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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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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1-30 04:17 PM | 只看該作者

(轉貼)《姚夜書》seba(蝴蝶)

部落格, 出版社, 蝴蝶

姚夜書 0 b! _8 R* u! i2 S5 ?
" L) ^1 `) q7 m" w
楔子

其實，我並不叫這名字，甚至我不姓姚。

姚夜書是我的筆名，而需要筆名的，也就只有靠寫東西維生的人。0 [' u' ?( K/ U9 {& Y5 T: Q7 [

是的，我是小說家，當然你沒聽過我的名字。因為我是個三流小說家，還是半紅0 u9 _3 S) L, ]" ^* r
不黑、銷售量一直沒有長進的那種。) ?6 I5 [/ J% u% G2 R! }3 M8 m

這個事實讓我的編輯、出版社，甚至我自己都很難接受。我擁有自己的部落格，; \# B- q. @" \
在作家族群裡頭自稱作家的人成千成百，但我一直都高居點閱率第一。我的讀者
非常多，海內外都有，但是我的出版數字非常淒慘。( m+ q5 L' D/ a: {: X. H/ ]/ _( o  W+ O4 e( z
9 x6 B) |& Z' P- T3 G( j( Z7 x
編輯也不懂，他堅持我的作品很好，但是銷售數字能這麼糟糕，算是一種奇蹟。+ J+ U* q% c& _- {" J
( a& W/ g$ I5 L: B$ o+ N
因為出版社老闆也喜歡我的作品，所以就算銷售數字奇慘無比，他還是義無反顧! e4 `) Z/ P9 U: N" ^% W3 j- m' G( X& q
的幫我出書，也才讓我能有碗飯可以吃。
  ?' v; v% N& y8 V' a/ I  R
當然有人推測我因此感到懷才不遇，鬱鬱寡歡，才會發生那些事情。; B2 P8 S2 w9 J) E; V$ Q
; N# N9 I+ Y& O9 v9 M, v. ?
但是我很認真、也很誠摯的告訴你，我對這些並沒有什麼不滿。甚至我可以告訴8 Q2 Z' L) `+ s2 }
你，這樣的結果是應該的。: w) Y5 g- {) c
& g% ^3 U$ ~; j0 y" F$ u) G* s
我是個波瀾不驚的人，從小到大都過得很平凡。所有的喜怒哀樂都是書裡頭讀到+ ?$ x$ a2 p# x& q. f8 c
的，複製過後的情緒消化得多完整，能感動人的部份畢竟很有限。
9 Y& O- k6 g  E/ J. Z+ R
被我吸引來的讀者，自然只是純粹的被我的才氣所吸引，但是才氣並不是一個偉1 l7 @9 g- r- w1 x# c0 \+ `7 Z' X
大作家的唯一要素。1 ~# ?+ ^4 c* o; p  x

我太正常，太平凡了。網路上的要求低，我才能夠有片天空。不然那些充滿愛、
希望與勇氣的作品，年紀大一點的孩子就會馬上拋棄了。/ W3 N+ N/ `  D: V" E6 o4 c
) h! \% R8 F% t* T! e8 G! c
當然，我的讀者很多，甚至會互相爭風吃醋。我甚至有過一個讀者當我的女朋友
，即使時間很短，卻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交女朋友。. ?8 `2 @' Q- Z4 j0 b9 [( y
, {: X* h  j: e" e. ?* q
分手不為什麼，只是很偶爾的讓我發現她的炫耀文。拿我當名牌包包還是鞋子一' b5 B2 U% B0 {4 B
樣炫耀，有網友諷刺她只是為了我的名氣才當我的女朋友，她很乾脆大方的承認% ]  f$ o2 S1 }# g
了。
: Q3 s# m) W4 R3 {7 j5 x
我的確是個宅男，長得其貌不揚，而且有點胖，走在路上沒有人會看我一眼。但- e8 M( y, z& Q
即使是宅男，我也有自尊，甚至有種精神上的絕對潔癖。2 w* M7 N( a' q+ V5 D+ {
0 N+ F5 Z' U# U
很乾脆的，我和她分手了。我知道她又哭又鬧，到處說我負心。但是她也只能說
我負心，因為她爬到我的床上時，我並沒有碰她。她會哭鬧，只是為了面子掛不5 z6 b/ w/ a* x4 C
住。1 _: f9 _* {& e" z0 N0 B4 w4 [6 m
) y1 O9 {8 w* g1 H+ ?+ W, v4 Z
我沈默了，不再和任何讀者有交流。我覺得讀者是種奇怪、可愛卻也可怕的生物" g: M- o5 D  d+ P9 B; O5 q4 w
。說不定在黑暗螢幕另一頭的是個變態呢，他們能夠這樣掏心掏肺的愛著一個陌  X* d( M& L( p5 l3 e8 V
生人。1 z2 q: y7 ?3 H
( N# U# P7 h! Y
更讓我心冷的是，比我寫得更爛的作家，也擁有這樣火熱的崇拜。
0 c' Z; x  ~. C9 d; Y
只要會敲鍵盤就有崇拜者，我的心涼得要結冰了。
) J5 a8 o8 F  \2 b% ^: R. n. m4 H
所以我沈默的寫小說，沈默的當我默默無名的小作家，沈默的封閉自己。我漸漸
的越來越像個修士，安靜的蝸居在租來的住處。
% ?. Q8 _+ M. r9 c# U5 ?4 J' d
只是人生總有種種變化。我也沒有想到，這樣的變化，會出現在我身上，甚至變
成現在的我。! b% A# }4 ]" H- \" K/ j4 @, W

第一個變化是，住了好幾年的房子，被房東收回去了。

第二個變化是…
- f# d  |5 u# l% t8 M& v" n
我遇到了鬼。

[ 本帖最後由 bluejamie 於 2007-2-2 11:01 PM 編輯 ]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bluejamie

版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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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發表於 2007-1-30 04:17 PM | 只看該作者

第一部瘋狂3 x& p2 |: e! w0 Y7 R* ]1 J
4 n3 b. g: {7 i! t' J4 U- o: L
9 `2 i; o6 a* y( t, z3 P1 B
「我知道我要死了。」難得的清醒中，我一陣陣的心灰。「我會死在這個精神
病院，被人當作瘋子。但是我希望在我死前，讓我完成一個願望。」

她腐爛的頭顱湊在我眼前，咻咻的氣息，像是野獸。
# M# x: W* S5 O# S8 j0 c% X$ ?9 y/ E
「讓我…說完我還沒說完的故事。」我喃喃著，「一個瘋子的故事。」
$ X, X+ h* V* G1 C
6 E0 Z% r# O3 i5 @# A% I
1 w2 m7 g" j- D1 l( {; z
房東要我搬家的時候，是那樣不好意思又困窘，又再三抱歉，我也知道兒子要成
家的確需要個地方住，所以我很快就搬了家。$ h- ^* v; N6 T8 U' N6 a8 D
& x- X1 F3 M3 P2 G0 G9 M
我運氣好，很快就找到一個價格低廉的套房。雖然房間不大，但是收拾的很乾淨
，又有冷氣電視冰箱，真的沒有什麼好挑的了。
- g( L, N( ?+ y* o4 @. u
不知道是不是新大樓的關係，入住率很低。但是像我這樣愛靜的人，不跟人碰面
是最好的。或許是我個性軟弱的關係，這些年磕磕碰碰，我越來越怕人群。以前
住的那兒，管理員熱心得過分，老是拉著我東扯西扯，讓我很窘，我也知道他背
後笑我很娘，跟男人說話也臉紅。

沒辦法，我個性就是這樣。我也知道挺礙別人的眼的，設法遠離人群就是了，我
不想讓別人不舒服。

剛住進來，沒什麼奇怪的地方。要說有什麼奇怪的，也就是剛拿到鑰匙，走進來
的時候，有股刺骨的風透體而過，很冷。

不知道為什麼，落地窗大開著，幾片落葉被颳得著不了地。
! K5 f5 ?. t' o8 q
將窗戶關好，一切就正常了。5 d: e3 P6 d1 O* V% W5 r6 P
, X* @# a0 c7 T+ ], Y3 t  p, I
我記得住進來的時候是九月，天空明淨的一點雲都沒有，陽光嘩笑，非常晴朗的: }( r' T! S! q6 P5 E7 f
初秋。

但是這樣美好的天氣，我卻生病了。
3 ^( n4 V) X" u8 }2 o7 U: }) X$ B3 U
生病只是兩個字，但只有真正生病的人才了解我的感受。我發起高燒，身體滾燙
，但是卻覺得這樣冷，不斷的發抖。9 y# u3 r" h5 @. m% S& W' E5 U7 i
( d( `- f( r2 O0 ]$ v0 i" E/ O. M
這並不是誇飾法，而是真的非常非常的冷，像是躺在冰箱裡。我喉嚨非常痛，痛, o$ i; T0 t0 A
得連口水都不能嚥下去，但是我好冷、非常非常冷。只有白天我才能疲乏的起身) U& x- ?: _6 d, l- h
，去吃點什麼，晚上我只能在被窩裡發抖。

我看了醫生，但是醫生只說是流行性感冒，開了藥就把我打發了。但是我依舊冷
，非常冷。冷到一種地步…我只能穿著大衣圍著圍巾，在攝氏二十九度的太陽底. n( o. ]- A9 [+ L& g
下，喝著熱騰騰的茶，這樣才能稍微好一點點。
% d* `& K3 d' W' q/ H
不正常？我當然知道這不正常。但是我很相信醫學，或者說，這時候的我，還很
相信理性。7 }5 f; t! }" B0 z; X% r5 Q0 s9 e

但是這樣昏昏沈沈的病了一個月，終於有一天晚上，我受不了這樣的折磨，哭了( A( @' W8 _" X. m
出來。
4 {/ k. Y7 A! V
男人哭很好笑對吧？但是當你額頭如炭，身體如冰的時候，誰管好不好笑呢？尤
其是這樣淒慘的時候，身邊沒個人照應，我居然迷迷糊糊的喊…( a) Q7 f; s8 M

「媽媽！」
! b* }7 z5 b/ w$ h* G- `. Z
喊完我就清醒了，突然覺得非常悲哀。我父母親早就跟我斷絕關係了。其實也能( f: R6 x5 K8 l5 T7 d
夠理解，我是家裡唯一的男孩子，又是封閉山村裡頭唯一考上大學的人，大學畢
業以後，卻跑去寫不入流的小說，父母親會因為憤怒、絕望，不要我這個兒子，0 O" F" ?$ R" y2 N
也是理所當然的。

只是，在最病痛最無助的時候，脫口而出的，還是媽媽。: J. @  D) U3 Z. y+ E* |
( M$ b9 O/ V0 k8 w8 }* j
回首這一生，寫作沒寫出什麼名堂，又一事無成，連個女朋友也沒有…我這人，* c" s; D/ A: {* K* L0 R
真像個害蟲似的，多我一個少我一個還真的沒什麼差別。6 `. x- o0 x7 C$ ?& ?; E$ Z

不如就這麼死了吧。

這個念頭突然闖進心裡，我迷迷糊糊的爬起來，開始去浴室拿毛巾。不過毛巾上
傳來的冰涼溼潤，讓我清醒了一下。

我想死？為什麼？我小說還沒寫完呢。我還那麼多構想…最少也等到寫完小說再
死啊。就算我再怎麼像害蟲，不管我怎麼樣沒有用，我想寫…我太想寫了。還有
那麼多小說沒發展完，不管能出版還是不能出版，我就是想寫完啊！3 q: c% b" s8 C4 s1 o5 D% _7 Z: y
% m7 Q# d! F, h! Q! o5 `8 K* C) G
拿著毛巾發了好久的呆，想死和不想死的念頭抗衡了好一會兒，終究還是拿回去! t/ C$ t% ~5 _4 h: J
掛好。) d/ {% N+ Y$ H; s2 I$ [

反正睡不著了，我打開電腦，開始拼命寫作。當我寫作的時候，根本什麼也看不. F8 P* e$ }+ u  x5 R
到、聽不到。所以我不知道…( M* y: x1 Y# L. a! |7 g7 E  G, ^

靠近浴室的牆壁，開始汨汨的的滲出血來。

直到天亮，我才發現血水流到我的腳邊、浸溼了我的拖鞋。

這時候的我，還是盲目的相信著理性。儘管一地的血水讓我非常恐懼，甚至讓我+ ?/ Y3 r8 ?8 W2 Q; `7 w
的燒燒得更高，但是我堅信，那只是水管生銹滲水，所以才流出這樣的鐵鏽水。: @( U+ n, }1 E/ l/ Z% i
% Y2 c- ^1 u6 o! j/ E
熬著虛弱，我把地板和牆壁都擦乾淨，打電話給房東。房東乾笑兩聲，要我去找
人修理，修理費直接從下個月的房租扣除就好。% t6 f& r3 I: k2 O; k, U
0 }/ M* b( g3 H& Y' d' S$ w
「如果不夠。」他的聲音有點顫抖，「那就下下個月一起扣好了。」- J( L) h6 X) J" K$ t" s
8 O! U$ U' g& z/ i8 r
我真的去找師傅修理漏水，我也相信修好了。的確，修理好了以後，牆壁不在滲8 e0 D1 G& v/ \$ E: G7 r
水，我的感冒似乎也好了一點。我想是溼氣太重才會這樣吧？. Z- `* M$ Z! w( p  x

只是不明白，為什麼想要死去的念頭一直環繞不去。有幾次真的差點發生車禍，4 N) [, d5 U8 K- K, S, ?+ Y; |
因為我衝到車道上…幸好現在房車的剎車都很強，我只是擦傷。5 i/ Q$ H9 d: v- ]  A8 {: [

當然也被罵個半死。! m. G/ I0 P' j; J+ l2 c4 Y; h

其實我真的很歉意，我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我並不想造成任何人的困擾。, N# @$ E9 w, Q
' d' G7 C! |: a5 ^' z" N% d6 z
我說過，我的筆名叫做姚夜書吧？那是因為，我喜歡在夜裡寫作。雖然不至於整4 ]5 v2 C- a6 c8 K& I, O% C
個白天都在睡覺，但是我幾乎都是四點上床，中午十二點起來。) P) A# X+ v9 L5 G# q# n2 R

剩下的時間，都在寫，不然就在看書。4 M* o9 @1 _! R0 h
5 O7 A8 U( W$ S* a7 e' h
這段生病的時間，只有寫作的時候可以讓我忘記病痛。我像是沒有明天一樣發瘋
的寫，起初是趕稿，後來是為了躲避…隔壁的竊竊私語。9 T" f( s# Y) S) I
5 I- X6 k- ^( S# N' a
我們大樓的牆壁很薄，隔壁大點聲音都可以聽得到。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我發2 p; q1 A  Y2 g* @) B; g* o5 d
現我的鄰居拿我當話題。" z/ {# {2 L8 f$ ?. O% V

他們說我是老處男、變態，用噁心的眼神看著人，好像是小偷似的。這對我，真
的是很大的侮辱。

我說過，我是個精神上有絕對潔癖的人。我這樣遠離人群，潔身自愛，就是因為1 o) S: K' s# O8 d6 d- S
不能忍受一點點污點或污蔑。

除了逃避到寫作裡，我還能怎麼辦？但是鍵盤的聲音一停，隔壁的竊竊私語就又
響了起來。我瘋狂的寫作，逃避那些不實的污蔑，但是這樣的竊竊私語真的要讓
我瘋狂了，終於有一天，我發狂的抓起電腦主機，想要砸向牆壁的時候…; S$ ]' \. f; J2 r  m9 H" J

我突然清醒過來。

我在幹嘛？我是最邊間呢，這面牆外面，是空蕩蕩的馬路。我在做什麼？居然拿8 J: l3 G: v, y9 d' W; y3 [! P
主機砸一面啞巴牆壁，硬碟裡都是我苦寫不停的小說呢！& a% y, l. K+ K, i9 o

我嚇得把主機輕輕放下，趕緊插上電源，害怕我把硬碟弄壞了。一一檢查之後，
發現硬碟的資料完整，只是損失了我剛寫的一萬多字草稿。6 H+ W# m6 I8 S6 m9 b, H0 x+ J

是不是神經衰弱？獨居很容易有這種毛病的。我深深自責，哀悼我那一萬多字的! o. y2 F" q* A, g
草稿，然後趁著記憶還在，把這一萬多字設法從大腦裡頭救出來。
: ]: H; `4 j* V' L# h7 C- F2 Y
事後我想，或許是我太愛寫作、太想說故事了，這種狂烈的愛情其實已經讓我不% a: e/ C8 L: _% u3 W- b7 H0 w; w4 c
正常了，所以我忽略了許多事情，讓我又多活了很多時候。. H* t# Q5 O. {9 P1 `

不過我不知道，這樣算是幸運，還只是另一個不幸的開始。9 r/ F3 R7 f8 y+ _) o
" m- N7 e+ C7 _5 h& a# U7 V
姚夜書第一部（二）如蠶聲沙沙的竊竊私語沒有停止過，但是我相信，那只是精神衰弱。用理性就知( X' U7 b' v( h* ~  {6 J
道了，牆那邊根本沒人，除了精神衰弱，還能是什麼？
: `4 T- @% u7 e6 ?  ^
我早晚會去看醫生，但我手下的這本稿子出了點狀況，我還在思考怎麼解決這些
不合理，我現在沒有空，最少不能被大夫抓去住院。6 r! g6 L0 @3 h* Y- k, v3 e

發冷發燒的感冒還是沒有完全痊癒，醫生告訴我，這波的流行性感冒要拖上一段/ X# h, `$ l. a7 m3 u, ?- V2 T
時間，我相信了。甚至…我很不好意思的承認，我仔細的觀察自己生病時的種種
感受，包括精神衰弱。這些都是寫作的好材料，我不能夠放過。0 U1 M, S% {9 \* e6 j
# n$ L0 A$ W7 t) Q
漸漸的，我養成去頂樓吃早餐的習慣（別人的午餐，呵呵），在日正當中時，我& k: U! H: O1 i6 U9 S
會覺得舒服一點，暖暖的太陽像是可以晒進我發霉的靈魂，很溫柔。9 x! W; T3 k  z* u

我吃完了三明治，那個塑膠袋突然一飛，我想要抓住。亂丟紙屑不太好吧？我在
護欄旁邊抓到它。突然覺得肩膀上什麼東西一滑…
$ L) z6 I) H: J0 u: {! n
坦白說，我突然看到的時候，還沒辦法分辨那是什麼抓著我的手。直到我被往下% B( s" V5 A" Q6 F) R3 x4 Y
一拖，我才正確的看清楚。
( L1 M& ]. h' Y
因為破破爛爛的衣袖下面，一顆爛西瓜似的腦袋抬頭望著我，大概是嘴巴的地方
裂到耳根，幾根很長的頭髮稀稀疏疏的黏在頭皮上，兩個眼窩爛到眼珠都掛不住
，掉了出來。

「下來…下來…」她的聲音真的很難聽，像是指甲刮著玻璃。5 u% g" j$ Y/ n; o

怕不怕呢？我是個人，當然是嚇個半死。但是你不要忘記，我是個熱愛寫作的作5 }' e3 L# D7 X$ t8 G. Z6 g
家。我勉強用力撐住，仔細的觀察她的長相，甚至她有幾顆牙都數清楚了。
+ r: \% I3 Z, L3 P. k- d' z
在這種要命的時候，我腦子裡轉著的除了害怕，居然還盤算著要將她寫進哪本小
說，要怎麼描寫她，讓她在那個場景跑出來…
- J! N: e9 C7 B* ?4 B( G
「下來！」她的尖叫非常淒慘，幾乎要把我的耳膜震破了。2 }  n+ x4 ~: P+ ]! }3 @1 _

「我不要！」我把她看清楚了，用力的把自己的手拔回來，「我還要寫小說呢！」* A( {7 u- r5 m6 ]% x

但是她的力氣這麼大，我急出滿身的汗。我不要死，我還要寫小說呢，我還有那
麼多小說要寫…我想起讀者喜歡開的玩笑，別鬧了，我不要被燒催稿單。那些無
良的傢伙一定會燒成打的催稿單給我，活著償還稿債就很慘了，死了還要收催稿
單，有沒有那麼倒楣？有沒有？
: P. J  N5 v- {7 C8 _
更何況死亡不是一切的結束，你看那個爛兮兮的女鬼就知道了！
. {& y2 N( q: ?* b, u% g& I
不知道從哪兒跑來一團白白的光亮，那個女鬼讓這光亮穿過去，就哀叫著消失了
。% d0 U' v8 G  }' v$ d
" x; k" ]! c! F, h) t' e
用力過猛的我一屁股坐在地上發愣，手臂上有著烏黑的爪痕。

發了一會兒的呆，我跳起來，趕著跑回自己房間。雖然我頭發昏，太陽穴一陣陣" ?7 s" e( U% I. n2 D6 z3 J3 Z! V
的痛，但是我想到那個糾纏不清的小說該怎麼發展了，就算痛死也要先寫出來。

好不容易敲完鍵盤，我的手機響了。4 a* Z! S5 e) ~( n) B$ }$ K
6 l+ c: X4 C' Q* s
「弟弟呀，我是媽媽…」媽媽在電話那頭哭了起來，「你身體怎麼樣？有沒有好) U+ ]- J) [4 P/ M8 c) U& O
好睡呀？」6 Q/ N, J) H! _& Y. K8 t8 f
: A( j3 N  H( T- b. w/ G
我吃了一驚，雖然給過媽媽電話號碼，但是媽媽是文盲，阿拉伯數字一個也不認$ ?* ^3 D4 F- ^3 l" v" ?4 i
識，真不知道她為了撥這個電話花了多少時間。

「媽…」吃了這麼多苦頭，我強忍住眼淚不掉下來。

「你爸爸不讓我打電話給你，他還在氣你呢。」媽媽喘了一下，「你要照顧自己6 ~# t5 V4 m4 }! `* E$ w
，台北壞人多…」, w, z/ Q$ c0 l* h5 I' O) R' I9 n

「我知道。」哽咽了一下，狠狠地在肩膀上擦去眼淚。5 r% V' [2 L  m% H( i! }7 ]6 @6 ^
9 h* j+ S" _. y
「媽媽不認識字，你的書都看不懂。」媽媽還在哭，「但是你同學說，你寫的很' e% P  L/ |& S" P0 u6 C2 {
好看。以後說給媽媽聽好嗎？」) L! M  `7 S/ p1 C

「好…」) V+ l, J) a! i/ K% F

「弟弟啊，媽媽真捨不得你。」媽媽越哭越傷心，「你爸爸牛，你也牛。我也不
知道寫囡仔冊好不好，沒看到你心肝都要掉了。我好想去看你，好想去照顧你啊# J0 {: F) j( z
…」
- w- S( W" F* w# S0 L- x  T
「媽，我去接妳來台北！」雖然我賺的錢不多，但是要養活我們母子是沒問題的
。
1 ?. s) L5 Z8 g  ~. g
「別傻了，你爸爸哪有可能給我來。」媽媽啜泣，「媽媽的心都跟你一起的，知
道嗎？弟弟呀…」. K$ x4 e: ^% m( r# u

掛了電話，我摀著臉，淚水還是不斷的流下來。從來沒有這麼想念過媽媽…她是
溫順的傳統婦女，爸爸就是她的天。不知道為什麼，離家這麼久，我第一次這樣- Q* }+ s4 {1 _; y2 {* b' k
想念她。

很可能是我病得太久，今天又受到很大的驚嚇，所以才想念起她吧？0 S$ S/ D$ |$ F' v, l$ y# ?

等我平靜一點，我把思念母親的心情寫進備忘裡。我的確無可救藥，而且根本不8 s  s6 j3 c  M) q2 }: A9 }
像個人。再怎麼憂傷痛苦，我都會化為文字，設法融入小說中。然後就像是封印
了這種情緒，不再難過。

為了寫作，我真的失去許多許多。也說不定為了寫作，我早就喪失了人的心了。7 O* _% S4 S- M% y% h. q! b4 D
% X: t: o) i( P+ K3 H  ^* H1 h* e# L
, _' O3 g1 j4 \9 u: @1 |$ T3 S) o  g( A
姚夜書第一部（三）我沒再遇見那個女鬼。說不定她還出現過，只是我不知道。手下的這部小說進入
最後階段，我苦惱的重寫很多次，卻沒辦法寫出我要的感覺。
6 C2 ^  U) c+ G; Z+ [& B
幾乎都沒有睡覺，我甚至沒注意烏黑的爪痕起了水泡，還流膿。

在電腦前苦惱，我根本不關心身邊發生什麼事情。只是累到一個程度，我還是昏$ j* B+ o: z* J. B5 c
沈過去，也說不定我昏倒了。

等我醒來，手溼溼的，指甲縫也很髒。

可能是我無意識中起來洗手吧？在這麼累的情形之下，現實和虛幻我已經分不太% g4 A& i# S6 p( b8 C
清楚了。

搖搖晃晃的起來刷牙洗臉，覺得口腔一陣陣的刺痛和發苦。煙抽太多了，我搖頭
。牙刷一片烏黑，我漱口很久，刷了好幾次，才把噁心的感覺刷掉，洗澡的時候, c: c3 c) k5 }/ u
，身上一道道的污痕。6 s2 ?+ g" [3 ^

真糟糕，把自己搞成這樣。, @) J8 v: {  k3 s5 d% x

好不容易把自己洗乾淨，爬出浴缸的時候，頭昏眼花，差點跌了一跤。更糟糕的
是，我開始拉肚子。

唉，我怎麼一直跑醫院呢？

到了醫院，醫生看診了一會兒，「好像是食物中毒。你吃了什麼腐敗的食物嗎？, Z2 J. w! I3 y) U) P
」- X; V  S. P2 o; |2 p% a3 g. x  k
: D& X2 E! q( t2 Y
但是我真的不記得我吃了什麼。: q5 c. O5 s& M. m3 M' f2 k

醫生開了藥給我，囑咐我讓腸胃休息。我想我不只是腸胃要休息，我的大腦也得
休息一陣子。當然我想趕緊寫完，但是我也明白，故事，是永遠寫不完的。9 Q/ u& L! B# H7 e5 x
. [8 a1 W9 A7 A. r: v4 ]7 R7 w
總要留住一條命才有故事吧？9 c+ U8 c" N1 i/ N6 V
& [% B1 n" B' H
那天我早早的睡了。但是我睡得不太好。整晚都有人在我耳邊吃東西，吵死了。
* s- t& B  j: }' Y; u
醒來我牙關很酸，嘴巴好像破了。刷牙時又是一陣陣的烏黑，我刷了好久。壓力
太大磨牙？很有可能。但是我又拉肚子了。

拉肚子拉足了一個禮拜，真的非常痛苦。我把煙戒了，但是口臭越來越嚴重。我9 C: l9 j6 f' a
自己聞到都犯噁心。出門看醫生的時候，我得戴上三層口罩，省得薰到別人。: p* g) d: V( o9 c: X  F, Q9 A9 B

醫生大概也很受不了，總是給我一大包的藥，他的眼神很希望我別再去了。

身體越來越弱，感冒一個多月就是好不了。現在又加上拉肚子和嘴巴痛，我真的* _7 z, {* W: ^1 d
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了。

當然我也不只一次想到自殺，很恍惚的，就從心裡掠過。我相信只是精神衰弱，  l3 ~# k/ I6 X# l
很堅決得把這種傻念頭排斥在外。6 A+ l. N8 m! A4 N( N
, f/ v; A: d  a& ~8 L! U: z; r
但是我不知道，我的精神衰弱這麼嚴重。直到警察在墳地按住我，我驚醒過來，
迷惘的看著他。我回眸，看到我抱著懷裡腐爛不堪的屍體，我嚇得馬上扔下來，" T' f# g! ^" l7 S' l
但是我的嘴裡充滿了噁心的腐屍味道。* v2 v3 a: v5 m

我想，每個人都有一定的忍受強度，超過了那個強度，就像是保險絲燒斷一樣。/ d, G/ {  B# i$ z; J8 _
我昏了過去。
) x; v/ m, I( M/ T  v
我不知道昏倒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事情。我模模糊糊的知道我在尖叫、在狂笑，發) o  y6 [/ ]( p1 e
出奇怪的聲音，對著別人吐口水，並且失禁。我想我是瘋了。/ A5 g: s, Y$ P6 O* F5 W1 L0 o

不管我外在怎樣瘋狂，我的內在卻有個角落很清醒。我甚至還觀察自己發瘋的樣
子，想著怎麼寫小說。

說不定，我早就瘋了。

只是好奇怪，我怎麼可能瘋得這麼難看？我想不通。我為什麼要去挖墳吃屍體？  I' l7 t; \0 a5 @; \; m+ T
天知道我這樣的挑嘴，我是寧可不吃也不吃難吃的東西。我還記得那種恐怖的口) ~3 _7 l0 |/ d) B6 p6 n
感，我不想告訴你。* _) v. n# _- ~5 D! L/ U
7 h! ^+ X' p3 x! L0 h2 H; t% V+ w
我只記得，我被關進精神病院，受到很大的折磨。我沒辦法控制的撞牆，也不能
控制的倒在地上抽筋。醫護人員可能揍過我或踢過我，但是我只記得痛苦，卻不+ S0 Q) Y2 n5 M; q4 V! z
記得過程。$ Q, U% f9 ]6 b6 b" R
  y  u0 N3 F; m: b, N
這些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我的清明常常被弄糊了，連讓我想故事的乾淨
角落都沒有。

直到有一天，我還記得是個下著流星雨的夜晚。有一顆光亮的微塵，融入我要喝9 a3 n( j; ?8 r5 x5 r& L
的水杯裡。- `& I3 o% X. z" F6 u0 M

我喝了。( I2 a1 ^% C3 G1 ?
' V" S7 r5 h1 n
那真的是很好喝的一杯水。喝完以後，我腦子清明的角落突然擴大很多。一直籠) y8 a6 L, n/ C% Y& ?- Y% @/ C/ \7 Y
罩在身邊的霧氣消散了。而且，我也看得到依偎在我懷裡，一直控制著我的那個
女鬼。* M" e+ y9 l* [
$ x1 n) L0 Q  o" d, m1 r8 }
她將腐爛得非常恐怖的臉湊在我眼前，「你怎麼還不死？你怎麼還不趕快去死？
」她的低語這樣怨恨，這樣惡毒，「你根本不是人！你連你媽的屍體都吃了，為
什麼還沒瘋還沒死？」: {! t! y# ?0 M

我不是真的瘋了嗎？我就知道，我不會瘋得這麼難看。
: g- E* i- y, `, a
「我媽不在台北。」好久了，我好久沒說話了。但是能夠說話，是多麼棒的事情
。

女鬼趴在我身上，腐爛的眼珠搖搖欲墜，她陰惻惻的笑，「你媽來台北治病，死
掉了。」她輕輕的在我耳邊說，「你知道她為什麼會死嗎？」* q. h! U/ g9 O4 y$ q4 Z( D
. M9 ~; V* _7 T+ j, Q3 i
我搖了搖頭。能躲我也想躲，但是我被瘋子穿的緊身衣紮了個結實。3 L: K/ D5 x( B+ g* ]0 \

「因為她昏迷的時候，靈魂出竅跑來保護你。她，是你間接害死的。」腐爛的味0 P9 S' \  P' j8 X
道刺激著鼻腔，我沒有表情。

也說不定，我早就習慣了。「哦？」, U# \' d" l/ Y/ T5 M7 B% c4 o" l

「她住的醫院，也是這個醫院。」女鬼歡欣的笑起來，「她過世的第二天，終於6 Y1 n. L- ^  v1 T7 T0 s8 i+ b/ N
讓我弄瘋了你。」輕輕的，她殘忍的笑起來，「在你等待轉診時，我附了你的身* M1 Y; w2 j9 ^9 h! u3 E! G7 H
，將她吃了個屍骨不全。」

她冰冷腐爛的手在我脖子旁邊游移，「被兒子吃掉，不知道她能不能好好的走啊
…哈哈哈哈～」瘋狂的笑聲在小小的雪白房間漂蕩著。
4 @& w6 ~# {" Q- A+ s
我也笑了，淡淡的。「為什麼呢？我生平沒有害過半個人。」, A" o5 v2 `. h/ V  V

「我生前也沒害過半個人！」女鬼咬牙切齒的，啃掉了自己的唇肉，「但是你的* ]( N) i; n: L) ^. Z' u$ W  A
祖先害死了我！我要你們絕子絕孫，不得好死！好不容易你來到我埋骨的地方…- x4 \) _$ r% @4 U: M" g/ P
我等好久啊～」

個人造業個人擔。為什麼要害死我？就因為那個死到不知道往哪去的祖先？這關2 h9 a# m- h$ t! G: m% w! {
我什麼事情，關我媽媽什麼事情？& ?- c, A  i/ R1 |$ }# `
5 N) z2 w* v7 U* y
我終於知道為什麼會被拳打腳踢了。那不是醫護人員幹的，而是我氣憤的爸爸下
手的吧。9 v2 {: Y, q" m/ ]1 [

打得好，老爸。這輩子就你這次打我打得最好。- d" _* `, L" V% g8 ?

對了，你還不知道我寫什麼故事吧？我寫得很雜，什麼題材都寫。而且，我還寫
過這個故事，這篇叫做「瘋狂」的故事。- I6 `, h1 k* ]$ ]3 q: q

只是這個故事斷了頭，我還沒寫完。

「我知道我要死了。」難得的清醒中，我一陣陣的平靜，心灰的平靜。「我會死
在這個精神病院，被人當作瘋子。但是我希望在我死前，讓我完成一個願望。」$ D) d& r" q* Z

她腐爛的頭顱湊在我眼前，咻咻的氣息，像是野獸。7 Z, ~0 l6 s7 U. b) p" @
- N2 i- @; W4 ]9 h: G" J0 ~
「讓我…說完我還沒說完的故事。」我喃喃著，「一個瘋子的故事。」
3 U- [: L/ n2 U* a8 h
我想，我補足了我不足的部份。我知道光有才氣是不夠的，我還得經歷一些什麼
，才可以將我的故事說得更吸引人，更緊緊的抓住世人的目光。+ n9 V* T' W; Z. a

或者是鬼的目光。- k2 h1 F2 B# h5 Q  z
; Z+ }1 R5 z: u4 r
我說了整個故事，這個故事像是在我大腦生了根，讓我這麼自然的說出來。我不9 i4 J7 z/ ^( ~$ C7 r# W' U
知道說了多久，白天或夜晚，哪怕只有一個害死我媽、把我逼瘋的女鬼，我也要+ T! A) \8 ]! N( N0 v9 t, }3 }
把故事說完。$ Q# }$ u/ q! Z3 B; D7 q* D  `7 }

終於說到我瘋到住院，和女鬼對話的部份。接下來，我還沒寫。

「後來呢？」女鬼的眼珠子雖然爛到掉出來，卻寫滿了狂熱。和一般的讀者沒兩! O3 m  u; n9 U1 X2 ?. Y) _! S
樣。「繼續說！你若說得好，我就讓你活著說故事！」

後來嗎？我笑了一下。咯咯的笑，在陰森的雪白房間裡，很像是鬼的哭聲。! h, P* E* I4 y# H# a, s

+ x9 O/ m! F, X( c: h4 d0 n
+ J, ]9 @- H  w" T" X4 [
姚夜書第一部（四）啖食母親的屍身，是很大的罪孽。罪孽大到陰曹地府不能不管。但是在神智昏亂, G8 y# h0 u; a* ~  K( i* x. [# F
的時候，陰差找不到罪魂。$ f/ S5 ~+ a3 |7 ^7 T; F8 t
( z# g& P# t) D0 M& q+ A, m
直到罪魂清醒，陰差才找到了路，來到這個雪白而陰森的小房間。
  A, t+ ]6 a$ ]) |! T) D
「啖食母親屍身的罪魂是哪一個？」陰差的聲音宛如雷鳴，「速速隨我前往！」

+ U' v3 {$ f2 ]* }
我停住。就如我說的故事一樣，陰差來到這個陰森的雪白房間，如雷的問了同樣
的話。
3 ]& \0 B) H! f( k7 q
我微笑著，指著還趴在我懷裡的女鬼，「就是她。」

「然後，」我越來越開心，朗聲笑出來，「陰差將妳帶走了。」# T5 s3 l: e+ X/ K) _0 H

錯愕的女鬼被陰差一把抓住，慘叫著消失在虛空。但是她慘叫著的是，「我還想
知道後面！後面怎麼樣了～別抓我，別抓我～我要知道後面怎麼了…」
0 v7 _! [6 m% D" J% B* [/ y- d
我不斷的笑，越笑越大聲，完全符合我現在的身分，一個瘋子。雖然我笑到最後
掉下眼淚，甚至嗚咽了起來，我還是停不住我的笑。( Q+ o. V3 H0 W# m* e: O9 t

媽媽，對不起。妳重病在床想念的還是我，但是我的心裡，只有寫小說而已。甚! Y( |& Z8 |% K; K  Z
至現在，我都盤算著要怎麼把喪母之痛和瘋狂時的苦楚，寫進小說裡。8 Y7 u4 e* \8 \: ^; V6 F) T! w; C
# ]8 g' ~& W- Y' X* P
遠在女鬼附身之前，我就已經瘋了。% N/ I2 p' w+ w3 y7 K8 j) h* w3 z4 ^

終身背負的罪孽，怎麼懲罰也懲罰不完。4 c! z7 ]! t4 J- l7 }3 a# z: O
4 S  L9 p* i& }2 W1 r9 O, P
我早就已經瘋了。$ l8 U. q; o0 ?. T; Q$ t
6 R$ h! D2 W. L& b% I
我不斷的流淚，但是我還在笑。若我真的感到痛苦，那是因為…我居然不為母親
過世而痛苦。, ^0 F; t. h- ?
' g) k( a: Y# D6 T6 l
身為人的我已經消失，只剩下姚夜書。
+ N: A/ o8 H3 h$ O: T: u/ A/ N5 W
＊＊＊
+ g. k3 G0 }2 \! f. C$ E
「夜書啊，醫生說你的情況很有進步，要讓你出院。」我的編輯來探望我，小心0 k' Y* h- ]' ~6 ~
翼翼的，「你就當作是重感冒，別想太多。你的書現在銷售量很好呢，你終於轉! A( P- M# |' ~5 n% ^
運啦，過去就當作是惡夢吧。老闆說，他會幫你打理住處，只要你好好寫…」

「我寫，但是我不要出院。」我咯咯的笑，「這裡幽靜。」

編輯有點為難。但是我想，挖墳吃屍體造成絕大轟動的詭異小說作家，應該是棵
閃亮亮的搖錢樹。他不會放棄我，老闆也不會。1 t$ t" d: J9 K# f2 S9 _5 h5 x

他們都中了我的毒，小說的毒。* h1 ^- e3 c  P# y+ F( n" l: t' U

像是屍毒一般黏膩噁心，卻難以治癒。; r: p" C9 x& M" ^& k9 ~0 v& l
; N7 L* ]2 |% S9 h) w( _
我不知道他們怎麼辦到的，我當然也不知道老闆花了多少錢。我在醫院裡有了一* Q6 x- O9 a* b
部筆記型電腦，甚至有條網路線，還有個個人房。
' t0 A4 Q% W7 K0 W4 ]$ U
我繼續寫故事。不只寫給人類看，也寫給鬼魅、妖怪，還有一些我弄不清楚種類" h& x, Z! P- ^! G4 C7 j3 h
的眾生看。& ^, D2 T; l/ _: E9 _  _  W  a  g
! G. f) y. }# E% \% B5 K2 a
當我寫得很歡暢的時候，我會在房間裡發出笑聲。' `" f" ~; t: u6 z2 n4 |/ G

據毛骨悚然的護士說，很像鬼的哭聲。! v) z, v! K) X% V5 y+ J

我想也是。5 t8 B9 }% ^! e1 t5 v

（第一部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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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jam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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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3^#

發表於 2007-1-30 04:28 PM | 只看該作者

第二部食肉7 X5 R9 P$ v. I0 h; s: j+ a9 i+ E0 }

「這是個富裕的時代，你缺乏某種蛋白脢？」我覺得困惑。

「因為好吃啊。」眼鏡蒙著霧氣，他將湯匙遞過來，「嚐嚐看？」

望著在湯匙裡載沈載浮、燒得腫脹的手指頭，「不，謝謝。我吃素。」) v, o0 w* s5 ^0 M" t$ @+ D
9 a1 e/ i& ^3 L; D' q2 L
我早就知道人肉的滋味了。
/ Q# t/ `/ _; _4 C$ m
4 h+ E2 D  t1 w; m3 \( w& L
很逼真的夢境。2 E$ V) T' ]& E% y& `" k3 U, i

我看到了熱騰騰的廚房裡，大火大鍋的不知道在煮些什麼。真的好大，很像是什' ~0 G% Z( u4 O- R+ M4 p3 g' Y
麼大飯店的專業廚房。我當初為了知道專業廚房長什麼樣子，重看好幾遍食神。

有人在剁著什麼，幾個蓋著的大鍋冒著煙，只有一個大得像是木桶的鍋子沒有蓋; c+ M% W+ j' @& j/ C/ Z: |
。- g, a# U# h) z+ u7 y

剁剁剁，剁剁剁。很俐落的聲音。是不是要包餃子？我的廚藝很差勁，只能做出
這麼淺顯的推論。
0 f: ?% @5 S1 ?4 e! R. f
到底在煮什麼？我看著大木桶似的高鍋思考著。啊，很像是日本美食漫畫畫的那) F- Y; e, L' k# l) H* a8 S3 Y
種，專門熬高湯的。' L9 P$ j$ Q6 X' b0 G

旁邊有個大勺子，我不假思索的拿起來往鍋裡撈…
6 R+ q$ b! o" X
撈起了一個彎彎的，還黏著一點肉的「肘子」。花了一點時間，我才從「肘子」
尾端的半個手掌認出來，這是一節熟爛的、人的手臂。, D) N" a( i; d. w% a0 B1 R

默默的讓手臂「入湯為安」，我有點困惑的往前走。
+ D2 C6 c+ w. `' h6 k
剁剁剁，剁剁剁。$ ]! w! U1 S2 x) C7 t0 p3 E/ W0 f
) t6 }: E% H6 c
穿著廚師整齊制服的年輕人哼著歌，很愉快的剁著手下大堆的肉。其實剁碎了也
看不出來是什麼肉，只是他的習慣很不好，讓頭顱、腳掌，這種容易辨識人類特& p9 G6 S/ U# X& h
徵的碎塊散置在流裡台上，我實在很難相信他是個好廚師。
5 @2 E& k' q4 J) J5 m( g
連巷口賣牛肉麵的老王都比他收拾的嚴謹呢，老王常吹的「天下第一牛肉麵」也6 p# S8 R0 ^* [/ {3 h2 U' I/ I
因為他簡直是神經質的嚴謹，顯得頗有說服力。$ r$ N$ P; |4 w1 e2 c) F" b) K
( i* ^2 i; z( D" ?3 m* I/ A
散漫的廚師不會是個好的廚師。

可能是震動，也可能是頭顱的主人想跟我打招呼。那個頭顱突然轉了半個圈，和
我四目相對。# i: Y- y% ?& e' b3 x; h# q) E0 E
, ?) W  N3 v/ H# A! J! b
/ g5 O/ h6 s6 x/ x
「…吳大夫？」我輕呼。

「我吵醒你了嗎？」年輕的吳大夫站在我床邊，有些手足無措的笑了。) `+ ^! A6 j( z0 ~8 v

眨了眨眼睛，我想我是醒過來了吧。我望著吳大夫，夢境和真實有些恍惚的重疊7 m7 x- y6 Y, C$ H/ ?( o
，又詭異的分歧。

是夢。發出一聲呻吟，我想轉身繼續睡。這是完稿症候群，每次我寫完一本小說
，就會倒下來睡上二十個小時以上。誰在說小說家容易混飯吃我想去殺誰。你怎
麼不試著坐在電腦前面榨腦漿，一週七天，每天十八個小時看看？1 h$ s+ Z4 q3 |0 C0 V0 E

等寫完燈盡油枯，還要被高漲的情緒主宰著，連睡眠都要被雜夢頻頻入侵。

你來試試看好了，看當小說家好不好賺。
9 a2 X4 d8 m/ y. V6 U8 W9 `1 B" B
「你已經睡兩天了。」剛剛當上住院醫師的吳大夫有點不知道該怎麼辦，「不吃
點什麼？」

如果是其他的醫生，我可能冷笑一聲面牆繼續睡。但是面對這樣有點可憐兮兮，; F" c6 {; A5 e* v( |: f- A& t3 A1 D
心腸熱過頭的吳大夫…長長的嘆口氣，我不甘不願的起床。
3 {$ O! V9 @: S5 q8 b
端過來的是清粥小菜，還有一個饅頭。看起來是早上八點而不是晚上八點。一樣
樣的聞過去，我撿起那個結實的饅頭，胡亂咬了幾口。$ n, Q8 f7 }. P  M1 l3 w

「我飽了。」放下那個饅頭，盤算著等等要去洗澡，順便回憶一下夢境，可以寫0 v$ j, F0 f: M9 R5 Y1 k
進備忘裡當小說題材。
( j# ~1 n4 m" ^4 S% m: F) `* ^$ ]0 w* h
「你吃太少了。」吳大夫簡直是痛心疾首，「好歹也喝完這碗稀飯。這是我特別9 \+ t; T" q  J6 {" w; G) L
去買的鹹粥呢！靠點滴過日子怎麼好呢？你的抵抗力已經不好了…」$ v1 e; |9 d' @- ?0 Z# E/ J
* {! p  H) a$ X. d9 H, }
很苦惱，真的很苦惱。如果吳大夫是那些心臟宛如鐵氟龍、血管流著液態冰的精( J4 G9 i; f; `' l, M
神科大夫就好了。可惜他還這麼年輕、血還滾燙著，還有理想報負和悲天憫人。1 O, L, W( B% k8 I; _
人說出手不打笑臉人，何況還是個真心的笑臉人。連我這個如畜如鬼的瘋子都不
知道該拿他怎麼辦。

天真的溫柔比陰險狡詐更難應付。

無力的發了一會兒的呆，在他關懷到幾乎哀矜的壓力下，我捧起鹹粥，喝了一口, ]; {% c" ^; ^) `) Y, {8 G
。2 D; M# N2 L" T' a; q+ r

………

然後我馬上跳起來，衝去洗手間大吐特吐。真是掏心抖肺，幾乎把自己內臟吐出7 }6 s" q7 N! D) M, L  k
來那種用力法。吐到完已經天旋地轉，我覺得我會因為這種微小的飲食障礙死翹
翹…嗓眼一陣陣甜腥，我喉嚨好痛…* r9 x- T5 y7 M% g1 O

吳大夫整個慌掉，只是一聲聲叫喚，他可能慌到忘記自己是醫生，還一遍遍的拍9 z; M* i3 h% q4 ]8 [
我的背。
) w0 ~4 A  \! D$ Y7 o3 I
「…大夫，別拍了。」我現在覺得嚴正的清官比貪官汙吏可怕多了。當然我知道4 r: X4 ?" \9 j7 K1 h! T& S
，這比喻一點都不適當。「你拍得我更想吐，再吐只能內出血了…」2 W( I" D  y3 h8 P& r

另一個大夫走了進來，我還沒看到他，只覺得突然可以呼吸。2 p* m' v9 ^7 O2 a

唔…像是純氧充斥我這個陰暗的個人病房，帶來足以呼吸的力量。我知道他姓楊
，楊大夫。並不是第一次看到他，但是很奇怪的，我不是很喜歡他…卻不自覺得- u! U: {- D$ Q; g0 I
願意信賴。

「楊學長…」吳大夫滿臉想哭，皺著臉扶我出去。真受不了他這種孬樣，又不是% M$ z1 |; d/ M; o
我要出殯了。0 C6 A  F: i8 M2 f3 ?5 y

聞了聞我的食物，楊大夫皺眉，「還是沒辦法吃肉？」

我的胃一陣劇烈的翻滾，又衝進洗手間。! \' U* n/ j; j( e
8 W8 J! e( Q+ L$ W; y) j' V+ b
「這是素的呀。」吳大夫更惶恐了，「夜書這樣不行的，他有明顯的營養不良…5 N; d, {: }, [/ d, `# C5 W+ a
」

「鍋子沒有刷乾淨。」楊大夫搖了搖頭，「學弟，你不是只有姚夜書一個病人。+ l/ i1 f3 f3 {6 z& M1 ~, H  k1 D
先去巡房吧，我跟他談一下。」
: y9 x% c. D: n1 \3 \* F
吳大夫沮喪的走出去。我趴在馬桶上，坦白說，我也很想跟吳大夫一起逃跑，我
一點都不想跟楊大夫單獨相處。- G! e& |$ M1 U( q

他拿下眼鏡，目光灼灼的盯著我的背。別問我怎麼知道，我就是知道，而且有種
強烈的不適感。: B" P3 K1 {& r5 @8 O5 D9 f6 o

「已經過了不少時間了，你的傷還沒好嗎？」他沒頭沒腦的來這句，我卻聽懂、
並且發寒。  p  J* n) O1 C6 o+ Y

「…幾秒鐘的經過，可以變成一輩子的傷害。」我冷下臉，開始刷牙，洗臉。洗
掉嘴裡的苦味，而且雪白泡沫裡頭不再有烏黑，我才能夠安下心來。

走出去和他相對，他望著我，讓我覺得有種空白感。% [# F* i" X6 b' x
. Q6 ]; e' `5 g& I  V( A8 x
「那個女鬼給你的影響太重了。」他長歎一聲。
$ N) p4 |9 X8 b" N0 Q
他果然知道些什麼吧。「你怎麼不說，我被她侵蝕的太深？深到連容貌都變了？
」

楊大夫看著我，莫測高深的。「…我會交代廚房，你的飲食特別做，絕對不會有
葷。」

真奇妙，他刻意避開「肉」這個字。「咯咯咯咯…」我突然笑起來。

都到這種地步了，我還怕他收拾我？雖然我也很本能的知道，他要對我怎麼樣，
我這個被鬼魅侵蝕得傷痕累累的瘋子，也拿他沒辦法。& Y, k6 r/ h* P

「為了你的健康著想，趕緊跨越飲食的障礙吧。」他走了出去，帶上門。: o1 n  v. w) n. _' @, {# N8 y6 I
% |5 [1 Z0 _7 ~  ]) ?# {4 e
真是輕鬆的一句話。跨越？你怎麼不去啃屍體看看，還是軟爛得像是泥漿，上面3 z. O3 s3 s8 a) L
滾著蛆的屍體看看？

啃上一口，你將來還吃得上肉我隨便你。! L! j; b3 q- k5 G
5 H$ m" C- q  K! P) G) q
「咯咯咯咯…」我啃著指甲笑了起來，望著自己越發白細的手指。

' h& B  x; g4 _" ^7 f( y4 N% @/ @
我知道，有些變化發生在身體上。被厲鬼纏這麼久，我沒死應該是我的怨念比她
還深，我還想寫作。但是她的鬼氣影響了我，也把她生前的容貌不自覺的「刻」
在我這兒。

無法進食使我消瘦蒼白的像是一抹影子，但是皮膚越來越細，五官越來越柔和，* Y7 H  R+ G. x8 S- l1 `
照鏡子的時候，我也常覺得像是在看陌生人。6 b$ x  H4 P0 Z& M

長什麼樣子不重要，我的手指還在，眼睛還看得見，我還能寫。

當然我知道，我被這樣的命運玩弄了。那個厲鬼雖然讓陰差帶走，但是她留下的
「禮物」也讓我不大像是個人類。
  e  i, M  J! v
每天自由活動的時候，我從樓上走下來，經過普通病房，原本囂鬧的輕症病患會
突然安靜下來。張著驚恐的眼睛，畏縮的等我經過。

人類求生的潛能是很強韌的。

他們本能的會害怕，會恐懼。恐懼我這個鬼氣森森的瘋子。
$ Y8 b! q! ^% w4 |5 q' J
雖然他們也是。即使心靈破碎，他們人類的本能還在，知道要避開、要躲。我真- ^6 ~/ T, }. K# x! @
的能夠體諒。所以，我安分的經過普通病房，走入花園，享受一下陽光，不會去
找誰交談。$ C/ d, Y9 o- X5 l
6 [% \3 }; ~* J6 ]( D) l9 t
我所在的病棟是病情比較輕的，可以自己打理生活。大部分是憂鬱症或躁鬱症患4 _' }  O6 z1 ]7 g
者，還有些輕微精神分裂的。很少有激動的病人，頂多就是喃喃自語，規律的轉, @7 T- }$ D5 v. J0 }
來轉去，搖晃身體。/ d3 V) p" M8 c8 K. f  F- a; E- K

當然，還有那種完全正常，靠家裡有幾個錢，用什麼精神鑑定逃避刑責來「渡假」  {: x/ V, y. F9 f9 X
的公子哥兒。那種的會自己混成一堆，在角落邊晒太陽邊發牢騷。也跟我一樣，
擁有自己的個人房，聽說還有的設備堪比五星級旅館的…不過也只是聽說，我沒
去參觀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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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不敢惹我，我不想管他們。
; P1 z4 {% T9 B, }
瞇著眼睛，我享受著陽光的溫暖。但是在這樣宜人的冬陽下，我卻看到了一個不
該出現的人。
- F/ @2 n0 {* P; K
詫異的看著他。他很輕鬆的獨處，有種斯文而內斂的氣質。指甲修剪得整齊，頭
髮一絲不紊，很有條理。雖然嘴角有些嘲笑的意味…和那些公子哥兒滿像的。
$ v2 X$ E6 m. X! X( x9 ]& O
像我這樣待在精神病院一陣子的人，可以用直覺區分哪些人有問題，哪些人又是
正常人－－我是說外表的心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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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並沒有發瘋。* b* O  F5 ?, v6 y: P+ A: p

但是那些公子哥兒躲避他跟躲避我一樣。; |5 |$ F3 P: C( t7 v9 C

這意思是…其他人也看得到他？這怎麼可能？5 I  o  l- Q+ L  {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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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他是我夢裡那個廚師。

＊＊＊* n  D8 }% y$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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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我才知道，他是我的新鄰居，住我隔壁。我做那個逼真的夢時，他剛好搬進" L7 d/ A4 ]  n8 s3 z: _- u2 I: j
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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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巧？  x- k( O0 }5 R& ]

其實還有更巧的。3 a/ h) p, |9 r6 M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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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會到這個精神病院來，是因為…他跟一個女同學去露營，發生山難，為了維生
，他把女同學的遺體給吃了。經過訴訟，他因為精神鑑定，被判定是精神極度衰/ E) w) d7 d% b, }% y
弱，無行為能力，住院治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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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這是表面的消息。你問我信不信呢…？

我信他是吃了那個女同學，是不是遺體我就不敢保證。因為他的身邊站了好幾個
黑忽忽的影子，我又分不出哪個是他的女同學。

啊？鬼魅沒辦法站在太陽下？對，鬼魅不行，但是倀鬼可以啊。你不會連這個都1 M3 U3 y( m$ C& P7 Z) J# x; j1 `
不知道吧？5 x7 {3 {% P5 n/ m$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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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我和他在自由活動的時間遇到一次，他看了我幾眼，然後他的倀鬼飄了過來
…( l5 P4 a8 t. a* M! t  r! 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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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開始背九九乘法表。我想你看到這裡一定笑出來，笑也沒關係，當初地基主（
現在是我倒楣的讀者）教我這個辦法時，我也捧腹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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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倀鬼卻連連後退，一步也沒辦法接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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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性和秩序，一直都是鬼魅畏懼的屏障。

他訝異的深深看我一眼，我也微笑著瞅著他。之後我們就沒有什麼交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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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很不幸，現實可以避免，夢境實在無法控制。

我又做了相同的夢，那個可憐的頭顱轉過來，還是吳大夫的腦袋。我陷入深深的; X: D' q* {: @# o. l
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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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相信，這個新鄰居不是瘋子，他很清醒、甚至享受吃人肉的感覺。看他身上帶
著五個倀鬼，就知道他一直隱密而貪婪的維持他的嗜好。

這個夢到底是不是預知，我不曉得。但萬一那個傻瓜吳大夫這樣被吃掉了，我會: O! s( S5 Y; u2 r  ~
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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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的，天真溫柔的好人比罪大惡極的壞蛋難應付太多，我可不希望吳大夫成
了倀鬼，卻天天來盯我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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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伸手，摸著那個頭顱。嗯，改成我的模樣吧。我比較會應付這種人。' j+ b# D* q' q2 b9 D( o8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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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顆頭顱很聽話的，變成我的模樣。

清醒以後，他眨了眨眼，馬上翻身奔向筆記型電腦。) I- S) r' @0 {* J8 e; x

地基主馬上湊了過來。她被分配到這個精神病院本來是相當哀怨的，其實遇到我$ N% k* q8 Q& t+ i
，她應該更哀怨一點才對。但是她很奇怪的，自動的加入我的讀者群，而且被折
磨的歡天喜地。# g; p  q% E* H- ~3 X0 S3 p# I

「走開點！」我寫稿的時候脾氣向來暴躁，「擋著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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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悲傷的垂下眼睛，一步一蹭的，蹲到牆角發出鬼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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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嘛呢？她好歹也算世家小姐，在日據時代受過高等教育。如果你想知道她長什
麼樣子，不妨去網拍看看有沒有「人間四月天」，大約就是那種五四憤怒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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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五四女青年。/ D$ O7 b& P. _5 A0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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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堂一個五四女青年做什麼把自己弄得像是怨靈呢？神格再怎麼不高，也是個榮; w4 r9 L& d/ H3 ~3 q  `
譽職的地基主啊！3 p" J2 Q( C" w; c; Y/ ^6 l

不想理她，我對著空白的word發了一會兒的呆。「…來吧，告訴我。」喃喃自語
著，「那天山難的真相。」

腦海翻騰、洶湧。在空白中，影像連結。我像是看到那個女孩背著紅色的登山包6 f: Q! R' U, E5 H; N* S
，和心儀的男同學在火車站會合。4 k1 D$ X+ n7 e+ E8 x% k7 H

她的臉頰，帶著羞赧的紅暈。卻不知道，這是一條通往不歸的黃泉路…" \  e3 j) N  j  K* n; M! Y. ~5 m/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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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幾乎相信自己看到了事情的始末，甚至看到那個偏僻杳無人煙的山谷，她驚愕
的表情凝固，頸動脈讓閃亮的小刀劃過，汨汨的流出血。一個小鍋放在她的傷口
邊，接著。- b7 e; V. m% a# ?

很可能不怎麼痛苦。因為這個加工的山難，起因是一罐特別加了安眠藥的飲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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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被支解的很乾淨，大概連死因都難以查出來吧？畢竟她就剩下一個骨架了。那, F1 d+ I. K2 F  d- h
個廚師…完全發揮野炊的本事，動作那樣的熟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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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將這篇中篇小說寫完，馬上往部落格一貼。當然，我這種瘋子的部落格會充滿
了謾罵和侮辱，我向來保持沈默。替我辯護的，我也不會表示感激。  [" }$ w9 s! N% t* L

但我依舊是點閱率第一名。這表示許多人會看這個瘋子的部落格。  ]" o9 J. Z; y2 J*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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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篇血腥殘忍的小說是宣戰、也是挑釁。更是我收集情報的手段。這樣轟動的大
案子居然只是送進精神病院，嗜血的媒體一聲也不吭，我完全沒辦法收集到任何
資料。

而且，我沒辦法離開這裡。' u+ n" U: R8 B( }* z

所以我只能織下一面華美的網，然後等。

挑釁很成功，新鄰居陰霾的看著我。他原本輕鬆而嘲笑的態度消失，半仇恨半食
物的打量我。我想，他看到了我的小說，也在夢境接收了我的修改。

我忍不住，發出「咯咯咯咯」的笑聲。他的倀鬼，居然發顫了。" v+ M) d1 [) G$ y6 p  W0 G,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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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的網，也被觸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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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久沒有訪客的我，來了一個美麗的訪客。6 B! P# d1 K( y0 z% G* P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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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皮膚很白，神情憔悴，但還是很美。我不是說五官，她有種堅強不屈的意志，0 k' t9 R: B! i/ v' t6 e# I
但不外露。一身的黑，我想是喪服。# _: }5 P/ O: X& m+ x0 K2 N( i

「你…」她遲疑了片刻，「你是姚夜書？」- r' p' U+ u2 j8 I1 H

我斜斜的看著她。瘋狂宛如洪水，即使退去也猶有痕跡。我知道我的神情看起來4 H" M* H. Y& {0 ]
不大正常。

「對。」9 M6 s: U  c9 X) f& e& T

「我…我在網路上看到你的文章。」她強忍住淚水，「你知道什麼？你怎麼知道7 E: E$ t- H. b0 e
我妹妹去爬山的時候背著紅色的登山包？」: w, ~. L5 i( ]) E

「巧合。」& D) u# V5 j  o, p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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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怎麼知道…」她的聲音在顫抖，「你怎麼知道…她的腿…摔斷了？」7 f2 _, I$ y* z# W7 X

「也是巧合。」其實我比她還訝異。1 z* u  x9 k9 k% }& C6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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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連她出發的時刻都說對了，這也是巧合嗎？」她的聲調變尖，「沒有一家報
紙刊登，網路新聞也只有三行不到的報導！你怎麼知道的呢？！據我所知，你自
從發病以後就被關在這兒沒有離開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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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聰明。我暗暗的稱讚。在來之前，她應該做過功課。

「那妳知道我是什麼病吧？」咯咯的笑起來，「瘋子有正常人沒有的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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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真相嗎？這就是發生在我妹身上的事情？」她痛苦莫名，再也忍不住眼淚
，「她還那麼小…她才剛上大學…」

思考了一會兒，「…我不知道。」我坦承，「不過，或許妳可以幫我的忙？」沒
辦法，我關在這兒哪裡也不能去。  J7 r1 A  w7 u  ^* N

「我不關心妳用什麼方法。」不自覺的，啃著指甲。「我要一份名單。他身邊一
定還有親朋好友失蹤了。」我比了比，「除了妳妹妹，還有四個。從小到大，我5 ]+ g8 ]8 v7 E8 L9 x$ N
都要。」* T' X- d+ Y$ _0 q'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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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她停住哭泣，「曹錚然？」5 @1 e' _1 p! a% S2 z

從她說出這個名字以後，氣溫突然降低很多。文字、名字，都有種奇怪的魔力。4 Y" B9 X9 d9 O. m! w
像是古琴突然粗暴的一晃，發出石破天驚的聲響。

錚然。: ]* f# B* e5 \- r3 P) A" S

「對，就是他。」幽幽的笑著，我知道會客室外面有倀鬼焦躁的悠轉。被吃掉的) V6 {5 W( J) s: _" O
人臣服於啖食者，他們用一種盲目的忠心為主人傳遞消息，尋找食物。

「我要他們的名字。」! A, U: R5 ^+ u$ J; [: t: Y' w6 c9 V5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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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憂傷的美麗訪客辦事效率很好，當然我不知道她是作什麼的，這不重要。. f) j1 `- X# @  x3 u2 @) A5 F0 I

重要的是，她不到一個禮拜，找到了另外四個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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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名字，一條命。

有曹錚然的小學老師，有他的兒時鄰居，一個國中同學，一個大學同學，還有一5 o! b# g5 Y$ S* W
個很特別的，曹家的廚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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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師？哦，原來如此。

第一個失蹤的，是廚師。然後兒時鄰居，小學老師、國中同學，最後是大學同學+ t" z, O0 q3 t& z( ?, K
。* N% e7 Y% v+ ~* g* I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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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麗訪客調查的很仔細，甚至留下失蹤的大概時間，還有每個被害者的背景。厚
厚一大疊，甚至連曹錚然的家庭都調查的很清楚。. n$ N7 U0 o+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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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她怎麼辦到的，實在也不關心。但是這批資料讓我很有得消磨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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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師在曹錚然出生前就在曹家工作。個性太害羞了，沒有娶妻。稍微對照一下就0 m! ~' D  O! _& _% h
明白了，曹家產業極多，注意，產業，不是事業。但是曹家父母雖然庸碌，但和8 ^% t, `" s3 Q/ H6 D% D( i% z4 c
一般的家庭沒什麼兩樣，可能富裕些，但也就這樣而已。曹錚然一直都是個資優
生，雖然是獨子，卻沒讓父母操過什麼心。! M' J% W, Y0 j( [6 P8 x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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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富裕的家庭雇用廚師不算什麼不尋常，但是曹家算是簡樸了，頂多請個菲佣- f9 P: z* b2 n
。雇用廚師是因為他們一家子都愛吃。7 d- e- R9 N3 d" B, l%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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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師不告而別是曹錚然國中的事情，之後曹家沒再請廚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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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下廚？6 Q0 Q) m8 W( s) N  ?

很意外的，居然是家裡的獨子。! N8 J% P) y/ F* A* \' _2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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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起來不太合理。但這個「貼心」的孩子將廚房看成他的王國，算是他繁忙課業
外的一個小小嗜好。  t( N& l( J/ C  o1 y& A+ u' [)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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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父母到底知不知道他的真正嗜好？我敲了敲桌子。應該不知道。4 R1 a8 c6 x3 E,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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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聰明的傢伙，每步後路都想到了。若是父母知情，乾脆把女同學拐回家宰了
不是乾脆？幹嘛去荒山？荒山野炊到底不如家裡完善的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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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沒人知覺，最好。被發現了，可以說是山難。他算得滿精細的，只是沒想到
那樣人跡罕至的山谷，來了一批外景隊。不是不能遮掩，只是比較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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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優生的「殼」讓他的父母盡力搶救，但是他也沒算到…: r/ O# F$ L+ a- N2 n3 B1 m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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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精神病院，還有我。

這裡可能是個監牢。托著腮，我望著窗外搖曳的樹影。對許多心靈破碎的人來說" a6 r& ~& Z: j
，更是煉獄。2 L8 O: K1 z0 @4 Q5 G1 j; J4 B

但不管是監牢還是煉獄，這裡都不是屠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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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我在這兒取材。還沒見過食人魔呢，我要好好的將這段經歷記下來，寫進* d6 _+ \$ j! Y% o! r
小說裡。$ _4 e1 b2 s  I"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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興奮的打開筆記型電腦，我知道我在笑。經過門外的護士像是跌了一跤，慌慌張
張的跑過去。6 I/ J8 K/ W  A- }* X

是的，我知道。在暮色低垂的逢魔時刻，這樣的笑聲，很恐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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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個名字，四條命，也是四個故事。- m9 y) Z7 T. c3 s

一個禮拜寫一篇，編輯的臉都綠了。他哀叫著這實在太血腥，無法出版。& h- [- i8 {* H+ P! Y

「我寫好玩的。」輕描淡寫。

的確只是為了有趣。因為曹錚然看我的表情越來越陰沈，越來越狠毒。我知道他
被我逼得很緊，緊得神經要斷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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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懷著一種有趣的心情看著他的變化。我很好奇，真的很好奇。在這個監牢裡，) P: Y* S( @9 U7 }" M6 [! M: z! Q( K
他打算怎麼做。我們的行動都是受限的，隨時有醫護人員可以打擾他的行動。他
可能有幾隻倀鬼可以幫他，但是頂多傳遞消息，通報「食物」的去向。

或者迷惑「食物」。

但是連接近我都做不到，怎麼迷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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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等，我也在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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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訪客變多了。這些被害者都有親愛的人。他們從各種管道，直接或間接的來2 j/ S4 x. s4 a' Q" m9 j8 o
找我。連害羞的廚師都有他白髮蒼蒼的母親來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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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害者家屬的悲泣和怨恨越來越高，倀鬼也越來越弱。; B0 h8 ?' k! h" w  ?- i

到這種地步了，我什麼也不怕。瘋子擁有正常人不會有的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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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靈已經破碎過，而曹錚然，他沒經過這種痛苦，所以他不堪折磨。6 y- l! f# G! f, |

就在第四個故事貼上部落格，第二天的自由活動，曹錚然和我不期而遇。

他望著我很久很久，走了過來。「…我們不該是敵人。」他仔細看著我的表情，1 G; ]+ H0 B% B3 S2 M
「我知道你。我們是同類。」# }4 E. i; ?$ W% q" @

「不對。」我瞇細了眼睛，笑笑的，「我是瘋子，你不是。」0 X6 h$ b* c" ]$ P9 P

「瘋子是別人的定義。」他不耐煩了。( K8 S- c( l8 r7 e" D  b

「我承認這點，我的心靈的確破碎。」我盯著他的眼睛，「但我是生物，你不是. a$ P; Q! K$ H& d1 N* b2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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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沈下臉。「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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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身生存沒有遭受威脅的時候，」我輕輕的湊在他耳邊說，「生物要維護種族
的繁衍，連草履蟲都知道這個鐵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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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他遠一些，斜著眼睛看他，「你連草履蟲都不如。」" o* {9 }; p  e5 ]#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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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著我，怨恨像是屍毒一樣翻湧，帶著聞不到的惡臭。「你這個吃過親人屍體
的瘋子有資格說這種話嗎？」" S* r& V$ m5 ~0 l

「吃人很酷？」我並沒有被打擊到，反而咯咯笑起來，「表示你高人一等？」. G8 {/ n6 `- l#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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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種人渣不會懂的。」他帶著冷漠的厭惡，「我以為你會了解我。」; p# t8 V8 b! G7 D) L4 l7 {3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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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你眼中不過是食物，何必呢？」4 G% r/ A, u  {

「你不懂…那種含著魂魄的美味。」他冷笑，眼中有種狂熱，「你不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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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是我的地方。」我轉身，「沒有你的廚房。」. N1 V/ `& H0 e+ T: G6 A, i

正常人若是這種德行，我還是繼續當瘋子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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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這次的「談判」，等於是破裂了。( `" {, l2 a' s) g: C)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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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為什麼要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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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著網頁，我在許多資料中間穿梭。當然有很多緣故。比方說是飢餓，刑罰…珍- ^" v9 H( _8 n3 ~* m$ S" f
奇或誇耀。; c0 {+ e; S- [

飢餓是沒辦法的事情。這很殘忍，卻也很無奈。為了種族這個大題目的延續，吃' O& f7 k9 C4 l" J/ G0 u) ]) n; d
人，理性沒辦法消化，但是可以諒解。但是我想到的卻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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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牙烹兒。4 A" O6 f9 ~1 N- E: g6 u

那個歷史上第一個大廚師殺了自己的孩子給君王吃。為什麼？那不是飢餓所致。
廚藝上的珍奇和誇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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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沒有飢饉的世代，人的生命很沈重。不僅僅是人的個體，而是人的執念、社會' b& G& c7 {9 a1 ^, l3 v
關係親屬表、父母兄弟姊妹親人朋友愛人…一重重、一疊疊，取走一條命，就要% ]; @( y3 z: V
負擔悲哀。& I! O6 v( t/ M) Z

太重了。我想是我個性軟弱的關係，所以沒有辦法這麼乾脆俐落的說殺人就殺人. n2 f8 |" w* w9 K, i, S;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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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天真又笨的吳大夫，我都不希望他莫名其妙的下了鍋。

再怎麼瘋，我還是個人。這個認知讓我嘆息起來。$ i4 k0 G! `+ N* W0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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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有沒有聽到我說話呀！」地基主哀叫起來，我散漫的精神終於集中。

「我昨天才寫新的，今天就要催稿？」我幾乎有點厭恨寫作了。快要三個禮拜沒/ r, P; T2 ^9 _, {
有好好睡，腦袋嗡嗡叫。「我玩得太久了，接下來要交出版社的功課。妳得讓我
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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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就寫在時間裡，召喚很容易。但是虛幻的「靈感」是非常折磨人的小東
西，你不知道幾時才可以捉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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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跟你講要催稿呀！」地基主拼命搖著我的膝蓋，「你快出院去吧，別在這兒
了。你知不知道隔壁那個可怕的人，戾氣有多重…」她縮了縮肩膀，打了個冷顫
，「你不想出院，也請個假躲躲。反正他快轉院了…」

「他要轉院？」我睜大眼睛，他不會這樣甘願放手。在轉院之前，一定會鬧點事
情。「那我更不能出院了。」5 F+ C9 j: m" F1 y

「你…」她清秀的臉孔皺成一團，「我的姚大，求求你…鬥什麼氣呢？他這個人
邪門的很，犯得著跟他鬥嗎？他有五個死得淒慘的厲倀鬼…」' q9 P. I* Q) N2 P& Y+ U

「我有一個榮譽職的地基主。」我漫應著，「決定就是妳了，上吧！地基主！」

她氣得發噎，叫了起來，「我修行不到百年，你要我去對付誰呀？老實告訴你，# W+ [! E0 N, V/ n4 |+ `
我分來這個管區第一天就哭了一夜。你也知道這鬼地方名符其實，破碎的心靈容3 K  e8 U" `7 {3 u* A
易召鬼魅，這兒的陰氣比墳場還陰呢。更不要說有人帶著冤親債主來…」

越說越傷心，她乾脆哭起來，「我一個嬌弱姑娘家怎麼拘得住？是四方鬼神經過
加減照應，才沒鬧出大亂子。現在來了個戾氣擰出來的吃人狂，加上那五隻倀鬼
，什麼大傢伙都想來分杯羹，我怎麼保得住你？」8 K* q  u! L- r  w- t; q; Y) @

橫豎不就怕我不寫？我寫就是了，值得哭麼？「萬一我掛了，剛好天天沒事寫給: U& N4 g" X5 }3 _1 P  J
你們看，那不更好。」8 H; G$ E% T& v  I: L2 J

「哎唷，我的姚大。」她乾脆趴在我身上哭，「你若掛了知道分到哪區去？還記/ b" i( L. e! J+ l( k- d
不記得怎麼寫還得參詳參詳呢。留著命，就還有故事看，你若真的掛了，雞飛蛋
打，何苦金石俱焚哪…」

…沒想到還有這麼體貼的讀者呢。雖然她死了快百年了，我還是滿感動的。3 t" f; u: b* z) N0 t. s; v4 O% o# h

「妳還沒嫁人呢，我又不想冥婚。先下來好嗎？」我很無奈，「我知道了，該請
假我會請假…」- K; p3 v* r4 `"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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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我在敷衍她。我總得知道曹錚然的動機，對吧？不然怎麼把壞人寫得活靈! n" D' a/ }4 p) u+ l
活現呢？萬一在取材過程出了意外，變成無限其外出取材…那也是命。" X* Z9 j+ Q  _8 r! d

誰讓我這麼愛寫作呢？

＊＊＊

說也奇怪，要轉院的曹錚然，安分得有點過頭。這段時間相安無事，甚至恢復那
種泰然自若的模樣。莫非我那幾篇故事嚇住他，讓他覺得靜待風頭過去比較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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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反而讓我有點遺憾。若不是在這兒逮住他，他去了別的地方，那就沒機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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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罷。讓我眼皮下安靜就是了，誰又是救世主，管得著天下事？那是神明的範圍  S( F) r  D+ Q
，我管不了那麼遠。

明天這傢伙就要走了。也好，我剛好靜下心來好好想想出版社的功課…- W/ u1 C) O7 Y' E* k5 Q

躺在床上半睡半醒的，突然覺得意外的安靜。地基主呢？她成天聒噪個沒完，難& y5 I: u7 B3 G5 o; i; m# L
道也知道沈默是金的道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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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戶一響，我轉頭，是吳大夫。" q  \' m5 Z2 l: s(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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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幾點了，三更半夜跑來做什麼？「晚餐我可是吃了，你別逼我吃。」經過那幾
秒的驚駭，吃東西對我來說真是折磨。「今天值班嗎？幹嘛跑來？」

吳大夫呆呆的走過來，坐在我床沿，低著頭。「…剛有急診。」4 D# h9 Z/ @5 G+ W1 l8 d% w2 G

看他的神情，大概又死了哪個病人。我不想扯這話題，「忙完了？忙完早點回去
睡吧。」* P4 N+ \8 o! ]/ f2 s* a1 N

「夜書，剛有一個厭食症患者過世了。」在黑暗中，他嗚咽起來。「我好怕你也
這樣失去年輕的生命…」1 P9 ^+ l0 @$ R1 e2 ?

「我有進食好嗎？」真不會應付這種哭哭啼啼的人，「快回去休息…」. e3 t! B6 F! j* R7 g) A, e5 @8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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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黑暗中很久了，我的視力已經適應。望著他模糊的身影，我突然有種違和感
。他有點怪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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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端詳，從臉到肩膀、到手臂…撈了一把，漂蕩的左衣袖告訴我，那是空的。% x$ g- j- a3 e* b) ^5 a

輕輕的開了檯燈。他的衣服穿得整整齊齊的，但是左衣袖空空盪盪，滲出一圈血7 \* Y2 V2 `1 |1 i* a$ g1 S
跡。- i* C, S8 l  b5 u

嚥了嚥口水，我覺得嗓眼發乾。他的左手臂被切下來，但是他似乎沒有發覺。自
顧自的說，「夜書，我要把你醫好。你連豆類食品都不怎麼吃…因為嚼起來像肉
。你知道每次看你的檢查報告我都很傷心嗎？你一點一點的衰弱下去…就跟那個2 N( |: l$ m2 k/ t% s/ a
可憐的女孩一樣。我若強迫她一點就好了…最少她不會死…」

我想喚醒他，或者是幫他止個血什麼的也好。但是他一面喃喃自語，一面用古怪. K3 I  H) o5 p' {7 C% o) e' h
的惡意看著我。
) }/ j3 h% U1 K: t$ k* H3 r4 f2 e
該死的。破碎或脆弱的心靈容易招來鬼魅。我以為換了頭顱就可以避免…結果吳
大夫還是中招了。' ~5 ^  ^3 }# u$ [0 g/ X& x- w

他被倀鬼附身。因為他還不知道自己失去了左臂，所以沒有大出血。一醒過來…) U5 @% [( _; d' ~  A7 i8 D+ @
我對這個該死的精神病院沒有信心。
  f& E, |6 c0 g1 B3 _/ k
「然後呢？」我接腔了。+ u4 H7 W" Y& S' X/ P

吳大夫發愣了一會兒，用如在夢中的語調說，「我認識一個很棒的廚師。他說可
以治好你的厭食症。」& Y3 i# U. Q! K( P# |7 s, I

「那好。」我穿上拖鞋，「我們這就去找他吧。」
8 C9 z. U: e* S: S+ x7 R0 L1 o# P
, c! z: p4 h/ `7 Y% K
出來混的，早晚都要還。

我腦海出現這段經典對白時，深深感到自己看了太多電視了。我本來以為不會讓9 p# g9 o; u; x* `7 j5 Y. G
吳大夫下鍋，但是他沒有整個下鍋，卻下了一隻手臂。

太托大了。+ B4 l+ ]' h$ x2 B7 F" n5 x- Z# a! X

畢竟我不是道士，沒辦法把倀鬼驅出去。斜斜看了他一眼，發現他還在碎碎念，) D, r2 N' U! R: ]' `
又覺得還是讓倀鬼留著吧。我是小說家，不是護士也不是醫生。我對止血和應付
休克實在沒皮條。
4 p% I5 y4 [7 h2 y* q
夜晚的精神病院非常陰森，樹影一陣陣嘩然。映在窗上，像是許多手臂。* E0 z, I5 j' h

怕？我不怕。我想反而是陰暗需要懼怕我。我是身有鬼氣的活人，清醒的瘋子。
秩序和反秩序，都讓鬼魅不能理解，不理解就會怕。4 Y5 n/ _4 x% }: J4 ]: j/ ^8 S9 ^

最少附在吳大夫身上的倀鬼很怕。5 s' q0 Y, S"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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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整個醫院，靜悄悄的。這很不尋常…但是我比較憂慮斷了手臂的吳大夫，還8 A1 A. z1 A6 ]9 h; C$ O: S
有不見蹤影的地基主。. ?5 D  f8 F4 j0 V% J8 B- ^; }

我們到了醫院的廚房。

這個廚房要供應整個精神病院，自然不小。有個爐子開著火，正在熬一鍋湯。我
聞到味道，卻沒有吐。5 @3 g) a3 s! V1 u
! x! t/ V# A0 d
這是取材的一部份，我在取材的時候，是不會有什麼不舒服的。

「大廚會治好你的。」吳大夫喃喃著，帶著夢遊似的恍惚。

我看著正在喝湯的「大廚」。曹錚然俊秀的臉孔，在慘白的日光燈下有些猙獰。
# `1 I9 V0 i* L0 e
「這是個富裕的時代，你缺乏某種蛋白脢？」我覺得困惑。, v; m. ^8 U/ o

「因為好吃啊。」眼鏡蒙著霧氣，他將湯匙遞過來，「嚐嚐看？」) N  i0 R* k" I; [! U) O3 t" T
. ?& k5 r4 k- E
望著在湯匙裡載沈載浮、燒得腫脹的手指頭，「不，謝謝。我吃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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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早就知道人肉的滋味了。3 n, u. N' Y- J! l
7 I% u- g' e" d1 v
他笑了笑，「其實我不想吃你。」他挑剔的看了好一會兒，「感覺上就是很難吃
。」: ]& W) B  d2 i6 J  A

我也對他笑了笑。0 W% m3 W4 C8 u% [1 m
3 Y# a" u) b! ]3 L$ M, _9 q
「但是我覺得不吃掉你，我的氣不會平。」他的笑容越來越惡意，「其實我比較
想吃他。」7 \2 y& {: u2 E4 E8 f6 H* z4 A
# b' A9 T) Z: |# n0 `
繩子像是有生命一般，將我捆了起來。我知道大約是哪個倀鬼所為，但是不重要
。
# @1 n" Q% T" o5 |  l% F
「喂，曹錚然。」我毫不在乎的被捆緊，「我想知道你怎麼挑食材的。」8 l( t: u: @/ r, W
2 @! I9 M; W+ k5 ~: u3 x
他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我喜歡吃乾淨的人。」
; ~- A6 b  v; i3 J+ W( R% s% _% `' e
「我可是天天洗澡。」我咯咯的笑起來。「聊聊吧。只能暗暗的吃不是很無聊嗎/ }2 d4 `& x- }9 U2 h% f. p7 b
？你一定也很想說些什麼吧？」
! b( A7 g+ K: o+ s$ _& f1 l
曹錚然踱過來，輕輕的將我的臉推到某個角度。「你想拖延？」他讓我看著一個" s4 T4 T  h5 a& Q6 ]9 F
供桌，這是祭祀地基主的，但是充作香爐的米杯倒插著三枝香。

我說呢，這個聒噪小姐怎麼安靜了，原來被拘在這裡。6 d* q) k. K6 T; s: I' H/ ^

「你博學甚廣。」由衷的稱讚一句，「但我還是滿想知道的。這世界上的人這麼
多，你怎麼挑你的對象？方便？順手？」. _) G+ C. C& f( T  `
" L( o3 D- s' q# ^' I  h. ^
「聰明的腦袋，純潔的靈魂。」他開心的拍拍我的臉，「不過我不會吃你的腦漿
，壞了。」, L( [0 c- S: m' ~
3 N( ^; C. y+ N" Y
「所以先吃你家廚師嗎？」我笑瞇眼睛，「先吃廚師的腦漿？」

「拿來蒸蛋真是絕等美味。」他舔了舔嘴唇，牙齒閃閃發亮。* t4 x# S$ ?% k) n- \
/ p3 R3 J: T( p( B* D3 z; K$ A) p
他的齒列很整齊。「不會腥了點嗎？」! L/ i  X+ V8 k, {9 x4 ]) Z

「加點酒去腥。」他平靜的像是在討論尋常菜單。4 t: o5 ^2 M6 R5 G3 U

「一開始，怎麼會想到這麼不尋常的食材呢？」我是真的很想知道。8 ?: k- c+ Z1 G
( B% s! v9 j# ?; I& ~9 r" A
「其實呀，我一直有個疑惑。既然什麼都能吃，為什麼只有人不能吃呢？」他很  C: s* C& l; G5 _: a% K- W* ^1 v
認真的跟我討論。我猜他憋很久了，要找到一個能夠跟他討論不嚇昏的人很難。+ a: s8 D- ^: j( y
0 S) O: d+ R( a; v% B
「人本來就是人的食物。你可以看看歷史。軍人吃百姓，貴族吃平民。吃人不是
什麼特別的事情，古代還有所謂的菜人呢。古今中外都有這種例子，現代卻用什2 R% ]. O5 g5 ]2 J
麼道德壓制，不是很可笑？這無關道德吧？食物還有什麼道不道德的？真要講道
德，連植物都是生命，我們不能剝奪喔。」

他果然滿聰明的。我點點頭。8 f0 p  z' K+ ?+ F6 ~2 c9 M# m9 U9 R
2 [( f9 x" @( l9 C
「弱肉強食是世間的法則。」他拿起大勺子，撈出燒爛的手臂，「瞧，落到我的
鍋裡，這不再是人類的手了，而是…」他的眼神出現殘酷的歡欣，「一蹄。」
( R* s8 J$ Z3 v/ \" r: H' |
我看了他一會兒，咯咯的笑了起來。

「我說得不對？」
; V' q& c  F0 T2 U9 T
「因為，會痛啊。」我望著虛空，「拜託把那個手臂扔回去，我看了就痛了。」9 C( S0 B2 s# _1 b+ s) W
3 u* l; R4 X  J7 F9 }
「真娘。」他輕蔑的撇嘴，把手臂扔回湯鍋裡。$ p; a  e, }& ^# ~
; E* v$ L# t7 I/ s" W  ?+ @
「我想大概會下鍋吧。」輕嘆一聲，「不過，我希望達成一個願望。」, Q% O8 u  Y4 K& J
& N0 c5 b- o, Z" z- }1 R
曹錚然收起笑容，狐疑的望著我。他望望被拘住的地基主，和依舊夢遊似的吳大
夫。又低頭想了想。「…什麼願望？」
3 C- g  k6 b( C  h+ Q, m5 ^" ]( N
「我想說故事。小說斷頭不舒服。我不想變鬼了還留下殘念。」3 O9 Z1 S- ]( t+ H5 G

「給你十分鐘。」他警戒的退後一點。- V) ^% ]+ U' y9 t" Y# B

微微笑了笑，「徐阿明，不要動！」我對著附在吳大夫身體裡的倀鬼輕喚，「我
說個故事給你聽。」

其實，是五個故事，說給五個倀鬼聽。故事都很短，這種極短篇最難寫了。幾百* Y6 V- e: q+ q% b) k6 i* B" \
個字就要完成有頭有尾有滋有味的故事，簡直是考驗作家的功力。

但我可是連鬼都殺不死的小說家。

說完了五個故事，當然超過十分鐘很久了。曹錚然呆呆的，他幾次動唇想說話，: ?& Y; }8 b# L5 z1 t& T# m8 D* o
卻又陷入著迷的狀態。

我將頭轉向他，柔和的喊，「曹錚然，不要動！」他這樣聰明的人，我該說什麼
故事給他聽呢？) Z" O* O0 {3 l3 _: f# d* b
9 S" ~& @" b+ g0 D; h
真的、真的很值得興奮。尤其是他的目光恐懼到極點，卻依舊深深著迷的模樣，0 e/ T/ n5 x/ Y, G, b2 @
讓我快樂到閉上眼睛。1 A1 v' X& Y7 Q2 l; ^0 @+ n# O

「這是專屬於你的，只為你說的故事。」我睜開眼睛，溫柔的看著他。「你知道
嗎？倀鬼不是只會讓老虎驅使。他們還會臣服在戾氣極重的人腳邊。」: j2 k/ r: a; H; v! A+ ?+ s
, d4 ~# x' I; @5 n1 O% g2 m2 y" o3 R
他呆滯了一下，馴服而狂熱。! R8 y$ Y8 Y# D" z# B
* y9 T" {/ W- u% D! l, j

我說了一個倀鬼的故事。有五個人被一個戾氣濃重的人吃了。他們呆滯的變成那/ e* x* H. ^& g8 }
個人的鬼僕，馴服而乖順，從來不會違抗乖戾的主人。
$ V4 ]) q  X$ o0 J" i
「但是倀鬼有個罩門。」我低低的說著，「很致命的罩門。」

曹錚然似乎有點警覺，他無力的掙扎起來，卻一點聲音也出不來。像是被捆起來
的，是他，不是我。0 M7 v$ w3 r$ e0 x* W
2 Y8 t/ j  L7 z- M
「倀鬼不能有名字。這個主人的名字非常好，是個金石交鳴，驅邪鎮妖的名字。. u; G5 g" \2 Z- c$ L1 K
為了讓這種距離更絕對，他拿走了倀鬼們的名字。很不巧的…一個發了瘋的小說# m5 _; U2 [8 l. \% ^3 {
家，在他的面前…」我頓了頓，「把倀鬼們的名字還回去了。」3 K" ^% p% O6 b

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低。「你知道為什麼不能吃人嗎？因為會痛。因為別個人! U% m* L/ w9 j$ h- G
，是你這個人的鏡子。別人的痛楚，有時候會把魯直的大腦弄混了…『感同身受" C; e2 V8 {+ ^! o
』。」
# `" b( `" y9 N0 x3 _8 J
清醒的倀鬼一步步的走向他們不幸的主人。記憶裡的每一點痛楚慢慢的回憶起來  ^' I3 @% ^+ M. r8 h: q7 m- _
。' q3 N0 W; ^+ w6 }# R
! K- `* F8 F' j/ H
大腦其實是一種魯直的東西，常常會傳遞一下錯誤的訊息。就好像倒在地上像是% }% N- d9 C9 M4 Q5 B
在殺豬似慘叫的曹錚然。根本沒有刀刃砍他、沒有沸湯燙他，但是他卻必須承受( f# n& c# Q) D, A7 ^2 S' `1 [4 J
四個倀鬼給他的所有痛苦和無助。
2 O# C7 g( S* e' I# D
他大約沒辦法再吃任何人了…恐怕連離開這個醫院都有問題。' O( K$ ~) Z9 p" X$ X; B. h
; R! X+ F# |  T9 B4 y2 S6 F
對這個社會來說，倒算是好事一件。9 L0 B: u2 ], `
0 B; j  H! f9 d9 v
「會無盡循環這種痛苦喔。」我殘忍的加了一句，「直到陽壽盡了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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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算錯，是四個倀鬼。徐阿明還附身在吳大夫身上，笨拙的幫我解繩子，沒有5 ~) _6 O3 O$ _8 B
加入混亂中。& p) d1 \3 W7 _3 z) m
$ L, ^' o2 u( u, ^& h! `
吳大夫茫然的蹲在地上，我也陪他蹲著。心裡一陣陣的感到悲哀。' m4 [4 v# Q* [
! U+ r3 L  W, E+ F/ @3 F
他的手已經燒爛了，又不可能長出另一隻。當然我也想過，說不定我可以說出這. N3 V- m/ j7 j  X1 @' }8 a5 z- x
樣的故事，但是我像是被掐住喉嚨，一個字也說不出口。很煩躁，非常煩躁。" d3 l  ?, V' m
1 e0 P7 P' f: X- i0 ^( h
少了一隻手，他將來怎麼辦呢？醫師是當不成了，你讓他再去做什麼好？他還這
麼年輕，就少了一隻手臂…我連看都不敢看。* j% E5 }& s5 g3 K

因為痛，非常痛。

非要有個結局不可。天要亮了，他一定要有個結局…

「…車禍。」我終於說出可以說的結局。「你遭到一場嚴重的車禍，失去了你的- C& W. ~- L2 Q, w/ }
左手臂。但是，你失去了一隻手臂，卻不妨害你得到幸福。」我很認真的，一字
一句的磨出故事。& z$ t2 n, n2 j. ?! I( ~! \
: |. W8 O; _# m* x& D& o8 d) x
「你還年輕，血還很熱。一切都還來得及。哪怕是只有一隻右手，你也能夠攀住
青鳥的翅膀，得到真正的幸福。」+ A* j  K+ Q& I! G
8 n$ I0 n- f/ `9 V; q
這是我能力所及，損失最低的結局了。& e2 y) P& O6 w' g

我不知道他聽懂了還是聽不懂，有些焦慮。他瞅著我看了好一會兒，「夜書，多
少吃一點。你…」他用如在夢中的神情說，「你也要幸福喔。」
* ^6 _7 y5 w; O% J- X# o5 E% k
在倀鬼的扶持下，搖搖晃晃宛如酒醉，他走出了醫院。

又蹲了半晌，才去拔了倒插的三柱香。
/ Q1 A+ N5 u, f7 I
我好累。我真的好累好累。倒在床上，幾乎是立刻睡著。你可以說我在逃避，這" {- e2 X( W( e
個時候，我完全不會反對你的意見。

＊＊＊) T; A6 K; f' ^; ^; r8 x6 p; I

在我睡夢中發生了很多事情，但是我用睡眠逃掉了。睡醒的時候，我知道了本來
就知道的事情：曹錚然被送到重症病房，吳大夫車禍，失去了左臂。. @- N2 G+ _# O  T" g4 u. m

但是我這樣虛脫麻木，什麼都不想管。
8 Z, g) R4 f, a; y: j5 C, ^) W7 G, m
「…我把吳大夫的手臂藏起來。」地基主憂慮的看看我，「等他百年之後，還他
個全屍。」4 I, T2 J, s7 u9 Y
; A3 T7 r; K  C3 ?. \+ V; @' }
「哦。」我不大感興趣。地基主是舊時代的人，還相信什麼全不全屍的。+ ?8 s# m; N3 C
% e+ J* t8 [3 U3 h6 k
活著沒了手臂，那就沒有了。保留一段枯骨做什麼？

不過我什麼都不想說，不想做。只是呆呆的看著窗外，看著日影緩緩移動。寫太5 M; l* @) r# A3 T0 C" b6 d4 ?
多，說太多，我把所有都耗完了，整個人都是空的。
) {2 w9 J7 v, M, t( _
我大概受了無形的傷，花了一些時間才復原。  L0 K, D* Q5 u! ^8 N6 ]

等我快復原的時候，又有個訪客來找我了。
$ W$ F3 e+ E: _2 m# O, E
很意外的，是吳大夫。他裝了一隻義手，我依舊覺得痛。& A% i5 u9 ^( ]/ ]" p* q
  T! A' Q- Z6 _: U  T% R
「這個？」他舉了舉義手，「還好啦，沒有想像中的不方便。」還是滿臉傻瓜似! i0 S& D1 R% r  p& M8 p& o; |
的笑，「夜書，你有沒有好好吃飯？」" d9 U8 o) ]9 n! ?0 {4 e" _) P! e
: `* `/ a& d; z0 N) z
「管你自己就好啦！」我突然暴怒起來，「你管我吃不吃飯！」

「會生氣了呢。」吳大夫笑瞇了他的阿呆眼睛，「你一直把情緒悶在心裡，老是4 Q( s( I$ [5 A0 u
面無表情。這樣，不算是痊癒啊…」/ P9 k. i% f  F2 v) N5 K
, T6 P* {8 z: o! u: L
我真是他媽的可恥，為了這種笨蛋掉眼淚。
: J9 D; v  O5 y
吳大夫一直笑嘻嘻的，根本沒看我哭得悉哩嘩啦，跟我說他跑去一家私人高中當
心理輔導老師，日子還滿好的。3 O: V( a% a( ~8 \% Z
4 f& \3 U- _1 p$ p7 }( ?6 J
「其實，手斷掉的時候，我突然鬆了口氣呢。」他微笑著，眼神朦朧，「這樣也
是不錯的結局。我不希望變成冷漠的醫生…但是繼續待在這兒，我早晚會變成那2 H# m! H2 h# K
樣吧？在變成那樣之前，逼我畢業，也算是轉捩點吧…」

…我幹嘛為了這種呆子哭？但我就是…停不下來。
8 {3 R: K) b$ w

後來，我通知了那位美麗的訪客，要他們去曹家庭院的大樹下挖掘，挖出了一堆
碎骨。傷心欲絕的被害者家屬本來想提起告訴，我勸他們來看看曹錚然。
' u  Q8 L( \3 v5 Q4 c) I" B/ e; ]
後來怎麼樣了，我不知道。畢竟我被關在這裡，消息不太靈通。
4 M' d# s5 M7 r0 O
但是夜深人靜的時候，距離遙遠的重病病棟會傳來極端痛苦和恐怖的哭嚎。聽著+ F/ ^  g: Y8 }3 ]4 W
聲音，有些像曹錚然。9 W4 U% `  C5 N+ S2 l- f; Y$ u5 ~

咯咯咯咯。其實我覺得還滿好聽的。
; Z% c8 A2 g3 O- M3 V, t  ^! X
（第二部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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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jam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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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發表於 2007-1-30 04:29 PM | 只看該作者

第三部陰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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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鍊的聲音，從走道拖過去。冰冷的讓人的心臟都為之結冰。$ r! @/ ^5 O+ L2 w& ~

「我來帶你走。」
5 m0 }) `2 E# \
這也是一種必然。

「讓我為你說個故事。」咯咯的笑聲響起，像是喪鐘迴盪在這個監獄裡。

我從很小的時候，就常常發呆。我媽覺得很憂慮，總是不讓我離開視線太遠。或1 f5 a9 e  r( E+ T, @) N
許是年紀太小了，所以並不懂看到什麼，只覺得這個世界為什麼這麼擁擠而吵鬧- Y  N/ G: \2 J9 I7 U; a/ J
，我們明明住在非常安靜的山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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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上了幼稚園，幾乎是無師自通的學會了國字，就一頭栽進文字的汪洋中，閱
讀成為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或許是知識成為一種屏障，擁擠和吵鬧也在漸漸" n% |. H$ t. r( I2 n
發展起來的智能中消失了。) U# }! p$ C( l- M8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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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是常常發呆，但不是因為有什麼聲音或影像干擾，而是我在心裡彌補或完成
故事書裡的遺憾或者是發展結局之後的情節。  b5 }9 t0 h) K* ?2 }9 f; u6 ]# b

或許在我還不知道什麼叫做寫作時，就已經註定要狂愛寫作一生吧。9 g' U9 d4 Z+ S) o. U4 L
: m- \( w3 E4 k9 M2 n0 O
當然，現在也是，從來沒有改變過。但是我的心靈破碎了，簡單說，我發了瘋。
這些破碎的縫隙，知識再也無法成為完整的屏障，所以赤裸裸的和這個世界的真5 h/ _& _+ |# O! b9 W
實互相窺看。& R3 P8 s8 w( J5 ^' L8 f: I" V

也和童年時幾乎消逝的回憶比對著。

山村的居民雖然不是很多，也有幾十戶人家，幾乎都是親戚。輩分早就糾纏不清0 C, W5 q% \" l; v) z8 w% o0 o
，阿姨姑姑叔叔舅舅亂叫一通。我還記得從山村最大的那條路跑過去，可以從村
頭跑到村尾。陽光嫻靜的相隨著，還有同伴愉快的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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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一直是我最美好的依戀和記憶。直到現在，有陽光的日子都可以讓我莫名
覺得愉快。! A8 u( q& a! A' k1 E8 v- S& ~/ I
0 r9 Z$ V3 M+ h9 L- c2 r2 o4 B5 Z6 S
但是夜晚，尤其是冬至前後的夜晚。我常常在夢境裡驚醒，聽到鐵鍊拖曳的聲音
。那時我幾歲？三歲？五歲？我記不清了。但是那麼小的孩子為什麼會知道是鐵4 X  y  L6 Q* K. ^5 b
鍊的聲音？9 b4 P# u# t" Z: c8 I. r

和歡快的陽光相反，夜是這樣寒冷而幽寂。在清冷的呼出白氣的夜裡，村犬憂戚3 r* ?0 m, u# @. d
的吹著狗螺，像是有著什麼恐怖的東西在村裡遊蕩。
0 ]9 ]) n( Z! W5 r, w
我聽了一會兒，從媽媽溫暖的懷抱裡爬出來，掙扎著幫自己穿上小外套。悄悄的
走出去。真奇怪…在那還不識字的童年，知識來不及保護我，原本夜晚也該有人) I) f) U; a; P- `2 q
逛蕩的山村，卻空曠的沒有任何人影。( S" _6 l; n  t5 c4 b2 W
% s! z/ g) {1 r6 P0 u
只有狗兒紅著眼睛，低低吠著。跟著拖曳鐵鍊的聲音，在蒼白的月光下，一陣陣
的吹著狗螺。

站在門檻上，鐵鍊的聲音越來越近，我也怔怔的看著越來越清楚的「人」。% d5 k' z5 y: ]6 |! a( o

他穿著黑色的衣服，翻飛著。一隻手拿著奇怪的「扇子」，但我還沒看過這種方) C: N) q/ l+ f( \" Y
方又小小的扇子呢。另一隻手，拖著又黑又粗的鐵鍊，嘩啦啦，嘩啦啦。" D- ]% m/ J1 B2 ^1 X" p7 M

看到我他頓了一下。背著月光，我看不到他的臉。但我有種奇怪的感覺，他笑了  y1 F: t: m8 V. I3 Z
一下，然後繼續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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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個時候，我看到有樣東西從他懷裡掉下來，輕輕的噗了一聲。我跑過去，1 q8 X) V- g% L( {. Q; x) s4 Y
撿起來，發現是一本黑黑的書。但是書上還縫著線，很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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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叔！」我追上去，「你的書掉了！」6 `+ a9 r- ?3 `7 I& n+ R, h' e
3 y6 }' `0 M! z
他似乎吃了一驚，轉過頭來望我，當時還小的我鬆了口氣。這個叔叔的眼睛好好
的在眼眶裡，臉也很平滑。比起那些把我嚇到的奇怪叔叔阿姨好多了。剛看就覺
得好痛，真的會嚇到我。; b9 C9 U+ z  L: y) B- c

他只是白了些，眼睛是綠色的而已。! G! T4 s2 j7 G& d- M1 H
* X, o4 r: B* P2 l  B
這個「叔叔」接過我手上的書，點了點頭看了我好一會兒。翻開那本黑黑的書，
指給我看那一行。

「姚夜書卒年七十四歲。」' G) I7 j) s4 c3 d

事後我怎麼也想不通，那時候的我，還沒上幼稚園，還不識字。但是我卻看懂了
這一行。' o. X7 U, T7 M$ r
2 L5 }+ T6 w) I$ B' X& ?" y
姚夜書是誰？我不認識這個名字的人。  }; k) i8 M/ @' e( z# ]7 c
' F3 k) y+ y7 A1 }
「叔叔」收了這本書，輕輕的將我推向家門。然後拖著鐵鍊，繼續往前走，走到
舅公家裡去了。
) W. Y4 I5 U0 K2 J% |3 E* \
我回去睡覺，第二天，就聽說舅公在睡夢中過世。% s  V! z1 r1 W
, Q1 P1 Z$ E" x! ]
＊＊＊4 ]. O' T5 `* e. f

聽著在走道拖過去的鐵鍊聲，突然想起這段幾乎淡忘的記憶，彎了彎嘴角。7 A1 A1 a8 J9 m
4 f' O; i, A" O
現在我知道姚夜書是誰了。& o. {1 P( _$ |7 j
3 q! q  _0 |$ y! s
夏老說，作家把筆名用到誰也不記得真名，就算寫出頭了。我也算是寫出頭了，
陰曹地府不錄我的本名，而是錄我的筆名。我該感到榮耀才是。4 Y& q- l7 `/ m4 P* |. g/ ^  ~1 K

我猜，陰差正在這個醫院走動著，尋找陽壽已盡的人吧。但還不到我該去的時候8 U5 Y8 E1 D8 f7 d7 N  J
。很安心的，閉上眼睛。% m# B5 n6 `/ G5 k

但我並不知道，凡事都有意外。許多意外的起因，都只是非常細微的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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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基主在我的房間發出一聲非常尖銳的慘叫。5 i$ X: s( s, s' ?5 P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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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日陰雨，我心情已經夠不好了，如果可以，我真的很想把她掃地出門。很可惜
，我不能。雖然在她的地盤上，我好幾次真的把她踹出去，但是她總是滿臉眼淚' |, o1 V, r) T+ I7 ~/ O3 U
鼻涕的抱住我的大腿。

幹什麼？看起來我像是無良男人在欺負少女似的！

沈著臉，啪的一聲把電腦一關。很不高興的面著牆躺著。8 z( _0 y+ u  d; k' }

「姚大…」她顫著哭音過來拼命搖，「姚大啊～」

「沒小說！」我快氣瘋了…雖然早瘋了。「有沒有一點良心？有沒有？！寫不出7 i) a) ~3 D/ \) j6 T) E
來我就夠煩了，天天擠來我這兒逼什麼逼？！」

「誰跟你催稿啊？」她還真是哭得聲嘶力竭，「姚大，你怎麼這麼短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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擠在這屋子裡的鬼魅一起嚎起來，真是地動天搖，陰風慘慘。  F3 z4 z- a/ a8 F

「我會活到七十四歲。」用膝蓋想也知道這算是長壽了，哪裡短？

她啜泣著遞過一角文書。陰府拿人的時候都會客氣的發文書給在地城隍，城隍轉& }% p9 u& M2 u( F# W
交當地土地，土地分發給地基主。# n6 M: H& y5 n4 J% Y,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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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疑的拿過來看，上面寫著幾個人的名字，當中有個被地基主圈起來，「沈印生' u% _) Y, U7 n2 q4 E! K4 h/ {& @
卒年二十五歲」。0 j" R, E6 h% K+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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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很面熟，這是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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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唷，我的姚大，」地基主擤著鼻涕，「莫不是您連自己的本名都給忘了？」7 ~( ^- |& N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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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是？這是我的本名嘛。, h' u' ]3 G,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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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猛然一沈。我壽終了？但是這怎麼對呢？我看過生死簿，上面有我的名字
（哪怕是筆名），我該七十四歲的時候死的。) |; |/ V) @9 r. A$ e  _6 O

這算不算是行政疏失？這個時候，我真的認真想去當道士，好知道這當中的行政# d/ k! i* j1 X: w6 i9 A
疏失怎麼折衝。但是也等我把小說都寫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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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現在的煩惱是，我到七十四歲都不知道能不能把不斷生長出來的小說寫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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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會死的。」思考了一會兒，「小說沒寫完，哪兒我都不去。」! A2 C8 v- J9 Z, m+ j$ J

聚在我房間的鬼魅獃住了，突然湊在一起吱吱喳喳開始討論起來。# i! X; s. @& h( `!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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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可能討論的太大聲，剛剛開門的護士狠狠地倒抽一口氣，把門用力一關，然
後傳來劈哩啪啦的巨響，我猜她可能撞到分藥的推車又撞到什麼爬著出去了。因
為她一路哭著「有鬼啊～有鬼啊～」6 V* |9 N6 V( U+ m/ S; W3 q

這是精神病院，鬼當然很多，難道你不知道嗎？

精神病有很多因素，心理生理什麼都有。當中也有很小的一部份是因為什麼冤親$ A. o" h( k6 E5 U
債主…就像我這個倒楣鬼。: d- I) v, U4 N8 t8 Y%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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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纏了十年八年的厲鬼其實也過得很無聊。人類很像是擁有天生的保險絲，到
了一個限度就會自動把保險絲燒斷，心靈一但破碎，發了瘋，就可以隔絕冤親債
主的傷害。捨又不捨得走，留下來又無聊。, N9 A  b. m: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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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會在醫院裡飄飄蕩蕩，地基主查戶口覺得他們可憐，就建議他們看看小說。5 T$ I6 [) u1 S, z  Z) g
然後我就多了一大幫子冤魂厲鬼的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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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一個報一個，好康到相報，遠遠近近的讀者就多起來，要不是我脾氣差，趕
人（？）毫不留情，發怒起來一個字也不肯寫，寧願腦子裡編，這些讀者才給我
點安寧。# ~) {. Y) Y) |7 z' a1 t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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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繼續維持那個老是被辱罵到爆炸的部落格，也是為了不要他們通通擠來我房
間要小說。

「我看，找胡老爹來幫忙好了。」一個老鬼建議，「老爹修行比我們久，過百年
了。上回他跟我要了稿子看，天天催我呢。我想他肯幫忙吧。」2 Y: w2 Z) d9 V# I9 `

「閻王要你三更死，誰敢留人到五更？」地基主還是愁眉淚眼的。2 G# h* v9 y' Z# h: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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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這事兒。例外多著呢。」老鬼忙著說，「雞蛋再密也有縫，我就聽說過這類
的事情。瞞過七天，陰差拘不到人是有罪的，得趕著回去受罰。下回再來，也就
水來土掩，兵來將擋了…」& m! h' c! ^) L  f. C;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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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想想，我的讀者對我也真的是夠好了。雖然可能白費心。& x- P( w. A% f

但是心意最重要，對吧？我沈重的爬起床，悶聲不吭的打開電腦，開始啪啦啦的. L9 s0 u6 P' D$ G
打字。這次他們擠在我旁邊看我寫作，我就忍著沒趕他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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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那個前世是書生的老鬼吆喝著，「擠什麼擠？什麼時候不能看非現在？該請
人的去請人，該找人助拳的快去！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真要鬧到雞飛蛋打
？到時候姚大歸地府了，我們孤鬼兒搶得到麼？還不快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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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裡微微一動，卻又抓不到什麼頭緒。但是想想不禁啞然，我倒成了產柴的
青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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咯咯咯咯…讀者真是種莫名其妙的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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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知道那隻狐妖搞些什麼鬼，看到的時候還以為是道士呢。他在我房裡鬼畫符3 ^$ v% G9 h% {7 {9 V' u' j# s
，還在我身上亂畫，一路畫到樓梯口。雖然不知道有什麼用，畢竟心意最重要。
所以手腳不甚乾淨的摸走了我兩本書，我也沒說話，反而要地基主掏出他沒摸走4 y; _: I9 p; J; Q1 P& a
的書致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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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起來頗羞，跟我道謝的時候聲音結巴而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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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你們這些鬼魅山妖個個比我強很多，我大約不堪一根小指，碾也碾死。這
樣口口聲聲稱姚大，講話還戰戰兢兢，到底是何必又何苦？我寫的故事不是最好
的，為什麼這些讀者這樣拼命呢？! b* t2 c& G3 p& S1 J+ T7 o& y

「你們要不要看看別人的作品？」我跟地基主說。其實我也想開了，我這人就算
成灰了，不讓我寫是不可能的。死就死吧，反正跟死掉比起來，只多一口氣。天# s& s; m& F$ `! q$ y1 U. I2 }
命如此，真的被拘走了，推薦幾個好作家，將來他們也不會太無聊。" W1 B2 f5 ?, Y1 E- D+ w5 D' J

「不要！」地基主尖叫起來。「我們跟人可不太一樣。對我們來說，你的小說是) x, U" Z( T* E' ]' [
癮、是咒。一天不看就過不了日子，別害我們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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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無聲的嘆息。這是一種錯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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咯咯咯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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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胡老爹搞得鬼還滿有效的，真令人意外。

鐵鍊聲在醫院焦躁的拖動，轉來轉去就轉不到我這兒。後來我才知道醫院裡頭眾/ c0 K+ l* R4 A, y2 a8 e
鬼團結一致，眾手遮天，把那個來拘魂的陰差氣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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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陰差連城隍都沒告，直接去找角頭土地告誦了。當然地基主絞著手指挨了一9 v9 S% S  N: u! m$ z- f
頓官腔。

起初我不知道她幹嘛讓我燒化一本書給她，她在我電腦邊看不夠？  ?+ a- k0 o8 }4 U. D

沒想到這小妮子扯了一頁當伴手送給老土地，結果土地公公看完那頁，著魔似的+ J  y, [0 F" B* N) P
逼著地基主交出整本…然後跟她要了我整套的書，說，化給他的話，他就閉關修
煉去。5 h! Z2 C' _) t# E9 R# s

只是誰也不知道他閉什麼關修些什麼了。( X: Q1 ~; D  t/ X7 r: x) \8 P

她得意洋洋的回報，到處找著我堆了一箱又一箱的書，又催我快去燒化了給土地/ Y0 ^0 O: u- v" h7 W. {* f2 S
…我真的狂笑很久。

據說呢，陰差去找老土地碰了個軟釘子。人家閉關修煉，好去拖出來？氣得直跳5 Z& a! Q8 |( |2 Z/ X
的陰差乾脆一狀告到城隍廟，哪知道人小鬼大的地基主早早去送禮了，他老人家9 ]: X) R- @, I
收了我的書，居然裝聾作啞，要陰差加把勁兒。

我真的會活活笑死。我還以為用錢可以打點，沒想到我寫的書也可以。這算是搞4 m, [) m0 _0 S. }
笑版的官場現形記麼？" L4 i2 R$ N0 j$ E) C4 X4 D,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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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倒楣的陰差在醫院轉了七天，灰頭土臉的帶走了名單上的人，就缺了我。回  Q" j0 N0 M. Z* o, `
去有沒有挨板子，這我就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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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奇怪…」地基主神色有異的走回來。我埋首打字，沒時間理睬她。她也% H& n+ M% q, g
是發著呆，乖乖的坐在我桌邊沒講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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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打了個段落，停手喝水，她還在發呆。

「怎了？」今天初二，屬地基主的陰將都去城隍那兒謝賞。她吃了酒菜回來，做
什麼魂不守舍？  |( _& Y$ p5 ~, O) N8 K" A' O

「今天呢，城隍爺爺招我去說話。」她眼神透著古怪害怕，「這可是從來沒有的
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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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書沒有。」我哪來那麼多出版書？「若要稿子，我印出來化給他就是了，有
什麼關係？」! G$ F0 C0 U% e7 P+ g& W+ e

「這不打緊，他不耐煩我手腳慢，自己去弄了部電腦。」她漫不經心的回答，「
城隍爺爺問我你身體怎麼樣，還問我你小時候的事情。你不跟我說過，你小時候
見過陰差？」

我點了點頭。有時候被催故事煩了，我會說些小故事給他們聽。  f. l& N% p/ E- k# x, V2 Q4 D

「他跟我說，叫你好好把這件事情放心裡琢磨。也讓我們別再搞鬼，讓陰差來。0 Q' [1 f% ^5 r. n) a5 N( D# ^
」她的眼神透著害怕，「說事情鬧太大，陸判官不會饒我們。」

陸判官？不是閻王？我覺得似乎有些什麼頭緒，但是又還理不出來。

「他還說了什麼呢？」我知道城隍是在暗示我什麼，但是我需要更多的資料。

「沒了呀…」她困惑，「哦，他後來就跟其他官員閒談，講現在的新規矩。陰差
不能跟人交談，也就只能講制式的幾句話兒。說是嚴防舞弊什麼的，我也沒聽懂
。」

「他沒讓妳退下嗎？」我有點訝異。哪怕已經是民主時代，二十一世紀了，陰府
的體制還是嚴得緊，看神格說話的。地基主算榮譽職，勉強掛個「神」名兒，其( T3 D" Q$ w+ j& y/ b! V* Z( z
實也跟鬼魅差不多。) L) t! |% v& |" i5 q' K

「呃？」她愣了一下，也對呢，奇怪的緊。城隍爺爺和其他神官神將說話，她一
個低微的地基主哪有聽的份？「沒呢，古怪。」

我琢磨了一下。笑了起來。, o; \5 k' Z6 K. |/ l; K7 q

「幫我謝謝城隍爺。」我將原本進行的故事先暫停，開了新檔案，「我寫個極短, k, _$ x2 f# h2 f
篇謝他。跟他說我明白了，也讓胡老爹來解了這兒的鬼畫符吧。」% m2 B# G5 {0 ~1 V: ~/ }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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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說什麼呀？」張了一會兒的嘴，她叫了起來。

「我說，陰差再來別攔著。」我啪啦啦的打字，「讓他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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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這幾天亂成一團，到處有人喊著見鬼。我知道是那些厲鬼兒心裡生氣，到處+ N, V* S2 S& @6 _
惹亂，卻不想去安撫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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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基主垂頭喪氣，像是守喪似的守著我，真是又氣又好笑。6 H# ]. L( l-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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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也沒說什麼，照樣過我的日子。連鐵鍊聲拖進我房間，她埋首啜泣，我也沒
抬一抬眉毛。7 w6 ^) m, ^7 i# _1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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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印生！速速隨我前往！」如雷的吆喝在我小小的陰暗房間響起。+ _+ [* s4 Z$ C  G"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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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第三次見到陰差。兒時一次，被女鬼纏的時候一次，這是第三次。他沒像$ C, m2 \8 K& j5 O: T3 l
傳說中帶著高高的帽子，一身的黑，倒有幾分瀟灑的感覺。拖著鐵鍊，拿著一個# Z6 u' P  ~; v, R" T( r* W
令牌。現在我知道那不是扇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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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平氣和的看著他，我說，「陸判官要拘我去專門替他寫小說麼？」

原本煞氣十足的臉，嘩然的比雪白還白，倒退了兩步。哎呀，我猜對了嗎？忍不' q# E# @$ U' t
住咯咯笑了出來。1 j+ P; i  `! k2 D: l; T- i' D

城隍爺，真是謝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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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你一定要拘捕我回去。」我沒試過說故事給陰差聽，不過，地基主都聽5 x7 s, z& w1 p
了，他們應該也可以吧？「但是請給我一點時間，讓我說個故事給你聽。」) ~) x0 x4 ?% f- }

他嚴肅得接近猙獰，搖了搖頭。

有點麻煩。我轉眼看到還在啜泣的地基主，「不然，讓我說給她聽？你看小姑娘& {+ `9 g7 v4 S- x
哭成這樣，也讓我了個心願。」

陰差為難了一會兒，地基主看著我發愣，像是驚覺了我的用心，聲如裂帛的嚎啕9 f5 ?* @, S: F/ N+ K
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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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得太過頭了，小姐…我堵住耳朵，有點尷尬。一滴眼淚也沒有，怎麼唬人呢…

沒想到這麼過火又假到家的演技，讓陰差動容了。我猜他是重口味的，愛情故事
一定可以讓他投降。

我說了一個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背景是古代的人妖相戀。漫長的生命面對短促
如浮游的人類，充滿了痛苦的無奈。哭聲此起彼落，哭得最大聲的居然是書生老( p8 n0 l4 R8 f1 Q- C
鬼。3 n" @. U, c+ X' w)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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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故事最高潮的那瞬間，蛇妖正要把他的生命分給老邁而垂死的愛人時…我喝了
口水，停了下來。3 G+ s5 ^/ L( ~5 P' s

「…後來呢？！」幾乎所有聚在我房間的鬼魅異口同聲，很不巧的，還包含聽到
忘我的陰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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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所有的厲鬼孤魂指著他，「你說話了！犯忌！」地基主比別人都大聲。

他的臉刷的白到發青。「…我完蛋了。」他哭了起來，「等等再說吧，後來呢？
」

基於一種憐憫，我把故事說完了。底下一片淒風苦雨，擤鼻涕的聲音此起彼落。2 ]" r: P- a, H7 J* N' G

陰差哭得握著手絹都快斷氣了。他有氣無力的看了我一眼，又放聲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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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然後他走了。

我說過，地府的體制很嚴謹並且嚴厲。規矩是怎樣，就得照著走。犯忌就是犯忌4 d9 }4 }; |# O9 w/ i
，懲罰是免不了的。但是官罰還不是最可怕的，更可怕的是，他露了長官的餡。
回去不是挨幾板子關幾天就算了，大概關不完就挨了什麼暗算，魂飛魄散都有可: u% }& g( g8 ~! d3 y' }7 {/ y  J
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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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寧可在人間住下來，聽說跑去賣大腸麵線。偶爾我會吃到他做的素麵線，) }9 i( |& V5 S1 J: u+ M; t0 b
通常都是我有新書出版的時候，此是後話。

後來陸陸續續來了六個陰差，毫無例外的中招，好好的來，哭哭啼啼著走。沒人
敢回地府，都留在人間苟且偷生，沒事就來罵我坑害他們，順便來Ａ書。1 ^) |& y' l! j$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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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到可以互相罵來罵去，我把情報湊在一起，覺得城隍對我還真的是好的了。

我甚至強迫他們把生死簿讓我看一看，果然，姚夜書的那條濃墨槓去，添了一筆5 y+ W0 T# Z$ n# ^
沈印生的，還用蠅頭小楷註明，「姓名有誤，特此更正」。

順便把我的壽算也「更正」了。5 ]# a% h+ W( \2 s: U

也對。閻王哪管得了那麼多事情？他若算是司法院院長，也不會自己下去審理。
自然分派給判官們去審理。當中一個判官要偷改我的壽算，同僚若知道，也就睜
隻眼閉隻眼。這事雖算不了什麼，若是鬧出來可大得很。% q1 s8 M/ F. c

聽地基主說，陰律嚴明幾近刻薄，若是陸判官這樣篡改陽人壽命被查出來了，那
是銼骨揚灰，萬死不贖的罪。而這位嚴正的陸判官頗有才華，和城隍等都有筆墨" m' b! X# d! C. U/ n+ P
來往，跟同僚相處的極好。能夠不鬧出事情來是最好的…所以城隍只能暗示我，
卻沒去揭穿他。  q% e/ X+ M8 d+ e' M9 `4 o&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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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我猜他是不是前世跟我有仇還是什麼的，但是一起頭就猜這樣總不好。我本( D* c# ~1 c5 d. @/ W
來是半開玩笑的猜，沒想到讓我猜中了。) }( P& {/ _7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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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陰差說，陸判官嫌沒個懂筆墨的書僮，想拘了我去。又聽我書寫得好，順便
也寫給他看看。3 b4 Z( b8 _4 t6 ~( 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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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這樣一個人，哪肯去替誰專寫呢？我最最自私，只寫我想寫的。編輯不知道
被我氣哭多少次，只能委屈的捧走我寫好的稿子，一筆也不許改。" v. q- L' v( w! m. C5 w(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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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對衣食父母尚且如此，更何況一個在陰府當差的判官。

後來來了第八個陰差，我倒是嚇一跳，怎麼叫年紀這麼小的來？現在我會分他們3 k8 M4 C. @1 ~7 @5 s3 J2 a
的年紀了，這個怎麼看，也還是個少年…忍不住起了點憐憫。2 S9 c  v& J8 i4 I- c6 X# s3 w5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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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印生，速速隨我前往！」他帶著稚氣，對我嚷著。4 {/ g' a* ~: Q, R0 e-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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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好有陰差在我房裡看書，瞧見他，臉色都變了。忙著搖手咳嗽，示意他快走。」

他狐疑的看著這些滯留不歸的前輩，又喊了一聲，「沈印生，速速隨我前往！」/ e9 |% {2 Z1 X! D7 Y: U*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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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他可憐，我就不害他了。「快走吧。七個前輩的例子還不夠麼？」  T) I! s( [& j0 v! T% ]5 w# |

他馬上臉露不憤，根本就忽視我的善意，拿著令牌就要打。這一打，我的魂魄就6 A" `8 \. {7 i$ u
離體了。唉…好人做不得…0 h! k  N5 X5 P9 q, J(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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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慢。」我嘆氣，「要我跟你去也行。你先看了這個吧。」我把剛寫的小說開! q; C2 M+ B8 \: S  a- @
頭印出來，遞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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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萬不要看啊！」他的前輩忍不住開口了，「小兄弟，你回去吧，頂多挨頓板
子而已…」) T' u3 u  _! s1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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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小陰差更糊塗了，他在令牌上面寫了寫，上面寫著，「為什麼不能看？」& `, \  R1 O+ N

這孩子聰明！我最喜歡聰明的人了，咯咯咯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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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前輩倒是張著嘴好一會兒說不出話來，「…看了就回不去了。」8 {  y6 _: n, z" x

我知道他的前輩是一片好心，但是越聰明的人越好奇。這樣說更讓小陰差忍不住
低頭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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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他也中招了。/ O5 ?; a3 ?+ o4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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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面呢？」他話一出口，立刻面如死灰。「我、我我我…我怎麼…我想回地府  a1 c) ?9 g3 P2 ?& _9 f1 F1 [
啊！」他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第八個倒楣的陰差，又在人間落了戶。" v- `6 p1 u# p. u4 H( ]$ N/ t-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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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自覺的，我成了陰差剋星。咯咯咯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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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在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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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我也只能等，畢竟我關在這兒哪裡也不能去。但是這八個有去無回的陰差一2 ?. b6 M1 m  n& e- G& |) J7 s
定會引起些什麼樣的騷動，誰來抓他們都可能讓陸判官很尷尬。若是這八個陰差
自忖沒有生路，乾脆狠咬一口，該誰完蛋，還不知道呢。0 V" p# t) A7 A3 J1 Y&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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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不會有追兵，我很有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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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我分析完的小陰差張大了嘴，沈痛的說，「你是人間的禍害，惡到穿孔的毒苗* L- o5 l1 G7 ~
。你活著對世間無益，會發生種種天災人禍一定是你這混帳引起的天怒人怨。」
說著衝上去從印表機搶了一疊紙過去，「你趕快寫吧，嘴動手也要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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聳聳肩，繼續寫我的小說。& ~3 n) }4 \, @8 e%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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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這八個陰差的倒楣事蹟當作閒暇消遣寫出來，貼在部落格。我那本來被謾罵
到爆炸的部落格又多了譏笑和嘲諷。還有人說我根本是瘋到見鬼了，寫出這種垃8 h8 L2 e4 E+ r7 ?% u5 s! F2 a
圾。$ M/ e! q' I7 `&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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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所謂。當初伽利略還險些被抓去燒呢，說實話的人本來就比較衰。我是比較好
奇這些罵個不停的人。若真的討厭，何必去看我的部落格呢？看了又口水甚多。" T$ c- H# d8 D! |& s; K
難道暗戀我？/ t( F6 N1 O4 S) n% p

日子照樣的過，我依舊成天寫寫寫。我倒不知道這個精神病院成了陰差畏懼的地; q7 e' Y# V' ~0 C% I+ O
方，後來才聽地基主說，來這兒出任務的陰差，寧可違些時日被罰，也盡量久久
來一次帶走整批的人，能離我的房間多遠就多遠，還傳說我專門吃陰差，這八個$ Z* g9 E: L% q7 c" ~
陰差是被我拿來下飯了。

我笑到打跌。我吃素，真的，你要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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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我還在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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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我的等待沒有落空，我想，他已經沈不住氣了。

久違的鐵鍊的聲音，從走道拖過去。冰冷的讓人的心臟都為之結冰。" F) S9 u" _2 i3 p, A) m5 V
9 j2 R: J0 S9 H- c4 S! j7 h
「我來帶你走。」

這也是一種必然。
- s* k9 B& ~2 ~* ?. o) M
「讓我為你說個故事。」咯咯的笑聲響起，像是喪鐘迴盪在這個監獄裡。

我望著在我房間出現的「人」。他應該就是陸判官吧。倒不像印象中的鍾馗模樣
，他很斯文，留著五綹長鬚，飄然若仙。只是不太搭的拿著鐵鍊和鎮魂牌。. O% Y' b4 r# H) I# ]
7 J: T. Y' x( j7 L  a4 g
「我說個故事，然後跟你走，如何？」我啃著指甲，壓抑著難以言喻的興奮。

這是個大角色。地基主早就逃了出去，整個精神病院的鬼怪都跑得乾乾淨淨。他
終究是神，還是地府裡的判官。死亡的氣息和神威不是小小的陰體可以承受的。4 `- L, g# b, \) w5 u  d
' y% Y  \% A3 J
但我是個脫序的人，並不在乎。靜靜的，我等他的回答。2 n7 t: @' Z) W; q3 R. j, f' m
8 }. b$ y/ c3 p  X1 Q! g
「不。」他嚴正的拒絕，臉色更加陰沈。' O8 f! ?2 M% G

「那我不走。」我也回答的很乾脆。

他沒說話，不動。只是用那種難以形容的氣勢壓過來。根本我就沒什麼好怕的，
我不欠神明什麼，神明也不欠我什麼。我在最痛苦的時候沒有麻煩過神明，現在
他們不該來麻煩我。

最重要的是，他的眼神在游移。雖然很難察覺的，他的眼神，在我的書架小心的9 F# a) _/ `* B7 Z9 x8 l8 r; b0 v
探索著。
7 [8 `- l* ]: ]7 ?. v  u2 ~
他怎麼知道我書寫得好？我想到這個嚴正判官的脫序。他看過吧？他看過我寫的
小說。但在什麼地方看過，又看到的是哪一本呢？

誰也沒說話。窒息的沈默降臨到這個陰森而雪白的房間。
  b8 P: y: A* F( M/ R/ y; Q$ d
「判官不該親自來拿人。」我打破沈寂。+ u# `+ f8 Z& @% @
7 X" C9 K, c, H0 o
他的怒容驀然而起，恨恨的像是要吃人。不過房間只有我和他，他總不會是想吃
壁紙吧？
& Z9 _7 b: U; a8 I8 J0 o
「有必要嗎？需要為了幾本破小說違紀？」我觀察著他，「你需要哪些書，我化7 k% F0 N7 b6 t9 }- T0 j  M( }
給你。你不知道怎麼開口，託個口信，讓地基主告訴我。我雖然瘋，還懂人情事
理，何必為了幾本破書…」
0 t  H8 Q: ~5 C  M
「沒錯，就幾本破書。」他恨恨的看著我，像是眼睛裡都要冒出火來，「比你寫3 }( Q9 ?3 d& h
得好的人多的是…你甚至文字拙劣，交代不清，漏洞一大堆…」他豁然站起，「/ W8 k' P9 R0 W6 K
但是你這種禍根子，為什麼有那種活生生的執念？現在的人什麼不能放棄？什麼9 L, c: C2 X& Y; o; D% Z4 ~
都可以！連自己的命都可以放棄，自殺的人成千成百，根本沒有什麼人執著什麼! |1 Y& ^9 X! J4 S; k7 s+ Z/ B
…」$ u1 b$ S- ~8 S* l

他越說越怒，轟然一蓬火從口出冒出來，「你！為什麼有這樣活生生的執念？！
哪怕你抄電話簿，眾生也無法抗拒你，你這種禍害不能放在人間！」! W/ ~$ m6 q6 Y% R7 w+ J

原來如此…我一直以為是我寫得好。原來只是執念啊…但又怎麼樣？我就是要寫! I+ O- d% J- F  y, X1 c! G$ p' Z9 I
，我就是想寫啊。即使是這種時刻，我依舊研究著判官衣服上的花紋，想著怎麼# ~7 W; G4 S+ ]5 [! x! q! V5 z
寫進小說裡，怎麼幫他開場。

寫得好不好關我什麼事情？我只負責寫又不負責看。那是倒楣的讀者要承擔的事
。$ `; ~0 w# O9 ]3 y' s
) ]. q& d/ {. \# ^& ~1 x
「說完了？」我終於研究完他衣服上的花色。「你要哪一本？『應龍祠』還是『/ `6 h# ^; x: V; B, j0 Q
沒有邊際的故事』？」
" U2 |5 k4 ]7 n5 v( C
嚴正的陸判官狼狽起來，看他這麼慌張，我嘆了口氣，忍住心裡的鬼笑。拿下『' T% ^! T* ~2 K# v& b
應龍祠』，我在書裡簽了名，遞給他。

他緊緊的抱著書，呆了很久。分不出是高興還是難過，默默的消失了。( A9 ]$ C% J- n  f: t
: v$ |+ v, N3 v/ {
其實我沒告訴他，我還滿緊張的。從來沒有遇過想要我的命的讀者。我突然想到0 ~% x1 W. O5 b3 L; `" u
史蒂芬金寫的小說，不禁感慨。( M  ^8 W7 A  K

陸判官沒抓我去鋸腿，只是拿走我絕版的書，我是不是該高興？其實，我還比較: Y% y( a8 i3 Q. |. k- W! S% s
希望他鋸我的腿，我就剩那本了呢。" S* [9 E% K3 H1 A% y: l5 L
1 [- N  ]' F: D
二十五到七十四。他該不會想把我留在陰府這麼多年吧？讀者啊，真是什麼樣的
人都有…可愛又可怕的生物唷…

下次又會有怎樣的讀者找上門？準備挖我的心臟還是砍斷我的腿呢？
2 j5 @% ~: ^4 V$ P- x( {/ l8 z
其實我還滿期待的。: p5 H: d- _5 k# [
0 _" l# |5 O! W+ X: K$ M
（第三部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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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jam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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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5^#

發表於 2007-1-30 04:29 PM | 只看該作者

第四部訪客

「給我。」我向她伸手。, M0 o, D* J, h% U: u! {4 ?, D/ s' t

「…不。」她痛苦莫名，「我什麼都沒有了…」
. u8 J+ y) }2 t- o+ `  J8 d
「她沒辦法走。」我嘆口氣，「她少了腳踝骨。」: L5 q. d+ d/ k
$ y8 m& z* V7 t7 p'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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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我有點懊悔了。多管閒事的下場就是再也沒有清靜。4 q* u: g# B! G- r
3 v( F% E$ D6 E" [2 \$ ]) h
我本來以為我住在世界上最安靜的地方－－還有什麼地方可以比精神病院更死寂/ O$ U3 _/ o0 e2 j; f( O
？但是自從我幫了那個美麗的訪客之後，我的麻煩就層出不窮。
: z0 l' D2 a4 |& F- Y/ J$ g& m
每一天，都有許多抱著希望的訪客來見我…我不耐煩，醫護人員更不耐煩。

我不是道士不管抓鬼，我不是牧師不管懺悔。醫護人員簡直要煩死了，他們也說
，醫院不是姚夜書的，他們也不管送往迎來。

我心情很壞的看著牆上響個不停的電話，心情真是糟透了。; y+ {% T! n2 _% v, c

其實精神病房不該有電話，畢竟危險…但是也不該有電腦、網路線…好吧，我是
自費病人。7 V" Z  f+ c+ h' R) `: v
2 }# y& l8 b( L
這個電話是一連串的事故以後「長」出來的。

畢竟天天得爬到二樓通知我有訪客，護士小姐臉色不會太好看。當被煩到一個程
度，口氣當然也不會太好。我完全可以諒解。

但是我那群「特別」的讀者，不能諒解。於是在第五個護士在我的房門口莫名其
妙咬到舌頭，程度必須縫合傷口的時候，我終於大怒的砸了電腦，把滿屋子的「% y6 u. c. D% s! n
讀者」趕出去，足足兩個禮拜沒寫半個字。6 J9 e  V9 b6 T" d! d& J# H

我砸電腦的時候的確是激動了點，但護士和醫生的反應大得不得了，我不知道挨* g+ d! c9 S& C8 I
了幾針鎮定劑，等我昏昏睡醒的時候，房裡多了電話。- t, c+ [7 i$ _) J8 e5 h. Q

再也沒人爬上樓來叫我去會客，用客氣萬分的態度透過電話通知我。

這有方便的地方，也有倒楣的地方。方便是，我拿起電話筒說，「不去。」一切
都解決了。倒楣的是，電話不休息也不看場合，尤其是我正在運指如飛的時候。

不想管，但是該死的電話一直催命。$ ~/ Q9 Q* \( x2 I4 D

打完一段，我終於忍無可忍，拿起電話，陰惻惻的說，「不去。」
& N, P1 n& C9 H+ B7 R+ {& j( @
「哎呀，夜書。是我呢！」歡快得過分的聲音傳過來，「我好久沒看到你了呢∼」
- D; [7 n7 y3 X# D, F/ t- [9 o
我頹下肩膀，像是被五百磅的重錘捶了腦袋。饒了我行不行？你到醫院來作什麼
？你得了一條命就趕緊逃生吧∼有點生存本能的人不逃得八百里遠？  \& S5 Y" h9 ?& l1 b8 H
4 r' F; c# l0 w: A: {
但是我相信，萬物都有相生相剋的道理。我被這個笨蛋吳大夫剋得最緊。他，絕) h/ o! D# E, n+ c% v0 m) C& ^
對是我的天敵。* {$ n1 g. j; H& L" `, T" m6 \1 M$ i

我本來想豪氣干雲的說不去，但是卻聽到自己軟弱的講，「你別動，我馬上下去
…」" @0 L3 x0 m% n- s. D1 W% {
9 ~7 z: z- G7 p8 {
垂頭喪氣，我穿上拖鞋下樓。真糟糕的時間…傍晚的逢魔時刻。正在喧譁著領飯
盒的病人和護士，突然安靜下來。整條通道「刷∼」的讓出來。! H) {) x% R4 D: {

只有我的拖鞋踢踢塌塌的聲音。一路走，雜鬼畏懼的鑽入地板，退出窗外，大約$ F; i  r8 _7 U& {' [
是我兇殘的讀者不知道怎麼整他們的。- a; e4 s2 O  K- D! }: a4 d

也說不定，和這些異類相處久了，我的鬼氣更深了。不過我面容的陰森，卻不是' x0 \8 h8 I# H) n( y2 b" a
因為鬼氣的關係。

咬牙切齒的打開會客室，「誰讓你又來…」我的肩膀一垮。

四個清醒的倀鬼依戀的靠在吳大夫的身上，上下摩挲著他斷臂上的傷痕。我毫不# U: n2 T  v5 J1 V+ r- [4 x0 G
客氣的踢桌踹椅，把他們趕到一邊去。這些倀鬼還記得血肉的氣味，這個該下鍋
卻還活著的活人，正在刺激他們的食慾。6 s: S' T; {. J  }
# u! X3 w, v, c1 W
「…夜書，你的脾氣變壞了。」吳大夫小心翼翼的說。7 @" h" ]1 j4 E3 I8 h
" A& j% D$ u! C0 A  W
坐在他對面的椅子上，我斜斜的用白眼看他。我脾氣壞？我脾氣壞是誰害的？

「夜書！你怎麼瘦成這樣？！」他大驚失色，過來就要摸臉，「你瘦得下巴都尖9 R2 D6 l# }# N" f0 ~. P  L4 b$ J0 n
了！」
- M. b  I  L# Q  r  H' D2 e
我趕緊躲開他的手，被男人摸豈不是太噁心？「我一公斤也沒瘦！拜託…」我沒
瘦，只是臉型改變了。我沒辦法控制自己的長相越來越像女人。

他又囉唆很久，泫然欲涕。我默默忍耐著。我想他當輔導老師一定不會出什麼問4 P# G1 _# \- x, d9 T- }
題，學生應該乖巧又聽話。被他這樣煩下去，最頑劣的不良少年絕對會痛哭流涕' ]& J( m0 n% `0 u- u. P
－－煩到哭。要揍他麼，他少了一隻手臂，又哭哭啼啼的，欺負這種人會遭天譴3 d) L1 b5 B& ^5 J& G9 I7 i
。

我說過了，最可怕的是天真善良的好人。尤其這個好人愛哭又嘮叨，那才叫做會
走路的地獄。2 j/ J1 B/ f! Q4 ?  \3 y% X; g

百無聊賴，我只能東張西望，順便用眼神警告倀鬼別給我作亂。) f9 x: v: F( w
9 S, `# }, u! c% i- I! n2 A
不對。怎麼算都不對，怎麼會是四個？還有一個呢？難道他們這麼敬業，被血肉
吸引來還留一個看守曹錚然？, r1 c/ {+ F5 P6 F, {
1 h$ K8 ?5 C. ?" J$ t& n/ W
心不在焉的聽完吳大夫的廢話，我馬上要把他趕回去。

「我覺得很奇怪。」他還做最後的掙扎，「夜書，為什麼你不叫我的名字？我早6 C- F2 ~- C6 R6 o
就不是吳大夫了。」1 p# R+ x# R3 D  \. o, ~

「我不記人的名字。」很乾脆的回答他，拽著他的胳臂往外推，「你不是順路來" N: ?4 G6 O- E: F6 Y9 s/ c0 F
看我？看也看到了，快走吧。」

好不容易把他扔出去，我轉頭看著四個倀鬼。吳大夫不在，我就不用掩飾我身上# @  B2 o7 \- s* ?7 c, H
濃重的鬼氣了。斜眼一個個看過去，倀鬼有些畏縮。
, {% R  t3 i6 p, T5 C2 t# E4 Z
我不記人的名字，是因為我發現我有種能力。這不知道是怎麼來的，但是喚名，# Q/ L, V5 c' p
就可以約束一個人。我不喜歡那樣。6 E1 \, s- s% `: d, h

「徐阿明。」我用命令的口吻，「鍾曉齡呢？」
3 R  {" g" J/ N. S) j, B2 b
很像是雛鳥情結。我幫他們取回名字，他們也害怕的服從我。; y# _8 l! j4 u- R1 a

「她回家了。」徐阿明低下頭。

這讓我迷惑了起來。回家？就算清醒過來，倀鬼也受到一定程度的魂魄傷害。他
們陽壽未盡，又沒有人來接。得在人世渡過他們最後的歲月，而且不能離主人（! y! l: I# f0 i) G/ F: e+ `6 ^
哪怕是主人的屍骸）太遠。

事實上，倀鬼是有些弱智的。
1 w0 B4 c& f+ \% _' f. R7 \
為什麼有個逸脫的倀鬼回家去了呢？距離這麼遠…太不可思議了。0 R9 E! p& y. n2 D7 s: r" Y
4 D- N( I) \- z$ y% V& q
我又問了好久，但是翻來覆去就是，「她回家了。」
+ X/ I/ p* B! e! z6 M# ]
我有點氣餒，真像是在詢問喜憨兒一樣。無力的揮了揮手，他們默默的回去，然
後我又聽到遙遠病棟的淒慘叫聲。- |  E' N2 t; P- r& l; v0 p
: Q4 F5 Z2 \  |
他們上工還真的很賣力。/ a  @, s& J+ E5 K: V1 L

& R! n. z( G) c/ A2 P( O3 o
走失了一個清醒的倀鬼很稀奇，我問地基主和常來的鬼讀者，大家面面相覷，說! n6 m) s9 q; W- W
沒聽過這種事情。
$ a+ Z  s$ j1 q% h$ V
對。別人看我的日子似乎覺得很難打發，其實不然。我很忙，要看資料消化資料
要寫作。靈感這玩意兒比鬼魅還難捉摸，常常讓我有挫敗感。當寫不出來的時候
，在我身邊蹭的地基主和眾讀者就倒了大楣，被我抓起來嚴刑拷打，吐出來的故# |5 c! M' T; ]# \
事很自然而然的拿來批發零售，還常常被我嫌不精彩。

地基主是最可憐的苦主，她常哭訴被剝皮剝得很冷。0 X3 v* M6 k; j0 P/ L
" @2 }; o4 A: H5 m4 L
我許多跟鬼魅有關的知識都是從這種嚴刑拷打裡頭得來的，這可是別人沒有的第
一手資料…雖然常常被罵妖言惑眾。6 m6 _  ~/ [* }
6 O5 I. Y5 `: W$ L, v6 J3 z
能夠有智識到可以聊天說故事，兼論三界八卦的鬼魅眾生，多少都存在久了，有4 {* C9 _; K0 t8 v7 Q# S
些道行。他們都沒聽說過這種事情，我不禁皺眉。
. }$ m* ~# c# I7 L2 h
「除非有人把她帶出去。」書生老鬼說了。

「怎麼帶？她只剩個鬼魄。」我沒好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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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你沒看過師公做法招魂喔？」但是他也承認，「現在幾乎沒有合格法師了，
招魂都是做做樣子的。招魂有用，哪需要陰差四海抓魂。」! {; K' x8 |3 L5 Q8 B2 W+ A2 i- G

小司－－那個小陰差在牆角拼命的點頭。

招魂。我心裡動了動。要招魂，也要先知道倀鬼在這兒啊…誰會想招她的魂呢？! z. B5 x' G9 i7 G, v" L9 Q2 h
我想到那個美麗又哀傷的訪客。
; a7 G5 ^: v: W/ V% [
看起來，姊妹情深。真要招魂就由她招回家吧。反正她妹子成了倀鬼，主人發瘋6 E; M! ~% @( F; d1 Y+ m, ^
，她也不會再造罪孽。好好的供養，說不定還有轉世投胎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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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這件事情拋諸腦後。到底我不是救世主，管不了那麼多事情。除非發生在我
眼皮下，我是什麼都不想管的。$ a( \  G' |; e0 q9 w, n. }& _: a' H
% r2 i; ]6 b6 l0 @
畢竟我說過，我只是小說家。# e! [9 X+ ~8 x,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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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大夫走後，我過得很稱心。後來接手的大夫我連姓都沒記住，卻相當心安理得
。他們是標準的鐵血男兒－－鐵氟龍的心臟、液態冰的血，既沒有仁慈，也沒有( h  Z4 U! c( y6 G% r
溫柔，可以看病人在眼前休克抽搐還談笑用兵，下藥又重又快，毫不考慮後遺症$ p* z( O! Q3 Q. m' Q* _
。滿腦子只有「當醫生賺大錢」的偉大抱負。

我不惹麻煩，他們不理我，大家相安無事。6 f2 z' k2 C  r$ y  L% }# B%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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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泰山崩於前不改其色，唯有新台幣方可笑春風的醫生，居然被嚇得鬼哭神號
，車禍的車禍、住院的住院，這倒是滿神奇的。漸漸的，我們這個位於山腳的精
神病院附近居然盛傳鬧鬼，傳媒天天來這兒吵吵鬧鬧，還真的讓他們拍到幾張靈+ U5 j3 Z: K/ f6 M' k8 _0 V
異照片…- V' M8 H' t! n1 a" y

我就叫老鬼他們別太愛出風頭了！真是…這樣我的日子怎麼過？
  x# `: H. r  ^# _0 Y
這種兵荒馬亂的時候，美麗的訪客居然來訪。我滿腹狐疑的下樓，但是會客室空$ o1 Z: ~" j) Y; ], H
無一人。

人呢？
2 Y. s  A: j6 V) i# d
我等了半個小時，最後護士通知我，她有急事，走了。

我望著夜幕低垂的夜空，隱隱覺得有事情發生了。但，關我什麼事情？聳聳肩，: P: y9 q" m4 a+ @$ O/ ]* n
我對護士笑笑，她居然臉色大變的貼在牆上，簌簌發抖。

後來我聽地基主說，我衝著她笑的時候，陰森森的，雪白的牙齒在沒開燈的會客
室，粲然的發出鬼火。
8 ^  T8 s7 {4 @$ h- D, M6 \* O
在這種氣氛下，會客室外傳出慘烈的尖叫聲，像是傳染一般，讓護士小姐逼著嗓3 C3 Y# j: ~% e! P6 D: c! i. a7 A7 F
子慘叫，幾個如狼似虎的醫護人員衝進會客室，不由分說就把我反剪雙手壓在桌7 E3 z, s* |2 i6 w9 A2 v
子上，可憐我跟那個護士距離三尺，居然蒙此不白之冤。4 M# G6 s! T1 k* D" P4 P
6 N4 I6 k" O1 K6 ~* F1 d$ B
這個時候反抗是最下策，不但會因此受到傷害，還可能引來什麼電擊治療，我覺, E2 r' X9 N) l
得口吐白沫很醜。放鬆筋肉，讓他們把我的臉壓在桌子上，盡量用最溫和最理智) r  h& Y$ u% Y; c/ ]5 o
的聲音說，「在打鎮定劑之前，先看看外面吧。順便檢查護士小姐有沒有傷口。」
; |, V* z$ v4 t
在驚慌的群眾面前，越鎮定越有效果。尖叫的護士小姐終於回魂，「不、不是他
…是外面、外面…」4 D1 @0 u, ~. h& L) H0 u

我的臉瘀青了，但是沒有人跟我道歉。精神病患者不被人當人看，我早就習慣了
。趁所有的人都衝出去察看，我默默的跟著去探頭看看。, A, ?! M# A$ d

外面有個昏倒的警衛，他的前面，一大灘血。但是警衛身上乾乾淨淨的，似乎沒. W5 {3 m( B" Q% |  j" v" j
有傷口。在路燈的昏暗中，那灘血延伸到大門外。
" R/ i9 ?+ x3 Z& c
好奇怪的痕跡。像是拖把沾著血，一路拖到大門外。

我還在尋思，某個大夫看到我，大喝，「看什麼看！快進去！」舉起手來作勢要
揍我。
6 z7 y& |* Y0 u* ]- B/ N7 f
定定的望著他，大概三秒鐘吧。我咯咯笑了一聲。在這樣詭譎的場景裡，特別刺
耳。( {5 {/ Z1 j" y: D3 ]6 h+ F

他嚇壞了。不過就像許多鐵血醫生，衝過來就想給我好看。旁邊的護士趕緊揪住
他，顫著聲音，「姚夜書，晚上冷了，快進去吧。」& H# x( C1 w# T6 \; `
9 ], u1 e% ^8 i2 [2 a
那個鐵血醫生馬上矮了一截，躲在護士背後開始發抖。
5 V4 I% B5 d. B% ~1 K0 i; k) |
沒說什麼，我安靜的走回去。地基主冷哼一聲，「那護士救他一命。」  B: M2 @. M# {3 @( w0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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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鬧亂子我就三個月一個字也不寫。」我也冷笑，「妳知道我的性子。人鬼殊途
，特別不要插手我的事情。」
0 c1 y2 ]& N3 L. N, {2 k* T' g
她張著嘴，狠狠地跺腳，氣得好幾天沒有出現。

冷著臉，我上樓回自己的囚房。那灘黝黑的血，一直在我眼前迴繞。2 y2 q# d6 w% V: |

/ D. {0 o2 ]! Z8 j+ S
拜網路之賜，我開始搜尋醫院附近的靈異事件，範圍擴大到各大ＢＢＳ的鬼版。: k7 F! m3 X& L% V5 \& p5 k- {
並且開始過濾，哪些是鬼讀者出來上鏡頭，哪些是跟那灘污血有關的新聞。此外  d: l9 ]' e3 Y5 R* I3 F) `' \4 u  J- p
我也認真的尋找倀鬼的資料。( Y  G7 ]9 n; [5 h

很可惜倀鬼的資料真是少得可憐。只有一句成語證明他們的存在，「為虎作倀」6 w2 r9 M- b; m/ k* g& y. \
。但是多如繁星的網路資料，還是找到一些，更有趣的是，我是在大陸的網站上
找到的。) {) w' G2 Y5 a0 F' ?; c
$ v" r/ Y: ^6 |: |5 I5 l9 p
地基主鬧小性子，一直留在我這裡的小司就慘遭酷刑逼問。他不甚情願證實了我1 h& _0 f2 o. Z; @
某些疑問。. }& q! l3 U9 I( F. U" d$ u# b$ b
! M, j  B/ J4 Y% U  F# _; A  q$ Q7 ]
整理一下，醫院附近第一起的靈異事件，引起一樁不大不小的車禍。一個下班的
醫生，碾到某樣東西，擦撞了路邊的電線桿。他要下車察看的時候，車窗出現一
隻慘白的手骨，在他的車窗上拍著，留下幾個血手印。他暈了過去。4 h! |; `0 [% b! u* ?
; Z5 C6 D; s8 t' O/ s; E
這個醫生的位置，在距離醫院大約一公里的山路往省道的方向。第二個犧牲者又' h% ~' `+ ~2 m  F
近了一點，這次比較尷尬，是對偷情的護士和醫生，他們的車停在路邊，也被印/ R) k$ J  i) ^) v! S
了幾個手掌印，衣衫不整的嚇昏過去。$ g8 A6 c2 ?% d

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如此一個禮拜了。這次，到了大門口。) e# g" c, b2 r# _

我仔細想了很久很久。「…小司。」

他像是貓一樣，躬了起來，只差沒有發出「哈∼」的恐嚇。「幹嘛？你要幹嘛？
你想對一個列冊的陰差幹嘛？」

沒理他的過敏，「陸判官說，我就算抄電話簿，也可以迷惑眾生。真的嗎？」

他瞪了一會兒，氣餒下來。「…你就算讀現金帳，我也覺得是很棒的故事。你的
作品是眾生的罌粟。禍害，禍害…」0 o( f* _# k) C3 c, t9 s2 t' W
( |/ {- Q( s7 Q
嗯。我也明白我是禍害。

「魂兮歸來，去君之恆幹。何為四方些，舍君之樂處。而離彼不祥些。魂兮歸來
。」我喃喃的對著窗外念著。
/ ?/ ]& A, s# C0 a5 o' h" F5 Y
小司張大眼睛，「…『招魂』？你…喂！你不要亂招！你要招誰出來啊？！你到
底知不知道你的故事會造成什麼樣的結果啊？…」

我是發瘋的禍害，當然知道啊。$ B0 q. V! |' B% R+ B- l
: Z0 I0 o! n3 p8 c0 `
「南方不可以止些，雕題黑齒。: `& t4 T2 ?2 f& `
得人肉以祀以其骨為醢些，蝮蛇蓁蓁。
" m* Z* ?" ^! \+ p
封狐千里些，雄虺九首。
往來鯈忽，吞人以益其心些。
歸來兮，不可以久淫些… 」1 B' a" U9 ~# F
8 T; {( k8 ]( O% t/ `4 P  C
天空這樣悲戚的寶藍。死去無法復生、肉其白骨皆是虛幻。獻祭任何人，都沒辦3 c+ ?) c" C7 Z7 @/ W
法得回妳年輕無辜的生命啊…/ u# r, f9 a& o& G# n1 a( I
# E2 P' E3 x3 g) {
「魂兮歸來。」+ ]/ @; X1 T* g" n+ ~0 C% T) h5 }

狂亂的風壓彎了樹的背，像是呼嘯的哭泣。在虛妄的招魂中，眾鬼放聲大哭，淒
然如暴雨的悲鳴。
( `9 f) b$ G" D# ~) v& d
交融一氣。( s; L* w( S+ R/ z  m

小司恐懼的看我很久，大叫一聲，摀著耳朵逃走了。& |* S1 C$ V" Q$ ~
' i7 x$ ]% W% _
我念了七天，這個醫院簡直變成墓地，每天都有護士辭職，整個醫院天翻地覆，+ c# N* V$ g$ A# R1 x( _
充滿鬼哭。不過哭歸哭，其實真能忍耐這種哭聲的，倒沒有幾個。還跟我嘔氣的/ K( x% U0 o/ \) e
地基主蒼白著臉孔爬出來，求我不要念了。# f5 ^6 B- f( Y4 z/ h2 j
9 z5 R! f0 X+ ^- d' n
「拜託，我會哭瞎。」她腫著核桃似的眼睛哀求。- @" o( |! A6 K- w# i
$ w, j  \& r$ F
睇了她一眼，在晚霞滿天的黃昏，我開始「招魂」，她也很捧場的放聲大哭，然
後設法躲進地底下。1 m; i9 B3 C' J% Z  d1 Z  A/ a

第七天，醫院裡的鬼魂跑了個精光。只能遠遠的聽著我的「招魂」，然後悲泣。8 R! R$ K( D8 |7 b, |0 ]- {4 P* @
啪的一聲，整個醫院突然停電，此起彼落的驚叫聲突然寂靜下來。我現在只能祈
禱醫院裡沒有人有心臟疾病。2 S5 t( h( b+ h4 A! g
3 F0 ~0 ~/ B7 h: h% o0 q
因為，有某樣東西在黑暗中爬行，我可以想像，她身後拖著長長的血跡。蠕動著
，痛苦的膝行。我似乎可以聽到她爬動的窸窣聲，沈重的啪、啪、啪。咽喉滾著3 G$ R9 N1 V- A2 Q( ^: u
血的呼嚕，而且越來越近。

我聽見，爬上樓梯重重的聲響。水滴聲。嗆咳。拖著沈重，慢慢接近我的門。+ {& `1 Z0 b8 ?0 r' m1 ^
8 r, t$ a% X; V$ W7 n
蹦。房門重重的撞擊，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嘎聲。像是鐵製的大門也承受不了這種9 A6 K/ [# z9 K, h
猛烈的力道。蹦。6 ?/ @5 g- @9 Q; ?% Y$ z

天，完全的暗下來了。黑得如此迅速，如此不自然。一顆星星也沒有的深邃夜空$ A$ X$ Z) g( k# h" `0 V
，細得像是傷痕的下弦月，卻照亮了黝暗的囚房。1 X; b9 Y& O9 r; [. @( e7 @
" @4 N5 ^7 y9 y  {# L( c
蹦！又是一下撞擊，整個門都在劇烈顫抖。我並沒有鎖門，只要壓下門把，應該1 K* d! G/ O/ s
就可以進來。但是外面的「人」卻沒有如我希望的壓下門把。% ]/ k, B  e7 c

第三次。整個門發出淒慘的呻吟。鐵門上面傳來抓爬聲，無聲的、無聲的憤怒。7 i- c" m" b4 n
& F0 i8 f# n9 o9 w* q
我打開門。6 k+ |4 W( a% E! N
$ W( a7 ]3 p0 G$ h) N- `& ?1 @7 V
只覺得眼前一花，已經被撲倒在地。幸好我將手臂橫在咽喉，所以銳利的牙齒只
咬住我的前臂，並沒有撕開頸動脈。

「鍾曉齡，不要動。」黑暗中只有我的聲音，「我為妳說一個故事。」
' v7 H: v3 |/ u: q7 t. ]

她僵住很久很久，茫然的抬起臉，鬆開了我的手臂。

肉其白骨。但是死亡只有一瞬間，重生的痛苦誰了解呢？她還沒長出皮膚，薄薄
的肌肉依附在骨架上。每一步爬動就是鮮血淋漓。眼睛裝在沒有眼瞼的眼眶中，
像是隨時會掉出來。鼻子只是烏黑的兩個洞，當然，也沒有嘴唇。兩排森森的牙
齒露出來，沒辦法停止的唾液，滴得下巴混著血，一片溼漉漉。

但是她的咽喉，一片空空盪盪，可以看到晶瑩的白骨。
  z$ ^6 q! `; }4 ~  q7 H2 x
我拉過椅子坐下，輕輕抬起她的下巴，審視著她被淘空的喉嚨。這可憐的孩子滿
眼畏怯，害怕的抓著我的褲子。十指不全，殘破的指尖沒長出肉來。身上狼狽的
佈滿一塊塊露出白骨的空缺。

她在哭。可怖的眼睛露出極度的痛苦和忍耐。但是她一個字也沒辦法說，因為她) j' `: M7 D* F
的聲帶連同咽喉一起被淘空了。

極其可怕恐怖，卻也非常悲慘可憐的孩子。我拖過床上的毛毯裹著她，她將血肉
模糊的臉孔埋在我的胸口，無聲的啜泣。, }: ]( M8 h* V2 G2 X2 d( \6 X

希望心愛的人可以復活，回到自己身邊。這種願望無法責備。但是對於一個被吃( L/ o7 s8 q  f* G* a
掉的倀鬼來說…危險的返魂術不只是危險，而且對她的傷害特別重。1 F0 H3 {; J3 B

被吃掉的地方，是永遠長不回來的。所以她的咽喉、股肉、後背、臉皮和雙耳，  l7 o! C9 O! @5 @! e
還有內臟…都長不回來。. h! q8 {( ?  o1 B2 x  W+ A

生前的她，一定是很美麗的吧。每個少女都像是一朵花，初綻的生命本身就是美
麗的。像是她完整而光滑的頭髮，活生生的。
3 k$ `" d7 Q3 v, R; D* s" f: ^
我，覺得很痛苦。因為心靈破碎過，所以我連建起防禦高牆的能力都喪失，這種
衝擊這樣直接迅速，奪走了我的聲音。
' h' ^  `  J( A
「…我為妳說個故事，鍾曉齡。」聲音破碎而嘶啞，「等說完這個故事，妳的苦3 S3 T0 C: ?4 ?' k& M7 j; J
難就會結束。」! U' @* Z6 |/ ^4 R# U  \

我說了一個很長很長的故事。關於一個長髮的美麗海妖，來到這世間磨難一場。  k1 k, _7 _1 R' n
最後發現浮生如夢，於是離開了殘破的軀殼，回到海中。7 Z# q# {5 A, G( x
( \" f8 [9 [* X
「她說，『你還會記得我嗎？如果我變得不一樣，你還記得我這副宛如大火焚盡- S5 U/ ^# e; A4 \4 L' K' E
的模樣？』$ x( ]' N) ^$ q) u9 g( O
. m( D/ f; a8 e4 |2 \
他說，『我會記得妳。記得妳的善良和寬恕。記得妳非常美麗…所有生命的本身
，就是美麗的。』

她微笑，整個臉如許燦爛，哪怕她連臉皮都沒有了。」
( J/ B8 V/ c, V% z* G
我停住，試著掩飾哽咽。

「『我覺得想睡了。可以借我手絹嗎？我失去眼瞼，沒辦法閉上。』一條手絹覆
在她的眼睛上，透著薄薄的雪白，她望著陽光。
) r6 h. L9 d1 d' y' C) C0 }. |8 _
『答應我，不要悲傷。這不是結束，而是另一個開始。』輕輕呼出最後一口氣，8 H8 Y! _7 v, z8 v
『陽光好美啊…』* H0 F# w. I3 M% R& `- ^(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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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展開新的旅程，向大海游去。蛻下的軀殼，粉碎而雪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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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將手絹蒙在鍾曉齡的眼睛上面。片刻，她被強迫召回的殘破肉體，粉碎成雪白
的骨灰。

默默的將她的骨灰捧入預備好的罐子，我哭不出來。我希望我能夠哭出來。4 M" a2 t& ?; l0 d
# {* N5 P7 l' R9 I8 n

我只能讓她游向海中，因為她無法行走。悶悶的，面牆躺著。* N5 X1 E" P* j: n

沒錯，我性格軟弱。所以我不想碰任何悲傷，不想扛這些痛苦。我害怕雨天，厭( ]- r3 w# m; o. _3 N8 `( k
恨陰霾。喜愛陽光，是因為可以晒一晒懦弱而發霉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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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任何方面思考，我都沒辦法釋懷。為惡者已經在贖罪，任何人都沒有錯…我不2 H( @3 x8 I- X" Q3 g; B0 U+ B/ o
是鍾曉齡的誰，我甚至不認識她。

但是我悲哀到粒米不進，什麼事情都做不了。我怕我除了精神分裂，又添上憂鬱! X3 a, V5 R( n! t' j' Q7 L
症。8 U( h: k3 J3 Z, m
2 g9 F0 W" U# @9 Y- ~/ _$ b
「你再不吃飯…」地基主使出最後的手段，「吳大夫…」
; b% A' }; J# V: L/ l% S
怨毒的望她一眼，翻身起來隨便吃了幾口。別添亂了，我這種惡劣的心境，不需
要那個傢伙來找麻煩。那四個倀鬼可不是我的倀鬼。他們要啃吳大夫我無能為力
。+ }: }2 w3 B9 C

我根本就沒有任何能力。我只能寫，然後等待。# ^0 m' z+ g% f" G5 K/ w8 ]( i

等待的人，卻七天後才來。
1 w  ]1 I) l  k2 g( u2 Y
看到她，我卻沒有吃驚。即使她整張臉、雙手都包著紗布，我也不訝異。之前我& U" V& T' _( a
已經問過小司，返魂術很兇險，就算成功，返魂後的人性格兇殘，九成會變成怪3 R0 e( ]  Q+ N3 |4 t
物。( _8 w2 o! j- W
; R! d. a+ S$ l  O
她付出很大的代價。7 Y: T7 A! [( s4 X. [
6 ?! |5 l5 U$ Q  n  ]5 ~  X3 t
不再泰然自若，她慌張的雙手發抖。「…她在你這兒吧？」若不是找到沒有辦法) X+ U5 e% x! v# @5 S$ i% b5 h
，她不會來找我的。  _! i; ]; O; ~8 R* Z+ s

「對。」我咯咯的笑，陰鬱的看著她。面對她，我不用遮掩身上濃重的鬼氣。
8 v  f. Q3 c; A1 Z( U9 W
「請把她還給我。」她的聲音軟弱下來，「她是我唯一的妹妹…我沒有親人了…& N3 J1 J/ `: H+ C2 R1 Y
就算有報應也該是報應在我頭上，不應該是她…她什麼也沒有做…」她哭了，眼
淚浸溼了紗布，乾涸的血透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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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拒絕。」覺得疲倦而麻木。其實我該提起精神，因為地基主說過，我疲倦麻* y" f1 ?" |# _- ?2 f0 a
木的時候看起來像厲鬼。「我從來不問妳的名字，也不問妳的職業。因為我不想! M2 }" N& n7 \  Q) y; W
聽妳說謊。」5 z& R6 _6 `& r# ]' J. G1 ~
7 z0 {- O' L! b# r2 o. `
她倒抽一口氣，結了個手印。我的心沈了沈。討厭這種預感，討厭這種從時空閱2 v3 q* j3 Z4 n) b0 |
讀歷史的能力。更討厭這種知道一點什麼，卻完全沒有能力的感覺。

沈默這樣難堪，我覺得很悲哀。7 Z6 t0 ~3 g# m, o/ [( }  V& g' J

「你什麼都不知道。」她的聲音帶著嗚咽，「父母過世的時候我只有十七歲，要. q' s* y! _# g: q( K; H
養活妹妹…咒殺也不是每次都靈的…報應？這就是報應？難道我們餓死街頭就不
是上輩子的報應？那你告訴我，我們該怎麼辦？我們到底該怎麼辦？」

「我不是神，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人命這樣沈重。每一條都該死的重。」: T' _+ z/ q0 I" ^$ f1 N& r
4 c: v: `; ?' h8 O! P; k
然後又是沈默，窒息一樣的沈默。4 ]8 f0 o! ?$ G. S+ L
2 }2 `  p6 o  _: T
「給我。」我向她伸手。8 Z9 U# ?3 Q! \  j2 N' g- P
5 c6 O) r5 o* C! m8 ?) y
「…不。」她痛苦莫名，「我什麼都沒有了…」" d' i& i' E, K. p

「她沒辦法走。」我嘆口氣，「她少了腳踝骨。」2 r) _0 J; e% f/ k6 s- [$ n( v

她突然爆發了，「我當然要留著她的腳踝骨！不然她怎麼知道怎麼回來呢？你為6 g6 `# u' I, X2 V2 Y2 A, x" ]: G0 t& i, `3 W
什麼要阻止我？七七四十九天就行了！七七內只要她吃了『虎』，就可以完全復- [, z8 S2 N: R) D. J1 _/ g
活！你為什麼要阻止我？！」" r1 ?6 q& K+ [; V9 W( w
  O# w3 `$ K# l0 W
「沒有內臟沒有臉皮沒有咽喉叫做什麼復活？」我低低的說。其實我懷疑這不是( X4 z- ]$ {$ B+ Z( z+ n
我的聲音。這樣冰涼、陰冷，像是蛇爬過了肩膀，蜿蜒在胸口。「不能走，她只" P. B* s2 e5 d
能用爬的。」* f) A6 I- a1 Y
2 G4 P% U' g  g" N+ x
艱苦的，從遙遠的家裡，爬過半個城市，爬到這個醫院。連哭聲都發不出來，流0 g9 }6 D2 n7 t3 L7 x# w0 j. n$ q
著淚，一步步的爬。. |1 I% W; I' t: ^" t' E4 S$ O1 x
# B& o3 W9 _, r/ d$ h8 A
「妳看過她蜿蜒的血跡沒有？妳看過她的淚水沒有？妳問過她想不想這樣痛苦沒7 u3 k; _% @( l/ d- [+ e
有？妳要無罪的她，再去沾染罪孽？」陌生的聲音越來越輕。) D, c, {2 D+ [& ]) C# W& p5 B6 w

「妳真的愛她嗎？」

撕裂而絕望的哭喊，將這個夜晚的寧靜擊個粉碎。聲嘶力竭的，無言的控訴。握& R5 X, p5 G( Y1 |7 o/ ?. R
著一小節纖細的骨頭，她痛苦得幾乎死去。
4 H9 z0 _$ ]3 n3 n
無情的拿走那一小截骨頭。: K' G! q, F0 e4 _! L2 X1 D
" V4 G% q0 J' R4 ~+ u
「你搶走我妹妹，庇護那個兇手！」她猙獰的扯下紗布，縱橫的傷口慘不忍睹，: P$ ~* i4 P4 n) [! P
像是一道道爪痕，「我要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j4 m( w+ N7 I7 \. _  [3 n3 ?+ Z

望了她一會兒，陰暗中，我輕輕笑了。「隨便妳。」7 t4 }' @* y& O' K0 W
8 q$ f+ E" h( }9 M8 b1 _
她發狂的撲上來撕打，被醫護人員拖住。遠遠的看，她像是夜叉。我知道夜叉的
復仇心很強烈，尤其她又是個很有能力的巫覡。

儘管來。
! I# d. W# {4 W9 w$ Y. P/ b
輕輕的將那截纖白的骨頭放進罐子裡。我不會把妳交給姊姊，對不起。她太寂寞3 J( C, w. P' \6 T" u  K
，寂寞會引發瘋狂。下一次她再試圖讓妳復活，我沒有把握可以把妳叫回來。% r! `# m* U& F" O- g5 O
$ U3 d( h5 h" K' ^7 s' R
我什麼能力也沒有，對不起。5 X4 c4 c- V. S
1 H3 f& [4 n/ P# {. R" u  m
抱著那罐骨灰，我陷入昏暈而漫長的睡眠。我看到她能夠行走了，在沙灘上奔跑
，一切完整，跟風一樣自由。& v9 A0 Z- E6 j, q4 T/ A& h
: q+ e; q" ?+ S+ X. q
能夠給妳的，只是很長很長的夢境，一切都是虛妄。或許這樣最好吧，一個瘋子
的夢境。直到妳的陽壽盡了，有人來接妳為止。
3 T4 x! P. U. `: L- k/ J
這世界，這樣痛苦，也這樣的歡欣。, h) o" f2 _4 K# T* s* F

5 S; a# K/ e1 I( i1 _! F
我有了一點點的改變。

其實真的只有一點點。- i) c6 {7 s: y! {, i3 k

我在那個充滿辱罵的部落格開了一個專區，聲明我不見任何人，所以不要隨便來
醫院找我。但是，我是說，但是。4 A' v! o. y) Y1 W4 M/ R

但是你的故事可以打動我，說不定，我會私下和你談談。- `& F- Q1 d# y% T4 j

很多人留言只是尋開心，也更有一些是空穴來風，很想勸他們乾脆從事寫作。當
然有更多的謾罵，更多的諷刺，更多的指責…「妖言惑眾」。5 Q! m( l; d6 l7 S6 i

不重要。我還是會心平氣和的看著每一則留言和敘述，偶爾，非常偶爾的，我會
請他們來找我。! W9 n, t: I: ?; X
% B9 w. {% ~( f7 `$ s$ q* K
雖然薄弱的像是一根蜘蛛絲，但是在無助的人眼中，這可能是唯一的援助吧。也) ~: X" c5 p' J' o" p
因此，我認識了一些人，還有非人。甚至我還藏匿過某界的罪犯…不過我答應要. D1 C- N$ F8 j6 e0 x5 o4 e! g7 Y
保密的。

這樣有什麼好處？其實完全沒有。我幫了他們什麼？其實也沒有什麼。( ^% s, e9 ^  p! a

我只是認真的，說了一個故事給他們聽。他們只是很純真的接受了我的暗示，撞3 t& O( P6 a8 m* R, w
邪的認為其實只是錯覺，怕鬼的相信沒有鬼這回事，痛苦的相信痛苦一定會過去
…) O: z9 M" e% ]
3 C. _# r: v( z8 X3 f
仔細想過，說不定我什麼本事都沒有，只是一個瘋子的暗示，剛好大家都能接受" S+ G9 s! c' [  |, d
。雖然見過我以後，我不再跟同一個人見第二次面。我也不懂，大家都很平和的' n) _! @7 C2 @" }" T$ f
接受我的任性和跋扈，明明是個和蠹蟲沒兩樣的廢物。% M. J6 ]- x; s
  z& G9 S* B/ o7 [
當然我也遇到一些有趣的人。像是試圖除妖的道士（這個妖當然是我），和想為1 D# c4 l% c% E  ~1 `0 [
我退魔的牧師（他居然被退魔師的笑話打敗），他們很倒楣的中招，成了我的讀. F- N* D1 t7 L8 r; S
者。$ K$ f( ~, Z8 a' X: W  T/ s- ?1 ?
" n8 p# }8 L( g1 e8 y) h" X# L
在囚室得到無窮的樂趣，和無法拘束的自由。這都是奇特的訪客帶給我的。

我也不知道這樣做有什麼意義，但是我晚上睡得比較安穩，寫作的時候心安理得。4 ~! h0 N( x6 R- z4 m5 q

「你好像對大家都很好。」有回老鬼來找我喝酒，我酒量實在很差勁。
% K9 K0 v' Z7 g8 O: i9 x
「我會把你們趕出去，還會摔電腦，支使你們做這個做那個，甚至要偷溜出去的
時候逼你們輪班變成我的樣子，好讓我出去逛大街。」其實我已經半醉了。1 s; [/ G9 y: F9 E5 g$ t
2 z4 T3 Q$ N4 Q$ P
「嘿嘿。」老鬼喝了一口酒，「你對大夥兒都好，但是誰也都不是你的朋友。」. ^8 G3 {% l: o& w" h
. F" I9 \3 h5 D: ^% r
勉強睜開眼睛瞧瞧他，老鬼老鬼，真是老成精。「你們是讀者，不是朋友。」* o1 z% w2 }, G

「讀者不可以當朋友？」他的語氣很不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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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呆呆的望著天花板。其實，我也曾經把讀者當成好朋友過。在心還很軟，神智( G  h+ t0 u9 m5 m' f5 p4 h& L7 q1 V
清明，這世界還包裹著玫瑰色糖衣時。

「我剛開始寫作的時候，發生過一件事。」: Q$ I- o% e  j: a6 v& I+ y

十六？十七？我忘記了。我開始狂熱的寫，開始有讀者，互動的很親密。血氣方3 a  p$ Y; K8 v# Q5 [8 |
剛的少年，對一切都還揉不進沙子。發現自己的文章被盜轉，怒不可遏，寫了一$ }- o- U* A# N; M8 w  N: e! \
篇抱怨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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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哪個網站從地球上消失了。應該說，架著網站的電腦被攻擊，整個主機
都毀掉了。
; ^# U. d: M& s! u! B  N
「後來又發生了一件事情。我在一家很小的出版社出版我的書。」4 u/ r4 |9 r1 s" w+ ]

年紀輕，只會橫衝直撞。出版社是不好，但是傻孩子就是傻孩子，我在網站口誅
筆伐，加油添醋的說某出版社怎麼樣怎麼樣的苛待我。

再一次，出版社架網站的主機又毀了，還有一群跟我處得很好的讀者，跑去出版" J: S+ a( _( H/ G2 s; d, S- L" F/ E' h( M
社吵鬧，還跟員工衝突，一個女孩子從樓梯推下來，腦震盪。/ E" `5 `1 N' w) o

「那時候，我好害怕。」可能是酒醉，我的聲音這樣軟弱，「他們為什麼要為了/ k6 ?" s: E, K. ~1 W
跟廢物沒兩樣的作家出頭？幸好那女孩沒事…出了什麼事情我該怎麼辦？」

其實，我一直都很害怕。這種狂熱的喜愛根本不正常。為什麼要喜歡一個不認識7 i5 T! P* x) J( J" B! |
的人？因為他會滿紙胡說八道？我最了解自己，我知道自己是怎樣的虛無、空洞
，我知道，我知道…$ Q6 F/ D- M6 [7 B+ a
; u7 f; I( t! Z3 V. q/ I
我只會寫而已，除此之外，一無所有。7 V4 ~! M$ ~% D) O2 D

醉到昏睡過去，我還在模模糊糊的回憶。為什麼，我一步步的遠離人群呢？
, n! @# y" Y1 ]" ^9 a$ A. k+ ^
因為我害怕。7 [  S4 R$ X, Z; J2 l4 g) H+ A
  ?6 @4 ~2 C$ P. F* m" m/ ~# o9 g- h
我害怕跟我好友相稱，然後把我寫過說過的話，拿去其他地方嘲笑侮辱的人。我
也喜歡過可愛的女讀者呢…甚至上過床。我還是，我還是正常的男人啊…

但是她們也只是彼此炫耀和我有過親密關係，甚至爭相告訴我別人說了我什麼什
麼…: O- W/ s2 x7 n  Q0 r  V7 f
! o  n$ k( x& ]& ]) B% Y
我退卻，然後下沈。越退越深，越退越深…直到離群索居，不再說話為止。8 `0 H# p: J  f, j4 V# L% O

並不恨，並不恨那個女鬼，真的。沒有她的糾纏，我還是會走到這一步。只是她
的出現，讓時程加快而已。說不定在不斷的退卻中，軟弱早就造成了我的瘋狂。2 ]8 T( H; x+ y$ o3 c8 i% b' D
沒有她我可能還是會去挖墳，畢竟我只剩下那一點狂熱，狂著想要取材，想要寫
，想要寫…  z1 Y3 {- a0 x0 L/ K! z

也說不定，我早就蓄了鬼在心裡。
" @( y9 J4 y/ g" W$ b; M8 S
誰也不恨，誰也不怨。這一切都是必然的，必然的。. O( p6 S) E% t% V

昏睡的深淵好深，深到看不到底。嘩嘩的水流在震耳欲聾。我在沈、沈、沈。

我的人格有重大缺陷吧。咯咯咯咯。9 m% Y+ V6 B" a
! U7 e/ F7 m" Z0 Q$ ^; v6 |8 R
沒有，讀者沒有讓我受傷。或者說，我故意讓她們傷害我。因為我需要那些傷痕3 q$ O  ^8 A& l+ \. R4 F% [0 D' N  j5 V
，一筆一縷的寫進小說中，封印起來。; J+ F  P& O( j7 `2 D

但是夠了。我取材取夠了。現在讀者對我來說，是善良的陌生人，不要再進一步8 G0 h! s8 D$ ^, z
了。他們傷害我的時候，同時我也在傷害他們。+ m4 \! w. I! d/ Y4 b

就像我用小說束縛他們，他們也用感想束縛我。沒有人是真的自由。

＊＊＊7 B( \0 [2 b( [

醒來我頭痛欲裂，根本不記得昨天說了些什麼。老鬼涼涼的看我，嘿嘿的笑。! G3 {( S# F3 s( e

「說倒是沒說什麼，」他哈哈大笑，「不過你脫光了在外面的走廊跑。」. z) Q* Z8 g& |+ @
5 {0 o# h1 j$ r' U; u6 k/ k
「…真的嗎？」我大吃一驚。我知道我酒量不好，但是酒品有這麼差勁嗎？地基0 b- {; b" j* d  e7 `' R+ p
主和小司一起嚴肅的點頭，我沮喪的趴在桌子上。

我真沒說什麼？為什麼我像是沈到一個憂傷的夢境呢？
4 M+ B1 P; X9 ?
「剛你有訪客。」地基主咳嗽一聲，「護士不敢叫醒你，把訪客的禮物放在這兒6 d5 Z% n$ {/ H+ [
。」

那是一本重大傷病手冊。打開來，「重度精神分裂」。

吳大夫說過要幫我申請，沒想到他真的去辦了啊…我的過去，這樣子蓋棺論定了9 D/ ?7 m: o+ O
。/ O) f2 w. w3 Y6 ?: g

翻著那本小冊子，覺得也沒什麼不好。咯咯咯咯…. @9 e( E2 h% I7 P& Q1 X

（第四部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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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發表於 2007-1-30 04:30 PM | 只看該作者

第五部回家

「真的不能在一起嗎？」她沒有轉頭，甜美的聲音不斷顫抖。

「不可以。」默默看著她的長髮也掩飾不住的糜爛傷口，「我得回家。」% F3 o* D% _-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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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看了幾遍，我拿下眼鏡擦一擦，又仔細看了看。唔。, u, u; p& V1 E1 n; [, ^5 A

今天的陽光很美好，樹影下像是有千百個光影在追逐，一陣陣的嘩笑。是個適合- m5 V9 ?* e( e1 ~4 S  |
出門的好天氣。. p1 k8 N7 k' e" ?8 D$ ^#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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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我還有幾本書想買，那罐骨灰也不能夠一直擺在我的房裡…若不是我大吼大
叫的從浴室裡衝出來－－狼狽的只穿條短褲，打掃房間的阿婆可能把那個罐子給  f( e% ]7 M0 t9 a' H
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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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基主被我嚇哭，說我怒吼的嘴拉到耳邊，眼睛噴著鬼火。這根本是鬼扯…只是2 Y' J$ f/ t" F9 H% N7 G5 Y) K# w
嚇暈的阿婆馬上回家養老，不幹了。
8 W  j& U+ ]% [
這到底是醫院…這罐骨灰一不留神就被清掉了。我知道我寫作寫到一個程度根本
就是三重苦，有眼無視、有耳無聞、有口無言。在這種時候骨灰被送到焚化爐我
也不會知道。3 I* q3 @+ B: D# x- W

天氣很好。很適合出門。我的身上也不是沒有錢…雖然我被認定為無行為能力，2 T, U4 D3 B; H, a* T
但是上回編輯來看我，不知道為什麼，我跟他打劫了五千塊，叫他從我的版稅扣
。# w4 l  [6 w$ C

他糊塗了，我也糊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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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不定就是為了這個明媚的晴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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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了一下，多多少少還是有幾條瑣事。老讓出版社幫我跑腿也實在抱歉，我自己
去辦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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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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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嘩的往牆上一貼。這個小陰差年紀最小，當陰差還沒多少時間。所以修煉還不
夠，得多受些陽氣才能夠冒充成陽人。他無處可去，前輩又勸他在這陰地足以聚
形的地方留下來，多晒點陽光，他才留在我這兒不走。
) c4 |- a" j7 l
「別、別過來！」他拼命搖手，「我告訴你喔，我什麼也不會幫你的！你不要過
來，不要過來！我好不容易聚一點點陽氣起來…媽的，你真是人嗎？為什麼你的4 v* x3 m: U2 \4 m4 _/ W: X5 E# S
鬼氣比我重啊～救命啊～」

我蹲在他面前，看著他涕淚泗橫的臉，有些許悲傷。被陰差這麼講，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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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我不過去。」定定的望著他，「你變成我的樣子，我要出門。」4 G6 n7 Q0 U+ m; e- w4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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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他想都沒想就回絕了，「你出去幹什麼？吸引更多的妖魔鬼怪嗎？6 z# v) }3 S5 k; m0 X+ g
這醫院還不夠鬼氣森森？真奇怪這裡的瘋子怎麼沒逃走啊～」7 e/ N7 {9 t# k0 a$ h9 G! C
, Q5 {! a. |6 V
逃得走還叫做精神病院嗎…？) g: a, X1 i" H  e# ?6 ]' ?

「變成我的樣子，你可以用我的電腦，還有網路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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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但馬上變成我的樣子，而且還很興奮的開了個門讓我悄悄離開。「有錢能使9 ]+ @, ^" Q9 G* Q
鬼推磨」好像可以改成「有電腦能使鬼推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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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上簡單的衣服，我出了醫院，招了計程車。結果計程車司機在我前面停下來…
撒了一把冥紙，加速逃逸。  \1 F8 g0 y4 D# s; |+ h" e$ }

無言的看著燦爛的陽光，和我身上的白襯衫牛仔褲、球鞋。難道看起來這麼像鬼
，連陽光都不能幫我加分嗎？3 A2 m% E8 {( d& ?) w& T) A

正在冥想時，一部計程車倒退著停在我旁邊，臉色發青的計程車司機看了我很久8 L8 z; w/ C' y* J
，又看看我地上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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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對不起…」他再三道歉，還下車開車門，「真的很抱歉，大白天的，把, ]2 W* ^& b' ?3 n1 e) m
你誤認成…」他勉強嚥下一口口水，「那個。」5 Y$ l" u0 q7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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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肩膀黏著的冥紙拿下來，我坐進後座，「現在開計程車要隨身帶冥紙？」. p1 [3 ]0 e9 [8 [- {

「唉，我們這行也不好幹啊…」他發著牢騷，「昨天七月十五，我們天天路上跑
，什麼怪事沒有？帶一些也比較安心…」

「哦。」其實人類生存的本能也頗靈敏呢…咯咯咯咯。

「冷氣開太大了？」司機撫著手臂，將冷氣關小一點，「怎麼越來越冷…」, j' ~8 [: v0 c; j8 b) h5 S$ Q
; V' U4 X  E: V0 `; }
等到了目的地，凍得直打哆嗦的司機接過我的車錢，逃命似的呼嘯而去。

…大概會感冒幾天吧？我默默的把沾在袖子的冥紙扔了。& Z: K" |+ i. c, y) j2 k
8 W# y1 }3 V( C
當初要出版社幫我在靈骨塔買個位置時，編輯差點被水嗆死。我猜他是想叫醫生
吧，如果不是稿子實在太趕了，他非叫醫生來好好幫我整治一下。為了要命的稿6 S- n) h' R8 l( w
，他足足跟我講了一個小時的勵志哲學，我還偷偷地抄筆記。8 }, M: J: U: m7 x4 Q; w; C6 ~4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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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我要用的。」淡淡的說，「我要安置一個孩子。」

不過他也真的幫我買了，一臉古怪的給我單據。

到了靈骨塔，我拒絕工作人員的好意，親自抱著她，放進去。可憐，什麼都沒有
了，又沒有足夠的靈識了解自己的死亡。到這種地步，只能依附著自己的屍骨。

「雨淋白骨血染草，月冷黃沙鬼守屍。」

突然滿感慨的。' z9 J+ j) A- }$ i# U! I

好心的工作人員幫我叫來倒楣的計程車司機。然後這個都市不幸感冒的人又多了9 R1 L* h, ?- b5 @5 }
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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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說感冒不太正確，正確的說法是，「風邪」。不過醫生不會在意當中的差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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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久違的繁華逛了逛，我買了想買的書，搭著空曠的捷運到淡水。不是假日，街6 ?/ b2 x5 U9 y- C& J) o/ Y3 c
道空曠。我隨便挑了一家咖啡廳，婉拒了優雅的廳內，我選了可以照到陽光的陽0 Q' H0 y8 U9 s4 Q; f# n
台。& j1 r8 Y  j. Y5 ^" ]5 Q' B6 l7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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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裡面有冷氣…」服務生大為訝異，畢竟在盛暑的正中午，硬要待在室) [$ A3 s3 h9 A8 X/ {
外的客人頗奇怪吧？( }0 Q1 R& M8 `% J4 g0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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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抽煙。」亮了亮預備好的香煙，服務生才恍然大悟，馬上體貼的送上煙灰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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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這煙是我拿來當幌子的。對別人來說，八月的陽光可能很毒辣。但是對我這( ^6 ~8 L, f. V; w- j
樣被鬼氣浸潤遍了的人，如此的陽光才可以晒暖我傷痕累累的靈魂。

而且，海風這樣的清新，在這樣的晴朗中閱讀，真的是一大享受。
* A8 `1 k1 ]& g
喝著咖啡，閱讀「龍槍傳奇」，安靜的午後，只有獵獵的風呼嘯，吹著口哨。沈
浸在閱讀中，我也是純粹的三重苦狀態：無視、無聞、無言。零零落落的客人，
有人進來有人出去，我完全沒有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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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是夜書吧？」驚喜交織的聲音，帶著一點點的顫抖。7 V) V  W2 R$ E5 G& _( T" v) Z

聽到了自己的名字，我才茫然的抬起頭。聲音的主人已經拉開我身邊的椅子，坐
了下來。「你…你變得我快不認得了！當初我就叫你減肥麼…減完變成帥哥了！
」0 f$ ^- N. m$ o8 E! J0 d) i  i& T

我還沒有完全清醒，直直的望著喋喋不休的女孩。很可愛，很甜，個子小小的，+ b+ s% w! N+ d/ {( a
完全是我過去喜歡的那種典型。# A! a/ F2 O; l+ g6 }% j& k

不過是過去了。現在想起來，我不知道為什麼會喜歡這種泡泡糖似的女孩。( M5 Y! O# C( x. G- i" D  i

她曾經是我的女朋友，雖然時間很短。分手的時候我多麼痛苦…但是現在我卻想- E2 J0 X2 E* E) _
不起她的名字。看到她也沒有高興的感覺，反而有點不悅－－打擾我看書。6 x& Q8 e6 n4 G* @# w4 [1 Y

「嗨。」我淡淡的笑，瞥見映在落地窗的面容，不禁苦笑了一下。長久的厭食和) M" k) E, ^# u# K. U( ~0 Q" T
鬼氣的侵蝕，我的面容顯得秀氣而軟弱。自己覺得不男不女，卻可以吸引世人的* C" N3 ~% e/ G4 q' T3 d
眼光。

這個世界的審美觀真的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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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若還是過去那個粗笨、微胖的模樣，她大概會裝著不認識趕緊跑了吧。

「我就說嘛，網站的消息不可靠！」她還是那樣沒大腦的樣子，「都是亂講的！
他們神經兮兮的跟我講，我就說哪有可能？我可是很了解你的…」

「是真的。」我漠然的說，低頭翻書頁。' |- T9 M) ^1 w9 |5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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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尷尬的住嘴，小心翼翼的打量我。「…夜書，是我害你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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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頭看她，除了懊惱內疚外，還有一點點竊喜。真是無言。有個男人愛她愛到發; g4 C9 J$ q! r: Y/ z! v
瘋，大概是種光榮？而且還是個網路知名作家呢。, B9 s/ ]( {" v/ c% P0 W2 P5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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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相信她愛過我，就跟愛她的ＬＶ包包一樣。! e6 t9 N) r2 n& D1 z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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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我對著她盡量陽光的一笑，不過鬼火效果比較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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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有點本能的人類大約跑光了吧。但是她雖然開始發抖，卻滿眼興奮黏得更緊一
點。「那…你的故事是不是…是不是真的？你真的有…陰陽眼？」& ~# S8 d+ N( ]

無聲的嘆口氣。就算怕，也覺得刺激。摀著眼睛看恐怖片，尖叫得最大聲的最愛- |: |! j) W6 {! c' ~. S; B
聽鬼故事。她怕我，但也覺得很特別。: N# W5 c8 P+ e' B.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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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危險越有趣，這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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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著把我自己的手臂拔回來，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整個人僵硬了。

「有什麼？你看到了什麼？」她尖聲叫起來。6 I* ?9 O2 h2 a  I5 Y%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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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也沒有。」我的目光回到書頁。' z2 l4 q+ n6 D- Y$ K7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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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你一定看到什麼？！」她拼命抖，「是不是有什麼…有什麼纏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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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我抬頭望望天空，有點雲了，陽光弱了些。我身邊的溫度又開始降低! O+ n3 b1 ?4 [. m4 C& j% ?- w1 p9 l
，「不過妳若不離開的話…」

她跳了起來，像是看到鬼一樣狂奔而去。  s$ V0 _9 B8 N

…其實我只是幫她拍頭皮屑，需要這麼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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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了那本書，雲多了起來，看看錶，快三點了。再拖下去不是辦法，還是去赴
約吧。結了帳走出大門，一個女孩緊跟著我走出去。! a9 T6 L+ D3 T8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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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滿臉的害怕，緊緊的握著裙子，「請、請問…你真的有陰陽眼嗎？」

回眼看她，她抖得更厲害。我相信她是害怕的，不管我裝得多正常，但是我也沒
辦法把鬼氣收乾淨。正常人會盡量迴避我這樣陰陽怪氣的人，靠近我都會覺得冷# x0 b. ?" v9 k1 ]
。' n; t3 o+ ~& G" g& }

「我、我不是…我不是故意偷聽。」她的眼淚快奪眶而出，「只是我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該跟誰求救…我沒有發瘋，請你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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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定遇到很嚴重的事情，嚴重到求助無門，才會去跟一個可怕的人說話吧？$ @% S, V2 M' L8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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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的眼睛沒有狂氣。」我沒有笑，這是地基主的建議。她說我不笑看起來比較
友善，「有什麼困擾呢？」/ A* v7 w6 j0 q"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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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明顯鬆了口氣，「請問、請問…真的有…」聲音越來越小，帶著嗚咽，「真的  U6 k" @6 x- N2 U7 ~: s
有嬰靈嗎…？」

我皺起眉，看到她腳邊有著隱約的黑影。

「沒有嬰靈這種東西。」我很誠實的回答她，「這是日本那邊流傳過來的，還算% m9 y+ r4 U1 h; }' f9 N1 j
是新名詞呢。不然妳去各大辦事處…我是說，正統的佛寺道觀問看看，師父一定0 R" N( {+ `5 b+ e( t7 K+ W
會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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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似信不信的，滿臉恐懼，「但是但是…我、我…」她哭了起來，聲音是那樣的
心碎。壓抑著，不敢哭出聲音，充滿愧疚和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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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過，我的心靈滿是縫隙，所以許多負面情緒無法抵擋。我很怕這樣的感染，' Z, _: y# v" B" Q0 p
但好像來不及了。當她叫住我，而我也給她回應的那一刻，就已經來不及了。( ]! y/ k& {) \; ]+ x6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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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妳，妳認為還沒出世的孩子有罪嗎？只有妳一個人可以懷孕嗎？」我的聲) U3 r* x9 o0 {  A, ]2 I! y
音變得細軟，顯得很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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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愣愣的看著我。" Z9 F6 `/ R5 z, j- _6 B

「胎兒還沒來得及有罪，為什麼要那麼倒楣，綁在妳身邊作祟呢？當然是早早的
投胎轉世了…如果妳拿掉孩子有罪，就算有，妳的罪也只有一半。讓妳懷孕的男
人哪裡去了？他難道不該扛起另一半的罪孽嗎？」! k6 T" o7 L! M+ t" ~9 E* g
; D( N7 ?, ]& q9 K2 B  i# O: s
其實我還有很多話想講，但都不是我自己想說的。像是周邊蒙著迷霧，神智清明
的地方只剩下一小角，腦海裡翻滾了許多痛苦的情緒和破碎的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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勉強奉子女之命成婚的人，被經濟和生活壓垮，然後毒害自己的幼小的孩子。畏
懼嬰靈這種莫須有的報復，卻毫不在意的笞打、甚至殺死自己的孩子，這是什麼0 ?: Z* C3 x& n1 `. @: I6 P' J
道理？那不如一開始放了那孩子，讓他去已經準備好、成熟的家庭，不要製造更; O5 M# m' W( ~
多無辜的幼小亡靈。* M5 H# V! K9 F9 w2 z2 R

或者是長大起來，心卻墜入鬼道的孩子。
* I, l2 W0 p6 v
我的頭好痛、好痛好痛…好像有著什麼用斧頭劈我的頭顱，痛得我幾乎快要昏過# p5 a$ N: }7 K7 o0 S
去。9 A4 X; C/ r" {. g* E8 o3 Z7 ~5 G

「他在哪裡？」淒厲的聲音把我嚇了一跳，沒想到這會是我發出來的，「他在哪
裡？！讓妳懷孕又不能生下來的男人，他在哪裡？！妳知道將來可能會因此不能
生育嗎？這才是那個男人給妳的毒咒，不是那個孩子！那個孩子從來沒有恨過妳
、傷害過妳！妳怎麼可以怕他？妳怎麼可以污蔑…」& m1 b0 D. {/ H5 c  t$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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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該馬上去找到那個男人，殺掉他，好讓這種毒咒可以解消才對…

我愣愣的看著被我緊緊抓住的女孩，她的手上被我抓握過的地方，出現了烏黑的
爪痕。: l- `% x. j. m9 u5 s
# F! V) U7 [! k; n" ?9 e
原來是這麼回事。幸好我沒把那句說出來，沒有唆使她去殺人。語言有著特別的
力量不是嗎？我的語言對人類沒有那麼強烈，但也有一定的影響。& O/ ^! z0 y/ r/ \- S- `+ Z+ S" v

「妳都讓陰差帶走了，又何必把恨意留在我這裡？走開吧…」我喃喃著，頭痛和  }3 r4 H* L' {
巨大的壓迫感消失得無影無蹤。( |& e+ I# J' C/ R0 @9 Z

像是被蠱惑的女孩，呆呆的望著我。她沒喊痛，雖然鬼爪的痕跡這麼深。

「沒有嬰靈。」我找回自己的聲音，柔和的，「真的讓妳疑神疑鬼的是妳的內疚+ ?" N4 P# X0 E" ]4 I- s1 g, J* K/ V. ]
。拿掉小孩是很傷身的，妳若是希望將來還有自己的小孩子，就別再這樣了。至" F' ?/ w+ M. i: `+ R' q
於那個讓妳痛苦不已的男人…忘了他吧。妳會找到愛護妳的人，會認真的去防護
，不讓妳受到這種身心雙重的痛苦。」

我鬆開她的手，她像是大夢初醒。「我覺得…突然很輕鬆。」她笑著，雖然還在8 j# u6 X1 F. }. Z
流淚，「我還有幸福的可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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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會的。」我肯定。

我知道一定會的，因為她腳邊的黑影，虎視眈眈的跟在我後面。這就是多管閒事
的下場。仔細的看著他，我知道，這是很古老的妖怪，一種叫做魍魎的小東西。; h$ D% x0 q* t9 }
他會附身在女性身邊，將女性的生氣吸乾，病亡而死。6 J5 C, v& ]4 H' D% h/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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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來都沒有什麼嬰靈。只有這種小妖物，依附著嬰靈莫須有的傳說，驚嚇著女人
，拿走她們無辜的生命。  d1 Z6 A) G  |$ n$ b

不過，我是男人。他們想要啃噬我，得花相當的力氣。

很想說故事給他們，讓他們離開。但是我覺得心煩意亂，文字完全無法組織起來
。1 o& f, o. X3 v# [' X
( b1 Y: G8 p7 F9 ]
四點多了，太陽快要下山了。我得趕緊去赴約，然後回醫院。不然滿是縫隙的心
靈，沒辦法抵禦這些外來的侵蝕。' d9 O$ q2 B) q& T* o% L;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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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鬼氣浸潤透的魂魄，在黑暗那邊的眷族看來，應該是閃閃發光的吧。黑暗造成
的創傷，是永遠不會痊癒的。0 _6 V( @/ D+ y( S) r8 l0 w5 I.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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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進捷運的瞬間，我發現，我迷路了。在錯綜複雜的地道裡來去，但是一個人也7 x3 H, |2 r7 ]- b% U
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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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說什麼話，魍魎依舊如影隨形。腳步聲漸漸的多了起來，一隻手拍了拍我的. y) A' q3 i, `+ o
肩膀，我卻沒有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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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怎麼這麼無情？」那個活潑的女孩快走幾步，抱著我的胳臂，「你也是去
聽演唱會的吧？」她仔細看了看我，驚喜起來，「你是姚夜書！我看過你書裡面
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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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說話，魍魎突然發出「哇哇」的嬰兒啼聲，我的聲音，被鎖住了。唯一的武' [+ T# W5 M. O' Y$ L& c, ~4 h# D
器就這樣被剝奪。1 w5 K: K, H7 J, N1 O5 R7 ^4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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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親熱的偎著我的手，她很年輕，嬌嫩的像是初綻的花朵。留著一頭很長的頭
髮，指甲俏皮的畫了好多小花。

「我也很崇拜你呢！你的每一本書我都有買喔…」她嬌笑，「當然我更喜歡他…$ f2 y* w# {4 L* C8 X: ~
他唱得好棒，我愛死他了！每一場的簽名會、見面會，我都有去喔！他好帥好帥- F' A3 x4 Y# X; B& g4 X# x' G
…」

她喋喋不休的說著，神采飛揚的。旁邊的人群也開始應和，嗡嗡的讚美和渴望，: ]& P! g8 L; i2 e: r" _
充塞在整個地下道，間雜著幾聲興奮的尖叫。" Z. T0 N5 Q5 m  z#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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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誰？」我在束縛稍微輕一點的時候開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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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露出迷惘的神情，我猜她也不記得那是誰了。我們兩個人站定，她努力回憶6 W& {7 R7 }& N
著，而我，又在魍魎的兒啼聲中，失去了我的聲音。- t0 d0 `7 E$ O- }# r3 W$ D$ Z

如潮水的人群中，我們兩個像是擋路的石頭，不時被推擠著，身不由己的往前走
。

「他是誰呢？」女孩喃喃自語，「他是誰呢…真奇怪，我那麼喜歡他，現在我卻/ X" h: ^2 q) g3 H
想不起來。我好喜歡他啊，每天都聽著他的歌，看他演的電視劇，房間貼滿他的, l  R2 k2 o* ^, a! a
海報…」

像是想起什麼，她從口袋掏出隨身聽，「你聽，他唱的歌…」她很慷慨的分了一
個耳機給我，但是我只聽到一片寂靜。

「奇怪，為什麼壞了呢？」她很苦惱，「我好喜歡他…天天都希望可以跟他在一
起，甚至和他結婚呢。為什麼我記得你，卻不記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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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默默的被擠著往前走。現在我只希望，那隻魍魎可以被人潮衝散，但是那隻魍7 K3 K( k) q2 s1 `. i
魎卻緊緊的跟在後面。( d( y4 y  ]6 Z# W5 P

「為什麼呢？為什麼…」她望著我，「是不是我比較喜歡你，所以才想不起他的7 q5 ~* z+ N; A. X9 [% ^( l- X
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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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的。我在心裡無奈的反駁。每個時代都有偶像，也有為了偶像而死的少年或: T6 ~! z% `( {/ o
少女。我覺得，我好像陷入一個龐大而精巧的詭計中，策劃的，是叫做「命運」+ e. o8 z: Q  V% R7 E! L/ X0 N
的詭笑者。$ g7 C, g: K$ ?; @" I% t/ r( w

在鬼門開的第二天，誤蹈這些狂熱崇拜者的行列。他們依舊在尋找當初為之殉死
的偶像，但是他們再也找不到了，因為死亡的洗禮，他們什麼也想不起來。8 J: W5 n% m# C, o- g5 H3 \5 M! @. D

原本只是苦悶的青春中投射的虛影，遺忘也是應該的。) `5 t: L" U- c

人潮開始騷動，因為不知道要去哪裡。我依舊被鎖住聲音，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D' J7 @& Q/ G. J9 B/ d$ A
在這種狂烈的氣氛中，魍魎陰惻惻的「哇哇」兩聲，所有的人都安靜下來，一起
盯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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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吧？事實上，我們在找的，就是你吧？」女孩滿臉夢幻，牢牢的看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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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絕望的望著這群狂熱的…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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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推入冷冰冰的水裡，連呼救都不能。迷霧又來了，但是蒙蔽得住大部分的清明
，卻沒辦法蒙蔽痛苦的感受。成百成千的鬼魂試圖侵入我的身體裡，那種寒冷到
極致的痛苦，像是火燒一樣，他們在我身體裡翻滾、吞噬，互相撕打。( v, n) r/ h  b& C*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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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痛、這樣的難受，但是我連昏過去都不能。我看得到月光蒼白的在遙遠的水
面，像是一朵蒼白的山茶花，幽藍蕩漾。但是我卻溺水而窒息。

或許是太荒繆太痛苦，我居然想起一道叫做泥鰍鑽豆腐的菜。將活泥鰍和豆腐放( `+ \% G" o1 P( Y
在一起蒸煮，因為越來越熱，耐受不住的泥鰍就往豆腐裡鑽。這還有個好聽的名) H, F  |9 n. T$ w5 `+ [3 q4 z
字，叫做「草船借箭」。9 q3 p1 y. Y% H' T' K' t
" }$ [! k# B3 _) |
現在我就是那塊倒楣的豆腐，讓無數的鬼魂穿刺侵蝕，破碎的靈魂更加粉碎。9 P9 c  p, d. s!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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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不定，我早就知道會這樣。我一直躲在精神病院，就是尋找一個穩定安全的環! k/ a; z* W8 p# {& s% ?0 S8 C
境。但是今天…今天無論如何都一定要出來。

今天可是，可是我媽媽的忌日。姊姊趁著爸爸出門，要我五點半的時候，回去替5 i' [; J5 R8 X- q4 A* }/ q
媽媽上香。

哪怕我瘋到什麼程度，我還是希望可以，可以為母親上一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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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我喊了出來，緊緊跟著我的魍魎突然游開，還沒來得及逃離，已經四
分五裂。還沒搞清楚發生什麼事情，一隻有力的大手將我從水裡提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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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數的鬼魂從我的身體裡逃逸出去，在朦朧的眼睛裡看起來，像是鋼青色的煙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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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小哥，你還好吧？」我看到一張蒼老的臉孔，這不是跑去賣大腸麵線的陰差
嗎？

我還活著。咳了很久，一陣陣的發虛。被迫再次面對自己的無能，我喘著，並且/ \5 {9 N' r% u
苦笑。

「喂，饒了你們就很好了，還在這兒裝模作樣？」老陰差吆喝著，「快滾！」( @0 a5 c" q, R  R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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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才看到，那個女孩還抱著我的腿，長髮覆面。她讓陰差罵得畏縮起來，轉身
要離去，又戀戀不捨。. v/ U! n3 _, P5 d8 D" _

「真的不能在一起嗎？」她沒有轉頭，甜美的聲音不斷顫抖。5 K* S8 L! |3 q9 [0 a! r8 z6 n0 ]2 L4 p

「不可以。」默默看著她的長髮也掩飾不住的糜爛傷口，「我得回家。」# j# L$ k9 N! }! h1 u

她掩著臉消失了。

後來我有回家嗎？其實我不記得。我只記得昏過去的時候，聽到低低的哭泣。那* q! g. Y& w4 C9 s( {
哭泣的聲音…真的很熟悉。從小聽到大，一直都是這樣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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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老陰差怎麼知道去救我，他的臉抽搐了一下，「這…當然是有人通風報信。8 ~' q* R- S' P5 Z
」# K! }1 I% ~1 e8 P' Y) n

會是誰呢？「…怎麼還不投胎去？」難道是因為我吃了她的心臟？我還她，我可5 C2 c. [6 j% ^/ d7 \1 K' s
以還。

「心裡擱著事情，怎麼走得開。」老陰差發著牢騷，「當人子女的自己保重，別
讓父母放不下，那就是盡孝了。」2 }* ?% V' M0 W2 f) ?( J-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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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魂魄受了重傷，還是因為受寒，我生了場大病。但是再怎麼痛苦，我都  y7 x8 ^/ Z8 z$ ~
沒有流一滴眼淚。' i# `# h0 G1 m/ M+ f2 V' g6 ?

不能讓她，再有什麼掛心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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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開出來的診療書說，我病情惡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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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也真的是惡化了。被陰鬼這樣穿刺，我癒合的不太好的靈魂，又千創百孔，
在發冷發熱之餘，連連暴吼，好幾次短暫的清醒時，發現自己被綁在床上。3 U: l# s" o+ a- e4 D6 w. c$ q! f

但是我沒有流半滴眼淚。

我想回家，我真的好想回家。但是家人深恨我的畜行，不會讓我回去上香的。懷
著絕望的鄉愁，和被鬼蝕傷的靈魂，我只能用淒厲的慘叫抗議，一聲又一聲，一. o; z3 ]% t1 m: r. O
聲又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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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還是，沒有流半滴眼淚。; `* Y5 z8 ]6 E- _: A9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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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痛苦莫名的瘋狂中，我半昏半醒的夢見那個滿天流星雨的夜晚，和那杯甜美至) ^3 G& ?2 y: s  i9 O
極的水。我好想喝，好想喝…) i2 A' |7 h0 r4 `/ A

上弦月像是一抹傷痕，蒼白的透過雲層看著我。我在昏沈中，看到楊大夫身後有
著極大的翅膀，雪白的三對羽翼，將乾淨的水放在窗邊，曬著月亮的幽微光芒。

「喝罷。」他將水湊在我嘴邊，「本來我也很猶豫要不要救你…但是你也奇怪，, p$ [4 J4 i% r2 Z4 y/ I
既然那麼多眾生都屈服在你的魔力下，你的故事是他們的罌粟…為什麼不叫他們6 d; ?6 a; o+ `( W
救你？」$ m% y# l( l( V8 {# e' P% ?

我喝下了那杯讓月光晒透的水，迷霧被驅散開了，腦海中的清明擴大許多。5 Y, {7 J* q7 i) o2 G) |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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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不是我的奴隸。」叫喊過度的聲音嘶啞，「他們跟我什麼關係？只是我
的讀者。」8 N) A# e$ K: A1 ~

我說過，我性格軟弱。我沒辦法去利用別人…尤其只是幾本破書，和幾個漏洞百
出的故事。精神上的潔癖太過，我甚至無法承受他們為我做的任何事情。因為我0 T9 O% O! g9 [" s4 A! G
比誰都知道，我完全不值得尊敬和愛戀這種高貴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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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怎麼還，我也可能永遠還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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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幫我解開繩子，我呆呆的望著牆壁上的抓痕。那是我痛苦莫名的時候，拼命在; y9 I9 C4 X+ w4 B
牆上抓爬，將水泥牆壁挖出一條條小小的溝渠。2 |$ t5 Z$ i4 @  A5 Y( S/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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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大夫沒有說話，若有所思的望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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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不要轉院？」他提議，「換個環境。而且，我所在的醫院比較『乾淨』，
甚至可以給你某種程度的自由。」他頓了一下，「如果你還真的想繼續寫下去。
」

「…讓我想想。」我訝異了。我相信楊大夫並不太喜歡我，就像我不太喜歡他。# I0 {5 \' e) u& a
或許，因為他不會被我的故事入魔，我反而相信他。0 P) E, ^7 H0 ~3 @&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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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杯月光水讓我的魂魄傷痕漸漸痊癒，雖然是這樣疲憊欲死，但我真的好起來，' Q0 q( h+ t+ X" I# ?
而且可以坐在電腦前面寫我的故事。7 w  u4 N* }" I- F+ X( ?

若不是發生了一件事情，一個修到有點神經的散仙硬把「肉芝」血淋淋的塞進我+ D: D% U5 {3 x* E& o: E' i" O
的嘴裡，而其他眾生包括地基主都默許他的行為，我可能還舉棋不定。+ e9 z2 [4 Z! z' U* z: _0 w, h-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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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怎麼嘔吐，我就是不能把那種血腥味吐出來。那是一個小人兒騎著馬，雖然
小得只有食指高，但是他卻這樣暴力的逼我吃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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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怕我早早的死了，故事來不及寫完。& n+ n2 y+ h- V- w. _7 e, D.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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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這種「肉芝」可以長生不死又怎麼樣？我真的心灰了。果然，我跟讀者不該
混太熟。他們眼中的「對我好」，只是讓我更痛苦。: H/ \% s( S: j4 t

我又吃了人了。

吐到膽汁和血都跑出來，虛弱的倒在洗手間，我沒有落淚，只是失去了活下去的
力氣。; I+ {( M9 A4 o( ]4 E

「喂！」小司從外面走進來，嚇壞了，「你是怎麼了？沒個人扶你嗎？發生啥事
了？」他將我拖起來，粗魯的扔在床上，隨便拉了條布在我臉上亂擦。1 p0 \" ^9 S0 W!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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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知道那條是抹布，我也沒糾正他。「…他們逼我吃了肉芝。」

「噁。」他皺緊眉，像是也想吐，「怎麼逼人吃那個？多噁心。」$ _3 e' G! _& W, \0 f3 F

我笑了。當一個人不能哭的時候，也只能笑了。) \4 j4 d4 F- P

「小司，你喜歡我嗎？」我拉著他的手，輕聲的問。

他唬的一聲往後跳，「你幹嘛用那種娘們的語氣和模樣問人？」他拼命的撫著雙
臂，「我只喜歡看你的小說，可一點都不喜歡你這個陰陽怪氣的傢伙！」9 f8 G/ A) `- C5 M1 S4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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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好。」我點頭，「我要轉院，你跟我來吧。」* t; E5 L% w9 x5 d! Z

「我？為什麼是我？」他大嚷大叫，「我有那麼倒楣嗎？我相信別人會更想去吧
？為什麼是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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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因為你不喜歡我。更不會逼我吃下任何東西，你是個…非常單純的讀者。
我是個卑鄙的人。既然我沒有能力對抗這個世界，我需要一個人擋在我前面，而: Y. Q6 k( Z* b$ x
他，不喜歡我。/ L. l0 |, y, h) {6 s' `$ x$ n

最後我轉院了。也告別了這邊的眾生讀者，說我不告而別也是正確的，只是臨行
前我說了一個故事，讓他們再也不能去找我。

後來我轉院了，當然也又發生了一些故事。有些時候楊大夫會默許我到處亂走，
小司是最可憐的，可以化為人形的他，苦著臉跟著我到處亂竄，還得負責保護我9 S2 |+ K5 x, F3 o8 ?
這個脆弱而鬼氣森森的人。

當然，我也還在寫作。至於鬼魅，也沒有放棄過將我拖入黑暗中。# ]) v8 @8 ~8 z4 B  J4 i

我凝望著深淵，而深淵也用綠汪汪的眼睛，凝望著我。

咯咯咯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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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書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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