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車在林區裡駛著，沿著彎彎曲曲的路，轉了一個又一個的彎。
J1 }. O, H! R8 @! Y$ f 這時候正是森林裡的樹木最茂盛的時候，兩旁的青蔥似乎要把我們用綠色包圍住似的，極目遠眺，無處不是生機盎然的綠色，有時還可看見小松樹在樹枝中上竄下跳，最後鑽入叢林深處，就沒了蹤影。 ! B' [8 T! J2 R) C" X2 Z
我坐在一輛大型旅遊客車裡，空調的冷氣噝噝地吹著，幾乎把我身上所有的溫度都帶走了。客車裡的人並不多，還沒坐滿一半。
/ ?9 _2 I" l) C( A# f; O* K! q 開車的是個人，當然，也不可能不是人。但是我敢肯定，車子裡沒有人能看清他的樣子，只是知道那裡有個人，只知道他是一個人，而不是其他的生物。 4 q, S/ w' H2 {. t, s! P# {- b0 A
車子駛過第一個轉彎口的時候，稍微傾斜了一下，很快就又進入第二個轉彎，速度更快。
; \; P2 ]" e2 Q9 d V: M 開車的人用及其微弱的聲音在講一個故事，聲音之輕，好像在很遠處而不是在駕駛座上講這個故事似的。然而，慢慢地，聲音變得越來越大。 " M* Z0 \$ v. w! K
——好像有這麼一個鬼，十三個轉彎的鬼。一段時間以前，一位年輕的姑娘結婚了。一個非常有錢的年輕姑娘，嫁給一個她認為誠實而又帶著善意的男人。在結婚當天的夜裡，當他們向度蜜月的目的地開去的時候，他們路過的正是這條路。他把車停在了十三個轉彎的某個地方。接著他就用一把獵刀殺害了她並把她留在了路邊的溝渠裡，臉朝下，身上仍然穿著那身潔白的結婚禮服。
! ]6 \) p; U3 X1 a( u1 S. Q' A0 g “害怕嗎？”我問雲萊。雲萊是我的男朋友，這次我和他一起出來旅行，選擇了這種坐大型客車的方式，既省錢，又舒適。
: }6 P9 n5 o# y, _7 X% y+ y 雲萊不置可否地笑笑：“我看還是你可能比我更害怕呢！我又沒做虧心事，怎麼會被這個傳言嚇倒了呢？”
5 Q: g R, {. C$ z9 B/ k$ N 司機的聲音還在繼續。 : c8 q- d) Q: T5 N5 d, [
——人們猜測他立刻清空了她的帳戶，然後逃逸到一個不為人知的地方去了；也有人說他可能已經被抓住了，然後將在監獄裡度過下半生。沒有人知道底細。
; K: ~) Y2 }' \- T6 \ ——但是，對於那個不幸新娘的傳言卻是如出一轍。自從那個致命的夜晚過後，她就經常以超自然的形式在第十三個轉彎處附近悄悄行走，身穿潔白的漂亮禮服，光芒四射。在許多個夜晚，她沿著這些轉彎處進行搬家，偶爾引誘一個不幸的年輕男子——只是年輕男子——停下來讓她搭車。她通常一坐上車就開始談話。然後，第二天早晨，總是能夠在溝渠裡發現一個喉嚨被完全切開的年輕男子。 7 R( r8 j! I( F+ g
“那只是在獨身一人的情況下會發生的事情吧。”我對雲萊說道，“現在有這麼多人呢，不怕。”
" o* p4 r7 i0 H+ e. u4 o: {* k “我本來就沒感到害怕過。”雲萊說道。 $ ?; i" w3 Y9 @7 ?+ o+ E
然後，就在這時，車子的引擎開始發出奇怪的叫聲，噼裡啪啦的亂響，接著就停下不動了。 - M/ Z2 H; D& i2 U
乘客開始騷動起來。
2 Q7 D: \# u5 T# v4 S4 @ “拋錨了嗎？”
# A% X' \ }2 `" U “怎麼這麼倒霉？早不拋錨晚不拋錨，偏偏在這種地方拋錨！” 9 @& T* T* |5 x+ W
司機從駕駛座上下來，說道：“在經過這裡時，這是常有的事。或許是那個死去的不幸女子想留下幾個人吧。” 4 v- ], M7 [0 M! i) d
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我對文萊壞壞地笑了：“她該不會是想留下你吧？”
m! {( p- ]# f. c* J8 F, N 這時我看清了司機的臉。他是個男人，卻有著一張像女人般清秀的臉。他很年輕，肯定很年輕，不超過25歲。 0 G8 j' \7 U& B0 R8 f6 P
“要留的話也不會先輪到我吧？”文萊也壞壞地笑，“我看這司機比我還俊俏呢！”
1 ~/ P( X1 L" x3 O, g6 j 這句話，應該被司機聽見了，因為我看到他轉過了頭。但他沒有表示什麼，就又將頭轉回去了。我偷偷擰了雲萊一把，小聲罵道：“口無遮攔！”
1 j4 N+ P: n' h# X9 i4 j$ @! B “這有什麼！”他滿不在乎地說道，“反正被留下的也不會是我，我可放心著呢！” * ^8 S9 w; I c8 ]. B2 L0 w+ d* f: S
“那就要看那位新娘小姐的口味啦∼”
( N: J. s0 y/ x0 q 一邊說，我一邊尋思著今天該怎麼度過。車子應該是好不了了，我有這個預感，很強烈的預感，車子肯定修不好了。
5 c0 l! W# z% D7 ^. s 司機像是知道了我的心思似的，在檢查了片刻之後，對乘客們說道：“引擎癱瘓了，在援助的車子到達之前，我們得在這裡度過了。”他的話是說給一整輛車子的人聽的，但不知為什麼，我總覺得他是說給我一個人聽的，因為我感覺他的聲音像是在我腦袋中的一樣。 g! g5 S6 d7 t; c
乘客的騷動更厲害了。
' W4 r1 \6 i- W3 O% S) ` 這時我已經不想再管他們了，我拉住雲萊的手，就下了車。
' d3 t" {+ _! e' K' W1 v) i “為什麼突然跑下來了？”雲萊納悶地問道。 % M8 T. }( W/ I* y
“難道你不覺得，這麼多人在那裡傻等很呆嗎？”
$ B) b: d. ]* F9 m. V “是你想太多了吧？”雲萊不禁嘩然。
^) K0 X9 @ o) F9 d/ S 我回頭望瞭望，那輛車子依舊停在那裡。而且除了我們之外的人，也開始陸陸續續往外走。
( o8 C% F9 j l; g “人啊，真是一種喜歡從眾行為的動物。”我輕輕感嘆道。
8 s3 V* O- L; J* H% t8 W “還不是你當了先驅。”雲萊沒好氣地說道，“下來了又能怎樣？太陽這麼毒，我們上哪去躲？”
1 T% A' p" \* o7 X9 V “你傻啦？”我輕點他的額頭，“森林可是天然的避暑場所呢，不去森林避暑，難道你還想躺在馬路中央？” * B# I1 }* w+ Z
“好，你說得有道理……”他頹喪地低下頭，“那就去森林裡吧。” 5 `7 I W; f# Z0 A
我露出了勝利的微笑：“那就去森林裡吧。難道你不怕那個十三個轉彎處的女鬼？” ' c! @7 u0 H g. P C1 Q- Y7 U8 }
他的額頭上冒著汗：“我又沒乾壞事，幹嗎要怕她？”
8 M% E# t* L$ k$ A1 w “好，你不怕她。”我努力讓自己的笑容顯得高深莫測。 ! s" y8 N6 q# ]& @; t
這時他突然用一種好奇的眼光看著我，然後說道：“說起來我認識你才幾天，不算太熟悉吧。有一點我非常想知道的就是，為什麼你那麼喜歡穿高領的旗袍？” , V3 S0 L N U9 L
我捏著自己的領口，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思索片刻後，我敷衍道：“反正我就是喜歡穿旗袍。怎麼，你嫌我穿旗袍很難看？”
* J+ k# n+ D* w “不不不……”他連忙否認，“很好看，真的。” 5 K: T) ~& W6 U/ U! o W5 O
“那不就得了。”我得意地笑著，“這就是我喜歡穿旗袍的理由。” 5 x4 U L1 I) m
我們繼續在森林裡走著。 6 |. Q# p: F, m
似乎夏天從來就不應該那麼熱一般，即使感覺不到有風，還是有隱約的涼意。葉子極盡蒸發之能事，我幾乎可以感覺到，空氣中的水蒸氣帶走了它們的葉綠素，正在將我的皮膚一點點的染成綠色。或許有一身綠色的皮膚也挺酷的呢。我胡亂想著。
3 z! H; a% J- r5 K 剛開始走的時候，我暗地裡注意了一下出發的地方，是第十個轉彎處，那裡有一棵樹的樹幹上有一道白色的疤痕，似乎是被車撞過的痕跡。 1 d) q' j: H& Y$ y( S9 g5 a
“在森林裡很容易迷路。”我對雲萊說道，“怕不怕我這個超級大路盲將你帶到一個誰都不認識的地方？”
: ?: V1 {8 [' ? 雲萊笑了：“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到哪都不怕。”
4 ?+ c: s' J, U9 t3 ~3 K “真的？”我問道。此時的我，表情一定不怎麼好看，因為竭力讓自己看上去凶狠一點，雖然我明白自己一定做不到，我的目的只是讓他感到害怕。
: ?1 ]5 j# J! f$ u9 e, ~! h 而他似乎也看出了我的不尋常：“今天你是怎麼了？為什麼總是說出一些奇怪的話，想讓我感到害怕嗎？” , D: H$ r4 e: C
“正是如此。”我故意用不懷好意的語氣說道，“但是好像沒什麼效果……” 0 ?& |& g. O/ S$ b5 K! J
“當然了！”他得意地說道。 2 u5 Z8 b Y3 u3 V6 K1 H
但我注意到了他額頭上的汗，不知是熱汗還是冷汗。我只知道，在這片森林裡，一點都不熱。
5 T1 P4 P( H Q, J) i 走了許久之後，我默默地數著轉彎口的數目，一直數到第十三個轉彎口，也就是傳說中的不幸新娘死去的地方。
7 h0 r) L J$ l, m, ? 然後我突然停下了腳步。
J5 n" `) {) k. t& P% \. B “怎麼突然停下來了？”他問道。
* C" G% x1 x" b7 U3 P “難道你不覺得，有什麼奇怪的氣息嗎？”我微微低著頭，用盡量低沉而緩慢的語氣說道，“這裡，就是第十三個轉彎處。”
& q% |# ^1 T6 b' \) ~% ? “那又如何？”他說道。我捕捉到了他語調中的一絲顫音。
% F) j) I, d t$ O8 K y “害怕嗎？”我讓自己的聲音顯得更冷。 6 f( Y/ D& y6 x
他幹笑幾聲：“你都不怕，我怎麼能害怕呢？”
7 w6 c4 D) I" _ U0 ~8 A- l “我當然不怕了。”我抬起頭，“因為我是女的，新娘不會襲擊我。” ' s+ v! Z+ u! d0 X; T7 c- F
他一時語塞。
9 Z' ?8 ?4 o: g" B3 o) `0 y( D 此時，叢林中掠過一絲白色的影子。
# B) d; N+ {) d" y2 {* Q “看到了嗎？”我輕聲問道。 # }7 ]3 \1 c# c
“你指的是看到什麼？”他的語音裡依然帶著一絲顫抖。 2 u, O+ Y+ g' ]' I( K
“剛才，有一抹白色的影子。很有可能，就是那位不幸的新娘哦！”我無邪地笑著。
5 |3 f' \: E% b, m% m2 s( Y7 D; j “怎麼會？”他的表情有些心虛，“說不定只是個白色的狐狸或者其他什麼動物罷了。”
7 b' }- L1 d% C “既然可以是白色狐狸，那為什麼不可以是新娘的白色禮服呢？” s$ a k% o# f, {1 @6 _
“別談這個了，好嗎？”他用哀求的語氣說道，“難道你自己就不覺得害怕嗎？” $ y R0 P) x$ {# Y3 E
“我為什麼要害怕？”我反問道。 / @; k5 P" o0 F2 J8 m) ?5 O" K
不知什麼時候開始，就有了風。行走時帶來的汗水被風一吹，轉而蒸發掉，只留下滲透皮膚的涼涼的感覺。我不由自主地張開了雙臂。 7 M- u+ b2 w: r: g1 b
這時候，他突然用一種有些猶豫的語氣說道：“如果我們真的走不出這片森林了，那該怎麼辦？” : w l$ H1 T4 f$ s, f
“會走不出去嗎？”我輕笑，“沿著公路一直走，不就行了？” ; U. ^9 r2 S: Q7 B' c# g9 |( R
“但……”他欲言又止。 " m) q# _$ c, x& f0 |
“什麼什麼？”我追問。 & N# q$ w9 Z% ~/ d/ r" P
“我不想走出去，我想就留在這裡，和你一起。” 9 L7 O6 g1 p, M( N/ e
我笑了：“我一直在等著你這麼說呢。” ( I% M! J. _7 Q1 F7 M' z
他的眼睛中閃過一道光芒：“真的？”
% ?$ W' f) F+ `2 C0 ?( h1 F 我裝作不予理睬的樣子，轉過頭面對叢林深處：“說真的，這麼美麗的森林，我以前就只來過一次。” " l; X* R, L- n) R1 ^2 a x' a9 V
“你來過？”他很驚訝地說道。 2 T v ?- @0 l) r- }1 g; b/ G
我回過身面對他，笑了：“你應該夜也過吧？你肯定來過。”
Y/ h( ~+ X: G C6 Y7 |* M 他突然緘默了。
6 r7 O* T* v' u/ u6 r “被我猜中了吧？”我笑道。
8 J3 b* P$ |' m2 h, X “……你……怎麼會知道？”他的眼神中露出驚恐的光芒。
: i5 h" h+ R( W: _& K' m8 S “我為什麼不可以知道？”我抬起頭，用輕蔑的眼神看著他，“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為什麼我會知道你曾經來過這裡。我還可以告訴你，為什麼我偏愛穿高領旗袍。”
; H1 n$ H; Q/ P9 i 面對他越來越扭曲的面孔，我抬起手，將旗袍那高高的領子翻了下來，露出我長長的脖頸。 - y/ Z ~9 h) W7 p4 b
“那天，被你殺死之後，我的靈魂無處可去，最後找了一個身體，寄居了進去，那就是現在的我。”我緩慢地解釋道，“或許你無法了解，靈魂寄居身體是怎麼一回事吧？” 8 P+ g4 b- i' x x4 H& a3 f
不知是因為害怕還是別的什麼原因，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3 \0 r, i5 f _; }# i! G6 R% ? 我繼續說道：“但是找到了寄居的身體之後，不知道為什麼，脖子上就多出了這道疤痕，任我怎麼藏也藏不住，所以，我就乾脆穿著白色的禮服去殺人了，人們只要一看到我脖子上的疤痕，就會對我是個鬼的身份毫不懷疑，當然也不會想到要逮捕我了。” + P- F+ c! N2 A5 \% l [+ k; i
他癱坐在了地上，眼神驚慌失措。 ! @( ?# P( t- O6 }5 u/ r6 I" @! A
我最後對他展現了一個我最為迷人的笑容，然後，從胸口衣領的褶皺處抽出一把刀。 / i9 \. n7 d3 P2 B# |7 J
“你是我報仇的最終目標。”我面無表情地說著，然後，將刀狠狠地往他身上刺去。 ! g" f& T) \& x' Z6 Z
他已經嚇得雙腿癱軟，也就省卻了我追趕的功夫。 . J" y, w4 f- w4 {
我數不清自己刺了幾刀，但是我明白，每一刀，都落在他的脖子上面了。
# W6 f, G5 \: c- _: } 最後，他的脖子再也無法支撐住他的頭顱——斷了。 ) Z3 Q1 b& ?# H9 O- [& b
我將他的身體拖到山崖邊，往外面用力地甩了出去。 " h( W# g% J0 } t9 r1 G- e& W' m
然後，轉過頭，對著森林，我笑了。
3 T Y- d5 Q* ~4 q 我感覺自己脖子上的傷口越來越疼痛。 8 N: w/ c$ r# M6 Z1 f6 m
我知道，自己的脖子也快支撐不住了，靈魂寄居的身體也已經到了終點。
: \7 q0 T1 v2 ]- U/ E: y6 v 頭顱落地的聲音，是我最後聽見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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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2-10 03:17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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