出血來。+ g! E- [& X: z- Z% E

直到天亮，我才發現血水流到我的腳邊、浸溼了我的拖鞋。
, W; t1 R" M# e& c, x: C4 M6 E
這時候的我，還是盲目的相信著理性。儘管一地的血水讓我非常恐懼，甚至讓我
的燒燒得更高，但是我堅信，那只是水管生銹滲水，所以才流出這樣的鐵鏽水。
: N  U% Z2 n' Y1 Z. O! q
熬著虛弱，我把地板和牆壁都擦乾淨，打電話給房東。房東乾笑兩聲，要我去找1 v4 H5 V5 p( |* n8 M, _& a6 z
人修理，修理費直接從下個月的房租扣除就好。
% T6 N+ H* N5 R4 g( ]
「如果不夠。」他的聲音有點顫抖，「那就下下個月一起扣好了。」

我真的去找師傅修理漏水，我也相信修好了。的確，修理好了以後，牆壁不在滲6 V. s3 k* \. r
水，我的感冒似乎也好了一點。我想是溼氣太重才會這樣吧？

只是不明白，為什麼想要死去的念頭一直環繞不去。有幾次真的差點發生車禍，& C. E) t5 `6 }* M) s( n" T$ R
因為我衝到車道上…幸好現在房車的剎車都很強，我只是擦傷。5 O" G4 ~& T$ V8 Q' \
) h& Y* i' ?6 V0 W) \( t. @7 N2 M7 ^; K
當然也被罵個半死。

其實我真的很歉意，我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我並不想造成任何人的困擾。, ^! u; y* N" Z
& w4 T* h  [) R, y: B. k
我說過，我的筆名叫做姚夜書吧？那是因為，我喜歡在夜裡寫作。雖然不至於整
個白天都在睡覺，但是我幾乎都是四點上床，中午十二點起來。' C9 `! {7 K7 p: @2 n! }
# Y5 u' `) a7 f( t6 u/ ?
剩下的時間，都在寫，不然就在看書。
$ V4 h% z, I, }4 p; ~8 v% O0 M2 F) D
這段生病的時間，只有寫作的時候可以讓我忘記病痛。我像是沒有明天一樣發瘋- y( U! \# z1 {) g7 b- Q; L
的寫，起初是趕稿，後來是為了躲避…隔壁的竊竊私語。
' M. t" J! {' }: ?6 x8 ]3 E
我們大樓的牆壁很薄，隔壁大點聲音都可以聽得到。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我發+ H# l/ R; I0 J: L. }, e; G$ V8 w
現我的鄰居拿我當話題。5 a4 e2 f  u# H2 H

他們說我是老處男、變態，用噁心的眼神看著人，好像是小偷似的。這對我，真. e* N/ o+ f3 B- _: P1 v) }. x
的是很大的侮辱。' x- q5 F0 d" A  s, l9 S' q

我說過，我是個精神上有絕對潔癖的人。我這樣遠離人群，潔身自愛，就是因為, C$ y4 Q9 l1 H# Q9 b& G
不能忍受一點點污點或污蔑。

除了逃避到寫作裡，我還能怎麼辦？但是鍵盤的聲音一停，隔壁的竊竊私語就又' S+ v" @$ \4 D( D1 M' a8 L0 T
響了起來。我瘋狂的寫作，逃避那些不實的污蔑，但是這樣的竊竊私語真的要讓! y/ y: i; e8 H4 h% U4 o: ~# j
我瘋狂了，終於有一天，我發狂的抓起電腦主機，想要砸向牆壁的時候…
8 ~0 ~5 f+ [7 q/ N3 Z3 z+ q7 h
我突然清醒過來。
$ }7 ^! o) V1 `' z# e6 I
我在幹嘛？我是最邊間呢，這面牆外面，是空蕩蕩的馬路。我在做什麼？居然拿' j0 q8 p8 _, e$ J+ l4 }- u2 m$ A
主機砸一面啞巴牆壁，硬碟裡都是我苦寫不停的小說呢！) S. A2 `) `' q! @( |! A
3 x# w9 p- |- c5 P
我嚇得把主機輕輕放下，趕緊插上電源，害怕我把硬碟弄壞了。一一檢查之後，6 X) R9 K1 O4 t# o6 _
發現硬碟的資料完整，只是損失了我剛寫的一萬多字草稿。2 \; E% a" C( a$ r8 f  z; K

是不是神經衰弱？獨居很容易有這種毛病的。我深深自責，哀悼我那一萬多字的( W2 S% \% @9 s; l" ^& k
草稿，然後趁著記憶還在，把這一萬多字設法從大腦裡頭救出來。5 P0 i2 K9 a/ K# I: k% Q
! U( S/ i5 Z: W, J& d, f2 S& Q
事後我想，或許是我太愛寫作、太想說故事了，這種狂烈的愛情其實已經讓我不
正常了，所以我忽略了許多事情，讓我又多活了很多時候。
+ v1 O; n) G9 X) \+ s6 a
不過我不知道，這樣算是幸運，還只是另一個不幸的開始。

姚夜書第一部（二）如蠶聲沙沙的竊竊私語沒有停止過，但是我相信，那只是精神衰弱。用理性就知
道了，牆那邊根本沒人，除了精神衰弱，還能是什麼？

我早晚會去看醫生，但我手下的這本稿子出了點狀況，我還在思考怎麼解決這些$ M; C5 D$ n5 E
不合理，我現在沒有空，最少不能被大夫抓去住院。

發冷發燒的感冒還是沒有完全痊癒，醫生告訴我，這波的流行性感冒要拖上一段) Q! c( o2 R* c
時間，我相信了。甚至…我很不好意思的承認，我仔細的觀察自己生病時的種種
感受，包括精神衰弱。這些都是寫作的好材料，我不能夠放過。2 K/ e0 g& Y8 r- a4 x
' X1 V! m6 t; G" p: @
漸漸的，我養成去頂樓吃早餐的習慣（別人的午餐，呵呵），在日正當中時，我
會覺得舒服一點，暖暖的太陽像是可以晒進我發霉的靈魂，很溫柔。, ]7 C6 O1 K/ x! l/ \2 ?
0 R: c: l- z) f1 Z& n( Y1 r
我吃完了三明治，那個塑膠袋突然一飛，我想要抓住。亂丟紙屑不太好吧？我在, w& _" k" F( V! ?, U! M9 G
護欄旁邊抓到它。突然覺得肩膀上什麼東西一滑…$ \3 Q8 ?2 Z5 ?6 d$ s
6 J* ^, {7 s6 j2 B  w
坦白說，我突然看到的時候，還沒辦法分辨那是什麼抓著我的手。直到我被往下
一拖，我才正確的看清楚。

因為破破爛爛的衣袖下面，一顆爛西瓜似的腦袋抬頭望著我，大概是嘴巴的地方
裂到耳根，幾根很長的頭髮稀稀疏疏的黏在頭皮上，兩個眼窩爛到眼珠都掛不住8 U5 v( ?' g/ E" t+ j
，掉了出來。7 r0 K7 s4 j7 m1 A8 i  L+ k

「下來…下來…」她的聲音真的很難聽，像是指甲刮著玻璃。. P$ f+ _. s+ ^0 u! h9 ^  ?
4 u2 l2 U( V: u- M
怕不怕呢？我是個人，當然是嚇個半死。但是你不要忘記，我是個熱愛寫作的作. Y1 u- m3 O2 k, ?$ S$ F0 \9 k, o! D1 g, M
家。我勉強用力撐住，仔細的觀察她的長相，甚至她有幾顆牙都數清楚了。$ f3 E  _$ L- y* G. \- y
# \. D7 P# I" H3 ^' C2 V) s- H& x0 i! o
在這種要命的時候，我腦子裡轉著的除了害怕，居然還盤算著要將她寫進哪本小
說，要怎麼描寫她，讓她在那個場景跑出來…8 I. o& w8 `1 ~' g( n. k
4 t; [8 s, l' Z8 Z. t5 o
「下來！」她的尖叫非常淒慘，幾乎要把我的耳膜震破了。

「我不要！」我把她看清楚了，用力的把自己的手拔回來，「我還要寫小說呢！」
! n: I" N8 J# z0 H" s
但是她的力氣這麼大，我急出滿身的汗。我不要死，我還要寫小說呢，我還有那
麼多小說要寫…我想起讀者喜歡開的玩笑，別鬧了，我不要被燒催稿單。那些無
良的傢伙一定會燒成打的催稿單給我，活著償還稿債就很慘了，死了還要收催稿4 O, g/ v9 w* M6 C' x4 Q
單，有沒有那麼倒楣？有沒有？

更何況死亡不是一切的結束，你看那個爛兮兮的女鬼就知道了！- S! b# i- Q! h% {# [

不知道從哪兒跑來一團白白的光亮，那個女鬼讓這光亮穿過去，就哀叫著消失了6 {; G; @) b' p5 b. x3 B8 K
。

用力過猛的我一屁股坐在地上發愣，手臂上有著烏黑的爪痕。' d. @5 R" N8 y$ y; N
8 o- e" p' G0 H% a
發了一會兒的呆，我跳起來，趕著跑回自己房間。雖然我頭發昏，太陽穴一陣陣$ l+ f/ m8 ?2 D0 I. h) ^5 S7 y; }
的痛，但是我想到那個糾纏不清的小說該怎麼發展了，就算痛死也要先寫出來。

好不容易敲完鍵盤，我的手機響了。# J+ c& |6 k( l3 T' R8 y

「弟弟呀，我是媽媽…」媽媽在電話那頭哭了起來，「你身體怎麼樣？有沒有好) i8 X* U$ x8 i# l) k. B
好睡呀？」
+ K: n$ N4 o2 S( Z& m% G1 s
我吃了一驚，雖然給過媽媽電話號碼，但是媽媽是文盲，阿拉伯數字一個也不認
識，真不知道她為了撥這個電話花了多少時間。$ X9 f) U% J+ T7 z! ?
' v+ [6 [5 R/ a6 B7 G
「媽…」吃了這麼多苦頭，我強忍住眼淚不掉下來。% y1 ^9 H/ q; F, p
+ L1 X4 z1 {" q1 A4 u' W9 F
「你爸爸不讓我打電話給你，他還在氣你呢。」媽媽喘了一下，「你要照顧自己# n; M. s: n" v4 a& `
，台北壞人多…」
3 Q- q. e% g" P  a- E1 }
「我知道。」哽咽了一下，狠狠地在肩膀上擦去眼淚。1 i- ^! d; N! S/ T* c

「媽媽不認識字，你的書都看不懂。」媽媽還在哭，「但是你同學說，你寫的很8 q0 Q+ C/ o- {: Y
好看。以後說給媽媽聽好嗎？」8 N5 u: U( S) W

「好…」
9 Q+ |4 j! r! i8 z$ N0 t
「弟弟啊，媽媽真捨不得你。」媽媽越哭越傷心，「你爸爸牛，你也牛。我也不, X' I4 Z; i; G* w2 g4 d
知道寫囡仔冊好不好，沒看到你心肝都要掉了。我好想去看你，好想去照顧你啊
…」3 E9 Q; x0 T2 j2 X2 u8 e
2 u5 l7 O/ O9 e( f
「媽，我去接妳來台北！」雖然我賺的錢不多，但是要養活我們母子是沒問題的4 b2 g% V2 O: D" U2 P+ X
。- l. Q% ~; p/ i. ]# i5 \9 }4 I- W
' D- H  z, S# e8 K+ R
「別傻了，你爸爸哪有可能給我來。」媽媽啜泣，「媽媽的心都跟你一起的，知
道嗎？弟弟呀…」

掛了電話，我摀著臉，淚水還是不斷的流下來。從來沒有這麼想念過媽媽…她是
溫順的傳統婦女，爸爸就是她的天。不知道為什麼，離家這麼久，我第一次這樣: n, m1 [: I0 x7 t8 s
想念她。0 N' K. O9 S% ?3 {9 P( D

很可能是我病得太久，今天又受到很大的驚嚇，所以才想念起她吧？- r3 Q# V, [/ F! n5 c! S
: f" |& w! |. W, X* s, @( Y7 t
等我平靜一點，我把思念母親的心情寫進備忘裡。我的確無可救藥，而且根本不
像個人。再怎麼憂傷痛苦，我都會化為文字，設法融入小說中。然後就像是封印2 Y, h; u; t% [* L0 m% o
了這種情緒，不再難過。
$ u- H' A/ U, J9 q
為了寫作，我真的失去許多許多。也說不定為了寫作，我早就喪失了人的心了。

* f6 S& g. N* Z$ [% Z2 ~: r
姚夜書第一部（三）我沒再遇見那個女鬼。說不定她還出現過，只是我不知道。手下的這部小說進入' Y; j7 i! ~3 @! ~6 {
最後階段，我苦惱的重寫很多次，卻沒辦法寫出我要的感覺。# f5 I0 A" R6 n- U) L/ X

幾乎都沒有睡覺，我甚至沒注意烏黑的爪痕起了水泡，還流膿。
( k" g+ ^0 U3 ~- }8 p: ^
在電腦前苦惱，我根本不關心身邊發生什麼事情。只是累到一個程度，我還是昏
沈過去，也說不定我昏倒了。
) A2 i+ ~) i7 B7 y  s+ y+ y7 c. x3 H
等我醒來，手溼溼的，指甲縫也很髒。

可能是我無意識中起來洗手吧？在這麼累的情形之下，現實和虛幻我已經分不太8 r: |8 y6 y( c8 ^9 q/ F
清楚了。

搖搖晃晃的起來刷牙洗臉，覺得口腔一陣陣的刺痛和發苦。煙抽太多了，我搖頭; ^: O" n! m  p! K  r* A+ }% u
。牙刷一片烏黑，我漱口很久，刷了好幾次，才把噁心的感覺刷掉，洗澡的時候- X, u) c: j+ Z" O: Q1 |
，身上一道道的污痕。8 }" y/ y% l$ _+ C/ K

真糟糕，把自己搞成這樣。7 }7 K2 C8 s# x; O7 w2 M
" ?; J+ d/ A6 @+ ]7 L  _3 w
好不容易把自己洗乾淨，爬出浴缸的時候，頭昏眼花，差點跌了一跤。更糟糕的  v3 y% k) }# b0 ?- h  y
是，我開始拉肚子。, l, ?+ @6 M, _
1 H1 C* G; \$ u. ]7 A( L
唉，我怎麼一直跑醫院呢？' w8 ~) r% [# A& Q3 ?3 k
3 l- e& Y2 y, d: y; L8 j
到了醫院，醫生看診了一會兒，「好像是食物中毒。你吃了什麼腐敗的食物嗎？
」0 C- V. H) {- `% i( X" f# [
9 K" n, h* I2 e7 k' Z2 b
但是我真的不記得我吃了什麼。
8 c. J4 h) G* t
醫生開了藥給我，囑咐我讓腸胃休息。我想我不只是腸胃要休息，我的大腦也得" L  m8 P" D+ A3 w7 s7 ~
休息一陣子。當然我想趕緊寫完，但是我也明白，故事，是永遠寫不完的。; C/ ~( p* e: j6 C1 f3 u

總要留住一條命才有故事吧？
8 E3 v/ T) N% g# j+ s7 m' [8 R
那天我早早的睡了。但是我睡得不太好。整晚都有人在我耳邊吃東西，吵死了。
* V, B4 k, V$ t+ x7 D  l! X
醒來我牙關很酸，嘴巴好像破了。刷牙時又是一陣陣的烏黑，我刷了好久。壓力
太大磨牙？很有可能。但是我又拉肚子了。
2 G8 [) q5 s' c) P4 w# z/ v
拉肚子拉足了一個禮拜，真的非常痛苦。我把煙戒了，但是口臭越來越嚴重。我
自己聞到都犯噁心。出門看醫生的時候，我得戴上三層口罩，省得薰到別人。2 }9 M- w" R' e* {  {' P

醫生大概也很受不了，總是給我一大包的藥，他的眼神很希望我別再去了。( f9 }& @. V1 y' u$ Z
. J( ]( L$ ~% C/ W
身體越來越弱，感冒一個多月就是好不了。現在又加上拉肚子和嘴巴痛，我真的
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了。9 A! P6 {5 X, w- ?& Y. a& n& k
) V* }& f6 m& p8 T
當然我也不只一次想到自殺，很恍惚的，就從心裡掠過。我相信只是精神衰弱，% _; e0 t1 \, t3 O  h2 ?
很堅決得把這種傻念頭排斥在外。/ m! z& J; G; D. t" {7 n% w

但是我不知道，我的精神衰弱這麼嚴重。直到警察在墳地按住我，我驚醒過來，1 V0 j1 F$ @+ m/ [. O
迷惘的看著他。我回眸，看到我抱著懷裡腐爛不堪的屍體，我嚇得馬上扔下來，# j$ `" m3 E1 a
但是我的嘴裡充滿了噁心的腐屍味道。: M* v6 h  a: M" {; F5 y9 ^

我想，每個人都有一定的忍受強度，超過了那個強度，就像是保險絲燒斷一樣。
我昏了過去。- [2 u( ?$ q- n1 B
9 e' M$ g; t1 A+ F& Z0 }( ]
我不知道昏倒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事情。我模模糊糊的知道我在尖叫、在狂笑，發
出奇怪的聲音，對著別人吐口水，並且失禁。我想我是瘋了。
' I: \0 I- u0 D  L3 d# V
不管我外在怎樣瘋狂，我的內在卻有個角落很清醒。我甚至還觀察自己發瘋的樣
子，想著怎麼寫小說。9 `- l& o9 k2 d0 Y

說不定，我早就瘋了。
7 L( N! ^' h4 M2 N
只是好奇怪，我怎麼可能瘋得這麼難看？我想不通。我為什麼要去挖墳吃屍體？2 I/ r- g4 F) P% j0 }& W( n
天知道我這樣的挑嘴，我是寧可不吃也不吃難吃的東西。我還記得那種恐怖的口2 b9 j  d: L( f
感，我不想告訴你。" J+ Z* k* K, b: O( b; V/ f
$ q: [5 h! |6 V% X4 n
我只記得，我被關進精神病院，受到很大的折磨。我沒辦法控制的撞牆，也不能
控制的倒在地上抽筋。醫護人員可能揍過我或踢過我，但是我只記得痛苦，卻不
記得過程。+ C0 E2 X% t0 E8 `) [

這些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我的清明常常被弄糊了，連讓我想故事的乾淨" A( o. c1 n* i# Z
角落都沒有。) c; n3 B+ R. ^4 j
+ O7 O5 y5 r  D, t0 z2 O
直到有一天，我還記得是個下著流星雨的夜晚。有一顆光亮的微塵，融入我要喝
的水杯裡。

我喝了。

那真的是很好喝的一杯水。喝完以後，我腦子清明的角落突然擴大很多。一直籠7 m4 g. Y1 ]& `- T7 T2 e8 f; o
罩在身邊的霧氣消散了。而且，我也看得到依偎在我懷裡，一直控制著我的那個
女鬼。& _- a0 Z; Z  Z

她將腐爛得非常恐怖的臉湊在我眼前，「你怎麼還不死？你怎麼還不趕快去死？
」她的低語這樣怨恨，這樣惡毒，「你根本不是人！你連你媽的屍體都吃了，為
什麼還沒瘋還沒死？」* ~$ g5 `8 e+ J8 q% }

我不是真的瘋了嗎？我就知道，我不會瘋得這麼難看。
) U: Y5 N) d7 ?8 f" _% t
「我媽不在台北。」好久了，我好久沒說話了。但是能夠說話，是多麼棒的事情( x' n9 n0 O( |2 d+ R9 e
。/ k. C' a, T; m/ s8 `& _2 @$ f- m, U
* T6 B, n0 B0 F$ q# k0 V
女鬼趴在我身上，腐爛的眼珠搖搖欲墜，她陰惻惻的笑，「你媽來台北治病，死% A8 z3 g+ ]$ }+ _# m: \  W
掉了。」她輕輕的在我耳邊說，「你知道她為什麼會死嗎？」, X+ x5 C6 J; k4 N  R
3 |2 l4 [% _! T3 F" T% u
我搖了搖頭。能躲我也想躲，但是我被瘋子穿的緊身衣紮了個結實。% p2 B. ?2 V7 t- x9 t% E

「因為她昏迷的時候，靈魂出竅跑來保護你。她，是你間接害死的。」腐爛的味- W$ Z+ W; s' n' @2 |
道刺激著鼻腔，我沒有表情。

也說不定，我早就習慣了。「哦？」$ U6 ^2 P2 Z' K7 \# U
8 X$ h! ?# G& T' k
「她住的醫院，也是這個醫院。」女鬼歡欣的笑起來，「她過世的第二天，終於8 }5 P, m* j  W8 n- h+ b. d9 s4 K
讓我弄瘋了你。」輕輕的，她殘忍的笑起來，「在你等待轉診時，我附了你的身6 C3 A' ^8 Y2 g3 ^
，將她吃了個屍骨不全。」6 a# q, c8 V0 n* n5 W/ |2 L

她冰冷腐爛的手在我脖子旁邊游移，「被兒子吃掉，不知道她能不能好好的走啊3 Y# u2 V, F/ F* Q' Q# D
…哈哈哈哈～」瘋狂的笑聲在小小的雪白房間漂蕩著。
( z2 q' a' E; \7 M
我也笑了，淡淡的。「為什麼呢？我生平沒有害過半個人。」% ]5 z) N) o2 Y. `& h
7 t+ v; D# y. _" j! J% w" \+ x
「我生前也沒害過半個人！」女鬼咬牙切齒的，啃掉了自己的唇肉，「但是你的: d' ~8 D2 O9 `  m: R
祖先害死了我！我要你們絕子絕孫，不得好死！好不容易你來到我埋骨的地方…
我等好久啊～」
8 Q# y9 ~& i# M
個人造業個人擔。為什麼要害死我？就因為那個死到不知道往哪去的祖先？這關
我什麼事情，關我媽媽什麼事情？, g3 l6 d. Q7 [

我終於知道為什麼會被拳打腳踢了。那不是醫護人員幹的，而是我氣憤的爸爸下: u6 {: S  a1 p# F( y0 ~9 y0 C
手的吧。

打得好，老爸。這輩子就你這次打我打得最好。

對了，你還不知道我寫什麼故事吧？我寫得很雜，什麼題材都寫。而且，我還寫
過這個故事，這篇叫做「瘋狂」的故事。

只是這個故事斷了頭，我還沒寫完。& ]4 M8 V3 m2 ^/ C1 U/ U$ G
8 a' [0 t$ T9 H
「我知道我要死了。」難得的清醒中，我一陣陣的平靜，心灰的平靜。「我會死( [, M* K: o0 K; ~8 ~4 R9 r
在這個精神病院，被人當作瘋子。但是我希望在我死前，讓我完成一個願望。」% ?4 M8 H# W. y, N
0 ]) y2 _, J7 |
她腐爛的頭顱湊在我眼前，咻咻的氣息，像是野獸。
) u( r" `( S+ z! m
「讓我…說完我還沒說完的故事。」我喃喃著，「一個瘋子的故事。」1 i$ l6 C$ }1 J1 {
, Y: p4 c0 T* t  A: e% ?# T, E
我想，我補足了我不足的部份。我知道光有才氣是不夠的，我還得經歷一些什麼
，才可以將我的故事說得更吸引人，更緊緊的抓住世人的目光。
$ t- P; f1 T6 h1 ~' Z, m
或者是鬼的目光。) f! v+ E6 T* |9 h. B

我說了整個故事，這個故事像是在我大腦生了根，讓我這麼自然的說出來。我不! x7 `& s4 D5 h: A
知道說了多久，白天或夜晚，哪怕只有一個害死我媽、把我逼瘋的女鬼，我也要
把故事說完。

終於說到我瘋到住院，和女鬼對話的部份。接下來，我還沒寫。
: q2 S$ U% y" m
「後來呢？」女鬼的眼珠子雖然爛到掉出來，卻寫滿了狂熱。和一般的讀者沒兩( f# A( ~( B/ ]5 i
樣。「繼續說！你若說得好，我就讓你活著說故事！」

後來嗎？我笑了一下。咯咯的笑，在陰森的雪白房間裡，很像是鬼的哭聲。

# ?' e5 @, M7 a: U

姚夜書第一部（四）啖食母親的屍身，是很大的罪孽。罪孽大到陰曹地府不能不管。但是在神智昏亂
的時候，陰差找不到罪魂。

直到罪魂清醒，陰差才找到了路，來到這個雪白而陰森的小房間。

「啖食母親屍身的罪魂是哪一個？」陰差的聲音宛如雷鳴，「速速隨我前往！」- Z8 W& q  H) ?, b

" Q! N+ f3 j  }

我停住。就如我說的故事一樣，陰差來到這個陰森的雪白房間，如雷的問了同樣8 D, {( S+ w) A9 ~. x: P% X
的話。( H8 N) X# g6 Z# \
7 O$ v0 Q# C* O9 m6 Y
我微笑著，指著還趴在我懷裡的女鬼，「就是她。」

「然後，」我越來越開心，朗聲笑出來，「陰差將妳帶走了。」: J- M' O5 U% i1 a, ?8 M1 D

錯愕的女鬼被陰差一把抓住，慘叫著消失在虛空。但是她慘叫著的是，「我還想8 K8 D/ Q( }4 A
知道後面！後面怎麼樣了～別抓我，別抓我～我要知道後面怎麼了…」0 B& G# u* `; c

我不斷的笑，越笑越大聲，完全符合我現在的身分，一個瘋子。雖然我笑到最後/ T6 \) y5 y! [  e+ @' f; Y! z
掉下眼淚，甚至嗚咽了起來，我還是停不住我的笑。
- N- x$ V+ }2 L# X+ d. y
媽媽，對不起。妳重病在床想念的還是我，但是我的心裡，只有寫小說而已。甚3 N( d- z  v3 x* ^. {5 {
至現在，我都盤算著要怎麼把喪母之痛和瘋狂時的苦楚，寫進小說裡。

遠在女鬼附身之前，我就已經瘋了。" L& c- T+ u# [" o. q
1 I# w7 ]! Y; d3 \& b9 h
終身背負的罪孽，怎麼懲罰也懲罰不完。
  J7 w! k# O4 }0 C$ b+ q( o
我早就已經瘋了。
7 K; ^/ V/ e6 K2 Z3 J0 }; h
我不斷的流淚，但是我還在笑。若我真的感到痛苦，那是因為…我居然不為母親, G+ B# i$ O' _$ K3 b5 j4 n
過世而痛苦。
' F* J0 @+ j, Z6 c! g5 B- E/ ?& x' i9 Y
身為人的我已經消失，只剩下姚夜書。  |) f" H  R6 n1 v9 i

＊＊＊' |# ]' E7 g/ S0 Q
( @6 B/ T: F  b
「夜書啊，醫生說你的情況很有進步，要讓你出院。」我的編輯來探望我，小心
翼翼的，「你就當作是重感冒，別想太多。你的書現在銷售量很好呢，你終於轉, \& E( B6 {- p
運啦，過去就當作是惡夢吧。老闆說，他會幫你打理住處，只要你好好寫…」( I; c  ^8 p4 t$ l- U
( a1 j; C) ?+ \2 f, K
「我寫，但是我不要出院。」我咯咯的笑，「這裡幽靜。」
, A  z' B5 X! B6 T/ I4 }2 J
編輯有點為難。但是我想，挖墳吃屍體造成絕大轟動的詭異小說作家，應該是棵
閃亮亮的搖錢樹。他不會放棄我，老闆也不會。
$ D) _$ T" z& k9 b; k8 F, Z' `
他們都中了我的毒，小說的毒。
. ]0 o, a- k4 `6 k
像是屍毒一般黏膩噁心，卻難以治癒。
" w0 ?4 T2 w4 a' w! K
我不知道他們怎麼辦到的，我當然也不知道老闆花了多少錢。我在醫院裡有了一2 y+ ?; J. q6 o* X2 M3 |
部筆記型電腦，甚至有條網路線，還有個個人房。

我繼續寫故事。不只寫給人類看，也寫給鬼魅、妖怪，還有一些我弄不清楚種類
的眾生看。
7 U9 M$ L- c( Y, j" ?0 e1 A
當我寫得很歡暢的時候，我會在房間裡發出笑聲。" n  D0 D4 p/ a8 ]9 C( Y

據毛骨悚然的護士說，很像鬼的哭聲。0 R1 p' h) l/ S  l

我想也是。! o1 \1 J) B* l" R* H2 O1 o1 B" ?
( w6 E, g* O" P1 p: S
（第一部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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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jam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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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3^#

發表於 2007-1-30 04:28 PM | 只看該作者

第二部食肉& V, p9 r/ x+ U2 {, }

  m& {' q) A2 P/ K+ c* W
「這是個富裕的時代，你缺乏某種蛋白脢？」我覺得困惑。# J3 C$ M- o0 {" L5 M
* u1 x' }: t$ U; T
「因為好吃啊。」眼鏡蒙著霧氣，他將湯匙遞過來，「嚐嚐看？」

望著在湯匙裡載沈載浮、燒得腫脹的手指頭，「不，謝謝。我吃素。」6 Y( H' [) K' R
3 V  c( |% f8 B: N
我早就知道人肉的滋味了。" I8 h# I0 M) I4 ~( K0 T

很逼真的夢境。

我看到了熱騰騰的廚房裡，大火大鍋的不知道在煮些什麼。真的好大，很像是什( W# ~$ `0 S( q; L. s$ k% _: p
麼大飯店的專業廚房。我當初為了知道專業廚房長什麼樣子，重看好幾遍食神。3 r" P4 F. ^% L$ m

有人在剁著什麼，幾個蓋著的大鍋冒著煙，只有一個大得像是木桶的鍋子沒有蓋
。0 O0 p& q0 k# g5 I8 h

剁剁剁，剁剁剁。很俐落的聲音。是不是要包餃子？我的廚藝很差勁，只能做出7 o+ t9 d+ G+ T
這麼淺顯的推論。8 g3 r' Y; S! n2 U5 D) J

到底在煮什麼？我看著大木桶似的高鍋思考著。啊，很像是日本美食漫畫畫的那
種，專門熬高湯的。1 U( q+ m3 c2 l. I" x) [: b
; u2 S( i2 j0 Z5 f' o. @
旁邊有個大勺子，我不假思索的拿起來往鍋裡撈…
  C5 P1 k6 F" E$ f( L( F0 c  x- ?
撈起了一個彎彎的，還黏著一點肉的「肘子」。花了一點時間，我才從「肘子」. J: K6 |: q4 n: G9 I3 B1 t0 b
尾端的半個手掌認出來，這是一節熟爛的、人的手臂。
% f% ^8 A2 |2 c9 H" C9 F
默默的讓手臂「入湯為安」，我有點困惑的往前走。- C7 q# N( T9 N
& k7 \; ^; O- |$ i, i+ E/ e
剁剁剁，剁剁剁。

穿著廚師整齊制服的年輕人哼著歌，很愉快的剁著手下大堆的肉。其實剁碎了也
看不出來是什麼肉，只是他的習慣很不好，讓頭顱、腳掌，這種容易辨識人類特5 w3 k. J8 Q& E' P$ }
徵的碎塊散置在流裡台上，我實在很難相信他是個好廚師。
% Y; `" b. o; s& h5 F: K
連巷口賣牛肉麵的老王都比他收拾的嚴謹呢，老王常吹的「天下第一牛肉麵」也
因為他簡直是神經質的嚴謹，顯得頗有說服力。9 _2 a6 p7 [3 {  Q& p8 i0 u4 T0 I
+ Z* N. m  A7 v4 T1 D- A/ ~2 R) I( V
散漫的廚師不會是個好的廚師。
" b+ m$ f. ]/ A( A7 z# G$ {
可能是震動，也可能是頭顱的主人想跟我打招呼。那個頭顱突然轉了半個圈，和0 h5 d9 p$ L/ D+ u% i2 b, A
我四目相對。

「…吳大夫？」我輕呼。

「我吵醒你了嗎？」年輕的吳大夫站在我床邊，有些手足無措的笑了。7 b* c) G( x) b' D: V3 F/ F
, w- M4 ]' n# x6 P' |; i; W
眨了眨眼睛，我想我是醒過來了吧。我望著吳大夫，夢境和真實有些恍惚的重疊
，又詭異的分歧。
, c+ s9 D* H6 j( o3 Y! O) c) f
是夢。發出一聲呻吟，我想轉身繼續睡。這是完稿症候群，每次我寫完一本小說
，就會倒下來睡上二十個小時以上。誰在說小說家容易混飯吃我想去殺誰。你怎& H) M! Z. U* r5 ^
麼不試著坐在電腦前面榨腦漿，一週七天，每天十八個小時看看？

等寫完燈盡油枯，還要被高漲的情緒主宰著，連睡眠都要被雜夢頻頻入侵。# L: k( D# R# A& j5 V

你來試試看好了，看當小說家好不好賺。
4 }" q( g  l2 ]' L3 U. j
「你已經睡兩天了。」剛剛當上住院醫師的吳大夫有點不知道該怎麼辦，「不吃0 i) [& t, e- d$ _
點什麼？」

如果是其他的醫生，我可能冷笑一聲面牆繼續睡。但是面對這樣有點可憐兮兮，
心腸熱過頭的吳大夫…長長的嘆口氣，我不甘不願的起床。  e4 b8 L5 g# U
3 ]" n( G( m. j+ g3 T
端過來的是清粥小菜，還有一個饅頭。看起來是早上八點而不是晚上八點。一樣
樣的聞過去，我撿起那個結實的饅頭，胡亂咬了幾口。. `) z+ ~- N/ o! l+ [$ |+ Q
; Q% c( l# H' ?
「我飽了。」放下那個饅頭，盤算著等等要去洗澡，順便回憶一下夢境，可以寫
進備忘裡當小說題材。5 j: Q3 t6 c, F* e: W

「你吃太少了。」吳大夫簡直是痛心疾首，「好歹也喝完這碗稀飯。這是我特別( U0 e- ~% l: r$ p( v- O8 ]
去買的鹹粥呢！靠點滴過日子怎麼好呢？你的抵抗力已經不好了…」: K# y( @' K$ v+ P'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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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苦惱，真的很苦惱。如果吳大夫是那些心臟宛如鐵氟龍、血管流著液態冰的精, J) ~& T) F, ~6 l* {& i. k' }6 E
神科大夫就好了。可惜他還這麼年輕、血還滾燙著，還有理想報負和悲天憫人。( `6 @, S6 V( G2 P, r! j( ^1 j' P5 e
人說出手不打笑臉人，何況還是個真心的笑臉人。連我這個如畜如鬼的瘋子都不' b# m6 U  J7 e& o: r3 w. e$ n
知道該拿他怎麼辦。

天真的溫柔比陰險狡詐更難應付。( n6 S0 b/ K- D, Q" a) N* u$ u
7 E  Q/ H4 F. e8 y$ p3 a
無力的發了一會兒的呆，在他關懷到幾乎哀矜的壓力下，我捧起鹹粥，喝了一口9 A) _! ~+ I# W: z*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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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我馬上跳起來，衝去洗手間大吐特吐。真是掏心抖肺，幾乎把自己內臟吐出& v4 N( x2 q1 a
來那種用力法。吐到完已經天旋地轉，我覺得我會因為這種微小的飲食障礙死翹
翹…嗓眼一陣陣甜腥，我喉嚨好痛…6 B% X, a3 Z$ B7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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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大夫整個慌掉，只是一聲聲叫喚，他可能慌到忘記自己是醫生，還一遍遍的拍8 K. Q! x2 s$ ?  S$ d# j- J
我的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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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別拍了。」我現在覺得嚴正的清官比貪官汙吏可怕多了。當然我知道
，這比喻一點都不適當。「你拍得我更想吐，再吐只能內出血了…」

另一個大夫走了進來，我還沒看到他，只覺得突然可以呼吸。: ?* x7 r. S/ B! S

唔…像是純氧充斥我這個陰暗的個人病房，帶來足以呼吸的力量。我知道他姓楊% R; P- M  K' z2 Z
，楊大夫。並不是第一次看到他，但是很奇怪的，我不是很喜歡他…卻不自覺得, I7 X7 v; O, W& ~: _7 X
願意信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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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學長…」吳大夫滿臉想哭，皺著臉扶我出去。真受不了他這種孬樣，又不是
我要出殯了。: w3 s) ?/ R9 {3 d& I2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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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了聞我的食物，楊大夫皺眉，「還是沒辦法吃肉？」5 ?% x7 z# Q6 V' }/ G- i) d$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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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胃一陣劇烈的翻滾，又衝進洗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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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素的呀。」吳大夫更惶恐了，「夜書這樣不行的，他有明顯的營養不良…
」
0 y8 [8 l: S# h5 Q  O, {" v: Q
「鍋子沒有刷乾淨。」楊大夫搖了搖頭，「學弟，你不是只有姚夜書一個病人。9 A' c. d# J( o& I3 q- |" O
先去巡房吧，我跟他談一下。」

吳大夫沮喪的走出去。我趴在馬桶上，坦白說，我也很想跟吳大夫一起逃跑，我
一點都不想跟楊大夫單獨相處。

他拿下眼鏡，目光灼灼的盯著我的背。別問我怎麼知道，我就是知道，而且有種
強烈的不適感。3 Q3 z) A4 ~4 y! V8 f

「已經過了不少時間了，你的傷還沒好嗎？」他沒頭沒腦的來這句，我卻聽懂、! `  b. p+ A! V! H! T
並且發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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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秒鐘的經過，可以變成一輩子的傷害。」我冷下臉，開始刷牙，洗臉。洗3 E, ~5 d; P+ M+ x. w0 r) j
掉嘴裡的苦味，而且雪白泡沫裡頭不再有烏黑，我才能夠安下心來。

走出去和他相對，他望著我，讓我覺得有種空白感。

「那個女鬼給你的影響太重了。」他長歎一聲。/ R5 X% l/ {9 M9 D$ w  ?; j

他果然知道些什麼吧。「你怎麼不說，我被她侵蝕的太深？深到連容貌都變了？
」4 Z$ v* m4 ^" h/ G( X

楊大夫看著我，莫測高深的。「…我會交代廚房，你的飲食特別做，絕對不會有7 ]# d+ {( _6 {5 N' f5 h0 s. n
葷。」: ?% [2 x5 h0 z7 p!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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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奇妙，他刻意避開「肉」這個字。「咯咯咯咯…」我突然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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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到這種地步了，我還怕他收拾我？雖然我也很本能的知道，他要對我怎麼樣，# ]' N/ l" L0 P' l6 ?; {2 M% \
我這個被鬼魅侵蝕得傷痕累累的瘋子，也拿他沒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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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你的健康著想，趕緊跨越飲食的障礙吧。」他走了出去，帶上門。. J, v5 h5 D8 v5 ?/ }: U6 T4 ^) Y

真是輕鬆的一句話。跨越？你怎麼不去啃屍體看看，還是軟爛得像是泥漿，上面
滾著蛆的屍體看看？6 G- i. Q; }. f

啃上一口，你將來還吃得上肉我隨便你。2 c2 W8 `3 j% t6 L1 t. M+ u

「咯咯咯咯…」我啃著指甲笑了起來，望著自己越發白細的手指。2 {& T8 _9 W/ q  B; K)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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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有些變化發生在身體上。被厲鬼纏這麼久，我沒死應該是我的怨念比她
還深，我還想寫作。但是她的鬼氣影響了我，也把她生前的容貌不自覺的「刻」0 Z0 I* ~6 [* g9 X( Y5 x2 C
在我這兒。

無法進食使我消瘦蒼白的像是一抹影子，但是皮膚越來越細，五官越來越柔和，3 |3 Z( b3 G4 x1 D! a7 v
照鏡子的時候，我也常覺得像是在看陌生人。! ^1 L% `% |. G- l3 M+ w& F7 R

長什麼樣子不重要，我的手指還在，眼睛還看得見，我還能寫。
: R& [* ]3 L# n
當然我知道，我被這樣的命運玩弄了。那個厲鬼雖然讓陰差帶走，但是她留下的% f* _0 @1 O1 y" ~* s2 {0 _
「禮物」也讓我不大像是個人類。! S& l$ U" Q. _1 T
7 e9 S2 ~: e" Y6 K1 ~
每天自由活動的時候，我從樓上走下來，經過普通病房，原本囂鬧的輕症病患會
突然安靜下來。張著驚恐的眼睛，畏縮的等我經過。

人類求生的潛能是很強韌的。8 y8 p/ k# g4 ~' k5 s

他們本能的會害怕，會恐懼。恐懼我這個鬼氣森森的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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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他們也是。即使心靈破碎，他們人類的本能還在，知道要避開、要躲。我真- g( _' [) Q$ l2 `
的能夠體諒。所以，我安分的經過普通病房，走入花園，享受一下陽光，不會去
找誰交談。

我所在的病棟是病情比較輕的，可以自己打理生活。大部分是憂鬱症或躁鬱症患$ [' [, p* n3 y2 N5 j: }" p! U
者，還有些輕微精神分裂的。很少有激動的病人，頂多就是喃喃自語，規律的轉* q3 u# A9 b3 v( E7 T. ?
來轉去，搖晃身體。

當然，還有那種完全正常，靠家裡有幾個錢，用什麼精神鑑定逃避刑責來「渡假」9 W$ ?- \" u7 o8 N* y4 }, h
的公子哥兒。那種的會自己混成一堆，在角落邊晒太陽邊發牢騷。也跟我一樣，1 P# V2 Z5 X- h; t, b( }& z7 K
擁有自己的個人房，聽說還有的設備堪比五星級旅館的…不過也只是聽說，我沒5 Y2 p; U9 _# A; e
去參觀過。8 j+ }( S* M- f9 Y0 T/ b5 E& E

他們不敢惹我，我不想管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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瞇著眼睛，我享受著陽光的溫暖。但是在這樣宜人的冬陽下，我卻看到了一個不
該出現的人。; A$ I/ f( y+ B% f$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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詫異的看著他。他很輕鬆的獨處，有種斯文而內斂的氣質。指甲修剪得整齊，頭
髮一絲不紊，很有條理。雖然嘴角有些嘲笑的意味…和那些公子哥兒滿像的。1 }% ^8 u0 W; ~8 G- T2 \/ `8 c

像我這樣待在精神病院一陣子的人，可以用直覺區分哪些人有問題，哪些人又是# F5 H( K  g. i! M& C% z' u0 B
正常人－－我是說外表的心理上。' H, v* [& I& ^- y# Y

他並沒有發瘋。

但是那些公子哥兒躲避他跟躲避我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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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意思是…其他人也看得到他？這怎麼可能？8 Z! S; T4 m6 B2 B(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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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他是我夢裡那個廚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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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我才知道，他是我的新鄰居，住我隔壁。我做那個逼真的夢時，他剛好搬進
來。

很巧？

其實還有更巧的。

他會到這個精神病院來，是因為…他跟一個女同學去露營，發生山難，為了維生
，他把女同學的遺體給吃了。經過訴訟，他因為精神鑑定，被判定是精神極度衰9 d$ W1 _) s( S" m- d# C3 {8 e
弱，無行為能力，住院治療。

當然，這是表面的消息。你問我信不信呢…？& |+ o$ c" B& u2 Z5 ^) T8 P& w

我信他是吃了那個女同學，是不是遺體我就不敢保證。因為他的身邊站了好幾個
黑忽忽的影子，我又分不出哪個是他的女同學。

啊？鬼魅沒辦法站在太陽下？對，鬼魅不行，但是倀鬼可以啊。你不會連這個都
不知道吧？; `2 W" F& I3 W+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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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我和他在自由活動的時間遇到一次，他看了我幾眼，然後他的倀鬼飄了過來
…

我開始背九九乘法表。我想你看到這裡一定笑出來，笑也沒關係，當初地基主（/ W4 C$ ]" T( E3 w  \' Z
現在是我倒楣的讀者）教我這個辦法時，我也捧腹大笑。5 J+ g  }$ j) k$ R; h& q8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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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倀鬼卻連連後退，一步也沒辦法接近我。% }5 D4 j; ^0 ~

理性和秩序，一直都是鬼魅畏懼的屏障。" B* V" M  u2 x3 J

他訝異的深深看我一眼，我也微笑著瞅著他。之後我們就沒有什麼交集了。

只是很不幸，現實可以避免，夢境實在無法控制。* s5 L. j0 u- n  L

我又做了相同的夢，那個可憐的頭顱轉過來，還是吳大夫的腦袋。我陷入深深的6 [' G3 y  o; V
思考。) \6 |2 y5 j& B3 }- y4 J6 m5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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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相信，這個新鄰居不是瘋子，他很清醒、甚至享受吃人肉的感覺。看他身上帶8 G$ r8 q0 n( E" V+ F
著五個倀鬼，就知道他一直隱密而貪婪的維持他的嗜好。7 H+ n  p! l8 @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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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夢到底是不是預知，我不曉得。但萬一那個傻瓜吳大夫這樣被吃掉了，我會3 H4 c) Z4 i9 H1 w9 D% k
不舒服。

你知道的，天真溫柔的好人比罪大惡極的壞蛋難應付太多，我可不希望吳大夫成! @$ O" S) \* J0 j
了倀鬼，卻天天來盯我吃飯。

我伸手，摸著那個頭顱。嗯，改成我的模樣吧。我比較會應付這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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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顆頭顱很聽話的，變成我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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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醒以後，他眨了眨眼，馬上翻身奔向筆記型電腦。3 L% y- {( K3 K1 z

地基主馬上湊了過來。她被分配到這個精神病院本來是相當哀怨的，其實遇到我
，她應該更哀怨一點才對。但是她很奇怪的，自動的加入我的讀者群，而且被折
磨的歡天喜地。: f: g1 `0 d+ o; S+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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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開點！」我寫稿的時候脾氣向來暴躁，「擋著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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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悲傷的垂下眼睛，一步一蹭的，蹲到牆角發出鬼火。

幹嘛呢？她好歹也算世家小姐，在日據時代受過高等教育。如果你想知道她長什4 B/ }  I5 E0 L4 ^; V
麼樣子，不妨去網拍看看有沒有「人間四月天」，大約就是那種五四憤怒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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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五四女青年。( S& {, r8 i: w7 ~! x0 G( Q8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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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堂一個五四女青年做什麼把自己弄得像是怨靈呢？神格再怎麼不高，也是個榮6 [" Q) l4 [9 ?" T
譽職的地基主啊！, T, U* q: o2 I& _9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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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理她，我對著空白的word發了一會兒的呆。「…來吧，告訴我。」喃喃自語6 @  b. h& Z8 e0 b" m' x
著，「那天山難的真相。」

腦海翻騰、洶湧。在空白中，影像連結。我像是看到那個女孩背著紅色的登山包2 m, E0 ?0 E7 K) i/ i/ @
，和心儀的男同學在火車站會合。, t0 A  W# Y0 W' R) g%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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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臉頰，帶著羞赧的紅暈。卻不知道，這是一條通往不歸的黃泉路…( S! l- N& Z! ?  d- }

我幾乎相信自己看到了事情的始末，甚至看到那個偏僻杳無人煙的山谷，她驚愕3 Z' Q4 l" z1 d) L0 @# b* f
的表情凝固，頸動脈讓閃亮的小刀劃過，汨汨的流出血。一個小鍋放在她的傷口* Z' k2 T8 P% P
邊，接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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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可能不怎麼痛苦。因為這個加工的山難，起因是一罐特別加了安眠藥的飲料。

她被支解的很乾淨，大概連死因都難以查出來吧？畢竟她就剩下一個骨架了。那* L0 `3 j$ D/ l1 q
個廚師…完全發揮野炊的本事，動作那樣的熟練。

我將這篇中篇小說寫完，馬上往部落格一貼。當然，我這種瘋子的部落格會充滿
了謾罵和侮辱，我向來保持沈默。替我辯護的，我也不會表示感激。

但我依舊是點閱率第一名。這表示許多人會看這個瘋子的部落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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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篇血腥殘忍的小說是宣戰、也是挑釁。更是我收集情報的手段。這樣轟動的大
案子居然只是送進精神病院，嗜血的媒體一聲也不吭，我完全沒辦法收集到任何' Z/ r$ g3 y8 E! ?$ O( k& y
資料。- c, t' z4 x$ f) W0 r9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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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我沒辦法離開這裡。' g% _" L% {% ^. u* Q. o, o0 z"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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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只能織下一面華美的網，然後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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挑釁很成功，新鄰居陰霾的看著我。他原本輕鬆而嘲笑的態度消失，半仇恨半食
物的打量我。我想，他看到了我的小說，也在夢境接收了我的修改。

我忍不住，發出「咯咯咯咯」的笑聲。他的倀鬼，居然發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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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的網，也被觸動了。$ q$ h2 S# k' C6 K8 Q0 k

許久沒有訪客的我，來了一個美麗的訪客。( T* Z. `- s. l; p! A/ H!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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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皮膚很白，神情憔悴，但還是很美。我不是說五官，她有種堅強不屈的意志，
但不外露。一身的黑，我想是喪服。0 g; I" [8 [. g+ z+ I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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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她遲疑了片刻，「你是姚夜書？」

我斜斜的看著她。瘋狂宛如洪水，即使退去也猶有痕跡。我知道我的神情看起來
不大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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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A& _- O" l! J  c) R

「我…我在網路上看到你的文章。」她強忍住淚水，「你知道什麼？你怎麼知道
我妹妹去爬山的時候背著紅色的登山包？」

「巧合。」: q# p6 J+ Y! Z( j# G# v

「那你怎麼知道…」她的聲音在顫抖，「你怎麼知道…她的腿…摔斷了？」

「也是巧合。」其實我比她還訝異。

「你連她出發的時刻都說對了，這也是巧合嗎？」她的聲調變尖，「沒有一家報
紙刊登，網路新聞也只有三行不到的報導！你怎麼知道的呢？！據我所知，你自
從發病以後就被關在這兒沒有離開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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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聰明。我暗暗的稱讚。在來之前，她應該做過功課。/ v9 C$ X+ i% A" ?3 t

「那妳知道我是什麼病吧？」咯咯的笑起來，「瘋子有正常人沒有的清醒。」" z2 n- B6 _+ G7 F( S

「這是真相嗎？這就是發生在我妹身上的事情？」她痛苦莫名，再也忍不住眼淚
，「她還那麼小…她才剛上大學…」& E2 e% q/ M: E1 @0 d& M,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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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考了一會兒，「…我不知道。」我坦承，「不過，或許妳可以幫我的忙？」沒" B7 |3 X& N9 L& v3 U5 W
辦法，我關在這兒哪裡也不能去。4 [5 U) `0 t2 ]5 v, y5 m7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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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關心妳用什麼方法。」不自覺的，啃著指甲。「我要一份名單。他身邊一" ]0 y) s& y, {3 D2 ]6 f: A/ j
定還有親朋好友失蹤了。」我比了比，「除了妳妹妹，還有四個。從小到大，我
都要。」/ W- G: V' k5 t9 r

「誰？」她停住哭泣，「曹錚然？」7 E9 q, ], s8 O! Y%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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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她說出這個名字以後，氣溫突然降低很多。文字、名字，都有種奇怪的魔力。7 ?3 _/ w) ]8 C/ L6 s: y
像是古琴突然粗暴的一晃，發出石破天驚的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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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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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就是他。」幽幽的笑著，我知道會客室外面有倀鬼焦躁的悠轉。被吃掉的
人臣服於啖食者，他們用一種盲目的忠心為主人傳遞消息，尋找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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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他們的名字。」  x$ l4 ^: i) N( u/ @/ K. u

那位憂傷的美麗訪客辦事效率很好，當然我不知道她是作什麼的，這不重要。9 I  P' U/ J8 H) g

重要的是，她不到一個禮拜，找到了另外四個名字。8 U: \4 J, A! I+ i

一個名字，一條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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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曹錚然的小學老師，有他的兒時鄰居，一個國中同學，一個大學同學，還有一' _! ~6 N4 z9 t0 l" e$ p- }. N
個很特別的，曹家的廚師。1 p) Q# }" d0 ?, C' H

廚師？哦，原來如此。

第一個失蹤的，是廚師。然後兒時鄰居，小學老師、國中同學，最後是大學同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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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麗訪客調查的很仔細，甚至留下失蹤的大概時間，還有每個被害者的背景。厚* b0 \  T3 X' y; d) R
厚一大疊，甚至連曹錚然的家庭都調查的很清楚。  e+ c3 i7 w+ Z; Z( S)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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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她怎麼辦到的，實在也不關心。但是這批資料讓我很有得消磨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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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師在曹錚然出生前就在曹家工作。個性太害羞了，沒有娶妻。稍微對照一下就
明白了，曹家產業極多，注意，產業，不是事業。但是曹家父母雖然庸碌，但和
一般的家庭沒什麼兩樣，可能富裕些，但也就這樣而已。曹錚然一直都是個資優, r/ t! f& R7 g/ o5 \# {- r* b3 Q
生，雖然是獨子，卻沒讓父母操過什麼心。

一個富裕的家庭雇用廚師不算什麼不尋常，但是曹家算是簡樸了，頂多請個菲佣
。雇用廚師是因為他們一家子都愛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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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師不告而別是曹錚然國中的事情，之後曹家沒再請廚師。

誰下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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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意外的，居然是家裡的獨子。. _& H, K5 z6 C! o4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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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起來不太合理。但這個「貼心」的孩子將廚房看成他的王國，算是他繁忙課業2 \: A; }; [4 |
外的一個小小嗜好。

他的父母到底知不知道他的真正嗜好？我敲了敲桌子。應該不知道。

這個聰明的傢伙，每步後路都想到了。若是父母知情，乾脆把女同學拐回家宰了
不是乾脆？幹嘛去荒山？荒山野炊到底不如家裡完善的廚房。; U; d/ B( \5 C3 n$ T* K5 M* R

如果沒人知覺，最好。被發現了，可以說是山難。他算得滿精細的，只是沒想到; U. X6 |0 C6 M* k/ }
那樣人跡罕至的山谷，來了一批外景隊。不是不能遮掩，只是比較難。+ K6 X* p0 v. H: {+ b/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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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優生的「殼」讓他的父母盡力搶救，但是他也沒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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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精神病院，還有我。7 z. j0 _( i( t# y2 X* l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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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可能是個監牢。托著腮，我望著窗外搖曳的樹影。對許多心靈破碎的人來說! o2 j- c2 t, a' l- X; K, H
，更是煉獄。

但不管是監牢還是煉獄，這裡都不是屠宰場。

再說，我在這兒取材。還沒見過食人魔呢，我要好好的將這段經歷記下來，寫進
小說裡。

興奮的打開筆記型電腦，我知道我在笑。經過門外的護士像是跌了一跤，慌慌張! C7 J4 ]$ \" P" n- N2 V2 _/ g2 V
張的跑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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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知道。在暮色低垂的逢魔時刻，這樣的笑聲，很恐怖。0 R! h; n1 E6 o6 C4 E$ R: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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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個名字，四條命，也是四個故事。

一個禮拜寫一篇，編輯的臉都綠了。他哀叫著這實在太血腥，無法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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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寫好玩的。」輕描淡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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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只是為了有趣。因為曹錚然看我的表情越來越陰沈，越來越狠毒。我知道他
被我逼得很緊，緊得神經要斷裂了。/ \9 O* @5 s; b9 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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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懷著一種有趣的心情看著他的變化。我很好奇，真的很好奇。在這個監牢裡，+ f! k% [! C; T) W0 g$ v8 Z0 Y
他打算怎麼做。我們的行動都是受限的，隨時有醫護人員可以打擾他的行動。他, H6 f# Y0 {& D0 q& T1 q4 }: Y
可能有幾隻倀鬼可以幫他，但是頂多傳遞消息，通報「食物」的去向。

或者迷惑「食物」。1 ?" y0 L/ R9 ^5 T

但是連接近我都做不到，怎麼迷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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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等，我也在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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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訪客變多了。這些被害者都有親愛的人。他們從各種管道，直接或間接的來
找我。連害羞的廚師都有他白髮蒼蒼的母親來訪。3 V* O, C2 J- @! A) N' A8 {

被害者家屬的悲泣和怨恨越來越高，倀鬼也越來越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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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這種地步了，我什麼也不怕。瘋子擁有正常人不會有的清醒。

我的心靈已經破碎過，而曹錚然，他沒經過這種痛苦，所以他不堪折磨。* ^. i/ C2 ?$ M! u6 Q(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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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第四個故事貼上部落格，第二天的自由活動，曹錚然和我不期而遇。: Y+ l( e8 [( G8 k" i* I

他望著我很久很久，走了過來。「…我們不該是敵人。」他仔細看著我的表情，2 C) Y+ b# m+ ~7 a# Y; C
「我知道你。我們是同類。」9 t% y+ v' V%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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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對。」我瞇細了眼睛，笑笑的，「我是瘋子，你不是。」5 H) g+ F# A+ G  g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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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瘋子是別人的定義。」他不耐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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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承認這點，我的心靈的確破碎。」我盯著他的眼睛，「但我是生物，你不是
。」1 i* R4 W2 d+ k! ]* C; j-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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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沈下臉。「什麼意思？」9 k( v4 b9 M' L( o2 s. e8 e6 ~

「本身生存沒有遭受威脅的時候，」我輕輕的湊在他耳邊說，「生物要維護種族
的繁衍，連草履蟲都知道這個鐵則。」' Q' J/ c# d% |7 G3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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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他遠一些，斜著眼睛看他，「你連草履蟲都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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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著我，怨恨像是屍毒一樣翻湧，帶著聞不到的惡臭。「你這個吃過親人屍體
的瘋子有資格說這種話嗎？」' J: M& |/ q+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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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人很酷？」我並沒有被打擊到，反而咯咯笑起來，「表示你高人一等？」

「你這種人渣不會懂的。」他帶著冷漠的厭惡，「我以為你會了解我。」

「我在你眼中不過是食物，何必呢？」, `. k" R. t- T+ \1 C7 c8 P" q2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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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懂…那種含著魂魄的美味。」他冷笑，眼中有種狂熱，「你不懂的。」, C  ?8 y- o! v+ @+ B. w

「這裡是我的地方。」我轉身，「沒有你的廚房。」. w. A  y; v) d* d6 Q! i7 a

正常人若是這種德行，我還是繼續當瘋子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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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這次的「談判」，等於是破裂了。0 L3 Y0 d% I& ~7 K% T-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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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為什麼要吃人？

翻著網頁，我在許多資料中間穿梭。當然有很多緣故。比方說是飢餓，刑罰…珍
奇或誇耀。

飢餓是沒辦法的事情。這很殘忍，卻也很無奈。為了種族這個大題目的延續，吃
人，理性沒辦法消化，但是可以諒解。但是我想到的卻是…# h) g, ~& r: p2 Q6 o$ n- v: ~

易牙烹兒。6 ^7 C1 H6 E3 J% {$ u

那個歷史上第一個大廚師殺了自己的孩子給君王吃。為什麼？那不是飢餓所致。
廚藝上的珍奇和誇耀嗎？3 V3 U. T3 i3 m+ A# X3 V"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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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沒有飢饉的世代，人的生命很沈重。不僅僅是人的個體，而是人的執念、社會' [/ V; a2 X% ~# k
關係親屬表、父母兄弟姊妹親人朋友愛人…一重重、一疊疊，取走一條命，就要1 E" X6 P1 }* x. g3 ?% A7 Q
負擔悲哀。5 u) V8 Z+ Y5 i2 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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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重了。我想是我個性軟弱的關係，所以沒有辦法這麼乾脆俐落的說殺人就殺人
。

連天真又笨的吳大夫，我都不希望他莫名其妙的下了鍋。. x8 ~+ _, P6 I7 d

再怎麼瘋，我還是個人。這個認知讓我嘆息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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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有沒有聽到我說話呀！」地基主哀叫起來，我散漫的精神終於集中。- n" R; G! H/ y, V

「我昨天才寫新的，今天就要催稿？」我幾乎有點厭恨寫作了。快要三個禮拜沒+ H6 P  J# R7 z( D6 u! U" B* u) _
有好好睡，腦袋嗡嗡叫。「我玩得太久了，接下來要交出版社的功課。妳得讓我- I8 x  @, K, ]0 n9 h4 D
想想…」2 `# c$ @+ x' ]; ~+ a" P

「歷史」就寫在時間裡，召喚很容易。但是虛幻的「靈感」是非常折磨人的小東
西，你不知道幾時才可以捉到她。- h( b* o0 w: k8 a. ]
: [1 S$ K/ t  {
「誰跟你講要催稿呀！」地基主拼命搖著我的膝蓋，「你快出院去吧，別在這兒- p7 n8 D. ?6 Y8 N* L' O& H
了。你知不知道隔壁那個可怕的人，戾氣有多重…」她縮了縮肩膀，打了個冷顫$ i8 {! k8 B2 l$ G0 T
，「你不想出院，也請個假躲躲。反正他快轉院了…」1 ^% ~9 w* w: f* [) O9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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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轉院？」我睜大眼睛，他不會這樣甘願放手。在轉院之前，一定會鬧點事
情。「那我更不能出院了。」1 m" ]6 E2 C' l/ h. Q' B3 X7 ~3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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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她清秀的臉孔皺成一團，「我的姚大，求求你…鬥什麼氣呢？他這個人/ p* A4 s+ v* O* I# N" w: h
邪門的很，犯得著跟他鬥嗎？他有五個死得淒慘的厲倀鬼…」: a9 m: e2 K/ D3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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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個榮譽職的地基主。」我漫應著，「決定就是妳了，上吧！地基主！」

她氣得發噎，叫了起來，「我修行不到百年，你要我去對付誰呀？老實告訴你，
我分來這個管區第一天就哭了一夜。你也知道這鬼地方名符其實，破碎的心靈容
易召鬼魅，這兒的陰氣比墳場還陰呢。更不要說有人帶著冤親債主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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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說越傷心，她乾脆哭起來，「我一個嬌弱姑娘家怎麼拘得住？是四方鬼神經過
加減照應，才沒鬧出大亂子。現在來了個戾氣擰出來的吃人狂，加上那五隻倀鬼
，什麼大傢伙都想來分杯羹，我怎麼保得住你？」! k6 p8 t- x# O9 V. }7 y; H

橫豎不就怕我不寫？我寫就是了，值得哭麼？「萬一我掛了，剛好天天沒事寫給
你們看，那不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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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唷，我的姚大。」她乾脆趴在我身上哭，「你若掛了知道分到哪區去？還記5 p( d6 V1 `0 C  e- p& d9 J
不記得怎麼寫還得參詳參詳呢。留著命，就還有故事看，你若真的掛了，雞飛蛋
打，何苦金石俱焚哪…」

…沒想到還有這麼體貼的讀者呢。雖然她死了快百年了，我還是滿感動的。# g1 v# \3 y0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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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還沒嫁人呢，我又不想冥婚。先下來好嗎？」我很無奈，「我知道了，該請
假我會請假…」

當然，我在敷衍她。我總得知道曹錚然的動機，對吧？不然怎麼把壞人寫得活靈
活現呢？萬一在取材過程出了意外，變成無限其外出取材…那也是命。. W6 ^- ^( K' f  _% O% _: P5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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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讓我這麼愛寫作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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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也奇怪，要轉院的曹錚然，安分得有點過頭。這段時間相安無事，甚至恢復那" N% x9 r- Z9 [, l8 x
種泰然自若的模樣。莫非我那幾篇故事嚇住他，讓他覺得靜待風頭過去比較理想
？

這反而讓我有點遺憾。若不是在這兒逮住他，他去了別的地方，那就沒機會了。2 }; y1 ^! D( s$ P3 s

也罷。讓我眼皮下安靜就是了，誰又是救世主，管得著天下事？那是神明的範圍
，我管不了那麼遠。8 P+ g& Z; X" t* Q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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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這傢伙就要走了。也好，我剛好靜下心來好好想想出版社的功課…

躺在床上半睡半醒的，突然覺得意外的安靜。地基主呢？她成天聒噪個沒完，難. a% s; |* [, F2 t2 V  O
道也知道沈默是金的道理了？0 B- H/ j8 ?: p+ g: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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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戶一響，我轉頭，是吳大夫。& D% v7 |! p& l( o. Z8 m)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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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幾點了，三更半夜跑來做什麼？「晚餐我可是吃了，你別逼我吃。」經過那幾
秒的驚駭，吃東西對我來說真是折磨。「今天值班嗎？幹嘛跑來？」& y! B4 q) A$ |8 M+ |* v1 e7 K
* [; O; E" k* ?1 J. `
吳大夫呆呆的走過來，坐在我床沿，低著頭。「…剛有急診。」0 E. W7 g2 k# i/ Q5 v% q
* Y3 j5 ~7 z- k7 W: N6 x
看他的神情，大概又死了哪個病人。我不想扯這話題，「忙完了？忙完早點回去% r: I! \2 Q" {
睡吧。」

「夜書，剛有一個厭食症患者過世了。」在黑暗中，他嗚咽起來。「我好怕你也
這樣失去年輕的生命…」4 ^- L' @- ?5 l$ R

「我有進食好嗎？」真不會應付這種哭哭啼啼的人，「快回去休息…」
2 A5 {- \, v9 k: {9 x7 c
躺在黑暗中很久了，我的視力已經適應。望著他模糊的身影，我突然有種違和感6 o0 c$ W; {$ |, S- p% L3 {
。他有點怪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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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端詳，從臉到肩膀、到手臂…撈了一把，漂蕩的左衣袖告訴我，那是空的。/ T2 K4 R% N5 U. J7 p
+ v% _" W# G1 S
輕輕的開了檯燈。他的衣服穿得整整齊齊的，但是左衣袖空空盪盪，滲出一圈血
跡。! D6 A3 H7 u0 v, @/ {, ~$ }  @
6 ^( T" ~3 ~% D' z0 g
嚥了嚥口水，我覺得嗓眼發乾。他的左手臂被切下來，但是他似乎沒有發覺。自
顧自的說，「夜書，我要把你醫好。你連豆類食品都不怎麼吃…因為嚼起來像肉* |. i8 H$ E/ J, e1 d* `5 L
。你知道每次看你的檢查報告我都很傷心嗎？你一點一點的衰弱下去…就跟那個" N& V$ S0 V: y" m' V7 P9 L9 c
可憐的女孩一樣。我若強迫她一點就好了…最少她不會死…」1 S( F  F/ u) U9 G+ D& X" c

我想喚醒他，或者是幫他止個血什麼的也好。但是他一面喃喃自語，一面用古怪
的惡意看著我。3 t- j' N  M' m2 n% S) P. ~

該死的。破碎或脆弱的心靈容易招來鬼魅。我以為換了頭顱就可以避免…結果吳
大夫還是中招了。8 r6 t8 t- v6 t8 Z' k* @0 M- N

他被倀鬼附身。因為他還不知道自己失去了左臂，所以沒有大出血。一醒過來…
我對這個該死的精神病院沒有信心。! R8 m7 _! ]9 U

「然後呢？」我接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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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大夫發愣了一會兒，用如在夢中的語調說，「我認識一個很棒的廚師。他說可: o" C- g0 B) s7 T
以治好你的厭食症。」2 r5 S* M4 ^& V, J6 o-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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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好。」我穿上拖鞋，「我們這就去找他吧。」3 q* H9 D) C" Q: W
6 a6 x' j2 w# Q- Y2 I

出來混的，早晚都要還。

我腦海出現這段經典對白時，深深感到自己看了太多電視了。我本來以為不會讓2 p# `% U. X  V  ~6 G+ ~
吳大夫下鍋，但是他沒有整個下鍋，卻下了一隻手臂。

太托大了。

畢竟我不是道士，沒辦法把倀鬼驅出去。斜斜看了他一眼，發現他還在碎碎念，
又覺得還是讓倀鬼留著吧。我是小說家，不是護士也不是醫生。我對止血和應付) j: o+ {4 y5 ~4 ?) z
休克實在沒皮條。- c; ~! T( A& g4 N9 j6 G3 z

夜晚的精神病院非常陰森，樹影一陣陣嘩然。映在窗上，像是許多手臂。; E0 Q0 c# |: U4 N

怕？我不怕。我想反而是陰暗需要懼怕我。我是身有鬼氣的活人，清醒的瘋子。/ t3 F5 T# q/ h6 |
秩序和反秩序，都讓鬼魅不能理解，不理解就會怕。7 g: h, B( B3 s6 j% b+ h& Y& y# F0 s
: S* j; ^7 e# R
最少附在吳大夫身上的倀鬼很怕。
6 b/ U9 s% Q2 ^$ E  j
穿越整個醫院，靜悄悄的。這很不尋常…但是我比較憂慮斷了手臂的吳大夫，還
有不見蹤影的地基主。

我們到了醫院的廚房。

這個廚房要供應整個精神病院，自然不小。有個爐子開著火，正在熬一鍋湯。我* ~1 g/ L9 d1 G
聞到味道，卻沒有吐。7 F, `' }; A' p; O
1 {% W+ [. p: P5 s, K
這是取材的一部份，我在取材的時候，是不會有什麼不舒服的。) r2 T: c  a8 s/ o+ z1 A
4 H+ {3 {4 U1 G9 H" P2 p
「大廚會治好你的。」吳大夫喃喃著，帶著夢遊似的恍惚。
' _1 z5 S# J  `1 B
我看著正在喝湯的「大廚」。曹錚然俊秀的臉孔，在慘白的日光燈下有些猙獰。

「這是個富裕的時代，你缺乏某種蛋白脢？」我覺得困惑。

「因為好吃啊。」眼鏡蒙著霧氣，他將湯匙遞過來，「嚐嚐看？」) a* M1 x% d- {* m

望著在湯匙裡載沈載浮、燒得腫脹的手指頭，「不，謝謝。我吃素。」

我早就知道人肉的滋味了。: k# v) f; N! r6 ~
4 c- ^8 i1 t( E7 H' A
他笑了笑，「其實我不想吃你。」他挑剔的看了好一會兒，「感覺上就是很難吃
。」2 y8 @8 D0 d  h3 p* t
$ W, T& }7 {4 M; ?( h4 b( p
我也對他笑了笑。

「但是我覺得不吃掉你，我的氣不會平。」他的笑容越來越惡意，「其實我比較
想吃他。」; q- K; S1 S7 Y* q! j2 y

繩子像是有生命一般，將我捆了起來。我知道大約是哪個倀鬼所為，但是不重要
。

「喂，曹錚然。」我毫不在乎的被捆緊，「我想知道你怎麼挑食材的。」5 P6 A% i' ^/ U1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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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我喜歡吃乾淨的人。」6 c- o% }/ {7 N7 o5 \8 j
1 n: D  q" l, Q. P* y* t* u7 p
「我可是天天洗澡。」我咯咯的笑起來。「聊聊吧。只能暗暗的吃不是很無聊嗎* I0 |* B; b+ q$ B" }8 J- {
？你一定也很想說些什麼吧？」& v6 z3 P  p' X7 f* l$ X
2 X- X0 A$ J0 A( s6 l6 D
曹錚然踱過來，輕輕的將我的臉推到某個角度。「你想拖延？」他讓我看著一個
供桌，這是祭祀地基主的，但是充作香爐的米杯倒插著三枝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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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呢，這個聒噪小姐怎麼安靜了，原來被拘在這裡。6 u- U! K# ~6 U3 ^3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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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博學甚廣。」由衷的稱讚一句，「但我還是滿想知道的。這世界上的人這麼& M7 f+ I6 G8 n4 i$ ^4 F
多，你怎麼挑你的對象？方便？順手？」6 r6 R  o6 P3 ~0 ]' |
" S+ p( q' t8 Y) C" T
「聰明的腦袋，純潔的靈魂。」他開心的拍拍我的臉，「不過我不會吃你的腦漿
，壞了。」: e* W# Q( G# q

「所以先吃你家廚師嗎？」我笑瞇眼睛，「先吃廚師的腦漿？」# D9 w9 A! E8 c5 t; Y  `

「拿來蒸蛋真是絕等美味。」他舔了舔嘴唇，牙齒閃閃發亮。5 f, g- {+ S! [. @  {+ r* }; `; s
) Y$ }# F) ]9 r8 i+ S" x
他的齒列很整齊。「不會腥了點嗎？」

「加點酒去腥。」他平靜的像是在討論尋常菜單。

「一開始，怎麼會想到這麼不尋常的食材呢？」我是真的很想知道。
6 r# y3 v1 Y3 W, Z( L$ C
「其實呀，我一直有個疑惑。既然什麼都能吃，為什麼只有人不能吃呢？」他很8 o; x) A' e: M- x
認真的跟我討論。我猜他憋很久了，要找到一個能夠跟他討論不嚇昏的人很難。# Q1 I0 D) \* x! {( ?- V

「人本來就是人的食物。你可以看看歷史。軍人吃百姓，貴族吃平民。吃人不是6 k& Q9 Q' ?3 R2 U9 A8 R3 V: h. _! \+ B
什麼特別的事情，古代還有所謂的菜人呢。古今中外都有這種例子，現代卻用什
麼道德壓制，不是很可笑？這無關道德吧？食物還有什麼道不道德的？真要講道( H5 G" y' O$ _3 D9 O5 J1 \' t
德，連植物都是生命，我們不能剝奪喔。」# h3 z1 P( Z) Z6 ^# V8 L3 W$ ?

他果然滿聰明的。我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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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弱肉強食是世間的法則。」他拿起大勺子，撈出燒爛的手臂，「瞧，落到我的
鍋裡，這不再是人類的手了，而是…」他的眼神出現殘酷的歡欣，「一蹄。」
8 ?! S7 S3 |( L# G# C. |1 ]; _
我看了他一會兒，咯咯的笑了起來。7 O; c' ]9 L8 f: k

「我說得不對？」

「因為，會痛啊。」我望著虛空，「拜託把那個手臂扔回去，我看了就痛了。」

「真娘。」他輕蔑的撇嘴，把手臂扔回湯鍋裡。

「我想大概會下鍋吧。」輕嘆一聲，「不過，我希望達成一個願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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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錚然收起笑容，狐疑的望著我。他望望被拘住的地基主，和依舊夢遊似的吳大6 o1 t9 O1 j% b9 D! i2 V7 `; |- U5 ]
夫。又低頭想了想。「…什麼願望？」, c5 A7 f! o2 b, o'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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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說故事。小說斷頭不舒服。我不想變鬼了還留下殘念。」  ?+ S: l; Q7 J& c5 p

「給你十分鐘。」他警戒的退後一點。7 ?& }& D' }* t. v+ ~& T: ?

微微笑了笑，「徐阿明，不要動！」我對著附在吳大夫身體裡的倀鬼輕喚，「我
說個故事給你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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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是五個故事，說給五個倀鬼聽。故事都很短，這種極短篇最難寫了。幾百7 c5 m6 l# P( k. N. v" G
個字就要完成有頭有尾有滋有味的故事，簡直是考驗作家的功力。

但我可是連鬼都殺不死的小說家。
) y1 B8 N! s2 L
說完了五個故事，當然超過十分鐘很久了。曹錚然呆呆的，他幾次動唇想說話，2 O5 S: q$ {4 A2 b- L
卻又陷入著迷的狀態。# S1 X1 I  b&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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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將頭轉向他，柔和的喊，「曹錚然，不要動！」他這樣聰明的人，我該說什麼* r) y; b. c1 `- [
故事給他聽呢？; @& R9 A7 Q- ]5 b/ B2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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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真的很值得興奮。尤其是他的目光恐懼到極點，卻依舊深深著迷的模樣，) z) }0 [7 g% w% [2 W- S  R0 c3 G8 _; ^
讓我快樂到閉上眼睛。

「這是專屬於你的，只為你說的故事。」我睜開眼睛，溫柔的看著他。「你知道# k! o- B: d3 A* i% V
嗎？倀鬼不是只會讓老虎驅使。他們還會臣服在戾氣極重的人腳邊。」; y7 T# g4 a9 s; M; g3 g  F
4 ~+ @' O1 H$ m, ?
他呆滯了一下，馴服而狂熱。7 \7 F1 L! m! A

我說了一個倀鬼的故事。有五個人被一個戾氣濃重的人吃了。他們呆滯的變成那  k8 c% W4 t- [
個人的鬼僕，馴服而乖順，從來不會違抗乖戾的主人。% [5 K. I0 e( |% }) ~
: v3 {/ p- W+ A5 j
「但是倀鬼有個罩門。」我低低的說著，「很致命的罩門。」6 L1 j% [, J!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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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錚然似乎有點警覺，他無力的掙扎起來，卻一點聲音也出不來。像是被捆起來  P  F2 ?* W$ U5 j) z; L4 U+ @$ K
的，是他，不是我。

「倀鬼不能有名字。這個主人的名字非常好，是個金石交鳴，驅邪鎮妖的名字。
為了讓這種距離更絕對，他拿走了倀鬼們的名字。很不巧的…一個發了瘋的小說
家，在他的面前…」我頓了頓，「把倀鬼們的名字還回去了。」

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低。「你知道為什麼不能吃人嗎？因為會痛。因為別個人; [  X# T/ ~- m2 r
，是你這個人的鏡子。別人的痛楚，有時候會把魯直的大腦弄混了…『感同身受$ l# u" A7 o3 L& {/ v3 n
』。」0 q+ V) O" R3 O/ k9 W

清醒的倀鬼一步步的走向他們不幸的主人。記憶裡的每一點痛楚慢慢的回憶起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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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腦其實是一種魯直的東西，常常會傳遞一下錯誤的訊息。就好像倒在地上像是
在殺豬似慘叫的曹錚然。根本沒有刀刃砍他、沒有沸湯燙他，但是他卻必須承受
四個倀鬼給他的所有痛苦和無助。' U: F( P; A" q3 D. g: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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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大約沒辦法再吃任何人了…恐怕連離開這個醫院都有問題。
1 L- m6 ?) u# E  ^$ [$ j  {' o7 `' N
對這個社會來說，倒算是好事一件。1 E4 h1 R( D/ _/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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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無盡循環這種痛苦喔。」我殘忍的加了一句，「直到陽壽盡了為止。」7 u9 r8 t2 P) Q/ `! Y! i

我沒算錯，是四個倀鬼。徐阿明還附身在吳大夫身上，笨拙的幫我解繩子，沒有7 m1 [/ a0 X8 Z  a: I
加入混亂中。2 }# l  i. n. }( E* h# c

吳大夫茫然的蹲在地上，我也陪他蹲著。心裡一陣陣的感到悲哀。5 T( }* A4 Y; `5 |+ _) \6 l9 z
: q- s& H. G8 d- b! _% p
他的手已經燒爛了，又不可能長出另一隻。當然我也想過，說不定我可以說出這
樣的故事，但是我像是被掐住喉嚨，一個字也說不出口。很煩躁，非常煩躁。
# w8 u; J: W2 G+ r
少了一隻手，他將來怎麼辦呢？醫師是當不成了，你讓他再去做什麼好？他還這( Z, t) Z, |  @9 k% U+ }
麼年輕，就少了一隻手臂…我連看都不敢看。

因為痛，非常痛。$ F( r7 F% r6 f& J5 b9 t

非要有個結局不可。天要亮了，他一定要有個結局…

「…車禍。」我終於說出可以說的結局。「你遭到一場嚴重的車禍，失去了你的
左手臂。但是，你失去了一隻手臂，卻不妨害你得到幸福。」我很認真的，一字
一句的磨出故事。
' U) Q. [% m4 x# x( i: [
「你還年輕，血還很熱。一切都還來得及。哪怕是只有一隻右手，你也能夠攀住
青鳥的翅膀，得到真正的幸福。」8 B2 V5 D) O" f5 j5 _9 Q9 a) a

這是我能力所及，損失最低的結局了。' j( r! n5 @. ^3 E! c
( C& D. A  W% `8 ^
我不知道他聽懂了還是聽不懂，有些焦慮。他瞅著我看了好一會兒，「夜書，多
少吃一點。你…」他用如在夢中的神情說，「你也要幸福喔。」
% \/ g: |+ W. b6 a1 E
在倀鬼的扶持下，搖搖晃晃宛如酒醉，他走出了醫院。! i$ A' E- C% X& T- D1 w$ N1 V- C

又蹲了半晌，才去拔了倒插的三柱香。1 y& K/ n2 [$ \, g& M# C) {

我好累。我真的好累好累。倒在床上，幾乎是立刻睡著。你可以說我在逃避，這8 r/ t5 I+ _+ s$ }! G" D) z: ]
個時候，我完全不會反對你的意見。
0 V6 W, @! z- G  X% |9 ~
＊＊＊/ c, g+ b' g. \7 ]# @5 h( }7 O+ O
1 y* ]! Q% T% Q" S9 `
在我睡夢中發生了很多事情，但是我用睡眠逃掉了。睡醒的時候，我知道了本來2 t9 W1 h( Y* f; j
就知道的事情：曹錚然被送到重症病房，吳大夫車禍，失去了左臂。
( C6 A$ D/ M3 h( t8 @) r+ L+ {+ O
但是我這樣虛脫麻木，什麼都不想管。7 Q  l; X/ S: e' u! n  n

「…我把吳大夫的手臂藏起來。」地基主憂慮的看看我，「等他百年之後，還他
個全屍。」
' m# ^7 u5 U' p1 ^
「哦。」我不大感興趣。地基主是舊時代的人，還相信什麼全不全屍的。' L/ N% K6 ~/ {0 t5 e) C0 H

活著沒了手臂，那就沒有了。保留一段枯骨做什麼？

不過我什麼都不想說，不想做。只是呆呆的看著窗外，看著日影緩緩移動。寫太
多，說太多，我把所有都耗完了，整個人都是空的。1 ]& |) t  Z. X  ~

我大概受了無形的傷，花了一些時間才復原。

等我快復原的時候，又有個訪客來找我了。

很意外的，是吳大夫。他裝了一隻義手，我依舊覺得痛。: ]9 z1 n5 p+ J' W5 w

「這個？」他舉了舉義手，「還好啦，沒有想像中的不方便。」還是滿臉傻瓜似
的笑，「夜書，你有沒有好好吃飯？」

「管你自己就好啦！」我突然暴怒起來，「你管我吃不吃飯！」

「會生氣了呢。」吳大夫笑瞇了他的阿呆眼睛，「你一直把情緒悶在心裡，老是
面無表情。這樣，不算是痊癒啊…」

我真是他媽的可恥，為了這種笨蛋掉眼淚。4 S* t' i0 V0 E4 _' u: G
; v: ], @/ [6 o4 c3 q! f/ K
吳大夫一直笑嘻嘻的，根本沒看我哭得悉哩嘩啦，跟我說他跑去一家私人高中當
心理輔導老師，日子還滿好的。7 M" R5 u. a% u2 x, M$ f
7 o" a3 L4 ~* A# P
「其實，手斷掉的時候，我突然鬆了口氣呢。」他微笑著，眼神朦朧，「這樣也
是不錯的結局。我不希望變成冷漠的醫生…但是繼續待在這兒，我早晚會變成那
樣吧？在變成那樣之前，逼我畢業，也算是轉捩點吧…」

…我幹嘛為了這種呆子哭？但我就是…停不下來。- [4 f$ g6 P' I& M, Y0 M

後來，我通知了那位美麗的訪客，要他們去曹家庭院的大樹下挖掘，挖出了一堆4 q6 Q/ i6 l2 n3 x% A$ {
碎骨。傷心欲絕的被害者家屬本來想提起告訴，我勸他們來看看曹錚然。

後來怎麼樣了，我不知道。畢竟我被關在這裡，消息不太靈通。

但是夜深人靜的時候，距離遙遠的重病病棟會傳來極端痛苦和恐怖的哭嚎。聽著! n- D: ~5 y. e" @# h1 ~
聲音，有些像曹錚然。
+ d3 `1 m  R# q$ F9 Q( H9 N+ ]5 x
咯咯咯咯。其實我覺得還滿好聽的。1 e; U5 W! Z$ k# @! e: A8 p

（第二部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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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jam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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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發表於 2007-1-30 04:29 PM | 只看該作者

第三部陰差( K# G8 N% H. _; `3 j
- g4 F) n7 ~9 v0 s

鐵鍊的聲音，從走道拖過去。冰冷的讓人的心臟都為之結冰。
+ ^+ A  A  b$ O
「我來帶你走。」

這也是一種必然。

「讓我為你說個故事。」咯咯的笑聲響起，像是喪鐘迴盪在這個監獄裡。% U7 R. Z& J( j/ s3 C* {: e

我從很小的時候，就常常發呆。我媽覺得很憂慮，總是不讓我離開視線太遠。或
許是年紀太小了，所以並不懂看到什麼，只覺得這個世界為什麼這麼擁擠而吵鬧
，我們明明住在非常安靜的山村。
7 k% q( H% P; z$ [& n8 U9 w4 K
等我上了幼稚園，幾乎是無師自通的學會了國字，就一頭栽進文字的汪洋中，閱
讀成為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或許是知識成為一種屏障，擁擠和吵鬧也在漸漸
發展起來的智能中消失了。9 I9 U$ d& p$ D& }. g. T

我還是常常發呆，但不是因為有什麼聲音或影像干擾，而是我在心裡彌補或完成
故事書裡的遺憾或者是發展結局之後的情節。- g' b' B: G) g" J2 E/ ?! O
9 }) z6 J' o* d9 B2 N
或許在我還不知道什麼叫做寫作時，就已經註定要狂愛寫作一生吧。' y) H8 a- Z6 y8 g! y' @8 U

當然，現在也是，從來沒有改變過。但是我的心靈破碎了，簡單說，我發了瘋。
這些破碎的縫隙，知識再也無法成為完整的屏障，所以赤裸裸的和這個世界的真& E3 w9 b5 c1 j; |& n. [" X, W
實互相窺看。9 g! G- H1 C  \) w; k
/ o; q5 D- k) T: M) r' ^
也和童年時幾乎消逝的回憶比對著。
% i/ D3 z- f; e' Y5 `# J7 k/ ]
山村的居民雖然不是很多，也有幾十戶人家，幾乎都是親戚。輩分早就糾纏不清8 D* ^  I* }& ?" y
，阿姨姑姑叔叔舅舅亂叫一通。我還記得從山村最大的那條路跑過去，可以從村# D4 G1 y. g+ X4 _9 L3 T
頭跑到村尾。陽光嫻靜的相隨著，還有同伴愉快的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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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一直是我最美好的依戀和記憶。直到現在，有陽光的日子都可以讓我莫名
覺得愉快。; M  S7 J8 u' e4 X3 N# D+ O- G/ K
4 P8 }% C! `! G/ |7 H0 m* O
但是夜晚，尤其是冬至前後的夜晚。我常常在夢境裡驚醒，聽到鐵鍊拖曳的聲音( ]7 p+ P" l; j1 t, @2 i
。那時我幾歲？三歲？五歲？我記不清了。但是那麼小的孩子為什麼會知道是鐵
鍊的聲音？

和歡快的陽光相反，夜是這樣寒冷而幽寂。在清冷的呼出白氣的夜裡，村犬憂戚
的吹著狗螺，像是有著什麼恐怖的東西在村裡遊蕩。3 c" R5 @: p+ M- g( v0 z

我聽了一會兒，從媽媽溫暖的懷抱裡爬出來，掙扎著幫自己穿上小外套。悄悄的) x/ v7 x9 w" E  _: i
走出去。真奇怪…在那還不識字的童年，知識來不及保護我，原本夜晚也該有人9 x" Z& f! R, |- {% t
逛蕩的山村，卻空曠的沒有任何人影。& f1 [% V7 r7 V+ F8 m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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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狗兒紅著眼睛，低低吠著。跟著拖曳鐵鍊的聲音，在蒼白的月光下，一陣陣
的吹著狗螺。, l+ c/ s7 C, Z9 e% o5 N6 I/ C

站在門檻上，鐵鍊的聲音越來越近，我也怔怔的看著越來越清楚的「人」。: \2 I" y9 I3 ?- Y* V4 }: u

他穿著黑色的衣服，翻飛著。一隻手拿著奇怪的「扇子」，但我還沒看過這種方
方又小小的扇子呢。另一隻手，拖著又黑又粗的鐵鍊，嘩啦啦，嘩啦啦。

看到我他頓了一下。背著月光，我看不到他的臉。但我有種奇怪的感覺，他笑了
一下，然後繼續往前走。. E% T( t9 m* k6 d6 C& F: r

就在這個時候，我看到有樣東西從他懷裡掉下來，輕輕的噗了一聲。我跑過去，6 T+ b1 X, a+ b8 Q# a/ z
撿起來，發現是一本黑黑的書。但是書上還縫著線，很奇怪。7 }6 v, b* h9 J) \6 D4 [( c

「叔叔！」我追上去，「你的書掉了！」% O- U) s6 F; A2 y

他似乎吃了一驚，轉過頭來望我，當時還小的我鬆了口氣。這個叔叔的眼睛好好
的在眼眶裡，臉也很平滑。比起那些把我嚇到的奇怪叔叔阿姨好多了。剛看就覺. ^" F) f7 k0 d2 y! m/ ?
得好痛，真的會嚇到我。
4 ^# B% U4 o9 }7 S
他只是白了些，眼睛是綠色的而已。; ~- M5 S0 X3 N% V* {8 ^

這個「叔叔」接過我手上的書，點了點頭看了我好一會兒。翻開那本黑黑的書，# ^9 j* }9 {% Z' s
指給我看那一行。; O4 P. u0 [1 D, @% x

「姚夜書卒年七十四歲。」& p3 @) f3 s: }+ F: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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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後我怎麼也想不通，那時候的我，還沒上幼稚園，還不識字。但是我卻看懂了
這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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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夜書是誰？我不認識這個名字的人。' y* x. D* Z  V2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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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叔」收了這本書，輕輕的將我推向家門。然後拖著鐵鍊，繼續往前走，走到
舅公家裡去了。

我回去睡覺，第二天，就聽說舅公在睡夢中過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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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h% E  J3 X" `0 a1 z+ }8 B. {
% z. |+ m& D& n6 d5 s
聽著在走道拖過去的鐵鍊聲，突然想起這段幾乎淡忘的記憶，彎了彎嘴角。, Z0 R7 }4 W& A# l
0 S0 \/ j$ k6 L5 t
現在我知道姚夜書是誰了。

夏老說，作家把筆名用到誰也不記得真名，就算寫出頭了。我也算是寫出頭了，
陰曹地府不錄我的本名，而是錄我的筆名。我該感到榮耀才是。

我猜，陰差正在這個醫院走動著，尋找陽壽已盡的人吧。但還不到我該去的時候
。很安心的，閉上眼睛。

但我並不知道，凡事都有意外。許多意外的起因，都只是非常細微的緣故。0 [& t0 Z; ^* f/ o( {;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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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基主在我的房間發出一聲非常尖銳的慘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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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日陰雨，我心情已經夠不好了，如果可以，我真的很想把她掃地出門。很可惜) X+ B5 G' j6 ]5 Z0 X
，我不能。雖然在她的地盤上，我好幾次真的把她踹出去，但是她總是滿臉眼淚
鼻涕的抱住我的大腿。1 v4 W% A9 u2 d" S: {! P& o3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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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什麼？看起來我像是無良男人在欺負少女似的！% |/ z9 N* g! ~# e" L2 H

沈著臉，啪的一聲把電腦一關。很不高興的面著牆躺著。/ J+ Y7 h5 O  \0 o  N5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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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大…」她顫著哭音過來拼命搖，「姚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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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小說！」我快氣瘋了…雖然早瘋了。「有沒有一點良心？有沒有？！寫不出3 B3 v0 V( c* V4 |  A) @( {& Q$ O
來我就夠煩了，天天擠來我這兒逼什麼逼？！」

「誰跟你催稿啊？」她還真是哭得聲嘶力竭，「姚大，你怎麼這麼短命啊…」7 p/ y' o* P' X( ^7 u' e

擠在這屋子裡的鬼魅一起嚎起來，真是地動天搖，陰風慘慘。- A8 \+ a7 Q" P( K7 A* t+ z

「我會活到七十四歲。」用膝蓋想也知道這算是長壽了，哪裡短？

她啜泣著遞過一角文書。陰府拿人的時候都會客氣的發文書給在地城隍，城隍轉
交當地土地，土地分發給地基主。3 A0 G- z9 C7 @# x0 w$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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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疑的拿過來看，上面寫著幾個人的名字，當中有個被地基主圈起來，「沈印生! Q! J2 g, U' F& w3 B9 Y' ^
卒年二十五歲」。" Q$ Z5 J6 ?" O% O, ?) b. z# |. [" Q

看著很面熟，這是誰啊…？3 \9 K" ^' s; u# r1 D. m6 @4 u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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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唷，我的姚大，」地基主擤著鼻涕，「莫不是您連自己的本名都給忘了？」- M6 F0 L7 M& U5 c& b&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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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是？這是我的本名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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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猛然一沈。我壽終了？但是這怎麼對呢？我看過生死簿，上面有我的名字
（哪怕是筆名），我該七十四歲的時候死的。& u0 X: R" c0 y7 H/ D& c- p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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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算不算是行政疏失？這個時候，我真的認真想去當道士，好知道這當中的行政
疏失怎麼折衝。但是也等我把小說都寫完…

我現在的煩惱是，我到七十四歲都不知道能不能把不斷生長出來的小說寫完。

「我不會死的。」思考了一會兒，「小說沒寫完，哪兒我都不去。」

聚在我房間的鬼魅獃住了，突然湊在一起吱吱喳喳開始討論起來。( e5 ?) D- Q/ a  B8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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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可能討論的太大聲，剛剛開門的護士狠狠地倒抽一口氣，把門用力一關，然
後傳來劈哩啪啦的巨響，我猜她可能撞到分藥的推車又撞到什麼爬著出去了。因
為她一路哭著「有鬼啊～有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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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精神病院，鬼當然很多，難道你不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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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病有很多因素，心理生理什麼都有。當中也有很小的一部份是因為什麼冤親
債主…就像我這個倒楣鬼。

這些纏了十年八年的厲鬼其實也過得很無聊。人類很像是擁有天生的保險絲，到" Y2 }# u) e8 n( j' B. q8 }
了一個限度就會自動把保險絲燒斷，心靈一但破碎，發了瘋，就可以隔絕冤親債/ z$ b1 L% a5 H) K# p+ _
主的傷害。捨又不捨得走，留下來又無聊。

有的會在醫院裡飄飄蕩蕩，地基主查戶口覺得他們可憐，就建議他們看看小說。; G# j& g) E; m
然後我就多了一大幫子冤魂厲鬼的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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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一個報一個，好康到相報，遠遠近近的讀者就多起來，要不是我脾氣差，趕
人（？）毫不留情，發怒起來一個字也不肯寫，寧願腦子裡編，這些讀者才給我* f6 r4 C6 G3 E4 g. E% l- u
點安寧。

我會繼續維持那個老是被辱罵到爆炸的部落格，也是為了不要他們通通擠來我房, Q: m1 p1 m7 o; `! d
間要小說。# Q, J5 U8 f  d4 e7 o3 b: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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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找胡老爹來幫忙好了。」一個老鬼建議，「老爹修行比我們久，過百年7 ^6 n% h8 R, D* k8 `  ]
了。上回他跟我要了稿子看，天天催我呢。我想他肯幫忙吧。」

「閻王要你三更死，誰敢留人到五更？」地基主還是愁眉淚眼的。

「沒這事兒。例外多著呢。」老鬼忙著說，「雞蛋再密也有縫，我就聽說過這類
的事情。瞞過七天，陰差拘不到人是有罪的，得趕著回去受罰。下回再來，也就
水來土掩，兵來將擋了…」# L4 T& R0 W! q$ N4 J" W3 o! m

仔細想想，我的讀者對我也真的是夠好了。雖然可能白費心。- o/ `! u7 [# h1 ^, c4 b0 I# W

但是心意最重要，對吧？我沈重的爬起床，悶聲不吭的打開電腦，開始啪啦啦的
打字。這次他們擠在我旁邊看我寫作，我就忍著沒趕他們了。; O3 J; }8 W: u9 G! O6 W

不過那個前世是書生的老鬼吆喝著，「擠什麼擠？什麼時候不能看非現在？該請7 j/ D6 H% d) [: |+ N. M4 Q& m# M
人的去請人，該找人助拳的快去！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真要鬧到雞飛蛋打
？到時候姚大歸地府了，我們孤鬼兒搶得到麼？還不快去呢…」

我的心裡微微一動，卻又抓不到什麼頭緒。但是想想不禁啞然，我倒成了產柴的4 Y0 s5 N& ~3 d! `6 e
青山了…

咯咯咯咯…讀者真是種莫名其妙的生物。  V8 a/ z5 H: H7 N.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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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那隻狐妖搞些什麼鬼，看到的時候還以為是道士呢。他在我房裡鬼畫符4 l2 G- N( E0 g9 [
，還在我身上亂畫，一路畫到樓梯口。雖然不知道有什麼用，畢竟心意最重要。
所以手腳不甚乾淨的摸走了我兩本書，我也沒說話，反而要地基主掏出他沒摸走
的書致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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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起來頗羞，跟我道謝的時候聲音結巴而顫抖。5 i' j; l; y. o9 ?/ i# N% ?

我說，你們這些鬼魅山妖個個比我強很多，我大約不堪一根小指，碾也碾死。這
樣口口聲聲稱姚大，講話還戰戰兢兢，到底是何必又何苦？我寫的故事不是最好" _- l, t; K% [/ R  o
的，為什麼這些讀者這樣拼命呢？  |( k$ C4 P; T) K( G, ]$ A& z& j* z" ]% @

「你們要不要看看別人的作品？」我跟地基主說。其實我也想開了，我這人就算
成灰了，不讓我寫是不可能的。死就死吧，反正跟死掉比起來，只多一口氣。天
命如此，真的被拘走了，推薦幾個好作家，將來他們也不會太無聊。6 G3 E1 v/ N! z& v&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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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地基主尖叫起來。「我們跟人可不太一樣。對我們來說，你的小說是: D7 z# \; x/ g, l" T9 s
癮、是咒。一天不看就過不了日子，別害我們了你。」; C3 }/ `+ R; q: C% A9 `$ p# {

我無聲的嘆息。這是一種錯愛吧？7 n: c9 o) Q- H; S) g

咯咯咯咯…/ W: S, j1 l/ z1 S! u4 P'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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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胡老爹搞得鬼還滿有效的，真令人意外。" S4 l( \; t" n

鐵鍊聲在醫院焦躁的拖動，轉來轉去就轉不到我這兒。後來我才知道醫院裡頭眾$ o4 \/ E6 J; e) l! A4 o. B% ?7 w
鬼團結一致，眾手遮天，把那個來拘魂的陰差氣壞了。1 D2 S4 @* t: E6 _. A: W3 R2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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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陰差連城隍都沒告，直接去找角頭土地告誦了。當然地基主絞著手指挨了一
頓官腔。

起初我不知道她幹嘛讓我燒化一本書給她，她在我電腦邊看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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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這小妮子扯了一頁當伴手送給老土地，結果土地公公看完那頁，著魔似的! T4 H( ~: e+ d5 t& i. k
逼著地基主交出整本…然後跟她要了我整套的書，說，化給他的話，他就閉關修6 u. R. z& u  {2 _% I9 d* Q5 `
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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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誰也不知道他閉什麼關修些什麼了。

她得意洋洋的回報，到處找著我堆了一箱又一箱的書，又催我快去燒化了給土地0 r- P6 V7 {" U4 M/ R9 n
…我真的狂笑很久。

據說呢，陰差去找老土地碰了個軟釘子。人家閉關修煉，好去拖出來？氣得直跳' D  C# m+ ^: \" S- d) p. t
的陰差乾脆一狀告到城隍廟，哪知道人小鬼大的地基主早早去送禮了，他老人家
收了我的書，居然裝聾作啞，要陰差加把勁兒。+ T0 e5 ?+ T0 d/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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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會活活笑死。我還以為用錢可以打點，沒想到我寫的書也可以。這算是搞
笑版的官場現形記麼？( @# V- z0 _+ [- W. C1 e$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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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倒楣的陰差在醫院轉了七天，灰頭土臉的帶走了名單上的人，就缺了我。回
去有沒有挨板子，這我就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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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奇怪…」地基主神色有異的走回來。我埋首打字，沒時間理睬她。她也0 L% D1 e0 W+ P% o; N2 M2 t
是發著呆，乖乖的坐在我桌邊沒講話。$ l+ G1 `; K5 S" x2 i1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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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打了個段落，停手喝水，她還在發呆。

「怎了？」今天初二，屬地基主的陰將都去城隍那兒謝賞。她吃了酒菜回來，做& m; b! x  }6 P' o3 M
什麼魂不守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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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呢，城隍爺爺招我去說話。」她眼神透著古怪害怕，「這可是從來沒有的
事情。」

「要書沒有。」我哪來那麼多出版書？「若要稿子，我印出來化給他就是了，有) ~: j; t/ t% I  P
什麼關係？」% Z* I$ y$ K; w  S) U

「這不打緊，他不耐煩我手腳慢，自己去弄了部電腦。」她漫不經心的回答，「6 C; ~% f) Z7 l7 X
城隍爺爺問我你身體怎麼樣，還問我你小時候的事情。你不跟我說過，你小時候
見過陰差？」% a" @& C4 \0 B, m: o4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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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點了點頭。有時候被催故事煩了，我會說些小故事給他們聽。

「他跟我說，叫你好好把這件事情放心裡琢磨。也讓我們別再搞鬼，讓陰差來。
」她的眼神透著害怕，「說事情鬧太大，陸判官不會饒我們。」9 I6 w8 j7 n- o+ \# L0 T

陸判官？不是閻王？我覺得似乎有些什麼頭緒，但是又還理不出來。

「他還說了什麼呢？」我知道城隍是在暗示我什麼，但是我需要更多的資料。

「沒了呀…」她困惑，「哦，他後來就跟其他官員閒談，講現在的新規矩。陰差9 L3 D/ s0 C; R, t3 W7 ~, t, c
不能跟人交談，也就只能講制式的幾句話兒。說是嚴防舞弊什麼的，我也沒聽懂& @" z4 T6 s  V0 b3 g* l9 o( I. @
。」2 i6 I  S9 y1 C$ T" Z: W*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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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讓妳退下嗎？」我有點訝異。哪怕已經是民主時代，二十一世紀了，陰府/ J/ Q4 a: X: w6 Z4 |) I
的體制還是嚴得緊，看神格說話的。地基主算榮譽職，勉強掛個「神」名兒，其8 y) ~: `2 e8 J9 p/ l
實也跟鬼魅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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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她愣了一下，也對呢，奇怪的緊。城隍爺爺和其他神官神將說話，她一, @1 _# q4 Q" X, o7 c( d" i
個低微的地基主哪有聽的份？「沒呢，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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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琢磨了一下。笑了起來。6 j; H+ W  v" u7 J2 B- T( E

「幫我謝謝城隍爺。」我將原本進行的故事先暫停，開了新檔案，「我寫個極短
篇謝他。跟他說我明白了，也讓胡老爹來解了這兒的鬼畫符吧。」

「…你在說什麼呀？」張了一會兒的嘴，她叫了起來。5 R6 ?" ]  f;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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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陰差再來別攔著。」我啪啦啦的打字，「讓他來。」- k0 T5 V4 j; I! P$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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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這幾天亂成一團，到處有人喊著見鬼。我知道是那些厲鬼兒心裡生氣，到處# h. }; d. z6 Y( z' u: L
惹亂，卻不想去安撫他們。' A5 `9 J9 I8 K# U0 u/ V( |

地基主垂頭喪氣，像是守喪似的守著我，真是又氣又好笑。

但我也沒說什麼，照樣過我的日子。連鐵鍊聲拖進我房間，她埋首啜泣，我也沒
抬一抬眉毛。0 l* j( I, T1 F  a( `

「沈印生！速速隨我前往！」如雷的吆喝在我小小的陰暗房間響起。  p' y0 {4 @) S$ M# f: A

這是我第三次見到陰差。兒時一次，被女鬼纏的時候一次，這是第三次。他沒像6 {! [# Y0 ]) a+ T
傳說中帶著高高的帽子，一身的黑，倒有幾分瀟灑的感覺。拖著鐵鍊，拿著一個# ~8 ], j: @; [) Y4 G1 x: i; S
令牌。現在我知道那不是扇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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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平氣和的看著他，我說，「陸判官要拘我去專門替他寫小說麼？」$ q. l* K& E" B. i, K& Y" ?* c(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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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煞氣十足的臉，嘩然的比雪白還白，倒退了兩步。哎呀，我猜對了嗎？忍不  v. D; P6 l' j% j2 `/ F
住咯咯笑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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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隍爺，真是謝你了。3 I0 n& j2 L: 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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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你一定要拘捕我回去。」我沒試過說故事給陰差聽，不過，地基主都聽
了，他們應該也可以吧？「但是請給我一點時間，讓我說個故事給你聽。」

他嚴肅得接近猙獰，搖了搖頭。! }& D$ O' K! f- i7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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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點麻煩。我轉眼看到還在啜泣的地基主，「不然，讓我說給她聽？你看小姑娘& o! _9 k. a& I  l* B3 W- f
哭成這樣，也讓我了個心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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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差為難了一會兒，地基主看著我發愣，像是驚覺了我的用心，聲如裂帛的嚎啕
起來。7 {3 ?$ j4 f, ~/ f( O' T+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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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得太過頭了，小姐…我堵住耳朵，有點尷尬。一滴眼淚也沒有，怎麼唬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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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這麼過火又假到家的演技，讓陰差動容了。我猜他是重口味的，愛情故事9 O1 @: T, C9 \5 R1 D# ~
一定可以讓他投降。( j! m: c2 `: d2 J$ T# ?$ _/ G"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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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了一個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背景是古代的人妖相戀。漫長的生命面對短促
如浮游的人類，充滿了痛苦的無奈。哭聲此起彼落，哭得最大聲的居然是書生老3 p" _7 \, p- N8 s0 D% @' \! h
鬼。- w' R$ v% s# j7 E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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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故事最高潮的那瞬間，蛇妖正要把他的生命分給老邁而垂死的愛人時…我喝了
口水，停了下來。

「…後來呢？！」幾乎所有聚在我房間的鬼魅異口同聲，很不巧的，還包含聽到' R* C9 S, |0 f9 w' v7 f
忘我的陰差。

「厚～」所有的厲鬼孤魂指著他，「你說話了！犯忌！」地基主比別人都大聲。3 w. C  l! l5 l( R3 J. M/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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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臉刷的白到發青。「…我完蛋了。」他哭了起來，「等等再說吧，後來呢？; f; Y% _' l% H9 `  r; C%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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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於一種憐憫，我把故事說完了。底下一片淒風苦雨，擤鼻涕的聲音此起彼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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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差哭得握著手絹都快斷氣了。他有氣無力的看了我一眼，又放聲大哭。# `! C# z( e8 |4 m

然後？然後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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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過，地府的體制很嚴謹並且嚴厲。規矩是怎樣，就得照著走。犯忌就是犯忌
，懲罰是免不了的。但是官罰還不是最可怕的，更可怕的是，他露了長官的餡。
回去不是挨幾板子關幾天就算了，大概關不完就挨了什麼暗算，魂飛魄散都有可) o6 H7 r6 I. V) @9 }
能。& v) [5 s, _6 B,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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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寧可在人間住下來，聽說跑去賣大腸麵線。偶爾我會吃到他做的素麵線，
通常都是我有新書出版的時候，此是後話。

後來陸陸續續來了六個陰差，毫無例外的中招，好好的來，哭哭啼啼著走。沒人9 `1 y$ {' }! d- x2 ^: ]
敢回地府，都留在人間苟且偷生，沒事就來罵我坑害他們，順便來Ａ書。, f. f& h9 A# f+ v) M, }, a6 `- j

好到可以互相罵來罵去，我把情報湊在一起，覺得城隍對我還真的是好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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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甚至強迫他們把生死簿讓我看一看，果然，姚夜書的那條濃墨槓去，添了一筆
沈印生的，還用蠅頭小楷註明，「姓名有誤，特此更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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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便把我的壽算也「更正」了。

也對。閻王哪管得了那麼多事情？他若算是司法院院長，也不會自己下去審理。
自然分派給判官們去審理。當中一個判官要偷改我的壽算，同僚若知道，也就睜
隻眼閉隻眼。這事雖算不了什麼，若是鬧出來可大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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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地基主說，陰律嚴明幾近刻薄，若是陸判官這樣篡改陽人壽命被查出來了，那
是銼骨揚灰，萬死不贖的罪。而這位嚴正的陸判官頗有才華，和城隍等都有筆墨
來往，跟同僚相處的極好。能夠不鬧出事情來是最好的…所以城隍只能暗示我，( S3 t/ N) \* j; D4 t$ O  D/ @
卻沒去揭穿他。5 z  o# Y& L7 |, L' b5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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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我猜他是不是前世跟我有仇還是什麼的，但是一起頭就猜這樣總不好。我本
來是半開玩笑的猜，沒想到讓我猜中了。& q' d7 @; r5 x, G9 ?+ q!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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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陰差說，陸判官嫌沒個懂筆墨的書僮，想拘了我去。又聽我書寫得好，順便8 N% ?: l. T( q" ?0 m2 q8 L
也寫給他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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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這樣一個人，哪肯去替誰專寫呢？我最最自私，只寫我想寫的。編輯不知道
被我氣哭多少次，只能委屈的捧走我寫好的稿子，一筆也不許改。

我對衣食父母尚且如此，更何況一個在陰府當差的判官。8 G4 r6 j5 L, P) R  Q

後來來了第八個陰差，我倒是嚇一跳，怎麼叫年紀這麼小的來？現在我會分他們6 ^) F% Q4 j  [
的年紀了，這個怎麼看，也還是個少年…忍不住起了點憐憫。+ D9 b3 K4 d1 k, X"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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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印生，速速隨我前往！」他帶著稚氣，對我嚷著。

剛好有陰差在我房裡看書，瞧見他，臉色都變了。忙著搖手咳嗽，示意他快走。」

他狐疑的看著這些滯留不歸的前輩，又喊了一聲，「沈印生，速速隨我前往！」

看他可憐，我就不害他了。「快走吧。七個前輩的例子還不夠麼？」8 X, D8 u% q% j; E4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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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馬上臉露不憤，根本就忽視我的善意，拿著令牌就要打。這一打，我的魂魄就+ S. D1 V! \4 }6 [0 X8 J
離體了。唉…好人做不得…

「且慢。」我嘆氣，「要我跟你去也行。你先看了這個吧。」我把剛寫的小說開
頭印出來，遞了出去。, Q  q" C& H6 o: q! d, T, C

「千萬不要看啊！」他的前輩忍不住開口了，「小兄弟，你回去吧，頂多挨頓板
子而已…」5 j4 v4 a4 L4 X: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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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小陰差更糊塗了，他在令牌上面寫了寫，上面寫著，「為什麼不能看？」

這孩子聰明！我最喜歡聰明的人了，咯咯咯咯…

他的前輩倒是張著嘴好一會兒說不出話來，「…看了就回不去了。」- J' A% A) ^4 r3 u

我知道他的前輩是一片好心，但是越聰明的人越好奇。這樣說更讓小陰差忍不住' s. D- D* Y4 W$ l9 d3 i7 J: o: ~
低頭看去…7 s; {9 C0 D2 K  V/ ?* Z0 E9 \

然後他也中招了。" e2 f8 J( A6 l2 `- u8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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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面呢？」他話一出口，立刻面如死灰。「我、我我我…我怎麼…我想回地府6 ?9 S; B( y: N- Y( O0 I8 u& z
啊！」他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第八個倒楣的陰差，又在人間落了戶。

不自覺的，我成了陰差剋星。咯咯咯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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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在等。, J' M! j; Z2 w; Y% H! b

當然我也只能等，畢竟我關在這兒哪裡也不能去。但是這八個有去無回的陰差一+ Y  `: J/ A7 D
定會引起些什麼樣的騷動，誰來抓他們都可能讓陸判官很尷尬。若是這八個陰差. k$ ^9 E1 ?- x4 Y
自忖沒有生路，乾脆狠咬一口，該誰完蛋，還不知道呢。! W5 a4 m1 d7 W9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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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不會有追兵，我很有信心。" W+ F/ a# e, K

聽我分析完的小陰差張大了嘴，沈痛的說，「你是人間的禍害，惡到穿孔的毒苗
。你活著對世間無益，會發生種種天災人禍一定是你這混帳引起的天怒人怨。」" Q9 T. y: M! E% ~3 \; b
說著衝上去從印表機搶了一疊紙過去，「你趕快寫吧，嘴動手也要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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聳聳肩，繼續寫我的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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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這八個陰差的倒楣事蹟當作閒暇消遣寫出來，貼在部落格。我那本來被謾罵8 }# U+ Q$ j  P
到爆炸的部落格又多了譏笑和嘲諷。還有人說我根本是瘋到見鬼了，寫出這種垃8 B* x# X7 T9 g0 k2 q
圾。; Y! N6 k9 \: T2 C5 ~2 v

無所謂。當初伽利略還險些被抓去燒呢，說實話的人本來就比較衰。我是比較好  @; M8 `. c6 p  j9 N- b
奇這些罵個不停的人。若真的討厭，何必去看我的部落格呢？看了又口水甚多。+ V# ]' |  C8 @5 Z
難道暗戀我？- g& k. d5 {# t7 u# T( c

日子照樣的過，我依舊成天寫寫寫。我倒不知道這個精神病院成了陰差畏懼的地* ]* p  f5 g- H; k9 H7 y* a5 h
方，後來才聽地基主說，來這兒出任務的陰差，寧可違些時日被罰，也盡量久久9 O% b! ^9 a  o) Q9 N
來一次帶走整批的人，能離我的房間多遠就多遠，還傳說我專門吃陰差，這八個. j# e- H' ^# B* T/ T+ ]+ L, q$ }
陰差是被我拿來下飯了。, d1 Y7 a+ m+ o, a
7 T1 e; ?3 O+ M/ u" R/ V9 S# y
我笑到打跌。我吃素，真的，你要相信我。0 e; ~8 r4 [% }$ p1 |% d
9 |% u2 g5 V+ S- G* u0 _8 s7 x
只是，我還在等。. e( E2 R3 v6 P* a# d9 k) |

終於我的等待沒有落空，我想，他已經沈不住氣了。
4 D9 T2 }9 \  h) Q* ?1 `" [( t
久違的鐵鍊的聲音，從走道拖過去。冰冷的讓人的心臟都為之結冰。

「我來帶你走。」

這也是一種必然。' y1 p# ]3 ^( Y& [
* ^# p) W5 M" B5 U
「讓我為你說個故事。」咯咯的笑聲響起，像是喪鐘迴盪在這個監獄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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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望著在我房間出現的「人」。他應該就是陸判官吧。倒不像印象中的鍾馗模樣$ d) w# `7 p0 V3 l" O3 G
，他很斯文，留著五綹長鬚，飄然若仙。只是不太搭的拿著鐵鍊和鎮魂牌。
& ^( c5 P& Y" z/ C
「我說個故事，然後跟你走，如何？」我啃著指甲，壓抑著難以言喻的興奮。+ l; g9 [( d/ ]. G6 L

這是個大角色。地基主早就逃了出去，整個精神病院的鬼怪都跑得乾乾淨淨。他
終究是神，還是地府裡的判官。死亡的氣息和神威不是小小的陰體可以承受的。

但我是個脫序的人，並不在乎。靜靜的，我等他的回答。! f. K$ D0 {8 D/ [. g/ j" a% j
. f4 [- K/ c+ h, p5 d0 F8 ]+ q
「不。」他嚴正的拒絕，臉色更加陰沈。4 p. w7 T; w* v  J

「那我不走。」我也回答的很乾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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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說話，不動。只是用那種難以形容的氣勢壓過來。根本我就沒什麼好怕的，6 w; _; b6 Z. n; v5 ]' ]0 c
我不欠神明什麼，神明也不欠我什麼。我在最痛苦的時候沒有麻煩過神明，現在
他們不該來麻煩我。% e, b3 e1 ~+ e# k8 j

最重要的是，他的眼神在游移。雖然很難察覺的，他的眼神，在我的書架小心的$ z5 D+ A# T, v) D+ h
探索著。0 U% F7 H2 F' b  Y0 V, k. H

他怎麼知道我書寫得好？我想到這個嚴正判官的脫序。他看過吧？他看過我寫的
小說。但在什麼地方看過，又看到的是哪一本呢？
7 s3 W. ~( i) a4 W, `$ w% B9 ^
誰也沒說話。窒息的沈默降臨到這個陰森而雪白的房間。

「判官不該親自來拿人。」我打破沈寂。4 U6 O! _, W9 }  o7 [
( i7 L! P7 ]9 C8 n& D7 b/ F
他的怒容驀然而起，恨恨的像是要吃人。不過房間只有我和他，他總不會是想吃0 C- }% |1 B* s7 |2 m
壁紙吧？
4 A4 q  ]0 y* p3 t* k
「有必要嗎？需要為了幾本破小說違紀？」我觀察著他，「你需要哪些書，我化# @8 _3 i) g: J* |2 t
給你。你不知道怎麼開口，託個口信，讓地基主告訴我。我雖然瘋，還懂人情事
理，何必為了幾本破書…」) M- R& x4 {7 Q2 u4 S- r2 {
/ A  W" q( h5 W4 o5 f  M0 T% u
「沒錯，就幾本破書。」他恨恨的看著我，像是眼睛裡都要冒出火來，「比你寫
得好的人多的是…你甚至文字拙劣，交代不清，漏洞一大堆…」他豁然站起，「4 ^' x3 _  `4 u' V$ p5 P* c% ]6 {7 R
但是你這種禍根子，為什麼有那種活生生的執念？現在的人什麼不能放棄？什麼
都可以！連自己的命都可以放棄，自殺的人成千成百，根本沒有什麼人執著什麼1 Z, |+ j$ t' @: `
…」

他越說越怒，轟然一蓬火從口出冒出來，「你！為什麼有這樣活生生的執念？！, f1 j5 D4 \; N4 o
哪怕你抄電話簿，眾生也無法抗拒你，你這種禍害不能放在人間！」4 f2 Z6 ^; _5 O7 w' B2 c

原來如此…我一直以為是我寫得好。原來只是執念啊…但又怎麼樣？我就是要寫
，我就是想寫啊。即使是這種時刻，我依舊研究著判官衣服上的花紋，想著怎麼
寫進小說裡，怎麼幫他開場。
! \8 U6 h; a* |! ~8 i7 l& b
寫得好不好關我什麼事情？我只負責寫又不負責看。那是倒楣的讀者要承擔的事
。: F9 W3 M, w, q9 C

「說完了？」我終於研究完他衣服上的花色。「你要哪一本？『應龍祠』還是『
沒有邊際的故事』？」
! s2 ~1 {0 M) m9 S# ?* T# y! i
嚴正的陸判官狼狽起來，看他這麼慌張，我嘆了口氣，忍住心裡的鬼笑。拿下『5 c# P4 k0 s- r* C& K" r6 T
應龍祠』，我在書裡簽了名，遞給他。+ u, H/ F0 c8 Q9 B. z8 j2 E
( t; g. f9 d7 d* V
他緊緊的抱著書，呆了很久。分不出是高興還是難過，默默的消失了。

其實我沒告訴他，我還滿緊張的。從來沒有遇過想要我的命的讀者。我突然想到
史蒂芬金寫的小說，不禁感慨。9 {; P1 c/ h6 a4 D

陸判官沒抓我去鋸腿，只是拿走我絕版的書，我是不是該高興？其實，我還比較/ `$ z' L4 G$ F- L. `) Z% B
希望他鋸我的腿，我就剩那本了呢。6 g' r( x3 l3 l# z4 D7 V6 K' S! D' z

二十五到七十四。他該不會想把我留在陰府這麼多年吧？讀者啊，真是什麼樣的! l5 V, G' E! ~
人都有…可愛又可怕的生物唷…

下次又會有怎樣的讀者找上門？準備挖我的心臟還是砍斷我的腿呢？

其實我還滿期待的。& q7 N+ ]  U2 q' h: ^0 |
6 n' @4 T& z1 b* p' ~! J4 E
（第三部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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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jam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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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5^#

發表於 2007-1-30 04:29 PM | 只看該作者

第四部訪客
- K$ y1 N. }4 t9 K# a) e; z
3 f( s: J+ M7 j1 M% B! W, m7 K
「給我。」我向她伸手。

「…不。」她痛苦莫名，「我什麼都沒有了…」' E* ~* G$ a- ~! @, Q- b9 I4 a
0 y# l  \; z  V: D/ X3 v
「她沒辦法走。」我嘆口氣，「她少了腳踝骨。」
& A" h8 p, Q! n- X0 \

現在我有點懊悔了。多管閒事的下場就是再也沒有清靜。8 R% i& Z( m# o' h2 p* ~
" F' X$ u$ L! _* s) S+ }
我本來以為我住在世界上最安靜的地方－－還有什麼地方可以比精神病院更死寂7 j# U$ m$ T2 ]7 @
？但是自從我幫了那個美麗的訪客之後，我的麻煩就層出不窮。& z& {0 v* B; f

每一天，都有許多抱著希望的訪客來見我…我不耐煩，醫護人員更不耐煩。

我不是道士不管抓鬼，我不是牧師不管懺悔。醫護人員簡直要煩死了，他們也說; u$ l1 m6 K9 B6 B6 `4 {% R
，醫院不是姚夜書的，他們也不管送往迎來。. t7 }7 K, ^  Z  x
: L: f: ?! @) X4 U
我心情很壞的看著牆上響個不停的電話，心情真是糟透了。2 s2 R6 A% ]& q2 t9 [# T5 N
% ~$ V3 H$ w; \. H( F7 d! M
其實精神病房不該有電話，畢竟危險…但是也不該有電腦、網路線…好吧，我是7 F( G! P! V  s8 h+ _0 i, R
自費病人。9 o* `+ a$ M2 b, r
; i, H5 q1 W9 t- w! H
這個電話是一連串的事故以後「長」出來的。- l+ b5 r6 R, k7 |

畢竟天天得爬到二樓通知我有訪客，護士小姐臉色不會太好看。當被煩到一個程
度，口氣當然也不會太好。我完全可以諒解。. |* D9 Q6 P, a* |& c0 P
  W3 Q$ ~: q) U( I9 d! w$ \4 E4 Z: L# U
但是我那群「特別」的讀者，不能諒解。於是在第五個護士在我的房門口莫名其
妙咬到舌頭，程度必須縫合傷口的時候，我終於大怒的砸了電腦，把滿屋子的「9 b! m5 Y. @- ~! Z/ `+ U
讀者」趕出去，足足兩個禮拜沒寫半個字。
8 G: ^' e6 {* w/ N, \
我砸電腦的時候的確是激動了點，但護士和醫生的反應大得不得了，我不知道挨5 u" h9 a& k. a
了幾針鎮定劑，等我昏昏睡醒的時候，房裡多了電話。
- I  P: B+ u: w
再也沒人爬上樓來叫我去會客，用客氣萬分的態度透過電話通知我。

這有方便的地方，也有倒楣的地方。方便是，我拿起電話筒說，「不去。」一切
都解決了。倒楣的是，電話不休息也不看場合，尤其是我正在運指如飛的時候。# O, K) c3 G# R, t

不想管，但是該死的電話一直催命。6 k0 R+ s& \+ B6 Y: d

打完一段，我終於忍無可忍，拿起電話，陰惻惻的說，「不去。」9 g7 }$ q, v- |! H" W
* N' T& p8 z8 B' j: R
「哎呀，夜書。是我呢！」歡快得過分的聲音傳過來，「我好久沒看到你了呢∼」
$ s  H8 A0 d1 \, a  l. m
我頹下肩膀，像是被五百磅的重錘捶了腦袋。饒了我行不行？你到醫院來作什麼
？你得了一條命就趕緊逃生吧∼有點生存本能的人不逃得八百里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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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相信，萬物都有相生相剋的道理。我被這個笨蛋吳大夫剋得最緊。他，絕, y. r( l  x$ Y+ U! }/ o8 G9 R
對是我的天敵。

我本來想豪氣干雲的說不去，但是卻聽到自己軟弱的講，「你別動，我馬上下去
…」7 `/ R; c" J( U) W8 G' u% \

垂頭喪氣，我穿上拖鞋下樓。真糟糕的時間…傍晚的逢魔時刻。正在喧譁著領飯" B- V- ?6 T) k$ C- y6 X
盒的病人和護士，突然安靜下來。整條通道「刷∼」的讓出來。
( A* N) h# Q6 e6 S) Q8 \- [4 n
只有我的拖鞋踢踢塌塌的聲音。一路走，雜鬼畏懼的鑽入地板，退出窗外，大約; V5 x5 L1 k  W3 K
是我兇殘的讀者不知道怎麼整他們的。" V1 m8 V. E0 c' m) ^# u! A
$ F  L0 h2 G* c5 H3 T# a
也說不定，和這些異類相處久了，我的鬼氣更深了。不過我面容的陰森，卻不是
因為鬼氣的關係。

咬牙切齒的打開會客室，「誰讓你又來…」我的肩膀一垮。

四個清醒的倀鬼依戀的靠在吳大夫的身上，上下摩挲著他斷臂上的傷痕。我毫不
客氣的踢桌踹椅，把他們趕到一邊去。這些倀鬼還記得血肉的氣味，這個該下鍋! ]# K* g" l$ R
卻還活著的活人，正在刺激他們的食慾。( t/ V% R2 w; m; r( d+ T7 E7 b

「…夜書，你的脾氣變壞了。」吳大夫小心翼翼的說。
* a8 \- b% T) S5 `0 J/ m8 \# F. V
坐在他對面的椅子上，我斜斜的用白眼看他。我脾氣壞？我脾氣壞是誰害的？5 n2 W0 M/ h" e) y$ M5 i' ]
  w' q# [6 O2 R7 T! T$ M
「夜書！你怎麼瘦成這樣？！」他大驚失色，過來就要摸臉，「你瘦得下巴都尖  V5 E  a' F3 t0 e
了！」

我趕緊躲開他的手，被男人摸豈不是太噁心？「我一公斤也沒瘦！拜託…」我沒$ ~, G0 O3 k7 h0 ]6 x
瘦，只是臉型改變了。我沒辦法控制自己的長相越來越像女人。* [) V- R& O: [1 k
$ Y3 n) r& d; H( ]3 ^6 x" ?
他又囉唆很久，泫然欲涕。我默默忍耐著。我想他當輔導老師一定不會出什麼問+ Y/ t+ r! h( A! |3 G7 k
題，學生應該乖巧又聽話。被他這樣煩下去，最頑劣的不良少年絕對會痛哭流涕. ?' [6 R+ P" p  K, E
－－煩到哭。要揍他麼，他少了一隻手臂，又哭哭啼啼的，欺負這種人會遭天譴
。
1 A5 o  c) |( s! t8 w9 ~" E
我說過了，最可怕的是天真善良的好人。尤其這個好人愛哭又嘮叨，那才叫做會
走路的地獄。/ K  K" Z- d$ E: U! ~
( ^' }3 ]3 A; }* K. g
百無聊賴，我只能東張西望，順便用眼神警告倀鬼別給我作亂。

不對。怎麼算都不對，怎麼會是四個？還有一個呢？難道他們這麼敬業，被血肉2 N" |) u* e: O' G+ N% N7 S
吸引來還留一個看守曹錚然？- U4 e  J9 |) k: I3 Q: c

心不在焉的聽完吳大夫的廢話，我馬上要把他趕回去。# m- M6 ~! e; r

「我覺得很奇怪。」他還做最後的掙扎，「夜書，為什麼你不叫我的名字？我早
就不是吳大夫了。」

「我不記人的名字。」很乾脆的回答他，拽著他的胳臂往外推，「你不是順路來
看我？看也看到了，快走吧。」

好不容易把他扔出去，我轉頭看著四個倀鬼。吳大夫不在，我就不用掩飾我身上
濃重的鬼氣了。斜眼一個個看過去，倀鬼有些畏縮。

我不記人的名字，是因為我發現我有種能力。這不知道是怎麼來的，但是喚名，1 q. h0 N/ ~+ Q
就可以約束一個人。我不喜歡那樣。- O2 d4 H$ U7 Y" }% h2 R# h$ _$ e8 K
) B& w9 S3 V3 V4 b* c5 R
「徐阿明。」我用命令的口吻，「鍾曉齡呢？」8 a6 C1 }" y* a9 R4 h
" q8 b4 z; y: ^9 |" R1 h. N
很像是雛鳥情結。我幫他們取回名字，他們也害怕的服從我。
: \+ Y0 r* T8 v( W, T
「她回家了。」徐阿明低下頭。
( \/ E, u  j/ X+ a/ v  t+ y; P
這讓我迷惑了起來。回家？就算清醒過來，倀鬼也受到一定程度的魂魄傷害。他4 v' O" a8 j2 g" H4 [, B0 v
們陽壽未盡，又沒有人來接。得在人世渡過他們最後的歲月，而且不能離主人（( m/ s" T* b0 g9 H; g- {+ C
哪怕是主人的屍骸）太遠。

事實上，倀鬼是有些弱智的。

為什麼有個逸脫的倀鬼回家去了呢？距離這麼遠…太不可思議了。

我又問了好久，但是翻來覆去就是，「她回家了。」

我有點氣餒，真像是在詢問喜憨兒一樣。無力的揮了揮手，他們默默的回去，然
後我又聽到遙遠病棟的淒慘叫聲。/ F- U0 \) Q' Y# }
5 N' y5 |. p2 D
他們上工還真的很賣力。

走失了一個清醒的倀鬼很稀奇，我問地基主和常來的鬼讀者，大家面面相覷，說
沒聽過這種事情。

對。別人看我的日子似乎覺得很難打發，其實不然。我很忙，要看資料消化資料
要寫作。靈感這玩意兒比鬼魅還難捉摸，常常讓我有挫敗感。當寫不出來的時候
，在我身邊蹭的地基主和眾讀者就倒了大楣，被我抓起來嚴刑拷打，吐出來的故3 ]+ m4 c( _4 h. A/ Y
事很自然而然的拿來批發零售，還常常被我嫌不精彩。

地基主是最可憐的苦主，她常哭訴被剝皮剝得很冷。

我許多跟鬼魅有關的知識都是從這種嚴刑拷打裡頭得來的，這可是別人沒有的第
一手資料…雖然常常被罵妖言惑眾。

能夠有智識到可以聊天說故事，兼論三界八卦的鬼魅眾生，多少都存在久了，有
些道行。他們都沒聽說過這種事情，我不禁皺眉。. d$ H9 L& k4 |
- L7 H( U% W) V  V9 D
「除非有人把她帶出去。」書生老鬼說了。" M2 t. q% h2 E1 j7 g3 I. K5 B: @

「怎麼帶？她只剩個鬼魄。」我沒好氣。

「阿你沒看過師公做法招魂喔？」但是他也承認，「現在幾乎沒有合格法師了，
招魂都是做做樣子的。招魂有用，哪需要陰差四海抓魂。」
$ A( r; {0 h3 n* X" Q" \
小司－－那個小陰差在牆角拼命的點頭。* T0 R9 V) p$ c, P" u

招魂。我心裡動了動。要招魂，也要先知道倀鬼在這兒啊…誰會想招她的魂呢？
我想到那個美麗又哀傷的訪客。
7 o$ `9 p5 K. H" O$ f
看起來，姊妹情深。真要招魂就由她招回家吧。反正她妹子成了倀鬼，主人發瘋
，她也不會再造罪孽。好好的供養，說不定還有轉世投胎的機會。) K3 m8 a- t3 |  B+ C9 c
1 f- O; @5 @: b3 I$ r( J0 W
我把這件事情拋諸腦後。到底我不是救世主，管不了那麼多事情。除非發生在我
眼皮下，我是什麼都不想管的。

畢竟我說過，我只是小說家。
% W1 o5 a' Z3 l
＊＊＊

吳大夫走後，我過得很稱心。後來接手的大夫我連姓都沒記住，卻相當心安理得
。他們是標準的鐵血男兒－－鐵氟龍的心臟、液態冰的血，既沒有仁慈，也沒有& V5 ^; o1 x. W9 B! b- [* j& |
溫柔，可以看病人在眼前休克抽搐還談笑用兵，下藥又重又快，毫不考慮後遺症  l' H; Q4 Y( m5 d; F$ U! J
。滿腦子只有「當醫生賺大錢」的偉大抱負。+ t1 O' n! L) Y" O8 l& [
+ r. D/ J" _$ V$ \' x. c( o- X- d
我不惹麻煩，他們不理我，大家相安無事。' s- \# s2 Z% v6 W; P1 j& Y
  d' b5 P% R6 i8 V$ b
這些泰山崩於前不改其色，唯有新台幣方可笑春風的醫生，居然被嚇得鬼哭神號
，車禍的車禍、住院的住院，這倒是滿神奇的。漸漸的，我們這個位於山腳的精
神病院附近居然盛傳鬧鬼，傳媒天天來這兒吵吵鬧鬧，還真的讓他們拍到幾張靈
異照片…
5 K$ q" M  I) T# `4 m4 `; c5 j
我就叫老鬼他們別太愛出風頭了！真是…這樣我的日子怎麼過？

這種兵荒馬亂的時候，美麗的訪客居然來訪。我滿腹狐疑的下樓，但是會客室空
無一人。

人呢？4 V  ^: L- E8 {+ {9 ?

我等了半個小時，最後護士通知我，她有急事，走了。

我望著夜幕低垂的夜空，隱隱覺得有事情發生了。但，關我什麼事情？聳聳肩，
我對護士笑笑，她居然臉色大變的貼在牆上，簌簌發抖。

後來我聽地基主說，我衝著她笑的時候，陰森森的，雪白的牙齒在沒開燈的會客
室，粲然的發出鬼火。. u8 w5 `1 }1 @$ y
3 Y' r) V1 b5 _8 N3 G2 ?
在這種氣氛下，會客室外傳出慘烈的尖叫聲，像是傳染一般，讓護士小姐逼著嗓
子慘叫，幾個如狼似虎的醫護人員衝進會客室，不由分說就把我反剪雙手壓在桌
子上，可憐我跟那個護士距離三尺，居然蒙此不白之冤。

這個時候反抗是最下策，不但會因此受到傷害，還可能引來什麼電擊治療，我覺
得口吐白沫很醜。放鬆筋肉，讓他們把我的臉壓在桌子上，盡量用最溫和最理智* A& r- Y1 O3 S% O0 Q
的聲音說，「在打鎮定劑之前，先看看外面吧。順便檢查護士小姐有沒有傷口。」- m$ L, J( S; Z3 Y: m

在驚慌的群眾面前，越鎮定越有效果。尖叫的護士小姐終於回魂，「不、不是他2 s* q! Y2 J) J( W5 \- @
…是外面、外面…」1 d9 h8 C: r! e, C% x
, o6 D6 O6 P8 n# f- Y
我的臉瘀青了，但是沒有人跟我道歉。精神病患者不被人當人看，我早就習慣了
。趁所有的人都衝出去察看，我默默的跟著去探頭看看。

外面有個昏倒的警衛，他的前面，一大灘血。但是警衛身上乾乾淨淨的，似乎沒
有傷口。在路燈的昏暗中，那灘血延伸到大門外。( G( Q' D' I9 w3 e: N) C+ V

好奇怪的痕跡。像是拖把沾著血，一路拖到大門外。

我還在尋思，某個大夫看到我，大喝，「看什麼看！快進去！」舉起手來作勢要
揍我。1 W$ `" w, O  `! r4 H! F

定定的望著他，大概三秒鐘吧。我咯咯笑了一聲。在這樣詭譎的場景裡，特別刺
耳。
( h4 M( ?5 U4 ^. F; U, W
他嚇壞了。不過就像許多鐵血醫生，衝過來就想給我好看。旁邊的護士趕緊揪住
他，顫著聲音，「姚夜書，晚上冷了，快進去吧。」! ^- b3 d6 I9 e. w* o' u; e: H! B5 m" z
4 y! k2 p' h2 @4 |) u: O' m
那個鐵血醫生馬上矮了一截，躲在護士背後開始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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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說什麼，我安靜的走回去。地基主冷哼一聲，「那護士救他一命。」

「鬧亂子我就三個月一個字也不寫。」我也冷笑，「妳知道我的性子。人鬼殊途
，特別不要插手我的事情。」; C: y, M' l: b* N

她張著嘴，狠狠地跺腳，氣得好幾天沒有出現。

冷著臉，我上樓回自己的囚房。那灘黝黑的血，一直在我眼前迴繞。

拜網路之賜，我開始搜尋醫院附近的靈異事件，範圍擴大到各大ＢＢＳ的鬼版。$ _2 h. k+ v8 w7 X. G: R' B! z( A! I1 X
並且開始過濾，哪些是鬼讀者出來上鏡頭，哪些是跟那灘污血有關的新聞。此外
我也認真的尋找倀鬼的資料。/ \( R  m% j7 y9 ~5 A% c* R3 y( K. L, e
) Z/ N: O  c; j1 B
很可惜倀鬼的資料真是少得可憐。只有一句成語證明他們的存在，「為虎作倀」! Z$ d5 m  z5 o5 v# |" g6 I2 A
。但是多如繁星的網路資料，還是找到一些，更有趣的是，我是在大陸的網站上
找到的。

地基主鬧小性子，一直留在我這裡的小司就慘遭酷刑逼問。他不甚情願證實了我
某些疑問。7 |" h# `& V9 ], u7 H7 ]9 ]4 w

整理一下，醫院附近第一起的靈異事件，引起一樁不大不小的車禍。一個下班的. l) e2 u8 w4 l- n( W
醫生，碾到某樣東西，擦撞了路邊的電線桿。他要下車察看的時候，車窗出現一
隻慘白的手骨，在他的車窗上拍著，留下幾個血手印。他暈了過去。

這個醫生的位置，在距離醫院大約一公里的山路往省道的方向。第二個犧牲者又8 ~4 ^! L- E# f' L9 Z
近了一點，這次比較尷尬，是對偷情的護士和醫生，他們的車停在路邊，也被印
了幾個手掌印，衣衫不整的嚇昏過去。; F5 j+ L5 W.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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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如此一個禮拜了。這次，到了大門口。0 w1 q$ K0 H! h7 \/ y3 }7 q

我仔細想了很久很久。「…小司。」2 S, A0 A& }; a

他像是貓一樣，躬了起來，只差沒有發出「哈∼」的恐嚇。「幹嘛？你要幹嘛？) w6 m' Y; ~& j
你想對一個列冊的陰差幹嘛？」3 r1 k; a1 a9 L' R  S+ b. \

沒理他的過敏，「陸判官說，我就算抄電話簿，也可以迷惑眾生。真的嗎？」2 i! ]9 U9 P8 Y  }

他瞪了一會兒，氣餒下來。「…你就算讀現金帳，我也覺得是很棒的故事。你的
作品是眾生的罌粟。禍害，禍害…」
" v1 F5 @- c; {: ?9 \
嗯。我也明白我是禍害。' V+ a. j4 T% i5 c& O7 S! x6 D

「魂兮歸來，去君之恆幹。何為四方些，舍君之樂處。而離彼不祥些。魂兮歸來+ r# _* p7 J% M& J, w! c
。」我喃喃的對著窗外念著。- k& A$ _/ i6 I# o2 x9 O5 ^

小司張大眼睛，「…『招魂』？你…喂！你不要亂招！你要招誰出來啊？！你到
底知不知道你的故事會造成什麼樣的結果啊？…」

我是發瘋的禍害，當然知道啊。1 G- d/ K- ^1 @& T! J0 c) B

「南方不可以止些，雕題黑齒。
得人肉以祀以其骨為醢些，蝮蛇蓁蓁。
4 A1 ^8 Z, l- e+ K% b3 ], Y* g
封狐千里些，雄虺九首。
往來鯈忽，吞人以益其心些。) f3 W0 c. E" |
歸來兮，不可以久淫些… 」
+ a& w2 d+ w: }6 |' ~6 l( V1 U
天空這樣悲戚的寶藍。死去無法復生、肉其白骨皆是虛幻。獻祭任何人，都沒辦  ^( ~& Y$ S  W! C$ L1 k) ?/ S# J
法得回妳年輕無辜的生命啊…

「魂兮歸來。」- @( r4 J4 D. W) O

狂亂的風壓彎了樹的背，像是呼嘯的哭泣。在虛妄的招魂中，眾鬼放聲大哭，淒4 \! U5 O) a% @+ t+ X; y; d. J
然如暴雨的悲鳴。4 L# e" ~0 d+ X) [9 B2 N

交融一氣。
' l3 k, z. S7 a  O0 ]7 g- @
小司恐懼的看我很久，大叫一聲，摀著耳朵逃走了。
# X+ Y, k- e; w- ^
我念了七天，這個醫院簡直變成墓地，每天都有護士辭職，整個醫院天翻地覆，
充滿鬼哭。不過哭歸哭，其實真能忍耐這種哭聲的，倒沒有幾個。還跟我嘔氣的1 u* r, C  M* H+ X
地基主蒼白著臉孔爬出來，求我不要念了。% ^& U- y) w. L7 i4 b* w( ~) }

「拜託，我會哭瞎。」她腫著核桃似的眼睛哀求。. o: ]/ ]9 ]: L: s

睇了她一眼，在晚霞滿天的黃昏，我開始「招魂」，她也很捧場的放聲大哭，然; {- b5 k8 |  ~# V
後設法躲進地底下。
  Y. k1 W. R: {* \0 H0 ^) f/ x
第七天，醫院裡的鬼魂跑了個精光。只能遠遠的聽著我的「招魂」，然後悲泣。
啪的一聲，整個醫院突然停電，此起彼落的驚叫聲突然寂靜下來。我現在只能祈! Y- b) n2 k1 x- @5 M2 Y7 P
禱醫院裡沒有人有心臟疾病。
$ N5 K8 D/ [! {4 O& y
因為，有某樣東西在黑暗中爬行，我可以想像，她身後拖著長長的血跡。蠕動著9 j% p' T& v: n
，痛苦的膝行。我似乎可以聽到她爬動的窸窣聲，沈重的啪、啪、啪。咽喉滾著
血的呼嚕，而且越來越近。5 C% z6 ?& w) b$ B; q. ~% u

我聽見，爬上樓梯重重的聲響。水滴聲。嗆咳。拖著沈重，慢慢接近我的門。/ c, N% `6 P( ]

蹦。房門重重的撞擊，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嘎聲。像是鐵製的大門也承受不了這種
猛烈的力道。蹦。
! d$ U7 w: W6 f& x* z& x/ P# y
天，完全的暗下來了。黑得如此迅速，如此不自然。一顆星星也沒有的深邃夜空
，細得像是傷痕的下弦月，卻照亮了黝暗的囚房。
! |5 h2 y: z" J1 ^# |2 }( r: q# r
蹦！又是一下撞擊，整個門都在劇烈顫抖。我並沒有鎖門，只要壓下門把，應該! \5 c  n6 j- H
就可以進來。但是外面的「人」卻沒有如我希望的壓下門把。

第三次。整個門發出淒慘的呻吟。鐵門上面傳來抓爬聲，無聲的、無聲的憤怒。
  b$ T0 a5 T& L; _! n
我打開門。
9 c/ ^; ]9 H7 t' a3 u% }8 L' R
只覺得眼前一花，已經被撲倒在地。幸好我將手臂橫在咽喉，所以銳利的牙齒只
咬住我的前臂，並沒有撕開頸動脈。2 i5 _0 U  F9 ^9 T& ]5 R: @- n# F

「鍾曉齡，不要動。」黑暗中只有我的聲音，「我為妳說一個故事。」
4 ~, L" G+ Z& |' K# y& a: [  m
5 j+ Y: i- }0 G, y: c$ H1 q" r" c
她僵住很久很久，茫然的抬起臉，鬆開了我的手臂。

肉其白骨。但是死亡只有一瞬間，重生的痛苦誰了解呢？她還沒長出皮膚，薄薄) e* A2 y4 F; h0 S
的肌肉依附在骨架上。每一步爬動就是鮮血淋漓。眼睛裝在沒有眼瞼的眼眶中，1 Z5 m" J  t, K9 R
像是隨時會掉出來。鼻子只是烏黑的兩個洞，當然，也沒有嘴唇。兩排森森的牙
齒露出來，沒辦法停止的唾液，滴得下巴混著血，一片溼漉漉。- ]* V, s3 _4 E4 O! G
+ K1 B/ H# R6 ~7 F$ b6 I
但是她的咽喉，一片空空盪盪，可以看到晶瑩的白骨。7 e& B! P9 {! I
! W- `' d& c% C1 ~- H( t8 `
我拉過椅子坐下，輕輕抬起她的下巴，審視著她被淘空的喉嚨。這可憐的孩子滿6 l5 j0 z! l2 G) i, k& g9 {
眼畏怯，害怕的抓著我的褲子。十指不全，殘破的指尖沒長出肉來。身上狼狽的% e) O/ ]1 P! Z# [2 n/ w' v% y
佈滿一塊塊露出白骨的空缺。3 a7 D3 F9 e6 F! ~6 P
1 f, M! w5 b$ [8 X5 E
她在哭。可怖的眼睛露出極度的痛苦和忍耐。但是她一個字也沒辦法說，因為她
的聲帶連同咽喉一起被淘空了。; ?& E# {0 y! ~3 n9 Y: d+ F% C

極其可怕恐怖，卻也非常悲慘可憐的孩子。我拖過床上的毛毯裹著她，她將血肉1 I& S' t6 r. j# V
模糊的臉孔埋在我的胸口，無聲的啜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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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心愛的人可以復活，回到自己身邊。這種願望無法責備。但是對於一個被吃
掉的倀鬼來說…危險的返魂術不只是危險，而且對她的傷害特別重。
1 v) k) y- N) C! w
被吃掉的地方，是永遠長不回來的。所以她的咽喉、股肉、後背、臉皮和雙耳，0 R5 z/ J; V4 j
還有內臟…都長不回來。" _4 P( k# Z. F- @: W3 W5 ]8 ~1 N

生前的她，一定是很美麗的吧。每個少女都像是一朵花，初綻的生命本身就是美) \! N: _. w8 z% ]! f7 z$ ]
麗的。像是她完整而光滑的頭髮，活生生的。

我，覺得很痛苦。因為心靈破碎過，所以我連建起防禦高牆的能力都喪失，這種5 G- c- }* X" K+ J9 C: `
衝擊這樣直接迅速，奪走了我的聲音。
) i5 a& k' c2 X7 e1 ?* w
「…我為妳說個故事，鍾曉齡。」聲音破碎而嘶啞，「等說完這個故事，妳的苦
難就會結束。」* ^6 S4 {$ a4 B4 u, ^8 W
6 h; z6 F( a& K  ?6 `
我說了一個很長很長的故事。關於一個長髮的美麗海妖，來到這世間磨難一場。
最後發現浮生如夢，於是離開了殘破的軀殼，回到海中。2 g5 N; [0 N- `( V: P. P
. j8 G) f% Y1 E% N
「她說，『你還會記得我嗎？如果我變得不一樣，你還記得我這副宛如大火焚盡, Q+ ~' q0 i1 ^% s. J, E' _- w
的模樣？』

他說，『我會記得妳。記得妳的善良和寬恕。記得妳非常美麗…所有生命的本身
，就是美麗的。』/ z6 @7 a1 Z* K* g- s$ q% o

她微笑，整個臉如許燦爛，哪怕她連臉皮都沒有了。」7 U6 R  G7 l6 I) L% A* Y

我停住，試著掩飾哽咽。

「『我覺得想睡了。可以借我手絹嗎？我失去眼瞼，沒辦法閉上。』一條手絹覆
在她的眼睛上，透著薄薄的雪白，她望著陽光。6 _5 a7 }2 {% q3 U1 x4 B& b& S7 t; g

『答應我，不要悲傷。這不是結束，而是另一個開始。』輕輕呼出最後一口氣，* g3 P7 N4 M( u' \; p/ A
『陽光好美啊…』+ U; G: v  E) Q
. i9 G4 ?6 F' ?+ W9 q1 x
她展開新的旅程，向大海游去。蛻下的軀殼，粉碎而雪白。」% w& f) m% h- S' w/ Z
# s* {+ r/ N$ e% `$ k
我將手絹蒙在鍾曉齡的眼睛上面。片刻，她被強迫召回的殘破肉體，粉碎成雪白& E' p: b8 g# r* F6 Q  ?4 ~
的骨灰。
* k% }. f7 D4 ?) |! s, v0 S
默默的將她的骨灰捧入預備好的罐子，我哭不出來。我希望我能夠哭出來。

0 K5 g5 V& H+ W; V4 S

我只能讓她游向海中，因為她無法行走。悶悶的，面牆躺著。
' p* T* S+ l1 ^* d% T
沒錯，我性格軟弱。所以我不想碰任何悲傷，不想扛這些痛苦。我害怕雨天，厭# E+ b; e: u. u3 k/ b* e( \5 B
恨陰霾。喜愛陽光，是因為可以晒一晒懦弱而發霉的靈魂。

從任何方面思考，我都沒辦法釋懷。為惡者已經在贖罪，任何人都沒有錯…我不* t0 {7 f( @7 P4 _
是鍾曉齡的誰，我甚至不認識她。
. z0 \# w, p4 X3 v( ^
但是我悲哀到粒米不進，什麼事情都做不了。我怕我除了精神分裂，又添上憂鬱
症。! V5 r4 i% j4 I' j

「你再不吃飯…」地基主使出最後的手段，「吳大夫…」
. u$ v3 m" r4 A8 W  Q0 }7 \0 m
怨毒的望她一眼，翻身起來隨便吃了幾口。別添亂了，我這種惡劣的心境，不需
要那個傢伙來找麻煩。那四個倀鬼可不是我的倀鬼。他們要啃吳大夫我無能為力$ H( o6 o6 \2 W: T( h- Y6 n
。
$ q  V: M, o9 e3 E! }5 j9 A
我根本就沒有任何能力。我只能寫，然後等待。

等待的人，卻七天後才來。

看到她，我卻沒有吃驚。即使她整張臉、雙手都包著紗布，我也不訝異。之前我
已經問過小司，返魂術很兇險，就算成功，返魂後的人性格兇殘，九成會變成怪
物。7 B; N/ `9 V4 _1 v9 T! M8 I3 ?
: P7 D/ B8 H# ]0 \
她付出很大的代價。

不再泰然自若，她慌張的雙手發抖。「…她在你這兒吧？」若不是找到沒有辦法% y# G* d% j1 m5 j$ k) Y
，她不會來找我的。
& s. j* U% R8 K
「對。」我咯咯的笑，陰鬱的看著她。面對她，我不用遮掩身上濃重的鬼氣。* n8 m% p6 U1 a* ?( E- P

「請把她還給我。」她的聲音軟弱下來，「她是我唯一的妹妹…我沒有親人了…
就算有報應也該是報應在我頭上，不應該是她…她什麼也沒有做…」她哭了，眼' I. q$ Z, j" m: f
淚浸溼了紗布，乾涸的血透出來。$ _% ~0 ]* [0 p1 n3 ^1 `
; }9 R9 T& R7 r6 g
「我拒絕。」覺得疲倦而麻木。其實我該提起精神，因為地基主說過，我疲倦麻9 e: G& G# |5 M4 I7 y
木的時候看起來像厲鬼。「我從來不問妳的名字，也不問妳的職業。因為我不想8 p/ _) \6 m" B
聽妳說謊。」

她倒抽一口氣，結了個手印。我的心沈了沈。討厭這種預感，討厭這種從時空閱
讀歷史的能力。更討厭這種知道一點什麼，卻完全沒有能力的感覺。- [- m4 K! }9 T' A

沈默這樣難堪，我覺得很悲哀。

「你什麼都不知道。」她的聲音帶著嗚咽，「父母過世的時候我只有十七歲，要
養活妹妹…咒殺也不是每次都靈的…報應？這就是報應？難道我們餓死街頭就不
是上輩子的報應？那你告訴我，我們該怎麼辦？我們到底該怎麼辦？」# @8 y. F0 E- K! y

「我不是神，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人命這樣沈重。每一條都該死的重。」# O5 X. d5 J5 P

然後又是沈默，窒息一樣的沈默。
1 d9 Q: Y, O8 E
「給我。」我向她伸手。2 _+ `+ V& V5 r! t

「…不。」她痛苦莫名，「我什麼都沒有了…」

「她沒辦法走。」我嘆口氣，「她少了腳踝骨。」1 C$ K1 D5 K! S- @8 s0 K9 K# y

她突然爆發了，「我當然要留著她的腳踝骨！不然她怎麼知道怎麼回來呢？你為; L, u) {$ }% L2 u0 e; T9 d
什麼要阻止我？七七四十九天就行了！七七內只要她吃了『虎』，就可以完全復
活！你為什麼要阻止我？！」) y: m8 k# E* K/ p

「沒有內臟沒有臉皮沒有咽喉叫做什麼復活？」我低低的說。其實我懷疑這不是+ i, h3 ~7 \& i( E9 d
我的聲音。這樣冰涼、陰冷，像是蛇爬過了肩膀，蜿蜒在胸口。「不能走，她只& v6 i" J2 c+ D
能用爬的。」, G' y2 y; R, C4 e4 w

艱苦的，從遙遠的家裡，爬過半個城市，爬到這個醫院。連哭聲都發不出來，流$ Z) R1 V. T3 d: j* E
著淚，一步步的爬。6 F( [9 v6 X, ]# r) C' m

「妳看過她蜿蜒的血跡沒有？妳看過她的淚水沒有？妳問過她想不想這樣痛苦沒
有？妳要無罪的她，再去沾染罪孽？」陌生的聲音越來越輕。& C7 K3 U( {: ]( m7 F
* P6 a2 Q& c9 d' k1 T
「妳真的愛她嗎？」) o0 c5 \) ]$ P8 y
& h9 U1 z4 D& t6 a8 g
撕裂而絕望的哭喊，將這個夜晚的寧靜擊個粉碎。聲嘶力竭的，無言的控訴。握
著一小節纖細的骨頭，她痛苦得幾乎死去。2 l- a% X9 M! C* I  {
: ]3 Z2 F9 i; K; ]
無情的拿走那一小截骨頭。, ]$ h" _* b' ^( t  T

「你搶走我妹妹，庇護那個兇手！」她猙獰的扯下紗布，縱橫的傷口慘不忍睹，8 h' I& h5 N; B" Y0 c
像是一道道爪痕，「我要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2 f) w5 [+ f$ D- E$ V

望了她一會兒，陰暗中，我輕輕笑了。「隨便妳。」
7 ~: J% Q% S1 P
她發狂的撲上來撕打，被醫護人員拖住。遠遠的看，她像是夜叉。我知道夜叉的
復仇心很強烈，尤其她又是個很有能力的巫覡。% D6 D: w) I2 _5 G3 t
  q2 @; u) {4 q/ o
儘管來。# `* ]1 K5 L5 a; |0 n) [: ^; j8 x
$ _1 L! \( g* Z" E$ S0 j
輕輕的將那截纖白的骨頭放進罐子裡。我不會把妳交給姊姊，對不起。她太寂寞
，寂寞會引發瘋狂。下一次她再試圖讓妳復活，我沒有把握可以把妳叫回來。
. y& M- S9 f" `1 A
我什麼能力也沒有，對不起。
* ?& K' n/ @& r" R5 [* T2 T
抱著那罐骨灰，我陷入昏暈而漫長的睡眠。我看到她能夠行走了，在沙灘上奔跑
，一切完整，跟風一樣自由。

能夠給妳的，只是很長很長的夢境，一切都是虛妄。或許這樣最好吧，一個瘋子7 l& I) A  J2 j' m) A" C
的夢境。直到妳的陽壽盡了，有人來接妳為止。3 C$ L( @" M2 V2 V; M- |( m

這世界，這樣痛苦，也這樣的歡欣。; A; n$ t+ N$ _" M- b0 A, y" Z* J! D

! Y3 X+ d# B# m! i- o
我有了一點點的改變。
) U4 L( n3 t8 M3 T& T! @: ]
其實真的只有一點點。

我在那個充滿辱罵的部落格開了一個專區，聲明我不見任何人，所以不要隨便來# Y" i) ^( M* A  g  k! ~
醫院找我。但是，我是說，但是。
$ g  L% Z: E8 J2 }
但是你的故事可以打動我，說不定，我會私下和你談談。

很多人留言只是尋開心，也更有一些是空穴來風，很想勸他們乾脆從事寫作。當
然有更多的謾罵，更多的諷刺，更多的指責…「妖言惑眾」。2 |% _3 _% U; l
+ E- u; v  s- Q/ z" s) S; H; z& V, O
不重要。我還是會心平氣和的看著每一則留言和敘述，偶爾，非常偶爾的，我會
請他們來找我。
) C9 J# L, J$ \" z/ U2 K7 {) \9 x5 R
雖然薄弱的像是一根蜘蛛絲，但是在無助的人眼中，這可能是唯一的援助吧。也- t5 k& o/ Q4 J7 Z) ~( h
因此，我認識了一些人，還有非人。甚至我還藏匿過某界的罪犯…不過我答應要
保密的。: O$ B2 s( D" b7 K# H! ~; T
3 T' t" T4 O, B1 h& j
這樣有什麼好處？其實完全沒有。我幫了他們什麼？其實也沒有什麼。

我只是認真的，說了一個故事給他們聽。他們只是很純真的接受了我的暗示，撞* B2 X) z8 c- s6 \! g; c* F0 X9 E* P
邪的認為其實只是錯覺，怕鬼的相信沒有鬼這回事，痛苦的相信痛苦一定會過去" a5 X* J- T( U+ j" y
…- a" j: f# ?2 |( v+ L* i  y0 v0 N
8 F  v3 k0 b& `( k
仔細想過，說不定我什麼本事都沒有，只是一個瘋子的暗示，剛好大家都能接受
。雖然見過我以後，我不再跟同一個人見第二次面。我也不懂，大家都很平和的: X: U7 {3 S9 R. {' m- y
接受我的任性和跋扈，明明是個和蠹蟲沒兩樣的廢物。0 |2 C4 d( S# {$ N; {0 u

當然我也遇到一些有趣的人。像是試圖除妖的道士（這個妖當然是我），和想為
我退魔的牧師（他居然被退魔師的笑話打敗），他們很倒楣的中招，成了我的讀: G1 q# s: N5 \
者。
. |. ]7 c2 c  O  t
在囚室得到無窮的樂趣，和無法拘束的自由。這都是奇特的訪客帶給我的。
0 r# I! E: \' L5 p
我也不知道這樣做有什麼意義，但是我晚上睡得比較安穩，寫作的時候心安理得。

「你好像對大家都很好。」有回老鬼來找我喝酒，我酒量實在很差勁。

「我會把你們趕出去，還會摔電腦，支使你們做這個做那個，甚至要偷溜出去的
時候逼你們輪班變成我的樣子，好讓我出去逛大街。」其實我已經半醉了。. u. p) c6 I) E, x
4 h& _9 S4 v% N3 j  Z( q( M- W7 _
「嘿嘿。」老鬼喝了一口酒，「你對大夥兒都好，但是誰也都不是你的朋友。」

勉強睜開眼睛瞧瞧他，老鬼老鬼，真是老成精。「你們是讀者，不是朋友。」

「讀者不可以當朋友？」他的語氣很不滿。
3 F" S' q, |2 _. y2 ~( \) l
我呆呆的望著天花板。其實，我也曾經把讀者當成好朋友過。在心還很軟，神智- P9 f1 R4 G2 h1 D1 O
清明，這世界還包裹著玫瑰色糖衣時。

「我剛開始寫作的時候，發生過一件事。」

十六？十七？我忘記了。我開始狂熱的寫，開始有讀者，互動的很親密。血氣方
剛的少年，對一切都還揉不進沙子。發現自己的文章被盜轉，怒不可遏，寫了一
篇抱怨文。2 `( ]$ i! K! _& a9 l# x4 _& u5 x

第二天，哪個網站從地球上消失了。應該說，架著網站的電腦被攻擊，整個主機
都毀掉了。0 {+ J$ E; f; V6 m" a- _2 _& Z

「後來又發生了一件事情。我在一家很小的出版社出版我的書。」
0 n" A$ H2 w9 F& f0 }3 W
年紀輕，只會橫衝直撞。出版社是不好，但是傻孩子就是傻孩子，我在網站口誅
筆伐，加油添醋的說某出版社怎麼樣怎麼樣的苛待我。$ g; O8 u( h" ]3 _" K# r) o! f

再一次，出版社架網站的主機又毀了，還有一群跟我處得很好的讀者，跑去出版
社吵鬧，還跟員工衝突，一個女孩子從樓梯推下來，腦震盪。- l5 B. W7 G  t0 @
# X' G% t: A+ j5 W& d  Y9 V
「那時候，我好害怕。」可能是酒醉，我的聲音這樣軟弱，「他們為什麼要為了4 L! @1 Z  `% `! |8 @/ x
跟廢物沒兩樣的作家出頭？幸好那女孩沒事…出了什麼事情我該怎麼辦？」
) W& i; g' S6 y) |4 a2 z& H0 w# @
其實，我一直都很害怕。這種狂熱的喜愛根本不正常。為什麼要喜歡一個不認識  y" Z9 Q4 |$ b4 _, N
的人？因為他會滿紙胡說八道？我最了解自己，我知道自己是怎樣的虛無、空洞# o! p- m  f  j
，我知道，我知道…
( x3 h6 ~; m$ X4 h! \! q$ |+ O4 b% A
我只會寫而已，除此之外，一無所有。5 E+ X6 @8 E) J& w6 x, |, \- R5 v

醉到昏睡過去，我還在模模糊糊的回憶。為什麼，我一步步的遠離人群呢？. t& q+ S& ]& e- S

因為我害怕。

我害怕跟我好友相稱，然後把我寫過說過的話，拿去其他地方嘲笑侮辱的人。我
也喜歡過可愛的女讀者呢…甚至上過床。我還是，我還是正常的男人啊…

但是她們也只是彼此炫耀和我有過親密關係，甚至爭相告訴我別人說了我什麼什
麼…

我退卻，然後下沈。越退越深，越退越深…直到離群索居，不再說話為止。0 r9 N6 s  r8 D$ X: P
& @7 K3 P' ?8 |( {0 q
並不恨，並不恨那個女鬼，真的。沒有她的糾纏，我還是會走到這一步。只是她
的出現，讓時程加快而已。說不定在不斷的退卻中，軟弱早就造成了我的瘋狂。! b+ d% D# d; b) s( W9 g  J
沒有她我可能還是會去挖墳，畢竟我只剩下那一點狂熱，狂著想要取材，想要寫$ \+ u3 m1 }5 j- H8 b
，想要寫…
  ]6 t; |/ c9 j; b8 C* }: t
也說不定，我早就蓄了鬼在心裡。
) s5 n3 ~  b* Z' x* k5 Q
誰也不恨，誰也不怨。這一切都是必然的，必然的。1 v* K+ B" Q$ D( \( [
4 \: B( z/ G$ `( F7 n
昏睡的深淵好深，深到看不到底。嘩嘩的水流在震耳欲聾。我在沈、沈、沈。7 ?: ]$ ?1 ]1 m2 o5 U

我的人格有重大缺陷吧。咯咯咯咯。

沒有，讀者沒有讓我受傷。或者說，我故意讓她們傷害我。因為我需要那些傷痕0 W1 w$ m; b5 S, S7 X
，一筆一縷的寫進小說中，封印起來。5 d) V4 m7 @8 p& i; ]+ a) \
( C0 B: G7 }4 \% c7 u
但是夠了。我取材取夠了。現在讀者對我來說，是善良的陌生人，不要再進一步, d( X  V" T% D* _+ j9 b
了。他們傷害我的時候，同時我也在傷害他們。
5 L$ u7 l; h! G
就像我用小說束縛他們，他們也用感想束縛我。沒有人是真的自由。1 w5 c8 W/ g# n, C9 [) |' Z

＊＊＊% a. `: |% j/ ^8 K0 f7 W. s2 l
- Z) D' i5 H+ O
醒來我頭痛欲裂，根本不記得昨天說了些什麼。老鬼涼涼的看我，嘿嘿的笑。  e0 g' B: b& h. t
4 c( R1 l7 t9 E) M7 d
「說倒是沒說什麼，」他哈哈大笑，「不過你脫光了在外面的走廊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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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嗎？」我大吃一驚。我知道我酒量不好，但是酒品有這麼差勁嗎？地基
主和小司一起嚴肅的點頭，我沮喪的趴在桌子上。

我真沒說什麼？為什麼我像是沈到一個憂傷的夢境呢？; W3 Q& w0 h# b- r+ @4 F) R" S: _
5 v  E4 \% V* R" m+ C0 @$ I" A
「剛你有訪客。」地基主咳嗽一聲，「護士不敢叫醒你，把訪客的禮物放在這兒& T6 z" p8 h$ y  S! e
。」& K3 p) ?. A4 {6 \
# t4 ?( S) R; _
那是一本重大傷病手冊。打開來，「重度精神分裂」。
: ]$ p7 x4 _/ f7 B+ E% ]( n, d! D
吳大夫說過要幫我申請，沒想到他真的去辦了啊…我的過去，這樣子蓋棺論定了
。) A; E2 s: S-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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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著那本小冊子，覺得也沒什麼不好。咯咯咯咯…1 U) _' Z& q9 o/ p
- Y4 N6 Z2 H; M; A: c. {
（第四部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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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jam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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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6^#

發表於 2007-1-30 04:30 PM | 只看該作者

第五部回家
2 S: l* O; J2 e: k- z6 Y  i
. {* K3 c7 g7 _9 c/ E% f  e

「真的不能在一起嗎？」她沒有轉頭，甜美的聲音不斷顫抖。) G9 j$ E. d3 y& v; w9 Q- e. r

「不可以。」默默看著她的長髮也掩飾不住的糜爛傷口，「我得回家。」
; [6 n/ {' I  f" D5 }

仔細看了幾遍，我拿下眼鏡擦一擦，又仔細看了看。唔。
7 K! _# x/ P( M1 q$ L+ N* A$ x
今天的陽光很美好，樹影下像是有千百個光影在追逐，一陣陣的嘩笑。是個適合3 l6 {  d3 k2 X
出門的好天氣。

反正我還有幾本書想買，那罐骨灰也不能夠一直擺在我的房裡…若不是我大吼大
叫的從浴室裡衝出來－－狼狽的只穿條短褲，打掃房間的阿婆可能把那個罐子給$ ]/ i5 l) v9 l/ b0 q  k
扔了。: B3 t: S+ Z! E* V" n

地基主被我嚇哭，說我怒吼的嘴拉到耳邊，眼睛噴著鬼火。這根本是鬼扯…只是
嚇暈的阿婆馬上回家養老，不幹了。

這到底是醫院…這罐骨灰一不留神就被清掉了。我知道我寫作寫到一個程度根本( z& W& B$ ?; _/ R, q
就是三重苦，有眼無視、有耳無聞、有口無言。在這種時候骨灰被送到焚化爐我
也不會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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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氣很好。很適合出門。我的身上也不是沒有錢…雖然我被認定為無行為能力，3 J3 n0 n1 o. Q; j9 n9 M& T! `
但是上回編輯來看我，不知道為什麼，我跟他打劫了五千塊，叫他從我的版稅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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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糊塗了，我也糊塗了。

說不定就是為了這個明媚的晴朗吧。1 Q3 u& R' `! A6 a7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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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了一下，多多少少還是有幾條瑣事。老讓出版社幫我跑腿也實在抱歉，我自己# [6 G' N5 H+ ]8 m' {
去辦好了。* R7 P* t. K2 {$ N  Y

「小司。」) K& H9 w+ ~1 H7 a*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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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嘩的往牆上一貼。這個小陰差年紀最小，當陰差還沒多少時間。所以修煉還不7 f- T6 _2 E3 K% b" T8 |  Q
夠，得多受些陽氣才能夠冒充成陽人。他無處可去，前輩又勸他在這陰地足以聚0 o5 D) @, m4 u3 a) q
形的地方留下來，多晒點陽光，他才留在我這兒不走。8 ?$ \% Y1 O8 @. q( \&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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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別過來！」他拼命搖手，「我告訴你喔，我什麼也不會幫你的！你不要過
來，不要過來！我好不容易聚一點點陽氣起來…媽的，你真是人嗎？為什麼你的, [2 i! \9 F" v+ \. K! f5 e/ s
鬼氣比我重啊～救命啊～」

我蹲在他面前，看著他涕淚泗橫的臉，有些許悲傷。被陰差這麼講，真是…

「好吧，我不過去。」定定的望著他，「你變成我的樣子，我要出門。」

「…不要！」他想都沒想就回絕了，「你出去幹什麼？吸引更多的妖魔鬼怪嗎？
這醫院還不夠鬼氣森森？真奇怪這裡的瘋子怎麼沒逃走啊～」6 j+ o$ M# i' k7 X- X( ?9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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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得走還叫做精神病院嗎…？; `6 F3 g) y, S+ @6 w3 x

「變成我的樣子，你可以用我的電腦，還有網路線。」

他不但馬上變成我的樣子，而且還很興奮的開了個門讓我悄悄離開。「有錢能使
鬼推磨」好像可以改成「有電腦能使鬼推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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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上簡單的衣服，我出了醫院，招了計程車。結果計程車司機在我前面停下來…
撒了一把冥紙，加速逃逸。

無言的看著燦爛的陽光，和我身上的白襯衫牛仔褲、球鞋。難道看起來這麼像鬼2 m* q! C6 R) M8 B
，連陽光都不能幫我加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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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冥想時，一部計程車倒退著停在我旁邊，臉色發青的計程車司機看了我很久
，又看看我地上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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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對不起…」他再三道歉，還下車開車門，「真的很抱歉，大白天的，把
你誤認成…」他勉強嚥下一口口水，「那個。」

把肩膀黏著的冥紙拿下來，我坐進後座，「現在開計程車要隨身帶冥紙？」% R8 I9 \- o+ A* N$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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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我們這行也不好幹啊…」他發著牢騷，「昨天七月十五，我們天天路上跑) Q9 c( `. h3 k
，什麼怪事沒有？帶一些也比較安心…」; y; t/ A1 m. k2 f.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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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其實人類生存的本能也頗靈敏呢…咯咯咯咯。

「冷氣開太大了？」司機撫著手臂，將冷氣關小一點，「怎麼越來越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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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了目的地，凍得直打哆嗦的司機接過我的車錢，逃命似的呼嘯而去。. o- G3 ^( O( a& j( r' \+ G2 c& Q%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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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會感冒幾天吧？我默默的把沾在袖子的冥紙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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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初要出版社幫我在靈骨塔買個位置時，編輯差點被水嗆死。我猜他是想叫醫生- J2 I) \# G/ Y) ~$ x5 }0 \
吧，如果不是稿子實在太趕了，他非叫醫生來好好幫我整治一下。為了要命的稿
，他足足跟我講了一個小時的勵志哲學，我還偷偷地抄筆記。

「不是我要用的。」淡淡的說，「我要安置一個孩子。」

不過他也真的幫我買了，一臉古怪的給我單據。

到了靈骨塔，我拒絕工作人員的好意，親自抱著她，放進去。可憐，什麼都沒有* u( T5 A( r' Y& J4 r
了，又沒有足夠的靈識了解自己的死亡。到這種地步，只能依附著自己的屍骨。2 h$ n5 i4 |7 A

「雨淋白骨血染草，月冷黃沙鬼守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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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滿感慨的。

好心的工作人員幫我叫來倒楣的計程車司機。然後這個都市不幸感冒的人又多了
一個。' j7 m3 H7 k/ A. V, }6 @+ G: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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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說感冒不太正確，正確的說法是，「風邪」。不過醫生不會在意當中的差別
。* x# p. ?. Y! I3 d& M) V

在久違的繁華逛了逛，我買了想買的書，搭著空曠的捷運到淡水。不是假日，街! t; `. P, q4 C2 [- @
道空曠。我隨便挑了一家咖啡廳，婉拒了優雅的廳內，我選了可以照到陽光的陽. K: k4 m. [7 c- H/ h, ~% k: n, c
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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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裡面有冷氣…」服務生大為訝異，畢竟在盛暑的正中午，硬要待在室
外的客人頗奇怪吧？

「我抽煙。」亮了亮預備好的香煙，服務生才恍然大悟，馬上體貼的送上煙灰缸
。4 g$ a- W0 F" l% r# p

其實這煙是我拿來當幌子的。對別人來說，八月的陽光可能很毒辣。但是對我這
樣被鬼氣浸潤遍了的人，如此的陽光才可以晒暖我傷痕累累的靈魂。+ \8 Y  }  d$ `5 `/ N% X6 ?

而且，海風這樣的清新，在這樣的晴朗中閱讀，真的是一大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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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著咖啡，閱讀「龍槍傳奇」，安靜的午後，只有獵獵的風呼嘯，吹著口哨。沈
浸在閱讀中，我也是純粹的三重苦狀態：無視、無聞、無言。零零落落的客人，
有人進來有人出去，我完全沒有察覺。8 e$ a6 N, q/ @; I4 @* M& Q# J

「你…你是夜書吧？」驚喜交織的聲音，帶著一點點的顫抖。9 O) T. V* e( r4 J+ ], w8 @% F

聽到了自己的名字，我才茫然的抬起頭。聲音的主人已經拉開我身邊的椅子，坐1 `+ L) Q  m9 {  n& L
了下來。「你…你變得我快不認得了！當初我就叫你減肥麼…減完變成帥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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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沒有完全清醒，直直的望著喋喋不休的女孩。很可愛，很甜，個子小小的，
完全是我過去喜歡的那種典型。$ R. W" Z1 p0 }1 u9 a
8 ]/ T8 y) @! _6 U/ T$ u2 g
不過是過去了。現在想起來，我不知道為什麼會喜歡這種泡泡糖似的女孩。" X) ~/ j" m$ m8 r7 W# K

她曾經是我的女朋友，雖然時間很短。分手的時候我多麼痛苦…但是現在我卻想  P% b2 n+ n4 h8 Y1 ]" o
不起她的名字。看到她也沒有高興的感覺，反而有點不悅－－打擾我看書。* p; _4 Y4 F1 s& l. N: m)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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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我淡淡的笑，瞥見映在落地窗的面容，不禁苦笑了一下。長久的厭食和" e0 p9 q& u' ^( J$ g* d' K. X
鬼氣的侵蝕，我的面容顯得秀氣而軟弱。自己覺得不男不女，卻可以吸引世人的2 V3 ?$ _8 J4 u$ O# ^8 l" _9 ]
眼光。

這個世界的審美觀真的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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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若還是過去那個粗笨、微胖的模樣，她大概會裝著不認識趕緊跑了吧。3 t& l& @; S. b( c& D- Y9 I; X

「我就說嘛，網站的消息不可靠！」她還是那樣沒大腦的樣子，「都是亂講的！
他們神經兮兮的跟我講，我就說哪有可能？我可是很了解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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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真的。」我漠然的說，低頭翻書頁。. [3 p! O. {1 U" ~; ?3 v

她尷尬的住嘴，小心翼翼的打量我。「…夜書，是我害你的嗎？…」5 m$ J( x: q1 }6 C8 A* U( e; ?+ q"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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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頭看她，除了懊惱內疚外，還有一點點竊喜。真是無言。有個男人愛她愛到發
瘋，大概是種光榮？而且還是個網路知名作家呢。1 C; m% j  A$ K) t6 A; q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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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相信她愛過我，就跟愛她的ＬＶ包包一樣。( R7 ?* N4 f" o3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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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我對著她盡量陽光的一笑，不過鬼火效果比較強。* S: y/ m  i9 T' {8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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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有點本能的人類大約跑光了吧。但是她雖然開始發抖，卻滿眼興奮黏得更緊一
點。「那…你的故事是不是…是不是真的？你真的有…陰陽眼？」

無聲的嘆口氣。就算怕，也覺得刺激。摀著眼睛看恐怖片，尖叫得最大聲的最愛
聽鬼故事。她怕我，但也覺得很特別。! f% |( v$ C+ b) J  c% N

越危險越有趣，這樣嗎？

試著把我自己的手臂拔回來，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整個人僵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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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麼？你看到了什麼？」她尖聲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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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也沒有。」我的目光回到書頁。

「不！你一定看到什麼？！」她拼命抖，「是不是有什麼…有什麼纏著我？」! v0 ?/ f8 J;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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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我抬頭望望天空，有點雲了，陽光弱了些。我身邊的溫度又開始降低( y" E2 Q: N( r7 h
，「不過妳若不離開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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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跳了起來，像是看到鬼一樣狂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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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只是幫她拍頭皮屑，需要這麼害怕？1 I  D3 z! i$ k

看完了那本書，雲多了起來，看看錶，快三點了。再拖下去不是辦法，還是去赴4 E, Y' s4 N, a1 ]5 I" F' a" X
約吧。結了帳走出大門，一個女孩緊跟著我走出去。: g0 l! z3 U$ P2 D0 V

她滿臉的害怕，緊緊的握著裙子，「請、請問…你真的有陰陽眼嗎？」9 _( U* B% ~9 ]2 Y

回眼看她，她抖得更厲害。我相信她是害怕的，不管我裝得多正常，但是我也沒
辦法把鬼氣收乾淨。正常人會盡量迴避我這樣陰陽怪氣的人，靠近我都會覺得冷! H0 R, g( r7 I3 C
。

「我、我不是…我不是故意偷聽。」她的眼淚快奪眶而出，「只是我真的不知道6 {% _. |( M3 y7 t# j" T; N
，不知道該跟誰求救…我沒有發瘋，請你相信我…」

她一定遇到很嚴重的事情，嚴重到求助無門，才會去跟一個可怕的人說話吧？

「妳的眼睛沒有狂氣。」我沒有笑，這是地基主的建議。她說我不笑看起來比較
友善，「有什麼困擾呢？」0 d6 b4 f& e! U. U7 F2 u-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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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明顯鬆了口氣，「請問、請問…真的有…」聲音越來越小，帶著嗚咽，「真的: |& K9 M0 j( _' @
有嬰靈嗎…？」7 t! F+ N4 A0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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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皺起眉，看到她腳邊有著隱約的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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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嬰靈這種東西。」我很誠實的回答她，「這是日本那邊流傳過來的，還算9 t; ~% I( O+ U
是新名詞呢。不然妳去各大辦事處…我是說，正統的佛寺道觀問看看，師父一定, B) V& q; L( V# g# O) H) M
會笑的。」, Q/ [+ l" H. |7 @

她似信不信的，滿臉恐懼，「但是但是…我、我…」她哭了起來，聲音是那樣的3 R) c" S- R3 F6 q6 I
心碎。壓抑著，不敢哭出聲音，充滿愧疚和痛苦。  `2 B  _& B: x$ W* s7 r1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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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過，我的心靈滿是縫隙，所以許多負面情緒無法抵擋。我很怕這樣的感染，
但好像來不及了。當她叫住我，而我也給她回應的那一刻，就已經來不及了。3 n, z2 t+ |(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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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妳，妳認為還沒出世的孩子有罪嗎？只有妳一個人可以懷孕嗎？」我的聲" U, Z- g9 @( O' a( ^/ p. q. W4 S' H
音變得細軟，顯得很陌生。

她愣愣的看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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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胎兒還沒來得及有罪，為什麼要那麼倒楣，綁在妳身邊作祟呢？當然是早早的
投胎轉世了…如果妳拿掉孩子有罪，就算有，妳的罪也只有一半。讓妳懷孕的男$ g3 f2 E& F0 T' n6 Z3 E
人哪裡去了？他難道不該扛起另一半的罪孽嗎？」0 `; l9 X4 j! v6 @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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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還有很多話想講，但都不是我自己想說的。像是周邊蒙著迷霧，神智清明9 Q1 Y1 n; k/ e$ V" q1 |3 f- g* N  u
的地方只剩下一小角，腦海裡翻滾了許多痛苦的情緒和破碎的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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勉強奉子女之命成婚的人，被經濟和生活壓垮，然後毒害自己的幼小的孩子。畏/ G+ Z$ G' x/ X- s0 M2 L% T
懼嬰靈這種莫須有的報復，卻毫不在意的笞打、甚至殺死自己的孩子，這是什麼, `! O" t4 k( m
道理？那不如一開始放了那孩子，讓他去已經準備好、成熟的家庭，不要製造更
多無辜的幼小亡靈。7 ?  I/ R* ~  J( h3 h

或者是長大起來，心卻墜入鬼道的孩子。9 {* S2 `) U9 H.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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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頭好痛、好痛好痛…好像有著什麼用斧頭劈我的頭顱，痛得我幾乎快要昏過2 [* m8 P( C) }3 A
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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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哪裡？」淒厲的聲音把我嚇了一跳，沒想到這會是我發出來的，「他在哪
裡？！讓妳懷孕又不能生下來的男人，他在哪裡？！妳知道將來可能會因此不能; w* R* F( X. ]/ j8 k' _+ c# Z
生育嗎？這才是那個男人給妳的毒咒，不是那個孩子！那個孩子從來沒有恨過妳
、傷害過妳！妳怎麼可以怕他？妳怎麼可以污蔑…」9 h( U5 A( o#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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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該馬上去找到那個男人，殺掉他，好讓這種毒咒可以解消才對…

我愣愣的看著被我緊緊抓住的女孩，她的手上被我抓握過的地方，出現了烏黑的
爪痕。8 H/ `8 c) L9 Z/ y) O. r4 P4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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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這麼回事。幸好我沒把那句說出來，沒有唆使她去殺人。語言有著特別的! O3 R* F* w+ y. V% m
力量不是嗎？我的語言對人類沒有那麼強烈，但也有一定的影響。

「妳都讓陰差帶走了，又何必把恨意留在我這裡？走開吧…」我喃喃著，頭痛和; G: c! l% S2 H5 y+ P
巨大的壓迫感消失得無影無蹤。' x/ {+ S4 y  k9 V1 v. p4 o* A* d; g

像是被蠱惑的女孩，呆呆的望著我。她沒喊痛，雖然鬼爪的痕跡這麼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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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嬰靈。」我找回自己的聲音，柔和的，「真的讓妳疑神疑鬼的是妳的內疚
。拿掉小孩是很傷身的，妳若是希望將來還有自己的小孩子，就別再這樣了。至
於那個讓妳痛苦不已的男人…忘了他吧。妳會找到愛護妳的人，會認真的去防護
，不讓妳受到這種身心雙重的痛苦。」

我鬆開她的手，她像是大夢初醒。「我覺得…突然很輕鬆。」她笑著，雖然還在
流淚，「我還有幸福的可能吧？」/ ^4 T2 g; [" m" B% `& C

「一定會的。」我肯定。  v* K3 w, t' ?2 o1 i! p3 W&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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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一定會的，因為她腳邊的黑影，虎視眈眈的跟在我後面。這就是多管閒事4 t2 W! T$ I4 @: K) m
的下場。仔細的看著他，我知道，這是很古老的妖怪，一種叫做魍魎的小東西。
他會附身在女性身邊，將女性的生氣吸乾，病亡而死。0 t% r: ]* O$ K  @

從來都沒有什麼嬰靈。只有這種小妖物，依附著嬰靈莫須有的傳說，驚嚇著女人
，拿走她們無辜的生命。$ Q: j% Z2 A6 o: ?! K0 Q4 K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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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我是男人。他們想要啃噬我，得花相當的力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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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想說故事給他們，讓他們離開。但是我覺得心煩意亂，文字完全無法組織起來5 a/ L, S( X& V0 N/ G
。

四點多了，太陽快要下山了。我得趕緊去赴約，然後回醫院。不然滿是縫隙的心- j3 L2 Y0 u+ z( e% R6 P
靈，沒辦法抵禦這些外來的侵蝕。

被鬼氣浸潤透的魂魄，在黑暗那邊的眷族看來，應該是閃閃發光的吧。黑暗造成: Z2 K1 K) O( g* s' {- V/ J* P
的創傷，是永遠不會痊癒的。* T1 G1 k: C7 L8 N9 L' C8 Y

走進捷運的瞬間，我發現，我迷路了。在錯綜複雜的地道裡來去，但是一個人也
沒有。- h' H; ]& f( ~% D

我沒說什麼話，魍魎依舊如影隨形。腳步聲漸漸的多了起來，一隻手拍了拍我的! N+ W4 e; `7 s( ]1 {
肩膀，我卻沒有轉頭。) Y9 i8 R; H+ e( k4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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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怎麼這麼無情？」那個活潑的女孩快走幾步，抱著我的胳臂，「你也是去
聽演唱會的吧？」她仔細看了看我，驚喜起來，「你是姚夜書！我看過你書裡面
的照片！」& a; w8 k6 d. K. \" I' |& w: {8 }!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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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說話，魍魎突然發出「哇哇」的嬰兒啼聲，我的聲音，被鎖住了。唯一的武# `) K* P. A& ?  M( ^+ c
器就這樣被剝奪。/ w+ W( |! \% a5 f2 _,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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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親熱的偎著我的手，她很年輕，嬌嫩的像是初綻的花朵。留著一頭很長的頭
髮，指甲俏皮的畫了好多小花。" m1 @7 h) R) G4 U7 h1 Z

「我也很崇拜你呢！你的每一本書我都有買喔…」她嬌笑，「當然我更喜歡他…  h: E9 A2 M3 X$ |+ b2 h) T
他唱得好棒，我愛死他了！每一場的簽名會、見面會，我都有去喔！他好帥好帥9 Y& z) \& H. h6 p- ^4 U% g( W
…」5 u. |# ?6 ]8 ^1 M6 R* k6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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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喋喋不休的說著，神采飛揚的。旁邊的人群也開始應和，嗡嗡的讚美和渴望，
充塞在整個地下道，間雜著幾聲興奮的尖叫。" H) b" Q7 r! _( ]2 E; h;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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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誰？」我在束縛稍微輕一點的時候開口了。6 h. l3 M% ?3 E4 o# _# i7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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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露出迷惘的神情，我猜她也不記得那是誰了。我們兩個人站定，她努力回憶! k( V2 z- H' Q, t' X( Y0 P
著，而我，又在魍魎的兒啼聲中，失去了我的聲音。

如潮水的人群中，我們兩個像是擋路的石頭，不時被推擠著，身不由己的往前走  C2 q0 S) X; v5 h' ^/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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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誰呢？」女孩喃喃自語，「他是誰呢…真奇怪，我那麼喜歡他，現在我卻- y3 A: T; B' N' ]9 I4 h
想不起來。我好喜歡他啊，每天都聽著他的歌，看他演的電視劇，房間貼滿他的
海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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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想起什麼，她從口袋掏出隨身聽，「你聽，他唱的歌…」她很慷慨的分了一
個耳機給我，但是我只聽到一片寂靜。

「奇怪，為什麼壞了呢？」她很苦惱，「我好喜歡他…天天都希望可以跟他在一+ z+ w5 t9 D7 z; U+ E% t
起，甚至和他結婚呢。為什麼我記得你，卻不記得他？」5 g' L' c0 D' ?2 P' j6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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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默默的被擠著往前走。現在我只希望，那隻魍魎可以被人潮衝散，但是那隻魍) V% f$ o6 y5 r1 s( d$ a+ h
魎卻緊緊的跟在後面。" {: ^! d2 ~' z3 x0 m% B6 t- C$ z% F

「為什麼呢？為什麼…」她望著我，「是不是我比較喜歡你，所以才想不起他的
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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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的。我在心裡無奈的反駁。每個時代都有偶像，也有為了偶像而死的少年或- g! d# H7 X4 s( ]; x  v) F
少女。我覺得，我好像陷入一個龐大而精巧的詭計中，策劃的，是叫做「命運」9 b& w9 P& A" A5 l* m0 E$ }  ~" K8 F
的詭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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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鬼門開的第二天，誤蹈這些狂熱崇拜者的行列。他們依舊在尋找當初為之殉死. H  A- h4 x$ I6 @
的偶像，但是他們再也找不到了，因為死亡的洗禮，他們什麼也想不起來。

原本只是苦悶的青春中投射的虛影，遺忘也是應該的。1 }6 A8 `5 r1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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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潮開始騷動，因為不知道要去哪裡。我依舊被鎖住聲音，一個字也說不出來。1 A3 n! j5 t, {$ J
在這種狂烈的氣氛中，魍魎陰惻惻的「哇哇」兩聲，所有的人都安靜下來，一起7 A+ l4 \" p' \' h/ h1 g& ?
盯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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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吧？事實上，我們在找的，就是你吧？」女孩滿臉夢幻，牢牢的看著我。* o' I9 o' Y) N. u

我絕望的望著這群狂熱的…鬼。* U2 r, `) n$ `- D+ f5 t0 f"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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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推入冷冰冰的水裡，連呼救都不能。迷霧又來了，但是蒙蔽得住大部分的清明
，卻沒辦法蒙蔽痛苦的感受。成百成千的鬼魂試圖侵入我的身體裡，那種寒冷到* h7 n* B! k) `8 i/ U
極致的痛苦，像是火燒一樣，他們在我身體裡翻滾、吞噬，互相撕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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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痛、這樣的難受，但是我連昏過去都不能。我看得到月光蒼白的在遙遠的水
面，像是一朵蒼白的山茶花，幽藍蕩漾。但是我卻溺水而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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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太荒繆太痛苦，我居然想起一道叫做泥鰍鑽豆腐的菜。將活泥鰍和豆腐放) A" I# V" [: l, J0 z
在一起蒸煮，因為越來越熱，耐受不住的泥鰍就往豆腐裡鑽。這還有個好聽的名
字，叫做「草船借箭」。

現在我就是那塊倒楣的豆腐，讓無數的鬼魂穿刺侵蝕，破碎的靈魂更加粉碎。) |$ n9 i1 O% T( V

說不定，我早就知道會這樣。我一直躲在精神病院，就是尋找一個穩定安全的環- h3 |  [* p/ L9 G
境。但是今天…今天無論如何都一定要出來。5 ~/ O! z6 r. S9 |3 E3 f*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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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可是，可是我媽媽的忌日。姊姊趁著爸爸出門，要我五點半的時候，回去替% m6 m1 k$ y2 I
媽媽上香。, v- ?" i& \: ~# h. u' b- X8 s& ~

哪怕我瘋到什麼程度，我還是希望可以，可以為母親上一柱香。8 l' K+ R. \1 s* C& y

「媽媽…」我喊了出來，緊緊跟著我的魍魎突然游開，還沒來得及逃離，已經四
分五裂。還沒搞清楚發生什麼事情，一隻有力的大手將我從水裡提了出來。

無數的鬼魂從我的身體裡逃逸出去，在朦朧的眼睛裡看起來，像是鋼青色的煙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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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小哥，你還好吧？」我看到一張蒼老的臉孔，這不是跑去賣大腸麵線的陰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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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活著。咳了很久，一陣陣的發虛。被迫再次面對自己的無能，我喘著，並且
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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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饒了你們就很好了，還在這兒裝模作樣？」老陰差吆喝著，「快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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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才看到，那個女孩還抱著我的腿，長髮覆面。她讓陰差罵得畏縮起來，轉身
要離去，又戀戀不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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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不能在一起嗎？」她沒有轉頭，甜美的聲音不斷顫抖。8 A. N, l, n) ]1 U(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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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以。」默默看著她的長髮也掩飾不住的糜爛傷口，「我得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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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掩著臉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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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我有回家嗎？其實我不記得。我只記得昏過去的時候，聽到低低的哭泣。那) i/ G' u. z3 U8 y' X, |! ~& u
哭泣的聲音…真的很熟悉。從小聽到大，一直都是這樣的聲音。" W( Y: ?6 n+ t" j+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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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老陰差怎麼知道去救我，他的臉抽搐了一下，「這…當然是有人通風報信。/ ?, s6 Y) {# t' U( z, \
」

會是誰呢？「…怎麼還不投胎去？」難道是因為我吃了她的心臟？我還她，我可) w) T# j) B* e) h
以還。( T0 Y0 @5 a8 d. K+ y

「心裡擱著事情，怎麼走得開。」老陰差發著牢騷，「當人子女的自己保重，別
讓父母放不下，那就是盡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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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魂魄受了重傷，還是因為受寒，我生了場大病。但是再怎麼痛苦，我都4 D7 c0 p5 \+ @1 y1 L) \8 p
沒有流一滴眼淚。

不能讓她，再有什麼掛心的了。; M0 I" e# b3 t9 u; L6 Z7 o) Z1 ^1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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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開出來的診療書說，我病情惡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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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也真的是惡化了。被陰鬼這樣穿刺，我癒合的不太好的靈魂，又千創百孔，
在發冷發熱之餘，連連暴吼，好幾次短暫的清醒時，發現自己被綁在床上。! _! k. v: C1 @9 f9 J( A7 b" G( Z3 w

但是我沒有流半滴眼淚。) o6 H6 b/ k( Z.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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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回家，我真的好想回家。但是家人深恨我的畜行，不會讓我回去上香的。懷
著絕望的鄉愁，和被鬼蝕傷的靈魂，我只能用淒厲的慘叫抗議，一聲又一聲，一6 Y7 ^. P. ]- c9 [( H0 g
聲又一聲。

但我還是，沒有流半滴眼淚。! b; }( D8 n. p8 Z: d

在痛苦莫名的瘋狂中，我半昏半醒的夢見那個滿天流星雨的夜晚，和那杯甜美至
極的水。我好想喝，好想喝…; @2 q3 O! c& Y" S) t; A

上弦月像是一抹傷痕，蒼白的透過雲層看著我。我在昏沈中，看到楊大夫身後有
著極大的翅膀，雪白的三對羽翼，將乾淨的水放在窗邊，曬著月亮的幽微光芒。* Q- e) J2 B* K: P" @4 a%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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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罷。」他將水湊在我嘴邊，「本來我也很猶豫要不要救你…但是你也奇怪，
既然那麼多眾生都屈服在你的魔力下，你的故事是他們的罌粟…為什麼不叫他們
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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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喝下了那杯讓月光晒透的水，迷霧被驅散開了，腦海中的清明擴大許多。6 E' A( k# H2 _8 i7 u

「…他們不是我的奴隸。」叫喊過度的聲音嘶啞，「他們跟我什麼關係？只是我& b1 {$ t# A; K" J9 `9 z
的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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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過，我性格軟弱。我沒辦法去利用別人…尤其只是幾本破書，和幾個漏洞百9 b7 X7 Z. k7 [& \
出的故事。精神上的潔癖太過，我甚至無法承受他們為我做的任何事情。因為我
比誰都知道，我完全不值得尊敬和愛戀這種高貴情緒。

我不知道怎麼還，我也可能永遠還不起。' J/ u  h2 O5 @5 p

他幫我解開繩子，我呆呆的望著牆壁上的抓痕。那是我痛苦莫名的時候，拼命在
牆上抓爬，將水泥牆壁挖出一條條小小的溝渠。8 m  S# _  T3 Q/ a3 h) k

楊大夫沒有說話，若有所思的望著我。

「你要不要轉院？」他提議，「換個環境。而且，我所在的醫院比較『乾淨』，9 z1 i6 v1 M; H2 {$ R" V
甚至可以給你某種程度的自由。」他頓了一下，「如果你還真的想繼續寫下去。- p" J! P9 q+ J" p9 v
」

「…讓我想想。」我訝異了。我相信楊大夫並不太喜歡我，就像我不太喜歡他。! X5 r& g7 S& m7 P  T
或許，因為他不會被我的故事入魔，我反而相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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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杯月光水讓我的魂魄傷痕漸漸痊癒，雖然是這樣疲憊欲死，但我真的好起來，
而且可以坐在電腦前面寫我的故事。" }' ^9 y: l( S. v7 \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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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不是發生了一件事情，一個修到有點神經的散仙硬把「肉芝」血淋淋的塞進我' O% c$ [, ]; F& N) n
的嘴裡，而其他眾生包括地基主都默許他的行為，我可能還舉棋不定。

不管怎麼嘔吐，我就是不能把那種血腥味吐出來。那是一個小人兒騎著馬，雖然
小得只有食指高，但是他卻這樣暴力的逼我吃下去。

就怕我早早的死了，故事來不及寫完。5 u+ r" Z6 M  ^1 l. |/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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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這種「肉芝」可以長生不死又怎麼樣？我真的心灰了。果然，我跟讀者不該
混太熟。他們眼中的「對我好」，只是讓我更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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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吃了人了。9 i, t: @$ w: [; v(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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吐到膽汁和血都跑出來，虛弱的倒在洗手間，我沒有落淚，只是失去了活下去的1 o4 c* I8 \* L+ ^
力氣。

「喂！」小司從外面走進來，嚇壞了，「你是怎麼了？沒個人扶你嗎？發生啥事
了？」他將我拖起來，粗魯的扔在床上，隨便拉了條布在我臉上亂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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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知道那條是抹布，我也沒糾正他。「…他們逼我吃了肉芝。」% ~* L0 \1 Y9 D3 C"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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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噁。」他皺緊眉，像是也想吐，「怎麼逼人吃那個？多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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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了。當一個人不能哭的時候，也只能笑了。

「小司，你喜歡我嗎？」我拉著他的手，輕聲的問。

他唬的一聲往後跳，「你幹嘛用那種娘們的語氣和模樣問人？」他拼命的撫著雙7 o. T, g  w. h8 v; D
臂，「我只喜歡看你的小說，可一點都不喜歡你這個陰陽怪氣的傢伙！」

「那好。」我點頭，「我要轉院，你跟我來吧。」. B! |& b* J+ U/ w8 g,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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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為什麼是我？」他大嚷大叫，「我有那麼倒楣嗎？我相信別人會更想去吧
？為什麼是我啊～」3 X; }2 \0 Z: N4 J; D7 t

呵呵，因為你不喜歡我。更不會逼我吃下任何東西，你是個…非常單純的讀者。  r% T: E+ k6 g% m9 P: Q0 i
我是個卑鄙的人。既然我沒有能力對抗這個世界，我需要一個人擋在我前面，而
他，不喜歡我。

最後我轉院了。也告別了這邊的眾生讀者，說我不告而別也是正確的，只是臨行' |5 j4 W# ]/ n% k( o1 |
前我說了一個故事，讓他們再也不能去找我。

後來我轉院了，當然也又發生了一些故事。有些時候楊大夫會默許我到處亂走，
小司是最可憐的，可以化為人形的他，苦著臉跟著我到處亂竄，還得負責保護我( w0 l9 w; h' S( Z' [6 R! N/ @( s
這個脆弱而鬼氣森森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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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我也還在寫作。至於鬼魅，也沒有放棄過將我拖入黑暗中。: H; i  H" C# y5 O% N. {( U) D% s

我凝望著深淵，而深淵也用綠汪汪的眼睛，凝望著我。

咯咯咯咯。

（全書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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