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月活動]結髮之妻

男人

“那麽,吃過飯再…………”

“不了,我現在就要過去。” , Y4 y% [8 J" ~" A

“………………” & t+ ]/ [- t* A! U6 k/ T
. u8 D8 [/ h% T0 B
女人坐在屋中一角,静静看男人匆忙地收拾東西。

是長相隽秀的女人,雖然清苦的嵗月已使她略顯粗糙,但仍不失為一個秀美的女人。很早便出來為生活奔波,所以女人没念過幾年書,可却是個明理的人,從不會吵閙,亦不是個喜歡和人糾纏不休的人,臉上永遠挂着微笑,淡淡的,并藏着隱忍的氣息。

男人很快便收拾好了。 . L: G4 g. Y5 m& a" Z! f$ x0 X# l

“那………我走了。”略略有些尷尬。 8 a% }  T$ B; w) P% X

女人慌忙起身。
) f+ L7 X, a% }. C0 D/ `7 l$ _
“都收拾好了啊？”聲音裏滿是不舍。

“嗯。”乾脆利落,并且——冷淡。
: Q  `/ H) ?- a# G
“那個————” 1 Q8 R7 A) ^4 G: V2 _4 Y8 a# O' k
, l/ ]' `% D2 g  s* H2 ?' K
“還有什麽事？我時間很緊。”男人不耐煩道。快些,快些,快些走出這間狹小擁擠的屋子。 " M+ p0 P( S! d3 w6 H1 E

“我送送你吧。”女人輕輕求道。 % X- F2 w+ Z2 N# j% O2 \9 M, G
+ ?; L. X, d$ U) f- l
男人怔一怔,没有應聲,只微微點一下頭。

兩個人沉默地走在華燈初上的街頭,無語。
2 Y0 V7 X- ?$ R+ N' X
男人偷偷看了眼女人,女人失魂落魄地走着,行尸走肉一般,兩只眼睛空洞地睁着,眨也不怎麽眨。很長時間没有好好看看她了,一下子竟憔悴了那麽多。男人心裏有些發酸。

“就送到這裏吧。”男人拉住還在一個勁往前走的女人。

女人的手冰凉濕冷,男人受驚似地縮回手,側過身開始説道： ; I& ]0 ^% O9 `& ^% Y. Y9 d! O
“我知道,我地不起你。你跟着我吃了那麽多苦,我本該好好待你……可你放心！今後我是虧待不了你的,我幫你置套100坪的大房子,每月都匯錢給你。你亦不用出去做工了,就在家裏享福…………”

男人滔滔不絶地説着,開始歉疚,但漸漸聲音越來越興奮。女人站在一旁,毫無反應地聽男人的演説。
7 s6 _2 K& e8 y3 @) N/ f; Z
“…………你不要怨我,我們總不能綁在一起苦到死。如今我能翻身,能出人頭地,對你也不是樁壞事。你到底跟我一起那麽久,我怎麽也不會扔下你不管。”
, v+ y- q' Y( a- g
半晌。
! J' T% l8 I  h2 N
“我能再抱你一下嗎？”女人幽幽地問,滿眼的凄哀。
! _2 e/ ]+ t, W( M. m. H
男人猶豫一下,輕輕地點點頭。

女人伸出蒼白枯瘦的臂膀。
$ z  k  V. H/ |0 p# H; U  p$ j. n
冰凉的擁抱。

一輛的士駛過來。 / @2 X/ ^2 w& ?* P- |- t% ?
' O5 L1 e5 S+ f" K7 c
男人急忙伸手攔下,“我坐車去了。”男人抽身離去,不願再留下些許温度,亦不再回頭。
9 R; w- B* u: K+ |" G! c" c# N8 `
車子風般駛進沉沉夜幕,女人仍呆呆地伸着雙手,凝聚成一個孤寂的黑影。

男人舒展開手脚大刺刺地坐在後座上。 4 v% I6 e* \/ W" U% y# q
) d. r% f5 J& {
以前哪敢伸手招車？每天早起去擠人夾人、肉貼肉的小巴士,為争個座位吵得如無知潑婦,下了車一身廉價西裝已揉成張皺紙般。十多年寒窗,當初也是前程似錦的大好青年。争個頭破血流進了家大公司却鬱鬱不得志,始終是高樓大厦最底下的那層台階,衆人踩着往上走,他還要賠笑臉幫人撣灰。做孽！

但終有人將他當寶撿起。當總裁的千金挽着他去高級餐廳時,那些曾經重重踏在他頭上的上流人一下子要仰仗他鼻息,一張張獻諂的面孔笑得像只狗。下賤！人心轉得比風中舵還快！可也痛快！原來踩着人走是如此大快人心的事,讓人過足了癮！

“不用找了。”扔下張大鈔,男人瀟灑地下了車。 # U* f6 ?- Q' h7 ~% l, z! Q# X0 A! l) |

這才是做人！腰要挺多直就多直,頭要仰多高便多高！一日到晚低頭哈腰,就算有再多尊嚴也盡數掉落地上變成草芥！這才是自己該過的日子,亦是一表人材,為何偏自己不能出人頭地？

男人在一所豪宅面前止住脚步。碧麗輝煌,燈火通明,宫殿一般的宅院,以前路經此處只覺自漸形穢,哪想有一日自己將入住此間。那往日神氣活現的總管親自出來迎接,畢恭畢敬,俯首貼耳,對他像對老祖一般。哼！狗眼看人低！可,男人轉念一想,自己又何嘗不是一只狗,一只用來取悦小姐的狗。如貴婦手中抱着的卷毛狗,寵愛倍至,要啥有啥,旁人驚羡、恭維,腰彎得比狗還低。是！即便是做只狗,有時也能比人頭抬得要高。曾經的自己,何嘗又不是活得比狗不如。

男人漸漸心平。 $ d5 \- {# ~% [5 h: Z* ~, c, q
( T9 u% J' m4 ~4 g& p0 q1 m8 _
凡事總是要有代價的。
% |& _# {( M' W- o! M, G

# u" K( D: }5 n7 {: a& S5 s6 L
翌日清晨,男人接到急電,自警局打來,“鈴鈴鈴”恁地驚心動魄。
& O4 i, a: I( {9 x8 E* l$ e
趕去的時候,女人已經渾身冰凉地躺在陰森的停尸房。
1 C6 r4 u8 {$ U0 Y
“交通意外,但司機并無過,目撃者説她丢了魂似地在路中央走,喊她亦無用,終于出事。”警察簡短地將經過告訴男人。 ! g* p5 F# f9 o9 Y' G6 Q

“她是你什麽人？”末了,終于忍不住好奇地問一句,“她包裏只有你一人的電話。”
3 U" d4 y3 r- R6 ?% c" `- \8 `
“她是我的…………前妻…………”
5 n- W1 P# ^5 I
男人兩眼發怔,警察識趣地走開。
! s! E) u' [3 R% S0 V, I0 i
女人躺在那裏像張白紙,額角上一道裂痕紅得觸目驚心,兩只大眼空洞地睁着,不肯合上。

他的發妻,昨日剛與她結束一紙摯约,今日便天人永隔。
6 {2 [. t0 ^% u8 X! W
男人直勾勾地盯着那雙失神的眼。 9 I+ @- {& w' M2 @7 m2 y% r0 E) T
! }( ]% f' H- |/ z
肩膀一聳,掉落一滴泪在女人臉上,滚落進那道深深的傷口,再流出來時已是腥紅的血水。 / [& l: a4 t& ~- M2 c
4 \$ S! o9 P. L( @4 v: V$ K
回去時男人已經一臉平静,抱着小姐竟感到未有過的輕松,發妻的離世似是讓他名正言順地投身上流社會的一紙通行證。 & h, ]1 n* l6 S5 N
0 h* l! x# h" e9 d# m+ Q
一個月後便與小姐婚,摇身一變成為姑爺;由最底層的小卒直升上總經理;三個月後學會所有紈絝子弟的品行,已然對小姐哄哄騙騙,背地裏同女明星眉來眼去。紙醉金迷,每日過得似浮夢一般華麗,而發妻,只是過去灰暗人生的一個水泡,晃呀晃地扶摇上水面,破了,也只是一團空氣。

日子過得金光褶褶。 ; H- J$ U) E2 m

那日男人正在舞池裏與一艶星打得火熱,忽然聞見耳畔一聲幽幽嘆息,一舉首,人影憧憧,憂怨的大眼,竟是發妻！

男人立時魂飛魄散,急争地推開八爪魚似的艶星,鐵青着臉跌跌撞撞地出了舞池。 / L' l/ U: K4 \) N. e; [% @
( p" _7 H  v+ ^4 H- a
“喬其喬,今日那麽早便要走？” - r8 _: \2 R% N9 z. b' o; o

“喬其喬,怎麽了？撞見夫人的眼綫了？” 9 D( N$ H( \* V/ y4 c. P$ |( e
; H$ v% H8 {" f
“喬其喬,…………” / V3 K/ W* O6 n; O) y" X) h
) m3 t2 C: s4 t: j
男人魘着了似地開車在夜路上狂飚,陣陣寒風自他腋下吹進身體裏,汗毛倒竪。碰到鬼了,平白無故撞見發妻,許是和她面貌相似的人？男人自我安慰,冷不防耳畔又是幽幽一聲嘆,驚得他頭皮發硬,手一哆嗦,竟扭錯方向盤,横刺裏衝向馬路中央。
7 ~' i4 y4 r+ I- X- x* H, y( N
“唧——————”一道刺耳的刹車聲。

男人汗出如漿地癱在車座上,四周静地只有夜風聲,男人以為自己死了,可額角上火辣辣一陣痛,一摸,滿手鮮血,才知命不該絶。無力地轉動眼仁,發妻的魂兒仍在身邊,還是憂怨地望着他不語。
! B! Z$ N' _/ l
男人伸手探去,輕易穿插過了發妻的身體。男人駭然,歇斯底裏地胡亂揮着手,“你走！你走！你死了還留在這世上做甚！你是想向我索命？害死你的又不是我！我説過是要補償你的…………”
* C6 v; t* N% S. H
女人一如當日聽着男人的許諾一般,一言不發。 ; r9 t; ]: @/ w6 R

男人直喊到聲音嘶啞。 ; Z% V% G% ]) S9 P! w% l" z1 a" `

那夜之後,便日日看見女人的魂兒。光天化日之下是幽幽地寸步不離,怪的是旁人并無查覺,照常隔着女人的魂兒同他説笑。 6 E; h$ r" Q# F3 U) S! {7 F

只有他才能看見她！

獨自一人時男人便磕頭如搗蒜般地哀求女人離去,隔三差五地請法師來超度亡魂,惹得小姐疑心重重,甚是不滿。自己也已心力憔悴,神情恍惚。
  D+ W$ b& r% y; ~" U
“你到底有何留戀？”
! t% F: f7 B8 B2 c1 @! h
“我今世欠你的來世必定償還！” 8 W( m5 i/ X/ `

“你是定要折磨我至死才肯甘心嗎？”

　　………………………………
; O. T- a  O. i! S" |, |
女人從不應一句話,只是嘆息,怨怨地盯住他。有時男人似覺花了眼,竟瞥見女人眼中晶晶閃着泪光。哪有可能？一個怨着自己的女鬼竟會潸潸落泪？ & w" S- {  j2 w4 E, _

日子久了,不見發妻的魂兒有什麽迫害的舉動,男人也漸漸習慣,只當是身後多了重影子,照舊紙醉金迷。 ' B  F8 Z0 t$ G9 g

冬季,總裁一家准備去南國度假,搭12時的飛機。小姐一早便興致高昂地约了一班太太小姐,准備喝了早茶聯絡完感情再走。男人則因宿醉還暈乎乎地倒在床上。睡眼惺松地醒來,已是10點,張望一下,女人仍在身邊。
! P5 W+ U4 R8 K3 w6 |
男人徑自梳洗整裝,看了看女人,竟惡作劇心大起,嬉笑地問： : I& u, {/ o' V& E2 P0 |/ f: E+ f

“喂,今日我便離開本市了,你不會也跟着飄去吧。要不要坐飛機？”
5 l; ~: n, Y2 g# i( D: [; F* o5 ]2 v
女人一反常態,一個箭步,男人只覺眼前一花,身上的發式衣物已全被女人弄亂。   ?/ L( c) A8 A5 t1 `5 @
4 B2 G5 p' v* a; G" {4 {) R
男人吃了一驚,隨即氣急敗壞地喊,“你這是做甚,見不得我與她一同度假去嗎？都已經是死了的人了,還有什麽想不開的？生辰忌日時我給你的紙錢不會焼少的,你還有甚不滿？” 8 v/ A  Z7 K2 s% v0 ?) u0 ?
% p4 E" n0 p+ c( I8 g% O# c$ B
女人只是看着他,一旦男人整理好,便又去搗亂,男人眼見時間慢慢過去,只怕會誤了機,便發急起來,也不再整理,只管往外衝,却被一股大力彈回屋内。男人驚懼地喘着氣,女人神情决然地望着他,就是不讓他離開房間半步。
/ F9 L) U6 {6 B
一小時,二小時,三小時……飛機早已起程,男人恨恨地看着女人,敢怒不敢言。

“這下你滿意了吧！”終是咽不下這口氣。 5 \6 m+ B% B) Q5 q; l" A1 S
! t* X4 t2 ]$ x4 G
女人緩緩走向男人,突然伸出一雙慘白的手,輕撫他的臉龐,一下,一下,如此地温存。男人恍惚間像回到了過往的那些日日夜夜,再累再多的委屈,回到了家,終有女人温暖的懷抱可以停歇。 6 J" P) V6 T7 q
. h  H& F9 F* ?' R3 m' O
男人心中莫名地感動和留戀起來,許久了,新的生活雖是錦衣玉食,却從未有過一該像現在這様令他平静心安。男人抬起頭,想握住女人,却抓了個空。 0 u( Z& T3 @! g5 [2 b
( n+ L9 W9 s5 T! b4 G% N* y
女人正漸漸變得透明。
  h0 F* i" f; p
她對男人淡淡地笑笑,像一朵凄美絶倫的花兒,漸漸盛放直至凋零,忽一眨眼,掉落一滴温熱的泪在男人的手心。 . G, j# V2 f( _. F4 L
/ t3 C( t) Y7 |& Y. I! ~
女人徹底地消失了。 6 |! B/ e( k3 O. _5 }9 e* ?8 m' {
, D9 L% _7 @4 `# a( v# |9 i
男人怔怔地坐着,手心裏盛着一顆已經變得冰凉的破碎的泪,像做了一個離奇的夢。 & d4 Z& J, n% U6 y* [$ U; P/ h8 c; a
3 g6 b: D) h$ X0 S
好容易回過神來,天已經朦朦地黑下去了,這才心急慌忙地趕去機場。 5 V) |9 P  _, g& P: I( D1 s  `. S

到達機場時,一片混亂,一些人失魂落魄地坐着,有幾個則呼天搶地地哭喊。男人迷惑不解,拉住個穿制服的人。 2 O7 F; k" M9 V/ j: x
- _4 W  w2 w% t8 l( _$ g
“你還不知道！”工作人員詫异道。
; }& D8 `6 e  i9 Z! D+ h
“？” . s  p+ A5 v  x2 S, }: \& z0 ~
6 g1 L. f( f) y' }6 M
“出大事了,12點的那班機飛了没多久便出事墜機了。嘖嘖,一個也没有活下來…………”
, ]2 f6 C, T+ Q& v: P5 v9 ]
男人感到全身的血液攸地離開了他的身體,再也聽不進什麽,只看見工作人員的嘴唇還厄自上下翻動。 1 H* t: S) ?4 ^* U# |4 T

男人明白了一切。 # N# K0 D8 ^( R) K

她竟是來救他的！
; t" O- s' V. j8 [# K
發妻念念不忘的,原來是他！ - Y# C8 R9 h4 O/ ]4 u  h0 ~# Z6 G

想起了那個凄美絶倫的笑顔和最後温柔的撫摸。

發妻已經離去,再也不會回來了。 ) i. A& X" U3 y$ V

男人掩住臉,蹲在地上“嗚嗚”地哭了起來。 0 U" J9 B" l! D: q

他的發妻,曾對她説過要“執子之手,與子携老”,曾對她過過“即便再多艱難也要相互扶持,永不離弃”。他的發妻。至死仍想着他的發妻！
1 Z' {8 ]* g1 e3 i
男人跪倒在地上,泣不成聲。周圍的人突然安静下來,無比同情地看着這個悲慟欲絶的男人,眼泪驚人地流着,久久不能停息,久久,不能停息…………

精選貼圖區~歡迎大家來發帖~^^

【看帖不回帖是要不得的事！】

返回列表

[飄月活動]結髮之妻

[收藏此主題] [關注此主題的新回復]

[通過 QQ、MSN 分享給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