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陰陽師 - 靈異恐怖文章區 - 靈異恐怖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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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6 11:59 PM | 只看該作者

首　冢

4 z: j: Q( |" R. [
我要寫一寫賀茂保憲這個人物。

他是一名陰陽師。5 G0 ~1 ^: U( O( {
0 H- _$ p$ ^! \- }, A
他和安倍晴明同樣呼吸著那個昏暗時代的氣息。7 J/ t1 q7 |; Z% G

賀茂保憲是晴明師傅的兒子——陰陽師賀茂忠行的長子。( r+ A; y) u! B# U: }) d$ J! Z: K

有史料說保憲和晴明是師兄弟關係，也有人認為，保憲是晴明的師傅。
( F: M* b! W* L* N8 p
保憲較晴明年長，但在這裏我不想特別表明他的年齡，因為這樣對以下要講的故事可能比較方便。) @- y; `, G; d  t
* n1 s/ O. w1 s
陰陽道後來分為賀茂家的勘解由小路流和安倍家的土禦門流，成為兩支；若土禦門流以安倍晴明為始祖，則勘解由小路流的代表就是賀茂保憲。. v, T4 [/ {: S$ `3 F+ |: |

保憲的陰陽之術據說超過了亦父亦師的忠行，有一則史料這樣記述：當朝以保憲為陰陽基模意思是說，本朝的陰陽師就是以賀茂保憲為首領。

晴明年幼之時，跟隨師傅忠行前往下京，他最先察覺到百鬼夜行的情況，報告了師傅。這則逸事已多次提及。
8 m6 e1 J+ q; ?- z- _, g
據說保憲也和晴明一樣，自幼便能識別並非此世的東西。
$ D% Y% X) [; `
《今昔物語集》裏有這樣一個故事：一次，賀茂忠行受一位身份高貴的人物委托辦祓事。- F5 `. p& [) ~4 c
* ]- G1 D& W6 H% g7 }
所謂祓，是指驅除污穢和災厄的儀式。既有作為慣常儀式的祓，也有具體地清除某種禍事、保護人身的祓。
, {9 ^+ y! V4 ^! }
《今昔物語集》中沒有具體說明是何種目的的祓，但從故事的內容來看，應屬後者吧。
2 ~8 w. R+ b  W: K3 T: C
當時，賀茂保憲還只是個未到十歲的小童。
4 A/ a! R* ?, \' F# k/ m7 u
這個小保憲向要出門的忠行懇求帶自己一起去。他苦苦地懇求。
. p$ r5 x; H# \, z6 u0 \7 X
忠行沒有辦法，只好決定帶上不到十歲的保憲去那個祓殿。

所謂祓殿，就是舉行祓的儀式的建築物。有專門的祓殿，有時也在普通的房子中，選一個房間當作祓殿，舉行儀式。

祓殿內設祭壇，前置八足案桌，案桌上放置供品，供品為米、魚、肉之類，以及一些紙折的馬、車、船，等等。

忠行坐在案桌前，開始念咒。4 A) t! H! h: [2 |0 G; w
& i2 L- {# m* e( f5 T7 B
委托做祓事的人都坐在忠行的後面，老老實實地低著頭。) h% w. V/ N+ Z8 i, i7 q* ~! h6 a9 P

至於保憲，他坐在忠行的側面，一會兒發呆，一會兒左顧右看，一會兒又撓撓耳根。- B+ e: y5 _4 ?+ z7 k

不久，祓事做完，委托者散歸，忠行父子也離開了祓殿。$ v- `+ c0 A- F, p

歸途之中，忠行和保憲同乘牛車。* N$ U* o2 c8 N# q
$ k' U. _0 l5 O3 `4 T2 a' p
牛車四平八穩地走動著。大約走了一半路的時候，保憲突然開口說道：“父親——”
' G4 W' _3 e8 Q6 j
“什么事？”忠行問道。3 @! f) ?) I' d% e6 j# |
" W+ w! n* a9 v; D+ e
“那些是什么呀？”保憲說道。
( D% j+ Y  a: ?- U- o) H+ T
“哪些？”3 N0 ?9 `% G, H. @6 T
( B; B. a/ R" K, k! r, i7 _9 L$ b
“我看見了奇怪的東西。”
: O; l1 K' G7 O
“什么時候？”
% S9 P" U2 [$ ~+ L5 ~
“父親做祓事儀式的時候。”
. T" M( h2 d- r- F$ T' w0 t
“你看見了什么？”

“在父親念咒的時候，有好些像人又不是人的東西出現了，不知從哪裏來的。”1 M9 g# k4 q- _6 u0 d  s3 d

《今昔物語集》中這樣記載：一眾嘍神色可怖，既非人，然則以人形現身，其數在二三十……) S) ^# v: X6 `% Q( R0 |

保憲還說：這些怪異的人形不但食米啖肉，還騎乘安放一旁的紙馬、紙車、紙船，在儀式進行之時喧嘩不止。

“你看見了那些東西？”

“是的。其他人好像完全看不見的樣子，但父親您也看見了吧？”
- a: p* Z4 m: T1 d) ~
“噢。”7 M( ^$ _1 t6 r5 h
, @- Z0 [* h9 K% r+ A% ~
“我一直在想那些到底是什么，可怎么也想不明白。( b8 z# m# ?  k
# P, t6 k/ _: j; Y: ]$ y
所以才問父親的。“

“那些嘛，也就是那樣的東西啦。”忠行說。
+ e( `5 m: T2 ^* W
“那樣的東西？”

“對。”2 W( V  D8 {1 p/ ?& H1 d9 I5 @" s8 ]
" [- P$ r9 D5 }* W5 R0 c8 T0 w
“我還是不明白。”7 P/ r# \# N; ]1 m- i6 q- w
% g& o. w% o, C7 V
“這世上存在著那樣的東西。如果你不是我忠行的兒子，我會簡單地說那些是亡者……”$ y: P. G. E* W& h  R* p

“不是亡者嗎？”

“是亡者，但這樣說還是不夠全面的。”9 Z0 S, K1 S/ Y1 G2 [8 O! A, `

“哦……”
3 W1 t5 q- v) R7 {/ ]% U* h: k3 p
“所謂亡者，原指人死後，其魂魄變化所成的東西，但你所見的東西，卻與人死不死沒有關係，而是一直存在於世上。”

“……”

“天地之間，石、水、樹、土，還有你和我，都有那種東西存在。當人的魂魄凝聚不散，附在上面，便會成為你所看到的那種東西。”

“唔……”
1 e) a, g5 J* H6 O+ l. O5 G
保憲似懂非懂地應著。
6 n4 p6 U6 b" W- \' n
“不過，爸爸能看見這些東西，是經過多年修行才可以的。你是一個沒有進行過任何修行的孩子，你竟然也能看見……”; c% w1 P6 Z# R- m+ F6 k# M

“是的，父親。”
+ ~: z* k/ @5 n( g
“你得實話實說：除了今天之外，以前你也曾看見過那些東西嗎？”; }9 }4 k! O; p) I' s; d

“是的，有時會看見。”

“嗯……”
) l! q: _- {% g8 h  a" u* _  ?
“父親的工作，就是跟那些東西打交道嗎？”

“不單純是這些。不過，基本上是吧。”

“挺有趣的啊。”: o2 z1 j0 {% z; a& {; ]
, J" e7 r3 Q. m) }
保憲說著，臉上浮現出笑容。

“原以為還是很久以後的事呢，看來該早著手才是。”, ?0 c2 L; r" b4 X

“您是指哪方面的事呢？”

“就是教給你陰陽之道的事。”; x5 B* y7 ]. Z  b* C2 C. X

“陰陽之道？”0 Y! J' w: ?) F
9 x. k" I6 ?% j. h, A7 V
“是關於天地間的道理和咒。”& Q3 O, [( A. r+ j
2 o8 M  [- s7 D- X" M3 i/ e
“噢。”- B0 K9 r* S! N; [. u

“因為那種東西隨時會出現，如果你對此一無所知的話。有可能像道摩法師那樣誤入歧途。我要把我所了解的一切都教給你！”

忠行這頭大發宏願，但這個十歲孩子的回答卻有點漫不經心。

“是嗎。”( z& \. k8 |8 c6 i# o7 a$ ~3 B+ t
" w0 I& \* r" x
不過，忠行還是實現了自己的承諾。

從歸來的那天起，忠行就像自己所說的那樣，把自己所懂得的一切都教給了兒子保憲。6 \1 C9 f  O5 z5 V1 g! Y2 _& M
. M' C, N2 x6 t7 a. F. w$ a$ _6 `
像幹涸的大地吸收雨水一樣，保憲將父親所教的一切都變為自己的東西。! P5 j. V8 Q0 }; d) {
+ |3 g6 b7 v0 T' g  n- L0 H2 s
二
% F$ w% ?) Q) x% C0 H. s
酒至微醺。$ a, O9 r, n5 w: q+ H! i( C+ _; k
1 q, L& I( Z' A2 f) r
位於土禦門小路的安倍晴明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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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外廊木地板上，安倍晴明和源博雅相對而坐，自斟自飲。& P+ c# f7 u; `9 S' e/ E- p
. V5 ?( O  r! S9 A
晴明一如往常地靠坐著柱子，支起右膝，右胳膊搭在上面。
0 r5 y8 ~4 f) h9 {
晴明很隨意地穿著一身白色狩衣，目光似看非看地投向庭院。
8 A! |# J1 t4 X6 D
皎潔的月光照射著庭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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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秋天的院子。院子四處長著黃花龍芽、龍膽、桔梗。秋蟲在這些雜草中鳴唱。# i5 k) t/ `8 V6 P6 f

晴明和博雅之間的木地板上，放著一個酒瓶子。' Z$ g* f1 @, n
; g* Z9 M9 f5 o" W" u  A
在晴明和博雅的面前，各有一只已斟滿酒的杯子。還有一只空杯子。) E0 q! O- n0 C4 A

下酒菜是香魚。各自面前的碟子裏，是撒鹽烤熟的香魚。

剛烤的香魚的香氣散入夜間的大氣之中。
7 e% Q  N& a( f7 {+ [4 I: k
“說到秋天的香魚，就讓人覺得傷感。”

博雅邊說邊用右手中的筷子戮著香魚背。
- a' v, s5 l- }8 a$ w
“像這樣一到秋天吃香魚的時候，我就不由得痛切地感受到時光的流逝。”

“唔。”

晴明靜靜地點點頭。
5 h  B( T  v% E3 Z! e. |% |0 G* f: U# n
香魚也叫做年魚。8 e4 `9 ^# u! Z: Q) V) N: E0 J

香魚在秋天產卵。孵出的小魚順河而下出海，在海裏成長之後，再返回原來的河流。時間正在櫻花落下的前後。
4 T# a- \/ X/ I  V4 ~" b
在清澈的河流裏靠進食硅藻長大，到秋天水溫下降時，隨著一場場雨水來到下遊，再次產卵。產卵後的香魚，無論雌雄都會死掉。( u: w( j9 |6 e- D- |
) R( z' ^% N! J; c
香魚的壽命是一年。( {- D2 N" T/ H, ^/ Z

在一年裏，誕生、旅行、成長、衰老、死亡——香魚要經歷這一切。/ o& q, v7 d: a* g# d# r& O$ g% e

“哎，晴明……”) ~( u% }9 j: o3 f& A- e3 @- y% {

博雅用筷子撕扯著香魚的尾鰭，嘴裏嘟噥著。
9 g7 S+ ~) }, q. Y
“夏天時仍像嫩葉般青綠色的、健壯的香魚。到了秋天就變得衰老，呈現黑糊糊的鐵銹色。簡直就像看著人的一生啊。”

接著，博雅又用筷子扒下魚頭周圍的肉。* {9 j3 J7 `! Y+ O7 p

“像這樣來吃秋天的香魚，我不免覺得罪孽深重。但如果問我：要是在它沒有衰老時吃掉它，就不會罪孽深重了嗎？我又覺得，那樣也是罪孽深重的。這可真是挺煩惱的，晴明……”% y: V% d: I1 d* v

“噢。”

“大概人吃什么，就是在剝奪那種東西的生命吧。不剝奪別的生命，人類自己又無法活下去——由此說來，人活著本身，就是罪孽深重的吧。”1 t6 P$ E1 \& }1 c5 ]. N9 f9 Q6 {

博雅放下筷子。

“所以，每當我在這個時節吃香魚的時候，腦子裏不知不覺就會涌出各種各樣的問題。”& G* z3 w" b0 N# h% C. Q7 b
% I' P  m: a! {- u% a
博雅左手捏起魚頭，右手按住魚身。他左手拈住魚頭，慢慢掀起，把魚頭連骨一起從魚身拿開。

“唉，這魚骨弄得還真利索！”+ A. {; o& Q7 Q: m' \* h* s# i
5 Q2 o0 O2 d4 b# Y
博雅左手拈著魚頭連著魚骨，碟子上留下完整的無骨魚身。0 W# I, q: s4 N' }* [

“知道怎么弄嗎，晴明？像我剛才那樣子，魚骨很容易就弄出來了。”- }; h6 h, T1 a1 z+ |: I, t

“是幹手忠輔教你的吧？”5 l+ P4 C+ \1 F/ t1 W& s
! y, S- h" ^/ z7 o) [6 ^. K% x
“沒錯。自從黑川主那件事之後，他總會時時帶些從鴨川河捕獲的香魚到我家。”  G# \2 J; A# E$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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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去掉背鰭和胸鰭，嚼起了魚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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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帶魚子的香魚。”博雅說道。

碟子裏只剩下連骨魚頭、背鰭、胸鰭和尾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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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晴明——”

博雅拿起杯子，眼望著晴明。

“什么事？”

“我剛才就注意到一件事。”

“什么事？”
* `" [7 W2 F/ a* b" Y) E# U% l+ c
“就是放在那裏的杯子。”

博雅用眼神示意放在一旁、一直空著的第三只杯子。

“原來是那東西。”

“為什么把它放在這裏？”; _! }3 F# U. g

“其實是有客人要來。”$ F5 I, I; F" o8 {) ]

“客人？”

“在你決定要來之後，對方派家人來過。說是那人今天晚上無論如何也要見我一面。”0 |3 B8 U9 c4 P: l

“那位客人要見你？”

“對。我跟他說了，已和友人有約在先，但對方還是說無論如何要過來，只好決定讓他也來了。杯子是為他備下的。”$ d( v3 e& |6 P2 U/ A# x  F

“那位客人是誰？”
+ g  D8 n, O" D) I4 \. g
“他嘛……”" p9 R$ y9 s7 H, z* u* U# M8 ](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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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把杯子端到唇邊，呷了一口酒後，臉上浮現出無法言喻的表情。# Z& r: x+ y( h: W
( B2 V! g( ]+ j
晴明的臉上呈現既似困惑、又似苦笑般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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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少見嘛，晴明，你也會露出那樣的表情啊……”

“真的挺為難。”1 z# ?! o4 I) ], C
# ^: r7 I# k# j
“為難？是你為難嗎？”

“對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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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究竟是誰嘛？”/ t! W2 v$ o) v, q2 g: C) l; E

博雅饒有興味地大聲問道，身子前傾。, u% }9 O/ B" j$ A+ b

“這位大人親自前來，大概是有事相求。他平時不會輕易動身的。”9 B) n0 Z3 d% @  F2 y% N8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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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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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求的事往往是很麻煩的。”5 P" b0 l3 ~; f& c. P!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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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要說出他是誰呀！”

“不，既然是他，就用不著我現在特地說出來了。”

“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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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他已經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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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的目光移向院子，只見一位身穿唐衣的女子站在月光下，身上帶著朦朧的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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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是式神嗎？”3 {  q9 Y$ h2 W2 T, z9 K" N

博雅見了，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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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微微點頭，說道：“蜜夜，是那位大人到了？”' p% \7 o) s2 N! G
" A( H8 C, r/ c3 l$ S- T. J
“是。” ‘被叫做“蜜夜”的女子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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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他過來吧。”2 }0 V( T5 h/ R2 d/ V6 X

“已經來了。”; n5 I& |$ I-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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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夜說話之時，有東西從她背後走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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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6 `3 G2 z" a6 q  C/ ]  X'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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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見了，不由得輕呼一聲。- F. b' v1 m9 E" N

從蜜夜身後慢吞吞地現身的，是一頭身形龐大的野獸。

“老虎？！”

博雅變成了半站起來的姿勢。

的確是一只老虎，但毛皮的顏色卻不同。

若是老虎。毛皮一般是黃色加黑條紋，但這只老虎身上卻沒有任何條紋圖案，是一只漆黑一團的老虎。
1 }0 d4 a+ Y, h" q  Q% C' ]. X
老虎慢騰騰地撥開黃花龍牙的草叢，從停下腳步的蜜夜身旁走過來。$ x8 K1 K% j: ^+ }/ S+ p8 }

綠瑩瑩的眼珠子在黑夜裏像磷火在燃燒。

微微張開的口中，紅得像鮮血一樣，長牙映照著月光，一閃一閃。" ~% E# @3 {  t4 `( G- O

這頭黑虎身上，騎坐著一個人。

這個人並非跨坐在黑虎身上。他側坐在無鞍無墊、光溜溜的虎背上。望著晴明，笑容可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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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身穿黑色狩衣的男子。  m; d& L# V) V0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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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驚慌。博雅。”; D- H% J% [* f

晴明把自己的筷子伸向博雅的碟子。

碟子裏是剛才博雅吃剩的香魚。所謂剩下的部分，也就是魚頭連魚骨、背鰭和胸鰭以及尾鰭而已。
6 l, U1 p, Z) z3 v  n* I! c: Q0 |
晴明用筷子尖挑起躺著的魚頭，理一下魚頭和魚骨，讓香魚骨成為在水中遊動的姿勢。

他將背鰭放在魚骨上，將胸鰭放在魚身左右兩邊。- W) h( S3 C- P0 C*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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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用筷子尖挾起尾鰭，放回它原來的位置——與魚頭反向的、魚骨的另一頭。/ e# c- d, c5 ~8 Z( j  G6 C3 c. F
3 E5 t) k* v' p2 |$ t/ M' U2 m
晴明將筷子尖按在魚頭上，口中輕輕念咒，然後對著香魚“噗”地吹了一口氣。

於是，只有頭和骨的香魚竟然就這個樣子緩緩遊動起來，倣佛碟子裏有水在流動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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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剩骨頭的魚擺動著背鰭、胸鰭和尾鰭，在月光下遊向黑虎和騎在上面的人的方向。

“真是……”' e" }! L5 v! x; x" W' B;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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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脫口而出。" g" {: G& V: V. p* u/ [3 q#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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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骨頭魚接近時，黑虎就像咽喉裏蓄養著悶雷似的發出低沉的咕嚕聲。" v' U9 l0 u+ x+ r6 W
' r% w7 w* d: E/ G, I/ p( ^
緊接著的一瞬間——“嗷！”

老虎吼叫著，向香魚縱身撲去。% u6 i4 r" v( S
$ \1 ~) g6 {" [- B7 k% r$ E
博雅看見的東兩就到此為止。

正在撲向香魚的老虎突然消失了蹤影。3 Y4 e' K# J4 Y6 o% i* {! P# c6 S
. b& _# d  m! t
夜間的庭院裏，只有蜜夜和那位穿黑色狩衣的男子站立在月光下。
* e: ]' a/ ^, }2 S3 k( @8 g
“嘿！”
  [; E9 ?4 n0 x7 }$ |
穿黑色狩衣的男子撓撓後頸，躬身，伸出右手，從草叢裏抱起一只小動物。

是一只黑色的小貓。

這貓小得讓人以為是貓崽，但從樣貌四肢來看，應該是一只成年的貓。

小貓不停地呲牙咧嘴，正啃吃著什么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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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著月光仔細一看，原來是香魚的骨頭。

“它的尾巴是一分為二的！”博雅說。
5 @# d( T9 i5 B6 g% g+ W) V  c
的確，那只黑貓的長尾巴尖端分成了兩又。

“那是貓又嘛，博雅。”晴明說。

“貓又？”7 l8 \2 a9 H# G8 R1 Q

“就是那位大人使用的式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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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若無其事地說。2 \0 A# J+ v& c4 a; b

穿黑色狩衣的男子把黑貓攬入懷中，滿臉笑容，說道：“我如約來到啦，晴明。”

“歡迎光臨，賀茂保憲大人……”% ~9 L+ y$ w0 b/ H7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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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著，他那點過胭紅似的唇上流露出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 W7 j# I2 i.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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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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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酒。

現在保憲加入進來，成了三人共飲。# e# _: Z6 Z7 M/ Z/ {  e9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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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真是讓您受驚啦。博雅大人……”! `9 A8 {9 k+ u+ L9 E$ k! M9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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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邊端起杯子喝酒邊說。

對於保憲，博雅當然也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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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剛才事出突然，一下子沒有認出是誰而已。( v' A6 `% M. `+ y4 p! E( y$ J

賀茂保憲比晴明更早供職於陰陽寮，歷任天文博士、陰陽博士、歷博士，當過主計頭，現在擔任谷倉院別當的職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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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了，博雅的官位比他高，所以保憲說話的語氣頗為恭敬。
+ ^& S+ @/ ], }
“我的確是吃了一驚，以為是真老虎出現了。”# F4 R8 k- w) [( s+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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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晴明這裏，總是希望搞點什么新意才好。”: a* M$ R8 y5 |/ P& q1 O8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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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顯得很輕松。! n& b  {% H: U9 T; {  d( `2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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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酒怎么樣？”

晴明這一問，保憲又端起酒杯喝酒。% ^5 ]* X$ R: R$ v+ i$ s
3 O" L# w' {+ n
“是三輪酒嗎？很不錯啊。”

晴明邊往保憲的空杯裏添酒邊說：“保憲大人……”晴明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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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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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今天有何貴幹呢？”, J9 U! K6 b& R7 j( o3 V9 `0 {

保憲用不拿杯的手撓撓頭，絲毫沒有為難的樣子，說道：“那件事呀，真是很為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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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么事？”

“頭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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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顱？”5 b% M. N8 g! A-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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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原為成看來是被一個奇特的頭顱附體了。”' a, x- a& [# j3 |; W

“是奇特的頭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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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聽我說，晴明，是這么回事……”( s/ a0 T0 R/ F: [& ?2 Z

於是。保憲開始敘述起來。

四% M2 s+ N4 i& G2 x: y* y- s

三天前，賀茂保憲見到藤原為成，地點是在清涼殿。0 I+ M( B! D! v4 C8 b  C3 x: i7 A& f

保憲辦完事，正從渡殿走向清涼殿，迎面走來了藤原為成。

為成顯得雙頰消瘦，臉色憔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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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甚至沒有馬上察覺保憲已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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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之所以注意到保憲，是因為保憲先向他打招呼，叫了一聲“為成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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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聞聲一哆嗦，當明白打招呼的是保憲時，才輕松下來似的長舒一口氣。( V3 b4 g  O( m#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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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保憲大人，您有什么事嗎？”為成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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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氣色不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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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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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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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點點頭，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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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現職雖然是谷倉院別當，但誰都知道他曾在陰陽寮任職。

雖說已離開陰陽寮，卻仍是陰陽師的名門賀茂家的當家，現在仍有許多弟子輩的人任職陰陽寮。# u; s) `$ i,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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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倍晴明年輕時亦師從賀茂家的賀茂忠行大人。4 [( T9 B& p- c5 n

被這位保憲突然來一句“氣色不佳”，為成當然嚇了一跳。+ u" Q% o) w( V/ `+ m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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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直就像剛從墳場爬出來的死人的面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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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這么一說，為成突然變得一臉頹喪。/ Z/ \2 c5 V, B2 I& g) E1 }

“求求您了。”

為成幾乎哭出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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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您救救我吧，請您救救我……”

他簡直就是把保憲當成救命稻草，抱住不放。# N5 l. O( L: O' W& T" O. ]

可是，偏偏又是在那樣的地方。' U5 `: @$ l. X  O. o% n

因為是在渡殿往清涼殿走的途中，在那裏被他拉住可是一籌莫展。0 O( {8 b7 `# t- v3 a

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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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大人，可要被人看見啦。' ‘保憲說道。( l5 }% B, q/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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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放開了保憲。

為成好像也為自己的失態感到羞愧，他調整一下呼吸。說道：“保憲大人，您看能抽點時間找個地方……”

“找個地方？”) d; v! }: r# z6 f  ], h, n- p: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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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實話，我這次遇上了很可怕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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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可怕的事情？”$ }+ k5 B/ Q6 Z, M3 r1 f; C5 `%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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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關於那件事，請務必給我出出主意。”

“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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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這件事情，如果不是像您這樣的人物，肯定不行。保憲大人……”

“像我這樣的？” “陰陽師——而且還得是能力極出眾的人物才成。”

“那么。去陰陽寮更好吧？安倍晴明在那邊。”8 z1 Y' o0 W& p8 X

“那邊我剛才去了，說是他現在外出了，不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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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也不在宮裏嗎？”

“據我了解的情況，說他可能和源博雅大人一起，到逢山的蟬丸法師處聽琵琶去了。”+ T! C: s+ N/ c9 g

“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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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我走投無路的時候，您就跟我打招呼了。“

“原來是這樣。”0 m' U& i) h' p

“可以聽聽我的情況嗎？我真是太需要您的幫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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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百般懇求，保憲也無法拒絕了。' a3 S) V! ^. b6 G5 i4 I4 ~  B

“那就請您介紹一下情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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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知道變成這樣，我也不跟他打什么招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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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邊舉杯飲酒邊說道。

在保憲盤腿而坐的兩腳之間，那只黑色的貓又盤成一團，閉目養神。- ]: d: H" Z% f: |7 X3 {

保憲喝一口酒，放下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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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將手指上沾帶的酒在貓又鼻子前晃一晃，這時，貓又微睜開眼，露出綠色的瞳仁，然後伸出紅紅的舌頭，將保憲指頭上的酒舔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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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指頭往下一滑，輕撫貓又的喉部，貓又便很舒服似的閉上眼睛，喉嚨裏發出“咕咕”的聲音。

“可是，因為當時為成大人面呈死相，所以我就脫口而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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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呈死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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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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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當時在就好了，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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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了。”) H5 d' y: i; z5 j3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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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你是到逢山的蟬丸法師處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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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博雅大人一起到蟬丸法師那裏，邊彈琵琶邊喝酒。”

“嘿！”# v0 ^8 T" r. }2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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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抬起撫弄貓又喉部的手指，撓撓自己的鼻尖。  l7 j. ?$ @+ C-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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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您答應了嗎？”晴明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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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大人的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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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3 g( F0 |7 z! ?9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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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了。”

“在哪裏談的？”' J, j1 n7 D* G" S

“在車裏嘛。”保憲說。4 ?  H6 T/ s0 g3 O

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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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到為成的車子裏說話，那車子停在門廊處。: r" N, J2 c* m9 o" ?6 C! \4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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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做是為了不想被人聽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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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進入為成的車裏，放下簾子，將其他人支開。7 A) O7 {% c, V6 b1 Z- C% ^. z4 f

於是，為成開始講起事情的原委。

“其實，我不久前跟一個女人好上了，不時上她家的門……”( L. G  E. b6 K' U7 M+ Q% `8 t* M

為成壓低聲音說。

“噢，女人啊。”6 r1 O. V7 ?  U(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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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藤原長實大人的女兒。她的名字叫做青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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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生什么事了嗎？”

“沒出事的那段時間挺好的，但是，有一天晚上，我跟另一個人在青音的家門口撞個正著。”( t! J9 }1 ^4 {8 q$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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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

“那一位，是橘景清大人。”# u. P6 s" k2 \2 U3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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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說，腳踩兩只船，終於露餡了？”4 L" h( {; f6 v& n  w$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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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就是那么回事。”9 e5 a& Q/ g% T; ?) k" f! _

“然後呢？”

“但是，這是不可能退讓的。我不肯讓，景清大人也不肯讓，青音姑娘也不知該如何選擇。最終，大家說好另擇日期，由青音姑娘作出一個決定，是選擇我還是選擇景清大人。”

“結果呢？”

“過了一天，青音姑娘派人送了一封信來。”

“哦，寫信……”' ?2 |: g* J. x*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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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上寫著，請晚上到一條的六角堂來。”# j$ `% `2 U* I4 L" q) r0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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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的是位於一條的六角堂的話，那可是沒有開放的六角堂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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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這個佛堂是先皇所建，預備要安放觀音菩薩像的，但由於佛像雕刻師未完成佛像就死了，最終什么也沒有放，就是那樣一個佛堂。”

這個佛堂也不是一所大佛堂。

從入口到對面墻壁，若兩手平伸向前走十步，手指尖就能觸到墻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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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一個一直沒有佛像、無人理會的佛堂，在風吹雨打之下已呈破敗之相。, c; t$ q+ ?( l/ p% l8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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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一直無人使用，門極少打開，於是被稱為“不開的六角堂”。

“要你去那裏？”1 c  ]8 L) P% i; @/ p

“對。信上要我單獨前往。”

“於是，你就去了？”" i% l+ A8 k5 a' r

“是的。”3 E( @/ n* W  Y* E7 b8 {2 N

“那是什么時候的事？”  X! W1 q) n, G) ~( i  J1 F

“昨天晚上。”為成說。不知不覺中，為成對保憲說話的語氣更加恭敬了。看來是把希望寄托在保憲身上了。

昨晚，為成是在晚上出門的。, }. B0 o0 X. @# t5 y: g

牛車來到六角堂前，為成吩咐隨行的人明天早上來接，然後就讓牛車回家了。

六角堂中似乎點著一兩盞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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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進了六角堂，見青音姑娘和橘景清坐在那裏。: Z" r0 X  ~8 W! q6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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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不是約我一個人……”為成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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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大人，看來我也要向你說同樣的話。”景清說。

為成像聽不見景清的話似的，轉向青音姑娘問道：“姑娘，您今晚特地召我來這樣的地方，是要玩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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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戲呢？“

木地板上鋪著暈圈式印染的墊子，恐怕是日間預備的，青音姑娘坐在墊子上，靜靜地微笑著。! `5 B5 p7 _% J, |% N: _* x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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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兩盞燈火。: p) J2 ]( g6 Z"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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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地板上甚至備好了酒瓶和杯子。' p5 ~6 g4 e- j9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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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只杯子。7 I% n# C4 t8 d/ }- }+ f" e+ L/ ~

此外別無隨從人等。1 g9 b  w& Q- o3 D% b' v0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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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青音也好景清也好，都把隨從遣回家了吧。9 K  T, v+ ^% a( A/ u1 Y. S; m9 O- n  R

若在這樣的地方遭到盜賊襲擊，絕對無從抵抗。用這種方式召人見面，這位大家閨秀也真是瘋得可以。

但是，也正是她這種性格吸引了我——恐怕景清也是這樣吧。為成心想。2 D  [1 g5 C2 `# V, ~#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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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偶爾會和景清在赴幽會時撞車。說不定，就是這位姑娘故意這么安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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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今天晚上的一幕……5 E. g- M4 g) z* Q. t* ~

自己也好景清也好。要按照這位姑娘的意思，上演一場二男爭一女嗎？至少自己產生了這種想法。: {( X& \+ j5 k0 q5 ^6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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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自己話裏用了“遊戲”這個詞，特地要青音姑娘和景清明白。% \' |2 T! {* C6 {  J* H; H,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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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依她的意思，最終選中了自己，這當然是可喜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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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今天晚上的事若為出入宮中的人所知，一定會傳言滿天飛。6 S* U" i8 ?0 G, k- Q7 R) B1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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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心想，作為傳言中的出場人物，可要盡量扮演好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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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這是青音姑娘早有預謀之事，自己和景清就是她所選擇的出場人物。5 Z; y0 }( E# u% ^# W) K+ m9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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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一點，心裏就很來勁。% H! i+ y! W% }" t9 n% Z# m

“喂，來吧，來吧！”. C  {- B+ G( g

景清也再次點點頭。

“今夜究竟預備了什么消遣？”/ E3 e9 |8 s# u, j4 ?) t9 M

被為成和景清催問，青音姑娘展露出燦爛的笑容，說道：“今天晚上是滿月啊。”

“滿月？”

發問的是為成。0 ?- Z" `9 @" N' B

“不拿燈火也可以走夜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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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說，我們從現在起要走夜路？”景清問。

青音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說聲“請吧”，示意二人拿起酒杯。

待二人取杯在手，青音拿起酒瓶，替二人把酒杯斟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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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為成和景清一飲而盡，青音說道：“從這裏到船岡山的途中，有一座首冢，二位知道吧？”6 {+ w1 I' i( e6 S) e# D* s6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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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知道。”

“我知道。”4 q1 T3 P# m- L* o! n2 g3 u

二人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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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座首冢埋有五顆頭顱。% f! b1 V1 i3 p* o!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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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二十年前，發生了藤原純友之亂，這次動亂被小野好古等人鎮壓，純友被誅殺。這是天慶四年的事。6 J- r1 \& B$ Z( J

但是，餘黨落草為寇，為禍伊予、讚岐、阿波、備中、備後——連京城附近也不時波及，朝廷派追捕使搜尋。: l) G1 C2 r3 D7 u# n  ?.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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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捉獲首謀者五入，押送回京城，判以死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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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人在鴨川河灘上被埋至頸部，連續十天不給吃喝。7 R% |! @8 v  P( |3 \1 }

每天都運食物到他們面前，但只給看不給吃。食物放在面前的地上，香氣可及，卻不能進入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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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您給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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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以後砍頭，現在也給點吃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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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餓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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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他們怎么哭求，也不給一口東西。, c. R# ^& z- s" M0 E5 c;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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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們面前，狗和烏鴉吃掉了食物。

狗啃去犯人們臉上的肉，烏鴉啄食他們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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犯人們活了整整十天，簡直不可思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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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十天裏下了三次雨，總算給他們溼潤了喉嚨。如果不下雨，恐怕撐不過七天。4 f- {. f3 y2 x( w. d/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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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第十天，才把他們挖了出來，就地斬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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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害怕犯人們死後作祟，就把一塊拳頭大的石頭丟在犯人們的跟前，吆喝道：“嘿，吃飯吧！”8 H' p0 z' a3 U' [* {!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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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犯人們以為是飯，伸出頭去吃的時候，他們的腦袋被砍了下來。5 M- c1 L/ L. B. f8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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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砍下的頭顱全都滾向石頭的方向，據說竟有一個頭顱咬住了那塊石頭，雙目圓睜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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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做是為了不使犯人們的心思落在行刑的差役身上。而是落在那塊石頭上。

這樣，犯人們便不會記得砍頭者的面孔，也就無從作祟——這是差役們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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埋了屍首，做個墳冢，將那塊石頭放在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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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據說有人夜晚通過那座首冢時，至今仍能聽見從墳冢裏傳出來的聲音。

“好餓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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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行好給點吃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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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的肉都行，給我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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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餓啊……”

“嗷嗷……”2 T) }" m& @3 Y9 e  ^6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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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這樣的聲音會對路過的人緊跟不舍。: a& j8 V2 M4 I- }1 q) K7 v

當然，這只是傳說。& z; F/ T5 s6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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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和景清都沒有親耳聽過這樣的聲音。

“那個首冢關我們什么事呢？”景清問道。& f1 w6 m; q) K* k  \7 L  e

“我希望二位今晚到首冢走一趟。”- n% J; q4 `% m. F, N7 p6 H

青音孩子氣地說道，臉上挂著微笑。

七

“這簡直就是《竹取物語》的故事嘛！”

說這話的是博雅。

在聽保憲敘述事情經過的時候，博雅脫口說了這么一句。

青音姑娘以此來考驗為成和景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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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二人中的一個先離開六角堂，他須走夜路前往首冢，然後再返回這裏。* R4 Y2 L5 m) P. t.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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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真正抵達了首冢，而不是半途而返的證據，必須把冢上那塊有成年人拳頭大小的石頭帶回來。7 t0 p! @- o2 z7 W% }2 Z; U( S4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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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第二個人就帶著這塊石頭出發，把石頭放回它原來的位置。+ t4 `1 F0 l& ]( H0 q- V" p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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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我們三個人一起出發，看看那塊石頭是否已放回去。”

青音姑娘這樣說。

“我青音便屬於能夠做到這件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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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兩個人都能做到，那怎么辦？”+ [% X: l- {6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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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問的是為成。# x5 \" g9 y) j) h( T

“喲，那就再想一個考驗的辦法吧。”: S$ D) K& a0 K( F* A# l- _

青音姑娘興致勃勃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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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兒，博雅便說，是和那個《竹取物語》的故事相類似。* d) A( `, e) w

這個《竹取物語》的故事，又以《赫映姬》之名廣為人知。$ W3 Q/ Y& _. j2 U- l. x

從月亮下來凡間的赫映姬，遇到五名貴公子求婚。6 u: h" g1 B" k! E+ I6 _- [

對這些男人，赫映姬預備了幾道難題。7 p$ X+ M2 b  r&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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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映姬要石作皇子去取大佛用過的石缽，要車持皇子去取蓬萊的白玉枝，要右大臣阿部禦主人去取火鼠裘，要大納言大伴禦行去取龍頭上的五彩玉，要中納言石上麻呂去取燕窩中的子安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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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將是達到要求的人的妻子……”! M5 M2 o! L' t) q/ V

在晴明和博雅自由地呼吸著京城的空氣的這個時期，《竹取物語》的故事和漢文書籍一樣，是宮中的通用教養書籍之一。0 h' Z) w4 y8 D# l$ R/ w6 e"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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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做法，倒是青音姑娘的一貫風格。”晴明說。3 E6 E5 [0 X! m) Y

“那么，他們兩個都去了嗎？”博雅問。7 s+ M& ]9 s& F  }4 ^7 ]7 K%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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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去了。”' r. u- i9 R, M$ P

保憲用右手食指梳理著貓又的喉嚨周圍，答道。

八

以抽簽來決定誰先去。

青音姑娘的手握著預先準備好的小石子，二人選答是在哪一只手中，答中者先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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猜中的是景清。

於是，景清先出門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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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在六角堂和青音姑娘邊喝酒邊等待，但總不見景清的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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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理應回來的時間又過了很久，景清還是沒有回來。5 |" h- e: K5 o4 u2 d6 H

雖說半途上要走山路，但並不是難以辨認的路徑。& y4 \5 u& u& u4 \/ F4 l9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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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起板窗朝外望望，美得令人嘆息的滿月當空高懸。  z! V: U& i  k

如此月明之夜，即使沒有燈火也能走夜路。! O8 W1 s7 ]2 C. e) Y.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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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途中被鬼吃了嗎？或者遇上了強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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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是被首冢中的犯人之靈攫住？6 h6 d# \( f- w" a3 S( P+ R

又或者—— . “是膽小害怕，溜掉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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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手端酒杯，喃喃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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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景清不玩了，僅此並不算為成獲勝。要取勝的話，為成必須親自前往首冢，把那塊石頭帶回來。: Q1 J) [  W* G- z

但是，如果自己外出，就要把青音姑娘單獨留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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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是她一手安排這件事，她也會感到害怕吧。

說不定她會放棄這遊戲，要我不要去。- M9 H7 F- K" X2 _, h8 i: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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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青音自己提出中止遊戲，為成當然沒有必要再去，這場較量也就是為成不戰而勝了。6 U8 s9 t* f. ]- N8 t! x+ o+ M

不，如果我說要去，青音姑娘一定會要求中止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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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呀……” 滿有把握的為成放下酒杯。

“景清回來得太遲了，我去看一下情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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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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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說得很輕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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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正想請為成大人去取石頭，同時再順便看看景清大人那邊情況怎么樣呢，你這樣說，真是太好了。”, v% F' g( ^& Q'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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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這么一說，為成就沒有退路了。

“如果我帶回了石頭，這場比賽就算我取勝了吧？”* k0 p! F% i  J0 g* q4 W2 j7 H* t  ]4 t

“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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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點點頭。

九

為成在趕路。, P) ?$ p5 u. w% T- |- U8 h-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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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路。7 N$ I- N- D$ a  Z! c" T)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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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來到了船岡山前，開始上山，因為月光清朗。夜間的山路比想像中要容易走。+ W/ w) {* x+ ~0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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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盡管路好走，晚上前往首冢到底是一件別扭的事。9 Z4 k; [5 ]5 Z1 g7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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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心不免害怕。

景清那小子——“開溜了吧。”為成自語著。( s- E  K$ L6 Y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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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他在附近安排了一輛牛車吧。

把牛車喊過來，可能就這么乘車回家去了。不，肯定是那么幹的。

咦，這不會是設計好的一部分吧——也不妨這么想。6 e' }1 s2 d) \2 i!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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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景清和青音合謀，要耍什么花招。但是，即便真是那樣，自己也無從識破。

總之，只能走一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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坡道上，樹梢從左右兩邊伸過來，遮擋了一半月光。! B' i: E9 R' L. E0 M" R, C

四周一片昏暗。8 H; F8 S0 ~: L) w)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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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幾次絆在樹根或石頭上，好幾次絆倒在地。

又一次絆倒了，一只手撐住地面。目光不經意地向前瞄瞄，看見有件東西。

是人——一個人倒在那裏。; s0 T" U7 \# k  X' n0 K2 K%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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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起來，走近仔細察看，果然是個人，而且是一具遺體。' e, v  ^) N1 ]1 t! r6 l2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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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身衣服倒是眼熟。3 Q! |. o( b, i8 d" B7 D  ^# ]6 `+ r

“是景清大人……”( Z, d) x2 L' P* E8 [;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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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脫口而出。# F8 B) {4 o; E# R1 h)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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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在那裏的，的確就是不久前離開六角堂的橘景清。7 g: X( P, f; V9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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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用手去摸一下，感覺景清的衣服溼乎乎的，觸碰過死者衣服的手指頭黏糊糊的。一股腥味撲鼻而來。

是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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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大吃一驚。" f* T& ~$ G+ k9 g9 g2 r* q. _

再仔細看看，這具遺體沒有了頭顱。

為成用手去摸衣服，覺得遺體又薄又扁。

手上黏糊糊，卻不知摸到的是哪一塊。 . 而且，還覺得特別硬。" p$ m/ I, @# X9 X

衣服裏是空的？！+ L( l( L: l$ j
9 G. b# w4 ~1 x3 _& K) R- Z6 i0 A
景清的遺體幾乎只剩下骸骨。( _$ ]6 |; ~5 e! J

“天啊！”- q8 j) f" ]; I. t) h# |

為成驚呼一聲，想站起來。4 K( }; p" H$ w2 u! q  a

但是，他站不起來。2 p3 M9 ~6 ^8 B& w. D  b; J( h

他嚇癱了。他雙手又雙膝著地，打算像野獸一樣爬著逃走。想逃脫什么，連他自己也不清楚。總之，要逃離那個地方。

爬著爬著，右手觸到一件東西。. Y. r! u% S) H6 i7 u/ f+ D% S6 V
! V1 ~$ E; w0 T7 a
他不假思索地一把抓過來，一看，是一截肘部以下的殘肢。

是景清的右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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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
( E( n2 Q9 m: g
為成驚叫一聲，想把殘肢拋開，但自己的手指深深地摳著那截殘肢，無法甩脫。
$ Y, H( \5 F8 G; Z( L1 [. ~- J
而且，好沉重。

似乎景清的右手還抓著什么東西。一看，那是成年人拳頭大小的石頭。
5 X; D( q$ o; e/ o
啊，這就是那塊石頭嘛——為成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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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景清已去過首冢了。然後，在歸途中慘遭不測的吧？
8 g' u& ~9 }- Y) P4 g6 R4 J( M; }
為成好不容易才直起身來。% U+ ]0 w0 X& W3 |( ^

他極力抑制著雙膝的顫抖，邁開了步子。很想撒腿就跑，可腳下直打戰，實在是跑不起來。

不知從什么時候起，為成左手竟然握著那塊石頭，拿著它一步步走。

要盡快往前走。盡快遠離此地。; c+ u% s9 W& J0 I- r  ?/ h
; M* K4 j2 \1 N+ ^; R
因為景清的手也不放開那塊石頭，也就是說，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變成了為成握著石頭，而石頭上拖帶著景清的殘肢。

等於為成拎著那只斷手在走。. d2 d# j  H/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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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只是步行，也累得膝彎腰折。

不過，拼了命也不能停。
. T6 x+ R  \1 G
為成幾乎沒有覺察到自己是提著景清的斷手在走。

必須把這塊石頭拿到青音姑娘那裏去——為成的思維似乎停頓在這個念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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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啊走。

月光灑滿一路。* @  Q# ~  S" J( [) j

為成熱淚長流。
  Q- \. J# n( v; {
正當此時——有一個聲音傳過來。8 o7 Y- o0 e( ], C0 ^( h% j,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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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很小，是硬東西和硬東西相碰撞的聲音。

！當！！

不止一兩個東西。

！！當！

是從身後傳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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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從身後逼近來了。

隨著它越來越近，聲音也越來越大了。
! K! @0 Y) I; e
好可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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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覺得恐瞑，但不敢回頭去看。

正要大喊一聲向前衝時，左手突然被拉向一旁。( _* A/ M. {+ H. `/ D" [

一陣戰栗傳到左手，倣佛釣到一條大魚的那種感覺。7 _% {8 i1 t4 z3 K) J" o/ S
6 Z' R/ }5 s) `3 i2 d
為成只往自己的左手瞥了一眼，隨即發出一聲慘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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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頭發蓬亂的腦袋咬住為成拎著的景清的右手。這兩個頭顱正在左右晃動，動作如同野狗在撕扯肉塊。7 w" O/ ~: a6 m4 |% |- G4 ~3 H3 T
* d. z- l( _# S: @; f, o" g) ?
他不禁松開手。

猛地把景清的斷手扔了出去。1 y7 s. i- L1 A/ X3 o9 K7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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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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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會把那殘肢帶到這裏來呢？

為什么沒有在途中扔掉它？

什么石頭不石頭。管它呢？

青音姑娘什么的，已拋到九霄雲外。; d. G$ S0 ^# g: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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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餓啊……”) ?5 Z8 s8 U3 W. q' K: Q2 I# p, i/ C+ N

這樣的聲音傳了過來。

低沉的，不祥的聲音。是咬牙切齒的聲音。

“你竟然想搶走我們的食物啊！”

“這可是事隔二十年才有的食物啊。”

抬頭望去，只見月光之下，幾個頭顱漂浮著，盯視著為成。

“為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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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聲音傳來。是熟悉的聲音。

仔細看，那些頭顱之中，有景清的頭，景清的一雙眼睛怨恨地望著為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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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打算自己帶回石頭，跟青音姑娘成其好事嗎，為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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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的事情，為成就記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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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2 i3 A3 d  y) J

他喊叫著拔腿飛奔。3 r; g! ?0 g2 @5 V5 @; g9 n( G

跑啊跑啊，他終於回到了六角堂。3 z. n, r: ^8 h9 ^$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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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姑娘啊！”/ x# O* L& G6 F% R9 K8 f6 o8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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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關上門，把吊起的板窗也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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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為成大人，為什么這樣慌張？”; j. N" g; ^&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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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清大人被那些頭顱吃掉了啊！”

已經口幹舌燥的為成說道。 ‘“哎呀——”4 ~2 j8 r& \) U- X* W
6 G9 J8 |6 B0 M! ]! k
為成望著微笑的青音姑娘，不覺汗毛倒豎。

坐在眼前的青音姑娘，身體所朝方向與頭部所朝方向竟然是不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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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身體明明背向為成，腦袋卻面向為成。如果是扭頭面向這邊，肩、背也多少要轉過來，可此時只有頭部轉向這邊。

直到此時，為成才發現情況不對頭。- H/ s7 J; k. u
% {. x+ L) n0 p8 J8 S: ?/ }
青音姑娘坐著的地板上，有一圈東西正在擴散。

是血。

“這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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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的頭顱在燈光映照下輕悠悠地漂浮起來。1 \+ M3 ?7 Y: {; B

她所穿的唐衣皺成一團，掉在暈染的墊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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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

為成大叫一聲，衝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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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跑向飄在空中的青音姑娘的頭顱。' Q# _$ {, \) p#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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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抓住青音姑娘的頭，向尚未關閉的板窗跑去。

“為成大人，你幹什么？”

為成將發出斥責聲的青音頭顱擲出窗外，把板窗關上。

他扔出那頭顱時，右手的一截手指被咬掉了，但他還是慶幸及時把頭顱丟到外面去了。& G% ]$ r4 A- `0 v. D

沒等他松一口氣，又有一個重物砸在板窗上。

大概是哪個頭顱在撞擊板窗。* @3 h3 I! h6 v4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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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大人，請把這板窗打開！”, u& T& a3 ~, }( H( p( I6 |
: y7 ?: D" o3 j) t. P. W( v5 f# K' ~
“把你的肉給我吃掉！”+ F: c% N: n/ F

“好餓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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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膽戰心驚地透過板窗的縫隙向外窺探，在月光的映照下，發現好幾個頭顱在飛舞。' i" z- l: G  W. D: x

為成流著淚念起佛來。# N+ e  y: D) N.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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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虧那些頭顱沒有辦法打開門和窗，沒過多久，東方的天空漸露晨曦。

“糟啦，天要亮啦。”, N9 [' e7 N! W9 H; L$ O9 p

“怕什么，我知道為成家在何處。”

是景清說話的聲音。4 o( L( P  n. t5 h  [8 ]
2 ?8 s- Y/ `) C* j4 n" s
“我也知道！”* i" l0 D2 e+ S8 p' G

青音的說話聲也傳了過來。  G9 z4 c" b. H
: p- o2 h6 C/ ~
“今晚再去他家吧！”

“好！”- B% h: ~0 r" U
- b2 K1 S& l/ J  I
之後，外面安靜下來。% f1 q7 D! _1 D# w0 N+ E8 |'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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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照進六角堂時，為成已經等不急車來接他，便逃之天天了。7 _$ K! G* t7 ?8 u, r0 f$ i

十+ g: E8 R3 P) i; }* q# a) h1 a
; T7 ~4 E9 y* m! a9 g
“噢，那天中午，在清涼殿的渡殿，為成大人和我正好碰上了。”保憲說。

“原來是這樣。”! U5 u. F0 V4 I+ J( b; l3 f
( y  }9 C6 v0 O3 d$ v
晴明點點頭。$ z# b0 q2 V- k
- L$ Z/ u+ E8 D  K
“這三個晚上，我都保護著為成大人免受那些頭顱的攻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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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事發生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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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太麻煩了，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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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煩？”  Y( Q. h1 H* H1 D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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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光是防止那些頭顱的攻擊，在他家宅的幾個適當的地方貼上符咒，放下板窗就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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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晚上呢？”. D$ r9 V+ q2 B; K5 C, }! a

“我放了四張符咒，雖然不是很放心，但不打開板窗的話，應該沒問題吧。不過……”& H' K' l( k/ V) o  I* u! z' m* j8 i

保憲欲言又止，望望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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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晚上這樣也不是個辦法啊。”) w# p( x! M# L8 A$ [0 J

“保憲大人，您讓那些頭顱從此不再出現，也不成問題吧。”# g8 f" z$ M( X8 j5 m" n
8 h8 o* x, N. i& O* B# z: m
“那是當然。”
2 m( x$ O3 B& Q  B
保憲點點頭。9 g8 Q1 Y" n( ~0 g6 z. i
/ Y% M1 h7 v# ~/ z1 R9 a( f  [
“該怎樣做才好，我也想了好幾種方法。在實施方面。5 i# j3 X5 t, g1 i, z+ g) w

應該沒有問題，可是……“/ A& S) S, O9 o! G9 M; Z

“可是？”
( v* [( N) d6 O, ]/ _* T
“你很清楚，晴明，我對於麻煩事是實在做不來，光是想出那些辦法，我已經疲憊不堪。趴在地上找東找西呀，四處奔走呀，找人說好話之類，我做這種事特別差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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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2 X7 G: x$ x* V# G6 \8 K

晴明苦笑著。# }5 Y# y! Y; p# W

“派人到首冢和六角堂，找回景清大人和青音姑娘的遺體，把遺體運回各自的家，光是這些活兒，我已經想找個人交出去了。現在雖然還沒有明說，但景清大人和青音姑娘到底是怎么死的，應該很快會傳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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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也是。”8 G& O" @: g( Z8 e+ f1 u

“我希望在鬧得滿城風雨之前把事情解決。”

“解決？”

“晴明，你代我幹，怎么樣？”

“我代你？”* u) V  B# I5 L! D" v* B: Y# Q
0 H( Y: U- B3 t5 V; [5 K
“對呀，這事情原本也是衝你去的，我好歹也給你完成一半了，剩下的你來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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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我來？”

“沒錯。”% k1 ]9 \- C1 J4 z: o

保憲若無其事地端起酒杯，往嘴裏送。 “首冢那邊怎么樣了？”晴明問。8 R. z  o  `& O% {1 J* D# i! i

“我沒有去那裏，據說有五個頭顱巧妙地從土裏溜出來了。”

“上面放的那塊石頭，似乎寫著什么東西？”

“據說寫著兩個字。現在那些字也已經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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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是二十年前，凈藏上人寫的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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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凈藏上人在將門之時和純友之亂時，都作了大威德法，以降魔伏靈。”0 @! X, g' v  P9 ^7 A

“凈藏上人現在是在東山的雲居寺吧？”+ j2 j9 Z4 \& O  i)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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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晴明，你連這些都知道？剩下的事真的能獨力承擔啦。”

“要做倒是能做……”6 g6 ~! z+ v; D& z
, {+ p" Y$ `1 {
晴明苦笑著。& i9 p0 G$ x6 O, Y9 O/ k" A. x4 M
# b$ R  r0 W9 ^+ _
“怎么啦？”* V" [" k& f7 ^6 ~% ?: }

“那塊石頭現在在誰手裏？”

保憲聽晴明這么問，便把右手的酒杯放在地板上。又把空出來的手伸入懷中。

那只手再抽出來時，手裏握著一塊成年人拳頭大小的石頭。

“在這裏。”+ \6 t; n0 b& o3 A; v

“您都安排周到了，我也沒法不幹啦。' ‘”拜托。“

說著，保憲又伸手去拿酒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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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那樣就行了？”

說這話的是博雅。) o8 t4 ]- i8 m; n' u

他們在藤原為成的大宅裏。1 j8 o, O) J( _  N0 d

外廊的木條地板上，站著博雅的家人實忠。房檐下倒吊著一條死狗。

這是實忠跑遍京城才找回來的遺骸。

“行了。”+ M, Z% F! l) S1 |
! K" E5 W1 L. T3 o; m. i3 y  \. C
晴明點點頭。( V2 [& M- Z. o  O) O# y8 R

強烈的氣息撲向站在庭院裏的晴明和博雅。

這是由於向狗的遺骸澆了剛搗好的蔥汁。

“就這樣，我們只需等到晚上就行了。”晴明說。* z" r. B1 l" m6 j8 [4 s6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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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L4 K& t- M& c: c

夜晚，晴明和博雅在昏暗中靜坐。9 L: E0 ]0 Q: W2 J; L
  N/ L. |) I" h' |
板窗都拉下了，也沒有點燈。" V) F5 D* Y/ S' h; E& {) i

只有藤原為成急促的呼吸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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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忠半跪在吊著死狗的屋檐附近，把耳朵貼在板窗上。# g8 d, L6 }$ d8 j# a- c  N) G

“我聽見有動靜。”實忠說道。; r* [5 H0 F% K" R0 p7 \+ B$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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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那些聲響也傳入了博雅的耳朵。
" d- _; q. X/ G+ s" R
是牙齒咬嚼的聲音。& K& ]# R" u; |2 \! r

聲音逐漸挨近過來。

“好餓呀……”0 \# K. _! j! A0 z1 I3 q

“為成大人今晚還是貼符咒、關板窗，待在裏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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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得見這樣的說話聲。

不久，又傳來異口同聲的說話聲：“咦，這裏有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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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狗肉！”

“是肉！”& [0 t7 m  d) e% Y7 n. U: B% H% U
! m# ]5 x7 s2 E7 G3 r6 a+ i
馬上，那些聲音變成了野獸貪婪地大啃獵獲物的聲音。

“博雅，你看——”5 d& |6 B* D. E1 h
( |  e/ D3 E- {& ?% n* q' w
聽了睛明的話，博雅從板窗的縫隙向外張望，只見月光之下，飄在空中的七個頭顱，撲在倒吊在房檐下的狗屍上面，正啃食著死狗的肉。" {3 T4 M: u8 d/ u

“好慘啊……”

博雅喃喃著。9 b  Q8 u5 w8 x- 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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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顱們咬住狗的屍體，吃著上面的肉，而他們吃的肉卻全都從頭顱下方掉到了地上和外廊內。9 }" r) \* ~( I. l* ?% k

六角堂的地上掉的那些肉，也可能是經過這樣撕咬後的青音姑娘的肉吧。這樣一來，肉等於沒吃，肚子根本填不飽。- N3 I5 A7 J- ]) h

“嗷嗷，好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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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餓啊……”* j& ]' y: h1 S1 n1 h

“怎么吃也吃不飽啊。”0 y2 s9 F4 m% L& U- m3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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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得見頭顱們的說話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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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傳來了令人心悸的聲音。0 p6 c" _+ r- l) V: @2 Q

是啃骨頭的聲音。8 u% B+ u4 m& a8 Q% I- B  c
$ j+ d3 h5 x* D% O# g0 J+ }8 ]
又過了一會兒，這樣的聲音也聽不見了。接著，傳來了頭顱從各處撞擊房子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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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開門！”

“請讓我們吃肉！”# |. f' K; s/ h: o2 O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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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大人……”6 M! k7 q+ ]1 ~7 c  k; _

喊叫聲持續了整個晚上。4 ~: o" z+ D- V$ T9 {% q1 s
: J# M, K; H& s% ^5 p" E
將近早晨的時候，四周突然靜了下來。等太陽升起，眾人走到室外，只見整個屋檐前剩下一片可怕的狼藉。' X/ q4 ^6 P" L: E

“唉，走吧。”- {9 F6 J5 {- s0 N+ m- e%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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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催促博雅和實忠。% a* G( T+ Q" e% D& [/ P

實忠肩扛鋤頭。' y6 {7 w' [9 g+ H3 ^- n2 M1 @9 v

在三人前頭，一只白狗嗅著氣味領路。

“它在追蹤蔥汁的氣味。”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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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白狗來到離為成家不遠的一所獨立房子前，鑽進架空木地板下狂吠起來。9 l! t- A' N4 c/ v& r$ R6 y

“過去吧，實忠。”

晴明這么一說，實忠便拿起鋤頭鑽進架空的木地板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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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下面傳來了用鋤頭掘土的聲音，不久，就聽見實忠喊道：“找到了。”. Z) X' l3 l8 G! w0 g8 M

他從架空的木地板下挖出了七個頭顱。3 I" _& h8 K5 [" I- X

五個是舊的，兩個是新的。

新的就是青音和景清的。: Q" v! x  c/ u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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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就解決啦。”/ {$ c! s2 n3 S* H$ _& O0 v

晴明輕輕地說了一句。8 n. `1 {# F. H7 B# e" j2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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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那實在是驚心動魄的一幕啊。”2 m7 j$ [; d9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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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放了心似的長舒一口氣。十三' F( O0 Y5 e: Z- V. Q) ^2 u( [

青音和景清的頭顱被葬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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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個頭顱被埋入原來的首冢，那塊石頭由凈藏上人重新寫上兩個字，放在冢上。  S, g7 C+ q% o2 B3 O$ v

也許是因為把大批食物和頭顱一起填埋，自此以後，夜間在首冢附近走過的人就再沒有聽見奇怪的聲音了。2 s1 y: E" g1 p4 C( S0 o)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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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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淺斟低酌。

地點是晴明家的外廊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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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博雅、保憲三人在座。

像前不久的那個晚上一樣，保憲盤腿而坐的兩腳之間，睡著那只蜷成一團的貓又。7 j* u* V7 W4 D, x

保憲伸出手指在酒杯裏浸一下，然後將指頭伸到貓又的鼻尖上晃晃，看似睡得正香的貓又微睜開眼，伸出紅紅的舌頭舔舔保憲的指尖。) A6 P; _( g4 l. 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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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晴明，上次那件事情你幹得挺漂亮嘛……”6 q- k5 q/ o4 X  J+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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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一邊讓貓又舔酒一邊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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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裏哪裏，只因您保憲大人把準備工作都做好了啊。”9 F, _1 W1 V+ `7 s/ q/ k- I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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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答道，丹唇含笑。

“不過，那情景真是夠凄慘的……”

博雅記憶猶新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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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吞虎咽，肚子怎么都飽不了。雖說是死不瞑目造成的怪事，但所謂人性，的確也有這樣的一面啊。”% B/ W% M$ I  ]" S1 A* 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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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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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那慘死的模樣就是人的本性，不禁讓入又覺得可悲，又覺得可憐。”+ O6 a, r9 L8 C7 R4 ^) h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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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打住話頭，目光投向庭院，倣佛回想起了當時的情景。

夜幕下的庭院，外觀已盡呈秋色。

靜候冬天來臨的庭院，在月光下緘默著，文風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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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以吹一曲笛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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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說著，從懷裏摸出葉二——從朱雀門鬼手上得來的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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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將笛子輕貼唇邊，吹起來。旋律像一條美麗、發光的飄帶，從笛子滑出。$ A: h% c7 O% p6 m8 V; ]# B8 U) a

笛聲在月光下延伸，擴散到清秋的庭院。

月色和笛聲溶化在秋之庭院。, a; @9 A$ e8 a; M: k6 C
; |: u/ d. @( b1 T0 t+ v
無法區分何者是笛聲，何者是月光。0 F% C8 j+ ?9 n/ j6 Z1 E

坐在廊下的博雅的氣息——連他的肉體本身，倣佛都溶化在天地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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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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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止不住發出讚嘆之聲。

“這就是博雅大人的笛聲呀……”2 w* f, T2 m0 [0 w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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倣佛是喃喃自語。2 G) ~& y' ]; n

晴明默然傾聽，他讓笛聲穿透自己的肉體，溶化在天地間。

笛聲不絕如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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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7 12:01 AM | 只看該作者

蟲姬& ^! ?) p5 i2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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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x  N2 f  [6 V, e( t3 c3 B

一! @. W1 c5 t: n% E1 g( N+ a6 Y. j

夜間的大氣中，飄蕩著一種甘甜的香氣。
) @7 p, p2 ^! k+ z3 e! D
是藤花的氣息。, t& v8 y6 Y3 G- |# S, W

庭院深處，正開放著藤花。$ R1 l) V8 d- `0 f$ j; k: a* F!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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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蔓纏繞著老松，足有一個小童合抱大小的、沉重的花房，垂懸著好幾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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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白藤和紫藤。

兩種顏色的藤在夜色中沐浴著藍藍的月光，帶著靜穆、淡然之色，倣佛被水濡溼過一樣。月光似乎已經滲入花房，經發酵變成甘甜的氣味，散發到大氣之中。$ ~% z3 V5 O; l, p. N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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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晴明，簡直就是月色芳香嘛。”

源博雅把心中浮現的念頭直截地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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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點是在晴明家的外廊內。

博雅與晴明正相對而坐，淺斟慢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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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穿著涼爽的白色狩衣。

他口角含笑，倣佛唇上酒香永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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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之中有一兩只螢火蟲。. c$ f! k$ g/ n4 M3 c

螢火蟲的亮光在空中一閃而逝，待目光追向那個方向，那亮光卻又在視線外的另一處閃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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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名身穿唐衣的女子分別坐在晴明和博雅一側，見二人的酒杯空了，便靜靜地斟滿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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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蟲。! ~3 A9 R0 N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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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夜。2 d& y0 y7 _6 K$ g% \1 H( N1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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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用這樣的名字稱呼這兩個式神。

晴明和博雅所使用的，是得自胡人地區的琉璃杯。0 |& y5 w; C' K2 _*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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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取過滿斟的酒杯，向檐外伸出去的話，月光會注入其中，使酒杯帶上一種色彩：倣佛透過玻璃觀賞新綠嫩芽，因為光源是月亮的光，那色澤帶著藍色的調子。

“這樣把琉璃杯玩轉一下，它就像是捕捉月光的籠子啦……”9 Q# C; p. r" T" q- n8 `. q7 z* O) U5 A

博雅一邊擺弄酒杯一邊說。

博雅臉色微紅。

淺斟慢酌，兩人都已微帶醉意。

晴明支著一條腿，像傾聽著輕快的音樂一樣，留意地聽著博雅說的話。8 \% ^; B/ p6 T* V  q& Z% ]

“不，不是籠子。酒杯自己讓月光留存在自己體內，從這一點來看，算是個容器吧？不，是家才對吧……”

博雅自問自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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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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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開了腔，隨即呷一口酒。* a% f5 D, h' ]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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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那件事。”# S- c# g* |: K( D.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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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把酒杯放在木條地板上。蜜蟲為他斟滿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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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件事？”

“抓住，然後再裝進去呀。”

“抓住再裝進去？”

“對。”

“我不明白。你說的是哪一件事？”

“你知道橘實之大人的女兒的事嗎？”. U- H! j# I+ S%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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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家在四條大道的那位露子姑娘的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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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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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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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過面嗎？”6 }5 W/ g! A  L+ U5 ^# H&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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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見過。”- A) I3 V. e8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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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聽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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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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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她喜歡飼養蟲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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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是吧。讓小孩子捉來各種各樣的蟲子，把它們放進一個特別的籠子裏飼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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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姑娘挺有意思的嘛。”) }3 F- U+ Y: N

“你這個‘有意思’是指什么？”9 \+ y# b. P*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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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她不拔眉毛，不染牙齒，即使有男人在場也滿不在乎地掀起簾子，拋頭露面。”( _6 B5 w% N( Q4 }+ t6 ]7 h1 S  N" l

“沒錯。宮中好事的人中，有人把露子姑娘叫做什么‘蟲子姑娘’。”4 s2 }' I, M1 P( a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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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蟲子姑娘’嗎……”' A5 b4 j. h% S. F6 b

晴明點著頭，拿過斟滿了酒的杯子，端到唇邊。

“那位姑娘似乎還說過這樣的話呢……”2 ~0 `! [1 F; t% f/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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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邊拿酒杯邊說。& ~8 J/ g2 X' j3 r(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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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話？”5 {' W5 p$ Y9 K  ?) a

“鬼和女人，都是不為人見才好……”

“ ！”  y: M7 z: F5 L4 D6 @,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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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發出嘆服之聲。

“難得啊，晴明，你居然流露出這樣的神情。”

“此人腦瓜子好厲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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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嘛，橘實之大人也很頭疼。”. a5 q  ~( }) }" z0 r" ^9 _+ Z

“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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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給她種種禮儀和寫作，本想她就能夠出入宮中了，但似乎這位姑娘沒有這個意思。”; f9 n  S+ A, `  {& [-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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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她說討厭那種無趣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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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中無趣？”: V4 @8 H! i4 ]8 ?" q

“唔。”

“不是說得很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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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浮出微笑。0 Y+ D$ k( X6 \% p$ M

二2 p# J# M. g, t

橘實之的女兒——露子姑娘，自幼即異於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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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所以這么說，只不過因為她的父母供職宮中。其實，露子作為一個小孩子再正常不過。

她的特別之處，就是她長大之後，依然帶著一個正常的小孩子的天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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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喜歡觀察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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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喜歡觸摸事物。

花草樹木、天空雲彩、石頭水滴——這些東西都是她充滿好奇的眼睛關注的對象。7 I& n8 A3 v2 Y+ g  }4 d7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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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下雨了，她會一整天盯著自天而降的雨水從棚頂滴落庭院，在積水裏形成一圈圈水紋。0 V+ }, x$ y/ ^. [' ]

在外面見到稀有的花草，也要帶回家來，栽種在庭院裏。# }( N/ r' }7 b& M: g4 O$ Z* y

頭一次看見的花草或蟲鳥，她一定得問清它們的名字。) l4 i) P  b7 m6 ?0 B( V

“那是什么？”

如果她的問題得不到回答，她就讓人到處去了解。這樣還弄不清楚的話，她就自己給這些花草蟲鳥取名字。

她找來畫師，讓畫師畫下這些花草蟲鳥，然後在上面寫上名字。

長大以後，她便自己動筆來繪畫，為之取名。$ y: ~( _7 G$ `7 O/ E& P

露子對烏毛蟲尤感興趣。  C# E6 l/ j# Y+ y) [9 O  q1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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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毛蟲也就是毛毛蟲。6 [8 Q' k* j5 n

她捉了毛毛蟲回家來，放進籠子裏飼養。% G+ g6 n; p; k* P!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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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始，毛毛蟲常常死掉，等到明白哪種毛毛蟲要吃哪種植物的葉子後，毛毛蟲死掉的情況就極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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籠子是木板做底，木條做方形框架，四面和頂上蒙著紗布。0 g2 h+ d0 ?; E* M4 |& N% \9 C

把毛毛蟲放進籠子，再放入它們愛吃的葉子，然後透過紗布觀察蟲子吃掉葉子的模樣。

有時候，露子會打開籠子，取出裏面的毛毛蟲放在手心裏，托起來看個沒完。6 J2 ^0 ^) o5 B. I! z

照料露子姑娘的侍女們對她的這種舉動都惟恐避之不及。‘“這毛毛蟲有什么可愛之處嗎？”8 X: K1 V7 K* q5 e*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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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有一位侍女這樣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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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因為有趣所以有趣呀。”7 m, }4 N) V! ~

露子姑娘這樣回答。

“雖然現在它沒有翅膀，但這個地方會長出翅膀來，它就會飛上天空了。這多奇妙啊。奇妙才有趣嘛。究竟是什么在起作用，讓它這樣變化呢？我一想到這樣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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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會整天想著，一點也不厭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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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它現在還不是蝴蝶。連兩片翅膀都還沒長出來的毛毛蟲，怪嚇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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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喲，你不知道嗎？蝴蝶的翅膀不是兩片，是四片！我不是說蝴蝶有趣，也不是說毛毛蟲有趣，是毛毛蟲變成蝴蝶這件事情有趣！

“1 x9 i4 G0 b8 Q

盡管露子作了這樣的解釋，侍女們還是不理解。  A1 ], [0 W9 I' K" m

“人之愛花、蝶者，尚虛幻焉。人當究其根本所在。”

世上的人對於花、蝶之類，僅以其外觀來決定它們的價值，這是很奇怪、很虛幻的事。帶著追求真理的態度，尋找事物的本質，才是興趣之所在——露子姑娘說的這番話，如同出自今天的科學工作者或學者之口。; j& U; x  S( ^1 r

“以心觀之，雖烏毛蟲亦具深意焉。”% g9 i# C- g2 q2 p/ [) C0 i2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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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姑娘說的是：仔細看它，雖然只是一條毛毛蟲。5 ]7 m8 }; m+ E( Q) j

也很不簡單呢——它包含了許許多多的問題！6 u6 N  a6 ^9 F2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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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收集的東西，並不僅限於毛毛蟲。" P; ]% {  I* B

她既養了貓、狗和小鳥，還養了蛇、蟾蜍等。  k7 p3 t( B7 }- N/ B3 m+ U

因為侍女們對此避之不及，露子姑娘身邊倒是不知不覺中聚集了一些天不怕地不怕的男孩子，她就支使他們去捕捉螳螂、蝸牛之類的東西。( ]7 ~. k# j+ C3 u$ N! g

發現了新的品種，她就自己給它們取名字。( g, y. O( o0 R7 b

不僅給昆蟲取名字，她還給手下的小孩子取名字，諸如螻蛄男、蟾蜍麻呂、蚱蜢麻呂、雨彥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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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螻蛄男，你這次抓到的螳螂跟以前的螳螂有點不同啊。”& S2 ]2 q# E# a*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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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蟾蜍麻呂，你找到的蝸牛外殼上的渦漩，跟普通蝸牛的方向正好相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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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蚱蜢麻呂，你捉回來的毛毛蟲，原來是獨角仙呀。”$ @* ?3 d" B, v  b) X- g; Z

“雨彥，你在河裏抓的蟲子，我給取了個名字叫水嗡嗡。”. ?% B' j* U6 U8 \! G9 e( B% U8 _: _1 a" ]

當捉到稀罕的蟲子時，露子就會這樣說，並發給他們想得到的東西。這樣，她的屋子裏總是昆蟲滿地爬。# T+ }5 o0 x; a  n: I4 d

有時她會找人把風，成功地溜到大宅外面去。因為她是貴族家的幹金小姐，不可以任意地出門玩耍。/ E) y4 O) B  z3 z* o% I.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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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每逢孩子們捉了蟲子來，她就要聽他們的詳細報告，在紙上記下蟲子是待在什么地方，他們是如何捕捉到的，等等。

雖然年滿十八，露子還是不像一般的貴族小姐那樣把牙齒染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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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笑，紅唇之間就會露出白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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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不拔眉毛。

所以她也不必描眉，還是長著天生的眉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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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化粧，不過是早晚用手梳弄一下發際，把頭發撥到耳後而已。% \8 Y% ~; f8 o. a0 _3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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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閨秀要做的事，她幾乎都不加理會。她所做的，除了這些事，就是讀書、寫字、埋頭樂器——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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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她呢，書尤其讀得比別人多，《白氏文集》、《萬葉集》等，她都爛熟於心。+ e% Q" _/ C7 I8 u5 d3 j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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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橘實之時常對此發牢騷，她也不以為意。. ~5 T/ W1 B0 F# @7 |* o6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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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呀，你身邊總是一大堆蟲子，外人看來很是怪怪的呢。你喜歡毛毛蟲沒關係，可別人都是喜歡美麗的蝴蝶的。這裏面的道理，你多少總得明白一些吧？”

“要是在乎別人說什么，那就什么事也做不了啦。我覺得探究世間萬象、明白天地之理，比關心別人的事有趣得多呢。”1 K4 N0 t1 o' p8 y, I*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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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你不覺得毛毛蟲惡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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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的事。父親大人所穿的絹衣，也是用這種毛毛蟲吐的絲織成的。由繭孵化出來、長出翅膀的那一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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蠶就死掉了。沒有比這更可愛的東西啦。“

“那么，你的眉毛和牙齒總該弄弄了吧？雖然不是送你進宮，但你也得學學別人，做個樣子吧？否則你可是無人問津啦。即使有如意郎君，遇上你那副模樣，本來有希望的事都成不了呢……”, l2 d+ k/ }- M8 v2 M

“父親大人。很感激您為女兒操心，但我就是我，不要掩飾，如果沒有人認可我，說‘你這樣子就很好’的話，我寧願這事不成。”, G2 ]5 _% R  B" t3 t)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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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雖這么說，可你還是因為不了解這個社會才會這樣說。露子呀，父親的話，你多少總要聽進去，就當父親求你了。你才識過人，只要稍加修飾，肯定會有好男子賞識……”

盡管實之這樣說，露子姑娘還是不放棄飼養蟲子，也不拔眉染齒。* j7 u) e) C" _# L& W- {

“行啦行啦。就這樣子吧。”) t4 P: N1 g/ t

露子姑娘嘟噥著，一笑置之：“……鬼和女人，都是不為人見才好。”

三. w- S, z7 d! F$ w5 _3 u

“有意思，好一個‘鬼和女人，都是不為人見才好’啊……”4 M3 ^( P, @/ x6 [* U; M

晴明邊舉杯暢飲邊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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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晴明——”7 d* q' v1 }& K4 u: P; ?

博雅開了腔。0 ?. L! `8 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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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吧，博雅。”: |( }5 _$ S9 I8 X

“就是那句‘不為人見才好’……”" [- b$ x- Q-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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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啦？”. z' j0 ~. g$ t- |/ |

“女人不為人見才好，這個我明白。”4 l) P6 C% x2 V

“噢。”4 P: ?! {( y, ]

“麗人隱身珠簾、屏風之後，更顯出她的涵養。另外。" W3 |9 B( ^5 \7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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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因為看不見，要從其詩文、聲音加以推測想像，更可在對方心目中樹立起難忘的形象。“3 h7 l2 b) o: T: A+ F) T

“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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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鬼也是這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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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露子姑娘說‘鬼不為人見才好’，並不僅僅是t 不遇見鬼才好‘的意思吧？”

“那倒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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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這句話究竟是什么意思？這個地方我想不通。”7 l: M/ t; n3 a.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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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_! l! _% a.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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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個問題你講解給我聽，好嗎？”+ V4 A( w; |% j7 \1 g0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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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嘛，就是咒的問題啦。”

“又是咒？”& j' O' t. w5 Y8 L1 V" R* e

“不喜歡嗎？”' k, t8 n- f! ^# |1 ?/ Q

“噢，你一說到咒，不知怎么搞的，我一下子就頭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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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一點也不復雜。”1 x1 q3 M! @% }!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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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太復雜。”9 H9 k! U2 E, K  J: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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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拿你沒辦法。”; _3 E# S! h* i0 r9 ]' j*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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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辦法。你講解時不用咒打比方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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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呀，我並不是用咒來打比方，咒就是咒嘛。”/ N3 e& {4 H6 }1 n9 e* D

“總而言之。講解時不要提咒，告訴我答案就好了。”

“明白啦。”

晴明苦笑著點點頭。' c1 ?/ h$ \+ y6 y) n: m

“那就拜托啦。”7 X/ }$ t; Z( }: f

“博雅，這就是說……”

“哦。” “鬼這玩意兒待在什么地方？”

“鬼待的地方？”$ z, q+ {: B/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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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 H2 N/ ?8 Y  m' X; n

“那、那是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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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欲言又止，然後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衝口而出：“……它待的地方，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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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 v8 E) T( E. ~  H

“待在人的心中。鬼不是潛身於人的內心之中嗎？”+ ^5 W4 X. `8 p" X7 L4 _+ |

“正是，博雅。”

“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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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點著頭。1 _+ X, Z: F4 z$ V# h2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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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人，內心裏都有鬼存在。”: u( L; w3 i! v' t1 d8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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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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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因為如此，人才懂得珍重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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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3 V: w3 ~' D4 y- u/ J) K

“而且，人也會珍重自己，以免那只鬼從自己心中露出頭來。人為了不讓心中的鬼冒出來，才代之以吹笛、繪畫、念佛。”

“……”4 j! P" s( b" G! g# U

“為了不讓鬼從心裏露出頭來，你也會像珍視自己一樣珍重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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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鬼存在於人的內心之中。但是，正因為那只鬼是不為人見的，人才會害怕他人，也會敬重他人、仰慕他人。/ p& I5 q6 s' _5 t) {0 ]: a1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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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這只鬼真的呈現在眼前，這人世間也就很乏味了吧。，，“晴明，這就是說，如果能夠明白他人的心，世上就很無趣了，對吧？”9 W4 W6 @9 B" c

“沒錯。正因為人心不能看透，這世界才會有趣。”

“原來是這個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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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幸虧沒有提到咒之類的東西。”9 Y4 |' {) y2 L. Y. l( G

“哪裏的話，用咒來說更加便捷。”

“不不，咒還是免了吧。剛才那么說就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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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 F* k* v! p1 y! X3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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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嘛，晴明……”% G" W0 }* N/ z2 L/ H) b

“什么事？”

“雖然話是這么說，人會變成鬼的事，還是有的吧？”9 Y/ v9 T/ x. y2 g)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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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 O9 s/ [2 c6 J

“理所當然嗎？”' t, y9 e( H1 k  z$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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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就是這樣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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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出這么一句話，喝了一口酒。9 Y% C3 t$ M1 Z3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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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不錯，我明白你為什么說露子姑娘腦瓜子絕頂聰明啦。”3 H; V( u% k$ Y: M5 t2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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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望望晴明，又說道：“不過，晴明，那又是怎么回事？”. j) L$ Y0 T0 U- o7 }9 o. r! q

“哪回事？”6 S8 _5 W' i1 ?1 @- }' U3 K;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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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你問我知不知道露子姑娘的事。她發生了什么事嗎？”- y  Y8 V& z' Z5 ]2 n2 C9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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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a$ X; [: D( t) y" B& \% k  ]8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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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點頭，把酒杯放在木條地板上。

“其實，今天中午，橘實之大人來找過我……”6 |% v% ~3 \6 m  t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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橘實之只帶了一名隨從過來。  T. ~$ @5 Q7 h9 p# a" `4 H8 u( \- l

牛車進了大門，停下，橘實之下了牛車，請晴明帶路入內，倣佛要避人耳目的樣子。6 A) ]& [$ C- D4 ~$ |

實之官從三位，身份較晴明高，通常是不會專程前往晴明宅邸的。+ G; `/ r3 c; t5 {9 {; d$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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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次不事聲張的暗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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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睛明對面落座後，實之立即直言以告：“我遇到了難題。”

“請問是什么事？”5 o0 c: {: k) C1 d4 k  d, s

晴明沉著地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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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女兒的事。”7 c, F. P1 m+ k4 j

實之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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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你也有聽說吧，關於露子的情況……”" k+ ?/ S* o4 r! f/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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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說她喜歡蟲子。”  ~3 B7 z3 M+ C! e' f

“就是那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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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蟲子方面，出什么事了嗎？”

“是的……”6 ]' }5 n5 |+ S7 D+ Z

嘟噥了這么一句話後，實之縮了縮脖子，像是看見了什么惡心的東西似的。; }9 ]1 u) g/ Z

“那事情後來弄得實在很可怕。我忍耐了一段時間，終於實在受不了，所以來找你商量。”6 c( l6 {3 E. j' ?" J; ^5 r, h* K

“您請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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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烏毛蟲的事……”

實之開始講述起來。+ Q+ ^8 @8 w! I. v. I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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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一個月前起，露子開始飼養一條奇特的烏毛蟲。6 y0 G( K1 C3 Y( i/ _- Q$ b

是一條漆黑、無毛的烏毛蟲。

約有成年人拇指般大，身上有紅色的斑點，給人有毒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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捉到這條蟲子的是螻蛄男。% x' c) P. g% P1 }

據說，他是在神泉苑尋找蟲子的時候，在齊眉高的櫻樹小枝上，湊巧發現這條烏毛蟲趴在嫩葉上。4 H% S7 L+ R0 v( a

烏毛蟲正在啃吃櫻樹的嫩葉。6 J; Y, ]+ J!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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棲息在櫻樹上的烏毛蟲一般是長毛的，但這條烏毛蟲卻沒有毛。僅此便已很罕見，加上它的樣子和顏色，都是螻蛄男迄今從未見過的。7 Z0 ^; d. I7 u, q3 o* Y

螻蛄男立即連樹枝一起折下，把這條烏毛蟲帶了回來。1 Y; n5 p7 u5 ?2 y1 g+ 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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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真是很罕見的烏毛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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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驚喜地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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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露子也是第一次看到這種蟲子，自然不知其名。5 |9 T9 V* 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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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問誰都不知道，就讓我來給它取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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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給那條烏毛蟲取了名字。

“瞧它那模樣，身體黑糊糊的，又有圓點圖案，就叫黑丸吧。叫黑丸挺好。”

就這樣，那條烏毛蟲就被稱為“黑丸”。

“黑丸會變成什么模樣呢？是翅膀很大的鳳蝶嗎？或者像它的身體那樣，是一只黑翅膀蛾子？不過，也不一定因為原來是黑色，就會長出黑色的翅膀呢。真是令人期待呀。”+ o7 k. @9 K6 Q

黑丸被放進了蒙著紗布的籠箱裏。$ w. l7 d' p%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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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裏面放進帶有樹葉子的櫻樹枝，黑丸隨即刷刷地啃起來，把葉子吃掉。  K0 e9 G$ K6 ?0 O

覺察到事情不同尋常，是在第二天的早上。8 T% \9 x% L7 K' Y* }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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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籠箱裏，發現昨晚放進去的櫻樹葉子已經一片不剩，黑丸身軀變大了兩輪以上，正躺在那裏。黑丸已有兩根大拇指並攏般粗，也更長了。# L* V0 z4 n" j- x  d

“很能吃啊。”

又給了它很多櫻樹葉子，它照樣一下子啃吃精光。. a. m4 [/ m)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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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早上，它長得更大了，前一天晚上堆得滿滿的櫻樹葉子同樣不見了蹤影。

“黑丸呀，你究竟是什么烏毛蟲嘛？”+ \. Y% D7 [0 y, W; \1 ]: m+ |

又給了它很多樹葉子，依然是轉眼工夫就讓黑丸吃掉了。; V0 @, }. S" G, s8 X. z+ e( \

到了第五天，黑丸已長成番薯般大，那個籠箱已經容不下它了。& M4 e& ~% K- g% ~/ k

弄來一個更大的籠箱，把黑丸放進去，但不久又覺得窄小了。& @' \1 T8 ?6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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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樹葉子放了又放，每次它都是一下子就吃完。樹葉子沒有了，黑丸就會發出“吱吱”的嗚叫聲。

烏毛蟲發出叫聲，真是聞所未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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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著給它喂庭院裏的其他樹葉子或者青草，它也照吃不誤。; N- q9 A- Y' p( Q: y& J

到了第十天的早上——看看籠箱裏面，紗布被弄破了，黑丸不在裏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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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丸呀。黑丸……” 找著找著，露子腳下忽然踩到了怪怪的東西。一個細長的東西，有點硬，又有點柔軟……

撿起來仔細一看，竟然是老鼠的尾巴！' H$ L+ n/ u1 o2 x7 \- a1 h

露子驚叫一聲，把手中的老鼠尾巴丟到庭院裏。; p' F9 O8 s. R,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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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的草叢中，有個東西在蠢動。& N* [3 ]! m! r( u8 {

走下庭院看清楚，原來是已長成貓般大小的黑丸。

“黑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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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丸正在草叢中啃咬著老鼠。! R1 _! J" X1 }0 o

可是，為什么黑丸這條烏毛蟲能抓到像老鼠這樣行動迅速的小動物呢？/ k! v2 R2 M8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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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因不久就弄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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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丸長大了，自然也爬得更快，但也不是快得足以捉住老鼠。. G# h- p7 v* t3 e5 p$ T4 d1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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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丸的身後丟棄著只剩下腦袋的老鼠殘骸。6 ^" B: r+ ~7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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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露子追上爬動著的黑丸時，黑丸突然停止動作，蜷縮起身體。& k  E3 `- R6 F5 D7 q0 i: j- s

露子伸出雙手正要抓住它，黑丸突然蹦了起來。1 y4 z1 W* h2 I4 S8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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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丸從地面彈起，以驚人的速度在空中飛過，撲在前面的一棵松樹的樹幹上。2 k) A4 U) S" r) H! h  k2 l

“天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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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場的侍女們一齊驚叫著，倒退數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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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太接近了，被它突然撲到身上可該怎么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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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女們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也是很自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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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露子走上前去。% @2 ]# ^$ \& s" f$ 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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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淘什么氣呀，黑丸……”( }( G; n& P; ]6 R7 h

當露子的雙手伸向一扭一擰地順著樹幹往上爬的黑丸時。侍女們發出了慘叫般的聲音。# w9 i3 e7 r) A6 H

但是，露子滿不在乎地雙手抱起黑丸，把它從樹幹上扯下來。

“您這是幹什么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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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一它像吃老鼠那樣吃人該怎么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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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扔掉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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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女們看著露子手中那嚇人的蟲子，異口同聲地說道。: {6 ]1 T1 E6 {( 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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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同樣大小的貓，不也吃老鼠嗎？但不等於貓也要吃人嘛。”

吱——黑丸在露子手中發出嗚叫聲。& Y) M6 w8 m1 j& 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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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木頭新造了籠子，將黑丸放在裏面，但黑丸又逃了出來。; c8 v, ~& z$ o0 b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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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竟然啃壞了造籠子的木頭，弄破了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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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黑丸的時候，已長成小狗般大的黑丸正在啃吃黃頷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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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到如今，侍女們都躲得黑丸遠遠的。0 Y2 L: @+ q0 g! J7 B5 v' A

“弄死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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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來沒見過這樣的烏毛蟲。”

“肯定不是尋常之物，是沾了妖氣的東西吧。”  \: k8 N& z!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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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侍女們七嘴八舌地反對收留黑丸，露子還是不為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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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什么呀。正因為是沒有見過的，所以我才要養的嘛。”

這些事終於傳到了父親實之耳中。

“烏毛蟲吃掉老鼠和蛇這種事情，真是聞所未聞。我看它確有魔力。露子，你還是把它處理了吧——把黑丸殺掉。怎么樣？”9 O- T+ D8 a* |3 O2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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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露子的態度很堅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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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掉它絕對不行。在沒看見它能孵化成什么東西之前，也不能扔掉。說它是有魔力的東西，何以見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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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明擺著它是有魔力的東西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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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說。父親大人是怎么知道的呢？”

“我當然知道。”0 e- m  x9 v+ p

“即便是有魔力的東西，我也想看看它的孵化過程。”" @, [; v4 O4 x. u2 d/ a( R

勸說沒有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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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籌莫展的實之只好來請晴明幫忙。

六

“我真不知該怎么辦才好啊，晴明。”

實之對晴明說道。

“噢，那黑丸現在長成多大了？”( x8 a8 e( B2 \

“自那時起，已經過去十多天了。三天前我去看了，已經長成小牛犢般大。”6 P+ O& H9 O& G. O. m$ f7 F%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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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牛犢般大了嗎？”% I9 F( O# b2 E4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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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沒法給它做籠子了，就把牛舍再加固一下，把它關在裏面。”' h& Q, K  {0 z" z* D% ], k8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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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姑娘也給這條烏毛蟲——黑丸繪了圖嗎？”

“我帶來了。”

實之從懷裏掏出折疊好的紙，在晴明面前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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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拿起來看，上面果然描繪著一條黑色烏毛蟲，蟲身遍布紅點，與傳說中無異。9 Z+ ^3 D* t+ C) Z9 o. d2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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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仔細看過之後，不禁“嗯”了一聲。6 M6 Z; h2 ?- ^- _! l7 J0 T(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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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樣？”9 C- W; |$ n* U- T1 J

“實之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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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的口吻顯得鄭重其事。. J& ]6 k8 ~" }1 r" ]; s

“您對我晴明已經毫無保留了嗎？”* G9 _) I! ~" f( A# v- L1 z

實之遲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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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沒有什么要隱瞞的。”" \4 g; ^9 `7 f2 {9 O  }  ]6 J

實之說完，晴明看了他一眼。

二人相對無言。) c7 d; w6 n3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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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你是說我還有所隱瞞嗎？”$ K! d4 X8 _, L0 D% Q+ i' @' e5 m

“恕我冒昧。您有什么忘了說嗎？您能回想一下忘掉的事情嗎？”6 H- y/ k; Z; g  y# E0 s" O,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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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又看了實之一眼。

他的眼神，似乎連實之已咽下腹中的食物也看了個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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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晴明……”, D5 G9 r" o2 T

“回想起來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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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來了。”' E# ~6 T# _0 m; ~2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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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承受不住般地說道。

“那就太好了。”! q1 n: Z8 W# n( P0 y. u# T" O6 O

晴明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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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請告訴我回憶起來的情況吧。為了這件事，您找過什么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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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是的是的，我找過人。”

“是哪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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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是蘆屋道滿……”3 E! f2 j1 p/ z% W0 V6 D) s( V

“噢，原來是去過道滿大人那裏……” “是這樣。”

“去做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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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嘛，就是……去求他幫忙。”- Y  c9 a) b"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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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

“就是為露子的事。”+ _, @: B, C% Q) _

“然後呢？”

“我請他想辦法解決露子喜歡飼養蟲子的問題……”# U4 Q8 h/ g- K, I: U5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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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w9 N* R; g  n

“我問他有沒有什么好辦法。”* f$ t' {7 {# w! g

“那，道滿大人怎么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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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有辦法。”

“什么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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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只要用蠱毒即可。”( a0 }' W+ C5 R& C5 N6 q# u" t

“噢，原來是蠱毒。”, `4 i1 s3 m6 Q+ a( q' d

據說道滿是這樣說的：首先，得抓來上千條烏毛蟲。什么烏毛蟲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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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齊後，放進這么大小的瓦罐裏；再殺一條狗，將其血肉放進瓦罐。' U% l# I' o4 e/ w$ h" d

然後，蓋上瓦罐，在上面貼上我現在就寫給你的符咒。將瓦罐埋入地下，十天後掘出。大概在上千條烏毛蟲中，只能有一條吸食了狗的血肉的蟲子活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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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露子小姐捉來這條烏毛蟲，把它飼養起來就行了。5 K+ f5 U* I. T5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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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么一來，露子小姐應該再也不會說想飼養蟲子之類的話了。4 g  P% v/ b,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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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您真的照辦了？”晴明問。

“是的，我照辦了……”! W! }  O1 d* g% N"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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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厭惡似的撇撇嘴，倣佛憶起了當時的情形。: g$ q$ s$ {5 v0 o' Y

“最後的確有一條通身漆黑、紅色斑點的烏毛蟲活了下來……”4 s5 f5 f2 A8 @' ?8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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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條烏毛蟲，就是現在露子姑娘所養的黑丸吧？”

“是的。我特地把它放在螻蛄男找得到的地方。唉呀，你瞧我幹了什么事？就因為我幹的好事，女兒被那條蟲子迷住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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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道滿大人還有其他說法嗎？”& b8 O; ~( _6 L1 ]# j

“他說，如果我女兒討厭蟲子了，盡可以弄死或者丟掉……”' L4 T4 J) k+ S0 D* S& U* A1 P

“如果她沒有討厭蟲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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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是一笑了之，丟下一句‘到那時候，可就麻煩啦’。”) J8 k& r9 G) d(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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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煩？”4 `  E: v5 c" O  h2 Z

“他說，不用多久，它就不僅僅吃樹葉，還要吃蟲子或別的活物呢。”5 Z! {* T+ T! j: t& x7 t7 x*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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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連這個地步也提及了嗎？”

“我問道滿大人，如果到了這一步，該怎么辦才好呢？”. e! s. u7 Y0 ^5 X' Z1 R.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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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大人怎么說？”5 T- l2 [9 T8 p$ y7 |, r8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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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 ‘你來找我吧，會給你想辦法的。’不過，如果找不到他的話……”9 `# I) s! c  x# O: V7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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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去找晴明吧——他是這么說的？”6 s% n  q" F% G3 C0 r; C4 A

“一點不錯。”

實之聲音裏透出萬般無奈。4 C/ e5 @8 T  N% d0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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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你去跟晴明說，他會有辦法的。”

“真拿他沒辦法。”) e4 k- v0 R, I5 I+ `9 G- d* D) H# U

晴明嘴角掠過一絲微笑。" F: r& K& J- w9 {1 U, u, K,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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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會找到法子吧？”" B$ L: v2 _7 i$ u: c6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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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來找個法子吧！”7 v" T6 O8 ?6 X0 I

晴明這么一說，實之總算現出如釋重負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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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感謝了。我已經有一種不祥之感了啊。總覺得露子不知何時會被它吃掉，天天提心吊膽。而且，我又不能把這些情況對女兒說……”6 W; ~0 }& @8 c* L- t) a

實之說不下去了。

“那么，我明天就去露子姑娘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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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你明天要去橘實之大人宅邸拜訪？‘’博雅問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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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那樣已經不行了。”晴明答道。% G+ n6 L. k+ {

“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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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晚上就得去了。”

“今晚？”4 u9 G4 n; V; C/ ~: ~7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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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其實，我是在等你過來呢，博雅。”; s4 U& k; M5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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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 {2 ]8 ]  S0 F

“我想你跟我一起過去。”

“一起去？”

“我想讓你看看難得一見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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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可是……”" N# t+ Y0 @% w/ t# t+ 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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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啦？”! W. o2 K8 u: q( S$ C

“為什么約好明天過去，又變成了今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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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是因為她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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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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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呀。所以，明天就變成今晚了。”$ o4 a  X! r/ w/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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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晴明，究竟是誰來過呀？”

“就是露子姑娘本人嘛……”

“什么？！”+ ?  t* r, O; 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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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的聲音一下子變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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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是在實之離開之後不久來的。當時晴明正在庭院裏摘草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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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蟲向晴明報告有客人。; m% i+ Z3 q+ k% b% X* ]%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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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位露子小姐來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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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蟲語氣沉靜，要言不煩。  L, q, C  l0 k1 Y- {/ K' `0 A

“噢——”! q7 v5 ?2 t# D1 a

說是露子的話，應該是剛才離去的橘實之的女兒了。+ e+ R- t1 d3 o" \5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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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究竟為何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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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只有片刻時間想了一想。; \- E, [6 T! E: O

“請帶她到這裏來。”9 z7 Y9 x. k+ K

要弄清楚她為何而來，問她本人更快捷。9 L8 Q) Q' R9 [: {1 m+ x

剛消失蹤影的蜜蟲立即又重新出現了。蜜蟲身後跟著一位身穿男子便服的姑娘。

姑娘身後跟著一名童子，年約八九歲，穿著舊的窄袖便服。! N3 A; g, l6 d2 X% _'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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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蟲走到晴明跟前，通報一聲“客人來了”，然後垂首行禮，靜靜退到一旁。+ R% y! \# M  \9 u. B6 i! g/ S

晴明與那位姑娘面對面而坐。* i4 ]& E+ y; \$ g0 X+ |! l* E! N!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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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的大眼睛注視著晴明。, Q3 G# P$ M/ o/ U  n4 `

這是一位美麗的姑娘。' u6 @0 m" q& N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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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事前即得知對方是露子，憑她這身男子打扮，一瞬間把她誤認做是英俊少年也毫不奇怪。# i5 @- u% C  @$ w

一頭長發梳到頭頂，隱藏在黑色禮帽裏。眉毛沒有拔掉。牙齒也沒有染黑。2 c' p& j5 R, ^

在路上與人擦肩而過，露子這副模樣會被人認做男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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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還是俊俏如女子般的美男子……

二人默默地互相打量著，過了足有三四次呼吸那么長的時間。/ w$ ?% o% {" `)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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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漂亮極了……”

這是露子說出口的第一句話。* k2 T3 w0 l% T; C/ X" Q

沒有涂口紅的雙唇微啟，可以看得見潔白的牙齒。* b  m0 m# ]& B  y

露子的大眼睛看著晴明白皙的手指，晴明手裏握著剛採摘的草。% l" u, B, C& @( n$ u+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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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在採摘車前子嗎？”露子說。3 n0 ?8 {  f" r, D+ O

車前子——也就是大車前，這種草可以用做利尿藥。5 P! y, R- L" G3 y+ a  r

“那邊長著茴香呢。還有生姜、芍藥呢。那裏冒出嫩芽的，是性急的龍膽！”2 m+ D; [/ ~5 i

蕺草、忍冬、顛茄……露子接二連三地報出名字。都是草藥的名字。# r# W! Z3 s  U' `

“那邊是南天。那裏長著杏仁。還有山椒呢。哎呀，不得了！這裏還長著附子呢。”

附子——即鳥兜（遼烏頭），其根劇毒。尚未開花即已出芽，看不到花，光憑著幼芽就可以說出它的名字，尤其難能可貴。

“您家裏竟有這么一個像原野般的庭院呀！” 露子的目光好不容易才從庭院返回到晴明臉上。0 s. }, T; K# \# ?# \

“我太喜歡啦——這個院子！”$ ~: s* X7 c" n4 p

露子的目光停留在晴明的目光裏。

“是露子姑娘吧？”! j  ^0 q8 i, C  Y; p; x( |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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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露子點點頭。

“是晴明大人？”; H+ E8 X, h- q+ @; G

“嗯。”

睛明點頭。7 ^0 V6 k1 a: I4 f& Z4 N

“剛才我父親來過吧？”! r. F. |$ F8 c  D) c. Y: j4 H5 M+ T

“是的，來過。”

“為了黑丸的事吧？”6 f# @# V2 G+ _$ C# V# v

“對。”8 `$ k8 o, Y  L: r: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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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頭，又問露子：“你怎么知道橘實之大人來過這裏了？”

“父親到我那裏去，悄悄拿走了繪有黑丸的畫，所以我馬上就明白他要幹什么。”5 p2 C0 z- B+ g; i#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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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是，我就讓這個蚱蜢麻呂跟蹤他。“1 I8 }$ {/ d'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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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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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求晴明大人做什么，我也能猜到。不過……”

“不過？”9 ]4 d* K+ j4 g8 o/ c. o2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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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求您不要理會父親拜托的事，您會生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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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會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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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您還是照樣做被托付的事？”

“我沒必要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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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您打算到我家來嗎？”1 S0 Z/ I+ E- g" b9 u

“是要拜訪。”8 k1 L6 L  D  v- Q- `$ Y2 s3 D, j

“畢竟還是要去的。”+ z3 Z2 B% o% c8 W

“不過，我不是為了實之大人所托之事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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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晴明大人是為什么呢？”

“為了看一看。”5 _+ \" j8 |6 J5 S. p; A-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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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一看？看黑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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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d$ r" r( V1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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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為了看黑丸的話，為時已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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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 V( I) X5 e$ b

“黑丸昨天晚上從牛舍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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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走了？”6 a6 u, L1 M! @4 g0 n7 {9 [, c

“沒錯。到早上找到它時……”

“‘找到時’？”2 `9 G1 _) E9 q" f) H

“它已從小牛般大長到成牛般大了，死死纏著院子裏的松樹，口中吐出白絲，變成蛹啦……”

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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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變成蛹了？”

博雅發問了。  j" _) Q( }. I: C8 y- P

“嗯。所以，今天晚上就得去了。”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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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為什么？為什么它變成了蛹，我們就得今天晚上去？”# a8 Z  x3 o8 ^, B0 n5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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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赤蠶蠱是在變成蛹的當天晚上孵化的。”: m; r' P! ^9 s(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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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蠶蠱？”

“就是道滿大人用蠱毒弄出來的黑丸。”* A+ a7 W( u* \$ m0 x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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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z+ s% f9 H* y# i7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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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今晚等著你來呢。”

“等我？”0 L) F" H/ Y5 g& k6 }/ b6 ?

“是的。出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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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哪兒？”

“露子姑娘家。”( b8 k6 S3 a# z  Q/ W- r! ^) [' i

“那……”: ]0 x0 ^* i5 x

“就到赤蠶蠱孵化的時候啦。這是可遇不可求的啊。”
2 E3 ^3 {  ?0 J, R& B
“……”6 ]% @' O6 ~+ r4 T8 G

“酒已讓蜜蟲和蜜夜備下了。三只杯子。”
$ d) e) {# q* Z) J4 E
“為什么三只杯子？”

“博雅，葉二帶了嗎？”
0 W# f+ R" ]2 Y& |3 r
“葉二倒是從不離身。”

“那就好，該出發啦。正是時候。”

晴明站了起來。
! X) Q- E6 X2 ?9 s
“喂、喂！晴明……” 博雅邊站起來邊叫晴明。, g$ v4 J* E0 @
) ?1 x+ W6 |+ ]2 _
“怎么啦，不去？”1 p* w/ a( s4 L1 x/ v( A- z6 o
* I9 ?+ Q# ~! ?8 E
“不、不是。”! z3 B0 A) {7 s( A
. a6 o0 S. o: {
“要去吧？”0 v! Q# n! Z3 @* O# {

“去、去！”9 q* z" A5 A: ^) U
% `! U) n. N: \  V& o4 \
“走吧。”( z2 ^4 F" w/ d; Q( Q/ E
4 m" V8 F# t& W3 [5 k
“走。”3 i: r5 d) J2 b; ?

事情就這么定下來了。/ j: [: ^7 ?. {4 j' q' r
2 v; _$ Z, I1 ?2 R' z0 t& ~- @
十

在地上鋪好紅色毯子，晴明和博雅坐在上面。- ^6 g$ f/ O! i6 c3 C, o  p% E
; Q$ Q) x2 [& [; ^
二人跟前放著一個盤子，上面有一個酒瓶和三只杯子。
  `' k' t4 B& Q
兩只杯子已斟滿酒，剩下的一只是空的。0 i9 w4 ]/ Z1 ]& e  \

月光自中天瀉落。) I5 A$ x  d# F* x0 L
4 o1 i  W4 m4 w" c. ?3 c: ]4 d
二人已飲至微醺。; Q# t' b' r; E
! C0 @0 f7 w. t7 ^; {; X3 p- L2 g' H
蜜蟲和蜜夜坐在一旁，為他們斟酒。! M1 c; o9 A0 }% u) m9 r+ v$ [, a$ R
. f/ y8 C! p$ H7 g  D
稍微遠一點的地方，坐著男子打扮的露子姑娘。

她沒有戴黑色的禮帽，長發垂到背上。

在地毯前面不遠的地方，有一棵古老的松樹，它粗壯的樹幹中段，纏著黑糊糊的東西。

是一頭牛般大的東西。+ G% W* M; A# F% W5 d! D# B
& s3 N* s, E, V9 p/ {* f. U
是黑丸——即赤蠶蠱的蛹。' n# ?( F' M/ E" B) p# b" W' Z. W

“哎，晴明……”

博雅抬頭望望黑丸的蛹，說道：“……它真的會孵化嗎？”

“當然會孵化的。”晴明說。

“快了。”

“可是，如果它孵化出來，不會有危險嗎？”- u) N9 @2 p1 l3 D- _

“啊，這一點可就不清楚了。”+ B- s: |2 v" E. z  |5 n; L9 A$ B
3 f) b; Z) ]0 V6 K$ x( x8 `% h
“你不清楚？為什么？”0 Z* p6 q: y; [& e( f2 I, p
( j" N! r8 F: z4 s# D* _6 o
晴明望一眼露子，說道：“這就要看露子姑娘的了。”7 O' `! s. M1 Z' E; h- Z

“看我？”

“晴明，這是怎么回事？”! X6 C- Z! K; b6 W7 r, B
4 V9 ?' f/ M" z# N% W3 F! r5 ~
“那東西可是出自道滿大人的蠱毒之法呢。”5 @2 b4 u, ~$ S
7 J1 }( s& t2 d1 {! W5 l( A
“……‘，”孵化出來的，可以說是式神。“

“是式神嗎？”
0 }2 {5 t* ]: ]5 S
“不，準確地說，還不是式神。但是，原先飼養它的人的心思，將決定所產生出來的東西。”6 |- ]( O: P# ^7 _
# w, m3 d! @2 u! }, J7 P' Y" M
“具體說呢？”) Y0 z: w, n* Y6 J* e% R. P$ l

“如果露子姑娘怨恨某人，想置之於死地，則赤蠶蠱在生成瞬間，就會找到那個人，對他作祟。”7 q! e/ h$ l9 o- w& G# n) M
5 d+ z6 L; I8 E7 d
“那樣的話可就太可怕了，晴明……”

“所以嘛，我說過，這全看露子姑娘的心思。”. s5 a9 c0 Q5 p9 |5 B

晴明說到這裏，黑暗中傳來了嗤笑聲，倣佛煮開了什么東西。

“你來啦。”

晴明抬起臉。- |% M5 w3 T8 Y+ b4 ~5 v- @

側面的瓦頂圍墻上有一個站立的人影，影子背後是高遠的星空。影子輕盈地一躍而下，站在地上。然後，緩緩地向這邊走來。

是個身穿襤褸的公卿便服的老人，衣衫倣佛在泥漿裏蒸煮過。- _. p: ]* f: S0 |  E, S
/ C- ~& Z# n4 J% q% g
頭發和胡須不加修飾地胡亂長著。黃色的雙眸炯炯有神。
% L' q6 F0 U6 w5 L* @, `4 O4 N
——正是蘆屋道滿。3 R5 F3 p+ }! e2 l5 b2 ~$ f

“歡迎光臨，道滿大人……”晴明說。( C* r0 l( D; M: S7 Y
1 c) H( P( z/ A! }# ^
“備酒了嗎？”1 [& L' C: N8 I

道滿大大咧咧地走到毛毯上，坐了下來。: ?4 r) L# s+ k" k
# }: Y2 D* Y$ h3 U
“喲，備好了嘛。”
$ r$ D4 E- G1 |) u( R
他伸出右手，拿過空杯子。+ H$ a: r8 k) C! I$ l. o

晴明往他的杯子裏斟酒。

道滿將杯中酒一仰而盡，說道：“好酒。”6 K- Q7 _& R; Z+ X6 R8 l

“你又尋了場開心吧。”$ L& v2 \7 j& z8 P, ~+ L+ J" s
5 y3 P# E4 E% L  o7 f3 ?) y7 y
晴明一邊斟上第二杯酒，一邊對道滿說。) ~2 s0 z& B  O9 ~( |( Y, d

“對。閒極無聊嘛。”8 d% E# H1 a; b7 Q4 J
) T* ?; n; J$ u; M. }0 m6 z
“可是，如果您想要式神的話，要多少您盡可以自己弄啊。”  d: M  T9 \3 f
" V& c2 g# ]* H( S* ?: S* W) c
“晴明，自己弄式神什么的，我早就煩啦。還是別人做出來的，能夠有點意外驚喜的樂趣。”
* E) G1 F; p1 o7 [5 m- ~. t3 Q! v' f1 b; _
“於是您就利用了實之大人？”9 E4 V3 e: Z  a, |

“噢。正好讓他趕上了。”

道滿第二杯酒下肚。

“如果是好使喚的，我就帶走，不過得先看看再說。”  t* T8 A  s$ d: O

道滿望望博雅，招呼道：“嗨。”
  w& y4 P" I+ e
“什么事？”博雅問。
" l2 c* K0 r& |
“很想聽聽你的笛子。”

“笛子？”5 l  l& Q! G+ n+ ?* {
0 }$ U0 e1 D: l, Y& _5 q) y
“我很喜歡聽你吹的笛子，拜托，讓我聽聽吧。”

“嘿嘿。”) b' O3 a6 N0 G. v

說完，道滿笑了。$ h. J- p+ ^% {9 K

博雅從懷中取出葉二。2 F" h* h9 L( i4 e' \; o. L9 J

“怎么樣，你也到這邊來吧？”
' ]1 Q0 f& y" W; V  m
道滿對露子說。0 `6 F* a$ Q( A

露子詢問似的目光轉向晴明。

晴明點點頭，沒有開腔。

“好吧。”

露子用男人的口吻答道，膝行而前。

道滿快活地笑起來。, C5 z. W" M2 n' m3 q8 ]4 I; \1 g

“博雅的杯子空了。您不介意的話，就用他的杯子喝一杯吧。”

“好！”
) H3 i; {0 x1 s2 z) ?
露子拿起酒杯，蜜夜為之斟酒。% x! i# h0 ]) s9 k, |2 e, f$ N: X
, \( ]0 `0 p3 H" W0 Q
露子喝了一口酒，看看晴明，又望望道滿：“很好喝呀。”

說著，莞爾一笑。. Y  n, t$ ~3 X. F+ }
9 T) G4 w5 V9 x2 z) I, u. M8 `( r
此時——博雅的笛聲在月光中緩緩流出。
# p. ]3 T; V  z7 D: `0 b
“太好了……”

道滿握杯在手，心蕩神馳般閉上雙眼。

博雅的清越笛聲溶入夜氣之中。; z' |: ?0 z7 E2 j

“喂……”1 t+ S* ^5 J4 C! ?2 l% x1 F

過了好一會兒，側耳傾聽的道滿睜開眼睛，說道：“開始啦。”
3 u, ?/ S9 p+ Z) O" B5 O+ D
眾人的視線轉向老松樹那邊。
( C6 v: l6 k( G5 _( }6 d) m
孵化已經開始了。# j! C/ x% A# U( c0 [* B

黑獸般纏繞在樹幹上的東西，背部微微開裂了。
$ l7 Z. b8 W8 x% g
裂隙發出微弱的、暗淡的藍光。那條裂縫正在逐漸擴大。9 ?( V3 y5 t0 q) c( `4 X, f9 B

不久，有某種東西從裂縫中探出頭來。& X* Q2 ~# J+ G3 N, [& |! U

那是一個頭——臉。! q: O7 E7 X  [2 C3 m
4 _( K$ V4 ~. z  H
有著蝶眼的人臉……
$ n/ y) }: U- h; d+ N
隨後出現的，是翅膀似的東西。

最初，那翅膀看似一團樹皮，隨著它在夜色朦朧中逐漸現身，開始在月光下緩緩伸展翅膀。2 B7 X" y  m& b' M. h6 @3 t
1 W$ V  ?, f* T; y3 k
是一只長著人臉、人手和人腳，背上卻有巨型翅膀的蝴蝶……9 t0 a! g9 j+ j8 M

翅膀發出朦朧的藍光，在月光下緩緩伸開，顯得安詳、肅穆。承受著月光，吸收了月光之後，巨翼更顯得熠熠生輝。
  B% P9 x! [) y
令人嘆為觀止的景象。
: N: t; X4 G1 {5 Q' ]# ~
“ ……”0 k0 r3 A/ A: ^
  d8 c& W4 J/ g: A; k5 K( j
道滿發出驚嘆聲。
: P& V/ s- @* B. i+ ~. ?
“真是太美了……”* }' N. u! m7 {: Y7 _( J. e

博雅邊吹笛邊觀看著這一切。
' f: ~& r6 z& u& E( ^
美得令人毛骨悚然。

不久，翼翅在月光下完全伸展開後，蝴蝶翩然飛舞在夜色之中。
* R4 y; G. \* B
“真漂亮……”

露子說話了。* y) p  _& n0 z3 r/ x# b3 l4 a9 Q( j

“這可不能據為己有啊。”+ [! i9 u/ C8 C. a6 o0 _; p, [$ ~
1 O& A9 L2 a* G2 @6 \- s
道滿嘟囔著。7 u1 O. G8 D& Q
# a5 t" U1 ~( q5 Z  E. e4 c
“露子姑娘……”8 \. z& z1 @/ q7 Q

晴明對露子微笑道：“道滿大人把它送給你啦。”9 h2 w+ |5 L7 S7 [2 Z
* g  t7 n6 z7 o6 s
“給我？”, G2 [8 b8 y: {1 }1 a

“對。”
; O1 Y8 b: I$ K+ `1 N
點頭首肯的是道滿。

“沒辦法呀。對吧，晴明？”- {$ X- |. O% \# d% T  N# i0 v2 c! H

說著，道滿又自嘲似的嘿嘿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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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著一對發出朦朧磷光的巨翼的蝴蝶，在月光下優雅地飛舞著。

博雅仍舊吹著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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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

發表於 2007-8-27 12:02 AM | 只看該作者

呼喚聲  x7 O3 O/ l: S: u: M+ w4 k2 M
% @2 P1 Q. s( O6 v
; S6 n& o3 e* I% j! z6 y; N

一

那是一棵巨大的老櫻樹。0 T1 D4 L  Z. M$ Y
6 l* ?5 Z5 J; |5 J  K, |6 c& _
如果成人站在樹下，伸開雙臂環抱樹幹，少說也得三四個人手牽手才行。. r9 z" |# X4 x' F5 S
" T! w- r. f0 V8 u# n0 Z
藤原伊成坐在這棵櫻樹下，彈著琵琶。

此刻是夜晚。/ K4 {, C( ~+ h. U4 |, U
( ~) d; g2 `' W' ^  t$ P) E. t
盛開的櫻花在伊成頭頂簇擁如傘。9 O  V5 m/ W, p( R. {& j

明月高懸。月色如水，映照著巨大的櫻樹。

周圍別無其他櫻樹。在松樹、楓樹的圍繞中，惟獨這棵櫻樹伸出粗大的、開滿櫻花的樹枝，顯示出惟我獨尊的氣勢。
% w- H% ~% u; p: o
櫻樹伸得老遠的橫枝密簇簇開滿了花，花瓣的重量壓得枝丫低垂。
# ^# V, d0 j* F. B4 h1 m
沒有風。0 {- _; M/ x/ i. b/ G, }6 q
9 B- R* c) c. M5 A. w/ T
雖然沒有風，但花瓣依然紛紛散落。

月光中悄然散落的花瓣，倣佛是不堪月光之重。

花瓣落在伊成的肩頭、頭頂和袖口。

伊成似乎在花瓣之中彈奏著琵琶。

持撥子的手一動， “琤”的一聲，琵琶琴弦發出動人的音響。

琤琤——琵琶聲與月色融匯在一起。  `( i1 b& h8 v

琴聲在櫻花瓣中繚繞，在大氣中飛升。7 B5 _2 c$ b- }0 }: \3 h7 ]! q' s

每當琴弦的震顫觸撫到一枚枚花瓣，花瓣便離枝落下。, B7 l& j8 h. a6 F5 ~

只要琵琶“琤琤”奏起，花瓣便翩然飛舞。

琤琤. 翩翩飛舞。6 D7 |2 m/ \4 k* ?

琤琤. 翩翩飛舞。5 H; F- \- u( _1 y4 ]
; Q; A3 i, J" D7 {3 f+ g9 p. B4 Z
琤琤. 翩翩飛舞。

琤琤，翩翩飛舞；琤琤，翩翩飛舞。
! I/ q1 M3 A4 Z% Q
琤琤，翩翩飛舞；琤琤，翩翩飛舞……, S5 x* N) [/ B  S: j

是花瓣在迎合著琵琶聲，還是琵琶聲在迎合著花瓣？% o( w# s$ H- s4 Q! r. f

琤琤瑽瑽的琵琶聲與翩翩飛舞的花瓣已經渾不可分。

不久，琵琶聲停止了。6 W* P1 N$ Y! Z: ^, Y0 g# A3 Y  X
/ d9 ^0 p2 f0 d& x3 z% \- `) m6 u
琵琶聲一中斷，情景就和之前一樣，只有櫻花瓣在月光中悄然飄落。/ H/ }: U# {: H1 ^
3 Q: p+ K4 _! i8 p" [9 s9 a1 ^
伊成閉著眼，倣佛還在追尋消散在周圍空間裏的琴弦的顫動，也像是在傾聽殘留在身體內的琵琶餘音。
1 k- M" ?  {1 R: [  j# E0 |
不，對於伊成而言，也許這軀體也好，包裹著自己的肉身的大氣也好，已成為與琵琶聲共振之物，無從區別了。/ d0 |$ |& u. a2 h, X

這時——“ ，琵琶演奏得真是美妙啊……” 不知從何處傳來一個聲音，像是不勝感慨，又像是唏噓嘆息。
* p$ I+ ]$ k/ K/ Y4 u) ?; I* j. Z
伊成睜開閉著的雙眼。

四下裏不見有人影。+ [8 _0 l6 w' L. B

明明聽見了人的說話聲——怎么會沒有人？

惟有櫻花的花瓣悄無聲息地飄落下來。
2 D* u8 J) B) z
難道是幻覺嗎？
# e& J- }+ U# E1 s8 \
就在這么想的時候——“實在是難得一聞的琵琶音色啊。”3 b7 x) W! s' E( Z( r0 k- z3 i
$ q4 p* p( ^+ K) X) W
又傳來了說話聲。( @0 O; k! a% I) {8 H+ a
% q& e: ]4 t. {
“昨天也來過吧。”

那聲音說道。) H/ V) w0 x" N* m/ `1 ]7 j0 l( Y
1 z- u5 }9 _9 i' Z
但是，聲音的主人依然不見身影。

“琵琶技藝競精妙到如此地步，一定得請教尊姓大名了。”3 s) c) x, D1 w6 j
6 h) f2 C* \# }3 D+ l
那聲音又響起……
9 @5 y9 N- ~8 z" e
伊成默不作聲，那聲音又來相詢：“敢問尊姓大名？”4 v8 C5 }" _6 J% [

被這么一追問，伊成不禁脫口而出：“我是藤原伊成。”

“是伊成大人嗎？”

“正是。” . “那么，伊成大人……”3 v4 K' I: C% p

“噢？”
4 p8 j8 U+ i+ Q& O. ]  M
“我就先告辭啦。”
8 h' C% y7 C5 u/ ?
“告辭？”/ ?! {9 U$ v" g' Q7 }" B

“我要告辭了，改天我會去找您。”" b) @9 F( _8 n8 |9 `4 s8 G

伊成一時語塞，那聲音又道：“告辭啦，伊成大人。我會去找你，可以嗎？”
; M& z+ |) Q8 R1 R! |9 A4 X( A
“哦，嗯。”: _( [' }6 O/ M% w
' J/ g, ~+ O( [
伊成不由應聲道。' o7 y% U5 F% f" [( Y- d; w
" a' I, {$ l; }  [
二

庭院裏的櫻花正當盛開之時。

安倍晴明坐在外廊內，與源博雅飲著酒。
) D- Q! I9 x4 W8 q6 t! b
周圍只有一盞燈火相伴。

穿白色狩衣的晴明倚著一條廊柱子，秀氣的手拿起酒杯，悠悠地端到了紅唇前。

呷酒的雙唇總是浮現一絲笑意。是那種若有若無的笑——倣佛菩薩像呈現的那種。倣佛櫻花瓣那種隱隱約約的淡紅色——是那種輕微的笑。
6 B7 F9 F: S+ ~2 ]% S  G8 p% T
穿著櫻襲的漂亮女子坐在晴明和博雅之間，二人的酒杯一空，她隨即端起酒瓶，為之斟滿。- O. U% Y8 W5 w

今天晚上，是博雅攜酒來訪晴明。
+ ~" ?4 n! u) e# D, S8 b+ q& C
博雅已有好一會兒喝酒賞櫻，賞櫻嘆息了。# z9 g' T1 l7 j+ o  x5 M6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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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啦，博雅？”晴明問。* e- A' z6 w2 T7 |7 T'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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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是與櫻花有關的事情呀，晴明……”7 r. r% {2 Q# |1 U$ q4 U- _! n6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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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將手中的杯子放在木條地板上，望著庭院裏的櫻花。( V) Y. Y% e  D0 y

庭院裏，有棵古老的櫻樹。

月光下，可以看見櫻花瓣靜悄悄地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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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花怎么啦？”4 t6 m# D' ~/ I) l4 P
; B. r3 x$ B* W+ n2 l, g& p8 z' K: t
“就是說。那個……”
) L2 q, ~: r) K3 t
博雅支支吾吾。
! Q! v9 V* L" I# P
“那個什么？”6 \0 `3 S2 f0 F' X4 i! Y1 `$ Z; P

“就是說，當我看著櫻花的時候，不禁深深地思索起人的生命了嘛，晴明……”

“人的生命嗎？”

“就像花瓣離枝一樣，人的生命也會像風一樣，離開人的身體……”

“……”  ^; g: v' o" U
0 r# G' U8 u9 F0 ^. H* H
“即便沒有風，花瓣也會離枝而去……”& A" ~- N2 R; j# F% ?# `

“……”

“人的生命，也不會永遠停留在這軀體……”- V5 g& D! B$ J# P  U/ T* K* q6 t1 @
: F2 S$ a- ^8 ^# f, |6 k
“唔。”1 O+ b  r( ~# I7 i4 v
8 R6 E9 O( N! ~# z9 W
“晴明啊，你也好我也好，終將是零落的櫻花。”
# o$ X* m2 J  Y
“……”

“但是，正因為是終將凋落的櫻花，人才會眷戀這世間吧。正因為了解生命短暫，人才會珍視他人，才會寄情於笛子、琵琶等美妙的音樂吧。”5 y7 I. r$ w" k" D8 }2 b* B

博雅端起身著櫻襲的女子為之斟滿的酒杯，直視著晴明說：“晴明啊，我能夠與你相識相知，實在是三生有幸。”

博雅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f! K! H# v: n. X" M0 j

博雅雙頰微紅。. `0 P* @4 m2 h  Y. j!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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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夜……”
% S8 o8 ~. x$ }" z
晴明避開博雅直視的目光，對穿著櫻襲的女子說道：“博雅的杯子空了。”% A# w( V. p7 ?* O& I  U5 c
3 s0 H. w8 |+ N6 A2 K
名蜜夜的女子會意，又為博雅的酒杯斟滿。
1 ?! ]+ _0 P3 F' n
“你又逃避啦，晴明。”博雅說。8 D: ^% F% H' A/ S" A  |; b
8 S  _) A6 r0 d+ w. i7 X3 B8 t5 ?5 {
“逃避？”
& {9 s, Q9 Z6 \
“是因為你先問我怎么了，我才正經回答你的。可你現在卻想轉移話題。”: B9 X2 Q  I# a
' [. K- `: p3 x  U# ^' @
“嘿，也談不上逃避什么的。”

“看吧，你就是那樣。”
- N4 N2 S0 X2 i! O
“又有什么事？”- v+ {6 }) ?9 ~7 U3 c& b
# a! x- y5 D/ Z: Z1 V+ S* a
“你剛才笑了。”4 @; X( z$ G;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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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就等於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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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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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你還是用那樣的眼神來看我。”/ G* |( }$ p0 K: I2 A1 O; h$ p

“眼神？” “博雅呀，不能用那樣直通通的目光來看人嘛。”' W& Z; ]+ C( D! ]5 e! [

“這樣的眼神讓人家不自在？”0 Q" E7 H' }* o
6 }; M: A; n# T- w
“是不自在。”# \- Q( p3 ]  d! n' f+ |

晴明實話實說。# H% H) x: f' a0 s( l5 B+ S

“你總算坦白了。”' G$ E7 j! F; H/ k( G5 v: D"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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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坦白了。”

“難得老實一回嘛，晴明。”

“我就佩服你。”3 F1 J9 v1 o! I
" G- v: q4 s9 P+ T9 B9 a: l; m# U
“為什么佩服我？”  ^2 I" q5 t' F3 E: _. [
' a! M2 ~4 F+ Y3 v, v
“我能以方術操控鬼神，但你自己本身的存在就能驅使鬼神。”

“我？驅使鬼神？”
* v% `, m4 _  y. C! C
“對。你是能驅使鬼神的，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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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什么時候驅使鬼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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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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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樣？”
* j: d- C5 h, f
“正因為你對自己的力量無所察覺，所以鬼神也為之動容，博雅。”. @8 X$ T4 t, `# P- z1 T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么。”1 |$ I* U9 X3 f# x

“不明白才好。”

“喂，晴明，你不是又想說那些莫名其妙的咒來蒙我吧？”! A: q2 L6 o6 r, X; z

“沒那回事。”

晴明取杯在手，說道：“不如說說要緊事吧。”

“要緊事？”

“你今天晚上是有事來的吧？”; O# S' e9 R# m
& E" M+ t  Q4 e5 n+ \
“嗯，有事……”
; Y1 x  c5 m; ]9 l) O2 N& c
博雅點頭承認。
2 M" Z0 H, [) ~! e8 T
“我看你剛才一直對櫻花很在意，莫非事情跟櫻花有關？”

“的確不能說跟櫻花沒有關係。”* o/ r; I7 l" j" w- ]

“是什么事？”

“其實是藤原伊成大人的事。”博雅說。
8 L- b( h6 B; E' P: J, L6 E4 y/ L
“是一個多月之前，在清涼殿演奏琵琶的那位伊成大人嗎？”' |! W/ z  b% @/ X" m

“正是。他曾和我一起師從已故式部卿宮學習琵琶。' ]& d9 m: _) J
. Y* Y, `; A- ~* |6 G
算得上冠絕一時的琵琶高手。“% r+ t# Y2 z, Z; y$ }
0 Q+ S& u9 f7 D/ C! m- q
“他怎么了？”$ V3 g2 ~, |: E0 x- W4 `, @#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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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三天來行為舉止頗為怪異。”# I; ^4 s7 H' y8 P3 u6 P

“怎么個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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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得從四天前的事情說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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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博雅開始敘述事情的來龍去脈。

三' Z+ z2 [# y! ]& x: d6 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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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和藤原兼家一起外出到船岡山，是在四天之前。1 J- Y# ?) Y; I4 i; W

據說在京城北面——船岡山的中腹，長著一棵古老、巨大的櫻樹，此樹今年花開得尤其好。* r0 w3 ~+ @+ I1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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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家聽聞此事，說道：“走一趟瞧瞧去，看好成什么樣子。”1 h! W9 |6 D: U/ L% B( X. W- Q# x8 p" Q

他讓人備下酒菜，帶著隨從前往。- s8 K+ C0 E0 [7 @3 F/ M)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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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邀與宴者，是伊成。於是，伊成帶上琵琶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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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一看，櫻花果如傳言所說那樣傃麗異常，眾人便在那繁花之下飲酒誦歌，伊成彈奏琵琶。; v- X0 A6 @# B3 {6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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彈過一通琵琶之後，伊成吟誦了一首和歌。

春來繞彩霞，群山盡櫻花。! m% i( D; N7 F%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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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朝飄零落，何惜顏色改。8 j9 n6 k9 r0 W* S9 x

“《古今和歌集》有這首作者不詳的和歌。如果說花開花落、世事無常乃人之命運，那么，古人主張春夜秉燭夜遊，實在有他的道理。”

伊成徵引唐人詩歌，深為嘆息。  V. T8 o, {9 V1 O4 s, X2 Q* o" k

“櫻花這東西，實在是令人牽挂。”1 b/ {: P+ K: `' ?8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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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他這樣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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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天前，伊成早出晚歸，但第二天他又出門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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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回是獨自一人，而且是晚上出門。

伊成說，無論如何也要夜晚獨自一人在那棵櫻樹下彈琵琶，於是出門而去。希望夜晚在櫻樹下面彈琵琶——這種心情是可以理解的，可地點也不能沒有選擇。晚上到那裏去，路程算是相當遠的。旁人來看，事情未免有奇怪的地方。. P/ `+ A; r) b" a% E& j# N. C( h

準確地說，他帶了一名仆童前往，但伊成對他說：“你在這裏等候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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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讓仆童在離櫻樹不遠的地方等待，自己抱起琵琶，獨自來到櫻樹旁，坐下。  J8 N* O4 g  s+ W0 P6 y" ~

伊成按自己的心願在樹下彈起了琵琶，至早晨與小仆童一起返回家中，但他到家之後，卻對家裏人說：“哎呀，發生了不可思議的事情。”8 m3 ]4 D4 g1 g- J" k5 Y3 A

他說彈起琵琶時，有人對他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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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以為是自己帶去的仆童的聲音。但看來不是這么回事。( _: x" Q; t* c' s. S5 z

看不見人，只有聲音傳來。( `, R2 k& o1 a5 }* d4 F

結果，未能弄清楚是誰在說話，他就回家了——伊成只說了這么幾句話，便一頭倒下，沉沉睡去。  K7 |' I. M7 H2 p2 e5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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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人覺得，他這是彈了一整晚琵琶，幾乎沒有睡覺，精疲力竭所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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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以為讓他盡情地睡，到傍晚時總該醒了，但到了傍晚，伊成還是沒有起床。. b3 b- O  [, i2 i( ?

到了晚上，他依然沒醒。到了深夜，他還是沒有醒過來。. Q( n, P1 R: V3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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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手放在他身上搖晃，也沒能把他弄醒。

等家人意識到情況不妙時——“伊成大人……”

不知從何處傳來一個聲音。5 m) f- D! X+ U7 z$ _

“我如約前來啦。” 是一個從來沒有聽見過的聲音。而且，發出這個聲音的人在哪裏，無從得知。7 O! d4 [' S9 k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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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否可以‘山’字相贈？”3 l, j* Q) k, `4 K& _' W1 N; _5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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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得沒頭沒腦。

家人正訝異之際，沉睡中的伊成一骨碌爬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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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在眾人的注視下走到外廊內，面對昏暗的庭院開腔說道：“來得正好。”% F" \( d& E  @  m) k4 E4 Z1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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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抱著琵琶，在外廊內坐下，開始撥動琴弦。

他一邊彈琵琶，一邊對著夜幕下的庭院說話，倣佛有某個認識的人在那裏似的。

“那樣挺慘的吧。”

“什么，想出來嗎？”

“想從山裏出來？”& M  o* U* L& B" i4 J6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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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山’字？”- m. ~5 w3 g" g" M

在旁聽者看來，這些話簡直就是自言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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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家人不知所措的時候，琵琶聲忽然停止，伊成當即躺倒在廊內，呼呼大睡。) s, M' d1 X: H

就這樣，伊成又接著睡了一晚上，到了早上也沒有醒來。9 ]  }- s/ U8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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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過去了，又到了傍晚，又到了深夜，伊成還是沒有醒來。

因為粒米未進，兩天下來，伊成消瘦得驚人。1 g/ H6 j9 s- }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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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不知從何處又傳來說話聲。

“伊成大人……”4 h; ^$ n4 P7 M3 j) G9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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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得見聲音，卻看不見蹤影。3 L) I+ a5 z5 H# B+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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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伊成又一骨碌爬起來。" G4 }3 ]; l, @: k! [- u4 ?( F! s- y

情況與昨夜無異。伊成又帶著琵琶來到外廊內，坐在外廊的木地板上開始彈琵琶。又自言自語起來。

與昨夜不同的，是伊成的視線。. Z+ u3 y5 L/ Z- r% w$ _5 O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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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昨夜自言自語時望著較遠的地方，而此刻則望著稍近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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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想離開‘山’？”( r! Y, T/ ^2 y5 l# K. |" p

伊成面對空無一人的庭院說道。0 v1 f3 `/ e+ u5 n! Z  S

不久，伊成彈完琵琶便又昏睡過去。1 @7 y9 }- F3 I$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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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睡眠中，伊成越來越顯消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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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家人也產生了不祥的感覺。

肯定是有什么不好的東西附體了。

不採取措施的話，伊成怕是有可能被那不好的東西奪去性命。  D' }( `" W1 \2 j% F

“於是，伊成大人家裏今天就派了人到我那邊，一定要我來找你商量，晴明…5 f+ O1 p$ j, s8 }!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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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說。

“可是，他被呼喚名字的時候答應了，這可難辦啊。”

晴明放下酒杯，低聲道。3 X% `  L5 [! t9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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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喚名字？”博雅問。$ p+ s$ B/ A6 J/ [5 W. `, o' ]/ O

“即使被呼喚了名字，你不答應的話，這呼喚聲等於隨風而去了；但若答應了，就結下一種叫做‘緣’的咒了。”( |6 v" G+ V+ G1 j1 H7 I3 X7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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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咒嗎？”

“是咒。”1 M+ f0 R, I8 P. o0 w# g2 e0 ?2 F/ O+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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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該怎么辦？可以明天就去伊成家嗎？”

“不。”

晴明輕輕搖了搖頭：“還是今晚去吧。”* Z) ]* i' \& z, s5 x3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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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便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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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關係。這種事還是盡早為好。我們大概能在那個聲音來呼喚伊成前到他家吧。”5 q5 e, \! ~! c, G; s6 X/ }. U$ b/ Y5 h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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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 l  k. ?" o, L% m! b

“好。”) Q( H' A4 G/ B! [; s9 X

“走！”

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 h  r( k* U- u: Y" D9 ^% a

四

琵琶聲琤琤瑽瑽. 伊成坐在外廊內彈琵琶。

月色如水，從檐下射入的月光，使伊成的身姿在昏暗中凸顯出來。

晴明和博雅躲在屏風背後，觀察著伊成的動靜。# r+ G( n/ l  J3 z7 U

伊成與此前一樣，似正與庭院裏看不見的東西對話。

“你說什么？我不明白你說的話。”. X6 P3 S" ?( O

伊成邊彈琵琶邊說。' H' [' j; B2 R! [; S9 ?% w/ P5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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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想離開那座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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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喜歡那首《古今和歌集》裏作者不詳的和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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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山’字好？”! N4 r$ q% V% C) f1 k/ j& F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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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既像是自言自語，也像是對跟前的某個人說話。$ Q! |/ y8 X5 h7 r, I

但是，博雅遍視庭院，都不見有人的蹤影。

默默望著庭院的晴明低聲道：“原來如此……”

“什么‘原來如此’，晴明？你知道了什么嗎？”8 M$ M8 T, r6 @! J; b5 l- h& F

博雅對晴明附耳問道。( |& r% I, @, h' a9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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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多少知道一些吧。”

“你知道一些？我可是完全摸不著頭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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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樣子當然是難免的，因為你看不見那東西嘛。”8 p$ @6 X) q& U3 G3 m2 `& [5 w' R*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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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東西？晴明，你看見什么東西了嗎？”7 x" i  `3 `: `5 A
" }7 \+ S2 z/ E* L  @
“嗯。”5 ~8 w9 a+ p2 d; W

“看見什么了？”6 F7 U; ^1 F0 B2 d$ b  b8 m*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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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每天晚上都來伊成大人家的客人的模樣。”

“你說‘客人’？我什么都看不到。”  ?# g: D5 s$ |

“想看嗎？”5 g* ^, J3 ^. L: _% `0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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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能夠看見嗎？”% n8 ^8 J7 h( W6 l' t* _+ k! H3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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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行吧。”8 X+ i# ]: Q. k7 E$ O9 H.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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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嘴裏應著，伸出左手，說道：“博雅，閉上眼睛。”

博雅一閉上眼睛，晴明便把左手放在他的臉上。

拇指按著博雅閉上的左眼，食指和中指按住右眼。3 N: E2 q* z1 t) J2 z- P* N. h)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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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的右手托住博雅後腦，小聲地念起咒來。

晴明將雙手撤離博雅的頭部，悄聲道：“睜開眼睛！”# _3 n7 I. n$ U- l* \. z9 o

博雅緩緩睜開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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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雙眼睛隨即瞪圓了。' X. Y5 k; I8 k7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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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O! V  {8 l0 p% f# U$ g, c

博雅強咽下這一聲驚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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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 博雅沙啞著聲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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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目不轉睛地注視著眼前的情景。9 ~; Z* D5 y; M8 ~3 q) R. L3 Y

坐在外廊內的伊成前方——庭院裏的樹叢中，坐著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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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個身穿藍色舊窄袖便服的男子。歲數是將到未到五十歲的樣子。

這男子坐在泥地上，正與伊成交談。  v+ [8 V7 S  I1 j/ }3 ~0 {

男子的額頭上有點特別，像是寫了字。+ X4 x  U5 \)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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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庭院裏的男人，額頭上寫著什么東西呢……”5 y- L% S; H" P+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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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個漢字。1 |2 P5 L0 z; R+ M8 n

“‘山’字吧。”8 I3 x# {9 R" j* l/ t#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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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自語道。1 S0 Y, O% Z' m7 w; y4 ^/ q

坐在庭院裏的男子的額頭上，有毛筆寫的一個“山”* A: F) q+ Y5 _0 Z# o  p4 B

字。, D' K& b+ C: d6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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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這事說不準會意外地好辦呢。”晴明說。" @& t" G3 k1 R3 s! U

“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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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晚上不必做任何事了。暫且由著他。”" ]) ?0 o0 F/ U0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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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出事嗎？”

“哦，這一兩個晚上不會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伊成大人可能會再瘦一點，但性命應該無憂吧。”

“那，我們要做什么呢？”. b% q+ j) f# ?$ \! e2 a'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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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去見見那位大人。”: i* ?$ j, F$ 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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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位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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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做什么，也得問過那位大人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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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的‘那位大人’是誰？”( _5 w4 u: x4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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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見過他的。”+ Y4 H  q7 v3 a+ K. N5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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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是我師傅賀茂忠行大人的公子賀茂保憲。”睛明說。. C4 {/ N7 e, [6 z. ~! m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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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第二天，晴明和博雅並排而坐，與賀茂保憲相對。$ I2 z& S# Z8 Q4 D

保憲現任谷倉院別當一職。他父親是陰陽師賀茂忠行。保憲原先也是供職陰陽寮的人。他仕途順利，當上了谷倉院別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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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應該是保憲與晴明並排而坐，與較他倆官位高的博雅相對，但這次三人碰頭沒有考慮這些。

這是在保憲家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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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穿一身黑色便服，一副無憂無慮的明朗神情，面對著晴明和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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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左邊肩頭趴著一只小小的黑色動物，盤成一個圓圈在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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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貓。

但是，它不是普通的貓。是一只貓又，也就是保憲使用的式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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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剛剛寒暄完畢。" y. Q9 q( [9 P1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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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今天光臨寒舍，所為何事呢？”保憲問。* y6 x/ f7 b1 r7 l" y/ I

“有一件事想請教……”

晴明略低一低頭致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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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保憲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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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來你可曾施用封山之法？”, T# M. G- ^$ ~3 _.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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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封山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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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8 |8 m1 {$ u& O* J- O- R0 ]* {!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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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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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的視線望向遠方，思索了好一會兒。2 Z. l" O% M0 c; h' P$ n0 m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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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說近一兩個月。”" h; R3 R, K& p9 p: @% Y

“……”4 C5 W5 o3 Y8 W1 W( A( B0 g2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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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有三四年的時間吧。”# F- t) q9 O, }& b/ Z& ?8 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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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如果是這樣的話……”  `0 B! d  N* W: A4 P3 a$ h7 @* L4 R

“你還記得嗎？”4 s* I" u# J, B8 z8 y- C: b7 M' _

“不至於不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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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么時候的事？”2 C! Q  d0 m- g6 o/ ^

“等一下，晴明……”

“好。” ‘“我說出來其實也並沒有太大關係，不過我還是想問一句：你們為什么想知道這個呢？”6 g, F6 ~' i3 Y( Y: 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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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我所知，那封山之法，賀茂忠行大人只傳給你我二人而已。”! Q, S( D0 F  J7 U+ p- [

“是。”

“現在有人使用了封山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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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師傅已仙逝，現今能做此事的僅你我二人。既然我沒有使用過……” “就是我做的，對嗎？”# n$ {8 z4 H5 `* b$ C+ T

“是的。”. G+ D! {& u)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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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點頭。  p$ c# b& Q1 n) G: v, V

“的確是我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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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么時候呢？”+ ^3 y% {9 \( G; P  g&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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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五年之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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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經過究竟是怎樣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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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說的，但此前你得先談談你這次的事情。你說完我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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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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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點頭，把昨晚從博雅那裏聽來的事講了一遍。  q, `) H: G& t' p; C0 C, A) V; A

“原來說的是那件事啊。這樣的話，恐怕真的是得讓我說。”保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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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回到剛才那件事情上：五年前是怎么回事呢？”+ t3 m  [* ?! x) X*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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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么一問，保憲答道：“不就是那男人的事嘛，晴明……”

“那男人是誰？”

發問的是博雅。

保憲這才察覺到博雅正好奇地望向他。. z6 T0 U  M1 `* y" l9 r# z7 b

“噢，我忘了博雅大人也在啊。”2 v) ?- J6 G* r*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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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用右手撓撓後腦，苦笑道。

“這是指聖上。”, h0 S% R8 K% H- g' m

保憲對博雅說道。' y4 q! j/ h! g: N9 \5 u: q  `/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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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晴明一樣，這保憲也將天皇稱為“那男人”。而且是堂而皇之，沒有任何不自在。

“晴明，五年前，有人詛咒過聖上。”) N4 k' Z9 z' C1 M7 W; v

“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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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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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對保憲稱聖上為“那男人”頗為驚訝，但他沒有像聽到晴明說這話時那樣予以規勸。

他靜聽保憲的敘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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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上連續三天三夜痛苦不堪，就召我過去了。”) S! n9 f$ r% B/ J: e$ J

“然後呢？”7 N& ~. X& u0 H) w+ [0 x,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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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射出了回頭箭。”

“哦？”

“我把白羽箭射向空中，把詛咒打回頭。因為那支箭飛向船岡山方向，我追過去一看，結果就追到那棵古櫻樹昕在之處。”

“噢。”4 b" \; J& s; c4 Q

“一個叫海尊法師的陰陽師被我的回頭箭射中胸部，倒在那裏。他已奄奄一息。2 x8 q" ]9 O7 J" Q6 z* h' d7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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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算趁他未斷氣前問清情況，便問他是受誰之托…。.，‘“他怎么說？”0 Z. A5 R; C# J4 ]# R) `7 `0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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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陰陽師說，誰也沒托他，是他自己要那么幹的。

當我問他。為什么要詛咒聖上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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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怎么說？”% J1 W- e$ \! y2 ?0 h

“他沒有回答。”

“哦。沒有回答？”, D2 s8 ]6 o$ u; c! v; \2 n

“海尊恨恨地瞪視著我，意思是說，他死了也不會放過我吧。”2 M# S9 a4 o+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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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你……”

“我不怕他作祟，但我也不想以後跟他糾纏不清，便作法讓他不能作祟。”

“於是，你就封山了？”

“沒錯。我把海尊的遺體埋在了那棵櫻樹下。”

“這樣我就明白了。”6 m- I9 o; ]+ I' `* n" s; N: A

“可是，我並不知道事情發展成那樣。”& Z1 `7 w4 a3 z! v

“請問。保憲大人……”9 h* G# R- p  e. t%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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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什么事？”/ s. I  q3 Y1 n1 d- S1 B. c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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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可否交給我暗明來處置呢？”: X- L4 b% a7 r$ C) C- \: U, v

“可以。就由你來處置吧。”5 R" c# T+ X/ ]' x' _1 A6 ~

保憲點頭應允，他身體略為前傾，說：“不過，晴明……”3 A3 V6 ^" ]: f7 Z) |5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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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 A  Y" {! ]3 Y; G

“請允許我再到府上喝酒。”4 T% k/ @; u8 V0 Q! f9 p- `9 ^, y  G

“隨時歡迎。”, g( t2 x& V5 P3 a) n2 ?- L

“我喜歡上你那裏啦！可以很放松地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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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滿臉微笑。! o' r9 N" g+ S6 {8 W, O0 D

他的肩頭上，蜷成一團的貓又睡得正香。& m+ G; Z0 W1 e* t2 {: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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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船岡山的那棵櫻樹下時，已是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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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花花瓣自枝頭紛紛揚揚地落下。) z& h- Z( M8 M7 T: X3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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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和晴明撿來枯枝，在櫻樹下生起一堆火。又用帶來的鐵鍬在櫻樹根旁挖掘起來。/ B" m8 Z7 C' p

火堆旁坐著蜜夜，她將硯臺放在地上，正在研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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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升起來了。1 v8 J6 B' H& p# s8 l7 D1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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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鏟了好幾鍬，開腔道：“喂喂，真埋著人呢，晴明……”3 i" x1 W6 O& e( L$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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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海尊法師吧。”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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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這具遺體被掘了出來，擺在櫻樹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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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博雅在伊成庭院裏見過的那個男子。+ M* V7 a  w7 u) |. `; S-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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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花花瓣飄落其上。% Q* q8 h7 i; \  ^) k( v/ A

“晴明，這事挺不可思議的吧？”博雅說。" e1 |. A1 Y% O8 e4 Z0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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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晴明問。; u" F9 W6 k' Q1 y& w& D9 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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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這具遺體呀。說是五年前埋下的，可它既沒有腐爛，也沒有被蟲子吃掉。”

“是因為施了封山的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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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山的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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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Q% l! r# o8 J- o
  l2 Q% a* D& o
“這個說法我已經聽過好幾次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9 A0 P3 C1 i3 I; }- ]5 |

“就是它。”7 X, j4 k; P4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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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指著遺體的額頭。" J; c2 m( S) A* h

那額頭上是博雅也見過的漢字“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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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被施此咒，魂魄是極少能脫離軀體遊走到外面去的……”2 H2 x  n+ @7 O; D7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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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使死了，魂魄仍被禁錮在肉體之中。不能前往來世，肉身也無法腐爛。”5 `5 S  A( g( X$ }' s' d6 P
  i' Y3 X& l( J6 Q5 @
“但在某種情況下也能逃出來吧？”

“對。如果能跟伊成大人演奏的那么傑出的琵琶音樂結緣的話，便可以跟隨著音樂脫身而出了。”  M2 @/ l9 g2 w0 n0 Z1 K1 q9 B
+ ^! c3 z0 D5 P7 _
“於是海尊法師就……”

“……呼喚了伊成大人的姓名，結緣了。”& C- F% r6 l) D; @- [) q2 r" p

“但是，為什么是伊成大人呢？”

“是啊……”

“哎，晴明，你已經知道了吧？”

“噢，大體上知道吧。”
0 |! J1 Y4 o1 n2 I
“那你就告訴我嘛。”1 F0 E; N8 N  I$ s. _

“不，這事與其由我來說明，不如找個更合適的人。”  O4 @& c& l* R5 M( L;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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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誰？” “就是這位海尊法師嘛。”, [! p# v+ i$ u) j8 w
  b7 o5 Y+ w$ @7 V0 F
“什么！”

“加在海尊身上的封山之咒稍後就會解開。這樣一來，由海尊法師自己來答復你，豈不更好？”  A, V" M4 Z- N

“……' ，”說實話，就連我也還有不明白的地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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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喂，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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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背身去向蜜夜說話，由得博雅連聲喚他。+ G8 G- {/ p$ z9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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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夜，準備好了嗎？”+ v' Z' U2 G) K$ L

“是！”0 V8 M8 h: j+ I% L! Z* g7 U(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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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夜略一低頭致意，然後遞上蘸好了剛磨的墨汁的毛筆。* x% Y* E8 R1 L( v" C3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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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接過毛筆。

“你這要做什么，晴明？”% d- |6 I- i) B9 \2 L$ n! I( B

“就是做這個。”

晴明用毛筆在海尊額上的“山”字下面寫下了另一個“山”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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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字變成了“出”字。

“這樣就行了。”

就在晴明嘴裏小聲喃喃著咒語時，海尊的遺體緩緩坐了起來。. j  u8 ?' s1 K  b4 u/ j! L

“晴、晴明……”( t) [4 @( k9 l9 r! @) m3 P6 W

博雅啞著嗓子低聲叫起來。: t5 t2 }6 w& J

“不用擔心。”睛明說道。( L+ ]3 U. Z# h9 d/ @

海尊緩緩地睜開眼睛，看看晴明，然後注意到落到身上的櫻花，便抬起了頭。

“櫻花嗎……”

海尊喃喃道，聲音顯得幹涸。( s9 f+ S# f1 }4 f

然後，他把視線慢慢移回到晴明身上。8 u/ F5 ^8 Y6 P) v' h  X8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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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見的是……安倍晴明大人？”) A& w8 @' [; O# n

聲音像風吹過幹枯的樹洞。5 u. h4 L7 v7 Y9 Q  E

“是海尊大人吧？”
  M  u3 |/ o5 H' h
“是。”; q3 p" }; A: g* _

海尊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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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施了封山之咒，今世和來世都去不了，被埋在此地整整五年……”1 z% Y5 C7 K7 l' E* w

“於是，你聽了伊成大人的和歌與琵琶……”. L. q5 s7 B3 S$ W9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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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L7 r& }- g9 J+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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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尊又靜靜地點點頭。/ y' V" C2 {. d  ?' W

春來繞彩霞，群山盡櫻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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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朝飄零落，何惜顏色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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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尊沙啞的聲音念出那首和歌。

“我無論如何也要得到這首和歌裏的‘山’字，便與那琵琶聲結了緣，每天晚上悄悄前往伊成大人家。”0 `, K; O# d1 Z, k9 ]; K
5 C3 u7 i8 g+ l* A
這樣一來，海尊額上的“山”字就可以與和歌裏的“山”字重疊，成為“出”- D  L& V& t% z  t2 W+ I, g(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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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 [$ D$ G" b  t7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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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這樣。”& n& q( k, i6 \0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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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終於明白似的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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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還有一件事情不明白。”晴明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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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問吧。對於為我解放魂魄的晴明大人，我不會有任何隱瞞。”, V& z5 F2 R+ l3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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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前，你為何詛咒聖上？”

“原來是那件事啊。”

海尊唇邊浮現出一絲笑容。5 _3 n4 \0 a4 `/ c6 D! \2 m/ o( J' r

“我想要錢。”& ?. `. z. s; }4 [) E

“錢？”

“錢，和欲……”7 b, \- t8 q3 u+ t& M0 ?

“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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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詛咒聖上並非出於仇恨。當時，我目空一切。心想，反正我下了咒，也沒有人能打回頭。安倍晴明、賀茂保憲等名聲在外的京城陰陽師都不足懼。在他們一籌莫展之時，我便親自出馬替聖上解開咒語。這一來，便名利雙收了……”

“結果卻被保憲大人把咒打回頭了，是嗎？”

“是的。”1 |8 y' T: C) r8 O: ?
3 B# k* O) ?& i: P
海尊點頭。# m& S0 w' W, D$ S

“正因為我很不甘心，說要作祟報復，才落得這個下場。唉，實在慚愧得很…: T9 E* U( J( b8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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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4 B. p3 E/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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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尊望望晴明，深深施禮：“非常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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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起頭說道：“這樣，我終於可以踏上旅途了。”) N5 v; P0 K; V. A* G2 N

櫻花紛紛揚揚飄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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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美的櫻花啊……”& r3 B3 k+ y* n4 J6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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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尊喃喃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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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轉述伊成大人，他的琵琶彈得太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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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尊雙唇吐出這句話之後，悄然抿合。. D+ j" Z$ [( N,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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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直直地仰倒下去，變成了仰望櫻花的姿態。8 a' b' {# ]: y: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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唇邊帶著一絲笑意，海尊的雙眼緩緩閉合。* \, j! N5 r& ^1 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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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花積在這張臉上。

海尊的雙唇再也沒有動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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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終於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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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喃喃低語。7 Y3 j# S* C$ I: w-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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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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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低低地應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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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7 12:03 AM | 只看該作者

飛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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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兩人在淺斟慢酌。& r1 e# L+ @6 b7 [
: D  y& r7 U8 ^3 e+ v& g0 |- G1 c
時已過午，陽光仍照射著庭院。

庭院一角，有一個沼澤似的水池子，好幾只蜻蜓在水面上飛翔。

蜻蜓翅膀的扇動幾乎難以察覺，它卻能懸停在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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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左或右地俯衝著，捕食小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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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雨已經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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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夏日的陽光紫色的菖蒲在水池邊開放著。

葉尖上停著幾只蜻蜓。

如果太陽再偏一點，就會涼快許多了，但此刻依然炎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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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裏是位於土禦門小路的安倍晴明宅邸——晴明坐在外廊內。與源博雅喝著酒。

晴明一身涼爽的白色狩衣寬松地包裹著身體。

他額上沒有一絲汗水，倣佛對炎熱渾然不覺。: D. N3 G* L4 ?, G

他的紅唇不時觸碰右手端來的素白陶杯。沾酒的唇邊。總像帶著一絲微笑。0 U6 f2 N2 P" {- {- X% r3 g7 M

“真是不可思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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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杯剛離口，便望著水池的方向說開了。+ k5 {/ Q6 H( g

“什么事情不可思議？”! S7 Y* n' S1 G( A. c  A/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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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只是將視線往博雅身上一轉，說道。

“蜻蜓呀，也看不見它的翅膀是怎么動的，卻能在風中那樣懸停、疾衝。”

的確如博雅所說，蜻蜓時而在風中懸停，緊接著突然轉彎。衝向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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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怎么能設計得這么好。自然之妙真是無與倫比啊。”- n4 h: \! z6 G5 e$ v9 Q

博雅感佩地點頭讚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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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之間放著盛有鹽烤香魚的碟子。) P+ R' y. X3 Z8 J'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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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手忠輔送來了從鴨川河捕獲的香魚。4 q. e( u: K* F# j+ u4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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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晴明在黑川主事件中救了忠輔的孫女，所以每年到了時節，忠輔都以香魚相贈。

晴明把手伸向烤香魚，一邊對博雅說道：“是時候了吧？”

“什么時候？”; ^) g. \. F9 G3 r$ y* b& W$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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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呀，你今天到我這裏來，不是特地來讚美蜻蜓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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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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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有事而來吧？”

晴明說完，雪白的牙齒咬了一口手中的香魚。2 \& S, c& X6 T2 _! ~3 [
; M% K/ ^/ T- D6 ^6 i: R
烤香魚的香氣飄散到風中。) o" X9 l- ^9 t  ?" ~; q

“晴明，是這么一回事……”博雅說。 “不外是坊間盛傳的宮中怪事吧？”

“怎么，你已經知道了？”; H% Z' F  ~9 t+ {  I" h8 C4 H
* i2 Q2 i( f( S: c4 j
“四天前的晚上，兼家大人也在清涼殿目睹了怪事。

對吧？“* d# V+ V# g" \; z. N6 Y  K

“就是這事，晴明。近來宮中凈是發生莫名其妙的事呢。”1 V5 s4 @: J2 N. i! j$ Y$ [6 X; p
( C& K' W  s6 L$ O
“還有酒，慢慢說吧。等談完也到傍晚了，多少會涼快些。”7 ]1 c; G  |7 V( \+ I5 q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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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8 A8 W; ~& R& h- @! b: x: {9 A4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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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點點頭，開始講述那件怪事。

二

最早聽見那個聲音的，是藤原成親。& k9 u% A/ I8 e, n! ~( ?
/ C# E) u2 Y) u+ V1 ~$ `! U
約十天前——值夜的晚上，如廁的成親在返回時，聽見有奇怪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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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喲。這可怎么辦呀……”

是這樣一個聲音。1 h8 V! V1 u: t' y
4 @; \/ \9 O! z6 m5 n
一個沉痛的、虛弱至極的聲音。$ \- n5 T* u( D9 Q6 d
4 T; X5 d$ I& R7 F6 H% f
在這樣的夜晚，究竟是哪裏來的什么人，在說什么“怎么辦”呢？

這是藤原成親從渡殿走向清涼殿時的事。
+ a: \9 G& @% ~6 K8 T- @5 m
正當他想：咦，這樣的深更半夜裏，會是誰呢？結果。那聲音又傳了過來——“實在是太難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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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是什么要怎么辦啊，是誰在這么為難呢？
0 f( R8 F; w; A$ ?' _
雖然還有其他值夜的人，但不是他們之中任何一人的聲音。! J( H: ]/ ]+ h/ X* [% K* I0 J$ l

不知不覺間，他就像被那聲音吸引過去似的，腳步朝那個方向邁去。/ H2 c, Y* f% l: ^
5 b2 p. v  J7 L9 \% w) G3 {- I. K
是紫宸殿的方向。

走在紫宸殿的外廊木地板上時，那聲音自上方傳來：“來者何人？”! B6 [& }9 |! {- q$ X  F

聲音並非來自紫宸殿內，而是由外面、且是從上方傳來的。大概是從屋頂上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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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在這樣的時刻，爬到紫宸殿頂上，在那裏自言自語。

那高度並不是輕易能攀爬上去的。* i0 l3 V% G4 S

肯定不是人。; a6 K9 I' {4 q. Y

想到可能是鬼的那一瞬間，成親的身體不由得戰栗起來。: c, C2 s9 r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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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返回值夜的人那裏，匆匆報告了這件事，眾人隨即決定：“好啊，我們就到紫宸殿看看。”

然而，雖然這次人多勢眾，但來到通向紫宸殿的渡殿時，眾人卻止步不前了。. n- {& A& _0 A$ W$ n$ F2 \

因為眾人聽說可能是鬼，都害怕起來，腳下不敢挪動了。7 M6 h4 j  E7 }5 ^- b4 k! O
" @. b- [6 }4 a' a4 ~8 }
眾人停在渡殿，成親從檐下舉目望向紫宸殿方向，只見屋頂最高處有個朦朧的影子。

“就是它吧。”成親說。

“在哪裏？”。 “啊，真的有啊。”

“會是誰呢，在那屋頂上？”( f8 k4 V' e$ j2 g$ D( m
9 E# P- H1 c  ~0 S" u3 D2 p* d* B
正當此時，半邊明月閃出雲端，那個月光映襯下的影子似是一個人影。' ^( I/ d: \3 T: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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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有人爬到屋頂最高的地方，蹲在那裏不動。
! a7 a* ~- v" a( Y8 l# d( Y
“人怎么會爬到那種地方……”$ ]7 c! L5 \& d; J% c" H" U% v0 t

“所以才說那是鬼嘛！”

就在眾說紛紜之時，有人“啊”地叫了起來。
' }& R% l! Z' M
原來那個黑影動起來了。
# _) f& G3 |# U
黑影沿著屋頂的斜面“嗖”地滑下來。當影子滑到屋檐處時，又隨著慣性“呼”地彈向空中。. D) z9 `) y+ J0 W2 w0 n

“哇！”+ q; e4 {* G: e$ {7 _8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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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者無不驚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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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理那影子要“啪”地摔落在地面上了，然而那摔倒聲卻不曾響起。; D5 w7 {- J5 e

那影子就此消失無蹤。) j* h7 a# T8 I-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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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天晚上起，在宮中聽見怪聲的人越來越多。/ k7 e" @0 H: l,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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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遍尋不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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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地方都找過了嗎？”3 p1 N/ S# @$ O3 g8 k" j  {

“唉……”

“實在沒有辦法。”

據說聽到的是這樣的聲音。

又傳，有一天晚上，有人在月光之下，看到一個紅色的東西在宮殿上空悠然飛舞。, |$ E2 G* G/ [+ K6 G$ Y( j% t# x
' a. ?# F  p4 s
偶然遭遇此事的平直繼讓人預備了弓箭，彎弓射出一箭。6 x7 z1 g4 x% u' v;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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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箭正中那紅色的東西，它搖搖晃晃地掉了下來。

“咦！”- c; ^$ ~& ^8 ]$ m0 b; T) M

眾人趕過去一看，竟是侍女穿的櫻襲紅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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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有一天晚上，在大內的北面，巡夜的人發現了一個跳著走的人影。這人影“噗、噗”地跳起足有七尺高。

“是誰？！”

當值夜人喝問時，那人影並不回答，而是跳到附近的松樹上，攀著枝幹，消失在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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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讓它逃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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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夜人喚醒眾人，圍住那棵松樹。

附近無樹無屋，地上又有近十人圍住，樹上的人下樹逃走應無可能。( J8 c  o* ^% N% I

雖然弓箭在手，但正巧月亮隱沒在濃雲裏，樹上一片漆黑，甚至無法分辨出樹枝、樹葉與人影。/ m9 r' H; |7 A' n( ~# i6 _"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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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此時，有石頭從上面丟了下來。

一塊、兩塊、三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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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何故，松樹上的人把帶在身上的石頭扔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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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來這一手！”

眾人彎弓搭箭，估摸著往樹上射去，盡管有箭插在樹枝上的聲音，但沒有命中目標的感覺。2 h% |& o' y+ H4 c# O

“不要著急。”# M( l/ v$ v6 O0 M- N- s1 Y! _2 e" C

照這樣一直包圍到早上，等天亮了，樹上是什么東西，也就真相大白了吧。

於是眾人通宵等待，到天大亮了一看，樹上竟然什么東西都沒有。$ v8 j  j8 {& z

有人爬到樹上去看，只見到昨夜射出的三支箭插在樹幹上。" ]! C% d* s& f- d

樹是被十來個人團團圍住的，根本沒有逃跑的機會。

究竟它是怎么逃走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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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大家得出結論：那不是人，應該是鬼吧。按理來說，人是不可能蹦起七尺高的。

而兼家遇到的則是這么回事——有入夜訪兼家，來者是藤原友則。7 t5 ]' J' N' X

友則來告：女兒的病情越發沉重了。! y: H4 _7 B8 I2 d% q( {

三天前，兼家和友則在宮中碰過頭。5 E/ ^  D/ Y0 k#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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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談到了友則女兒的事。友則的女兒名叫賴子，今年十七歲。2 _+ k( s, x8 g9 p!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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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不久，賴子就患了疝氣。”

據說情況不妙。3 u% c9 m5 a7 S0 K

“不吃東西，一按肚子周圍就很痛苦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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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因為疝氣的蟲子進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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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是那么想，便從典藥寮取了藥讓她服下，但完全不見效。”" p  N) Q( q& B2 L$ ^

“噢，我倒是有好藥。”: U$ Q1 {7 r9 B) X
5 x. i; Y) w9 {8 K8 u7 R7 D
說著，兼家把隨身帶著的藥給了友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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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後的晚上，友則來到了兼家的家裏。

“怎么樣？賴子姑娘的情況有好轉嗎？”  ?( q# {) O: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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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她的病情還是完全沒有……”

“讓她服藥了嗎？”

“讓她服了，但不見好轉。”

“沒有好轉？”

“啊，疝氣蟲子倒是治住了，但這回又得了別的病。”% c) C# L" V" [0 F8 Z; f' C. W. o
  K* g. y" k; ^) s
“別的什么病？”

“是狂躁之症。”
4 b4 h$ S, e5 J1 @
“狂躁之症？！”9 V  F! i3 M0 Q4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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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用了您的藥之後，她好像被什么不好的東西附了體，變得喜歡往高的地方爬。”: w. l4 ^- |2 e" U/ n: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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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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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光喜歡爬高也不要緊，但賴子卻還要從高處往下跳。”

“跳？”, B" z( t, F. \- G! |" W( p

“是的。她從庭院的石頭、外廊往下跳時還行，可後來就要從樹上往下跳了…

…“

“啊！”& O- C) W7 w. ]: B" e# N* b4 P$ V# {

“我們制止她她還不幹。今天嘛，趁我們不注意她就爬上了屋頂，從屋頂上跳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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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然會……”

“落下來時摔著頭，昏過去了。”9 Q6 ?% B% G- s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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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不知所措地搓著兩只手說：“得到這個報告，我急忙趕過去。說實話，現在賴子還躺著不能動。”* P, z; P; Z, d3 A/ x. e" T

他不滿的目光望著兼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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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意思是：那是我給的藥造成的？”1 d" c+ ?% j! k- g# w9 F( \'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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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那么說。”; x. Z% L! D, k9 Q" N6 h4 Q, p5 j

“不過，疝氣的蟲子是治住了……我的藥，和賴子姑娘的狂躁之症可是兩回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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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來那是服了您的藥之後的事，二來想請您想個法子——我就是為此而來的。”  Y1 b$ T5 t- q5 q$ A  ^
1 @  D  ], X% {
“我是無能為力了。這樣吧，去找藥師或陰陽師談談吧。”/ ]6 ^) g3 j; B% i1 v% M; c'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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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談到這裏，友則只好回家去了。% o# |( D2 H( Q, U' o

兼家打算去睡，正從外廊木地板往寢室走時，不想遭遇了怪事。

據說他正走著，眼前突然出現一個黑影，懸吊在屋檐下。- t, Q0 L' `4 q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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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成人大小的東西竟然倒挂在屋檐的內側。/ R* T, M* F; S; I2 x" i' {, y

“咦……”, O8 S) J/ b. R, {4 v7 b6 F* S

兼家一喊出聲，那個影子便在屋檐內側走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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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倒立著，輕盈地走到屋檐前，仍然照舊向空中邁出步子，倣佛摔向夜晚的天空似的，消失無蹤了。3 l7 |4 h: W& h6 S/ `, Y
# S! ~! x9 i) T, ?2 o
到這個地步，兼家這才意識到，自己恐怕是遇上目前宮中議論紛紛的怪物了。# E8 g  L( T( N# Z4 o4 V

“天啊！”

他大叫一聲。5 A& p. S& T* d$ W/ |& Q& w

“怎么啦？怎么啦？”

家人匆匆趕過來。: c; G( V+ `' @+ p* B" e) K- f1 F

“遇上怪事啦，有妖怪！”9 a1 C  F5 G' Y  {3 F' A6 w

兼家跌坐在木板地上，手指向屋檐外的天空。  C! |. \5 E( d4 A- u% d

趕來的眾人走出庭院，仰望天空，又望望屋頂上面，卻什么都沒有看見。) c6 ]% ^4 o! R! ?
+ }+ _( Y- S2 a1 c4 J0 W5 d% B
三' ]/ \; U( {2 }3 }3 Q5 _5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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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博雅，你說是為妖怪的事而來，究竟要我辦什么事呢？”晴明問。4 U( y1 s" o9 X; @

“難道是兼家大人要我過去嗎？”. C4 t2 c3 S" r4 ~) L4 b+ g

“不，有事求你的不是兼家大人。”
* v6 A3 O* M1 c( A' g4 g- e) ~
博雅剛想接著開口，被晴明攔住了話頭：“是藤原友則大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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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友則大人。晴明，你怎么知道的？”

“聽你說的時候，我已猜出個大概。再說關於友則大人的女兒，我還要做點事情。”# `% n  H7 E, \, s

“做什么事？”! \( J% r3 {0 q+ d

“這事稍後再說吧。先聽你說。”; B4 e% F/ K4 E$ ^3 [, h( _* _

“明白了。”

博雅點點頭，看著晴明：“其實，晴明啊，藤原友則大人是為賴子姑娘的事。

請你無論如何也要過去一趟。“% j2 c$ U4 f/ b  ^  F* G

“除了你剛才所說的事，還有其他事吧？”
6 ]" N( ?4 E( j( D5 b
“對。也都是跟那妖怪有關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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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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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他也聽見動靜了。”

“說話聲？”

“是的。”- l9 R4 u& B. }! Q9 r
9 C2 g0 s$ A( Y9 {. R( o
於是，博雅又開始敘述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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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u0 [. y: Q% g, }9 }/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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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藤原友則守在屏風後，不眠不休地看視著賴子的情況。" T$ Q4 Z( G# X9 m' w+ G1 T3 k8 Y

賴子睡眠中的呼吸聲傳到坐在屏風後的友則耳朵裏。

直到剛才，賴子還一直鬧個不休。2 d; q- j9 N3 d# u' Y) |

疲乏終於讓她墜入深度睡眠之中。! u4 y  K* `4 ~; L/ u/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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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天，賴子的病情出現了變化。

她不但愛從高處躍下，還不住地訴說身體好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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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蟲子啊。”

賴子第一次提及蟲子，是三天前的事。

“有蟲子爬過我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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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邊說邊抓撓著身體。

“好癢。”

她用指甲猛抓自己的皮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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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撓都止不了癢，指甲劃得沙沙響，都要摳進肉裏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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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癢好癢。”

她不是抓某個特定的地方，而是全身——她撓遍了整個身體，而且是像摳皮挖肉似的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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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臂、胸脯、腿、腳、面頰、頭部——所有的地方都要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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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蟲子好癢！”! t: i, g+ J% o  D$ o  q* V+ i# u

賴子瘋狂地抓撓。

皮膚上遍布搔出的血道子，抓脫了皮，在脫皮處再撓，結果便是皮開血出。

“好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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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叫疼，緊接著又去撓同一個地方，邊撓邊喊：“好癢啊！”& r" B0 v&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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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子整個身體紅腫起來，好幾處還化膿了。但是，即便化膿了，也不能停手不撓。

終於抓撓得皮破血流，全身污跡斑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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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還要伺機從高處往下跳。+ N0 L9 ^' Z: ^5 g8 c8 y
5 B0 c" G, n3 h0 M
從高處往下跳和搔癢——跟這兩件無關之事，賴子提都不提。7 D: _! ]; ~8 q/ v7 v  ]

就這樣折騰了一整天之後，疲憊不堪的賴子終於沉沉睡去。

在她醒著的時候，家裏人一直懸著心，只有在她入睡之後，家裏人才得以稍事休息。- @4 P+ W2 w+ x; P' |$ I( ^5 Q

但是，因為不知何時她會突然醒來，要去爬高搔癢什么的，所以即便在她睡著的時候，也得有人陪在身邊。! D1 e% G' V; D9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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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友則一直陪著賴子。
( W, \, K4 U1 h1 T6 l) L) b
深夜，正當友則開始打瞌睡時，賴子突然喊一聲“好癢”，一骨碌爬了起來。

友則驚醒，連忙繞過屏風，按住賴子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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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想再眼看著賴子虐待自己的身體。* @: x8 j, Q0 K1 f9 |  c

“幹什么？放開我！” 賴子暴怒起來。: m% a3 j2 A$ y7 f1 }- X7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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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力氣大得難以置信，實在按壓不住。- o5 x9 k1 R& z! f, S% N!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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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子，你要挺住呀。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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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友則跟自己拼命掙扎的女兒糾纏不休的時候，不知何處傳來了一個聲音。0 t- ^% L% `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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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大人……”

那聲音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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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大人……”7 d9 N: E' I*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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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好不容易控制住賴子的身體，把頭轉過去。

然而，看不見發出聲音的任何東西。

“賴子姑娘的病，靠藥師治不好。”( O: D8 x  J) Y, f6 q

那聲音又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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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那誰能治好？”

友則情不自禁地問那個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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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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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停頓了一下，好像思考了片刻，說道：“這應該是陰陽師的工作吧。”

“陰陽師？”7 v, x  A$ A9 s
) Z# F+ `1 R' s! F& S
“安倍晴明大人能治好吧。”1 `" m; e, G  \! H8 y

“晴明大人……”7 q: [/ }/ u1 Z9 Y/ W" U8 K

“除了晴明大人之外，無人能治好賴子的病。請晴明大人過府來看病，不就行了嗎？”

那聲音就此消失了。

“喂！”

據說友則一再呼喚，但始終沒有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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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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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癢好癢。”* n' d" ~0 u$ ]! {7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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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先邊嚷邊扭動著身體的賴子，用白開水服下晴明帶來的藥之後，隨即安安靜靜地入睡了。' Y0 ]6 q3 I6 u  k2 c

在沉睡的賴子周圍，坐著晴明、博雅以及友則。. [" y6 I6 H) l* I
9 }8 b; x$ _- V( r5 m& l3 e( w. B
在惟一一盞燈火的映照下，友則眉間的皺紋越發顯得深刻。

晴明跟前預備了硯臺和毛筆。1 r  u3 D6 n' _'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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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要給她脫衣服了，可以嗎？”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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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脫掉嗎？……”

友則的聲音顯得幹澀。) T; M. N/ q2 d; z* S9 X. p,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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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就像剛才我所說的那樣。”2 z. n/ K& K6 q. H: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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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看看晴明，然後，又看看博雅。

博雅默不作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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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額頭上滲出無數小汗珠。6 |, ^) z6 A2 ~. O+ }4 g/ s

晴明沒有催促友則回答，也沒有再提問題，他雙唇緊閉，靜候友則發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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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點一點頭，說道：“明白了。”! p9 L$ f( a) J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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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其說是下了決心，倒不如說是無法忍耐壓抑的沉默似的。

“這事情就全仰仗你了……”# F: P. q" _1 q" e0 \

友則的聲音微微顫抖。8 _& a% E( y9 _+ P  r, ]- G4 l7 u1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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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好。”4 J% @3 \# m* [$ Z1 P

晴明垂下視線，略低一低頭致意，然後又睜開眼睛。5 b' \  D) b& C,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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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在這種時刻，晴明緊閉的雙唇依然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淡靜的笑容。/ r& L( U6 m: }+ P5 L2 `) 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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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把手伸向賴子的衣服，迅捷地將其衣衫脫下。( H  [' P4 a# ^* B& k! `6 J' M

“啊！”

強抑著聲音、由喉間發出驚呼的是友則。

賴子身上沒有一處皮膚完好的地方。到處都有抓撓的傷痕，甚至有皮開肉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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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想像，若令她的身體翻過來，恐怕從後背到臀部也都是這個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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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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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低聲道，隨即取筆在手，飽蘸墨汁。7 D% m5 r4 |& K$ H

他先用毛筆在賴子左腳的小趾上寫字。

與此同時，晴明嘴裏喃喃地念起了咒。" x5 L. E# l: I2 _( N- X

寫好小腳趾，接著一個腳趾一個腳趾寫下去。然後是腳板、腳弓、腳後跟、趾甲、腳踝……

他不斷地書寫著細小的咒文。. [1 Z" Q7 f& m0 V4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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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完左腳腕，接著寫右腳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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腹部、乳房、右手、頸部、臉面——連耳朵、嘴唇、眼瞼等處都寫上了字。把賴子的身體翻轉過來，後背和臀部也都寫了字。, T4 e4 m3 n# d6 R0 a% W( E

再將賴子的身體翻回仰躺的姿勢時，她的皮膚上幾乎毫無遺漏地寫滿了咒語文字。( J* P' d, Z6 b! f7 p7 e" g. V, J4 T7 z

只有左手沒有寫上字。# O. @/ S% ^3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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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的是什么？……”

友則顫聲問晴明。) w4 _- }( N6 X$ F* p3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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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孔雀明王之咒。”

晴明的聲音一如往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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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是密教的真言嗎？”

“只要有效，什么都不妨用。沒有規定說陰陽師使用密教真言不好。”, c+ H( Q# C* |2 J4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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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雀明王原是天竺之神。# Z9 y% t# ^1 R% `+ v;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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啄食毒蛇和毒蟲的孔雀變成了佛教的守護神。- b' `! d5 M) m

“來吧。”/ W$ \7 A3 U8 H! k7 _0 ?" }" V* Y

晴明右掌按在賴子腹部，然後左手握拳，食指和中指並攏伸出。: S  \' h2 |2 B9 s4 ^$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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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這兩根指頭抵著自己的下唇，開始輕聲念動孔雀明王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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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倣佛對睛明的咒語作出回應，賴子的肌膚表面沙沙作響著蠕動起來。& r# s# ]; y4 w1 Q' h0 m' D

“咕嘟、咕嘟——”: m1 l7 |; @& v1 _% Z+ Z/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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腹部和胸部的肌膚到處一鼓一突起來。4 x2 {" g& w6 ]- h0 E%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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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噗——”) v* ~, [0 Y1 B4 O, [

面部和右手、雙腿的表面也都鼓突起來。' n8 F, q7 P/ Z2 Q3 ~0 j0 G2 P$ p;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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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上去簡直就像大大小小的蟲子在肌膚下面蠢動著。4 O( X1 }* i. t0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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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P( B3 N7 i& F. R# B/ p

博雅發出低吟似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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蠢動逐漸移聚到賴子沒有寫任何東西的左臂上。

左臂眼看著變得粗大起來。所有在賴子體內爬動的東西都集中到左臂。左臂變得比大腿還粗。有蟲子似的東西在粗大的左臂裏頭蠢動不已。! O) K3 |/ E4 ?7 X$ z

“好了！”

晴明低聲說著，用紙捻將賴子左臂連肩處綁扎好。

然後又取筆在手，在蠢動得厲害的左手小臂上寫下“集”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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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再次以左手食指和中指並攏抵住下唇，右手握住賴子的左手。9 x" ~- q( @3 Y- B. ~

他再次念動孔雀明王之咒。0 c9 J( ?7 A1 u7 w0 W: s

於是。那些鼓突著的東西開始集中到小臂，小臂一帶變成黑色。$ I+ {' V0 h0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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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蠢動的東西都以晴明所寫的“集”字為中心集合完畢。這個位置倣佛變成了紫黑色的大水泡，大小足有一個大甜瓜那么大。4 R- ^! e" \( @3 h6 e3 s6 d# k* U+ Z' y# A

“啊！”

友則驚呼出聲。

晴明停止念咒，說道：“應該是這裏了。”0 l, J: {6 _- R5 F: ?6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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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懷中取出短刀，除下刀鞘，在寫著“集”字的皮膚上“嚓”地切開。6 l2 B8 n; K3 s: p- n0 i

從裂開的切口處，呈現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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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計其數的蟲子。& r' K8 q- O; e( q# ?) i1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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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黑色蜈蚣似的蟲子，也有長著蝴蝶翅膀似的蟲子。

有似蛾而非蛾的蟲子。

有甲蟲似的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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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頭部像蛇、身子像麻雀似的蟲子。1 B! o/ X2 N2 {* _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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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蒼蠅似的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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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蜻蜒似的蟲子。8 w0 y* }, f- i. v& k1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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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蟬似的蟲子。  D3 y$ h9 }8 z4 O%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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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數奇形怪狀的蟲子從切口處蠢動著爬出來了。. k; J, m. [  `! i' Y/ {. d! R  c

蟲子爬出來後，隨即騰空飛起來，從開著的板窗飛到外面，消失無蹤。' g; _  @* I: a% D/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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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賴子的小臂回復到原先的大小。

小臂上仍留著晴明切開的傷口，滲出一點血水，但傷口比原先小得多。/ D. U) x. A: v$ n! W+ ^7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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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給賴子遮上剛才脫下的衣服，淡淡地道：“這樣就行了。”

“解、解決了嗎？”友則問道。9 H. K) h! m0 d7 E4 L+ n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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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決了。”0 g+ H  Y7 ?3 j' i

晴明微笑道。4 G9 |4 k8 c" B$ h$ a4 r- L*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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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好還是不要把剛才這裏發生的事情告訴賴子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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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被問到，請答以晴明施治、已無須擔心即可。“

“這樣就好了嗎？”4 C/ `: h/ y. L# _! X- K- e%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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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傷口馬上會痊愈的……”
6 s# G' v1 @$ ~+ ^/ b/ F
“是、是嗎？”

“那么，我和博雅大人就告辭了。”" L( V* A' Y% R( L( K' k) j&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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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要走了嗎？”

“我們還有另外一件事情沒有做完……”3 C1 d7 H3 v( o*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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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著，站了起來。

七

牛車等候在門外。5 x* X# Z' ]4 u7 m+ R; `! S, m

上車之前，晴明扭頭向後，對著大門上方開了腔：“這樣可以了嗎，妖物大人？”! ^, T5 r( E  F; K5 ]% t: K(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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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昏暗的大門上方傳來一個聲音：“非常滿意。不愧是晴明大人……”) {9 B4 B, h. R! e1 C3 f2 j4 j; l) E

“若有空暇，今晚不妨來寒舍小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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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對大門上方說道。$ T  V( Q2 P& _- i3 |4 z

“蒙您邀請，實在榮幸。”

“酒已備下，薄酌一杯怎么樣？”8 v: _& ^1 z: v- v( o7 O' s

“那可是求之不得。”( t& S3 c- L1 v% x. ^  r" W

“請務必賞光。”

“湊巧南風徐徐吹來，我去撿些石子，稍後見吧。”4 y' {5 x$ u$ ~4 J7 u6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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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稍後見。”

晴明說完，與博雅一起鑽進牛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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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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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和博雅對飲。' Y/ Y8 [: g+ C- C* L7 ?

蜜夜坐在二人之間，等二人的酒杯一空，隨即為之斟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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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么不可思議的事，真是讓我大開眼界啦！”博雅說。2 _% m$ @  Y1 W1 K: I6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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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說那些蟲子？”晴明問。

“那些究竟是什么東西？”

“是天足丸的——唉，說來就是精靈那樣的東西吧。”: [/ o% n7 `8 ^7 A2 r

“對了，還沒聽你說天足丸呢。那究竟是什么？”& e7 l; C7 o+ J4 X

“應該說是仙丹。”

“仙丹？”# D( w- Y: z- V! L

“就是藥啦。”0 F) w0 o8 z' a4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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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藥？”8 `- r  {% I*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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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想成仙的人服用的藥。”8 Y2 S9 O1 \4 z; a* v1 I

“成仙？”5 x! F, m, R1 \- E" l&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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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自古以來，人有種種成仙的方法。”晴明說。5 P" [6 S0 j9 p' U2 q/ L-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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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仙——即長生不老、遊於天界，是來自中國古老文化的人類夢想。; |+ `: D% d' V$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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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法多種多樣。多數主張通過修行來達到。0 B( @/ x8 Y) ?+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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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說有的是通過呼吸，汲取天地靈氣於體內，由此而成仙。: r" t% i0 c/ A# \

有些是通過行為，比如辟谷等調整食物的辦法，從而成仙。

還有得道成仙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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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種方法都不簡單。也有的方法要花數年、數十年，有時甚至是一生都不能達到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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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輕松的無須修行即可成仙的方法，就是服藥。服用一種名為“丹”的藥。 “丹”即水銀。

水銀雖然是金屬，卻是液態的東西，鍍金時是必須使用的。. P2 e' ^) G1 b

人們認為這種“丹”有奇效，可使人長生不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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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最為上品者，是被稱為“金丹”的仙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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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任何人服下金丹均即時成仙，只是金丹的制作並不簡單。

金丹也有許多種類。丹華、神丹、神符、還丹、餌丹、煉丹、柔丹、伏丹、寒丹——總計九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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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制作“丹華”時，據說須先制備玄黃。在玄黃中加入雄黃水、明礬、戎鹽、鹵鹽、砷石、牡蠣、赤石脂、滑石、胡粉等各數十斤合煮，成“六十一泥”，置火中燒三十六日，即煉制成丹。; O/ r" H  o# o-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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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究竟是什么材料，尚有許多不明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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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玄黃到底為何物，我們不得而知。至今還不明白是什么的材料太多了，也不知道可以到哪裏去找。更不知道各種材料的用量。: G. r5 i. X# V! ~) y

總而言之，造出“丹”再加上玄膏捏成丸子，置於猛火之中，即可獲得稱為“丹華”的金丹。

如果沒有成功，就是某個方面出了差錯，只能反復去做。5 D1 {1 C5 y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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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花一生時間大概也成不了事。! k  \+ |. V' o4 q2 j7 c

據說，將蛇骨、麝香、猿腦、牛黃、珍珠粉等無數種草藥混合，加熱熬制，也可制成仙丹。/ Y$ r5 ^5 a- A# e! t4 \- x( c

“所謂天足丸，即是仙丹的一種，與其說是服用後成仙，其實只是能在空中飛行而已。”晴明說。. r" r0 P5 N8 y- d(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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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稱為天足丸嘛。”5 l* n. d# b" j' G$ V9 O- @

博雅點了點頭。- ]1 B2 z, T' h" h& D* D

“天足丸沒有使用所謂的‘丹’。”8 B/ ]$ k1 O& ^# j) u6 y( i

“是怎么制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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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首先要預備五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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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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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芝、木芝、草芝、肉芝、菌芝……”6 g/ D( X* n; V. h, Z  w' V' u(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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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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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鳥、雀、蛾、蝶、蜻蜓、甲蟲、羽蟲、蚊、蠅——只要是能在空中飛的就行。”, p# K$ e* k' g# h. R1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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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要多少只？”

“每種一兩百只的樣子吧。”

“……，，”將成千上萬只飛蟲活生生地塞進大瓦缸裏熬煮。“+ |( N6 L+ B: `! ~4 p* \. v$ U.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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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煮多長時間？”  O- P. }  v& x2 @* j+ B6 N

“這個嘛……”3 C/ i' B( f- v0 ~0 ?

“要多長時間？”. a; L% [: w  B# b% T8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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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煮到所有蟲子都黏糊糊的，失去其原先的樣子為止。”

“也就是說，骨頭、翅膀、牙齒——所有一切都分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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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要煮到什么都分不清的狀態。”

“究竟需要熬多長時間，我可想像不出來。”5 o  @  t4 \* A8 w& i3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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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連我也想像不到。”) C5 S- `: ~( J5 W  A2 @3 {$ W.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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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而言之，那樣就熬成天足丸啦？”3 I+ b% H* V" z$ z, I

“還不行。”

“還不行？”- r% ?' D6 D, C5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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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成之物百日後喂鳥，再百日後殺死該鳥，取其肝臟。與剛才說的五芝——”, O: ^- y/ H3 {) q( f&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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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夠啦夠啦。總之，意思就是說，光是制作天足丸便須歷盡千辛萬苦吧。”, z- t8 r0 y  d0 H! X  u' W1 ?

“嘿，這天足丸算是其中容易制的啦。”- U  o2 \( l. w% F& F" a* H: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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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我來說就是幹辛萬苦啦。不過，現在的事情跟那些天足丸有什么關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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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天足丸，簡言之，就是萃取所殺生物之精華的方法。煉制一次所能得到的，最終只是一兩丸而已：……”

“生物之精華？”) j5 W) |# W) z1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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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精華’留在服用了天足丸的賴子姑娘體內，剛剛才走掉。”: O, |! ^0 F+ w/ C

“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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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你說啦，博雅。你了解的情況怎么樣？”

“我了解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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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讓你去向兼家大人詢問的事呀。”

“這個倒是弄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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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怎么得到的？”( ~* B8 F: J( ?" B+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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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是約一個月前在清涼殿前撿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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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撿的？”. q  l2 D$ I1 G*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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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渡殿走去清涼殿的途中，偶然看見地上丟著一個布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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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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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是這么大小的一個布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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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放下酒杯，兩手比畫了一個成年人拳頭大小的圓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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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他當時很是在意那個布袋，便支開其他人，把它撿起來了。”9 Y8 w. r: v8 }- z  p5 m

布袋裏約有十顆藥丸，不知是誰掉的。他問過好幾個人，他們都說不知道是誰的。0 X& Z, f  M$ K, o! p; A% z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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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過了七天之後，兼家鬧肚子，看來是吃壞了肚子，腹痛，老是跑廁所。! Q: ]3 U! t3 X

這時，他想起了撿到的布袋和藥丸。. }# s! S8 Y, ?! P3 H1 _

打開布袋取出一兩顆丸藥來看，丸藥發出難以言喻的誘人氣味。嗅著這種氣味，似乎連自己的腹痛也忘記了，把持不住的拉肚子好像也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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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擔心它可能有毒，為保險起見，便在木桶裏放了水，放進一條活的香魚，再丟下一顆藥丸試試看。4 _& B: ]) o  k. d( i# C5 H

魚沒有死。看上去它在木桶裏遊得更歡了。

兼家由此下了決心，將丸藥和水吞下。% M1 H( i& S/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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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把病治好啦。”博雅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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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半刻工夫，腹部不痛了，控制不住的拉肚子也好了。

“從那以後，每逢有個頭疼腦熱什么的，他就會吃上一丸。”- |6 c  c5 }- [

每次都是藥到病除。

“這時候，他聽藤原友則說了賴子姑娘的情況，便給了他一顆藥丸。”

“就是那顆天足丸了吧。”! |" C% Q/ G: L: w+ D3 _

“可是，晴明，如果說那就是天足丸，為什么兼家大人不能飛到空中呢？為什么賴子姑娘會變得狂躁，而兼家大人不會呢？”3 ~! K7 Y5 w3 G' m( o* r

“這件事嘛，博雅，你不妨問他本人最好。”# `$ k7 H: J4 I1 M4 [; u

“問他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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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物大人，您已經到了吧？”$ j' e6 N/ z5 Q* e5 R0 F  j- [/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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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對著黑夜裏的庭院揚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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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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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聲音回答。0 z+ [3 m9 L4 s0 _' {2 {/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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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向庭院，只見水池上立著一個小小的人影。7 y+ E5 a- f* o  o

“啊！”8 E; {+ r6 l- S: ]2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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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發出驚嘆是可以理解的，因為那小小的人影是赤腳站在水面上的。, r/ L0 U* B0 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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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月光仔細打量，那是一個猿猴般瘦小的禿頭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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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髭須又白又長。身上穿一件襤褸的衣服，只在腰間束了一條帶子。7 Y3 Q/ n0 W. a: p4 c( t#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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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嘩啦嘩啦”地踏水而來。每踏一步，水面就蕩開一圈美麗的波紋。* w+ |3 ~( s% f$ N2 o2 L& y1 V& o

不一會兒，老者的赤腳踏到了草地上。

他走到晴明和博雅坐的外廊前，站住了。; R& D& Z# e# O8 X2 j5 f2 l

“承蒙關照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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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笑，滿是皺紋的臉埋入了更深的皺紋中。- N  n- m7 b* w"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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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掉了天足丸吧？”! ~+ B* C. n4 {$ \6 ]7 _+ G

晴明這么一問，老者下巴一揚，點了點頭。

“沒錯。”- P/ A) M+ ^6 k&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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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究竟是何方人士？”& L& ]; b- f# ~( ~+ B- J

“我原不打算談自己的來歷，但這回晴明大人幫了大忙，就老實說說吧。”  T1 A- m8 {% S4 H5 i4 H$ H4 q'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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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望望晴明，又看看博雅，接著說道：“我很久以前出生於大和國，人稱‘打竿仙人’……”' u' V! ^- d  w# E' a3 r2 a

“噢。”, N. j! K" z, }

“從年輕時起，我就對仙道深感興趣，整天不幹活兒，專事仙道的修行，例如食松樹葉、練導引之術等。”

在老者說話之時，蜜夜已預備了另一只酒杯，斟上酒，放在外廊邊上。

“太好啦，太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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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取杯在手，一飲而盡，滿是皺紋的雙唇抿得緊緊的，一滴酒也沒有浪費。. j( w+ W7 a  U7 D4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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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甘露啊……” ‘老者瞇著眼睛說道。

“可是，也許是天生沒有仙骨吧，盡管我修行三十年，結果也並沒有得到多少效驗。”. k3 p- m1 _2 j1 L) o1 \" D: `

“然後呢？”* M3 M: X; \0 G, \- W

“我想，即便不能長生不老，至少得像久米仙人（據日本小說家武者小路實篤所述，傳說久米仙人因逃情，入山苦修成道。一日騰雲遊經某地，見一浣紗女，足脛甚白。不由目眩神馳，凡念頓生，飄忽之間。已自雲頭跌下雲雲。）一樣，能夠在空中飛行。於是我花了十年工夫煉制仙丹。”

“那就是天足丸了吧。”

“金丹之類是我力所不能及的。說實話，即便是天足丸，也做得並不高明。服食後雖然總算能飄在空中了，但* F; J9 L4 n$ j"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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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升到七八尺至十五尺的高度。而且，只能飄起來，不能飛行。“" U# A  V3 Z) i

老者表情復雜地嘆息。3 I: a! {1 Q' G3 U. V$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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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總算可以飄在空中隨風而去，但飛不起來。當我懸在空中時，小孩子便會拿著竹竿趕來，從下面打我取樂，所以，‘不知不覺我就被稱做’打竿仙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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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凄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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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二十年前，我離開大和國，四處流浪。白天像常人一樣在地上走，晚上就避入耳目懸浮在空中。約一個月前，我來到京城，晚上被風吹到大內上空時，把裝著藥和天足丸的布袋丟了。事後察覺時，再去找卻無論如何也找不到了。我想，肯定是被人撿走了，便潛入宮中到處尋找……”9 a8 y* T& m) h1 g# ^, O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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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被許多人看見了吧？”

“是的。有一次有人來了，我慌忙避到空中，腳上卻勾住了女人的紅色衣裳，結果紅衣也跟著我一起升到半空。為了這件事，弄得被人從下射箭。”3 G- c0 {  `/ m* U& M$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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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天足丸的事呢？”

“對。我終於知道是被兼家大人撿到了，正要去取回時。已經……”

“為賴子姑娘的病，兼家大人已把天足丸給了友則大人，對嗎？”

“正是。其實，那個布袋裏裝的天足丸只有一顆，其他的都是治病良藥，表面上看區別不出哪顆是天足丸。”. ?1 g! q( ^+ Q/ R$ ~3 M' }- ^

“結果，這惟一的一顆恰恰被賴子姑娘吃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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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顆天足丸只對我有效。因為它全是用雄蟲混合我自己的男精制成，所以當女方服用時，就要出大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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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賴子姑娘便成了那樣……”! m# I# g4 A9 \; ?+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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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她要從高處往下跳，也是受雄蟲的影響吧。”

“但是，為什么你不自己出手，把附在賴子姑娘身上的蟲子弄掉呢？”1 {4 W$ E) u+ h& `%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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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么一問，老者寂然一笑，說：“我這副模樣上門去，說是給人家治病，讓姑娘脫去衣服……人家會照辦嗎？”/ |) G% _) _* h1 l6 T! \" n# b

“應該不會吧。”

“這一點我很明白。再說，我除了會漂浮在空中，別無他能。所以只能仰仗晴明大人了。”2 N% {; r! @9 z6 ?7 J1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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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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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回三番五次的，實在是太麻煩您了。”6 q6 M6 k8 ~* G5 K/ M+ g4 x! u/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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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說著，將酒杯“冬”的一聲放在外廊邊上。- i2 a3 X0 J7 ]! j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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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伸手入懷，取出小石子，丟在自己腳下。

老者的身體搖晃起來。

老者又再伸手入懷，取出第二塊石頭，丟在腳下。. E9 K1 R7 H6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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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瘦小的身體離地約有三寸高。9 Q; B; |6 ?* K

接二連三地從懷中取出石子丟下之後，老者的身體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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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空中。* }  ~, V( D5 V;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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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最後一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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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那塊石頭丟下時，老者的身體已經飄到屋頂那么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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搖搖晃晃著，他開始被風吹走。

在月色下，他隨風飄向北方。$ V2 R; @8 S! ]1 |: x/ H4 G"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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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和博雅從檐下遙望著老者。* k2 Q* @. E- a1 N" j5 A

“真是好酒……”

老者的聲音隱約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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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這種活法未免寂寞，但也還是很有樂趣的……”

最後，傳來了這樣的聲音。0 t$ C* k+ h$ e7 h$ r: V

不久，老者的身影融合在月光裏，無影無蹤了。

“終於走啦。”! c( n  g1 S2 `( O  j5 c

博雅手拿著杯子，小聲喃喃道。, {' B$ t2 e$ b1 c( ^9 ~8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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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G" R! r7 z8 u! O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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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點頭。

外廊邊上，老者放下的空酒杯在月光下泛著藍藍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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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7 12:03 AM | 只看該作者

作者後記7 j9 }4 R; Y3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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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謹呈上我所喜愛的安倍晴明和源博雅的最新故事集。

這是文藝春秋社刊行的第五本。; V4 O5 C+ {& E$ s5 X7 \0 E
; r+ f7 Q; Y. I; C% i
把朝日新聞社的《生成姬》算在內，總共有六本了。( H7 H& i4 u6 r- N(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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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把插圖本《晴明除瘤》（文藝春秋版）合在一起，那就是第七本《陰陽師》了。$ F4 ^) B, |' y

2001年，對《陰陽師》來說，算是關鍵的一個段落。! r7 I& r* `: f  K9 G4 U, C
2 H0 g% A  s, r7 B0 \- U  s
春天，NHK 分十次播出了《陰陽師》電視劇；秋天，電影《陰陽師》上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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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V方面，SMAP的稻垣吾郎先生飾演了晴明，好一個坦蕩的晴明。! [1 Q& s( ^8 D2 e; v! y)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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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電影時，我曾提出晴明非野村萬齋莫屬，而在TV方面，則一概由制作方做主了。拍電影時提出了要求，拍電視時再多加置喙，這就不對頭了。TV方面擺出的陣容很棒：晴明由稻垣吾郎飾演，源博雅由杉本哲太飾演，蜜蟲由本上真已飾演。TV版的劇本我也幾乎完全沒有參與。# N) }% M. e+ `: k* \) E

在這個意義上，在TV版方面，我雖然是原作者，但其實我和讀者們一樣同處於觀眾的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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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方面，萬齋先生飾演的晴明實在很好。

伊藤英明飾演的博雅也是英姿勃發，道尊的飾演者真田廣之也很棒。: x9 t2 e6 f4 F/ E
) X, K! `0 ]5 Z6 }7 W! U
導演是瀧田洋二郎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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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就野村萬齋飾演的晴明而言，角色與演員完全吻合，是近來難得一見的吧。$ c+ h  y2 H( c9 g0 n

作品與野村萬齋這位演員同在一個時代，只能說是天作之合。

野村萬齋先生只身往那裏一站，舞臺上已萬事具備。  P0 z# ]: m6 G; _% g3 r" H8 A

我總覺得，萬齋先生願意出演這部電影真是太值得慶幸了。我以為，即便只看萬齋先生起舞的最後一幕，已經不枉去看這部電影。2 C$ D* Y9 s* g3 F* C

在此，我可能涉嫌為其他出版社做宣傳：我要推薦我正在朝日有聲雜志推出的《幻獸少年》係列。) {! B! X; s% ^! `

我要說這么一句：我寫《陰陽師》歷時十六年有多，而這個《幻獸少年》係列也是寫了很長時間的故事。

故事說的是，在一個美得無可言喻的少年身體內，潛伏著並非這個世上的野獸。

這頭野獸伺機從少年的體內冒出，一再煩擾著少年。5 k/ ?! U. {/ b+ _

這個係列故事也寫了二十年，與《陰陽師》一樣尚未大結局。' N: g: z! Z& m9 v& e  E; ^
8 x, A; D% Y% {1 S4 w! ~$ m0 e4 h
我想，夢枕貘這個寫手的所有本事，都發揮在《幻獸少年》這個故事中了。3 e0 x6 Y" @, o

即便只是在書店站著翻閱一番，也務必請讀一讀這個故事。: v- C& {0 t! a! ^7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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賞識《陰陽師》的讀者，必定會覺得《幻獸少年》有趣。% j! R) h9 r7 L-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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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斷言，是一個漫長的故事。* I8 G9 ~5 Z7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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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保證這是一個有趣的故事。: P3 _: f8 D( F; Y$ t# ~

就談這些，請大家盡情欣賞這一卷中的五篇故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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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枕貘於小田原2001年11月2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