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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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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1-30 04:17 PM | 只看該作者

(轉貼)《姚夜書》seba(蝴蝶)

部落格, 出版社, 蝴蝶

姚夜書
8 P' P' U+ g& y$ }4 C, r1 ?
楔子9 B4 X& T! b1 \9 x5 t# B1 S# V; K

其實，我並不叫這名字，甚至我不姓姚。5 e, B. P1 T7 r) m& I5 _4 E5 r+ a

姚夜書是我的筆名，而需要筆名的，也就只有靠寫東西維生的人。

是的，我是小說家，當然你沒聽過我的名字。因為我是個三流小說家，還是半紅
不黑、銷售量一直沒有長進的那種。
% G; d0 B$ ?# w- }' G
這個事實讓我的編輯、出版社，甚至我自己都很難接受。我擁有自己的部落格，: b  ~6 M& w/ z7 n, k3 i5 s
在作家族群裡頭自稱作家的人成千成百，但我一直都高居點閱率第一。我的讀者
非常多，海內外都有，但是我的出版數字非常淒慘。

編輯也不懂，他堅持我的作品很好，但是銷售數字能這麼糟糕，算是一種奇蹟。3 Z" F( T0 L+ p5 G4 l* v' F

因為出版社老闆也喜歡我的作品，所以就算銷售數字奇慘無比，他還是義無反顧
的幫我出書，也才讓我能有碗飯可以吃。
5 i0 K7 U' I/ z' A
當然有人推測我因此感到懷才不遇，鬱鬱寡歡，才會發生那些事情。

但是我很認真、也很誠摯的告訴你，我對這些並沒有什麼不滿。甚至我可以告訴
你，這樣的結果是應該的。& r$ u" j& a. D" s2 X$ n

我是個波瀾不驚的人，從小到大都過得很平凡。所有的喜怒哀樂都是書裡頭讀到
的，複製過後的情緒消化得多完整，能感動人的部份畢竟很有限。

被我吸引來的讀者，自然只是純粹的被我的才氣所吸引，但是才氣並不是一個偉
大作家的唯一要素。9 W- u, O, i- P2 z1 _. I$ t& d
" X' z8 Y. |' n; j
我太正常，太平凡了。網路上的要求低，我才能夠有片天空。不然那些充滿愛、; b: y/ s/ T9 V* B" T
希望與勇氣的作品，年紀大一點的孩子就會馬上拋棄了。

當然，我的讀者很多，甚至會互相爭風吃醋。我甚至有過一個讀者當我的女朋友
，即使時間很短，卻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交女朋友。6 n( b( @9 A1 b6 H7 b+ N
: d7 y2 F8 P  M3 t' i& f1 |; N
分手不為什麼，只是很偶爾的讓我發現她的炫耀文。拿我當名牌包包還是鞋子一
樣炫耀，有網友諷刺她只是為了我的名氣才當我的女朋友，她很乾脆大方的承認& H) ^- ~- {  T5 k) T
了。
8 g1 l* D% r+ h5 G8 w% c
我的確是個宅男，長得其貌不揚，而且有點胖，走在路上沒有人會看我一眼。但$ D! e7 p) M$ F/ S
即使是宅男，我也有自尊，甚至有種精神上的絕對潔癖。

很乾脆的，我和她分手了。我知道她又哭又鬧，到處說我負心。但是她也只能說- x% l7 K: P9 P! u4 B" |
我負心，因為她爬到我的床上時，我並沒有碰她。她會哭鬧，只是為了面子掛不2 `3 A6 _1 Y& o  K+ r  A' f
住。

我沈默了，不再和任何讀者有交流。我覺得讀者是種奇怪、可愛卻也可怕的生物, g. L! ^7 I. W& |
。說不定在黑暗螢幕另一頭的是個變態呢，他們能夠這樣掏心掏肺的愛著一個陌
生人。5 Q; \& y0 t4 `

更讓我心冷的是，比我寫得更爛的作家，也擁有這樣火熱的崇拜。, }: V9 q) b/ `  c; m
) g6 x( @5 {$ d# v1 k' O$ ~! p+ |
只要會敲鍵盤就有崇拜者，我的心涼得要結冰了。2 c9 t* Y  L& {2 u( C1 _8 ?9 ^

所以我沈默的寫小說，沈默的當我默默無名的小作家，沈默的封閉自己。我漸漸9 Q; R" F# r) P1 d2 \- y. D
的越來越像個修士，安靜的蝸居在租來的住處。

只是人生總有種種變化。我也沒有想到，這樣的變化，會出現在我身上，甚至變
成現在的我。
( }4 P9 D) y0 h( J/ X
第一個變化是，住了好幾年的房子，被房東收回去了。- c% I7 D+ w' z# C- U7 ^
# P! w1 b& t* k2 m( m3 y5 o! Y
第二個變化是…0 x& ?$ l" N7 i( o# ]

我遇到了鬼。

[ 本帖最後由 bluejamie 於 2007-2-2 11:01 PM 編輯 ]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bluejamie

版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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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6^#

發表於 2007-1-30 04:30 PM | 只看該作者

第五部回家# f- I9 W) w' ~( E% N  Q( R0 a

& c( Y) P3 S3 G' c% O8 L5 u& X! |
「真的不能在一起嗎？」她沒有轉頭，甜美的聲音不斷顫抖。

「不可以。」默默看著她的長髮也掩飾不住的糜爛傷口，「我得回家。」  W3 e; @" ^/ _5 D
3 q1 i8 f( c3 P

仔細看了幾遍，我拿下眼鏡擦一擦，又仔細看了看。唔。9 P, ~' }& y' p2 D
/ p* y, N1 v& |
今天的陽光很美好，樹影下像是有千百個光影在追逐，一陣陣的嘩笑。是個適合
出門的好天氣。

反正我還有幾本書想買，那罐骨灰也不能夠一直擺在我的房裡…若不是我大吼大2 u* H2 s2 y" z
叫的從浴室裡衝出來－－狼狽的只穿條短褲，打掃房間的阿婆可能把那個罐子給+ K* l" q8 E8 Q  e
扔了。

地基主被我嚇哭，說我怒吼的嘴拉到耳邊，眼睛噴著鬼火。這根本是鬼扯…只是/ Y  J/ Q) x# t! P
嚇暈的阿婆馬上回家養老，不幹了。
* q9 D" n$ F$ Z- H4 E$ H
這到底是醫院…這罐骨灰一不留神就被清掉了。我知道我寫作寫到一個程度根本
就是三重苦，有眼無視、有耳無聞、有口無言。在這種時候骨灰被送到焚化爐我
也不會知道。! _" j1 y# I/ m' W4 ~4 Z

天氣很好。很適合出門。我的身上也不是沒有錢…雖然我被認定為無行為能力，% }; p4 |1 U6 e- ^1 Z
但是上回編輯來看我，不知道為什麼，我跟他打劫了五千塊，叫他從我的版稅扣$ e5 L6 w! {9 H  }. r/ a
。7 w1 H# [* z; ]/ J; _' t! f$ ]# ~

他糊塗了，我也糊塗了。

說不定就是為了這個明媚的晴朗吧。

列了一下，多多少少還是有幾條瑣事。老讓出版社幫我跑腿也實在抱歉，我自己6 a! }% y  |+ t2 |7 g0 I3 C  I
去辦好了。

「小司。」6 ~% I8 z( M( R* g" B% V  w
- n. N& d* Z4 p7 O# D5 p
他嘩的往牆上一貼。這個小陰差年紀最小，當陰差還沒多少時間。所以修煉還不) I! A/ {9 x: Z2 {
夠，得多受些陽氣才能夠冒充成陽人。他無處可去，前輩又勸他在這陰地足以聚0 @6 d6 r7 M* \' I* \9 o
形的地方留下來，多晒點陽光，他才留在我這兒不走。4 a* b% a# N4 R8 ~3 E
0 f' a( W+ b9 S
「別、別過來！」他拼命搖手，「我告訴你喔，我什麼也不會幫你的！你不要過5 E: C  Y# X1 b( L  x) G( J; n
來，不要過來！我好不容易聚一點點陽氣起來…媽的，你真是人嗎？為什麼你的
鬼氣比我重啊～救命啊～」
7 J; s" B+ q4 C0 O) T1 E8 R8 l$ O9 w- R
我蹲在他面前，看著他涕淚泗橫的臉，有些許悲傷。被陰差這麼講，真是…
9 w: t, k& a5 x3 l$ u
「好吧，我不過去。」定定的望著他，「你變成我的樣子，我要出門。」

「…不要！」他想都沒想就回絕了，「你出去幹什麼？吸引更多的妖魔鬼怪嗎？
這醫院還不夠鬼氣森森？真奇怪這裡的瘋子怎麼沒逃走啊～」

逃得走還叫做精神病院嗎…？
0 L# C% t$ p& V# j; {# ~/ |
「變成我的樣子，你可以用我的電腦，還有網路線。」9 S& j7 z6 W4 g: j5 f5 N
: g' v7 Z2 r$ a' K8 k) E
他不但馬上變成我的樣子，而且還很興奮的開了個門讓我悄悄離開。「有錢能使
鬼推磨」好像可以改成「有電腦能使鬼推磨」…3 n2 m0 a) A8 T* ^

換上簡單的衣服，我出了醫院，招了計程車。結果計程車司機在我前面停下來…+ x) @% V4 d. P5 \
撒了一把冥紙，加速逃逸。
/ S  p. `3 t4 Q( u3 [9 @2 s( |2 y1 z
無言的看著燦爛的陽光，和我身上的白襯衫牛仔褲、球鞋。難道看起來這麼像鬼
，連陽光都不能幫我加分嗎？9 z1 [& V. v' ]7 ~
* F) V8 T0 j0 k7 J  n, O
正在冥想時，一部計程車倒退著停在我旁邊，臉色發青的計程車司機看了我很久
，又看看我地上的影子。

「對不起對不起…」他再三道歉，還下車開車門，「真的很抱歉，大白天的，把
你誤認成…」他勉強嚥下一口口水，「那個。」

把肩膀黏著的冥紙拿下來，我坐進後座，「現在開計程車要隨身帶冥紙？」2 Q, h8 ~# y( m) P& o, d

「唉，我們這行也不好幹啊…」他發著牢騷，「昨天七月十五，我們天天路上跑- ]5 t, J% q7 Z$ O8 _) e# a
，什麼怪事沒有？帶一些也比較安心…」* ^+ Z6 F' ~2 O5 @5 b% a
% W7 m& v! l, x
「哦。」其實人類生存的本能也頗靈敏呢…咯咯咯咯。
! R8 J$ r& M( A2 J
「冷氣開太大了？」司機撫著手臂，將冷氣關小一點，「怎麼越來越冷…」
* _2 c+ |- _6 ]* }( k/ ^+ [3 e$ K0 O1 l
等到了目的地，凍得直打哆嗦的司機接過我的車錢，逃命似的呼嘯而去。

…大概會感冒幾天吧？我默默的把沾在袖子的冥紙扔了。' o8 \: q8 T1 `" a  \9 X4 \1 l
7 t1 f, c0 }& [% K/ v& d" {
當初要出版社幫我在靈骨塔買個位置時，編輯差點被水嗆死。我猜他是想叫醫生
吧，如果不是稿子實在太趕了，他非叫醫生來好好幫我整治一下。為了要命的稿
，他足足跟我講了一個小時的勵志哲學，我還偷偷地抄筆記。

「不是我要用的。」淡淡的說，「我要安置一個孩子。」
8 |, o3 R- T, i, D0 c
不過他也真的幫我買了，一臉古怪的給我單據。
9 H' w8 y" z( `
到了靈骨塔，我拒絕工作人員的好意，親自抱著她，放進去。可憐，什麼都沒有
了，又沒有足夠的靈識了解自己的死亡。到這種地步，只能依附著自己的屍骨。
' Z2 @- ?5 |6 q) l( F5 v
「雨淋白骨血染草，月冷黃沙鬼守屍。」
9 P, q) t, Q* v! K2 T8 Y! t
突然滿感慨的。& ~/ D0 ?' q! u: N/ C! g5 r8 u# ^

& y, y0 k( E7 w/ N" f& g: ~: O! V+ d0 H
好心的工作人員幫我叫來倒楣的計程車司機。然後這個都市不幸感冒的人又多了
一個。
. B6 W8 a. T' k( c2 L8 Z) N* X
其實說感冒不太正確，正確的說法是，「風邪」。不過醫生不會在意當中的差別% ~5 t. y- v8 C; w5 D
。6 h. i. j; i2 w/ g+ N* @4 Y3 a: Q: {/ H

在久違的繁華逛了逛，我買了想買的書，搭著空曠的捷運到淡水。不是假日，街
道空曠。我隨便挑了一家咖啡廳，婉拒了優雅的廳內，我選了可以照到陽光的陽7 [' f/ L/ Y; T6 s& m/ A7 F
台。5 A. s. o  P) e& Y6 X7 [: h- {# e

「…但是，裡面有冷氣…」服務生大為訝異，畢竟在盛暑的正中午，硬要待在室
外的客人頗奇怪吧？, q  W; y+ Y6 P6 M  x

「我抽煙。」亮了亮預備好的香煙，服務生才恍然大悟，馬上體貼的送上煙灰缸. o( o- E- d5 P* q
。- B* _1 Z2 V; E' P
3 [" g# _8 v2 z- _
其實這煙是我拿來當幌子的。對別人來說，八月的陽光可能很毒辣。但是對我這
樣被鬼氣浸潤遍了的人，如此的陽光才可以晒暖我傷痕累累的靈魂。
( S5 h+ m) h- u  D6 r) c
而且，海風這樣的清新，在這樣的晴朗中閱讀，真的是一大享受。
0 K1 f) X4 j8 h# d
喝著咖啡，閱讀「龍槍傳奇」，安靜的午後，只有獵獵的風呼嘯，吹著口哨。沈
浸在閱讀中，我也是純粹的三重苦狀態：無視、無聞、無言。零零落落的客人，; Q' D3 ?0 y2 i* p& n
有人進來有人出去，我完全沒有察覺。4 o3 T' L: f9 ~7 z" `7 U% v; \
7 X* }& v& D+ a6 m$ d/ j' a
「你…你是夜書吧？」驚喜交織的聲音，帶著一點點的顫抖。/ ^3 e  G+ o8 C$ N0 l$ O

聽到了自己的名字，我才茫然的抬起頭。聲音的主人已經拉開我身邊的椅子，坐3 ^  U, g& j9 l  O5 l. \, b3 i
了下來。「你…你變得我快不認得了！當初我就叫你減肥麼…減完變成帥哥了！
」/ A0 t5 |+ O. ?# r. W% p+ f

我還沒有完全清醒，直直的望著喋喋不休的女孩。很可愛，很甜，個子小小的，5 `: o- ^, {  N6 Q; q3 P
完全是我過去喜歡的那種典型。

不過是過去了。現在想起來，我不知道為什麼會喜歡這種泡泡糖似的女孩。
3 J% J9 l6 z% T2 s: D6 J8 J5 s
她曾經是我的女朋友，雖然時間很短。分手的時候我多麼痛苦…但是現在我卻想4 e5 D0 i* g0 m% y  m$ Q/ L: d
不起她的名字。看到她也沒有高興的感覺，反而有點不悅－－打擾我看書。3 U& B/ P4 F1 ^9 U

「嗨。」我淡淡的笑，瞥見映在落地窗的面容，不禁苦笑了一下。長久的厭食和, p' {, [" J5 T9 X0 M$ n5 ^& R
鬼氣的侵蝕，我的面容顯得秀氣而軟弱。自己覺得不男不女，卻可以吸引世人的
眼光。# O: u8 }. H1 J6 i  r
4 d1 i7 T) e" w8 \! }* B, k
這個世界的審美觀真的病了。5 P5 a; h0 d- P0 X8 D' q. T

我若還是過去那個粗笨、微胖的模樣，她大概會裝著不認識趕緊跑了吧。

「我就說嘛，網站的消息不可靠！」她還是那樣沒大腦的樣子，「都是亂講的！1 n' ^7 `5 F* m& N4 d; j
他們神經兮兮的跟我講，我就說哪有可能？我可是很了解你的…」

「是真的。」我漠然的說，低頭翻書頁。5 W$ c1 ~% u( B' E6 J

她尷尬的住嘴，小心翼翼的打量我。「…夜書，是我害你的嗎？…」0 R- p6 {7 G. i9 @
! F2 `5 Y  e' W. T
抬頭看她，除了懊惱內疚外，還有一點點竊喜。真是無言。有個男人愛她愛到發% X  u" Y/ _3 ?/ d' Y* z( c
瘋，大概是種光榮？而且還是個網路知名作家呢。3 N4 p* R% \, \/ A& e

我相信她愛過我，就跟愛她的ＬＶ包包一樣。9 H1 C$ l9 K3 h# c! A5 q' r7 W9 Q
8 i) p5 T' t4 l7 w, V
「不是。」我對著她盡量陽光的一笑，不過鬼火效果比較強。  V. D, N6 m. l" P

真有點本能的人類大約跑光了吧。但是她雖然開始發抖，卻滿眼興奮黏得更緊一4 @# r& ^# b/ K5 i- t( Q7 M" S
點。「那…你的故事是不是…是不是真的？你真的有…陰陽眼？」* C$ l5 K4 x+ [( a5 z2 E, c
# v' B$ w: ^+ `: V8 @7 S4 h
無聲的嘆口氣。就算怕，也覺得刺激。摀著眼睛看恐怖片，尖叫得最大聲的最愛
聽鬼故事。她怕我，但也覺得很特別。

越危險越有趣，這樣嗎？9 m1 N7 F2 c; ~4 t( v$ w

試著把我自己的手臂拔回來，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整個人僵硬了。

「有什麼？你看到了什麼？」她尖聲叫起來。
2 D& G! e, q; p9 ?& t2 O
「什麼也沒有。」我的目光回到書頁。

「不！你一定看到什麼？！」她拼命抖，「是不是有什麼…有什麼纏著我？」
  J( W8 a, y9 N4 g! r
「沒有。」我抬頭望望天空，有點雲了，陽光弱了些。我身邊的溫度又開始降低2 O) v' i  m5 P+ A' P
，「不過妳若不離開的話…」
$ c: L& G9 J. O) ?1 I
她跳了起來，像是看到鬼一樣狂奔而去。

…其實我只是幫她拍頭皮屑，需要這麼害怕？4 N7 v9 x/ p" r+ f: m
& X7 H5 h8 K5 d. q
看完了那本書，雲多了起來，看看錶，快三點了。再拖下去不是辦法，還是去赴5 c/ r! A% ~( q& G1 A
約吧。結了帳走出大門，一個女孩緊跟著我走出去。

她滿臉的害怕，緊緊的握著裙子，「請、請問…你真的有陰陽眼嗎？」4 I8 F( ]' ?6 V1 Q7 o( u6 C9 B; t

回眼看她，她抖得更厲害。我相信她是害怕的，不管我裝得多正常，但是我也沒9 `5 t3 F5 v# X) O  ?. z
辦法把鬼氣收乾淨。正常人會盡量迴避我這樣陰陽怪氣的人，靠近我都會覺得冷
。5 F9 I- L) Y$ n2 q. a& b6 P9 N
8 Q/ h$ h9 t* H9 \) p, U) K. F
「我、我不是…我不是故意偷聽。」她的眼淚快奪眶而出，「只是我真的不知道2 [/ x& X( h& o% \/ |
，不知道該跟誰求救…我沒有發瘋，請你相信我…」
2 h% ^) q$ _3 W# m5 s
她一定遇到很嚴重的事情，嚴重到求助無門，才會去跟一個可怕的人說話吧？8 s, P. ]5 c$ s4 B

「妳的眼睛沒有狂氣。」我沒有笑，這是地基主的建議。她說我不笑看起來比較/ Q6 Q$ y. i1 |. p4 Z/ |4 }2 t+ k
友善，「有什麼困擾呢？」
! F% Z9 J0 B4 x0 I9 N" Q$ P: M
她明顯鬆了口氣，「請問、請問…真的有…」聲音越來越小，帶著嗚咽，「真的
有嬰靈嗎…？」

我皺起眉，看到她腳邊有著隱約的黑影。* ^# G; w; z! [, ?  T% `4 j
6 R+ ^# W6 [. \9 E0 Q

「沒有嬰靈這種東西。」我很誠實的回答她，「這是日本那邊流傳過來的，還算
是新名詞呢。不然妳去各大辦事處…我是說，正統的佛寺道觀問看看，師父一定
會笑的。」) _+ T/ L$ d3 Z" [- T4 l! U" D
4 p; |3 f4 {6 N4 E
她似信不信的，滿臉恐懼，「但是但是…我、我…」她哭了起來，聲音是那樣的
心碎。壓抑著，不敢哭出聲音，充滿愧疚和痛苦。
1 T8 Q6 F& v! |" ?) M! z9 E( ?
我說過，我的心靈滿是縫隙，所以許多負面情緒無法抵擋。我很怕這樣的感染，
但好像來不及了。當她叫住我，而我也給她回應的那一刻，就已經來不及了。7 O2 ^) k( i/ Q: h2 g$ v

「我問妳，妳認為還沒出世的孩子有罪嗎？只有妳一個人可以懷孕嗎？」我的聲3 T4 k1 t8 c7 m
音變得細軟，顯得很陌生。. Z& ?1 K' V! a4 T9 G% e" ]0 N

她愣愣的看著我。1 \+ ]2 a! ?2 \0 s

「胎兒還沒來得及有罪，為什麼要那麼倒楣，綁在妳身邊作祟呢？當然是早早的* ^& Z5 O! d" W' f$ G8 i6 A( \
投胎轉世了…如果妳拿掉孩子有罪，就算有，妳的罪也只有一半。讓妳懷孕的男' J! u  S6 T! ]2 t1 ?2 W$ Z
人哪裡去了？他難道不該扛起另一半的罪孽嗎？」4 M. ]5 l2 ]0 M" V) m8 _
/ X* A; b; c1 |5 o7 C
其實我還有很多話想講，但都不是我自己想說的。像是周邊蒙著迷霧，神智清明  ]2 }. p1 V, n+ w2 F
的地方只剩下一小角，腦海裡翻滾了許多痛苦的情緒和破碎的畫面。

勉強奉子女之命成婚的人，被經濟和生活壓垮，然後毒害自己的幼小的孩子。畏9 _4 g9 q/ `4 T9 u2 Z" h. ~1 s
懼嬰靈這種莫須有的報復，卻毫不在意的笞打、甚至殺死自己的孩子，這是什麼
道理？那不如一開始放了那孩子，讓他去已經準備好、成熟的家庭，不要製造更, m% e: p) M/ L4 L$ ~, y7 X8 R, G0 S
多無辜的幼小亡靈。, a# O0 Y: r# N6 _5 l

或者是長大起來，心卻墜入鬼道的孩子。4 u( }; o* [! }0 L" _7 P
7 r0 t4 A7 p7 x; F6 I7 _
我的頭好痛、好痛好痛…好像有著什麼用斧頭劈我的頭顱，痛得我幾乎快要昏過
去。

「他在哪裡？」淒厲的聲音把我嚇了一跳，沒想到這會是我發出來的，「他在哪
裡？！讓妳懷孕又不能生下來的男人，他在哪裡？！妳知道將來可能會因此不能, _* w! j$ I$ T0 w, h6 E" c
生育嗎？這才是那個男人給妳的毒咒，不是那個孩子！那個孩子從來沒有恨過妳
、傷害過妳！妳怎麼可以怕他？妳怎麼可以污蔑…」
- ]6 n8 d0 [: [. w+ g& o, L
妳該馬上去找到那個男人，殺掉他，好讓這種毒咒可以解消才對…

我愣愣的看著被我緊緊抓住的女孩，她的手上被我抓握過的地方，出現了烏黑的# L7 t% {% Q( t% P; C
爪痕。
, W( e) x- j. R, B1 F
原來是這麼回事。幸好我沒把那句說出來，沒有唆使她去殺人。語言有著特別的& I+ z7 ?- {; q" ?/ k
力量不是嗎？我的語言對人類沒有那麼強烈，但也有一定的影響。& ^' z- J- N* D* X' {

「妳都讓陰差帶走了，又何必把恨意留在我這裡？走開吧…」我喃喃著，頭痛和8 O* H+ ~& f/ c0 ~6 M) ?
巨大的壓迫感消失得無影無蹤。( H+ N" A/ t! ^0 k, Q6 v# c/ h

像是被蠱惑的女孩，呆呆的望著我。她沒喊痛，雖然鬼爪的痕跡這麼深。& q; q2 \) `6 x) C. {3 v- T* d

「沒有嬰靈。」我找回自己的聲音，柔和的，「真的讓妳疑神疑鬼的是妳的內疚, w& G3 S/ U2 q, _
。拿掉小孩是很傷身的，妳若是希望將來還有自己的小孩子，就別再這樣了。至
於那個讓妳痛苦不已的男人…忘了他吧。妳會找到愛護妳的人，會認真的去防護
，不讓妳受到這種身心雙重的痛苦。」

我鬆開她的手，她像是大夢初醒。「我覺得…突然很輕鬆。」她笑著，雖然還在) B' Z" h2 z, W+ Z$ O+ V
流淚，「我還有幸福的可能吧？」9 @5 {  k, b  q8 T

「一定會的。」我肯定。. p2 U0 b& j& ?3 i- ^

我知道一定會的，因為她腳邊的黑影，虎視眈眈的跟在我後面。這就是多管閒事% N+ @7 D7 U) B9 o2 l5 n
的下場。仔細的看著他，我知道，這是很古老的妖怪，一種叫做魍魎的小東西。
他會附身在女性身邊，將女性的生氣吸乾，病亡而死。

從來都沒有什麼嬰靈。只有這種小妖物，依附著嬰靈莫須有的傳說，驚嚇著女人9 P/ G+ W- x! U' F! x
，拿走她們無辜的生命。8 U# [6 \( E1 s' Y: X
; R) n+ x1 W- P/ q" h
不過，我是男人。他們想要啃噬我，得花相當的力氣。) f3 M: e" P9 `
, H) X4 [% Y% P; T8 r( ]0 G! N
很想說故事給他們，讓他們離開。但是我覺得心煩意亂，文字完全無法組織起來# S9 y" F# |+ G# A0 g- x# \6 i
。+ a1 g( ?6 c, Q8 {0 D8 N6 S
+ }4 D: [6 v5 B( z5 K8 f7 B9 {
四點多了，太陽快要下山了。我得趕緊去赴約，然後回醫院。不然滿是縫隙的心/ Q' ]& u6 [7 Y
靈，沒辦法抵禦這些外來的侵蝕。  H; b4 q0 }8 C2 \& ^8 U4 l
* h5 a" r' G' Q3 I
被鬼氣浸潤透的魂魄，在黑暗那邊的眷族看來，應該是閃閃發光的吧。黑暗造成
的創傷，是永遠不會痊癒的。

走進捷運的瞬間，我發現，我迷路了。在錯綜複雜的地道裡來去，但是一個人也
沒有。, H, V, G% _) @% v/ M  e  @
& N% G. f7 X6 e4 b
我沒說什麼話，魍魎依舊如影隨形。腳步聲漸漸的多了起來，一隻手拍了拍我的8 u- C  a% i4 D  k5 Q* V( }6 l& g
肩膀，我卻沒有轉頭。
* R+ p( S& Y0 p6 ^" V0 J4 L
「哎，怎麼這麼無情？」那個活潑的女孩快走幾步，抱著我的胳臂，「你也是去* G2 t# x# D  F' V
聽演唱會的吧？」她仔細看了看我，驚喜起來，「你是姚夜書！我看過你書裡面
的照片！」2 B4 s7 [* m- M5 x/ B+ _

我想說話，魍魎突然發出「哇哇」的嬰兒啼聲，我的聲音，被鎖住了。唯一的武1 M; J* c/ ^3 T4 t# S
器就這樣被剝奪。9 ^- Q. Y! ^1 L3 }& ~

女孩親熱的偎著我的手，她很年輕，嬌嫩的像是初綻的花朵。留著一頭很長的頭# n& p# m" n( @$ ^: z
髮，指甲俏皮的畫了好多小花。

「我也很崇拜你呢！你的每一本書我都有買喔…」她嬌笑，「當然我更喜歡他…
他唱得好棒，我愛死他了！每一場的簽名會、見面會，我都有去喔！他好帥好帥
…」4 \# N, n3 M6 g: X; O, q+ {; G

她喋喋不休的說著，神采飛揚的。旁邊的人群也開始應和，嗡嗡的讚美和渴望，, q# X% z0 K" O7 X
充塞在整個地下道，間雜著幾聲興奮的尖叫。
4 F) K% P( j# D. q3 O  E- F5 k) z
「他是誰？」我在束縛稍微輕一點的時候開口了。5 G7 Z' p9 j% W: ]
; X$ {, n* T7 c1 B  D8 u3 Z$ c
女孩露出迷惘的神情，我猜她也不記得那是誰了。我們兩個人站定，她努力回憶
著，而我，又在魍魎的兒啼聲中，失去了我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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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3 H% u2 R! f, U2 a% Z7 o7 C( B
如潮水的人群中，我們兩個像是擋路的石頭，不時被推擠著，身不由己的往前走
。
0 B$ f- j$ l" U$ w) z0 i) U
「他是誰呢？」女孩喃喃自語，「他是誰呢…真奇怪，我那麼喜歡他，現在我卻4 h1 A" G. m: G4 o7 l6 _
想不起來。我好喜歡他啊，每天都聽著他的歌，看他演的電視劇，房間貼滿他的0 |9 h+ u3 |& j, e% r" i& u- l' J
海報…」

像是想起什麼，她從口袋掏出隨身聽，「你聽，他唱的歌…」她很慷慨的分了一
個耳機給我，但是我只聽到一片寂靜。( O. |  B" k' M, e. t  X6 v
+ J& T9 O0 m( n6 x- _( @. ?9 O; c
「奇怪，為什麼壞了呢？」她很苦惱，「我好喜歡他…天天都希望可以跟他在一
起，甚至和他結婚呢。為什麼我記得你，卻不記得他？」

我默默的被擠著往前走。現在我只希望，那隻魍魎可以被人潮衝散，但是那隻魍
魎卻緊緊的跟在後面。
! W5 d* H6 B: C* P" F6 C
「為什麼呢？為什麼…」她望著我，「是不是我比較喜歡你，所以才想不起他的
名字？」6 y( ~0 e4 b% R: ~) e! J

不是的。我在心裡無奈的反駁。每個時代都有偶像，也有為了偶像而死的少年或4 \7 X# S$ L8 h( R1 Q
少女。我覺得，我好像陷入一個龐大而精巧的詭計中，策劃的，是叫做「命運」( p1 x; _0 C- M6 S' B
的詭笑者。

在鬼門開的第二天，誤蹈這些狂熱崇拜者的行列。他們依舊在尋找當初為之殉死
的偶像，但是他們再也找不到了，因為死亡的洗禮，他們什麼也想不起來。
9 Z2 `% Z& H9 ]8 s" w
原本只是苦悶的青春中投射的虛影，遺忘也是應該的。% j5 a# V# ]+ {7 G* G& u
1 [9 x# f$ Y" e( W; `0 W- ~
人潮開始騷動，因為不知道要去哪裡。我依舊被鎖住聲音，一個字也說不出來。4 z" A$ D3 [& |
在這種狂烈的氣氛中，魍魎陰惻惻的「哇哇」兩聲，所有的人都安靜下來，一起" I1 x( E  e) w" a8 E( X$ Z
盯著我。3 j8 i  }5 ~2 y8 e
9 h  ]8 {: U* R( b- r4 @
「是你吧？事實上，我們在找的，就是你吧？」女孩滿臉夢幻，牢牢的看著我。7 [0 e* ~/ A/ m4 J' A' A& |" T) ?

我絕望的望著這群狂熱的…鬼。+ Z6 g# \0 G$ [, O. j& q9 L; P; `

被推入冷冰冰的水裡，連呼救都不能。迷霧又來了，但是蒙蔽得住大部分的清明
，卻沒辦法蒙蔽痛苦的感受。成百成千的鬼魂試圖侵入我的身體裡，那種寒冷到4 e4 _  f& q+ U0 D0 {
極致的痛苦，像是火燒一樣，他們在我身體裡翻滾、吞噬，互相撕打。+ D- R- }2 F8 D% W- Z
; C9 E7 u7 E; X$ b! [
這樣痛、這樣的難受，但是我連昏過去都不能。我看得到月光蒼白的在遙遠的水2 U! r; ^3 f, |" D: z; f0 W
面，像是一朵蒼白的山茶花，幽藍蕩漾。但是我卻溺水而窒息。9 A! z  X6 {. P1 F3 T
" j1 {5 K$ M; e- E$ f' E; m
或許是太荒繆太痛苦，我居然想起一道叫做泥鰍鑽豆腐的菜。將活泥鰍和豆腐放/ K' s' @7 ]( B6 ]3 `
在一起蒸煮，因為越來越熱，耐受不住的泥鰍就往豆腐裡鑽。這還有個好聽的名5 W- T3 R! P' Q7 n& `* R( D/ g
字，叫做「草船借箭」。5 j: p0 P) D- T7 i9 v6 b& X) }
8 t3 ?4 b, m# G+ M
現在我就是那塊倒楣的豆腐，讓無數的鬼魂穿刺侵蝕，破碎的靈魂更加粉碎。
) C  P, G1 Q4 Z5 U% {, ~
說不定，我早就知道會這樣。我一直躲在精神病院，就是尋找一個穩定安全的環  t: E* K+ b. N9 g! C2 m
境。但是今天…今天無論如何都一定要出來。; t0 d7 ^% Y5 G" t' S  N1 d- D

今天可是，可是我媽媽的忌日。姊姊趁著爸爸出門，要我五點半的時候，回去替
媽媽上香。8 z2 T. F) I5 ]! l. n3 X
$ E2 H' X0 Y: ^9 i
哪怕我瘋到什麼程度，我還是希望可以，可以為母親上一柱香。1 \; s6 m+ f& l" b4 v; K
' ]( u- O# I: l$ ]
「媽媽…」我喊了出來，緊緊跟著我的魍魎突然游開，還沒來得及逃離，已經四, j3 g& S% m4 N
分五裂。還沒搞清楚發生什麼事情，一隻有力的大手將我從水裡提了出來。' T. ?9 N0 R7 Z

無數的鬼魂從我的身體裡逃逸出去，在朦朧的眼睛裡看起來，像是鋼青色的煙火- E8 r# z" \7 `; l8 x1 L
。% _/ H0 m8 G1 M3 ?

「姚小哥，你還好吧？」我看到一張蒼老的臉孔，這不是跑去賣大腸麵線的陰差
嗎？+ b, L3 z& E$ X6 w% t( h0 Z+ Q9 k

我還活著。咳了很久，一陣陣的發虛。被迫再次面對自己的無能，我喘著，並且+ g: N/ f5 K  ]3 z4 _9 j" W+ A6 t5 J
苦笑。

「喂，饒了你們就很好了，還在這兒裝模作樣？」老陰差吆喝著，「快滾！」

我這才看到，那個女孩還抱著我的腿，長髮覆面。她讓陰差罵得畏縮起來，轉身
要離去，又戀戀不捨。' g3 @3 C5 T# T0 v( ?
6 g3 w% }# i2 d/ t
「真的不能在一起嗎？」她沒有轉頭，甜美的聲音不斷顫抖。  n! C( I/ T* e" R
: J* D& M9 C2 J1 u) R# j4 n+ Y
「不可以。」默默看著她的長髮也掩飾不住的糜爛傷口，「我得回家。」/ `5 D! I: G( `

她掩著臉消失了。; P  ]* _3 p/ {! A" {
& l- n" ?8 E# r  Q1 h9 p, G# c# u
後來我有回家嗎？其實我不記得。我只記得昏過去的時候，聽到低低的哭泣。那. r& p' ?  s% A
哭泣的聲音…真的很熟悉。從小聽到大，一直都是這樣的聲音。1 q. P. F0 N4 T% D& a) x
  ]! F- [3 Z. d
我問老陰差怎麼知道去救我，他的臉抽搐了一下，「這…當然是有人通風報信。7 a" ^, {* O$ Z* d- e3 W
」

會是誰呢？「…怎麼還不投胎去？」難道是因為我吃了她的心臟？我還她，我可
以還。

「心裡擱著事情，怎麼走得開。」老陰差發著牢騷，「當人子女的自己保重，別
讓父母放不下，那就是盡孝了。」

不知道是魂魄受了重傷，還是因為受寒，我生了場大病。但是再怎麼痛苦，我都6 V0 C" J) H/ U3 Z
沒有流一滴眼淚。
9 A2 U+ Z2 T5 U% A, h! p
不能讓她，再有什麼掛心的了。# e8 ~8 q6 S) J2 ?: Q! X
! |* u  K/ j1 |" Q

醫院開出來的診療書說，我病情惡化。4 p. S' L6 |, u

其實也真的是惡化了。被陰鬼這樣穿刺，我癒合的不太好的靈魂，又千創百孔，
在發冷發熱之餘，連連暴吼，好幾次短暫的清醒時，發現自己被綁在床上。

但是我沒有流半滴眼淚。- l; r6 y7 ~6 h5 j; C
0 D3 J- p8 c% W! z$ s6 J/ K
我想回家，我真的好想回家。但是家人深恨我的畜行，不會讓我回去上香的。懷! w3 H3 ]$ s: x4 O
著絕望的鄉愁，和被鬼蝕傷的靈魂，我只能用淒厲的慘叫抗議，一聲又一聲，一
聲又一聲。
9 ]  ?( F( l$ n2 C
但我還是，沒有流半滴眼淚。- Y" i) J0 x, P3 I7 @0 w

在痛苦莫名的瘋狂中，我半昏半醒的夢見那個滿天流星雨的夜晚，和那杯甜美至% w% {8 \1 p8 K0 N+ h: K
極的水。我好想喝，好想喝…
+ S, D1 t( d6 I5 E7 t; x5 ]
上弦月像是一抹傷痕，蒼白的透過雲層看著我。我在昏沈中，看到楊大夫身後有
著極大的翅膀，雪白的三對羽翼，將乾淨的水放在窗邊，曬著月亮的幽微光芒。

「喝罷。」他將水湊在我嘴邊，「本來我也很猶豫要不要救你…但是你也奇怪，
既然那麼多眾生都屈服在你的魔力下，你的故事是他們的罌粟…為什麼不叫他們* y2 P9 m6 U' l
救你？」

我喝下了那杯讓月光晒透的水，迷霧被驅散開了，腦海中的清明擴大許多。& u; z8 X6 F8 u' r/ n. Y

「…他們不是我的奴隸。」叫喊過度的聲音嘶啞，「他們跟我什麼關係？只是我
的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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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過，我性格軟弱。我沒辦法去利用別人…尤其只是幾本破書，和幾個漏洞百
出的故事。精神上的潔癖太過，我甚至無法承受他們為我做的任何事情。因為我. F9 ^5 I/ h! e0 M; k! u- n
比誰都知道，我完全不值得尊敬和愛戀這種高貴情緒。
$ v6 @9 \# V# D" Q8 U& ?
我不知道怎麼還，我也可能永遠還不起。! g7 B+ b& `' Y% k- k/ c
# Q" _- n& M% U2 q9 n) l
他幫我解開繩子，我呆呆的望著牆壁上的抓痕。那是我痛苦莫名的時候，拼命在5 x! y# o# o/ k( e7 c+ L
牆上抓爬，將水泥牆壁挖出一條條小小的溝渠。

楊大夫沒有說話，若有所思的望著我。
$ B$ v# T3 D) u1 v
「你要不要轉院？」他提議，「換個環境。而且，我所在的醫院比較『乾淨』，
甚至可以給你某種程度的自由。」他頓了一下，「如果你還真的想繼續寫下去。. @) ~0 {6 x9 \8 r1 U
」
9 w% m' l  O2 r# i2 e" n( j$ b
「…讓我想想。」我訝異了。我相信楊大夫並不太喜歡我，就像我不太喜歡他。
或許，因為他不會被我的故事入魔，我反而相信他。
) c0 c# u, p& R1 ?" K
那杯月光水讓我的魂魄傷痕漸漸痊癒，雖然是這樣疲憊欲死，但我真的好起來，" c$ q7 _! _# l2 Q: E1 {& v2 V
而且可以坐在電腦前面寫我的故事。
# {( u8 Y  ?, }+ ]" J* S
若不是發生了一件事情，一個修到有點神經的散仙硬把「肉芝」血淋淋的塞進我
的嘴裡，而其他眾生包括地基主都默許他的行為，我可能還舉棋不定。
! h3 E; p6 s  N9 V, Z
不管怎麼嘔吐，我就是不能把那種血腥味吐出來。那是一個小人兒騎著馬，雖然
小得只有食指高，但是他卻這樣暴力的逼我吃下去。0 s( W4 I4 B) F, F8 O# I

就怕我早早的死了，故事來不及寫完。

就算這種「肉芝」可以長生不死又怎麼樣？我真的心灰了。果然，我跟讀者不該6 S/ f  i: U( F/ H- x% f) y4 e- [
混太熟。他們眼中的「對我好」，只是讓我更痛苦。: G+ m/ t4 _- f, v

我又吃了人了。6 _/ n+ X' V  N" |9 D9 w# |
* R4 {. T& |  |+ M& ^
吐到膽汁和血都跑出來，虛弱的倒在洗手間，我沒有落淚，只是失去了活下去的1 ^/ b0 O. a0 \0 k0 t' P
力氣。( \, O$ Z2 p6 D6 ~, o7 K

「喂！」小司從外面走進來，嚇壞了，「你是怎麼了？沒個人扶你嗎？發生啥事
了？」他將我拖起來，粗魯的扔在床上，隨便拉了條布在我臉上亂擦。' X4 u& T8 I/ T, f; D8 _# E1 T5 a

雖然知道那條是抹布，我也沒糾正他。「…他們逼我吃了肉芝。」7 |5 ?. A4 o1 U+ r4 m
5 i/ c3 K. h9 G, u
「噁。」他皺緊眉，像是也想吐，「怎麼逼人吃那個？多噁心。」

我笑了。當一個人不能哭的時候，也只能笑了。7 }) p% k) G' }6 V1 e' ], B
( K' U  K5 Y6 @9 t" U
「小司，你喜歡我嗎？」我拉著他的手，輕聲的問。
4 S4 O2 l' S. f0 o3 @% I7 J8 Z
他唬的一聲往後跳，「你幹嘛用那種娘們的語氣和模樣問人？」他拼命的撫著雙
臂，「我只喜歡看你的小說，可一點都不喜歡你這個陰陽怪氣的傢伙！」
- r2 L/ g( O6 P; M2 _
「那好。」我點頭，「我要轉院，你跟我來吧。」
! A9 f) A3 R/ [& M* R
「我？為什麼是我？」他大嚷大叫，「我有那麼倒楣嗎？我相信別人會更想去吧
？為什麼是我啊～」

呵呵，因為你不喜歡我。更不會逼我吃下任何東西，你是個…非常單純的讀者。$ S' @- l! y3 q- d! ^/ L' Y) X
我是個卑鄙的人。既然我沒有能力對抗這個世界，我需要一個人擋在我前面，而# l! S7 ^9 p6 G: K. s1 k
他，不喜歡我。5 s+ O$ p' g) b
& _0 }# a2 ]4 ~- f8 H
最後我轉院了。也告別了這邊的眾生讀者，說我不告而別也是正確的，只是臨行+ e/ I9 o: ~% q/ q0 F$ @! p
前我說了一個故事，讓他們再也不能去找我。
& e5 Q: P  Z0 X9 a
後來我轉院了，當然也又發生了一些故事。有些時候楊大夫會默許我到處亂走，
小司是最可憐的，可以化為人形的他，苦著臉跟著我到處亂竄，還得負責保護我: j2 h: Y* E( D/ u9 m1 o% C
這個脆弱而鬼氣森森的人。+ P$ r, _* {+ k8 ~. I
! \7 N8 f2 }( J( ~2 o& ~- C
當然，我也還在寫作。至於鬼魅，也沒有放棄過將我拖入黑暗中。
7 N* s' t0 h. t9 M; z: o3 A- s7 C
我凝望著深淵，而深淵也用綠汪汪的眼睛，凝望著我。

咯咯咯咯。  B4 b2 [$ \: X! t8 Q- B5 V
; Y" n! ]; }% }
（全書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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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jam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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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5^#

發表於 2007-1-30 04:29 PM | 只看該作者

第四部訪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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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我。」我向她伸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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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她痛苦莫名，「我什麼都沒有了…」
" |- R2 M- [" k  f3 U
「她沒辦法走。」我嘆口氣，「她少了腳踝骨。」& |1 Q+ \- l" F0 K9 Z
. y. H7 A/ V, A" s" k3 \

現在我有點懊悔了。多管閒事的下場就是再也沒有清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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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來以為我住在世界上最安靜的地方－－還有什麼地方可以比精神病院更死寂* x; @& ]: q# y' a
？但是自從我幫了那個美麗的訪客之後，我的麻煩就層出不窮。; i8 `. e8 k3 A1 f4 w7 t

每一天，都有許多抱著希望的訪客來見我…我不耐煩，醫護人員更不耐煩。2 u; Q8 N6 z( w" M1 A+ x; S

我不是道士不管抓鬼，我不是牧師不管懺悔。醫護人員簡直要煩死了，他們也說- f9 T1 j/ P. U% I& l3 s4 C  q  h
，醫院不是姚夜書的，他們也不管送往迎來。

我心情很壞的看著牆上響個不停的電話，心情真是糟透了。2 h: O. C  h; j, r. e' K# B
  a6 A: o% l! B8 ~$ K
其實精神病房不該有電話，畢竟危險…但是也不該有電腦、網路線…好吧，我是3 d; n! [" Y, ^
自費病人。2 f; f" U9 O2 d) Y+ A

這個電話是一連串的事故以後「長」出來的。

畢竟天天得爬到二樓通知我有訪客，護士小姐臉色不會太好看。當被煩到一個程0 E9 h3 @9 v' `
度，口氣當然也不會太好。我完全可以諒解。0 c% ]* V: J4 A6 V

但是我那群「特別」的讀者，不能諒解。於是在第五個護士在我的房門口莫名其
妙咬到舌頭，程度必須縫合傷口的時候，我終於大怒的砸了電腦，把滿屋子的「
讀者」趕出去，足足兩個禮拜沒寫半個字。; e4 R6 q' A, g- k, u8 [# A
0 [$ t* j7 `6 ^+ w8 f
我砸電腦的時候的確是激動了點，但護士和醫生的反應大得不得了，我不知道挨* j5 v4 z: L3 Y) @5 O
了幾針鎮定劑，等我昏昏睡醒的時候，房裡多了電話。

再也沒人爬上樓來叫我去會客，用客氣萬分的態度透過電話通知我。9 D0 x! L$ h+ ~3 H$ c& G3 `

這有方便的地方，也有倒楣的地方。方便是，我拿起電話筒說，「不去。」一切0 o  b: r% b1 e* n
都解決了。倒楣的是，電話不休息也不看場合，尤其是我正在運指如飛的時候。2 v: M; @" ?2 j( ^

不想管，但是該死的電話一直催命。* ~( o; K0 C3 i0 Q4 r
( s' q* F; @6 g9 ?( i" R1 x
打完一段，我終於忍無可忍，拿起電話，陰惻惻的說，「不去。」

「哎呀，夜書。是我呢！」歡快得過分的聲音傳過來，「我好久沒看到你了呢∼」

我頹下肩膀，像是被五百磅的重錘捶了腦袋。饒了我行不行？你到醫院來作什麼
？你得了一條命就趕緊逃生吧∼有點生存本能的人不逃得八百里遠？

但是我相信，萬物都有相生相剋的道理。我被這個笨蛋吳大夫剋得最緊。他，絕  @. B( m0 _* p# O4 b( O$ V! Q0 V) l' T
對是我的天敵。

我本來想豪氣干雲的說不去，但是卻聽到自己軟弱的講，「你別動，我馬上下去
…」
$ i/ L, P4 T* K  F8 c# t
垂頭喪氣，我穿上拖鞋下樓。真糟糕的時間…傍晚的逢魔時刻。正在喧譁著領飯
盒的病人和護士，突然安靜下來。整條通道「刷∼」的讓出來。

只有我的拖鞋踢踢塌塌的聲音。一路走，雜鬼畏懼的鑽入地板，退出窗外，大約
是我兇殘的讀者不知道怎麼整他們的。0 Y" l' i# A- Q. X- m- ]
; Y1 ?6 ~$ H; R/ e( v# d5 W4 W# o) Q
也說不定，和這些異類相處久了，我的鬼氣更深了。不過我面容的陰森，卻不是% Q  ?( T& E# Z  ]! V
因為鬼氣的關係。" V. h. n7 s0 A7 U0 C; b

咬牙切齒的打開會客室，「誰讓你又來…」我的肩膀一垮。% Y8 w. P. Q7 x

四個清醒的倀鬼依戀的靠在吳大夫的身上，上下摩挲著他斷臂上的傷痕。我毫不: m% |9 d7 i$ u, T7 X
客氣的踢桌踹椅，把他們趕到一邊去。這些倀鬼還記得血肉的氣味，這個該下鍋% W5 J( l6 b9 l8 h, Q& J, M
卻還活著的活人，正在刺激他們的食慾。
3 q% u* W3 J' Q% Q* i; B$ C- [
「…夜書，你的脾氣變壞了。」吳大夫小心翼翼的說。
9 b+ H" w/ ~/ S! N% Z: A' u
坐在他對面的椅子上，我斜斜的用白眼看他。我脾氣壞？我脾氣壞是誰害的？
3 j# h8 O4 R- m# W( N) ]& J8 Y3 \
「夜書！你怎麼瘦成這樣？！」他大驚失色，過來就要摸臉，「你瘦得下巴都尖
了！」/ N  }4 E9 {. ?

我趕緊躲開他的手，被男人摸豈不是太噁心？「我一公斤也沒瘦！拜託…」我沒
瘦，只是臉型改變了。我沒辦法控制自己的長相越來越像女人。

他又囉唆很久，泫然欲涕。我默默忍耐著。我想他當輔導老師一定不會出什麼問
題，學生應該乖巧又聽話。被他這樣煩下去，最頑劣的不良少年絕對會痛哭流涕, P2 A! X+ H% H. T. x) \
－－煩到哭。要揍他麼，他少了一隻手臂，又哭哭啼啼的，欺負這種人會遭天譴' u4 s; |6 Y$ M
。# K6 c7 q5 _6 p) }6 ]

我說過了，最可怕的是天真善良的好人。尤其這個好人愛哭又嘮叨，那才叫做會; A: J& r$ }4 c
走路的地獄。9 C: R% Z' ], A

百無聊賴，我只能東張西望，順便用眼神警告倀鬼別給我作亂。
! v0 T8 U9 i$ [4 p9 O: {
不對。怎麼算都不對，怎麼會是四個？還有一個呢？難道他們這麼敬業，被血肉
吸引來還留一個看守曹錚然？
- o  X1 s, s" e$ p6 P2 h
心不在焉的聽完吳大夫的廢話，我馬上要把他趕回去。

「我覺得很奇怪。」他還做最後的掙扎，「夜書，為什麼你不叫我的名字？我早
就不是吳大夫了。」% q, [* O+ @5 z- J" {: G% l1 m1 M

「我不記人的名字。」很乾脆的回答他，拽著他的胳臂往外推，「你不是順路來* C" y2 M3 Z; R* ]
看我？看也看到了，快走吧。」
, {  _, j$ L' W+ |  K
好不容易把他扔出去，我轉頭看著四個倀鬼。吳大夫不在，我就不用掩飾我身上1 R* u: N9 F/ n' u! X
濃重的鬼氣了。斜眼一個個看過去，倀鬼有些畏縮。
' ~, p. I  {5 `( U( q, R
我不記人的名字，是因為我發現我有種能力。這不知道是怎麼來的，但是喚名，- g1 ^" Z/ U# h- b0 o
就可以約束一個人。我不喜歡那樣。- U5 t& B/ S* y  X5 e2 ^

「徐阿明。」我用命令的口吻，「鍾曉齡呢？」

很像是雛鳥情結。我幫他們取回名字，他們也害怕的服從我。
4 U6 K0 H; h2 V0 q
「她回家了。」徐阿明低下頭。
1 d2 B2 o. ~/ w! H# x: u
這讓我迷惑了起來。回家？就算清醒過來，倀鬼也受到一定程度的魂魄傷害。他
們陽壽未盡，又沒有人來接。得在人世渡過他們最後的歲月，而且不能離主人（
哪怕是主人的屍骸）太遠。

事實上，倀鬼是有些弱智的。

為什麼有個逸脫的倀鬼回家去了呢？距離這麼遠…太不可思議了。
+ W* Z. w% L3 _% u  N3 q+ C9 S2 Z
我又問了好久，但是翻來覆去就是，「她回家了。」! I9 i. P$ ]( A  J5 F3 T& W

我有點氣餒，真像是在詢問喜憨兒一樣。無力的揮了揮手，他們默默的回去，然, P4 e# J$ K' n* n; h4 I3 G
後我又聽到遙遠病棟的淒慘叫聲。; z0 ~: c) e$ c

他們上工還真的很賣力。

, |% c! c4 x: l* A
走失了一個清醒的倀鬼很稀奇，我問地基主和常來的鬼讀者，大家面面相覷，說% h& E5 B8 _( F
沒聽過這種事情。2 u- G1 k; J* L$ `9 {
6 q9 Z6 k1 f% p. x
對。別人看我的日子似乎覺得很難打發，其實不然。我很忙，要看資料消化資料
要寫作。靈感這玩意兒比鬼魅還難捉摸，常常讓我有挫敗感。當寫不出來的時候
，在我身邊蹭的地基主和眾讀者就倒了大楣，被我抓起來嚴刑拷打，吐出來的故
事很自然而然的拿來批發零售，還常常被我嫌不精彩。9 o3 W  R( [) y&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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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基主是最可憐的苦主，她常哭訴被剝皮剝得很冷。

我許多跟鬼魅有關的知識都是從這種嚴刑拷打裡頭得來的，這可是別人沒有的第
一手資料…雖然常常被罵妖言惑眾。9 Z8 F$ g5 h( i  W* j. h
) Y7 |; O: x# y" X* }
能夠有智識到可以聊天說故事，兼論三界八卦的鬼魅眾生，多少都存在久了，有
些道行。他們都沒聽說過這種事情，我不禁皺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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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非有人把她帶出去。」書生老鬼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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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帶？她只剩個鬼魄。」我沒好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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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你沒看過師公做法招魂喔？」但是他也承認，「現在幾乎沒有合格法師了，* L% Q: k% p, S0 b: w6 ^
招魂都是做做樣子的。招魂有用，哪需要陰差四海抓魂。」

小司－－那個小陰差在牆角拼命的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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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魂。我心裡動了動。要招魂，也要先知道倀鬼在這兒啊…誰會想招她的魂呢？7 L) z) v) W; R9 {
我想到那個美麗又哀傷的訪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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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起來，姊妹情深。真要招魂就由她招回家吧。反正她妹子成了倀鬼，主人發瘋/ _1 a6 j$ t5 `  ~
，她也不會再造罪孽。好好的供養，說不定還有轉世投胎的機會。! Q2 S, `' g; T) @! `, X

我把這件事情拋諸腦後。到底我不是救世主，管不了那麼多事情。除非發生在我
眼皮下，我是什麼都不想管的。

畢竟我說過，我只是小說家。

＊＊＊3 X' ]$ j3 y: Z! |0 E* O( r2 ?9 `

吳大夫走後，我過得很稱心。後來接手的大夫我連姓都沒記住，卻相當心安理得- j# i- K, I  M' `) J
。他們是標準的鐵血男兒－－鐵氟龍的心臟、液態冰的血，既沒有仁慈，也沒有4 i0 k, L4 r& j0 @* u- `
溫柔，可以看病人在眼前休克抽搐還談笑用兵，下藥又重又快，毫不考慮後遺症
。滿腦子只有「當醫生賺大錢」的偉大抱負。8 L+ d) ?5 `2 T" @

我不惹麻煩，他們不理我，大家相安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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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泰山崩於前不改其色，唯有新台幣方可笑春風的醫生，居然被嚇得鬼哭神號3 M7 S" ^3 `0 @" n, t. c
，車禍的車禍、住院的住院，這倒是滿神奇的。漸漸的，我們這個位於山腳的精- G0 p7 l0 F8 u3 B" M
神病院附近居然盛傳鬧鬼，傳媒天天來這兒吵吵鬧鬧，還真的讓他們拍到幾張靈9 U7 c' A7 ^5 Y: ]2 }! b; c6 t+ o/ s; d
異照片…

我就叫老鬼他們別太愛出風頭了！真是…這樣我的日子怎麼過？

這種兵荒馬亂的時候，美麗的訪客居然來訪。我滿腹狐疑的下樓，但是會客室空
無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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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呢？! i7 k; p5 h9 Q, T3 V6 m/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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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等了半個小時，最後護士通知我，她有急事，走了。

我望著夜幕低垂的夜空，隱隱覺得有事情發生了。但，關我什麼事情？聳聳肩，
我對護士笑笑，她居然臉色大變的貼在牆上，簌簌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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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我聽地基主說，我衝著她笑的時候，陰森森的，雪白的牙齒在沒開燈的會客
室，粲然的發出鬼火。* O( \/ V1 T1 D+ V

在這種氣氛下，會客室外傳出慘烈的尖叫聲，像是傳染一般，讓護士小姐逼著嗓
子慘叫，幾個如狼似虎的醫護人員衝進會客室，不由分說就把我反剪雙手壓在桌
子上，可憐我跟那個護士距離三尺，居然蒙此不白之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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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時候反抗是最下策，不但會因此受到傷害，還可能引來什麼電擊治療，我覺1 W' I+ \% w! s& X
得口吐白沫很醜。放鬆筋肉，讓他們把我的臉壓在桌子上，盡量用最溫和最理智1 R4 g/ q3 `) Q) k! p  k
的聲音說，「在打鎮定劑之前，先看看外面吧。順便檢查護士小姐有沒有傷口。」" H7 z5 k2 T2 ]  I1 m) I8 ^

在驚慌的群眾面前，越鎮定越有效果。尖叫的護士小姐終於回魂，「不、不是他4 l9 E2 {- q! Q" M# _
…是外面、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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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臉瘀青了，但是沒有人跟我道歉。精神病患者不被人當人看，我早就習慣了& t7 O" a! V8 C
。趁所有的人都衝出去察看，我默默的跟著去探頭看看。  x8 C7 c# J8 F2 p8 n  g4 a
) ]# ]. d9 Z: Z, T
外面有個昏倒的警衛，他的前面，一大灘血。但是警衛身上乾乾淨淨的，似乎沒/ J% l  f% ?3 |
有傷口。在路燈的昏暗中，那灘血延伸到大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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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奇怪的痕跡。像是拖把沾著血，一路拖到大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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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在尋思，某個大夫看到我，大喝，「看什麼看！快進去！」舉起手來作勢要- X3 |& q0 h& Y# _- A7 [
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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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定的望著他，大概三秒鐘吧。我咯咯笑了一聲。在這樣詭譎的場景裡，特別刺
耳。  @# r, W& s: |# 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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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嚇壞了。不過就像許多鐵血醫生，衝過來就想給我好看。旁邊的護士趕緊揪住% N# a7 P+ {, @( G# e8 L
他，顫著聲音，「姚夜書，晚上冷了，快進去吧。」$ r- e* C3 O, V# W& q8 c" m#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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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鐵血醫生馬上矮了一截，躲在護士背後開始發抖。

沒說什麼，我安靜的走回去。地基主冷哼一聲，「那護士救他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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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鬧亂子我就三個月一個字也不寫。」我也冷笑，「妳知道我的性子。人鬼殊途
，特別不要插手我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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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張著嘴，狠狠地跺腳，氣得好幾天沒有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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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著臉，我上樓回自己的囚房。那灘黝黑的血，一直在我眼前迴繞。8 e6 \# U$ {+ n/ Y- \2 O7 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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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網路之賜，我開始搜尋醫院附近的靈異事件，範圍擴大到各大ＢＢＳ的鬼版。
並且開始過濾，哪些是鬼讀者出來上鏡頭，哪些是跟那灘污血有關的新聞。此外7 Q& T4 W5 K/ p* n$ b
我也認真的尋找倀鬼的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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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可惜倀鬼的資料真是少得可憐。只有一句成語證明他們的存在，「為虎作倀」
。但是多如繁星的網路資料，還是找到一些，更有趣的是，我是在大陸的網站上
找到的。( V& T2 |1 ?- Q8 q9 i! h! v

地基主鬧小性子，一直留在我這裡的小司就慘遭酷刑逼問。他不甚情願證實了我
某些疑問。* K, l& S1 D0 }4 E

整理一下，醫院附近第一起的靈異事件，引起一樁不大不小的車禍。一個下班的
醫生，碾到某樣東西，擦撞了路邊的電線桿。他要下車察看的時候，車窗出現一6 k/ c5 {4 |$ i5 @, D6 u8 ?% d
隻慘白的手骨，在他的車窗上拍著，留下幾個血手印。他暈了過去。$ z/ W# M4 J% U4 n. Q

這個醫生的位置，在距離醫院大約一公里的山路往省道的方向。第二個犧牲者又, K( x! `4 L% P1 v4 @- K
近了一點，這次比較尷尬，是對偷情的護士和醫生，他們的車停在路邊，也被印
了幾個手掌印，衣衫不整的嚇昏過去。

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如此一個禮拜了。這次，到了大門口。1 {) j. K, \9 N) V; Y-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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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仔細想了很久很久。「…小司。」0 l: ^: j5 G% P/ ]3 p6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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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像是貓一樣，躬了起來，只差沒有發出「哈∼」的恐嚇。「幹嘛？你要幹嘛？4 b5 Q  U+ F8 b% l) g0 N
你想對一個列冊的陰差幹嘛？」

沒理他的過敏，「陸判官說，我就算抄電話簿，也可以迷惑眾生。真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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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瞪了一會兒，氣餒下來。「…你就算讀現金帳，我也覺得是很棒的故事。你的2 U  J  s# M2 U
作品是眾生的罌粟。禍害，禍害…」" y5 T( M0 n; V2 ~

嗯。我也明白我是禍害。' a/ ?( f/ L5 C( Y6 ?) D

「魂兮歸來，去君之恆幹。何為四方些，舍君之樂處。而離彼不祥些。魂兮歸來: l* L# p+ ?( ]$ |$ p
。」我喃喃的對著窗外念著。$ s" H% ]7 |4 S( U$ v(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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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司張大眼睛，「…『招魂』？你…喂！你不要亂招！你要招誰出來啊？！你到0 X' y: D. U. ^  n
底知不知道你的故事會造成什麼樣的結果啊？…」; V7 D; _6 p3 p8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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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發瘋的禍害，當然知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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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不可以止些，雕題黑齒。
得人肉以祀以其骨為醢些，蝮蛇蓁蓁。/ |( ], [0 v0 O  q' @* F: C

封狐千里些，雄虺九首。
往來鯈忽，吞人以益其心些。
歸來兮，不可以久淫些… 」! b& h3 G* n( r; I" R

天空這樣悲戚的寶藍。死去無法復生、肉其白骨皆是虛幻。獻祭任何人，都沒辦
法得回妳年輕無辜的生命啊…

「魂兮歸來。」3 a* A* z9 ~# L

狂亂的風壓彎了樹的背，像是呼嘯的哭泣。在虛妄的招魂中，眾鬼放聲大哭，淒8 ^% j0 v. e/ s$ j
然如暴雨的悲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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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融一氣。

小司恐懼的看我很久，大叫一聲，摀著耳朵逃走了。

我念了七天，這個醫院簡直變成墓地，每天都有護士辭職，整個醫院天翻地覆，& F; Z/ [+ n! i& M
充滿鬼哭。不過哭歸哭，其實真能忍耐這種哭聲的，倒沒有幾個。還跟我嘔氣的
地基主蒼白著臉孔爬出來，求我不要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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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託，我會哭瞎。」她腫著核桃似的眼睛哀求。1 N0 _* g# {5 M- i

睇了她一眼，在晚霞滿天的黃昏，我開始「招魂」，她也很捧場的放聲大哭，然
後設法躲進地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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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天，醫院裡的鬼魂跑了個精光。只能遠遠的聽著我的「招魂」，然後悲泣。
啪的一聲，整個醫院突然停電，此起彼落的驚叫聲突然寂靜下來。我現在只能祈
禱醫院裡沒有人有心臟疾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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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有某樣東西在黑暗中爬行，我可以想像，她身後拖著長長的血跡。蠕動著. k# U: _) `) f% \) r5 b/ j3 J: h. R7 E
，痛苦的膝行。我似乎可以聽到她爬動的窸窣聲，沈重的啪、啪、啪。咽喉滾著# d, M" b  Q: L: O/ {
血的呼嚕，而且越來越近。" A3 M% @9 K3 {% ^, Q

我聽見，爬上樓梯重重的聲響。水滴聲。嗆咳。拖著沈重，慢慢接近我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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蹦。房門重重的撞擊，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嘎聲。像是鐵製的大門也承受不了這種- T! S6 q* j% G4 c1 q9 M
猛烈的力道。蹦。" E0 |; |3 \; u! m& }$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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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完全的暗下來了。黑得如此迅速，如此不自然。一顆星星也沒有的深邃夜空
，細得像是傷痕的下弦月，卻照亮了黝暗的囚房。& f4 o6 v6 Z7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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蹦！又是一下撞擊，整個門都在劇烈顫抖。我並沒有鎖門，只要壓下門把，應該' J  b' o" a3 T2 ?: K- G
就可以進來。但是外面的「人」卻沒有如我希望的壓下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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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次。整個門發出淒慘的呻吟。鐵門上面傳來抓爬聲，無聲的、無聲的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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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開門。# I8 Q% b' o0 l+ R+ u4 A4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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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覺得眼前一花，已經被撲倒在地。幸好我將手臂橫在咽喉，所以銳利的牙齒只' A  m& ]) K; K- q
咬住我的前臂，並沒有撕開頸動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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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曉齡，不要動。」黑暗中只有我的聲音，「我為妳說一個故事。」6 ^9 U1 T8 J/ z0 H  B

她僵住很久很久，茫然的抬起臉，鬆開了我的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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肉其白骨。但是死亡只有一瞬間，重生的痛苦誰了解呢？她還沒長出皮膚，薄薄
的肌肉依附在骨架上。每一步爬動就是鮮血淋漓。眼睛裝在沒有眼瞼的眼眶中，
像是隨時會掉出來。鼻子只是烏黑的兩個洞，當然，也沒有嘴唇。兩排森森的牙
齒露出來，沒辦法停止的唾液，滴得下巴混著血，一片溼漉漉。: F2 E9 p$ X) H, ?3 m5 Q: ?- q2 s

但是她的咽喉，一片空空盪盪，可以看到晶瑩的白骨。4 j) z$ P- z2 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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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拉過椅子坐下，輕輕抬起她的下巴，審視著她被淘空的喉嚨。這可憐的孩子滿
眼畏怯，害怕的抓著我的褲子。十指不全，殘破的指尖沒長出肉來。身上狼狽的0 h9 ^* s2 t9 c! b; |3 S- Y
佈滿一塊塊露出白骨的空缺。: R8 u' d6 `  Q; G  M2 f  `%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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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哭。可怖的眼睛露出極度的痛苦和忍耐。但是她一個字也沒辦法說，因為她7 b9 {" L) S$ h2 L2 f4 Q
的聲帶連同咽喉一起被淘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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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其可怕恐怖，卻也非常悲慘可憐的孩子。我拖過床上的毛毯裹著她，她將血肉
模糊的臉孔埋在我的胸口，無聲的啜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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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心愛的人可以復活，回到自己身邊。這種願望無法責備。但是對於一個被吃3 R  p2 M0 {+ Y) B. z" w( c
掉的倀鬼來說…危險的返魂術不只是危險，而且對她的傷害特別重。

被吃掉的地方，是永遠長不回來的。所以她的咽喉、股肉、後背、臉皮和雙耳，& Q1 S0 ~! N% n( U" f2 _
還有內臟…都長不回來。6 y% S0 W) p0 H1 r; T* _

生前的她，一定是很美麗的吧。每個少女都像是一朵花，初綻的生命本身就是美
麗的。像是她完整而光滑的頭髮，活生生的。) j  X' `: a& G) ~4 {% x" Q. m6 `- i; \

我，覺得很痛苦。因為心靈破碎過，所以我連建起防禦高牆的能力都喪失，這種
衝擊這樣直接迅速，奪走了我的聲音。
6 r+ B, h) u! z
「…我為妳說個故事，鍾曉齡。」聲音破碎而嘶啞，「等說完這個故事，妳的苦! K& c  V! Z$ f3 t
難就會結束。」3 X( Z- ?0 _' h" b9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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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了一個很長很長的故事。關於一個長髮的美麗海妖，來到這世間磨難一場。
最後發現浮生如夢，於是離開了殘破的軀殼，回到海中。

「她說，『你還會記得我嗎？如果我變得不一樣，你還記得我這副宛如大火焚盡3 l; \. W7 s# y, L) }" Y
的模樣？』" V$ H" W+ G8 y0 a  U3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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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我會記得妳。記得妳的善良和寬恕。記得妳非常美麗…所有生命的本身
，就是美麗的。』

她微笑，整個臉如許燦爛，哪怕她連臉皮都沒有了。」

我停住，試著掩飾哽咽。" z$ b# R2 _! s! 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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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想睡了。可以借我手絹嗎？我失去眼瞼，沒辦法閉上。』一條手絹覆
在她的眼睛上，透著薄薄的雪白，她望著陽光。! p3 C) _) w" k1 _&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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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應我，不要悲傷。這不是結束，而是另一個開始。』輕輕呼出最後一口氣，+ `+ j2 _2 L5 d7 N
『陽光好美啊…』4 J% p2 [$ c, h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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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展開新的旅程，向大海游去。蛻下的軀殼，粉碎而雪白。」* y$ Y# W" N- w2 F$ M8 G  W#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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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將手絹蒙在鍾曉齡的眼睛上面。片刻，她被強迫召回的殘破肉體，粉碎成雪白; H5 i7 o+ ]6 E5 o+ A5 y6 W
的骨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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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默的將她的骨灰捧入預備好的罐子，我哭不出來。我希望我能夠哭出來。' a6 o# o# i$ I$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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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能讓她游向海中，因為她無法行走。悶悶的，面牆躺著。& m. p) S0 ~* U# C" p(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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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我性格軟弱。所以我不想碰任何悲傷，不想扛這些痛苦。我害怕雨天，厭
恨陰霾。喜愛陽光，是因為可以晒一晒懦弱而發霉的靈魂。5 _) Z2 s6 c4 f

從任何方面思考，我都沒辦法釋懷。為惡者已經在贖罪，任何人都沒有錯…我不
是鍾曉齡的誰，我甚至不認識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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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悲哀到粒米不進，什麼事情都做不了。我怕我除了精神分裂，又添上憂鬱
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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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再不吃飯…」地基主使出最後的手段，「吳大夫…」

怨毒的望她一眼，翻身起來隨便吃了幾口。別添亂了，我這種惡劣的心境，不需& L  ]1 G& V, V, J4 H! D
要那個傢伙來找麻煩。那四個倀鬼可不是我的倀鬼。他們要啃吳大夫我無能為力# ], \& C' M* I3 r# F, C4 z4 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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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根本就沒有任何能力。我只能寫，然後等待。+ J) l4 h* a: T  z$ o#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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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的人，卻七天後才來。

看到她，我卻沒有吃驚。即使她整張臉、雙手都包著紗布，我也不訝異。之前我
已經問過小司，返魂術很兇險，就算成功，返魂後的人性格兇殘，九成會變成怪  [1 U6 n: ]6 Z, ]3 Q
物。

她付出很大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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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再泰然自若，她慌張的雙手發抖。「…她在你這兒吧？」若不是找到沒有辦法
，她不會來找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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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我咯咯的笑，陰鬱的看著她。面對她，我不用遮掩身上濃重的鬼氣。% v4 {  ?* I8 I/ t7 P

「請把她還給我。」她的聲音軟弱下來，「她是我唯一的妹妹…我沒有親人了…
就算有報應也該是報應在我頭上，不應該是她…她什麼也沒有做…」她哭了，眼( E! w2 x& }) e1 f0 a1 V
淚浸溼了紗布，乾涸的血透出來。! S% ?' A0 O! Y% L4 b

「我拒絕。」覺得疲倦而麻木。其實我該提起精神，因為地基主說過，我疲倦麻
木的時候看起來像厲鬼。「我從來不問妳的名字，也不問妳的職業。因為我不想
聽妳說謊。」, p# x8 v" {" O' F7 D: N9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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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倒抽一口氣，結了個手印。我的心沈了沈。討厭這種預感，討厭這種從時空閱0 Q' `+ T( j0 }$ [1 U- V
讀歷史的能力。更討厭這種知道一點什麼，卻完全沒有能力的感覺。/ }9 Y% n4 I# i* @  _' Y*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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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默這樣難堪，我覺得很悲哀。( h/ }9 j/ \/ u* H/ n3 ^% _-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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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什麼都不知道。」她的聲音帶著嗚咽，「父母過世的時候我只有十七歲，要, m/ s( G* G7 L1 e8 g
養活妹妹…咒殺也不是每次都靈的…報應？這就是報應？難道我們餓死街頭就不
是上輩子的報應？那你告訴我，我們該怎麼辦？我們到底該怎麼辦？」' M: E. e0 h' }7 ~" F

「我不是神，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人命這樣沈重。每一條都該死的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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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又是沈默，窒息一樣的沈默。

「給我。」我向她伸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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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她痛苦莫名，「我什麼都沒有了…」- @2 g3 \# q, o9 |5 c* ]$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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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辦法走。」我嘆口氣，「她少了腳踝骨。」% s. q+ y1 h% Y9 w& T) a6 }

她突然爆發了，「我當然要留著她的腳踝骨！不然她怎麼知道怎麼回來呢？你為7 z: B- {5 o, g1 `$ n+ |
什麼要阻止我？七七四十九天就行了！七七內只要她吃了『虎』，就可以完全復
活！你為什麼要阻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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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內臟沒有臉皮沒有咽喉叫做什麼復活？」我低低的說。其實我懷疑這不是
我的聲音。這樣冰涼、陰冷，像是蛇爬過了肩膀，蜿蜒在胸口。「不能走，她只' V7 S2 o0 a6 |/ C% Z1 H  n
能用爬的。」& x, z9 N( N$ T6 w) J1 q; ]

艱苦的，從遙遠的家裡，爬過半個城市，爬到這個醫院。連哭聲都發不出來，流+ [( K# J" R0 l0 j* g( p
著淚，一步步的爬。% H; F. _6 X3 l& |. g$ o( a

「妳看過她蜿蜒的血跡沒有？妳看過她的淚水沒有？妳問過她想不想這樣痛苦沒
有？妳要無罪的她，再去沾染罪孽？」陌生的聲音越來越輕。

「妳真的愛她嗎？」4 A1 n3 V+ D: y3 n  y$ g: F/ Z,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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撕裂而絕望的哭喊，將這個夜晚的寧靜擊個粉碎。聲嘶力竭的，無言的控訴。握2 j( y7 ]; l0 f& I" w7 J5 @
著一小節纖細的骨頭，她痛苦得幾乎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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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情的拿走那一小截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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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搶走我妹妹，庇護那個兇手！」她猙獰的扯下紗布，縱橫的傷口慘不忍睹，  @( g! ]4 s. e: s( `: l7 X! J; x
像是一道道爪痕，「我要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望了她一會兒，陰暗中，我輕輕笑了。「隨便妳。」7 Y; E% Q9 E7 i3 h8 n*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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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發狂的撲上來撕打，被醫護人員拖住。遠遠的看，她像是夜叉。我知道夜叉的
復仇心很強烈，尤其她又是個很有能力的巫覡。5 ]" t/ t, v0 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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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來。' h% a; {4 ^. I( J; [9 _; |  i% t* v6 F

輕輕的將那截纖白的骨頭放進罐子裡。我不會把妳交給姊姊，對不起。她太寂寞* u9 ~9 y# l$ O: d" F! o& q
，寂寞會引發瘋狂。下一次她再試圖讓妳復活，我沒有把握可以把妳叫回來。6 [& C( g- n; @7 U! [

我什麼能力也沒有，對不起。

抱著那罐骨灰，我陷入昏暈而漫長的睡眠。我看到她能夠行走了，在沙灘上奔跑
，一切完整，跟風一樣自由。% ~  ^  R5 A& Z2 u- k5 \

能夠給妳的，只是很長很長的夢境，一切都是虛妄。或許這樣最好吧，一個瘋子, @$ B! }2 p! v
的夢境。直到妳的陽壽盡了，有人來接妳為止。8 c5 Y" y' Y8 e" u! M: Q3 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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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世界，這樣痛苦，也這樣的歡欣。1 P" ~- G5 i/ B5 E(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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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了一點點的改變。# u6 j* T& Q& L* t/ Q& b$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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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真的只有一點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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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那個充滿辱罵的部落格開了一個專區，聲明我不見任何人，所以不要隨便來
醫院找我。但是，我是說，但是。7 B# V! E' W3 \8 N' i- o) d  H

但是你的故事可以打動我，說不定，我會私下和你談談。5 O! _$ y5 J& l4 D# i5 j
6 h6 V0 u. Y3 p7 L
很多人留言只是尋開心，也更有一些是空穴來風，很想勸他們乾脆從事寫作。當) D0 I8 [) z! L9 T8 N
然有更多的謾罵，更多的諷刺，更多的指責…「妖言惑眾」。; Q5 \" I; u5 O8 i# Z6 `2 v) s( ?( `
2 f5 Y( i+ A. j. i1 V0 f* j) G
不重要。我還是會心平氣和的看著每一則留言和敘述，偶爾，非常偶爾的，我會
請他們來找我。

雖然薄弱的像是一根蜘蛛絲，但是在無助的人眼中，這可能是唯一的援助吧。也
因此，我認識了一些人，還有非人。甚至我還藏匿過某界的罪犯…不過我答應要
保密的。' q& D' e% R3 G! T( h. [+ i
# B4 D3 K  X) A5 C# i( K
這樣有什麼好處？其實完全沒有。我幫了他們什麼？其實也沒有什麼。
" E+ w2 F3 N2 L7 u9 ]7 z
我只是認真的，說了一個故事給他們聽。他們只是很純真的接受了我的暗示，撞
邪的認為其實只是錯覺，怕鬼的相信沒有鬼這回事，痛苦的相信痛苦一定會過去, Q! P5 ]- i& l
…; H& u8 c, y5 J! c5 r/ y

仔細想過，說不定我什麼本事都沒有，只是一個瘋子的暗示，剛好大家都能接受7 \) _& a5 J( c0 Z  i
。雖然見過我以後，我不再跟同一個人見第二次面。我也不懂，大家都很平和的+ q: o- N# A) L4 f; s5 |
接受我的任性和跋扈，明明是個和蠹蟲沒兩樣的廢物。2 w; Z% H+ D# X+ c% Q  d+ P$ r

當然我也遇到一些有趣的人。像是試圖除妖的道士（這個妖當然是我），和想為
我退魔的牧師（他居然被退魔師的笑話打敗），他們很倒楣的中招，成了我的讀% c/ b- [8 l% w4 W# V
者。0 B3 m1 C5 d: b4 R% x5 ^2 G

在囚室得到無窮的樂趣，和無法拘束的自由。這都是奇特的訪客帶給我的。+ y4 X$ {/ ?7 n: K. d+ X
; R3 d, K% n$ Y7 E
我也不知道這樣做有什麼意義，但是我晚上睡得比較安穩，寫作的時候心安理得。
5 `5 l/ x. i3 [& Y! q% X
3 z8 t" J) Q) o% y
「你好像對大家都很好。」有回老鬼來找我喝酒，我酒量實在很差勁。

「我會把你們趕出去，還會摔電腦，支使你們做這個做那個，甚至要偷溜出去的
時候逼你們輪班變成我的樣子，好讓我出去逛大街。」其實我已經半醉了。+ p5 s& x) y6 Z+ n. T

「嘿嘿。」老鬼喝了一口酒，「你對大夥兒都好，但是誰也都不是你的朋友。」
2 g: s. S: C. q( K: s3 I& s
勉強睜開眼睛瞧瞧他，老鬼老鬼，真是老成精。「你們是讀者，不是朋友。」

「讀者不可以當朋友？」他的語氣很不滿。, v1 ^  n. X+ p+ h* U& e3 P
1 O9 C$ ^* u& q
我呆呆的望著天花板。其實，我也曾經把讀者當成好朋友過。在心還很軟，神智4 ^5 D, i  ?: f
清明，這世界還包裹著玫瑰色糖衣時。
% A3 j& H9 X5 E7 E! l0 m, R
「我剛開始寫作的時候，發生過一件事。」
* r. N! \3 J& ^1 p% J% z
十六？十七？我忘記了。我開始狂熱的寫，開始有讀者，互動的很親密。血氣方9 w8 o; m# c4 M4 v5 J
剛的少年，對一切都還揉不進沙子。發現自己的文章被盜轉，怒不可遏，寫了一
篇抱怨文。

第二天，哪個網站從地球上消失了。應該說，架著網站的電腦被攻擊，整個主機
都毀掉了。
- b6 s- ]/ P! B7 N2 V$ r, C0 Z
「後來又發生了一件事情。我在一家很小的出版社出版我的書。」$ y1 T+ R; a* x9 a$ b7 \) i2 m7 U
8 H0 f' D: V# D$ l2 M3 \( a5 q+ y7 Q
年紀輕，只會橫衝直撞。出版社是不好，但是傻孩子就是傻孩子，我在網站口誅
筆伐，加油添醋的說某出版社怎麼樣怎麼樣的苛待我。

再一次，出版社架網站的主機又毀了，還有一群跟我處得很好的讀者，跑去出版
社吵鬧，還跟員工衝突，一個女孩子從樓梯推下來，腦震盪。  c% a- B( g! Z, f0 T' W
, x3 F& E1 b% l$ c7 p7 ]' d5 J
「那時候，我好害怕。」可能是酒醉，我的聲音這樣軟弱，「他們為什麼要為了& S( S8 ?2 q3 K" }: T, m$ [  h
跟廢物沒兩樣的作家出頭？幸好那女孩沒事…出了什麼事情我該怎麼辦？」/ D9 i0 b7 E- F/ e! `# n

其實，我一直都很害怕。這種狂熱的喜愛根本不正常。為什麼要喜歡一個不認識' G3 A0 o% p' L6 H4 i
的人？因為他會滿紙胡說八道？我最了解自己，我知道自己是怎樣的虛無、空洞# L6 ]' P1 |, F/ M4 |8 c
，我知道，我知道…7 [2 j* [0 T  ^5 K

我只會寫而已，除此之外，一無所有。1 L7 L# [$ n, X& z. Q5 H3 H

醉到昏睡過去，我還在模模糊糊的回憶。為什麼，我一步步的遠離人群呢？" S' b1 D, N/ C

因為我害怕。2 e2 I* h& z4 N6 d
& Y, U3 h4 [( \8 m: P1 t& e
我害怕跟我好友相稱，然後把我寫過說過的話，拿去其他地方嘲笑侮辱的人。我4 e% E; R2 L- P. q
也喜歡過可愛的女讀者呢…甚至上過床。我還是，我還是正常的男人啊…

但是她們也只是彼此炫耀和我有過親密關係，甚至爭相告訴我別人說了我什麼什3 I2 j3 Z7 B: Y8 j, l  P( a
麼…* w: D6 Z+ X3 Y$ b
5 U% @/ P" k1 L% v: N& u0 J
我退卻，然後下沈。越退越深，越退越深…直到離群索居，不再說話為止。
( u/ x3 e; V2 p3 E6 j# X3 \, D! ?  I+ i
並不恨，並不恨那個女鬼，真的。沒有她的糾纏，我還是會走到這一步。只是她- b: a! p1 o* |" S/ f' n( W
的出現，讓時程加快而已。說不定在不斷的退卻中，軟弱早就造成了我的瘋狂。( O% ]0 }# s. |& f; r& x5 q5 p+ r
沒有她我可能還是會去挖墳，畢竟我只剩下那一點狂熱，狂著想要取材，想要寫7 k7 w5 R8 g2 O7 R& {, r
，想要寫…
) {8 U( w5 S2 r5 e0 K
也說不定，我早就蓄了鬼在心裡。
3 I" x( C' [$ D3 [( p, G
誰也不恨，誰也不怨。這一切都是必然的，必然的。: V. p# Q' x$ j' I; T% H% t
( @6 ?& n0 \7 ]( ~* |" Y
昏睡的深淵好深，深到看不到底。嘩嘩的水流在震耳欲聾。我在沈、沈、沈。

我的人格有重大缺陷吧。咯咯咯咯。- T" |- s9 ^) ~) z+ S

沒有，讀者沒有讓我受傷。或者說，我故意讓她們傷害我。因為我需要那些傷痕
，一筆一縷的寫進小說中，封印起來。* j% p7 ?4 X+ l" P6 T

但是夠了。我取材取夠了。現在讀者對我來說，是善良的陌生人，不要再進一步1 ~$ G( D1 ~  M0 J# ^
了。他們傷害我的時候，同時我也在傷害他們。6 W: h- g2 [" t; c8 R( y

就像我用小說束縛他們，他們也用感想束縛我。沒有人是真的自由。

＊＊＊

醒來我頭痛欲裂，根本不記得昨天說了些什麼。老鬼涼涼的看我，嘿嘿的笑。; X( ?/ ^* o9 ~7 g: r; x+ a5 r

「說倒是沒說什麼，」他哈哈大笑，「不過你脫光了在外面的走廊跑。」
8 w- Y0 g2 n$ s0 M( t0 f$ }
「…真的嗎？」我大吃一驚。我知道我酒量不好，但是酒品有這麼差勁嗎？地基
主和小司一起嚴肅的點頭，我沮喪的趴在桌子上。6 F! ~: \$ R1 P& W" ]8 T& ]
4 F; Y8 ]) B' X' \! q* Z# M) w
我真沒說什麼？為什麼我像是沈到一個憂傷的夢境呢？

「剛你有訪客。」地基主咳嗽一聲，「護士不敢叫醒你，把訪客的禮物放在這兒
。」- v# K* O7 K' g9 f7 a5 D
/ x8 U" r/ e- [6 _3 \( T5 i
那是一本重大傷病手冊。打開來，「重度精神分裂」。

吳大夫說過要幫我申請，沒想到他真的去辦了啊…我的過去，這樣子蓋棺論定了6 K5 |9 Q" k$ T, U0 J- i5 c% a
。+ g, k! R6 B: {
$ f9 K( _4 Z+ }4 \
翻著那本小冊子，覺得也沒什麼不好。咯咯咯咯…

（第四部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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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jam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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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4^#

發表於 2007-1-30 04:29 PM | 只看該作者

第三部陰差2 k- n; B1 a7 u

鐵鍊的聲音，從走道拖過去。冰冷的讓人的心臟都為之結冰。
0 r& A4 M9 y5 _* t0 q" d0 c8 c
「我來帶你走。」
  a5 S, h7 o5 \7 ]3 D6 E& C% Q3 `
這也是一種必然。- n- |5 U6 m4 u* c3 n3 ^7 O3 n3 q
9 R+ |" ^: G, e# G! U; \
「讓我為你說個故事。」咯咯的笑聲響起，像是喪鐘迴盪在這個監獄裡。/ S% h4 |- b$ H$ \: B" J$ O
8 a9 D1 i  f6 t" W* k5 [) Q

我從很小的時候，就常常發呆。我媽覺得很憂慮，總是不讓我離開視線太遠。或
許是年紀太小了，所以並不懂看到什麼，只覺得這個世界為什麼這麼擁擠而吵鬧
，我們明明住在非常安靜的山村。

等我上了幼稚園，幾乎是無師自通的學會了國字，就一頭栽進文字的汪洋中，閱
讀成為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或許是知識成為一種屏障，擁擠和吵鬧也在漸漸
發展起來的智能中消失了。+ s) x5 S7 {, ~! F
5 e7 H( l& e5 |; E
我還是常常發呆，但不是因為有什麼聲音或影像干擾，而是我在心裡彌補或完成
故事書裡的遺憾或者是發展結局之後的情節。

或許在我還不知道什麼叫做寫作時，就已經註定要狂愛寫作一生吧。

當然，現在也是，從來沒有改變過。但是我的心靈破碎了，簡單說，我發了瘋。( T/ r  ]- Y9 |$ ?
這些破碎的縫隙，知識再也無法成為完整的屏障，所以赤裸裸的和這個世界的真4 r6 U  s' O3 L9 c; _7 s
實互相窺看。
: f$ k+ `2 r9 H$ e, l  ]  T
也和童年時幾乎消逝的回憶比對著。
- r% W5 q4 b; b# Z* \
山村的居民雖然不是很多，也有幾十戶人家，幾乎都是親戚。輩分早就糾纏不清  s2 i$ ^# A9 Y* `
，阿姨姑姑叔叔舅舅亂叫一通。我還記得從山村最大的那條路跑過去，可以從村/ U; X, K# _2 H1 ~' I% F
頭跑到村尾。陽光嫻靜的相隨著，還有同伴愉快的笑聲。
' |7 h1 y' [5 z
陽光，一直是我最美好的依戀和記憶。直到現在，有陽光的日子都可以讓我莫名
覺得愉快。9 m; O! M4 K# i! p' m: _) c
. N2 s. @9 |, B" V4 r2 ~$ K$ }# `" q
但是夜晚，尤其是冬至前後的夜晚。我常常在夢境裡驚醒，聽到鐵鍊拖曳的聲音0 |) y$ _1 y7 |; [# x
。那時我幾歲？三歲？五歲？我記不清了。但是那麼小的孩子為什麼會知道是鐵
鍊的聲音？/ T% w- p* J) n0 t/ k2 O: p

和歡快的陽光相反，夜是這樣寒冷而幽寂。在清冷的呼出白氣的夜裡，村犬憂戚
的吹著狗螺，像是有著什麼恐怖的東西在村裡遊蕩。
  L5 |# H. v2 V( Y9 L
我聽了一會兒，從媽媽溫暖的懷抱裡爬出來，掙扎著幫自己穿上小外套。悄悄的
走出去。真奇怪…在那還不識字的童年，知識來不及保護我，原本夜晚也該有人
逛蕩的山村，卻空曠的沒有任何人影。* Q7 ?+ z- Y5 [5 q# G# [" @
, K' j$ V6 q$ O& o. }
只有狗兒紅著眼睛，低低吠著。跟著拖曳鐵鍊的聲音，在蒼白的月光下，一陣陣- j+ N2 C& K; |. I/ q
的吹著狗螺。% A% e& `8 C7 Z5 v4 z" y5 s

站在門檻上，鐵鍊的聲音越來越近，我也怔怔的看著越來越清楚的「人」。

他穿著黑色的衣服，翻飛著。一隻手拿著奇怪的「扇子」，但我還沒看過這種方6 X: [" J1 M% u6 Q) b/ e' O1 E( U# X
方又小小的扇子呢。另一隻手，拖著又黑又粗的鐵鍊，嘩啦啦，嘩啦啦。

看到我他頓了一下。背著月光，我看不到他的臉。但我有種奇怪的感覺，他笑了
一下，然後繼續往前走。; X, T1 ]: U& J8 ?
* O! J; L7 o) w& p
就在這個時候，我看到有樣東西從他懷裡掉下來，輕輕的噗了一聲。我跑過去，7 G( X6 d- F' Z6 s8 ]
撿起來，發現是一本黑黑的書。但是書上還縫著線，很奇怪。7 B: J) p2 `& K( J) o: d" R; X0 _" F
0 d; [! n5 @' H
「叔叔！」我追上去，「你的書掉了！」

他似乎吃了一驚，轉過頭來望我，當時還小的我鬆了口氣。這個叔叔的眼睛好好8 Q$ V- X# B7 K# x5 R1 a
的在眼眶裡，臉也很平滑。比起那些把我嚇到的奇怪叔叔阿姨好多了。剛看就覺$ n/ Z: s4 |! y$ \8 f
得好痛，真的會嚇到我。
8 U$ ]4 O1 ^0 |) E6 x- t- \/ q/ v
他只是白了些，眼睛是綠色的而已。. v  X6 `0 Z' _% V

這個「叔叔」接過我手上的書，點了點頭看了我好一會兒。翻開那本黑黑的書，" z9 r. B4 d' D1 _# a" F
指給我看那一行。
- o! q2 I  X, ~! ]& ^
「姚夜書卒年七十四歲。」
. ]7 M, j3 ?2 h) W; \
事後我怎麼也想不通，那時候的我，還沒上幼稚園，還不識字。但是我卻看懂了
這一行。) N; x% P* H# t4 D0 s8 i

姚夜書是誰？我不認識這個名字的人。
( s3 j, K. E$ k, b) p3 K5 U& V
「叔叔」收了這本書，輕輕的將我推向家門。然後拖著鐵鍊，繼續往前走，走到* j8 Q$ }0 L6 r- D9 Y
舅公家裡去了。
7 @% D# ]. Z3 r& x) W( k1 `- g; g
我回去睡覺，第二天，就聽說舅公在睡夢中過世。" {! D# x3 p- z/ S. t
! O. l% S- u  d3 K  M* q, Q* A5 o
＊＊＊

聽著在走道拖過去的鐵鍊聲，突然想起這段幾乎淡忘的記憶，彎了彎嘴角。
5 i+ A& n! c- m9 l/ Q. K
現在我知道姚夜書是誰了。+ P1 {( g8 ^* U: i8 a

夏老說，作家把筆名用到誰也不記得真名，就算寫出頭了。我也算是寫出頭了，
陰曹地府不錄我的本名，而是錄我的筆名。我該感到榮耀才是。

我猜，陰差正在這個醫院走動著，尋找陽壽已盡的人吧。但還不到我該去的時候9 E; }! q' |, F/ v7 g
。很安心的，閉上眼睛。, C( S! P( \% s# i1 O
  P, t' L1 a# W8 ?$ g) Q
但我並不知道，凡事都有意外。許多意外的起因，都只是非常細微的緣故。- ^; X" w! H# w, C

2 `& B9 ?6 |) Z

地基主在我的房間發出一聲非常尖銳的慘叫。

連日陰雨，我心情已經夠不好了，如果可以，我真的很想把她掃地出門。很可惜
，我不能。雖然在她的地盤上，我好幾次真的把她踹出去，但是她總是滿臉眼淚" P3 z/ P$ H$ u
鼻涕的抱住我的大腿。
6 {1 w. j5 y. |0 J& {- j
幹什麼？看起來我像是無良男人在欺負少女似的！4 B( o6 Z( s( x& T

沈著臉，啪的一聲把電腦一關。很不高興的面著牆躺著。

「姚大…」她顫著哭音過來拼命搖，「姚大啊～」. ^3 a! H2 u1 i$ E4 v: t9 o" ~7 l, I

「沒小說！」我快氣瘋了…雖然早瘋了。「有沒有一點良心？有沒有？！寫不出( D& ?' N  q6 @' V
來我就夠煩了，天天擠來我這兒逼什麼逼？！」

「誰跟你催稿啊？」她還真是哭得聲嘶力竭，「姚大，你怎麼這麼短命啊…」

擠在這屋子裡的鬼魅一起嚎起來，真是地動天搖，陰風慘慘。

「我會活到七十四歲。」用膝蓋想也知道這算是長壽了，哪裡短？

她啜泣著遞過一角文書。陰府拿人的時候都會客氣的發文書給在地城隍，城隍轉/ j. L' L  ^; n4 ^+ s% L! g5 V
交當地土地，土地分發給地基主。

狐疑的拿過來看，上面寫著幾個人的名字，當中有個被地基主圈起來，「沈印生
卒年二十五歲」。
# D& C7 j3 ?; n) a- J2 W' V4 E+ `! x( x
看著很面熟，這是誰啊…？, |8 ]) `" o1 o( I! ?6 a
+ J* L0 ], ~; W$ F; y" l4 O
「哎唷，我的姚大，」地基主擤著鼻涕，「莫不是您連自己的本名都給忘了？」4 g5 n! j9 H! p# r
- A% [  |! H" F1 r
可不是？這是我的本名嘛。

我的心猛然一沈。我壽終了？但是這怎麼對呢？我看過生死簿，上面有我的名字% b% o- a& e" h: v/ N1 `
（哪怕是筆名），我該七十四歲的時候死的。& W! U5 E- ~1 D( K" ~. G' M& |
2 F8 C+ q! B3 a! R7 N; V
這算不算是行政疏失？這個時候，我真的認真想去當道士，好知道這當中的行政
疏失怎麼折衝。但是也等我把小說都寫完…
7 O& a6 v1 v  b+ s$ l
我現在的煩惱是，我到七十四歲都不知道能不能把不斷生長出來的小說寫完。8 S% \, H3 X6 @) [% d

「我不會死的。」思考了一會兒，「小說沒寫完，哪兒我都不去。」& g: W9 z& g! U6 K! I7 Y+ i

聚在我房間的鬼魅獃住了，突然湊在一起吱吱喳喳開始討論起來。7 ^5 |3 N$ b9 d! F5 `3 Q

他們可能討論的太大聲，剛剛開門的護士狠狠地倒抽一口氣，把門用力一關，然- j: k4 T% Z9 B2 ]6 t$ N2 e# u" }
後傳來劈哩啪啦的巨響，我猜她可能撞到分藥的推車又撞到什麼爬著出去了。因8 L0 ^0 L+ J% b* n% E0 t6 ^: l
為她一路哭著「有鬼啊～有鬼啊～」
+ c8 G6 ^1 [# }
這是精神病院，鬼當然很多，難道你不知道嗎？
  H  V3 B1 F& g: J% D) R! c
精神病有很多因素，心理生理什麼都有。當中也有很小的一部份是因為什麼冤親
債主…就像我這個倒楣鬼。
1 A$ a6 `  u, R  r4 S8 b
這些纏了十年八年的厲鬼其實也過得很無聊。人類很像是擁有天生的保險絲，到* u3 l* x# G' E) I1 I9 n
了一個限度就會自動把保險絲燒斷，心靈一但破碎，發了瘋，就可以隔絕冤親債
主的傷害。捨又不捨得走，留下來又無聊。% J3 q$ w/ K4 p( ^
0 ?  q* Z0 D. X5 }4 N
有的會在醫院裡飄飄蕩蕩，地基主查戶口覺得他們可憐，就建議他們看看小說。( i/ U' _9 ]9 [! k# l
然後我就多了一大幫子冤魂厲鬼的讀者。- z% t7 s; ?: F, X
6 L% B6 q! I6 \% X; T$ G0 i
然後一個報一個，好康到相報，遠遠近近的讀者就多起來，要不是我脾氣差，趕$ A! V4 G; M% ?8 c6 k4 g
人（？）毫不留情，發怒起來一個字也不肯寫，寧願腦子裡編，這些讀者才給我
點安寧。8 N3 H+ b9 ~/ ]# H

我會繼續維持那個老是被辱罵到爆炸的部落格，也是為了不要他們通通擠來我房) H6 d! k* K* e# m' K' l( T- M
間要小說。" V! m$ w5 f- k2 S" i

「我看，找胡老爹來幫忙好了。」一個老鬼建議，「老爹修行比我們久，過百年7 M0 l+ Y* S' A% s+ D, D; V
了。上回他跟我要了稿子看，天天催我呢。我想他肯幫忙吧。」; z  G# A% H7 x. W2 I4 D, ]

「閻王要你三更死，誰敢留人到五更？」地基主還是愁眉淚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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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這事兒。例外多著呢。」老鬼忙著說，「雞蛋再密也有縫，我就聽說過這類
的事情。瞞過七天，陰差拘不到人是有罪的，得趕著回去受罰。下回再來，也就
水來土掩，兵來將擋了…」

仔細想想，我的讀者對我也真的是夠好了。雖然可能白費心。0 g, }4 `1 G7 `! z! u

但是心意最重要，對吧？我沈重的爬起床，悶聲不吭的打開電腦，開始啪啦啦的" D; u/ F) w2 h& X# z
打字。這次他們擠在我旁邊看我寫作，我就忍著沒趕他們了。

不過那個前世是書生的老鬼吆喝著，「擠什麼擠？什麼時候不能看非現在？該請
人的去請人，該找人助拳的快去！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真要鬧到雞飛蛋打6 x8 V2 H: Q) J3 I6 n, S- W7 {
？到時候姚大歸地府了，我們孤鬼兒搶得到麼？還不快去呢…」( g( g8 p) E/ K: K9 n4 F' S. g

我的心裡微微一動，卻又抓不到什麼頭緒。但是想想不禁啞然，我倒成了產柴的# W6 X, O: V) h1 W# c9 |/ G
青山了…
& j* D. i" H: `; k5 w) v4 C
咯咯咯咯…讀者真是種莫名其妙的生物。$ O2 c! j, e# ~1 X& K5 |9 l8 d9 I
7 [9 q! z; e6 `2 Y$ @# k
＊＊＊2 o/ ?3 y7 ?5 l( 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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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那隻狐妖搞些什麼鬼，看到的時候還以為是道士呢。他在我房裡鬼畫符
，還在我身上亂畫，一路畫到樓梯口。雖然不知道有什麼用，畢竟心意最重要。
所以手腳不甚乾淨的摸走了我兩本書，我也沒說話，反而要地基主掏出他沒摸走
的書致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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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起來頗羞，跟我道謝的時候聲音結巴而顫抖。, o1 x3 o, p' B; e2 C0 R
- F; i0 ]5 _8 d6 M
我說，你們這些鬼魅山妖個個比我強很多，我大約不堪一根小指，碾也碾死。這5 ^0 q" R: k5 }0 }% s3 G9 k
樣口口聲聲稱姚大，講話還戰戰兢兢，到底是何必又何苦？我寫的故事不是最好7 {: G" n& n$ a5 ?3 r  e! M
的，為什麼這些讀者這樣拼命呢？6 A) A( n# r' m
. U6 G5 F& i2 G- z3 Q# s7 e: m
「你們要不要看看別人的作品？」我跟地基主說。其實我也想開了，我這人就算; P4 h3 T1 t( p7 n. {
成灰了，不讓我寫是不可能的。死就死吧，反正跟死掉比起來，只多一口氣。天8 x4 l) A4 w: u
命如此，真的被拘走了，推薦幾個好作家，將來他們也不會太無聊。/ e8 r& Q) D+ N2 C% J: E

「不要！」地基主尖叫起來。「我們跟人可不太一樣。對我們來說，你的小說是
癮、是咒。一天不看就過不了日子，別害我們了你。」

我無聲的嘆息。這是一種錯愛吧？+ d; S6 k$ j% H" {

咯咯咯咯…
; y( m/ Z$ v( \$ \( {& [

不過胡老爹搞得鬼還滿有效的，真令人意外。

鐵鍊聲在醫院焦躁的拖動，轉來轉去就轉不到我這兒。後來我才知道醫院裡頭眾
鬼團結一致，眾手遮天，把那個來拘魂的陰差氣壞了。
6 c0 }9 E5 c8 \9 j! q8 o/ v# ]
那個陰差連城隍都沒告，直接去找角頭土地告誦了。當然地基主絞著手指挨了一+ w1 Z; e/ C: q; K. `
頓官腔。, t9 w3 f8 q0 E7 R' K. g% _
9 l0 E+ ?) Z8 B; G4 b6 B
起初我不知道她幹嘛讓我燒化一本書給她，她在我電腦邊看不夠？; V2 W1 P' X0 D. L! @

沒想到這小妮子扯了一頁當伴手送給老土地，結果土地公公看完那頁，著魔似的
逼著地基主交出整本…然後跟她要了我整套的書，說，化給他的話，他就閉關修* ~* f- Q) D7 ~3 a( v' a
煉去。

只是誰也不知道他閉什麼關修些什麼了。5 v: G5 |% P4 v

她得意洋洋的回報，到處找著我堆了一箱又一箱的書，又催我快去燒化了給土地
…我真的狂笑很久。9 T' E0 l$ l" ?4 g0 V3 j  v
1 y/ c0 e& Z; J
據說呢，陰差去找老土地碰了個軟釘子。人家閉關修煉，好去拖出來？氣得直跳
的陰差乾脆一狀告到城隍廟，哪知道人小鬼大的地基主早早去送禮了，他老人家
收了我的書，居然裝聾作啞，要陰差加把勁兒。0 @; M- Q: c0 U+ x* z7 Y. x* h
! g# F8 k  k7 @, G
我真的會活活笑死。我還以為用錢可以打點，沒想到我寫的書也可以。這算是搞
笑版的官場現形記麼？7 z+ Y- K, Y: \8 [' H6 m# G

那個倒楣的陰差在醫院轉了七天，灰頭土臉的帶走了名單上的人，就缺了我。回
去有沒有挨板子，這我就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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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 E2 E. f# t. Q( ~/ m
「奇怪，奇怪…」地基主神色有異的走回來。我埋首打字，沒時間理睬她。她也
是發著呆，乖乖的坐在我桌邊沒講話。/ o3 i% f) n+ [; f" \& |

等我打了個段落，停手喝水，她還在發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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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了？」今天初二，屬地基主的陰將都去城隍那兒謝賞。她吃了酒菜回來，做0 R4 ]$ R! @( z% f  U, N
什麼魂不守舍？% {6 [! |# G5 R# D: p, ^$ @
' I% q/ s# P0 i: ?. M
「今天呢，城隍爺爺招我去說話。」她眼神透著古怪害怕，「這可是從來沒有的
事情。」

「要書沒有。」我哪來那麼多出版書？「若要稿子，我印出來化給他就是了，有$ O' V1 w- u! a2 R5 {# Y8 H5 K5 y
什麼關係？」  y- ^. {  Z( Z7 X# ?& \

「這不打緊，他不耐煩我手腳慢，自己去弄了部電腦。」她漫不經心的回答，「
城隍爺爺問我你身體怎麼樣，還問我你小時候的事情。你不跟我說過，你小時候$ L. m" p0 E8 x8 `9 i) w" O
見過陰差？」

我點了點頭。有時候被催故事煩了，我會說些小故事給他們聽。

「他跟我說，叫你好好把這件事情放心裡琢磨。也讓我們別再搞鬼，讓陰差來。
」她的眼神透著害怕，「說事情鬧太大，陸判官不會饒我們。」/ @8 G: A$ P" q' u% S/ s( g

陸判官？不是閻王？我覺得似乎有些什麼頭緒，但是又還理不出來。* e% n/ B7 [2 ^

「他還說了什麼呢？」我知道城隍是在暗示我什麼，但是我需要更多的資料。: P; ]) T, w/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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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了呀…」她困惑，「哦，他後來就跟其他官員閒談，講現在的新規矩。陰差) Z  h( \1 n5 o" L- M# _
不能跟人交談，也就只能講制式的幾句話兒。說是嚴防舞弊什麼的，我也沒聽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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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讓妳退下嗎？」我有點訝異。哪怕已經是民主時代，二十一世紀了，陰府, [- u- ^3 Q  D
的體制還是嚴得緊，看神格說話的。地基主算榮譽職，勉強掛個「神」名兒，其, I7 n* u( ?* O. E
實也跟鬼魅差不多。

「呃？」她愣了一下，也對呢，奇怪的緊。城隍爺爺和其他神官神將說話，她一
個低微的地基主哪有聽的份？「沒呢，古怪。」

我琢磨了一下。笑了起來。) v- `! i' k0 f" j*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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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幫我謝謝城隍爺。」我將原本進行的故事先暫停，開了新檔案，「我寫個極短* c' m6 A6 f& c3 ~$ I0 d: n
篇謝他。跟他說我明白了，也讓胡老爹來解了這兒的鬼畫符吧。」; r6 s) l5 p/ v( U- O  d+ ~

「…你在說什麼呀？」張了一會兒的嘴，她叫了起來。

「我說，陰差再來別攔著。」我啪啦啦的打字，「讓他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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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這幾天亂成一團，到處有人喊著見鬼。我知道是那些厲鬼兒心裡生氣，到處
惹亂，卻不想去安撫他們。
8 @3 X! V9 I. E3 d. Y
地基主垂頭喪氣，像是守喪似的守著我，真是又氣又好笑。

但我也沒說什麼，照樣過我的日子。連鐵鍊聲拖進我房間，她埋首啜泣，我也沒+ V1 }' |; }4 n+ I/ }- G  j+ W/ R8 t
抬一抬眉毛。+ e2 U0 d5 ^3 f8 e' Y+ M! w

「沈印生！速速隨我前往！」如雷的吆喝在我小小的陰暗房間響起。. K& _, |3 g6 p% {+ w

這是我第三次見到陰差。兒時一次，被女鬼纏的時候一次，這是第三次。他沒像
傳說中帶著高高的帽子，一身的黑，倒有幾分瀟灑的感覺。拖著鐵鍊，拿著一個
令牌。現在我知道那不是扇子了。

心平氣和的看著他，我說，「陸判官要拘我去專門替他寫小說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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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煞氣十足的臉，嘩然的比雪白還白，倒退了兩步。哎呀，我猜對了嗎？忍不0 t: f3 B3 P6 M- m" k3 H
住咯咯笑了出來。8 U4 X4 ^+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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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隍爺，真是謝你了。! {5 G" ?. f; ]! V3 `5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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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你一定要拘捕我回去。」我沒試過說故事給陰差聽，不過，地基主都聽9 _- y+ J; `+ X/ \
了，他們應該也可以吧？「但是請給我一點時間，讓我說個故事給你聽。」" C, C0 m- [8 N$ P" F2 H/ h3 ?

他嚴肅得接近猙獰，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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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點麻煩。我轉眼看到還在啜泣的地基主，「不然，讓我說給她聽？你看小姑娘
哭成這樣，也讓我了個心願。」4 n- x: d2 u% b1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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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差為難了一會兒，地基主看著我發愣，像是驚覺了我的用心，聲如裂帛的嚎啕
起來。( [! B3 Y7 g7 a

演得太過頭了，小姐…我堵住耳朵，有點尷尬。一滴眼淚也沒有，怎麼唬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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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這麼過火又假到家的演技，讓陰差動容了。我猜他是重口味的，愛情故事) ~; _( j% J# P' S5 n9 h
一定可以讓他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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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了一個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背景是古代的人妖相戀。漫長的生命面對短促
如浮游的人類，充滿了痛苦的無奈。哭聲此起彼落，哭得最大聲的居然是書生老; p( a, ?( p) C& U2 M# ^
鬼。7 T7 _, T1 H. t' m8 g

在故事最高潮的那瞬間，蛇妖正要把他的生命分給老邁而垂死的愛人時…我喝了
口水，停了下來。8 O1 F9 _" j; n& u

「…後來呢？！」幾乎所有聚在我房間的鬼魅異口同聲，很不巧的，還包含聽到9 x) ?0 M  c1 p" g' T
忘我的陰差。) Y/ ]( f% W* @  `8 y

「厚～」所有的厲鬼孤魂指著他，「你說話了！犯忌！」地基主比別人都大聲。

他的臉刷的白到發青。「…我完蛋了。」他哭了起來，「等等再說吧，後來呢？
」8 @! O/ g, X+ E6 y- g

基於一種憐憫，我把故事說完了。底下一片淒風苦雨，擤鼻涕的聲音此起彼落。1 N0 N. B3 e8 u# d
1 [1 ^3 |. E3 x
陰差哭得握著手絹都快斷氣了。他有氣無力的看了我一眼，又放聲大哭。; O: K& M( I# m6 i
( ^+ j0 [7 ?3 ^$ j& l# h; G8 z; u
然後？然後他走了。$ n3 e0 n+ p# x+ O$ }/ p/ a
" b1 q# u9 h# q2 G6 L0 A
我說過，地府的體制很嚴謹並且嚴厲。規矩是怎樣，就得照著走。犯忌就是犯忌
，懲罰是免不了的。但是官罰還不是最可怕的，更可怕的是，他露了長官的餡。9 L* s. f; |1 |% ?3 k: s5 P
回去不是挨幾板子關幾天就算了，大概關不完就挨了什麼暗算，魂飛魄散都有可6 n; z% S7 |* e* f6 g
能。5 W8 t- v* o9 A% @; a8 c,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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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寧可在人間住下來，聽說跑去賣大腸麵線。偶爾我會吃到他做的素麵線，
通常都是我有新書出版的時候，此是後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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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陸陸續續來了六個陰差，毫無例外的中招，好好的來，哭哭啼啼著走。沒人
敢回地府，都留在人間苟且偷生，沒事就來罵我坑害他們，順便來Ａ書。2 w( H* l% ^5 _

好到可以互相罵來罵去，我把情報湊在一起，覺得城隍對我還真的是好的了。

我甚至強迫他們把生死簿讓我看一看，果然，姚夜書的那條濃墨槓去，添了一筆$ _6 v2 h. f) Q6 {. m" z0 P8 j
沈印生的，還用蠅頭小楷註明，「姓名有誤，特此更正」。

順便把我的壽算也「更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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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對。閻王哪管得了那麼多事情？他若算是司法院院長，也不會自己下去審理。* P1 D$ R  N* v2 y2 U8 V
自然分派給判官們去審理。當中一個判官要偷改我的壽算，同僚若知道，也就睜) ~6 S4 v& j3 y& k. k
隻眼閉隻眼。這事雖算不了什麼，若是鬧出來可大得很。- ~+ L4 ~" h9 P+ A% z& v8 G( @5 \

聽地基主說，陰律嚴明幾近刻薄，若是陸判官這樣篡改陽人壽命被查出來了，那
是銼骨揚灰，萬死不贖的罪。而這位嚴正的陸判官頗有才華，和城隍等都有筆墨: \- {& c$ K+ v- e3 ~! L
來往，跟同僚相處的極好。能夠不鬧出事情來是最好的…所以城隍只能暗示我，0 w( J5 `& W1 W0 ~; @
卻沒去揭穿他。  K  h: F  @0 Z
3 L. u; ^. d1 e4 h
本來我猜他是不是前世跟我有仇還是什麼的，但是一起頭就猜這樣總不好。我本
來是半開玩笑的猜，沒想到讓我猜中了。2 I/ Y9 W8 o+ r; [, Q
% N; Q0 v+ d+ i0 y  E% X& T
這些陰差說，陸判官嫌沒個懂筆墨的書僮，想拘了我去。又聽我書寫得好，順便
也寫給他看看。5 ]  v2 l. p& ]0 ^7 D+ L$ X/ t
8 ~9 r7 _, H) p  h
可我這樣一個人，哪肯去替誰專寫呢？我最最自私，只寫我想寫的。編輯不知道
被我氣哭多少次，只能委屈的捧走我寫好的稿子，一筆也不許改。2 {. U. I& N* F0 e8 N

我對衣食父母尚且如此，更何況一個在陰府當差的判官。

後來來了第八個陰差，我倒是嚇一跳，怎麼叫年紀這麼小的來？現在我會分他們1 m0 k; U0 P% \5 x' J% o( _  y8 B
的年紀了，這個怎麼看，也還是個少年…忍不住起了點憐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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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印生，速速隨我前往！」他帶著稚氣，對我嚷著。

剛好有陰差在我房裡看書，瞧見他，臉色都變了。忙著搖手咳嗽，示意他快走。」5 w1 a( o  V! f7 I! K0 i  M% T
: a7 Y% ~! F6 }7 S6 ]
他狐疑的看著這些滯留不歸的前輩，又喊了一聲，「沈印生，速速隨我前往！」0 [! q! y. Y1 q- t

看他可憐，我就不害他了。「快走吧。七個前輩的例子還不夠麼？」

他馬上臉露不憤，根本就忽視我的善意，拿著令牌就要打。這一打，我的魂魄就
離體了。唉…好人做不得…7 \3 g2 u& A7 T; w4 [, g
+ V& f: h. {- `  f4 g. P" ~
「且慢。」我嘆氣，「要我跟你去也行。你先看了這個吧。」我把剛寫的小說開
頭印出來，遞了出去。$ \8 X- y& {) B* j, V1 J1 h  i
6 H( _3 a0 Q1 i: J
「千萬不要看啊！」他的前輩忍不住開口了，「小兄弟，你回去吧，頂多挨頓板
子而已…」" S& |$ \8 ^% W& |& U0 W2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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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小陰差更糊塗了，他在令牌上面寫了寫，上面寫著，「為什麼不能看？」" {$ a  C! i3 }0 G*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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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孩子聰明！我最喜歡聰明的人了，咯咯咯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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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前輩倒是張著嘴好一會兒說不出話來，「…看了就回不去了。」0 J% b4 X) e; b7 l: ?

我知道他的前輩是一片好心，但是越聰明的人越好奇。這樣說更讓小陰差忍不住% Z' ], o3 A1 R2 n, l3 V
低頭看去…$ s" W. X; Z5 x. q0 ]1 z- m

然後他也中招了。' H1 u, L. `# ?' F1 V3 S4 J

「後面呢？」他話一出口，立刻面如死灰。「我、我我我…我怎麼…我想回地府. E6 \+ b4 }; \+ S& |
啊！」他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第八個倒楣的陰差，又在人間落了戶。

不自覺的，我成了陰差剋星。咯咯咯咯…
3 G- i. z+ D& K9 X$ A

$ g2 g: M; \* P
其實，我在等。7 _6 P6 j1 [3 I3 l7 g; l

當然我也只能等，畢竟我關在這兒哪裡也不能去。但是這八個有去無回的陰差一3 z0 @: q" w4 ~6 E8 Z# u0 w
定會引起些什麼樣的騷動，誰來抓他們都可能讓陸判官很尷尬。若是這八個陰差, r( G4 {. _: u' ^7 h/ g1 P2 D
自忖沒有生路，乾脆狠咬一口，該誰完蛋，還不知道呢。0 d) x. E6 d7 i, i6 y6 v* t8 O

所以不會有追兵，我很有信心。

聽我分析完的小陰差張大了嘴，沈痛的說，「你是人間的禍害，惡到穿孔的毒苗
。你活著對世間無益，會發生種種天災人禍一定是你這混帳引起的天怒人怨。」
說著衝上去從印表機搶了一疊紙過去，「你趕快寫吧，嘴動手也要動啊！」" E2 m, Z# r5 _: H. `0 q&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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聳聳肩，繼續寫我的小說。1 n8 t, U# C$ \" 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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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這八個陰差的倒楣事蹟當作閒暇消遣寫出來，貼在部落格。我那本來被謾罵( [# K- i% m* p# H# |! F4 X5 @
到爆炸的部落格又多了譏笑和嘲諷。還有人說我根本是瘋到見鬼了，寫出這種垃  ^' b" a# {( ]+ N' ?
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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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所謂。當初伽利略還險些被抓去燒呢，說實話的人本來就比較衰。我是比較好  \. T; t+ J" U/ D2 n, B
奇這些罵個不停的人。若真的討厭，何必去看我的部落格呢？看了又口水甚多。0 [8 q8 i2 y3 u/ C3 Y
難道暗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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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照樣的過，我依舊成天寫寫寫。我倒不知道這個精神病院成了陰差畏懼的地2 H# p5 q( R& {: ~& _7 p
方，後來才聽地基主說，來這兒出任務的陰差，寧可違些時日被罰，也盡量久久
來一次帶走整批的人，能離我的房間多遠就多遠，還傳說我專門吃陰差，這八個- ?4 V! ?- W: ~+ Z5 B7 l- u7 A: u
陰差是被我拿來下飯了。. A, A4 ~+ K. b

我笑到打跌。我吃素，真的，你要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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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我還在等。" l7 x+ W! o$ _. s; c2 b9 \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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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我的等待沒有落空，我想，他已經沈不住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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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違的鐵鍊的聲音，從走道拖過去。冰冷的讓人的心臟都為之結冰。

「我來帶你走。」5 L1 Y& H* Y! X) {1 E. O! V

這也是一種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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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我為你說個故事。」咯咯的笑聲響起，像是喪鐘迴盪在這個監獄裡。$ P0 g5 U  }6 W8 ^5 q!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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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望著在我房間出現的「人」。他應該就是陸判官吧。倒不像印象中的鍾馗模樣- {0 [5 A  d" w7 n, e
，他很斯文，留著五綹長鬚，飄然若仙。只是不太搭的拿著鐵鍊和鎮魂牌。

「我說個故事，然後跟你走，如何？」我啃著指甲，壓抑著難以言喻的興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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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個大角色。地基主早就逃了出去，整個精神病院的鬼怪都跑得乾乾淨淨。他2 B) p* n2 B& u. N, p
終究是神，還是地府裡的判官。死亡的氣息和神威不是小小的陰體可以承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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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是個脫序的人，並不在乎。靜靜的，我等他的回答。

「不。」他嚴正的拒絕，臉色更加陰沈。

「那我不走。」我也回答的很乾脆。5 k/ K( ~) D6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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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說話，不動。只是用那種難以形容的氣勢壓過來。根本我就沒什麼好怕的，1 U& e# T& r* g
我不欠神明什麼，神明也不欠我什麼。我在最痛苦的時候沒有麻煩過神明，現在, V# K# }6 ?. i' C* ^
他們不該來麻煩我。2 J/ t. z9 y/ p( K( Z

最重要的是，他的眼神在游移。雖然很難察覺的，他的眼神，在我的書架小心的
探索著。

他怎麼知道我書寫得好？我想到這個嚴正判官的脫序。他看過吧？他看過我寫的7 ^% `2 v, z- e4 @. I3 t
小說。但在什麼地方看過，又看到的是哪一本呢？/ f; h( \( |8 n4 s5 `9 l#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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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也沒說話。窒息的沈默降臨到這個陰森而雪白的房間。5 ]: A: l- F! T

「判官不該親自來拿人。」我打破沈寂。

他的怒容驀然而起，恨恨的像是要吃人。不過房間只有我和他，他總不會是想吃$ J) m4 v; r6 \7 ~$ |- F
壁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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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必要嗎？需要為了幾本破小說違紀？」我觀察著他，「你需要哪些書，我化1 v( a4 T4 K) |1 I4 M) V5 s
給你。你不知道怎麼開口，託個口信，讓地基主告訴我。我雖然瘋，還懂人情事2 q; \8 F5 i3 m2 M; Q
理，何必為了幾本破書…」$ J7 K. a; K8 Y, ]: M4 c

「沒錯，就幾本破書。」他恨恨的看著我，像是眼睛裡都要冒出火來，「比你寫9 K" k4 A* d1 A: i; x5 A
得好的人多的是…你甚至文字拙劣，交代不清，漏洞一大堆…」他豁然站起，「/ S( y  H: O7 X8 h( s
但是你這種禍根子，為什麼有那種活生生的執念？現在的人什麼不能放棄？什麼7 Z) {8 m' }# f& J! z
都可以！連自己的命都可以放棄，自殺的人成千成百，根本沒有什麼人執著什麼
…」

他越說越怒，轟然一蓬火從口出冒出來，「你！為什麼有這樣活生生的執念？！
哪怕你抄電話簿，眾生也無法抗拒你，你這種禍害不能放在人間！」

原來如此…我一直以為是我寫得好。原來只是執念啊…但又怎麼樣？我就是要寫7 y( I4 s7 K, N9 \) ]9 M) m
，我就是想寫啊。即使是這種時刻，我依舊研究著判官衣服上的花紋，想著怎麼
寫進小說裡，怎麼幫他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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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得好不好關我什麼事情？我只負責寫又不負責看。那是倒楣的讀者要承擔的事9 k6 F. O7 I/ Q8 e# E0 u' q
。! \3 q5 c7 i. l% P3 y

「說完了？」我終於研究完他衣服上的花色。「你要哪一本？『應龍祠』還是『7 z9 x+ o6 h2 a1 @
沒有邊際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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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正的陸判官狼狽起來，看他這麼慌張，我嘆了口氣，忍住心裡的鬼笑。拿下『
應龍祠』，我在書裡簽了名，遞給他。$ D$ C7 k* L7 f

他緊緊的抱著書，呆了很久。分不出是高興還是難過，默默的消失了。8 _  \% w& t, h6 r( {0 v%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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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沒告訴他，我還滿緊張的。從來沒有遇過想要我的命的讀者。我突然想到
史蒂芬金寫的小說，不禁感慨。, X: ]2 c# l/ B'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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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判官沒抓我去鋸腿，只是拿走我絕版的書，我是不是該高興？其實，我還比較* Z9 m" f4 S/ _% M7 {
希望他鋸我的腿，我就剩那本了呢。9 e+ I  j2 _: j$ ~8 ~" s: z# i

二十五到七十四。他該不會想把我留在陰府這麼多年吧？讀者啊，真是什麼樣的9 [& E5 z3 \& L: ]4 D
人都有…可愛又可怕的生物唷…' X% g* S0 a* s! y

下次又會有怎樣的讀者找上門？準備挖我的心臟還是砍斷我的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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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還滿期待的。

（第三部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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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jam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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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3^#

發表於 2007-1-30 04:28 PM | 只看該作者

第二部食肉

「這是個富裕的時代，你缺乏某種蛋白脢？」我覺得困惑。  L2 H# c! z4 r$ L$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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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好吃啊。」眼鏡蒙著霧氣，他將湯匙遞過來，「嚐嚐看？」5 C- l' e# Z) w" B& B+ L

望著在湯匙裡載沈載浮、燒得腫脹的手指頭，「不，謝謝。我吃素。」
: `# b: s& ]- n
我早就知道人肉的滋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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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逼真的夢境。

我看到了熱騰騰的廚房裡，大火大鍋的不知道在煮些什麼。真的好大，很像是什) N: Z2 B" I1 p# _# B
麼大飯店的專業廚房。我當初為了知道專業廚房長什麼樣子，重看好幾遍食神。

有人在剁著什麼，幾個蓋著的大鍋冒著煙，只有一個大得像是木桶的鍋子沒有蓋
。

剁剁剁，剁剁剁。很俐落的聲音。是不是要包餃子？我的廚藝很差勁，只能做出) H1 R6 }& j: Q" e. i/ S
這麼淺顯的推論。

到底在煮什麼？我看著大木桶似的高鍋思考著。啊，很像是日本美食漫畫畫的那
種，專門熬高湯的。

旁邊有個大勺子，我不假思索的拿起來往鍋裡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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撈起了一個彎彎的，還黏著一點肉的「肘子」。花了一點時間，我才從「肘子」8 J9 T0 X& ?& c0 R! ?. Y1 k
尾端的半個手掌認出來，這是一節熟爛的、人的手臂。- x. Z& ~6 w8 Y9 M0 \2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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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默的讓手臂「入湯為安」，我有點困惑的往前走。

剁剁剁，剁剁剁。, B. `; t, h4 f% k+ ]( }( V( j- K

穿著廚師整齊制服的年輕人哼著歌，很愉快的剁著手下大堆的肉。其實剁碎了也
看不出來是什麼肉，只是他的習慣很不好，讓頭顱、腳掌，這種容易辨識人類特% }/ D% ]" M$ d
徵的碎塊散置在流裡台上，我實在很難相信他是個好廚師。& z- _* p/ _6 p+ r# }5 _

連巷口賣牛肉麵的老王都比他收拾的嚴謹呢，老王常吹的「天下第一牛肉麵」也
因為他簡直是神經質的嚴謹，顯得頗有說服力。. G7 {$ [& X' ~! @( Z$ X

散漫的廚師不會是個好的廚師。

可能是震動，也可能是頭顱的主人想跟我打招呼。那個頭顱突然轉了半個圈，和
我四目相對。+ y( n  Q1 {9 O+ Z8 S2 _! b% N0 W2 x: c
1 i$ C! v! p  Y( u& w+ n+ s# \

「…吳大夫？」我輕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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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吵醒你了嗎？」年輕的吳大夫站在我床邊，有些手足無措的笑了。3 L2 H9 T6 F9 Y3 L: w0 v

眨了眨眼睛，我想我是醒過來了吧。我望著吳大夫，夢境和真實有些恍惚的重疊
，又詭異的分歧。, F4 `5 O$ F, R: z( o

是夢。發出一聲呻吟，我想轉身繼續睡。這是完稿症候群，每次我寫完一本小說2 D6 G: _4 r& k0 M
，就會倒下來睡上二十個小時以上。誰在說小說家容易混飯吃我想去殺誰。你怎
麼不試著坐在電腦前面榨腦漿，一週七天，每天十八個小時看看？0 [# o" S% a9 x6 y. X% {2 j0 E9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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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寫完燈盡油枯，還要被高漲的情緒主宰著，連睡眠都要被雜夢頻頻入侵。

你來試試看好了，看當小說家好不好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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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已經睡兩天了。」剛剛當上住院醫師的吳大夫有點不知道該怎麼辦，「不吃
點什麼？」7 t9 n4 q( t* p5 _* q

如果是其他的醫生，我可能冷笑一聲面牆繼續睡。但是面對這樣有點可憐兮兮，: b! X( L5 F" y5 S9 u8 }, Z
心腸熱過頭的吳大夫…長長的嘆口氣，我不甘不願的起床。# C  N/ y5 v0 h3 j6 h

端過來的是清粥小菜，還有一個饅頭。看起來是早上八點而不是晚上八點。一樣
樣的聞過去，我撿起那個結實的饅頭，胡亂咬了幾口。" P- U8 r9 T0 L2 y, g' M8 |!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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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飽了。」放下那個饅頭，盤算著等等要去洗澡，順便回憶一下夢境，可以寫
進備忘裡當小說題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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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吃太少了。」吳大夫簡直是痛心疾首，「好歹也喝完這碗稀飯。這是我特別6 w+ k4 _+ _/ c( t3 n7 X* w) ]# K
去買的鹹粥呢！靠點滴過日子怎麼好呢？你的抵抗力已經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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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苦惱，真的很苦惱。如果吳大夫是那些心臟宛如鐵氟龍、血管流著液態冰的精
神科大夫就好了。可惜他還這麼年輕、血還滾燙著，還有理想報負和悲天憫人。
人說出手不打笑臉人，何況還是個真心的笑臉人。連我這個如畜如鬼的瘋子都不9 ^1 K2 N$ C2 I# ~5 E
知道該拿他怎麼辦。5 ~4 U4 T7 l5 r  c3 l: z/ _# j- z

天真的溫柔比陰險狡詐更難應付。% F2 A/ J! c- Q  u

無力的發了一會兒的呆，在他關懷到幾乎哀矜的壓力下，我捧起鹹粥，喝了一口" k0 s% Z" N! e: g" J#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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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3 G' \% E" k4 B* o- G2 t+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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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我馬上跳起來，衝去洗手間大吐特吐。真是掏心抖肺，幾乎把自己內臟吐出
來那種用力法。吐到完已經天旋地轉，我覺得我會因為這種微小的飲食障礙死翹1 G$ F/ w0 ]! E$ ]* M
翹…嗓眼一陣陣甜腥，我喉嚨好痛…; H& g0 W# x! q* ]0 k

吳大夫整個慌掉，只是一聲聲叫喚，他可能慌到忘記自己是醫生，還一遍遍的拍6 |) n2 a' \# W
我的背。: J2 Z, A8 k+ i$ u0 s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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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別拍了。」我現在覺得嚴正的清官比貪官汙吏可怕多了。當然我知道; z9 f7 z% V2 e6 r8 S7 I! \# q
，這比喻一點都不適當。「你拍得我更想吐，再吐只能內出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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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個大夫走了進來，我還沒看到他，只覺得突然可以呼吸。: L) p* ^; V  e) 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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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像是純氧充斥我這個陰暗的個人病房，帶來足以呼吸的力量。我知道他姓楊
，楊大夫。並不是第一次看到他，但是很奇怪的，我不是很喜歡他…卻不自覺得
願意信賴。; Y# E$ _  G9 [. V7 L& e

「楊學長…」吳大夫滿臉想哭，皺著臉扶我出去。真受不了他這種孬樣，又不是
我要出殯了。* Q1 [/ f, l$ x- q% b4 r

聞了聞我的食物，楊大夫皺眉，「還是沒辦法吃肉？」

我的胃一陣劇烈的翻滾，又衝進洗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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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素的呀。」吳大夫更惶恐了，「夜書這樣不行的，他有明顯的營養不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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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鍋子沒有刷乾淨。」楊大夫搖了搖頭，「學弟，你不是只有姚夜書一個病人。
先去巡房吧，我跟他談一下。」$ F1 P# z6 S0 ~# l+ C! k

吳大夫沮喪的走出去。我趴在馬桶上，坦白說，我也很想跟吳大夫一起逃跑，我
一點都不想跟楊大夫單獨相處。

他拿下眼鏡，目光灼灼的盯著我的背。別問我怎麼知道，我就是知道，而且有種
強烈的不適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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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過了不少時間了，你的傷還沒好嗎？」他沒頭沒腦的來這句，我卻聽懂、. l# F; Q" X6 W$ e3 ~
並且發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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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秒鐘的經過，可以變成一輩子的傷害。」我冷下臉，開始刷牙，洗臉。洗0 M) K+ a4 u  }; |/ C, |$ V& w
掉嘴裡的苦味，而且雪白泡沫裡頭不再有烏黑，我才能夠安下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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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去和他相對，他望著我，讓我覺得有種空白感。' q0 x, R. ~0 Y!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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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女鬼給你的影響太重了。」他長歎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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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果然知道些什麼吧。「你怎麼不說，我被她侵蝕的太深？深到連容貌都變了？: d, N+ M; z: Z8 ^' S6 n  C
」' }/ W- j/ ^8 [3 i! _7 {6 v9 d

楊大夫看著我，莫測高深的。「…我會交代廚房，你的飲食特別做，絕對不會有
葷。」" g# u- ^9 m6 O; O, _#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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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奇妙，他刻意避開「肉」這個字。「咯咯咯咯…」我突然笑起來。, h; _3 W7 \: T( Z( A' D, f3 R9 @' H

都到這種地步了，我還怕他收拾我？雖然我也很本能的知道，他要對我怎麼樣，( M+ w: t9 G: i' F- L3 H
我這個被鬼魅侵蝕得傷痕累累的瘋子，也拿他沒辦法。) T8 Y0 A. Z2 E* l4 }6 n/ y8 c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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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你的健康著想，趕緊跨越飲食的障礙吧。」他走了出去，帶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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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輕鬆的一句話。跨越？你怎麼不去啃屍體看看，還是軟爛得像是泥漿，上面( z, I: J9 m# t7 y0 W3 b
滾著蛆的屍體看看？: |$ e  a9 w2 Q

啃上一口，你將來還吃得上肉我隨便你。

「咯咯咯咯…」我啃著指甲笑了起來，望著自己越發白細的手指。

我知道，有些變化發生在身體上。被厲鬼纏這麼久，我沒死應該是我的怨念比她+ S: K" e$ e: P& d- [% D
還深，我還想寫作。但是她的鬼氣影響了我，也把她生前的容貌不自覺的「刻」, Z! a# d$ V$ s+ @
在我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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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法進食使我消瘦蒼白的像是一抹影子，但是皮膚越來越細，五官越來越柔和，
照鏡子的時候，我也常覺得像是在看陌生人。

長什麼樣子不重要，我的手指還在，眼睛還看得見，我還能寫。1 j4 d  w0 @, w2 X7 {
8 {9 q' `/ a) s& u2 l
當然我知道，我被這樣的命運玩弄了。那個厲鬼雖然讓陰差帶走，但是她留下的' T! C) H' ?8 W
「禮物」也讓我不大像是個人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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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自由活動的時候，我從樓上走下來，經過普通病房，原本囂鬧的輕症病患會
突然安靜下來。張著驚恐的眼睛，畏縮的等我經過。# W6 a6 c6 c  E- p0 b
0 g3 `8 C* r) B. {* y
人類求生的潛能是很強韌的。0 w& c" M* U/ R9 B

他們本能的會害怕，會恐懼。恐懼我這個鬼氣森森的瘋子。

雖然他們也是。即使心靈破碎，他們人類的本能還在，知道要避開、要躲。我真; [  a9 ]1 C) ~
的能夠體諒。所以，我安分的經過普通病房，走入花園，享受一下陽光，不會去( Q. P6 k2 X8 y/ C! i$ ~9 H
找誰交談。) ^3 o0 g3 z$ D! R/ I" k; t

我所在的病棟是病情比較輕的，可以自己打理生活。大部分是憂鬱症或躁鬱症患
者，還有些輕微精神分裂的。很少有激動的病人，頂多就是喃喃自語，規律的轉0 |9 ~& Q& y) ~6 `0 P- K" B
來轉去，搖晃身體。) M+ W0 w; f) Q3 X$ E6 ]
6 A: P) v/ u" r0 C) Y' h7 Y, U% p
當然，還有那種完全正常，靠家裡有幾個錢，用什麼精神鑑定逃避刑責來「渡假」7 z' ~' N5 h! _0 O3 Y- {8 M9 _
的公子哥兒。那種的會自己混成一堆，在角落邊晒太陽邊發牢騷。也跟我一樣，) m* N, x! g- P) w2 |
擁有自己的個人房，聽說還有的設備堪比五星級旅館的…不過也只是聽說，我沒
去參觀過。% U, b* B  F* L  i3 g0 \

他們不敢惹我，我不想管他們。2 ~4 K. k( e( {! G4 P

瞇著眼睛，我享受著陽光的溫暖。但是在這樣宜人的冬陽下，我卻看到了一個不( A+ l/ P% O) w. u. ^# Q0 }
該出現的人。

詫異的看著他。他很輕鬆的獨處，有種斯文而內斂的氣質。指甲修剪得整齊，頭+ ^- r9 \5 x; L9 v2 L" p1 @9 o
髮一絲不紊，很有條理。雖然嘴角有些嘲笑的意味…和那些公子哥兒滿像的。" y' R! }" J( h6 u4 J9 O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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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我這樣待在精神病院一陣子的人，可以用直覺區分哪些人有問題，哪些人又是
正常人－－我是說外表的心理上。1 T8 I0 L* l$ J: ]+ w. b9 r#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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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並沒有發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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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那些公子哥兒躲避他跟躲避我一樣。

這意思是…其他人也看得到他？這怎麼可能？" P1 k$ R- _) S9 e% T; g+ K

因為，他是我夢裡那個廚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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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Y5 y4 W, I3 B  A8 B& d! X8 a
後來我才知道，他是我的新鄰居，住我隔壁。我做那個逼真的夢時，他剛好搬進
來。) \; y- _, Q* J- _$ U! a- z

很巧？

其實還有更巧的。3 |1 g; X7 ^5 Y# ]- t- X

他會到這個精神病院來，是因為…他跟一個女同學去露營，發生山難，為了維生
，他把女同學的遺體給吃了。經過訴訟，他因為精神鑑定，被判定是精神極度衰% F2 B9 B2 n. ?* N: A9 o
弱，無行為能力，住院治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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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這是表面的消息。你問我信不信呢…？; d- ]! S7 f' E) m3 ?: N( @0 d, A

我信他是吃了那個女同學，是不是遺體我就不敢保證。因為他的身邊站了好幾個" V, l# Y5 l6 i5 u3 y$ b2 b! M8 L
黑忽忽的影子，我又分不出哪個是他的女同學。

啊？鬼魅沒辦法站在太陽下？對，鬼魅不行，但是倀鬼可以啊。你不會連這個都
不知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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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我和他在自由活動的時間遇到一次，他看了我幾眼，然後他的倀鬼飄了過來# D5 x3 o' q* c- M( H
…
( n  q+ d4 @8 E( K$ r! F
我開始背九九乘法表。我想你看到這裡一定笑出來，笑也沒關係，當初地基主（
現在是我倒楣的讀者）教我這個辦法時，我也捧腹大笑。, }! z" ~6 y  v% o. c* A; Z

但是倀鬼卻連連後退，一步也沒辦法接近我。

理性和秩序，一直都是鬼魅畏懼的屏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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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訝異的深深看我一眼，我也微笑著瞅著他。之後我們就沒有什麼交集了。' ]. p4 ?' Y9 ^8 [

只是很不幸，現實可以避免，夢境實在無法控制。7 T4 {, y" x  ^; E
2 j1 X  a6 |6 M; Y! j5 S& g6 Y9 G; A
我又做了相同的夢，那個可憐的頭顱轉過來，還是吳大夫的腦袋。我陷入深深的
思考。* H/ G0 j- `4 E+ r& K7 W+ h

我相信，這個新鄰居不是瘋子，他很清醒、甚至享受吃人肉的感覺。看他身上帶
著五個倀鬼，就知道他一直隱密而貪婪的維持他的嗜好。  j! D% S5 _) G0 i

這個夢到底是不是預知，我不曉得。但萬一那個傻瓜吳大夫這樣被吃掉了，我會
不舒服。! K* ?( J' U* E# V

你知道的，天真溫柔的好人比罪大惡極的壞蛋難應付太多，我可不希望吳大夫成, I. t  L$ a! y8 x: {- K/ j- G! ~
了倀鬼，卻天天來盯我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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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伸手，摸著那個頭顱。嗯，改成我的模樣吧。我比較會應付這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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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顆頭顱很聽話的，變成我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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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醒以後，他眨了眨眼，馬上翻身奔向筆記型電腦。

地基主馬上湊了過來。她被分配到這個精神病院本來是相當哀怨的，其實遇到我# L0 j. U6 D6 ]& y! |9 }
，她應該更哀怨一點才對。但是她很奇怪的，自動的加入我的讀者群，而且被折3 X2 j* D  z. w, B
磨的歡天喜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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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開點！」我寫稿的時候脾氣向來暴躁，「擋著光！」

她悲傷的垂下眼睛，一步一蹭的，蹲到牆角發出鬼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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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嘛呢？她好歹也算世家小姐，在日據時代受過高等教育。如果你想知道她長什
麼樣子，不妨去網拍看看有沒有「人間四月天」，大約就是那種五四憤怒青年…7 o% \  ~/ B! F' w# {8 i+ p' T/ p

好吧，五四女青年。! b7 a' ?2 E) A' H) _

堂堂一個五四女青年做什麼把自己弄得像是怨靈呢？神格再怎麼不高，也是個榮
譽職的地基主啊！

不想理她，我對著空白的word發了一會兒的呆。「…來吧，告訴我。」喃喃自語& [4 i) D! m' H6 a& h
著，「那天山難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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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海翻騰、洶湧。在空白中，影像連結。我像是看到那個女孩背著紅色的登山包
，和心儀的男同學在火車站會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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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臉頰，帶著羞赧的紅暈。卻不知道，這是一條通往不歸的黃泉路…, \2 f1 `0 t2 ]' @8 ]: T  s' Z

我幾乎相信自己看到了事情的始末，甚至看到那個偏僻杳無人煙的山谷，她驚愕
的表情凝固，頸動脈讓閃亮的小刀劃過，汨汨的流出血。一個小鍋放在她的傷口- j5 s" x( s7 w5 F: u+ ?2 a8 S% o3 h
邊，接著。

很可能不怎麼痛苦。因為這個加工的山難，起因是一罐特別加了安眠藥的飲料。/ o5 t+ w) s- E5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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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被支解的很乾淨，大概連死因都難以查出來吧？畢竟她就剩下一個骨架了。那
個廚師…完全發揮野炊的本事，動作那樣的熟練。

我將這篇中篇小說寫完，馬上往部落格一貼。當然，我這種瘋子的部落格會充滿! U% \' z' y+ f/ g# t6 \
了謾罵和侮辱，我向來保持沈默。替我辯護的，我也不會表示感激。( n5 s" p9 X& p# B. u. n+ R+ \

但我依舊是點閱率第一名。這表示許多人會看這個瘋子的部落格。6 b/ b# R$ m8 I$ d+ g

這篇血腥殘忍的小說是宣戰、也是挑釁。更是我收集情報的手段。這樣轟動的大0 T9 m7 x! q/ s: e
案子居然只是送進精神病院，嗜血的媒體一聲也不吭，我完全沒辦法收集到任何
資料。; e$ }/ @0 B3 y(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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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我沒辦法離開這裡。0 {/ x7 R% s  h4 P3 z  |! t2 D% B!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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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只能織下一面華美的網，然後等。" y: o7 K9 z" Y4 m6 j

挑釁很成功，新鄰居陰霾的看著我。他原本輕鬆而嘲笑的態度消失，半仇恨半食3 w, ]$ P9 z5 O
物的打量我。我想，他看到了我的小說，也在夢境接收了我的修改。8 C' N+ O  T; 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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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忍不住，發出「咯咯咯咯」的笑聲。他的倀鬼，居然發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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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的網，也被觸動了。

許久沒有訪客的我，來了一個美麗的訪客。9 t* K* K0 `/ W0 B3 }0 n( M2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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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皮膚很白，神情憔悴，但還是很美。我不是說五官，她有種堅強不屈的意志，
但不外露。一身的黑，我想是喪服。

「你…」她遲疑了片刻，「你是姚夜書？」- t5 d7 S* T2 m- f5 m- `/ |+ F

我斜斜的看著她。瘋狂宛如洪水，即使退去也猶有痕跡。我知道我的神情看起來
不大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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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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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在網路上看到你的文章。」她強忍住淚水，「你知道什麼？你怎麼知道
我妹妹去爬山的時候背著紅色的登山包？」6 W! u; O9 L2 _0 V, N

「巧合。」7 Q) r7 B- N* @( o3 F; c* Y# z

「那你怎麼知道…」她的聲音在顫抖，「你怎麼知道…她的腿…摔斷了？」

「也是巧合。」其實我比她還訝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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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連她出發的時刻都說對了，這也是巧合嗎？」她的聲調變尖，「沒有一家報5 C, ?0 \, u& p
紙刊登，網路新聞也只有三行不到的報導！你怎麼知道的呢？！據我所知，你自
從發病以後就被關在這兒沒有離開過了！」' I$ v9 [1 O6 g9 E

很聰明。我暗暗的稱讚。在來之前，她應該做過功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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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妳知道我是什麼病吧？」咯咯的笑起來，「瘋子有正常人沒有的清醒。」

「這是真相嗎？這就是發生在我妹身上的事情？」她痛苦莫名，再也忍不住眼淚1 j& L6 k  ?+ ]* [% L- D
，「她還那麼小…她才剛上大學…」! ~. z3 {% D( p  F; @1 @

思考了一會兒，「…我不知道。」我坦承，「不過，或許妳可以幫我的忙？」沒; Y$ N* ^9 o7 C" g$ {" Q
辦法，我關在這兒哪裡也不能去。2 p. n; i2 O; s& A2 Z7 A# W

「我不關心妳用什麼方法。」不自覺的，啃著指甲。「我要一份名單。他身邊一
定還有親朋好友失蹤了。」我比了比，「除了妳妹妹，還有四個。從小到大，我
都要。」

「誰？」她停住哭泣，「曹錚然？」

從她說出這個名字以後，氣溫突然降低很多。文字、名字，都有種奇怪的魔力。, }4 ^5 _$ L' S) k  n& F+ \. X
像是古琴突然粗暴的一晃，發出石破天驚的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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錚然。- n+ m* V' w/ P  S3 t' T' {

「對，就是他。」幽幽的笑著，我知道會客室外面有倀鬼焦躁的悠轉。被吃掉的# K5 M& i% z% D; _: S
人臣服於啖食者，他們用一種盲目的忠心為主人傳遞消息，尋找食物。1 u* \" j3 @7 }0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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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他們的名字。」  V0 _6 {" V+ W- u- D  K8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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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憂傷的美麗訪客辦事效率很好，當然我不知道她是作什麼的，這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不到一個禮拜，找到了另外四個名字。1 h/ @% {5 e, o- w/ Z7 t2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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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名字，一條命。

有曹錚然的小學老師，有他的兒時鄰居，一個國中同學，一個大學同學，還有一1 Q; ~9 F- {4 B, [/ {1 Q- c/ }
個很特別的，曹家的廚師。' e- M5 Q. p% c8 p. H

廚師？哦，原來如此。

第一個失蹤的，是廚師。然後兒時鄰居，小學老師、國中同學，最後是大學同學
。

美麗訪客調查的很仔細，甚至留下失蹤的大概時間，還有每個被害者的背景。厚+ l" h+ x8 ^% z% F$ b
厚一大疊，甚至連曹錚然的家庭都調查的很清楚。

我不知道她怎麼辦到的，實在也不關心。但是這批資料讓我很有得消磨時間。

廚師在曹錚然出生前就在曹家工作。個性太害羞了，沒有娶妻。稍微對照一下就/ A6 E, d& C; Y  D
明白了，曹家產業極多，注意，產業，不是事業。但是曹家父母雖然庸碌，但和* s# v. ]9 g/ c% e
一般的家庭沒什麼兩樣，可能富裕些，但也就這樣而已。曹錚然一直都是個資優
生，雖然是獨子，卻沒讓父母操過什麼心。: X3 a& t) v* X- t

一個富裕的家庭雇用廚師不算什麼不尋常，但是曹家算是簡樸了，頂多請個菲佣
。雇用廚師是因為他們一家子都愛吃。+ p+ J0 `( Y. Y6 m7 E$ |& s' h- h

廚師不告而別是曹錚然國中的事情，之後曹家沒再請廚師。3 {" C  |, A8 Q

誰下廚？, ]0 m  j7 G+ y9 y, A;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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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意外的，居然是家裡的獨子。( e4 H; P- L3 x* o) O8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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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起來不太合理。但這個「貼心」的孩子將廚房看成他的王國，算是他繁忙課業
外的一個小小嗜好。0 |: ]/ o& X$ `. Y

他的父母到底知不知道他的真正嗜好？我敲了敲桌子。應該不知道。

這個聰明的傢伙，每步後路都想到了。若是父母知情，乾脆把女同學拐回家宰了0 m* l$ y7 F" t- v! j: h
不是乾脆？幹嘛去荒山？荒山野炊到底不如家裡完善的廚房。/ D( M: B$ C, y) ]% e

如果沒人知覺，最好。被發現了，可以說是山難。他算得滿精細的，只是沒想到
那樣人跡罕至的山谷，來了一批外景隊。不是不能遮掩，只是比較難。9 r# C; Z. _6 c  y( X: i$ `! G" V" Z"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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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優生的「殼」讓他的父母盡力搶救，但是他也沒算到…6 w7 S4 w- @2 S, F3 v

這個精神病院，還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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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可能是個監牢。托著腮，我望著窗外搖曳的樹影。對許多心靈破碎的人來說
，更是煉獄。/ C3 N! x5 k0 E*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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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不管是監牢還是煉獄，這裡都不是屠宰場。6 [9 y  w/ _! ~3 f$ }" J, X

再說，我在這兒取材。還沒見過食人魔呢，我要好好的將這段經歷記下來，寫進
小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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興奮的打開筆記型電腦，我知道我在笑。經過門外的護士像是跌了一跤，慌慌張
張的跑過去。$ b( N  E* O' O% m; F%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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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知道。在暮色低垂的逢魔時刻，這樣的笑聲，很恐怖。7 d: t. C7 `6 k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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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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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個名字，四條命，也是四個故事。

一個禮拜寫一篇，編輯的臉都綠了。他哀叫著這實在太血腥，無法出版。

「我寫好玩的。」輕描淡寫。+ V9 B% W" s7 y8 u2 m9 p!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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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只是為了有趣。因為曹錚然看我的表情越來越陰沈，越來越狠毒。我知道他
被我逼得很緊，緊得神經要斷裂了。

我懷著一種有趣的心情看著他的變化。我很好奇，真的很好奇。在這個監牢裡，
他打算怎麼做。我們的行動都是受限的，隨時有醫護人員可以打擾他的行動。他3 Q* f# K2 G* _4 p) J% |/ g' I
可能有幾隻倀鬼可以幫他，但是頂多傳遞消息，通報「食物」的去向。" W3 X9 b# N8 s  p; B4 z- i3 z" W

或者迷惑「食物」。9 a" j9 m0 ]% Y/ d  J4 @'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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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連接近我都做不到，怎麼迷惑呢？

他在等，我也在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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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訪客變多了。這些被害者都有親愛的人。他們從各種管道，直接或間接的來. P( f, }+ f1 t; W' s% p7 b4 G+ A3 f$ P
找我。連害羞的廚師都有他白髮蒼蒼的母親來訪。- d4 F2 R+ v' N- X

被害者家屬的悲泣和怨恨越來越高，倀鬼也越來越弱。  T8 }1 y, r/ M$ q4 [6 P3 y8 ]; z# W
* M/ [3 P2 l4 p. b! q' N
到這種地步了，我什麼也不怕。瘋子擁有正常人不會有的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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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靈已經破碎過，而曹錚然，他沒經過這種痛苦，所以他不堪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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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第四個故事貼上部落格，第二天的自由活動，曹錚然和我不期而遇。* G1 m( |9 @4 s$ e1 b3 }

他望著我很久很久，走了過來。「…我們不該是敵人。」他仔細看著我的表情，9 a4 B* ]2 R+ _* S4 E0 w+ O. ^  r
「我知道你。我們是同類。」: L* r) q* Z6 P0 J4 m( p8 k
6 j  S! R! i) \! E1 z9 q: O! T7 O8 j
「不對。」我瞇細了眼睛，笑笑的，「我是瘋子，你不是。」2 I2 k, [5 o! Y: T; s/ q
: l, f! h; y' ~/ e1 y3 r& r
「瘋子是別人的定義。」他不耐煩了。
2 ~; W5 d6 o; l" U6 K; I
「我承認這點，我的心靈的確破碎。」我盯著他的眼睛，「但我是生物，你不是; `; N, ~6 r: q& T% L
。」, Z. q0 j7 q( V" m$ b! s
. G4 S5 B. l! L
他沈下臉。「什麼意思？」2 K: G) Z+ K1 S- N: c9 u0 w& n

「本身生存沒有遭受威脅的時候，」我輕輕的湊在他耳邊說，「生物要維護種族
的繁衍，連草履蟲都知道這個鐵則。」

離他遠一些，斜著眼睛看他，「你連草履蟲都不如。」# m8 i& P" F3 f- Y* g

他看著我，怨恨像是屍毒一樣翻湧，帶著聞不到的惡臭。「你這個吃過親人屍體
的瘋子有資格說這種話嗎？」

「吃人很酷？」我並沒有被打擊到，反而咯咯笑起來，「表示你高人一等？」& }: C# J1 Q# C+ H
3 h  P( c5 K5 r9 _* f
「你這種人渣不會懂的。」他帶著冷漠的厭惡，「我以為你會了解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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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你眼中不過是食物，何必呢？」9 [# G9 N1 ?1 t7 w: q1 E; S
) j! H7 q2 z' }# P" X) \8 n0 k1 G
「你不懂…那種含著魂魄的美味。」他冷笑，眼中有種狂熱，「你不懂的。」

「這裡是我的地方。」我轉身，「沒有你的廚房。」* P  g$ o7 l' e% {' i
+ J, q5 }: V7 d1 D: i
正常人若是這種德行，我還是繼續當瘋子好了。
1 U2 n& F+ k4 T+ r) L
當然這次的「談判」，等於是破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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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為什麼要吃人？
1 [+ C2 N- S+ R
翻著網頁，我在許多資料中間穿梭。當然有很多緣故。比方說是飢餓，刑罰…珍* l" ^- |* H% s  ]% ~" E
奇或誇耀。7 x  T) k  [0 m% F; Z; B; T
9 L/ K7 v, z  k% v* {  R$ N
飢餓是沒辦法的事情。這很殘忍，卻也很無奈。為了種族這個大題目的延續，吃
人，理性沒辦法消化，但是可以諒解。但是我想到的卻是…! C4 ?* X( b& a- L# a

易牙烹兒。* R  Q: ]4 o: e5 W* S

那個歷史上第一個大廚師殺了自己的孩子給君王吃。為什麼？那不是飢餓所致。
廚藝上的珍奇和誇耀嗎？9 \1 o$ _4 g' U5 c% b
8 d6 L8 w; y5 d7 I
在沒有飢饉的世代，人的生命很沈重。不僅僅是人的個體，而是人的執念、社會; A: H! O" o# t0 l  Q4 I8 }
關係親屬表、父母兄弟姊妹親人朋友愛人…一重重、一疊疊，取走一條命，就要
負擔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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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重了。我想是我個性軟弱的關係，所以沒有辦法這麼乾脆俐落的說殺人就殺人
。

連天真又笨的吳大夫，我都不希望他莫名其妙的下了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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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怎麼瘋，我還是個人。這個認知讓我嘆息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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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有沒有聽到我說話呀！」地基主哀叫起來，我散漫的精神終於集中。7 m* M1 q4 u2 k7 X# d) O
: I+ G3 E; V* v$ o  u
「我昨天才寫新的，今天就要催稿？」我幾乎有點厭恨寫作了。快要三個禮拜沒! k& s' y5 G) u( x* [* m4 P
有好好睡，腦袋嗡嗡叫。「我玩得太久了，接下來要交出版社的功課。妳得讓我6 V2 |/ F4 e, ~
想想…」% L" l0 i$ g$ I& z  n6 L0 ^

「歷史」就寫在時間裡，召喚很容易。但是虛幻的「靈感」是非常折磨人的小東
西，你不知道幾時才可以捉到她。% J2 a" U4 |% h+ Z$ k
3 V4 R* \5 X' i  d
「誰跟你講要催稿呀！」地基主拼命搖著我的膝蓋，「你快出院去吧，別在這兒
了。你知不知道隔壁那個可怕的人，戾氣有多重…」她縮了縮肩膀，打了個冷顫
，「你不想出院，也請個假躲躲。反正他快轉院了…」9 t7 m' O8 H$ Z0 U

「他要轉院？」我睜大眼睛，他不會這樣甘願放手。在轉院之前，一定會鬧點事
情。「那我更不能出院了。」

「你…」她清秀的臉孔皺成一團，「我的姚大，求求你…鬥什麼氣呢？他這個人
邪門的很，犯得著跟他鬥嗎？他有五個死得淒慘的厲倀鬼…」
, Y6 V# Y' i" e! Q2 v
「我有一個榮譽職的地基主。」我漫應著，「決定就是妳了，上吧！地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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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氣得發噎，叫了起來，「我修行不到百年，你要我去對付誰呀？老實告訴你，% b2 w. {! P5 a, b
我分來這個管區第一天就哭了一夜。你也知道這鬼地方名符其實，破碎的心靈容
易召鬼魅，這兒的陰氣比墳場還陰呢。更不要說有人帶著冤親債主來…」

越說越傷心，她乾脆哭起來，「我一個嬌弱姑娘家怎麼拘得住？是四方鬼神經過; o2 ^" ~* z0 g& o" [( C6 I
加減照應，才沒鬧出大亂子。現在來了個戾氣擰出來的吃人狂，加上那五隻倀鬼
，什麼大傢伙都想來分杯羹，我怎麼保得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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橫豎不就怕我不寫？我寫就是了，值得哭麼？「萬一我掛了，剛好天天沒事寫給
你們看，那不更好。」, j9 e; e" M( b9 Z

「哎唷，我的姚大。」她乾脆趴在我身上哭，「你若掛了知道分到哪區去？還記
不記得怎麼寫還得參詳參詳呢。留著命，就還有故事看，你若真的掛了，雞飛蛋. O! ^* |9 V# c% C7 c
打，何苦金石俱焚哪…」) D* q/ P# e" Y2 Z0 F/ ~

…沒想到還有這麼體貼的讀者呢。雖然她死了快百年了，我還是滿感動的。: @' ~% v+ X( g: g" q% s/ C/ w

「妳還沒嫁人呢，我又不想冥婚。先下來好嗎？」我很無奈，「我知道了，該請
假我會請假…」

當然，我在敷衍她。我總得知道曹錚然的動機，對吧？不然怎麼把壞人寫得活靈) o& M7 s' ^9 [% ^2 b3 ~
活現呢？萬一在取材過程出了意外，變成無限其外出取材…那也是命。

誰讓我這麼愛寫作呢？) H. e2 V8 L1 w' o/ @+ H+ ?
- p6 ]8 ]" [' i$ g
＊＊＊

說也奇怪，要轉院的曹錚然，安分得有點過頭。這段時間相安無事，甚至恢復那3 i4 J1 v" [$ x1 l9 N& h! C4 I+ r) X
種泰然自若的模樣。莫非我那幾篇故事嚇住他，讓他覺得靜待風頭過去比較理想5 a& F! O; I5 f/ ]  @$ _4 A* y) S
？
. [! X' H8 G+ ?, m. l# D# {+ H
這反而讓我有點遺憾。若不是在這兒逮住他，他去了別的地方，那就沒機會了。

也罷。讓我眼皮下安靜就是了，誰又是救世主，管得著天下事？那是神明的範圍
，我管不了那麼遠。

明天這傢伙就要走了。也好，我剛好靜下心來好好想想出版社的功課…3 r2 ]  B, _, u0 y# ~9 ?% g  r3 [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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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床上半睡半醒的，突然覺得意外的安靜。地基主呢？她成天聒噪個沒完，難
道也知道沈默是金的道理了？) o* }; }& O% S2 v9 R5 i% X5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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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戶一響，我轉頭，是吳大夫。, _; I4 u/ a9 v3 U" |( T

都幾點了，三更半夜跑來做什麼？「晚餐我可是吃了，你別逼我吃。」經過那幾
秒的驚駭，吃東西對我來說真是折磨。「今天值班嗎？幹嘛跑來？」

吳大夫呆呆的走過來，坐在我床沿，低著頭。「…剛有急診。」8 c) j6 ^' A3 M! D. h,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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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他的神情，大概又死了哪個病人。我不想扯這話題，「忙完了？忙完早點回去( u+ {* k% g: b/ Y' e% Z* [3 S8 J
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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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書，剛有一個厭食症患者過世了。」在黑暗中，他嗚咽起來。「我好怕你也
這樣失去年輕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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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進食好嗎？」真不會應付這種哭哭啼啼的人，「快回去休息…」2 G/ e6 {. d5 t0 m; V$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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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黑暗中很久了，我的視力已經適應。望著他模糊的身影，我突然有種違和感( }& J+ U% Y! U" T( {, y6 ]! H
。他有點怪怪的…: J/ R1 R9 a5 s8 S4 c7 m& U1 |1 {

仔細端詳，從臉到肩膀、到手臂…撈了一把，漂蕩的左衣袖告訴我，那是空的。
3 K$ I5 S# N% \( m0 J
輕輕的開了檯燈。他的衣服穿得整整齊齊的，但是左衣袖空空盪盪，滲出一圈血
跡。

嚥了嚥口水，我覺得嗓眼發乾。他的左手臂被切下來，但是他似乎沒有發覺。自
顧自的說，「夜書，我要把你醫好。你連豆類食品都不怎麼吃…因為嚼起來像肉
。你知道每次看你的檢查報告我都很傷心嗎？你一點一點的衰弱下去…就跟那個
可憐的女孩一樣。我若強迫她一點就好了…最少她不會死…」" {- k. f( T% N+ v+ n4 P1 v

我想喚醒他，或者是幫他止個血什麼的也好。但是他一面喃喃自語，一面用古怪
的惡意看著我。4 D, U/ e& u2 W- n1 I! w8 p

該死的。破碎或脆弱的心靈容易招來鬼魅。我以為換了頭顱就可以避免…結果吳
大夫還是中招了。

他被倀鬼附身。因為他還不知道自己失去了左臂，所以沒有大出血。一醒過來…
我對這個該死的精神病院沒有信心。' V9 o5 O. q5 u# i. h

「然後呢？」我接腔了。0 K8 M0 {  o- ^

吳大夫發愣了一會兒，用如在夢中的語調說，「我認識一個很棒的廚師。他說可
以治好你的厭食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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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好。」我穿上拖鞋，「我們這就去找他吧。」2 Y8 r" P! e- V6 n, K* ~: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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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來混的，早晚都要還。* D( e* s. ?4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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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腦海出現這段經典對白時，深深感到自己看了太多電視了。我本來以為不會讓
吳大夫下鍋，但是他沒有整個下鍋，卻下了一隻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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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托大了。8 P% C$ Z% C5 q3 ~& ~" l; [9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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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我不是道士，沒辦法把倀鬼驅出去。斜斜看了他一眼，發現他還在碎碎念，
又覺得還是讓倀鬼留著吧。我是小說家，不是護士也不是醫生。我對止血和應付
休克實在沒皮條。7 r5 R) R( E' g' E. ~2 g9 X. `6 S

夜晚的精神病院非常陰森，樹影一陣陣嘩然。映在窗上，像是許多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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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我不怕。我想反而是陰暗需要懼怕我。我是身有鬼氣的活人，清醒的瘋子。  ~3 T7 _  ]. D) D
秩序和反秩序，都讓鬼魅不能理解，不理解就會怕。- z5 y& i( i  c% p# z" f7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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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少附在吳大夫身上的倀鬼很怕。

穿越整個醫院，靜悄悄的。這很不尋常…但是我比較憂慮斷了手臂的吳大夫，還+ j/ X, Z. k4 H+ u" V- G& r" e
有不見蹤影的地基主。

我們到了醫院的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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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廚房要供應整個精神病院，自然不小。有個爐子開著火，正在熬一鍋湯。我
聞到味道，卻沒有吐。* D) y4 a+ Y/ ]1 h6 z8 H3 }" g%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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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取材的一部份，我在取材的時候，是不會有什麼不舒服的。# b- _" ~& J8 K0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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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廚會治好你的。」吳大夫喃喃著，帶著夢遊似的恍惚。0 |: s# u' o/ C4 ?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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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著正在喝湯的「大廚」。曹錚然俊秀的臉孔，在慘白的日光燈下有些猙獰。" _# q) z' p3 F% z6 X9 L

「這是個富裕的時代，你缺乏某種蛋白脢？」我覺得困惑。' a3 c2 E$ r2 }4 Z

「因為好吃啊。」眼鏡蒙著霧氣，他將湯匙遞過來，「嚐嚐看？」# Q! y4 E3 F. {4 d- }, v'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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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著在湯匙裡載沈載浮、燒得腫脹的手指頭，「不，謝謝。我吃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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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早就知道人肉的滋味了。  A4 g8 P4 v3 D/ |2 Q; R(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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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了笑，「其實我不想吃你。」他挑剔的看了好一會兒，「感覺上就是很難吃" L' |0 g3 C; 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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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對他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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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覺得不吃掉你，我的氣不會平。」他的笑容越來越惡意，「其實我比較& u9 R* ^$ c$ U
想吃他。」

繩子像是有生命一般，將我捆了起來。我知道大約是哪個倀鬼所為，但是不重要
。

「喂，曹錚然。」我毫不在乎的被捆緊，「我想知道你怎麼挑食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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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我喜歡吃乾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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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是天天洗澡。」我咯咯的笑起來。「聊聊吧。只能暗暗的吃不是很無聊嗎
？你一定也很想說些什麼吧？」7 Q3 o( Z6 r  e6 \9 F

曹錚然踱過來，輕輕的將我的臉推到某個角度。「你想拖延？」他讓我看著一個; E$ y9 H3 D, Z5 ?8 x% z8 v) c
供桌，這是祭祀地基主的，但是充作香爐的米杯倒插著三枝香。

我說呢，這個聒噪小姐怎麼安靜了，原來被拘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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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博學甚廣。」由衷的稱讚一句，「但我還是滿想知道的。這世界上的人這麼& o8 X) j: k/ @+ q  X3 o8 h6 \
多，你怎麼挑你的對象？方便？順手？」" v, k5 b! G; O4 i

「聰明的腦袋，純潔的靈魂。」他開心的拍拍我的臉，「不過我不會吃你的腦漿- P  r3 Q+ u* Y0 `. ]) a
，壞了。」5 x' [# o( R. p! a$ q0 d

「所以先吃你家廚師嗎？」我笑瞇眼睛，「先吃廚師的腦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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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來蒸蛋真是絕等美味。」他舔了舔嘴唇，牙齒閃閃發亮。7 O* |) [9 a+ v, L4 P# X+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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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齒列很整齊。「不會腥了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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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點酒去腥。」他平靜的像是在討論尋常菜單。0 d& z% n, b" }4 V

「一開始，怎麼會想到這麼不尋常的食材呢？」我是真的很想知道。+ H  R" Y9 g" ^! a, p

「其實呀，我一直有個疑惑。既然什麼都能吃，為什麼只有人不能吃呢？」他很. {+ t3 t9 B+ @+ {* X$ O* m
認真的跟我討論。我猜他憋很久了，要找到一個能夠跟他討論不嚇昏的人很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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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本來就是人的食物。你可以看看歷史。軍人吃百姓，貴族吃平民。吃人不是
什麼特別的事情，古代還有所謂的菜人呢。古今中外都有這種例子，現代卻用什! D# ?- S; z2 ~; a3 H( E0 z
麼道德壓制，不是很可笑？這無關道德吧？食物還有什麼道不道德的？真要講道7 ~, K. I( W1 q, R* o$ Z
德，連植物都是生命，我們不能剝奪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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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果然滿聰明的。我點點頭。2 e% U* @' R/ }$ N3 R& U5 W3 [! c$ a

「弱肉強食是世間的法則。」他拿起大勺子，撈出燒爛的手臂，「瞧，落到我的$ A! [; b9 v, n7 v  v/ d. X$ K
鍋裡，這不再是人類的手了，而是…」他的眼神出現殘酷的歡欣，「一蹄。」( u* d) }" _& P) _3 v2 J1 K5 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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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了他一會兒，咯咯的笑了起來。  P- c! b7 Z+ \7 e6 p1 V+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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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得不對？」9 Y! b& l6 z$ v, e  y0 E5 z7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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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會痛啊。」我望著虛空，「拜託把那個手臂扔回去，我看了就痛了。」

「真娘。」他輕蔑的撇嘴，把手臂扔回湯鍋裡。+ Z0 ^, e* t" s;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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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大概會下鍋吧。」輕嘆一聲，「不過，我希望達成一個願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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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錚然收起笑容，狐疑的望著我。他望望被拘住的地基主，和依舊夢遊似的吳大
夫。又低頭想了想。「…什麼願望？」9 n/ l, ^$ d& K  f9 `1 Y6 l% |4 _0 F

「我想說故事。小說斷頭不舒服。我不想變鬼了還留下殘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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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你十分鐘。」他警戒的退後一點。

微微笑了笑，「徐阿明，不要動！」我對著附在吳大夫身體裡的倀鬼輕喚，「我2 O1 h$ ^5 A. U8 z
說個故事給你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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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是五個故事，說給五個倀鬼聽。故事都很短，這種極短篇最難寫了。幾百3 i! f9 X. {7 M9 `8 M& U' P2 Z1 i
個字就要完成有頭有尾有滋有味的故事，簡直是考驗作家的功力。

但我可是連鬼都殺不死的小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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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了五個故事，當然超過十分鐘很久了。曹錚然呆呆的，他幾次動唇想說話，+ P7 e6 ^- r. @& w8 W- l
卻又陷入著迷的狀態。* B# N$ @5 n& T2 @9 {* \2 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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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將頭轉向他，柔和的喊，「曹錚然，不要動！」他這樣聰明的人，我該說什麼; q" w" G2 Y" Y6 W  J
故事給他聽呢？! M$ C1 f  V! P

真的、真的很值得興奮。尤其是他的目光恐懼到極點，卻依舊深深著迷的模樣，
讓我快樂到閉上眼睛。

「這是專屬於你的，只為你說的故事。」我睜開眼睛，溫柔的看著他。「你知道
嗎？倀鬼不是只會讓老虎驅使。他們還會臣服在戾氣極重的人腳邊。」. T$ _: p! P, a, u2 m0 N

他呆滯了一下，馴服而狂熱。( D- b, _, {1 P. j7 y2 a

我說了一個倀鬼的故事。有五個人被一個戾氣濃重的人吃了。他們呆滯的變成那
個人的鬼僕，馴服而乖順，從來不會違抗乖戾的主人。9 C$ F% U7 U6 H9 I/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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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倀鬼有個罩門。」我低低的說著，「很致命的罩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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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錚然似乎有點警覺，他無力的掙扎起來，卻一點聲音也出不來。像是被捆起來
的，是他，不是我。# f  Z% ~7 X* V' k" n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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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倀鬼不能有名字。這個主人的名字非常好，是個金石交鳴，驅邪鎮妖的名字。8 B; _8 [8 j" h. c, }, I
為了讓這種距離更絕對，他拿走了倀鬼們的名字。很不巧的…一個發了瘋的小說4 o/ m6 V" R& {/ @
家，在他的面前…」我頓了頓，「把倀鬼們的名字還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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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低。「你知道為什麼不能吃人嗎？因為會痛。因為別個人
，是你這個人的鏡子。別人的痛楚，有時候會把魯直的大腦弄混了…『感同身受4 r' X# D2 b8 v# L
』。」

清醒的倀鬼一步步的走向他們不幸的主人。記憶裡的每一點痛楚慢慢的回憶起來9 C0 @2 c8 J' P; S  p+ I  \
。5 A/ P9 @6 V: |4 x6 v.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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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腦其實是一種魯直的東西，常常會傳遞一下錯誤的訊息。就好像倒在地上像是! \, D* `1 a) @4 g4 ?
在殺豬似慘叫的曹錚然。根本沒有刀刃砍他、沒有沸湯燙他，但是他卻必須承受- y# G. a& z- c: |
四個倀鬼給他的所有痛苦和無助。$ s4 C! }. |) r5 e, Y) Y#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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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大約沒辦法再吃任何人了…恐怕連離開這個醫院都有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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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這個社會來說，倒算是好事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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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無盡循環這種痛苦喔。」我殘忍的加了一句，「直到陽壽盡了為止。」$ H3 q+ d" r) q2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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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算錯，是四個倀鬼。徐阿明還附身在吳大夫身上，笨拙的幫我解繩子，沒有' A" k  ]' b% s  K9 U4 k/ w
加入混亂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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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大夫茫然的蹲在地上，我也陪他蹲著。心裡一陣陣的感到悲哀。9 V- G; R5 t3 U$ N

他的手已經燒爛了，又不可能長出另一隻。當然我也想過，說不定我可以說出這. B# i1 u0 Y0 _  |1 v5 r
樣的故事，但是我像是被掐住喉嚨，一個字也說不出口。很煩躁，非常煩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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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了一隻手，他將來怎麼辦呢？醫師是當不成了，你讓他再去做什麼好？他還這
麼年輕，就少了一隻手臂…我連看都不敢看。8 t3 {* M3 C; c-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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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痛，非常痛。

非要有個結局不可。天要亮了，他一定要有個結局…% u! q0 C' Z0 L6 R# f8 U

「…車禍。」我終於說出可以說的結局。「你遭到一場嚴重的車禍，失去了你的
左手臂。但是，你失去了一隻手臂，卻不妨害你得到幸福。」我很認真的，一字
一句的磨出故事。

「你還年輕，血還很熱。一切都還來得及。哪怕是只有一隻右手，你也能夠攀住) m) x- S0 p; ?/ k. M
青鳥的翅膀，得到真正的幸福。」: Q  N& V9 f2 H

這是我能力所及，損失最低的結局了。  ?, r& D& G( ^( S0 G% C

我不知道他聽懂了還是聽不懂，有些焦慮。他瞅著我看了好一會兒，「夜書，多: o6 F' w+ [* A$ w2 p* l  a+ h
少吃一點。你…」他用如在夢中的神情說，「你也要幸福喔。」  T! q6 X9 O6 X1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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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倀鬼的扶持下，搖搖晃晃宛如酒醉，他走出了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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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蹲了半晌，才去拔了倒插的三柱香。$ E& h/ ]% @8 ^

我好累。我真的好累好累。倒在床上，幾乎是立刻睡著。你可以說我在逃避，這
個時候，我完全不會反對你的意見。# S$ |6 c# t- j, ^. N

＊＊＊

在我睡夢中發生了很多事情，但是我用睡眠逃掉了。睡醒的時候，我知道了本來
就知道的事情：曹錚然被送到重症病房，吳大夫車禍，失去了左臂。( Z2 E7 A  |( m, c( n/ j# ?; G
1 U. R) w. u& P: `8 a; }( l$ {
但是我這樣虛脫麻木，什麼都不想管。

「…我把吳大夫的手臂藏起來。」地基主憂慮的看看我，「等他百年之後，還他
個全屍。」" l7 s' c$ q8 O
4 Z6 K: a. s4 H4 I3 G; q+ Q2 Q
「哦。」我不大感興趣。地基主是舊時代的人，還相信什麼全不全屍的。8 x: p$ I" N1 I
6 e0 }  Q2 c7 L
活著沒了手臂，那就沒有了。保留一段枯骨做什麼？0 d7 x8 k9 n5 t1 k/ [; g1 r
6 y% J6 u7 O% F7 M
不過我什麼都不想說，不想做。只是呆呆的看著窗外，看著日影緩緩移動。寫太" Z) y; H' N* [
多，說太多，我把所有都耗完了，整個人都是空的。

我大概受了無形的傷，花了一些時間才復原。
$ y* v& C# @, H3 L
等我快復原的時候，又有個訪客來找我了。

很意外的，是吳大夫。他裝了一隻義手，我依舊覺得痛。

「這個？」他舉了舉義手，「還好啦，沒有想像中的不方便。」還是滿臉傻瓜似
的笑，「夜書，你有沒有好好吃飯？」: r/ B4 P: k; o: q+ O( {

「管你自己就好啦！」我突然暴怒起來，「你管我吃不吃飯！」
# Q- z% }& f# {, k
「會生氣了呢。」吳大夫笑瞇了他的阿呆眼睛，「你一直把情緒悶在心裡，老是
面無表情。這樣，不算是痊癒啊…」

我真是他媽的可恥，為了這種笨蛋掉眼淚。

吳大夫一直笑嘻嘻的，根本沒看我哭得悉哩嘩啦，跟我說他跑去一家私人高中當
心理輔導老師，日子還滿好的。' b* b  g+ J" a1 j8 j( Y1 g' l
: [  x) M" l( T/ Y) H" F
「其實，手斷掉的時候，我突然鬆了口氣呢。」他微笑著，眼神朦朧，「這樣也8 t( }$ ?2 O9 N  k
是不錯的結局。我不希望變成冷漠的醫生…但是繼續待在這兒，我早晚會變成那
樣吧？在變成那樣之前，逼我畢業，也算是轉捩點吧…」$ V9 z" \& N, Y& S

…我幹嘛為了這種呆子哭？但我就是…停不下來。% z# X; ^+ j# @$ a
" O' w/ x, X  B% \3 A
- O0 S2 D" \9 y/ t( w, ^- o

後來，我通知了那位美麗的訪客，要他們去曹家庭院的大樹下挖掘，挖出了一堆
碎骨。傷心欲絕的被害者家屬本來想提起告訴，我勸他們來看看曹錚然。
( {2 X3 g% m/ n: a1 D& a
後來怎麼樣了，我不知道。畢竟我被關在這裡，消息不太靈通。% |: w$ ]0 I0 m  h8 ^

但是夜深人靜的時候，距離遙遠的重病病棟會傳來極端痛苦和恐怖的哭嚎。聽著
聲音，有些像曹錚然。

咯咯咯咯。其實我覺得還滿好聽的。$ o' f7 ~6 `. @0 S( m

（第二部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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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jam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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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2^#

發表於 2007-1-30 04:17 PM | 只看該作者

第一部瘋狂" r  z) `! Z( u9 W# x9 ]# G
, U! K5 I7 }) J+ k) V4 t6 ]5 g
5 w+ U) ~4 m3 v% e1 s
「我知道我要死了。」難得的清醒中，我一陣陣的心灰。「我會死在這個精神! ?6 U1 o* ^/ W0 Y) ?
病院，被人當作瘋子。但是我希望在我死前，讓我完成一個願望。」% j3 @* D8 y% f' F$ X5 T

她腐爛的頭顱湊在我眼前，咻咻的氣息，像是野獸。
- j$ b: J, ?; c* V
「讓我…說完我還沒說完的故事。」我喃喃著，「一個瘋子的故事。」
5 C. Q+ w8 b# @% n! ?$ G

$ w) `7 G6 }4 ]
房東要我搬家的時候，是那樣不好意思又困窘，又再三抱歉，我也知道兒子要成
家的確需要個地方住，所以我很快就搬了家。

我運氣好，很快就找到一個價格低廉的套房。雖然房間不大，但是收拾的很乾淨# y% u: H& j: `4 ?  y3 I  `0 E
，又有冷氣電視冰箱，真的沒有什麼好挑的了。% M, a! E" G: {6 J3 ]1 w0 C, j' o
. Q) G+ |2 {( |# Y
不知道是不是新大樓的關係，入住率很低。但是像我這樣愛靜的人，不跟人碰面
是最好的。或許是我個性軟弱的關係，這些年磕磕碰碰，我越來越怕人群。以前
住的那兒，管理員熱心得過分，老是拉著我東扯西扯，讓我很窘，我也知道他背3 r* T* \- j$ w: T
後笑我很娘，跟男人說話也臉紅。1 x, D! m* e' ?/ V& M  W8 |, p6 L
) |4 E1 X: W' {- _6 H
沒辦法，我個性就是這樣。我也知道挺礙別人的眼的，設法遠離人群就是了，我$ z; |, ?4 N( ~8 m
不想讓別人不舒服。) g% \- Z. ]& y4 Q/ I0 x8 ^7 t$ G

剛住進來，沒什麼奇怪的地方。要說有什麼奇怪的，也就是剛拿到鑰匙，走進來
的時候，有股刺骨的風透體而過，很冷。

不知道為什麼，落地窗大開著，幾片落葉被颳得著不了地。

將窗戶關好，一切就正常了。, m, U8 n/ U0 U. N  _6 w! g

我記得住進來的時候是九月，天空明淨的一點雲都沒有，陽光嘩笑，非常晴朗的
初秋。
7 r( N: I) E1 I2 Y5 H  p2 x% T. y
但是這樣美好的天氣，我卻生病了。% @. a0 X' |! ?: G8 l; [

生病只是兩個字，但只有真正生病的人才了解我的感受。我發起高燒，身體滾燙
，但是卻覺得這樣冷，不斷的發抖。

這並不是誇飾法，而是真的非常非常的冷，像是躺在冰箱裡。我喉嚨非常痛，痛# e9 Q( `# p# l9 p! f
得連口水都不能嚥下去，但是我好冷、非常非常冷。只有白天我才能疲乏的起身
，去吃點什麼，晚上我只能在被窩裡發抖。

我看了醫生，但是醫生只說是流行性感冒，開了藥就把我打發了。但是我依舊冷1 O& F0 ]  {7 s5 u
，非常冷。冷到一種地步…我只能穿著大衣圍著圍巾，在攝氏二十九度的太陽底  i: a) l# W: y6 o" j
下，喝著熱騰騰的茶，這樣才能稍微好一點點。7 [  S; G! f- Z1 J

不正常？我當然知道這不正常。但是我很相信醫學，或者說，這時候的我，還很$ S& Q2 A( e7 S0 e( u5 o' x( K: t
相信理性。8 z7 z) A# `9 N, w. Q+ w1 k
+ \+ h2 i- W6 E- D+ k; \
但是這樣昏昏沈沈的病了一個月，終於有一天晚上，我受不了這樣的折磨，哭了
出來。- |+ b& O: t- g7 M1 f& z

男人哭很好笑對吧？但是當你額頭如炭，身體如冰的時候，誰管好不好笑呢？尤
其是這樣淒慘的時候，身邊沒個人照應，我居然迷迷糊糊的喊…
& D6 Y3 w6 T- a7 c
「媽媽！」

喊完我就清醒了，突然覺得非常悲哀。我父母親早就跟我斷絕關係了。其實也能3 K3 Q# T$ E" h5 |
夠理解，我是家裡唯一的男孩子，又是封閉山村裡頭唯一考上大學的人，大學畢
業以後，卻跑去寫不入流的小說，父母親會因為憤怒、絕望，不要我這個兒子，- f2 ]+ i. K% T( A3 b/ o
也是理所當然的。$ x/ j1 j% Z9 [

只是，在最病痛最無助的時候，脫口而出的，還是媽媽。0 Y: a! H# M1 V+ E" l
, V7 u  N9 l, n) r$ e
回首這一生，寫作沒寫出什麼名堂，又一事無成，連個女朋友也沒有…我這人，' {3 b; W% s7 g- g7 W' }
真像個害蟲似的，多我一個少我一個還真的沒什麼差別。

不如就這麼死了吧。

這個念頭突然闖進心裡，我迷迷糊糊的爬起來，開始去浴室拿毛巾。不過毛巾上
傳來的冰涼溼潤，讓我清醒了一下。8 Q! e" `7 U! |4 R( v

我想死？為什麼？我小說還沒寫完呢。我還那麼多構想…最少也等到寫完小說再! p+ i) c& Y: N; U
死啊。就算我再怎麼像害蟲，不管我怎麼樣沒有用，我想寫…我太想寫了。還有
那麼多小說沒發展完，不管能出版還是不能出版，我就是想寫完啊！. ~2 V+ K2 O( Q" j8 k( F

拿著毛巾發了好久的呆，想死和不想死的念頭抗衡了好一會兒，終究還是拿回去
掛好。

反正睡不著了，我打開電腦，開始拼命寫作。當我寫作的時候，根本什麼也看不' U9 s: J. ^. {8 X' P; e
到、聽不到。所以我不知道…9 Q1 E: e. B5 u6 ~4 ]- d

靠近浴室的牆壁，開始汨汨的的滲出血來。
2 c4 R% C  ]& {. T3 F; Z, Q: u
直到天亮，我才發現血水流到我的腳邊、浸溼了我的拖鞋。
+ s# x8 \6 o  j! l4 w- [3 M5 R* E
這時候的我，還是盲目的相信著理性。儘管一地的血水讓我非常恐懼，甚至讓我/ ?5 b; V7 ^! {& R" s# b1 V
的燒燒得更高，但是我堅信，那只是水管生銹滲水，所以才流出這樣的鐵鏽水。- D: L) p5 {( ?
2 ^' ?+ g! v( I" H# g
熬著虛弱，我把地板和牆壁都擦乾淨，打電話給房東。房東乾笑兩聲，要我去找
人修理，修理費直接從下個月的房租扣除就好。( {7 U/ m. H( L8 N+ p$ `  m7 d
8 S! ]* I7 U  c( |1 ^" _, ?0 a
「如果不夠。」他的聲音有點顫抖，「那就下下個月一起扣好了。」
, p) y+ \! X. F' \; H
我真的去找師傅修理漏水，我也相信修好了。的確，修理好了以後，牆壁不在滲
水，我的感冒似乎也好了一點。我想是溼氣太重才會這樣吧？
: ]$ d5 A, C6 C- U/ M) E2 `
只是不明白，為什麼想要死去的念頭一直環繞不去。有幾次真的差點發生車禍，
因為我衝到車道上…幸好現在房車的剎車都很強，我只是擦傷。

當然也被罵個半死。

其實我真的很歉意，我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我並不想造成任何人的困擾。, J, S! _1 \$ C' Z( [1 R8 }
4 a5 b6 $ S) e5 P0 i2 b+ w! w
我說過，我的筆名叫做姚夜書吧？那是因為，我喜歡在夜裡寫作。雖然不至於整1 H8 U/ }! E+ `4 @% $ J0 U$ B- F  F
個白天都在睡覺，但是我幾乎都是四點上床，中午十二點起來。

剩下的時間，都在寫，不然就在看書。" @8 W: [$ a/ b( A/ A, y4 _& S1 [" Y
7 X- j/ K& O, d# ]
這段生病的時間，只有寫作的時候可以讓我忘記病痛。我像是沒有明天一樣發瘋. v& I) z3 a! m
的寫，起初是趕稿，後來是為了躲避…隔壁的竊竊私語。$ U2 x/ ^: z$ \6 B' ^3 v! S. g
; k* \/ D4 ^; X( Z8 p+ w
我們大樓的牆壁很薄，隔壁大點聲音都可以聽得到。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我發2 z" e7 m  W4 s* h7 ]3 }6 s
現我的鄰居拿我當話題。
& i' b4 y0 K+ ?+ n
他們說我是老處男、變態，用噁心的眼神看著人，好像是小偷似的。這對我，真3 @, \2 }! D* Q# j
的是很大的侮辱。) E3 S# q0 h' }  }, F( p& \+ I+ X
- Z2 T% ?! @9 n, l
我說過，我是個精神上有絕對潔癖的人。我這樣遠離人群，潔身自愛，就是因為
不能忍受一點點污點或污蔑。: I0 W) ^" c7 {8 q5 p

除了逃避到寫作裡，我還能怎麼辦？但是鍵盤的聲音一停，隔壁的竊竊私語就又
響了起來。我瘋狂的寫作，逃避那些不實的污蔑，但是這樣的竊竊私語真的要讓' B' }6 F8 i4 W
我瘋狂了，終於有一天，我發狂的抓起電腦主機，想要砸向牆壁的時候…

我突然清醒過來。4 k3 S2 ~  D; H7 C. N2 x' w. R
3 F- R% c3 }! N: L7 o
我在幹嘛？我是最邊間呢，這面牆外面，是空蕩蕩的馬路。我在做什麼？居然拿2 J* j6 ^' l0 A
主機砸一面啞巴牆壁，硬碟裡都是我苦寫不停的小說呢！
# f1 v- Y# E) |/ F
我嚇得把主機輕輕放下，趕緊插上電源，害怕我把硬碟弄壞了。一一檢查之後，7 v) j, o+ r. P& p6 @% O
發現硬碟的資料完整，只是損失了我剛寫的一萬多字草稿。) B1 {. L8 J# ]
' l- p' L+ r2 w; Y" [9 [9 R" k
是不是神經衰弱？獨居很容易有這種毛病的。我深深自責，哀悼我那一萬多字的
草稿，然後趁著記憶還在，把這一萬多字設法從大腦裡頭救出來。
: P# E( m7 n; C/ v, N
事後我想，或許是我太愛寫作、太想說故事了，這種狂烈的愛情其實已經讓我不( s* a8 Z1 [( O7 n
正常了，所以我忽略了許多事情，讓我又多活了很多時候。

不過我不知道，這樣算是幸運，還只是另一個不幸的開始。
4 \" g" n5 ?3 ~& Z, e% |1 m
姚夜書第一部（二）如蠶聲沙沙的竊竊私語沒有停止過，但是我相信，那只是精神衰弱。用理性就知/ O0 j" c0 o/ e6 d) b9 `
道了，牆那邊根本沒人，除了精神衰弱，還能是什麼？  d/ ^1 {' l0 z2 [9 `( D8 Y0 n

我早晚會去看醫生，但我手下的這本稿子出了點狀況，我還在思考怎麼解決這些; T1 }+ _+ w2 o
不合理，我現在沒有空，最少不能被大夫抓去住院。- |, g3 l( n5 D) Z, _

發冷發燒的感冒還是沒有完全痊癒，醫生告訴我，這波的流行性感冒要拖上一段
時間，我相信了。甚至…我很不好意思的承認，我仔細的觀察自己生病時的種種' T- J6 f* u8 l9 C3 @( M0 k4 ]
感受，包括精神衰弱。這些都是寫作的好材料，我不能夠放過。% P8 R- V! D6 A! [5 t8 ~1 R- e

漸漸的，我養成去頂樓吃早餐的習慣（別人的午餐，呵呵），在日正當中時，我
會覺得舒服一點，暖暖的太陽像是可以晒進我發霉的靈魂，很溫柔。  A* P% z2 [) C# e/ X
, s3 ], r5 C4 b1 a3 A
我吃完了三明治，那個塑膠袋突然一飛，我想要抓住。亂丟紙屑不太好吧？我在. V0 C( x" Q* ]! ~, E
護欄旁邊抓到它。突然覺得肩膀上什麼東西一滑…, l1 E! O# l% _% W+ m: s6 f7 r
2 v4 o9 @8 J, z, p* r" f5 m% A
坦白說，我突然看到的時候，還沒辦法分辨那是什麼抓著我的手。直到我被往下
一拖，我才正確的看清楚。! P8 h8 l& N5 |8 ^1 V( O
2 r3 K. ~# V1 s+ r3 p8 m
因為破破爛爛的衣袖下面，一顆爛西瓜似的腦袋抬頭望著我，大概是嘴巴的地方+ t* H* E& M! y9 D
裂到耳根，幾根很長的頭髮稀稀疏疏的黏在頭皮上，兩個眼窩爛到眼珠都掛不住
，掉了出來。  {7 U2 z3 `) F$ n# L0 m0 x" z
; u0 ^9 W9 n0 E7 ?- g
「下來…下來…」她的聲音真的很難聽，像是指甲刮著玻璃。7 P* N1 ^1 d: `7 Q8 E# o% w
4 s' S. `8 g, w6 h, B/ A
怕不怕呢？我是個人，當然是嚇個半死。但是你不要忘記，我是個熱愛寫作的作% A' T1 t# B  A3 G; h5 @2 `
家。我勉強用力撐住，仔細的觀察她的長相，甚至她有幾顆牙都數清楚了。0 `/ D& s& o9 v" y

在這種要命的時候，我腦子裡轉著的除了害怕，居然還盤算著要將她寫進哪本小
說，要怎麼描寫她，讓她在那個場景跑出來…+ S9 p) ]( E4 }3 k0 ^  y

「下來！」她的尖叫非常淒慘，幾乎要把我的耳膜震破了。: }2 X$ }2 i4 |9 E! [, u8 i8 V

「我不要！」我把她看清楚了，用力的把自己的手拔回來，「我還要寫小說呢！」0 k3 S) e; o! l9 X) c3 [6 F4 e

但是她的力氣這麼大，我急出滿身的汗。我不要死，我還要寫小說呢，我還有那
麼多小說要寫…我想起讀者喜歡開的玩笑，別鬧了，我不要被燒催稿單。那些無
良的傢伙一定會燒成打的催稿單給我，活著償還稿債就很慘了，死了還要收催稿
單，有沒有那麼倒楣？有沒有？

更何況死亡不是一切的結束，你看那個爛兮兮的女鬼就知道了！% f, l, M$ c2 X' p( P1 z4 G

不知道從哪兒跑來一團白白的光亮，那個女鬼讓這光亮穿過去，就哀叫著消失了
。

用力過猛的我一屁股坐在地上發愣，手臂上有著烏黑的爪痕。  f5 b5 R* O& Q

發了一會兒的呆，我跳起來，趕著跑回自己房間。雖然我頭發昏，太陽穴一陣陣
的痛，但是我想到那個糾纏不清的小說該怎麼發展了，就算痛死也要先寫出來。  N$ {8 L+ S0 y6 @
: n; Q  N/ h9 Y$ b, @& ^3 Q2 p, h
好不容易敲完鍵盤，我的手機響了。

「弟弟呀，我是媽媽…」媽媽在電話那頭哭了起來，「你身體怎麼樣？有沒有好
好睡呀？」8 g- B  g' D& z* ^0 G5 ~: |

我吃了一驚，雖然給過媽媽電話號碼，但是媽媽是文盲，阿拉伯數字一個也不認
識，真不知道她為了撥這個電話花了多少時間。
/ m" }) S$ J, H3 @1 I+ T
「媽…」吃了這麼多苦頭，我強忍住眼淚不掉下來。

「你爸爸不讓我打電話給你，他還在氣你呢。」媽媽喘了一下，「你要照顧自己
，台北壞人多…」* d" N$ k$ C* D9 a& g: j: {; l
6 w; O. ], H$ C$ {  A& c9 N4 M
「我知道。」哽咽了一下，狠狠地在肩膀上擦去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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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不認識字，你的書都看不懂。」媽媽還在哭，「但是你同學說，你寫的很7 [7 Q+ A) l6 G) D* k
好看。以後說給媽媽聽好嗎？」

「好…」0 Q! T) A6 n8 ?$ F

「弟弟啊，媽媽真捨不得你。」媽媽越哭越傷心，「你爸爸牛，你也牛。我也不4 b1 D, ]) N, J2 t9 t2 O2 x
知道寫囡仔冊好不好，沒看到你心肝都要掉了。我好想去看你，好想去照顧你啊
…」

「媽，我去接妳來台北！」雖然我賺的錢不多，但是要養活我們母子是沒問題的
。4 ^7 e- ?( x, |4 p- t) ]# o6 x9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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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傻了，你爸爸哪有可能給我來。」媽媽啜泣，「媽媽的心都跟你一起的，知
道嗎？弟弟呀…」5 H, P" {9 v! K  X: D; n1 D
! t3 L) f- U3 ]- q  H- F
掛了電話，我摀著臉，淚水還是不斷的流下來。從來沒有這麼想念過媽媽…她是
溫順的傳統婦女，爸爸就是她的天。不知道為什麼，離家這麼久，我第一次這樣% ~0 d! v5 V8 T, x
想念她。

很可能是我病得太久，今天又受到很大的驚嚇，所以才想念起她吧？9 d& I8 O" e( c  L2 m
  ^& b, C% {  b" B* n" R3 a
等我平靜一點，我把思念母親的心情寫進備忘裡。我的確無可救藥，而且根本不
像個人。再怎麼憂傷痛苦，我都會化為文字，設法融入小說中。然後就像是封印, h, Y5 N! Y+ x+ R$ q8 L
了這種情緒，不再難過。5 `+ i: m5 m# Q- j" i& K' r3 y

為了寫作，我真的失去許多許多。也說不定為了寫作，我早就喪失了人的心了。
" [  z- W; Z& V; @  W7 n
# `1 U% m5 @1 y. e7 O. _
姚夜書第一部（三）我沒再遇見那個女鬼。說不定她還出現過，只是我不知道。手下的這部小說進入+ C# |, C  i9 ~' {4 i  b+ s
最後階段，我苦惱的重寫很多次，卻沒辦法寫出我要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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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乎都沒有睡覺，我甚至沒注意烏黑的爪痕起了水泡，還流膿。7 p" V5 x1 I, D) v+ N

在電腦前苦惱，我根本不關心身邊發生什麼事情。只是累到一個程度，我還是昏
沈過去，也說不定我昏倒了。+ I( B1 ]8 f: w! n5 J/ l
; j1 `* a* I/ j& m* z
等我醒來，手溼溼的，指甲縫也很髒。& }- r+ X( c" q5 {# h% u3 ^

可能是我無意識中起來洗手吧？在這麼累的情形之下，現實和虛幻我已經分不太
清楚了。8 @/ p1 p  {: S% \9 \5 @, r

搖搖晃晃的起來刷牙洗臉，覺得口腔一陣陣的刺痛和發苦。煙抽太多了，我搖頭' q" h! l2 ?9 [. r3 v
。牙刷一片烏黑，我漱口很久，刷了好幾次，才把噁心的感覺刷掉，洗澡的時候
，身上一道道的污痕。

真糟糕，把自己搞成這樣。

好不容易把自己洗乾淨，爬出浴缸的時候，頭昏眼花，差點跌了一跤。更糟糕的' i- u( W. q$ Q& Y
是，我開始拉肚子。% s5 a- F  A* B. p8 v2 C/ A* R, d& n

唉，我怎麼一直跑醫院呢？

到了醫院，醫生看診了一會兒，「好像是食物中毒。你吃了什麼腐敗的食物嗎？4 n4 I" V- O  n9 }+ N4 `
」

但是我真的不記得我吃了什麼。
: K, l  l% ]7 X8 ^+ E' X5 v! G
醫生開了藥給我，囑咐我讓腸胃休息。我想我不只是腸胃要休息，我的大腦也得
休息一陣子。當然我想趕緊寫完，但是我也明白，故事，是永遠寫不完的。
& n7 H" y4 w) E! N4 ?
總要留住一條命才有故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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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我早早的睡了。但是我睡得不太好。整晚都有人在我耳邊吃東西，吵死了。. m/ k5 e! {! }  }3 o' ^
/ A# U$ M$ b( a. |* y* n, C) g8 N0 K
醒來我牙關很酸，嘴巴好像破了。刷牙時又是一陣陣的烏黑，我刷了好久。壓力
太大磨牙？很有可能。但是我又拉肚子了。$ P8 }; I1 x; m

拉肚子拉足了一個禮拜，真的非常痛苦。我把煙戒了，但是口臭越來越嚴重。我2 y. M: Z" G! ~$ N' N: g& `
自己聞到都犯噁心。出門看醫生的時候，我得戴上三層口罩，省得薰到別人。

醫生大概也很受不了，總是給我一大包的藥，他的眼神很希望我別再去了。

身體越來越弱，感冒一個多月就是好不了。現在又加上拉肚子和嘴巴痛，我真的/ ~9 C2 U* S( t$ ^5 ?, h. Y
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了。$ e6 V3 l8 Y; N: ?7 _* F

當然我也不只一次想到自殺，很恍惚的，就從心裡掠過。我相信只是精神衰弱，& O3 A" C' u6 M2 z
很堅決得把這種傻念頭排斥在外。9 D7 x. k0 y  a$ D" m

但是我不知道，我的精神衰弱這麼嚴重。直到警察在墳地按住我，我驚醒過來，/ X% I( y+ z& ]5 F$ z6 H! t
迷惘的看著他。我回眸，看到我抱著懷裡腐爛不堪的屍體，我嚇得馬上扔下來，
但是我的嘴裡充滿了噁心的腐屍味道。5 Z& t# j3 [, a% p- \" S) o8 D- ]

我想，每個人都有一定的忍受強度，超過了那個強度，就像是保險絲燒斷一樣。5 Z7 `) P: c; b' u: h
我昏了過去。, j$ x. K/ `4 x1 M& Q; N5 A

我不知道昏倒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事情。我模模糊糊的知道我在尖叫、在狂笑，發$ ^( f) ]/ E: B
出奇怪的聲音，對著別人吐口水，並且失禁。我想我是瘋了。

不管我外在怎樣瘋狂，我的內在卻有個角落很清醒。我甚至還觀察自己發瘋的樣
子，想著怎麼寫小說。2 U: |# N6 \$ Y( u8 C
- S7 ?* m3 |( f, e6 C9 o
說不定，我早就瘋了。
8 }, l" F0 {, i+ Z4 G4 a$ {
只是好奇怪，我怎麼可能瘋得這麼難看？我想不通。我為什麼要去挖墳吃屍體？4 U: l' X4 |) N3 s
天知道我這樣的挑嘴，我是寧可不吃也不吃難吃的東西。我還記得那種恐怖的口
感，我不想告訴你。

我只記得，我被關進精神病院，受到很大的折磨。我沒辦法控制的撞牆，也不能
控制的倒在地上抽筋。醫護人員可能揍過我或踢過我，但是我只記得痛苦，卻不" L6 n: o1 e8 k) H) i
記得過程。

這些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我的清明常常被弄糊了，連讓我想故事的乾淨7 u; Q( J" e: |7 e$ e
角落都沒有。& L! j' a* E+ T: `4 {

直到有一天，我還記得是個下著流星雨的夜晚。有一顆光亮的微塵，融入我要喝
的水杯裡。
$ R/ q7 d2 e/ [4 N2 _
我喝了。

那真的是很好喝的一杯水。喝完以後，我腦子清明的角落突然擴大很多。一直籠
罩在身邊的霧氣消散了。而且，我也看得到依偎在我懷裡，一直控制著我的那個
女鬼。7 K9 S! y& L& H$ u$ z

她將腐爛得非常恐怖的臉湊在我眼前，「你怎麼還不死？你怎麼還不趕快去死？
」她的低語這樣怨恨，這樣惡毒，「你根本不是人！你連你媽的屍體都吃了，為( U* N4 A; y5 _  n) Y1 r& ]
什麼還沒瘋還沒死？」( M: X0 ?: ~( v  e& l

我不是真的瘋了嗎？我就知道，我不會瘋得這麼難看。

「我媽不在台北。」好久了，我好久沒說話了。但是能夠說話，是多麼棒的事情
。

女鬼趴在我身上，腐爛的眼珠搖搖欲墜，她陰惻惻的笑，「你媽來台北治病，死
掉了。」她輕輕的在我耳邊說，「你知道她為什麼會死嗎？」9 P9 a/ q( a: k2 S

我搖了搖頭。能躲我也想躲，但是我被瘋子穿的緊身衣紮了個結實。3 h' R/ k; Y6 h/ s3 Y1 R

「因為她昏迷的時候，靈魂出竅跑來保護你。她，是你間接害死的。」腐爛的味
道刺激著鼻腔，我沒有表情。" r; i' e& @' X4 O

也說不定，我早就習慣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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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住的醫院，也是這個醫院。」女鬼歡欣的笑起來，「她過世的第二天，終於1 x4 O3 U9 h1 X0 g
讓我弄瘋了你。」輕輕的，她殘忍的笑起來，「在你等待轉診時，我附了你的身( l; K. k/ v" |2 x5 m/ G
，將她吃了個屍骨不全。」/ |+ N! K( ]-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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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冰冷腐爛的手在我脖子旁邊游移，「被兒子吃掉，不知道她能不能好好的走啊
…哈哈哈哈～」瘋狂的笑聲在小小的雪白房間漂蕩著。

我也笑了，淡淡的。「為什麼呢？我生平沒有害過半個人。」

「我生前也沒害過半個人！」女鬼咬牙切齒的，啃掉了自己的唇肉，「但是你的, w2 F) L. J$ v, U
祖先害死了我！我要你們絕子絕孫，不得好死！好不容易你來到我埋骨的地方…
我等好久啊～」* G5 p9 P# c' E$ H1 o0 v8 B

個人造業個人擔。為什麼要害死我？就因為那個死到不知道往哪去的祖先？這關
我什麼事情，關我媽媽什麼事情？+ _! ~* ?7 c8 r# Y

我終於知道為什麼會被拳打腳踢了。那不是醫護人員幹的，而是我氣憤的爸爸下
手的吧。

打得好，老爸。這輩子就你這次打我打得最好。

對了，你還不知道我寫什麼故事吧？我寫得很雜，什麼題材都寫。而且，我還寫1 q( g9 G" K: x' @  a% G; t
過這個故事，這篇叫做「瘋狂」的故事。

只是這個故事斷了頭，我還沒寫完。

「我知道我要死了。」難得的清醒中，我一陣陣的平靜，心灰的平靜。「我會死
在這個精神病院，被人當作瘋子。但是我希望在我死前，讓我完成一個願望。」

她腐爛的頭顱湊在我眼前，咻咻的氣息，像是野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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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我…說完我還沒說完的故事。」我喃喃著，「一個瘋子的故事。」: ]! T; n% X8 t: n: F- ?8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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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補足了我不足的部份。我知道光有才氣是不夠的，我還得經歷一些什麼
，才可以將我的故事說得更吸引人，更緊緊的抓住世人的目光。

或者是鬼的目光。3 t% P5 V. _# ]8 V% }& F(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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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了整個故事，這個故事像是在我大腦生了根，讓我這麼自然的說出來。我不
知道說了多久，白天或夜晚，哪怕只有一個害死我媽、把我逼瘋的女鬼，我也要0 q# T, y; R9 g
把故事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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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說到我瘋到住院，和女鬼對話的部份。接下來，我還沒寫。. z+ ?# ^: N% `7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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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呢？」女鬼的眼珠子雖然爛到掉出來，卻寫滿了狂熱。和一般的讀者沒兩
樣。「繼續說！你若說得好，我就讓你活著說故事！」7 o* ]% m; T) W7 ]- H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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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嗎？我笑了一下。咯咯的笑，在陰森的雪白房間裡，很像是鬼的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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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夜書第一部（四）啖食母親的屍身，是很大的罪孽。罪孽大到陰曹地府不能不管。但是在神智昏亂
的時候，陰差找不到罪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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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罪魂清醒，陰差才找到了路，來到這個雪白而陰森的小房間。

「啖食母親屍身的罪魂是哪一個？」陰差的聲音宛如雷鳴，「速速隨我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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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停住。就如我說的故事一樣，陰差來到這個陰森的雪白房間，如雷的問了同樣, w$ o6 W$ p2 i
的話。8 S- n6 g& @4 B

我微笑著，指著還趴在我懷裡的女鬼，「就是她。」7 P5 E7 v" u!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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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我越來越開心，朗聲笑出來，「陰差將妳帶走了。」

錯愕的女鬼被陰差一把抓住，慘叫著消失在虛空。但是她慘叫著的是，「我還想
知道後面！後面怎麼樣了～別抓我，別抓我～我要知道後面怎麼了…」

我不斷的笑，越笑越大聲，完全符合我現在的身分，一個瘋子。雖然我笑到最後
掉下眼淚，甚至嗚咽了起來，我還是停不住我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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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對不起。妳重病在床想念的還是我，但是我的心裡，只有寫小說而已。甚1 d$ E; t- B/ v9 Y
至現在，我都盤算著要怎麼把喪母之痛和瘋狂時的苦楚，寫進小說裡。6 O8 @' S! L! {& f' y.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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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在女鬼附身之前，我就已經瘋了。: X/ w; m1 i# S+ ^) H8 p* a

終身背負的罪孽，怎麼懲罰也懲罰不完。" \5 }1 Y, a&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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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早就已經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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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斷的流淚，但是我還在笑。若我真的感到痛苦，那是因為…我居然不為母親
過世而痛苦。+ A: d2 M5 b9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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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為人的我已經消失，只剩下姚夜書。8 R: v( r- k) y.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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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書啊，醫生說你的情況很有進步，要讓你出院。」我的編輯來探望我，小心
翼翼的，「你就當作是重感冒，別想太多。你的書現在銷售量很好呢，你終於轉
運啦，過去就當作是惡夢吧。老闆說，他會幫你打理住處，只要你好好寫…」. b# Y1 p0 d/ K0 Z- a

「我寫，但是我不要出院。」我咯咯的笑，「這裡幽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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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有點為難。但是我想，挖墳吃屍體造成絕大轟動的詭異小說作家，應該是棵
閃亮亮的搖錢樹。他不會放棄我，老闆也不會。

他們都中了我的毒，小說的毒。+ O0 f5 m7 G' e: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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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屍毒一般黏膩噁心，卻難以治癒。

我不知道他們怎麼辦到的，我當然也不知道老闆花了多少錢。我在醫院裡有了一
部筆記型電腦，甚至有條網路線，還有個個人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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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繼續寫故事。不只寫給人類看，也寫給鬼魅、妖怪，還有一些我弄不清楚種類
的眾生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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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寫得很歡暢的時候，我會在房間裡發出笑聲。, g# k) f. }( f! u. K

據毛骨悚然的護士說，很像鬼的哭聲。" k% s3 ?# D2 _5 l2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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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也是。- l- a+ x% B% o" K4 C9 K3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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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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