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陰陽師 - 靈異恐怖文章區 - 靈異恐怖版

Rank: 1

UID: 30096
帖子: 782
精華: 0
積分: 3330
蘋果幣: 4117 金幣
蘋果存款: 300000 存幣
閱讀權限: 14
性別: 男
來自: 凌度の空間
在線時間: 299 小時
註冊時間: 2007-6-15
最後登錄: 2015-10-23

61^# 跳轉到 »

發表於 2007-8-26 11:59 PM | 顯示全部帖子

首　冢
. F( \+ b8 b, O+ R, I9 X3 u

我要寫一寫賀茂保憲這個人物。' z) F+ y" K" v: P

他是一名陰陽師。
' }" S& |. P& F' P/ o8 V+ Z
他和安倍晴明同樣呼吸著那個昏暗時代的氣息。

賀茂保憲是晴明師傅的兒子——陰陽師賀茂忠行的長子。, G3 `+ @  L; z! Y
7 n% ?5 M+ Q- e3 N4 w: @0 ?! @
有史料說保憲和晴明是師兄弟關係，也有人認為，保憲是晴明的師傅。

保憲較晴明年長，但在這裏我不想特別表明他的年齡，因為這樣對以下要講的故事可能比較方便。5 V7 ]) U, D4 A6 _

陰陽道後來分為賀茂家的勘解由小路流和安倍家的土禦門流，成為兩支；若土禦門流以安倍晴明為始祖，則勘解由小路流的代表就是賀茂保憲。
% U5 _5 K/ k1 N2 D
保憲的陰陽之術據說超過了亦父亦師的忠行，有一則史料這樣記述：當朝以保憲為陰陽基模意思是說，本朝的陰陽師就是以賀茂保憲為首領。$ R% j; R8 U5 |: E
% `1 @; T" @& P$ _6 m
晴明年幼之時，跟隨師傅忠行前往下京，他最先察覺到百鬼夜行的情況，報告了師傅。這則逸事已多次提及。

據說保憲也和晴明一樣，自幼便能識別並非此世的東西。

《今昔物語集》裏有這樣一個故事：一次，賀茂忠行受一位身份高貴的人物委托辦祓事。

所謂祓，是指驅除污穢和災厄的儀式。既有作為慣常儀式的祓，也有具體地清除某種禍事、保護人身的祓。

《今昔物語集》中沒有具體說明是何種目的的祓，但從故事的內容來看，應屬後者吧。# [2 p( [5 n& g& r6 O
: o9 E( a  Y  Q# i4 G/ Z4 v
當時，賀茂保憲還只是個未到十歲的小童。

這個小保憲向要出門的忠行懇求帶自己一起去。他苦苦地懇求。

忠行沒有辦法，只好決定帶上不到十歲的保憲去那個祓殿。
. ^0 h% {. t2 U9 q- y. L4 O* j
所謂祓殿，就是舉行祓的儀式的建築物。有專門的祓殿，有時也在普通的房子中，選一個房間當作祓殿，舉行儀式。
  z8 V$ r; Y- G8 s
祓殿內設祭壇，前置八足案桌，案桌上放置供品，供品為米、魚、肉之類，以及一些紙折的馬、車、船，等等。

忠行坐在案桌前，開始念咒。
9 X: z. r5 P5 Z9 n, |
委托做祓事的人都坐在忠行的後面，老老實實地低著頭。

至於保憲，他坐在忠行的側面，一會兒發呆，一會兒左顧右看，一會兒又撓撓耳根。6 ?& x( K8 C3 Z. Y2 {0 u9 R
0 d+ H7 t* I1 K0 L# |$ z; X6 g5 t, T
不久，祓事做完，委托者散歸，忠行父子也離開了祓殿。+ g3 B; [/ a" F% V- E. q- i8 B: v

歸途之中，忠行和保憲同乘牛車。6 E4 d9 c$ R0 T) Z& a
# C! @; g* f% v
牛車四平八穩地走動著。大約走了一半路的時候，保憲突然開口說道：“父親——”

“什么事？”忠行問道。) L3 o) Y5 L! M9 F

“那些是什么呀？”保憲說道。# K9 d+ J% z- d: Z
0 T( }* i- B5 l
“哪些？”! z0 H4 a# H+ o% }( E
8 Z' w- g& D8 J0 }
“我看見了奇怪的東西。”

“什么時候？”

“父親做祓事儀式的時候。”
2 U% A5 P0 ?  \  A
“你看見了什么？”
' Y/ ]8 Q: j# b
“在父親念咒的時候，有好些像人又不是人的東西出現了，不知從哪裏來的。”. r% `$ d; K2 P% }% X: I+ p, a. g: i
% N8 d; r, c0 ]6 g! Z7 D
《今昔物語集》中這樣記載：一眾嘍神色可怖，既非人，然則以人形現身，其數在二三十……$ u) P9 ~) z6 p; a

保憲還說：這些怪異的人形不但食米啖肉，還騎乘安放一旁的紙馬、紙車、紙船，在儀式進行之時喧嘩不止。
# C1 Y$ V) A+ M
“你看見了那些東西？”

“是的。其他人好像完全看不見的樣子，但父親您也看見了吧？”6 q3 |* L6 Q0 {/ r
: ?# y, ]9 C! L3 X& B. P
“噢。”

“我一直在想那些到底是什么，可怎么也想不明白。
0 _% e! K& I' X  n9 ]7 Y# ^
所以才問父親的。“- a9 |- }: P* K& u' C
1 _0 ]9 q" J( u7 K" ?1 R1 w1 y
“那些嘛，也就是那樣的東西啦。”忠行說。

“那樣的東西？”$ T: _$ P) ?2 h  J

“對。”
  j4 [/ u$ G) j! [' F& X
“我還是不明白。”

“這世上存在著那樣的東西。如果你不是我忠行的兒子，我會簡單地說那些是亡者……”

“不是亡者嗎？”# V% j. ]- M, i3 c
5 k9 A; v1 `4 x/ ?7 j. W0 X
“是亡者，但這樣說還是不夠全面的。”
3 |" o+ N$ q  @1 |
“哦……”

“所謂亡者，原指人死後，其魂魄變化所成的東西，但你所見的東西，卻與人死不死沒有關係，而是一直存在於世上。”- O5 a5 S3 m' _" `
  z, V3 W1 I: Y5 o1 v
“……”+ y$ [& \* O. o; y

“天地之間，石、水、樹、土，還有你和我，都有那種東西存在。當人的魂魄凝聚不散，附在上面，便會成為你所看到的那種東西。”# v% ~5 \# V" v

“唔……”" w) K5 B% \" Q4 @/ @6 F
- `, B/ D' I' K7 T6 ]9 K8 L
保憲似懂非懂地應著。

“不過，爸爸能看見這些東西，是經過多年修行才可以的。你是一個沒有進行過任何修行的孩子，你竟然也能看見……”5 a4 k& J( S7 v4 a; m
$ r  d7 J3 ?# v: {$ `/ ~
“是的，父親。”; \! l. n3 Y- J! l6 T$ B
% {  d. A( c) Z- u5 G, |
“你得實話實說：除了今天之外，以前你也曾看見過那些東西嗎？”. T0 @) m% W  v- u2 y# @& Z1 _
( Y# ]+ `3 D: r: Y4 ], F
“是的，有時會看見。”0 x" }4 [' O8 N  s
+ f, M# Q0 g: Q& f  Q6 q
“嗯……”
1 ~. Y) i. r8 [$ ]3 T
“父親的工作，就是跟那些東西打交道嗎？”
( t- F+ [8 @5 L, u" d" a3 I
“不單純是這些。不過，基本上是吧。”, p' W% j9 x5 ?6 O

“挺有趣的啊。”
' ~) n! V' `, ]  c
保憲說著，臉上浮現出笑容。- f. Y6 w8 ~1 A! a6 N

“原以為還是很久以後的事呢，看來該早著手才是。”1 z3 c3 B" V8 V; G; s( g& N; M
) |3 H6 W9 d9 {2 }5 ^  n
“您是指哪方面的事呢？”/ l6 G4 A  D4 O1 H

“就是教給你陰陽之道的事。”

“陰陽之道？”# B% F* e1 t3 X, M- l( M& @0 `
  c% |6 L: O% }* L" o8 Y0 M, P
“是關於天地間的道理和咒。”
& C& y7 C2 m# K' e
“噢。”( o1 N- |: Z, S2 `1 g% [; |

“因為那種東西隨時會出現，如果你對此一無所知的話。有可能像道摩法師那樣誤入歧途。我要把我所了解的一切都教給你！”
& c/ L5 V$ Z4 V1 p  a% w( k
忠行這頭大發宏願，但這個十歲孩子的回答卻有點漫不經心。- j3 P- m: I) _! \
- c; w0 l1 \, ~" C- n  Q
“是嗎。”* K# }- R0 H8 G7 T  _
% P7 @3 R! o. x" t1 y/ W' `% r
不過，忠行還是實現了自己的承諾。* H( c) ?' Y7 U' }& p; P
, j3 ~$ y; K1 X/ {
從歸來的那天起，忠行就像自己所說的那樣，把自己所懂得的一切都教給了兒子保憲。( N- E' \8 D$ h* r5 g1 B4 Z
0 [$ l: `- @! |  I, c7 V! R
像幹涸的大地吸收雨水一樣，保憲將父親所教的一切都變為自己的東西。
- q% x- i' r& w$ L# X7 h
二8 e5 L2 K8 ?$ |, [' r

酒至微醺。& h7 V9 Q- }  R* {' T
+ g) D  k8 {4 k  z& r7 X
位於土禦門小路的安倍晴明家。
8 d4 ^8 {# D) Q9 y" ^# G8 ]# z
在外廊木地板上，安倍晴明和源博雅相對而坐，自斟自飲。
* ^. \! I. Z0 h, D* h7 L( \
晴明一如往常地靠坐著柱子，支起右膝，右胳膊搭在上面。
* h3 P1 ]( A- r) D4 w2 l! `
晴明很隨意地穿著一身白色狩衣，目光似看非看地投向庭院。

皎潔的月光照射著庭院。

這是秋天的院子。院子四處長著黃花龍芽、龍膽、桔梗。秋蟲在這些雜草中鳴唱。

晴明和博雅之間的木地板上，放著一個酒瓶子。- S/ s. t0 Z# t6 q$ ^
) R, v- B* v6 t- ^& g
在晴明和博雅的面前，各有一只已斟滿酒的杯子。還有一只空杯子。
1 _7 f% `' S+ F
下酒菜是香魚。各自面前的碟子裏，是撒鹽烤熟的香魚。$ F6 f. E' @, j- x
( c  r' P7 h4 g+ X" c
剛烤的香魚的香氣散入夜間的大氣之中。

“說到秋天的香魚，就讓人覺得傷感。”4 O% E9 S  Z- L% o5 C1 [

博雅邊說邊用右手中的筷子戮著香魚背。, @' G" \' _% p

“像這樣一到秋天吃香魚的時候，我就不由得痛切地感受到時光的流逝。”
* C0 `, ?. d4 c& x* Y
“唔。”
; X. T. \5 ~3 Y
晴明靜靜地點點頭。; E5 s6 M2 p# ^0 V$ e

香魚也叫做年魚。. Q3 W9 l, a, U
1 L* ^. S1 Y$ y' w) }3 c. w
香魚在秋天產卵。孵出的小魚順河而下出海，在海裏成長之後，再返回原來的河流。時間正在櫻花落下的前後。, y& ]. }  P; k$ {; Z, F
- I- ]8 r: q' l
在清澈的河流裏靠進食硅藻長大，到秋天水溫下降時，隨著一場場雨水來到下遊，再次產卵。產卵後的香魚，無論雌雄都會死掉。

香魚的壽命是一年。
2 a0 C6 C- D1 D, ?/ ]# K" W
在一年裏，誕生、旅行、成長、衰老、死亡——香魚要經歷這一切。

“哎，晴明……”5 b' |/ Y; s; A

博雅用筷子撕扯著香魚的尾鰭，嘴裏嘟噥著。

“夏天時仍像嫩葉般青綠色的、健壯的香魚。到了秋天就變得衰老，呈現黑糊糊的鐵銹色。簡直就像看著人的一生啊。”7 z6 ?9 w' f& j

接著，博雅又用筷子扒下魚頭周圍的肉。  H# D5 @; p$ [

“像這樣來吃秋天的香魚，我不免覺得罪孽深重。但如果問我：要是在它沒有衰老時吃掉它，就不會罪孽深重了嗎？我又覺得，那樣也是罪孽深重的。這可真是挺煩惱的，晴明……”
4 l! i3 E9 ?$ c4 L7 H( |
“噢。”1 B7 M4 ~( H( ^2 `5 G
' I4 h9 t! W8 \; \
“大概人吃什么，就是在剝奪那種東西的生命吧。不剝奪別的生命，人類自己又無法活下去——由此說來，人活著本身，就是罪孽深重的吧。”

博雅放下筷子。; Q9 u0 g) }4 R" N. L0 T/ D5 Y

“所以，每當我在這個時節吃香魚的時候，腦子裏不知不覺就會涌出各種各樣的問題。”
+ q$ `8 _, A. J
博雅左手捏起魚頭，右手按住魚身。他左手拈住魚頭，慢慢掀起，把魚頭連骨一起從魚身拿開。

“唉，這魚骨弄得還真利索！”

博雅左手拈著魚頭連著魚骨，碟子上留下完整的無骨魚身。

“知道怎么弄嗎，晴明？像我剛才那樣子，魚骨很容易就弄出來了。”* y+ y4 {, M+ m

“是幹手忠輔教你的吧？”
  {! ]+ g% s9 n$ e7 Z& {
“沒錯。自從黑川主那件事之後，他總會時時帶些從鴨川河捕獲的香魚到我家。”

博雅去掉背鰭和胸鰭，嚼起了魚肉。

“是帶魚子的香魚。”博雅說道。

碟子裏只剩下連骨魚頭、背鰭、胸鰭和尾鰭。7 X1 l/ l: e) v( Q
! l8 q6 ^* d. b6 E  E8 J
“哎，晴明——”

博雅拿起杯子，眼望著晴明。
5 w9 G4 h( J0 Z' x/ t5 [1 p7 U
“什么事？”

“我剛才就注意到一件事。”7 v# i1 C6 y7 u. |% F, P  e

“什么事？”3 V( l& A" V+ @. C5 S

“就是放在那裏的杯子。”3 K- ^8 J0 J# Q8 `: i
% K! _0 D: i. }, [+ L" B% ?
博雅用眼神示意放在一旁、一直空著的第三只杯子。& D/ B/ S& s  j

“原來是那東西。”
- A$ k6 ]5 o2 h, c" ]; ^; Q  ]8 F
“為什么把它放在這裏？”9 u1 W' p( E1 K# r! ]' K! l3 @
% k  w6 I7 {. L; Q! z* c
“其實是有客人要來。”
7 Y+ W# @" g5 p* d
“客人？”1 Y$ Q, H1 z, S, v  H0 Q7 I3 Q
3 H8 p, z! Q  {  X# W, c7 ]: |" {
“在你決定要來之後，對方派家人來過。說是那人今天晚上無論如何也要見我一面。”

“那位客人要見你？”

“對。我跟他說了，已和友人有約在先，但對方還是說無論如何要過來，只好決定讓他也來了。杯子是為他備下的。”! B4 S* V& s1 G
6 R0 v" V4 }- b1 }8 Z8 o  R7 L8 Y
“那位客人是誰？”& m! P) {, C" {+ S' C' f4 o
( M- I; A; f  c1 S
“他嘛……”
; c1 p$ m6 c% m9 `* E
晴明把杯子端到唇邊，呷了一口酒後，臉上浮現出無法言喻的表情。

晴明的臉上呈現既似困惑、又似苦笑般的表情。
! r$ [2 V) J/ ]3 c3 v
“很少見嘛，晴明，你也會露出那樣的表情啊……”

“真的挺為難。”

“為難？是你為難嗎？”4 Q* C. N9 o  t2 `4 Z

“對呀。”' W) q% K2 c8 O/ u7 b2 d

“他究竟是誰嘛？”* f( e! L* A! t6 s. l9 O; @

博雅饒有興味地大聲問道，身子前傾。& E0 v3 c1 X: n) X

“這位大人親自前來，大概是有事相求。他平時不會輕易動身的。”
  `" A6 T4 t+ N4 y9 n, Z, `9 W
“噢？”
3 T( V8 B/ T: J+ i' M1 x
“他要求的事往往是很麻煩的。”

“所以你要說出他是誰呀！”+ F5 \7 e5 ]! m: x3 ~! ]/ f1 F
, `! v$ @4 F/ N# ~- Y- [
“不，既然是他，就用不著我現在特地說出來了。”6 D1 |& O& J' t0 N' w7 m

“為什么？”3 V' E6 ?! P0 Z" C! D9 a4 x4 Q+ k9 a

“因為他已經到了吧。”
- w7 Y0 q9 d/ o) t& }3 ?4 W8 y% \/ `) j
晴明的目光移向院子，只見一位身穿唐衣的女子站在月光下，身上帶著朦朧的青光。  k4 t  A# V& }
% j7 ?9 F  l/ v5 `  K  P/ o5 Q
“晴明，是式神嗎？”7 r: G: j3 w* n" W
. R* U: T8 B7 p3 p
博雅見了，問道。

晴明微微點頭，說道：“蜜夜，是那位大人到了？”" p5 z( G" N. r+ H
; V1 s; y% w6 H: m6 w% z& v8 A
“是。” ‘被叫做“蜜夜”的女子點點頭。! C& s/ w- K4 B* D3 j( |( n  U- S

“帶他過來吧。”
9 J" W5 G4 M; y+ e  w0 M) K8 i
“已經來了。”. M* c( z, Y/ V6 m$ b5 S2 A) `$ s# O
! w# E3 T- J, ]/ b
蜜夜說話之時，有東西從她背後走了出來。
: o( ~' v8 P7 m' ^7 |" }
“啊……”9 l7 {- B% V9 k" q
; |; \9 k5 x: w
博雅見了，不由得輕呼一聲。

從蜜夜身後慢吞吞地現身的，是一頭身形龐大的野獸。
% w: ^; |! Z  F3 `
“老虎？！”% w8 `' M+ V0 s/ ?2 _

博雅變成了半站起來的姿勢。( q) P, q1 r8 m

的確是一只老虎，但毛皮的顏色卻不同。

若是老虎。毛皮一般是黃色加黑條紋，但這只老虎身上卻沒有任何條紋圖案，是一只漆黑一團的老虎。
# U( v) Y- l3 C$ z3 U7 Z9 y% o
老虎慢騰騰地撥開黃花龍牙的草叢，從停下腳步的蜜夜身旁走過來。

綠瑩瑩的眼珠子在黑夜裏像磷火在燃燒。
* @- t! P" O% w5 B
微微張開的口中，紅得像鮮血一樣，長牙映照著月光，一閃一閃。

這頭黑虎身上，騎坐著一個人。

這個人並非跨坐在黑虎身上。他側坐在無鞍無墊、光溜溜的虎背上。望著晴明，笑容可掬。

這是一個身穿黑色狩衣的男子。

“不必驚慌。博雅。”9 G. @1 s5 p+ w# A! E) ?# X; o

晴明把自己的筷子伸向博雅的碟子。7 {# b( Y, E  c3 Z  G# H$ E
6 c8 G/ k( t6 }
碟子裏是剛才博雅吃剩的香魚。所謂剩下的部分，也就是魚頭連魚骨、背鰭和胸鰭以及尾鰭而已。$ Q" p3 j8 u& L" t

晴明用筷子尖挑起躺著的魚頭，理一下魚頭和魚骨，讓香魚骨成為在水中遊動的姿勢。, G" x) i, {) \" J' }0 f6 [
! ~* t/ o. q" t7 @" h
他將背鰭放在魚骨上，將胸鰭放在魚身左右兩邊。
$ }- t0 r# Q. ]+ u
最後，用筷子尖挾起尾鰭，放回它原來的位置——與魚頭反向的、魚骨的另一頭。# a/ m7 E+ w4 y) W$ I
5 B6 Z$ j4 {& |
晴明將筷子尖按在魚頭上，口中輕輕念咒，然後對著香魚“噗”地吹了一口氣。

於是，只有頭和骨的香魚竟然就這個樣子緩緩遊動起來，倣佛碟子裏有水在流動似的。

只剩骨頭的魚擺動著背鰭、胸鰭和尾鰭，在月光下遊向黑虎和騎在上面的人的方向。( C$ V. x& `4 ^0 L
* x1 Z0 D/ T8 W/ i
“真是……”
4 S6 |' w5 |( L
博雅脫口而出。! }/ o  {1 [0 R
+ K3 ?5 P- O& A$ V, b4 S! I
當骨頭魚接近時，黑虎就像咽喉裏蓄養著悶雷似的發出低沉的咕嚕聲。; w. {! m( `; t" ], j

緊接著的一瞬間——“嗷！”# k+ u3 X6 e% X' l9 b/ k/ W
) C: ^  H( D" e% o+ R+ p7 O
老虎吼叫著，向香魚縱身撲去。, D3 v6 v7 J& K1 p, C, |; j

博雅看見的東兩就到此為止。
1 M0 n8 l& ?3 m
正在撲向香魚的老虎突然消失了蹤影。8 W; R, X" E9 g5 i7 t8 \: j
" z% I0 l: ~0 P& ^1 Y
夜間的庭院裏，只有蜜夜和那位穿黑色狩衣的男子站立在月光下。
3 Q& e1 \' S/ h8 |+ ^* |0 d9 R
“嘿！”1 Q/ T# X/ D! N2 ]; k
8 u% g6 ?9 t6 n
穿黑色狩衣的男子撓撓後頸，躬身，伸出右手，從草叢裏抱起一只小動物。
/ L5 n4 |  t5 d* X: r
是一只黑色的小貓。& G4 e2 \' n! \0 Q3 w3 p5 L

這貓小得讓人以為是貓崽，但從樣貌四肢來看，應該是一只成年的貓。  h  q; i$ m9 R  a9 b. v

小貓不停地呲牙咧嘴，正啃吃著什么東西。* b( [" T& K* O! V, a

借著月光仔細一看，原來是香魚的骨頭。4 e0 q, e$ o& g7 I9 T. |
, x) p: c7 x9 B6 h  ?
“它的尾巴是一分為二的！”博雅說。
8 o5 n1 l( d1 ~" X: o
的確，那只黑貓的長尾巴尖端分成了兩又。( S  M( m& E" v  E8 _, ~( x
2 q" L6 x6 c' ^) ^# \; n$ q
“那是貓又嘛，博雅。”晴明說。) v! V7 b9 d; A" i! L8 B
# w- t, i! e' C% s3 [8 x/ F" ~
“貓又？”# ]4 P5 J! {/ p# x. L

“就是那位大人使用的式神。”
: K( V9 K# L* K+ B0 F7 J
晴明若無其事地說。1 c( u2 r8 L3 |8 ?5 u/ u
( J# S+ a2 b0 J% J- [) J) x
穿黑色狩衣的男子把黑貓攬入懷中，滿臉笑容，說道：“我如約來到啦，晴明。”

“歡迎光臨，賀茂保憲大人……”

晴明說著，他那點過胭紅似的唇上流露出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
/ c" Z: K* T( R7 P, n- R
三7 R2 F! b0 k  h: t0 C7 Y: ~5 a

喝酒。  F( w$ @: }8 t& m
4 H" O. U1 a% ?4 q- Q* _
現在保憲加入進來，成了三人共飲。
1 i$ b' [: z* l
“哎呀，真是讓您受驚啦。博雅大人……”# k0 p) g2 G( f; Q0 L( _

保憲邊端起杯子喝酒邊說。. |% g. k$ m0 [! u' V. v! w
/ K+ {+ {; }8 ~  t
對於保憲，博雅當然也認識。1 |  A+ E& @+ v3 P: x

只是剛才事出突然，一下子沒有認出是誰而已。

賀茂保憲比晴明更早供職於陰陽寮，歷任天文博士、陰陽博士、歷博士，當過主計頭，現在擔任谷倉院別當的職位。
& u  H5 r1 P  y/ G, V
當然了，博雅的官位比他高，所以保憲說話的語氣頗為恭敬。

“我的確是吃了一驚，以為是真老虎出現了。”
8 b4 |( g2 K$ C/ R/ {+ r3 c
“到晴明這裏，總是希望搞點什么新意才好。”" f, k; S1 u3 J

保憲顯得很輕松。% t' q6 r  Q- C( j% l/ K

“這酒怎么樣？”

晴明這一問，保憲又端起酒杯喝酒。; r! k5 L3 @" x5 x  |9 ~" x
, r, b* `1 N" |
“是三輪酒嗎？很不錯啊。”2 c" h6 [5 y. G) i

晴明邊往保憲的空杯裏添酒邊說：“保憲大人……”晴明說道。: T2 i: d0 D7 t
1 j' y% N9 V7 w: D! q6 X
“噢？”3 w' r  p0 [  O0 c9 E
$ _: Y5 {5 M7 @5 ~) n; y  H/ S
“您今天有何貴幹呢？”6 S# L& u) {# P0 j: O
* u* g* I( h+ w  E6 h  V. s
保憲用不拿杯的手撓撓頭，絲毫沒有為難的樣子，說道：“那件事呀，真是很為難。”

“是什么事？”

“頭顱。”" N* w+ c1 O6 v1 \  K" Y0 a
) \( R& G4 Q9 B4 ?. q! @- U/ y' W
“頭顱？”9 U% G# {, U$ U2 e7 {. e/ S. I' o

“藤原為成看來是被一個奇特的頭顱附體了。”+ a6 o& ]7 ^; y  V

“是奇特的頭顱？”" {4 E. k3 l5 z9 o
! k  _' ^# @& M6 e2 D7 m
“你聽我說，晴明，是這么回事……”; Z( \0 _* x5 D0 @  m4 D. [: V& D- e

於是。保憲開始敘述起來。" c3 c# k# e0 W3 @
! k$ \0 Z/ I) |4 _# a
四) H: H  y- }+ g5 q- Z8 o
$ T* ^: X3 T# b' [1 M0 a  N
三天前，賀茂保憲見到藤原為成，地點是在清涼殿。

保憲辦完事，正從渡殿走向清涼殿，迎面走來了藤原為成。4 E# Z7 l3 Z+ F  `3 i
( `' ]& p' D; C0 Y4 I  Z
為成顯得雙頰消瘦，臉色憔悴。

他甚至沒有馬上察覺保憲已在眼前。8 f1 Q8 ~- R. _* d% h, `* v; O
) C5 h3 F2 t& Y1 N
他之所以注意到保憲，是因為保憲先向他打招呼，叫了一聲“為成大人”。

為成聞聲一哆嗦，當明白打招呼的是保憲時，才輕松下來似的長舒一口氣。
8 T" Z8 L9 v& O6 y6 h3 [% h
“原來是保憲大人，您有什么事嗎？”為成說。
" I! z- T1 h& y1 f$ l
“您氣色不佳啊。”

“氣色？”( Q; K0 s- u% P1 P! G0 x

“是的。”7 w, X0 g8 W& n3 _$ ~3 I
) p# [, K1 I5 w; U/ u
保憲點點頭，說道。# ^3 N1 ?" E* n0 V; u0 W7 w' j  N/ J
' h1 v! G# f& O. A' P4 O
保憲現職雖然是谷倉院別當，但誰都知道他曾在陰陽寮任職。
* r6 b: k  T; S! a/ G* Z
雖說已離開陰陽寮，卻仍是陰陽師的名門賀茂家的當家，現在仍有許多弟子輩的人任職陰陽寮。
, U! v! z, x% a
安倍晴明年輕時亦師從賀茂家的賀茂忠行大人。

被這位保憲突然來一句“氣色不佳”，為成當然嚇了一跳。
/ z8 D% g  u, B' U- ~- N2 y- ~
“簡直就像剛從墳場爬出來的死人的面相啊。”

保憲這么一說，為成突然變得一臉頹喪。: F. q  ]; W, }& ~  V3 G: ^

“求求您了。”5 T! y& y" q' x) d" ?
" U( b; c% Q! B% o% [; H! j
為成幾乎哭出來似的。
7 T6 z% `# g9 V$ Q
“請您救救我吧，請您救救我……”
2 l4 b/ \2 \7 E0 [8 E/ m& ^, @
他簡直就是把保憲當成救命稻草，抱住不放。

可是，偏偏又是在那樣的地方。4 w! z/ w% N# `) c! a7 o" v" B- I

因為是在渡殿往清涼殿走的途中，在那裏被他拉住可是一籌莫展。7 D! r# ?5 y4 ]* W. q- m
+ a) @0 K+ d1 u; S# ^: ?- ]
無奈。4 p, {: y- h4 m! `. K( d/ K
7 i# R: r7 ?4 m+ q* P0 H8 e/ H
“為成大人，可要被人看見啦。' ‘保憲說道。

為成放開了保憲。
! V4 |! h: B* H6 N
為成好像也為自己的失態感到羞愧，他調整一下呼吸。說道：“保憲大人，您看能抽點時間找個地方……”

“找個地方？”
9 C9 n# z+ x+ F/ a  K: l# c% g
“說實話，我這次遇上了很可怕的事情。”' @9 |2 j$ a7 Q, b) Z* ^

“很可怕的事情？”
6 q5 a" q( ?5 b' V" Z
“是的。關於那件事，請務必給我出出主意。”
# J" ^3 }# |1 v7 }( t
“噢。”
: Q' \) F. s. x* u& `# h6 y
“關於這件事情，如果不是像您這樣的人物，肯定不行。保憲大人……”, [% \1 i) {$ I5 i) N' A* u
, A3 F5 ~( ?/ l# @
“像我這樣的？” “陰陽師——而且還得是能力極出眾的人物才成。”
+ e" f  A2 W; A. t/ ^0 s+ m
“那么。去陰陽寮更好吧？安倍晴明在那邊。”, U3 I) O' a' Y: B/ V
6 G" V: W6 B( b; |
“那邊我剛才去了，說是他現在外出了，不在呢。”

“那，也不在宮裏嗎？”
1 W) f+ u; G  g: ?( e. w/ v1 S! Z
“據我了解的情況，說他可能和源博雅大人一起，到逢山的蟬丸法師處聽琵琶去了。”6 B8 x8 U! c" q! C; X

“噢……”
6 Q$ U6 s0 k4 R+ o# m
‘’就在我走投無路的時候，您就跟我打招呼了。“! w/ H+ o( m/ _8 c8 s: q
, x: L( n# T1 \* y
“原來是這樣。”
8 [/ S  ?0 |3 D; j- `( z
“可以聽聽我的情況嗎？我真是太需要您的幫忙了。”
. @7 G6 t6 ?% r$ s! `5 W
如此百般懇求，保憲也無法拒絕了。. @- ]: q" W7 C; A' B
' _% C/ g" g" ]/ C& Q! h
“那就請您介紹一下情況吧。”

五( u$ Q, ^+ m1 R/ L8 h4 M! g1 e& ~$ W# ^

“早知道變成這樣，我也不跟他打什么招呼了……”  x" D+ W- }4 Y5 G. _

保憲邊舉杯飲酒邊說道。! I: s. B9 f$ S
" d' A6 F6 U+ a) o# h' L  H, h
在保憲盤腿而坐的兩腳之間，那只黑色的貓又盤成一團，閉目養神。

保憲喝一口酒，放下杯子。

他將手指上沾帶的酒在貓又鼻子前晃一晃，這時，貓又微睜開眼，露出綠色的瞳仁，然後伸出紅紅的舌頭，將保憲指頭上的酒舔凈。/ Y7 \8 {& ]: f" t, {+ G
0 O& ?" w) H5 ?% k1 @
那指頭往下一滑，輕撫貓又的喉部，貓又便很舒服似的閉上眼睛，喉嚨裏發出“咕咕”的聲音。: \/ Q2 @7 m* Q' y$ z
# F% B! `5 j  R. A1 o1 z
“可是，因為當時為成大人面呈死相，所以我就脫口而出了……”  ~6 o% r& U' K) A3 |, }! ]

“面呈死相？”

“對。”1 I! S# l% \- Q0 `
# [* n" g: e6 p' f: _
“……”“你當時在就好了，晴明。”9 T& E/ O2 \5 N, K1 I/ a3 J
% _3 R4 \4 }) @: H' j
“抱歉了。”* F! c. N4 V5 P% {
7 t) z$ M; F; \, y( o: c
“據說你是到逢山的蟬丸法師處去了……”. ]8 Q" {2 }/ P- G' S

“我和博雅大人一起到蟬丸法師那裏，邊彈琵琶邊喝酒。”
) [4 Y# C2 J5 _  ^' i% C
“嘿！”
9 _) r+ h; V) g* t! \/ Z# l
保憲抬起撫弄貓又喉部的手指，撓撓自己的鼻尖。
$ Y) O! i7 V' Q, ]8 u
“那，您答應了嗎？”晴明問。' ^6 w  |1 \2 y  r# v, y

“為成大人的事嗎？”
2 u+ _3 p. D  b) R# m  s& i
“對。”! G3 k" [9 O) R; V4 \$ L

“我去了。”

“在哪裏談的？”# V; h4 @0 U6 w1 M9 x
1 M# w4 n' A( p9 n
“在車裏嘛。”保憲說。# M- ~5 O2 |8 U
! W$ _2 d4 M' y# S  k
六4 b8 m$ P( ~- ~  k7 S; h0 {
& i  d, y) j, u- I. H0 N& u' w
二人到為成的車子裏說話，那車子停在門廊處。) q- s8 e' x9 |; e! D9 ~& M
1 |4 _: G% [( H! T: Y) `; G
這樣做是為了不想被人聽見。
7 K: T& U+ p* T* C. X! v% `
二人進入為成的車裏，放下簾子，將其他人支開。, ^. E9 Q% B' \& }: r; D. U2 W
6 [" m! h. j3 s4 c/ C
於是，為成開始講起事情的原委。7 Q0 I. Z! ?( {/ i  W% V

“其實，我不久前跟一個女人好上了，不時上她家的門……”0 t% O) [7 }/ t7 r) a: ]
" q8 r3 p' n# u
為成壓低聲音說。

“噢，女人啊。”8 V/ @  |( R) a+ J- x5 ]3 `3 a

“是藤原長實大人的女兒。她的名字叫做青音……”

“發生什么事了嗎？”

“沒出事的那段時間挺好的，但是，有一天晚上，我跟另一個人在青音的家門口撞個正著。”
, y, C. }% R* V, }+ d; x
“呵呵。”

“那一位，是橘景清大人。”
% G% A3 A- w, t; q. y& y
“就是說，腳踩兩只船，終於露餡了？”
& l" e* U( u( X) I- @
“唉，就是那么回事。”

“然後呢？”

“但是，這是不可能退讓的。我不肯讓，景清大人也不肯讓，青音姑娘也不知該如何選擇。最終，大家說好另擇日期，由青音姑娘作出一個決定，是選擇我還是選擇景清大人。”6 g, F- d" C2 @6 Z% D

“結果呢？”/ ~1 |; j/ g: \* I  Y% h2 `3 C1 O
2 R1 W, X" t) D. f2 H1 i
“過了一天，青音姑娘派人送了一封信來。”4 Y- D8 U5 E/ L% |0 C9 ?; m4 a6 p' m

“哦，寫信……”
1 a9 W) ]& `3 k1 ~4 ~" w5 ~
“信上寫著，請晚上到一條的六角堂來。”

“如果說的是位於一條的六角堂的話，那可是沒有開放的六角堂呀。”
3 S) s* ]. B7 L. {/ j. j
“是的。這個佛堂是先皇所建，預備要安放觀音菩薩像的，但由於佛像雕刻師未完成佛像就死了，最終什么也沒有放，就是那樣一個佛堂。”
7 U% V( G" B9 e- t1 p. `
這個佛堂也不是一所大佛堂。

從入口到對面墻壁，若兩手平伸向前走十步，手指尖就能觸到墻壁。( X: z4 g2 A" w; T/ d" F

這樣一個一直沒有佛像、無人理會的佛堂，在風吹雨打之下已呈破敗之相。
6 K) ?; Z: d8 e2 ~
由於一直無人使用，門極少打開，於是被稱為“不開的六角堂”。! f7 Z$ i$ V$ N
# c: C- R- F/ d5 u: u0 ]
“要你去那裏？”2 E. z- V+ E  q
/ ~0 Y( k- i) m. K
“對。信上要我單獨前往。”+ a& v* Q4 g( n0 O4 B& D
* ~9 B7 \! e( Y* A+ @
“於是，你就去了？”1 ]6 E" |( t+ A1 V9 _

“是的。”/ T0 Q7 Y; X% i2 @* n; l  s

“那是什么時候的事？”

“昨天晚上。”為成說。不知不覺中，為成對保憲說話的語氣更加恭敬了。看來是把希望寄托在保憲身上了。5 ?' l9 Y# i+ R( ?6 n

昨晚，為成是在晚上出門的。

牛車來到六角堂前，為成吩咐隨行的人明天早上來接，然後就讓牛車回家了。

六角堂中似乎點著一兩盞燈。/ X1 _8 B' I) O6 V4 L+ z

為成進了六角堂，見青音姑娘和橘景清坐在那裏。: a+ M3 k# t5 u

“原來不是約我一個人……”為成說道。5 Q) i) Z' f: H7 f" c# i' ]' P

“為成大人，看來我也要向你說同樣的話。”景清說。+ s) J- U/ {2 G; H

為成像聽不見景清的話似的，轉向青音姑娘問道：“姑娘，您今晚特地召我來這樣的地方，是要玩什么

遊戲呢？“0 h6 K( k( F4 P9 b! t  I
4 Y' H2 d; }% |7 C
木地板上鋪著暈圈式印染的墊子，恐怕是日間預備的，青音姑娘坐在墊子上，靜靜地微笑著。1 w: P4 @( W' Z) X3 e8 ~& v% V
# {/ e5 Y( }& G: D; z
有兩盞燈火。
3 y/ `- k9 G: A/ k
木地板上甚至備好了酒瓶和杯子。1 V1 Q  t$ ~4 {
  Z7 I) @2 \6 n) Z& {; [$ x3 K
三只杯子。& G2 T7 j- I& u8 D
8 Z1 T' \! r0 S3 U0 ^" T- O
此外別無隨從人等。

大概青音也好景清也好，都把隨從遣回家了吧。
3 p' j+ }! D( ~- t" i1 V
若在這樣的地方遭到盜賊襲擊，絕對無從抵抗。用這種方式召人見面，這位大家閨秀也真是瘋得可以。
8 e( S$ U& ?5 c! E( Z* l( x6 e# X
但是，也正是她這種性格吸引了我——恐怕景清也是這樣吧。為成心想。
. [: b% Q: z# m* _8 y8 @
自己偶爾會和景清在赴幽會時撞車。說不定，就是這位姑娘故意這么安排的。" `, `2 [" B& }- A
; }/ k% C3 {6 y7 B
為了今天晚上的一幕……/ j. Z7 @0 j" Q( C, N/ |

自己也好景清也好。要按照這位姑娘的意思，上演一場二男爭一女嗎？至少自己產生了這種想法。

所以，自己話裏用了“遊戲”這個詞，特地要青音姑娘和景清明白。

若依她的意思，最終選中了自己，這當然是可喜之事。
& U1 a7 Z) A8 l0 W( q3 Z
總之，今天晚上的事若為出入宮中的人所知，一定會傳言滿天飛。
( C, J! E8 j, U  x. P/ g* z
為成心想，作為傳言中的出場人物，可要盡量扮演好角色。

如果這是青音姑娘早有預謀之事，自己和景清就是她所選擇的出場人物。

想到這一點，心裏就很來勁。7 n  J0 y9 P& d' V3 B$ n

“喂，來吧，來吧！”

景清也再次點點頭。

“今夜究竟預備了什么消遣？”

被為成和景清催問，青音姑娘展露出燦爛的笑容，說道：“今天晚上是滿月啊。”
+ h: Y4 l% p4 W3 w
“滿月？”
/ U- R4 Y: \" E5 z
發問的是為成。

“不拿燈火也可以走夜路呢。”# g2 B, }( B7 z; r# }( k

“你是說，我們從現在起要走夜路？”景清問。

青音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說聲“請吧”，示意二人拿起酒杯。
: ~: P+ ^# b5 O9 L! _
待二人取杯在手，青音拿起酒瓶，替二人把酒杯斟滿。9 q( b1 o8 b. ~$ v# t5 x8 `

看著為成和景清一飲而盡，青音說道：“從這裏到船岡山的途中，有一座首冢，二位知道吧？”; V0 |1 z5 Y5 J5 |8 _: y/ G+ `) @
2 n& s0 h: w5 l. n3 X# `
“當然知道。”

“我知道。”

二人點頭。
+ o* O( i% ]" g
這座首冢埋有五顆頭顱。3 U, y5 x# g# L4 z% u0 D5 q

大約二十年前，發生了藤原純友之亂，這次動亂被小野好古等人鎮壓，純友被誅殺。這是天慶四年的事。

但是，餘黨落草為寇，為禍伊予、讚岐、阿波、備中、備後——連京城附近也不時波及，朝廷派追捕使搜尋。
7 `) |7 W# E; e5 t& n3 R; E+ V7 W( Y% R
最後，捉獲首謀者五入，押送回京城，判以死罪。

五人在鴨川河灘上被埋至頸部，連續十天不給吃喝。3 u" r! ~8 L; E4 ?  [  t+ T

每天都運食物到他們面前，但只給看不給吃。食物放在面前的地上，香氣可及，卻不能進入腹中。

“求您給一口……”' i; b  ~" E2 {7 V. t' V. o

“就算以後砍頭，現在也給點吃的吧！”) P; w8 w' s! E& H7 G0 ]' B

“好餓呀。”# m& J. ^9 H# ~  i: }! o

不管他們怎么哭求，也不給一口東西。

在他們面前，狗和烏鴉吃掉了食物。/ K: z: ]+ E8 a1 X

狗啃去犯人們臉上的肉，烏鴉啄食他們的眼睛。
( q& t5 T, ~% A. K8 D' I. p
犯人們活了整整十天，簡直不可思議。4 _$ r6 h$ v- O

這十天裏下了三次雨，總算給他們溼潤了喉嚨。如果不下雨，恐怕撐不過七天。- p1 O$ D* K4 \0 ~- U% D

到第十天，才把他們挖了出來，就地斬首。# u, a9 x1 ^# p" t9 q+ X

有人害怕犯人們死後作祟，就把一塊拳頭大的石頭丟在犯人們的跟前，吆喝道：“嘿，吃飯吧！”

就在犯人們以為是飯，伸出頭去吃的時候，他們的腦袋被砍了下來。) U6 W  f% @5 h* C; V' ]

被砍下的頭顱全都滾向石頭的方向，據說竟有一個頭顱咬住了那塊石頭，雙目圓睜著。
( P4 X& v+ Y3 m2 m" ~
這樣做是為了不使犯人們的心思落在行刑的差役身上。而是落在那塊石頭上。
9 b: z0 q' ~# ~- E
這樣，犯人們便不會記得砍頭者的面孔，也就無從作祟——這是差役們的想法。! @+ d  i6 ?" a! x' A
5 {' @2 \/ a; M0 z  @
埋了屍首，做個墳冢，將那塊石頭放在上面。

但是，據說有人夜晚通過那座首冢時，至今仍能聽見從墳冢裏傳出來的聲音。
$ i  [, j) y0 Y% E0 z
“好餓呀……”
8 W0 o" v  e, _* J
“行行好給點吃的吧。”4 l9 L' E5 O; d" ^9 W) P5 F
1 @/ E2 `. e6 Q' q4 h( b
“誰的肉都行，給我吃吧……”5 i9 o2 _) ^+ ^# J
% i, T9 ~1 w$ s6 ^# u
“好餓啊……”
8 B8 P; ?4 x' a9 |' n- i
“嗷嗷……”! V% Q1 ~$ g' f* h' S

據說這樣的聲音會對路過的人緊跟不舍。1 {. o% @- ]3 X
% y- l+ e. s3 P* Z* j5 M, @" X
當然，這只是傳說。

為成和景清都沒有親耳聽過這樣的聲音。

“那個首冢關我們什么事呢？”景清問道。+ e: Y" s. d+ |* I. P9 Z
# q: V4 A& b8 G: F
“我希望二位今晚到首冢走一趟。”

青音孩子氣地說道，臉上挂著微笑。0 V; L% c3 I" c& i( \

七8 Z/ Z$ W% |# ]* c
! g  [% j  K- [
“這簡直就是《竹取物語》的故事嘛！”9 ^7 p7 D, S) }: y. P' G9 F
5 y- X' I( h8 ?# Q
說這話的是博雅。* V+ g3 {8 W. Y3 p

在聽保憲敘述事情經過的時候，博雅脫口說了這么一句。) m( ]7 D  e9 M; d
5 q6 o1 ^, ~/ v8 l2 l- [7 M
青音姑娘以此來考驗為成和景清。1 g  b5 T7 ?* P3 Z  [, C: Q. l

首先，二人中的一個先離開六角堂，他須走夜路前往首冢，然後再返回這裏。3 X8 m' @& Q$ {/ m

作為真正抵達了首冢，而不是半途而返的證據，必須把冢上那塊有成年人拳頭大小的石頭帶回來。6 b- _; i" k  S' w& k& C# [
" c1 p, W- h* J3 x7 D% ~
接下來，第二個人就帶著這塊石頭出發，把石頭放回它原來的位置。9 {! a4 _5 Z/ K6 K. V& l0 |
& C3 H. o8 v! d# r$ `+ g! G% {& O
“第二天早上我們三個人一起出發，看看那塊石頭是否已放回去。”
* w3 k6 ~' \+ q) J$ A( U
青音姑娘這樣說。2 O% \: ]: \% ]3 w$ N' A' E. c

“我青音便屬於能夠做到這件事的人。”+ Y. A( ~1 j! _6 ~

“如果兩個人都能做到，那怎么辦？”

發問的是為成。: z9 V- O6 J; N
, S, @  S0 {! N6 Y& |
“喲，那就再想一個考驗的辦法吧。”
# p4 h. e( e+ ^) W% d
青音姑娘興致勃勃地說。
0 t7 ]( ~  a. d
聽到這兒，博雅便說，是和那個《竹取物語》的故事相類似。2 x$ J4 f1 A3 @' ]

這個《竹取物語》的故事，又以《赫映姬》之名廣為人知。  d* t* W, n9 c& K! m$ E
* `" s- {" T9 U
從月亮下來凡間的赫映姬，遇到五名貴公子求婚。" s. G* B( i% S

對這些男人，赫映姬預備了幾道難題。
5 J8 X% i$ W& I% M" Z
赫映姬要石作皇子去取大佛用過的石缽，要車持皇子去取蓬萊的白玉枝，要右大臣阿部禦主人去取火鼠裘，要大納言大伴禦行去取龍頭上的五彩玉，要中納言石上麻呂去取燕窩中的子安貝。) l, n. q9 v9 P: e* }

“我將是達到要求的人的妻子……”( U" u: W5 z( @7 \

在晴明和博雅自由地呼吸著京城的空氣的這個時期，《竹取物語》的故事和漢文書籍一樣，是宮中的通用教養書籍之一。  X9 w& }" Y" B9 z1 y* [

“這種做法，倒是青音姑娘的一貫風格。”晴明說。' j( }+ R( _" B: T

“那么，他們兩個都去了嗎？”博雅問。

“噢，去了。”/ o8 q; T/ U; O' U' _) P7 @

保憲用右手食指梳理著貓又的喉嚨周圍，答道。4 R+ z- a9 g. B8 v6 Y7 x/ Z
! v: x* m4 {- @0 B3 e0 \
八
5 n; J# z  [2 a
以抽簽來決定誰先去。
1 U+ `, j6 n# h1 q' ^( K$ {
青音姑娘的手握著預先準備好的小石子，二人選答是在哪一只手中，答中者先行。$ W# {* d4 C* n* x! X
3 y5 z. J* I: Q# c, J- [: D
猜中的是景清。9 |6 \5 y- ?- @' V2 \2 `( [
& I: W0 Q/ B1 L4 \
於是，景清先出門而去。

為成在六角堂和青音姑娘邊喝酒邊等待，但總不見景清的蹤影。- N! @/ k3 t+ c
. R4 ]& i- I" @4 r' j2 H( U1 {
離理應回來的時間又過了很久，景清還是沒有回來。
! r3 y5 Q5 |  e; w* d4 b) t3 Q
雖說半途上要走山路，但並不是難以辨認的路徑。5 D8 d  }) X- J5 s6 C

拉起板窗朝外望望，美得令人嘆息的滿月當空高懸。
' P- }( @2 C, p% C; f) \# K6 ]4 _# N
如此月明之夜，即使沒有燈火也能走夜路。

是途中被鬼吃了嗎？或者遇上了強盜？' b# O+ Q- Q$ c
9 N; E; E" \2 J$ M0 K9 \* I
或者，是被首冢中的犯人之靈攫住？% @) ~' V/ O) H! Y- h

又或者—— . “是膽小害怕，溜掉了嗎？”
/ ~* b3 J0 ]7 w: u' w
為成手端酒杯，喃喃自語。
6 ?* |3 {8 ^5 T4 O8 R! I
即使景清不玩了，僅此並不算為成獲勝。要取勝的話，為成必須親自前往首冢，把那塊石頭帶回來。: l' i/ P2 }% P6 I, ]
9 I' B! {' G5 d/ j/ x
但是，如果自己外出，就要把青音姑娘單獨留下了。  n+ s' Z& a- W' n0 n* R

雖然是她一手安排這件事，她也會感到害怕吧。
1 H  v4 x$ ?; N0 q0 P
說不定她會放棄這遊戲，要我不要去。# [5 Z( M2 ?& ^/ q, p
' p4 Q$ Z' U! ?/ o" b
如果是青音自己提出中止遊戲，為成當然沒有必要再去，這場較量也就是為成不戰而勝了。

不，如果我說要去，青音姑娘一定會要求中止遊戲。

“姑娘呀……” 滿有把握的為成放下酒杯。
2 F- {* J. T* r) k# S
“景清回來得太遲了，我去看一下情況吧。”

“噢。好的。”1 e" t/ D0 h4 u! Z
4 U( i# R6 k* S$ Y. ?  @7 E7 e
青音姑娘說得很輕松。
1 N6 e% g; x; Q! k$ t+ `
“我也正想請為成大人去取石頭，同時再順便看看景清大人那邊情況怎么樣呢，你這樣說，真是太好了。”
+ E, P+ k, W  w8 E* E  l
青音這么一說，為成就沒有退路了。
4 r/ i$ [* W+ D8 z
“如果我帶回了石頭，這場比賽就算我取勝了吧？”
. n6 x' O! Q9 c8 u
“當然。”
5 U4 O* P2 L5 p$ |9 _7 `% Z
青音點點頭。

九& e3 L. O# P4 h4 x2 ~) e
7 |6 y$ l) u+ H& |+ f8 ]
為成在趕路。
. H0 g3 o0 g5 A, X; L
夜路。
5 `% t9 t; A4 X+ a. q
終於來到了船岡山前，開始上山，因為月光清朗。夜間的山路比想像中要容易走。! l, s) g  U; b9 F2 f: L2 T

但是，盡管路好走，晚上前往首冢到底是一件別扭的事。

內心不免害怕。
  u9 a; W: {! i- C3 Y2 R- `
景清那小子——“開溜了吧。”為成自語著。$ r( ^; c' v# t
- V# `/ @( e  T, l/ r: d5 z$ [% a+ O
大概他在附近安排了一輛牛車吧。' z( n" ~' S; K. k) X/ K
6 N9 a; I# D7 Y# a1 G, O, E% ?
把牛車喊過來，可能就這么乘車回家去了。不，肯定是那么幹的。

咦，這不會是設計好的一部分吧——也不妨這么想。( {. ~9 H+ q0 ~- Q/ P/ y- Z% P
2 Q+ C0 {& x, W6 f
可能景清和青音合謀，要耍什么花招。但是，即便真是那樣，自己也無從識破。+ \6 K$ v7 h9 e

總之，只能走一趟了。

坡道上，樹梢從左右兩邊伸過來，遮擋了一半月光。

四周一片昏暗。0 _* L$ Q$ J) ~& m, q- M  g. Q
5 a# e9 H& N4 z! A4 O. ^/ A4 L
好幾次絆在樹根或石頭上，好幾次絆倒在地。" C  o2 z' N% u3 y. F9 U6 q

又一次絆倒了，一只手撐住地面。目光不經意地向前瞄瞄，看見有件東西。& s: G8 n2 o/ \# B, Y

是人——一個人倒在那裏。1 s  z/ E$ ~/ Q0 j6 d( Z0 a$ D, O

站起來，走近仔細察看，果然是個人，而且是一具遺體。
) U+ }9 M0 w. K" B
那身衣服倒是眼熟。' `: l% H4 A9 I. E9 |- C/ y
& k8 c) n* z" V, h
“是景清大人……”
6 Z9 I9 a0 Z# p4 I
為成脫口而出。4 p9 {/ G$ V0 h9 B! U' Y
4 \/ P7 t% w. P! k, n
倒在那裏的，的確就是不久前離開六角堂的橘景清。5 s  G4 e5 t& T3 q0 P: i

不過，用手去摸一下，感覺景清的衣服溼乎乎的，觸碰過死者衣服的手指頭黏糊糊的。一股腥味撲鼻而來。) T  Y1 l7 ^6 T' M9 P/ N2 h% R
/ t3 Z0 Q; U1 U1 D: \/ S; _
是血。/ u9 }( T" t" g1 u  o
" s, w& ]' e/ z1 T7 K0 A
為成大吃一驚。
7 f# K, T6 G# h- b. W
再仔細看看，這具遺體沒有了頭顱。
* t4 y$ H- a" O3 R0 ?- ^+ H
為成用手去摸衣服，覺得遺體又薄又扁。

手上黏糊糊，卻不知摸到的是哪一塊。 . 而且，還覺得特別硬。9 K1 @, o1 p/ X+ U2 x- x% ~

衣服裏是空的？！# x% t0 U) A8 _, u+ S4 O' l

景清的遺體幾乎只剩下骸骨。

“天啊！”8 P) b6 E+ N  B4 _0 N, Z

為成驚呼一聲，想站起來。

但是，他站不起來。* @. J7 A+ K' [6 p" y+ e
' U- k% |% K9 a" X
他嚇癱了。他雙手又雙膝著地，打算像野獸一樣爬著逃走。想逃脫什么，連他自己也不清楚。總之，要逃離那個地方。/ J9 |8 L5 I$ l# O' G, m6 p+ i

爬著爬著，右手觸到一件東西。

他不假思索地一把抓過來，一看，是一截肘部以下的殘肢。
; c, p3 j* H( W% A* }( p
是景清的右手。

“哇！”2 ]* D  k2 v0 ~5 J; }8 s

為成驚叫一聲，想把殘肢拋開，但自己的手指深深地摳著那截殘肢，無法甩脫。* j0 k# X5 B! M+ n2 n( y' e$ f

而且，好沉重。

似乎景清的右手還抓著什么東西。一看，那是成年人拳頭大小的石頭。

啊，這就是那塊石頭嘛——為成心想。
& k) j6 w" `9 e- F
看來，景清已去過首冢了。然後，在歸途中慘遭不測的吧？
9 A, c' K% R/ o0 z% d
為成好不容易才直起身來。3 g8 `# R* j: \& M8 @
( h. l0 T1 A! X$ j! @: D; w) K
他極力抑制著雙膝的顫抖，邁開了步子。很想撒腿就跑，可腳下直打戰，實在是跑不起來。
4 L$ H. \/ U% w
不知從什么時候起，為成左手竟然握著那塊石頭，拿著它一步步走。

要盡快往前走。盡快遠離此地。
/ j; w; V& A3 Y+ x0 {
因為景清的手也不放開那塊石頭，也就是說，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變成了為成握著石頭，而石頭上拖帶著景清的殘肢。) D/ T9 y* R) n5 j2 _

等於為成拎著那只斷手在走。

即便只是步行，也累得膝彎腰折。
4 Q/ y& K8 p- Z2 h! d
不過，拼了命也不能停。
6 J. @3 D; w# }* C  |0 g4 F
為成幾乎沒有覺察到自己是提著景清的斷手在走。
0 b9 B- Q. b+ f% }8 y. ^
必須把這塊石頭拿到青音姑娘那裏去——為成的思維似乎停頓在這個念頭上。

走啊走。( _7 d% E2 N  L: b6 j8 P
% i3 T! H* \  ^3 m* a
月光灑滿一路。

為成熱淚長流。
5 k7 |3 h2 W3 \9 m* ?4 y
正當此時——有一個聲音傳過來。
/ X5 y# K4 F! Q' h
聲音很小，是硬東西和硬東西相碰撞的聲音。

！當！！; l' Q& @: V' r! i+ j* ]
5 g, K# ?- e( [3 l
不止一兩個東西。

！！當！

是從身後傳來的。+ V- R5 L0 @; A; E6 g1 B: v& Y  T
5 L8 L9 `9 b7 D/ d& e% W
那聲音從身後逼近來了。0 ~4 G) f/ J/ ^3 ~, E: \$ w! w
2 ?* g# a: [9 c0 J( E
隨著它越來越近，聲音也越來越大了。5 }: j1 J+ `8 s* g8 z
& Q! I( h( T! U
好可怕啊。! t* ?6 ]  W( h
; u5 }+ G7 x& k1 S
為成覺得恐瞑，但不敢回頭去看。

正要大喊一聲向前衝時，左手突然被拉向一旁。
6 u! Z) B4 H1 ^# a# y
一陣戰栗傳到左手，倣佛釣到一條大魚的那種感覺。
0 [0 m) e4 a' r9 U# G( M; Q
為成只往自己的左手瞥了一眼，隨即發出一聲慘叫。: \/ N- H0 e  f$ c

兩個頭發蓬亂的腦袋咬住為成拎著的景清的右手。這兩個頭顱正在左右晃動，動作如同野狗在撕扯肉塊。7 f3 K4 C/ @. s5 t6 G' Y
: p5 ?! V. K8 Y! y; Q: D
他不禁松開手。

猛地把景清的斷手扔了出去。4 e6 n: G( D- l; |2 t  h. D& k
  a* D- p& h/ {
“哇！”
% X, }( K/ R( D$ ]! A
為什么會把那殘肢帶到這裏來呢？" S8 C7 w5 i) j, |3 @( c

為什么沒有在途中扔掉它？' h. \9 B1 F8 }- ]  L7 ?  F
* N9 p: Y) c5 p$ c
什么石頭不石頭。管它呢？
8 x! k: X9 n" F' O, u0 ^+ P, n9 ~
青音姑娘什么的，已拋到九霄雲外。7 r' x& W2 j7 A2 L; `7 [

“好餓啊……”
) ^: y; z: m' W: v
這樣的聲音傳了過來。" _+ p$ l- ^8 F9 `

低沉的，不祥的聲音。是咬牙切齒的聲音。
, N" r1 |; M4 R
“你竟然想搶走我們的食物啊！”. v. n  j! e5 G3 b

“這可是事隔二十年才有的食物啊。”

抬頭望去，只見月光之下，幾個頭顱漂浮著，盯視著為成。7 N5 N8 o# O! t: c8 n  b

“為成……”

有聲音傳來。是熟悉的聲音。
3 g( E: {; E: ^: s/ F* `% r
仔細看，那些頭顱之中，有景清的頭，景清的一雙眼睛怨恨地望著為成。
' E. Y  v; J0 }+ I: V
“你打算自己帶回石頭，跟青音姑娘成其好事嗎，為成……”

之後的事情，為成就記不得了。

“哇！”
/ P; x1 G! n  I. D
他喊叫著拔腿飛奔。! C2 P/ d+ z+ ?) e

跑啊跑啊，他終於回到了六角堂。
. c. e' F& s4 W- x8 v  d& [
“姑娘，姑娘啊！”0 z3 d2 J; J9 i, P. _  K1 B
7 l& I% b" G2 D" t
為成關上門，把吊起的板窗也拉了下來。

“啊，為成大人，為什么這樣慌張？”8 H8 G# v' n7 o# w) A) ?

“景清大人被那些頭顱吃掉了啊！”/ H5 ]. g& p  V9 a

已經口幹舌燥的為成說道。 ‘“哎呀——”6 V5 a; {' X' n% ]" `9 D  P2 R8 q

為成望著微笑的青音姑娘，不覺汗毛倒豎。

坐在眼前的青音姑娘，身體所朝方向與頭部所朝方向竟然是不一樣的！! O3 U+ C7 i. J6 ~$ Q

青音姑娘身體明明背向為成，腦袋卻面向為成。如果是扭頭面向這邊，肩、背也多少要轉過來，可此時只有頭部轉向這邊。

直到此時，為成才發現情況不對頭。

青音姑娘坐著的地板上，有一圈東西正在擴散。

是血。* x, k8 |% ~/ ]' E0 D' t
" i+ K- S* G8 \* G) z/ L
“這是怎么回事？”' e1 \8 L" T- t7 d  \/ @

青音姑娘的頭顱在燈光映照下輕悠悠地漂浮起來。# [0 i* e4 j3 I1 R9 ?) C& `
3 S7 A+ J, ~* c
她所穿的唐衣皺成一團，掉在暈染的墊子上。: B- w8 b+ M3 I* s# L8 e
, `& J2 G8 \; I# d
“哇！”3 O" a: G9 F8 ~0 E

為成大叫一聲，衝了出去。6 _5 ~6 B3 \2 H5 s; p

他跑向飄在空中的青音姑娘的頭顱。

他抓住青音姑娘的頭，向尚未關閉的板窗跑去。

“為成大人，你幹什么？”

為成將發出斥責聲的青音頭顱擲出窗外，把板窗關上。: V. n: V3 L1 e0 |* K5 M& A
3 I# r* |* K9 z  v) d
他扔出那頭顱時，右手的一截手指被咬掉了，但他還是慶幸及時把頭顱丟到外面去了。
- b+ R+ b; @; C- \! k
沒等他松一口氣，又有一個重物砸在板窗上。4 \6 N3 A) `4 _, s% [6 Z; d
. S* D' T0 F1 l( c
大概是哪個頭顱在撞擊板窗。
9 S5 t- |1 Y$ W1 _: l! B9 B
“為成大人，請把這板窗打開！”

“把你的肉給我吃掉！”* E, g5 ?9 |" E6 K& ]( T

“好餓呀。”/ ?: Y' Z' g( j6 Y: V
1 @* i/ T4 x; }5 m
為成膽戰心驚地透過板窗的縫隙向外窺探，在月光的映照下，發現好幾個頭顱在飛舞。

為成流著淚念起佛來。! p3 x) a1 F* E  T
3 g6 ~" ^1 F5 B0 T
幸虧那些頭顱沒有辦法打開門和窗，沒過多久，東方的天空漸露晨曦。
! F6 B) j5 ]6 a* f
“糟啦，天要亮啦。”
: a6 U  v' x% X2 L, F
“怕什么，我知道為成家在何處。”1 U' D  b1 l4 h, Q

是景清說話的聲音。  f, \5 b1 Q7 U6 B
. h. k/ ?8 h: A! s5 y9 y
“我也知道！”
- S# \' M0 F! X- s( ?/ s( p# k& E8 A; x
青音的說話聲也傳了過來。9 n! u: \  S* |: \8 B* C$ b

“今晚再去他家吧！”
* J9 T' ~' p" e. @; z$ h4 `
“好！”

之後，外面安靜下來。

太陽照進六角堂時，為成已經等不急車來接他，便逃之天天了。! |& r: o5 e' [1 W# b
8 v) n7 ]' g$ I
十
' p- o2 [* x3 f/ j  \4 Z4 U
“噢，那天中午，在清涼殿的渡殿，為成大人和我正好碰上了。”保憲說。

“原來是這樣。”
! S& h; F6 f/ H9 c1 A: v  y
晴明點點頭。! s+ F$ `( j3 c' M7 `

“這三個晚上，我都保護著為成大人免受那些頭顱的攻擊……”

“有什么事發生了嗎？”

“唉，太麻煩了，晴明……”

“麻煩？”8 E+ Z) {  \! @: ?& h
- i/ X. R- i  I# [9 N
“如果光是防止那些頭顱的攻擊，在他家宅的幾個適當的地方貼上符咒，放下板窗就足夠了。”7 }3 }* R. S' A# H  W

“今天晚上呢？”) \9 b3 `/ M" ], |
" [/ }* {1 K7 a0 f% S
“我放了四張符咒，雖然不是很放心，但不打開板窗的話，應該沒問題吧。不過……”
! y9 E2 U6 Z0 @5 S  l
保憲欲言又止，望望晴明。" X! S2 W+ `" T6 E( p

“天天晚上這樣也不是個辦法啊。”8 T+ a: m7 K8 m! B

“保憲大人，您讓那些頭顱從此不再出現，也不成問題吧。”

“那是當然。”+ E" }2 l$ [) P2 i8 B- w$ K
1 e' f. v- ^5 w& E; A
保憲點點頭。
% Q) `, ~. O9 V
“該怎樣做才好，我也想了好幾種方法。在實施方面。

應該沒有問題，可是……“

“可是？”7 q/ W: O7 p% D  i( w6 B

“你很清楚，晴明，我對於麻煩事是實在做不來，光是想出那些辦法，我已經疲憊不堪。趴在地上找東找西呀，四處奔走呀，找人說好話之類，我做這種事特別差勁。”
' e% Z: X: V" b% H' \
“的確。”
' v8 V- J  T( {! K5 p; h! `
晴明苦笑著。
& Z5 n9 [$ N6 q: o( n. A
“派人到首冢和六角堂，找回景清大人和青音姑娘的遺體，把遺體運回各自的家，光是這些活兒，我已經想找個人交出去了。現在雖然還沒有明說，但景清大人和青音姑娘到底是怎么死的，應該很快會傳開吧。”
# Q+ O. u0 s1 ?- Q' q( A
“我想也是。”* @9 b, D0 q# ^( Z

“我希望在鬧得滿城風雨之前把事情解決。”) l3 E1 o) c! Y5 x( F* f' X1 I8 {

“解決？”  \! V# |% Y2 P0 [% c* `

“晴明，你代我幹，怎么樣？”/ _8 A: C- G/ `0 d* M; i2 ?

“我代你？”
1 f+ [* @# H% n0 o, \; O
“對呀，這事情原本也是衝你去的，我好歹也給你完成一半了，剩下的你來做吧……”$ s5 u! j$ h4 `8 C- W: E  J+ ?

“由我來？”
* {3 u& z" g, M
“沒錯。”2 C$ s  p% B6 T
- i+ D* Z7 G0 D; R8 x# j& Y
保憲若無其事地端起酒杯，往嘴裏送。 “首冢那邊怎么樣了？”晴明問。% P" _4 U7 a( O

“我沒有去那裏，據說有五個頭顱巧妙地從土裏溜出來了。”0 Z& ]4 Y; e& u: W' N$ |; N

“上面放的那塊石頭，似乎寫著什么東西？”- u* H+ }  r0 a/ s
/ Z' h# {4 X  |  n4 _- [' z1 t
“據說寫著兩個字。現在那些字也已經消失了……”6 T( z' x, |3 }( K+ f8 M

“好像是二十年前，凈藏上人寫的字吧？”
! _; x" B4 t/ p% y3 x7 A& C
“正是。凈藏上人在將門之時和純友之亂時，都作了大威德法，以降魔伏靈。”

“凈藏上人現在是在東山的雲居寺吧？”/ d# B1 b1 e# d: @' s- L
) h6 v2 W* p$ Q- h: L7 A" I% e
“怎么，晴明，你連這些都知道？剩下的事真的能獨力承擔啦。”, |/ n# [% T$ Y" S2 {5 |

“要做倒是能做……”

晴明苦笑著。
" G' {+ X0 v! Z) U9 E6 `
“怎么啦？”4 ?3 \  {4 l& `% e. S' P
# c# w2 ?5 X# m2 M! K; R
“那塊石頭現在在誰手裏？”

保憲聽晴明這么問，便把右手的酒杯放在地板上。又把空出來的手伸入懷中。# d8 E! g  \+ i; f4 u! @6 F+ f

那只手再抽出來時，手裏握著一塊成年人拳頭大小的石頭。

“在這裏。”
& u9 d$ w+ ]! U: @' a( m; r; u
“您都安排周到了，我也沒法不幹啦。' ‘”拜托。“

說著，保憲又伸手去拿酒杯。

十一

“那樣就行了？”
1 M3 ~. ]; p; S( u6 h% s' n
說這話的是博雅。7 e5 ~) C, S$ T. y2 ~

他們在藤原為成的大宅裏。" n: M. U* ^& i

外廊的木條地板上，站著博雅的家人實忠。房檐下倒吊著一條死狗。+ t" m, u; n* |. @% q& x* ^
- {2 V3 Y+ Q2 U5 u/ [0 H! C( u4 ~' u, k3 N
這是實忠跑遍京城才找回來的遺骸。8 P+ f3 G, K( G

“行了。”/ T% B% J/ D3 F; O8 P+ ^" c5 M

晴明點點頭。
2 r5 a2 m, k* y* g: G$ s9 ?
強烈的氣息撲向站在庭院裏的晴明和博雅。( S5 z: q  ~1 H) I1 H' n9 z

這是由於向狗的遺骸澆了剛搗好的蔥汁。

“就這樣，我們只需等到晚上就行了。”晴明說。" {- g2 B9 V0 D* J+ {  {3 Y
4 S7 [) L+ I) x# ?
十二4 g! i, f1 M, [3 [2 P/ y

夜晚，晴明和博雅在昏暗中靜坐。9 M$ c8 z. o& d, |3 p; t4 \$ V

板窗都拉下了，也沒有點燈。: Z  [, e) p  M+ _  _
6 b6 D9 U& N9 m/ E
只有藤原為成急促的呼吸聲。

實忠半跪在吊著死狗的屋檐附近，把耳朵貼在板窗上。! ~* Y% p/ n2 V8 a
0 x* D' a6 }) K2 B5 E- d. U
“我聽見有動靜。”實忠說道。

不久，那些聲響也傳入了博雅的耳朵。
* b( c1 @2 V  L" m3 S4 m' ?
是牙齒咬嚼的聲音。" x2 I  j# ?4 Z7 W! e0 h
* q0 U. }# J" c; Z; }1 K1 ^  r7 @
聲音逐漸挨近過來。
+ H) n' }+ S" r( i. r8 p
“好餓呀……”( D. ]5 s; Q3 O8 a9 P( h5 P

“為成大人今晚還是貼符咒、關板窗，待在裏邊嗎？”9 y$ o3 \( Q. y" W1 a1 r
' h! w0 C* u# v! s! Z& Q8 D+ L
聽得見這樣的說話聲。
. X, H- ?' x, I. Z' d; N9 U! f! h
不久，又傳來異口同聲的說話聲：“咦，這裏有肉！”$ e4 _  c; g$ h1 P& L3 ?4 a

“是狗肉！”5 z) d! n) |1 N  H* g5 u1 E4 v

“是肉！”

馬上，那些聲音變成了野獸貪婪地大啃獵獲物的聲音。

“博雅，你看——”

聽了睛明的話，博雅從板窗的縫隙向外張望，只見月光之下，飄在空中的七個頭顱，撲在倒吊在房檐下的狗屍上面，正啃食著死狗的肉。$ L4 y7 e* q! s$ f& @8 c6 R! _

“好慘啊……”; b+ {' ?6 T- [& Z3 c7 l0 }

博雅喃喃著。
# }0 i  o+ T! r* Z
頭顱們咬住狗的屍體，吃著上面的肉，而他們吃的肉卻全都從頭顱下方掉到了地上和外廊內。
7 G& y* b# m2 Y8 r
六角堂的地上掉的那些肉，也可能是經過這樣撕咬後的青音姑娘的肉吧。這樣一來，肉等於沒吃，肚子根本填不飽。

“嗷嗷，好餓啊……”2 _' Z) d1 H6 W( D
8 ~2 ~, a$ R  I& e; o/ u
“好餓啊……”  y. k; i1 B( A8 k) }2 L
9 T$ ]$ b: s; j: G- h0 a
“怎么吃也吃不飽啊。”
, L/ h5 R5 J4 A6 S6 l& n# l1 w: Z; U
聽得見頭顱們的說話聲。
7 S4 R/ d5 w5 i& A
不久，傳來了令人心悸的聲音。$ K" ^8 W+ M( v  m( S

是啃骨頭的聲音。
0 F: n. s& g* F4 o  w3 {
又過了一會兒，這樣的聲音也聽不見了。接著，傳來了頭顱從各處撞擊房子的聲音。

“請開門！”

“請讓我們吃肉！”, A  d" ^, H+ {3 L
1 H* |3 L# R9 Z1 Q9 n) |( u
“為成大人……”, [4 ]* V3 H$ C! L

喊叫聲持續了整個晚上。2 F  Q9 B& G$ q, M( C% P* b

將近早晨的時候，四周突然靜了下來。等太陽升起，眾人走到室外，只見整個屋檐前剩下一片可怕的狼藉。( j3 Q+ T& F1 D, ]. N3 l
/ Q3 [  W* [) c4 o7 c. k1 D6 Y
“唉，走吧。”
( Y( a  z, z  j
晴明催促博雅和實忠。0 J0 F: i& C7 a  g1 |; z9 M# B! O  \$ @# Q

實忠肩扛鋤頭。. J: Y( w0 _( G8 w

在三人前頭，一只白狗嗅著氣味領路。

“它在追蹤蔥汁的氣味。”晴明說。& i$ H3 o+ T( L5 G# S- B
3 _+ |" A& d6 z% o
不久，白狗來到離為成家不遠的一所獨立房子前，鑽進架空木地板下狂吠起來。

“過去吧，實忠。”

晴明這么一說，實忠便拿起鋤頭鑽進架空的木地板下面。3 P5 F2 B: a8 f* _/ S* k
/ d  B% ]  H" w9 [) d6 e
從下面傳來了用鋤頭掘土的聲音，不久，就聽見實忠喊道：“找到了。”
6 n$ W0 H7 M; _9 O  Z! Z
他從架空的木地板下挖出了七個頭顱。6 h, V$ l' b4 K) s
! ?0 M8 @( d: R: T
五個是舊的，兩個是新的。
2 j/ [: D4 H( Z, E; D8 E2 k
新的就是青音和景清的。2 k& T, E0 K: U/ q% G" D1 j
4 W# P* V8 o) Q) x4 q8 D
“這樣就解決啦。”
; {! J  e3 ?% Q4 W
晴明輕輕地說了一句。2 z& p# ?. N( G" V! t2 w2 D
+ `2 C9 \" ?! {3 @7 V- `% C) g; h
“哎呀，那實在是驚心動魄的一幕啊。”) U$ f' Z6 @0 n; [  }! h5 E

博雅放了心似的長舒一口氣。十三
0 w- }. `1 z$ }5 I( F' k, n  M
青音和景清的頭顱被葬在一起。/ a5 f3 c! b: u+ W  C0 ]/ I0 `+ P

五個頭顱被埋入原來的首冢，那塊石頭由凈藏上人重新寫上兩個字，放在冢上。) @; i% d2 C+ K
) {# R8 O7 X. ^5 d* M
也許是因為把大批食物和頭顱一起填埋，自此以後，夜間在首冢附近走過的人就再沒有聽見奇怪的聲音了。
" B: l- k! i9 J' d* s
十四

淺斟低酌。

地點是晴明家的外廊內。

晴明、博雅、保憲三人在座。/ S$ \  ^) F& _9 ^' m1 c6 j& X0 F% e
; t1 ]  U6 a. p5 b; [
像前不久的那個晚上一樣，保憲盤腿而坐的兩腳之間，睡著那只蜷成一團的貓又。/ }2 |' r$ e6 ~
$ k% N  J) D  w4 Q$ b0 e
保憲伸出手指在酒杯裏浸一下，然後將指頭伸到貓又的鼻尖上晃晃，看似睡得正香的貓又微睜開眼，伸出紅紅的舌頭舔舔保憲的指尖。

“哎，晴明，上次那件事情你幹得挺漂亮嘛……”8 A1 T8 H. H; M$ O! w

保憲一邊讓貓又舔酒一邊說道。; J: Q$ t* @3 |4 m. D
8 O$ i- e- c+ h/ F, T8 i* ?! W9 X
“哪裏哪裏，只因您保憲大人把準備工作都做好了啊。”7 ?4 X, a7 Z$ }$ Z* y; S! L/ o+ F* e$ h! t

晴明答道，丹唇含笑。- [4 \  X4 u- H
, ]: E! j5 M9 l) N: b
“不過，那情景真是夠凄慘的……”. D, ?) I  T% N

博雅記憶猶新地說。

“狼吞虎咽，肚子怎么都飽不了。雖說是死不瞑目造成的怪事，但所謂人性，的確也有這樣的一面啊。”! l9 ^' y" N4 K* y& C  j4 G; j
  r, u: R5 V% D; x; L4 t
“嗯……”

“想到那慘死的模樣就是人的本性，不禁讓入又覺得可悲，又覺得可憐。”

博雅打住話頭，目光投向庭院，倣佛回想起了當時的情景。

夜幕下的庭院，外觀已盡呈秋色。
/ R% }2 k& G4 m, g7 }
靜候冬天來臨的庭院，在月光下緘默著，文風不動。& |' a" ~# x; v  o3 v1 x0 o+ g
  L* g9 D0 ^) D2 S4 W, ~( W
“我可以吹一曲笛子嗎？”

博雅說著，從懷裏摸出葉二——從朱雀門鬼手上得來的笛子。8 [; r) P0 B9 }' Y6 g( d4 L" S. g

他將笛子輕貼唇邊，吹起來。旋律像一條美麗、發光的飄帶，從笛子滑出。2 _  i$ c6 d! ]% X& ?. Z: n4 P
: O5 c: ?5 ^9 X# A
笛聲在月光下延伸，擴散到清秋的庭院。
% c; Y7 k: `% C3 `+ S/ c! U1 j# a
月色和笛聲溶化在秋之庭院。

無法區分何者是笛聲，何者是月光。  u: M: \5 y) g$ X% M

坐在廊下的博雅的氣息——連他的肉體本身，倣佛都溶化在天地之間。
, }6 c# Y+ V) s5 Z0 N; W
“了不起……”
  h) B$ T$ _7 s7 |; j; f
保憲止不住發出讚嘆之聲。7 W% W0 i! B0 L5 Z1 ]8 g
6 i* W0 K0 N1 P7 `6 ~7 h
“這就是博雅大人的笛聲呀……”( `9 {8 n3 \1 c$ e8 \8 c- \2 k9 x* f
: u% m+ v' [9 j8 ?4 D& |
倣佛是喃喃自語。5 Q5 `1 L4 }! P5 {, k. ~
# F  [* d  ^2 z, ?1 {
晴明默然傾聽，他讓笛聲穿透自己的肉體，溶化在天地間。
; H4 r+ v; s5 A4 T& y5 e: ]
笛聲不絕如縷。

Rank: 1

UID: 30096
帖子: 782
精華: 0
積分: 3330
蘋果幣: 4117 金幣
蘋果存款: 300000 存幣
閱讀權限: 14
性別: 男
來自: 凌度の空間
在線時間: 299 小時
註冊時間: 2007-6-15
最後登錄: 2015-10-23

62^#

發表於 2007-8-27 12:01 AM | 顯示全部帖子

蟲姬
* \4 f3 |! v' p5 ?  d

* S! Y6 m$ w6 g! x' o
/ _/ n: T# I6 U" N. s
一9 S1 J2 |2 N! s% Y

夜間的大氣中，飄蕩著一種甘甜的香氣。% }3 L9 m9 a! h9 y1 J( F; n. j
7 ?$ O# r. H' N3 ?9 y1 w
是藤花的氣息。9 @  f( G7 \( c- I. d. s* h
! }, x  }" }& r% x$ Z2 J3 {1 W# z
庭院深處，正開放著藤花。+ @; j# K) ]$ C/ b2 J
9 {5 X  j3 F4 m/ \. ]; f. @- W7 S
藤蔓纏繞著老松，足有一個小童合抱大小的、沉重的花房，垂懸著好幾串。# z( ~: b  r5 r; _2 `* b- H

是白藤和紫藤。
2 F8 V2 N, J* G1 j# R1 g
兩種顏色的藤在夜色中沐浴著藍藍的月光，帶著靜穆、淡然之色，倣佛被水濡溼過一樣。月光似乎已經滲入花房，經發酵變成甘甜的氣味，散發到大氣之中。* T8 V2 j6 I& x9 o. z( o
. ?9 Y, v: r' I
“哎，晴明，簡直就是月色芳香嘛。”/ E4 c* T, R/ i
5 @" }8 k5 {1 D
源博雅把心中浮現的念頭直截地說出來。
6 n6 L2 {: B% E4 Y4 l
地點是在晴明家的外廊內。

博雅與晴明正相對而坐，淺斟慢酌。7 D# B4 M2 P2 N! }1 ^: T1 ~/ ?6 E4 B
4 o5 |+ M) S* q  y* d0 x
晴明穿著涼爽的白色狩衣。; z: i7 _2 g- L  P
: A+ F3 t- D& y  v
他口角含笑，倣佛唇上酒香永駐。
4 O7 \- ?- T2 t( Z% n& X) h
昏暗之中有一兩只螢火蟲。) z0 j3 m) V8 G! d  S

螢火蟲的亮光在空中一閃而逝，待目光追向那個方向，那亮光卻又在視線外的另一處閃過。

兩名身穿唐衣的女子分別坐在晴明和博雅一側，見二人的酒杯空了，便靜靜地斟滿酒。- \  ?. g/ }" W2 L5 P
) H# l4 i+ t+ h  d) p8 ^
蜜蟲。

蜜夜。
$ ?  M$ i" ^  B; Y: t' ~; J( p
晴明用這樣的名字稱呼這兩個式神。
9 {, u: o, L5 W' M2 i: A) ]& p# c
晴明和博雅所使用的，是得自胡人地區的琉璃杯。

如果取過滿斟的酒杯，向檐外伸出去的話，月光會注入其中，使酒杯帶上一種色彩：倣佛透過玻璃觀賞新綠嫩芽，因為光源是月亮的光，那色澤帶著藍色的調子。0 q7 l$ F6 O$ `; N1 R& V

“這樣把琉璃杯玩轉一下，它就像是捕捉月光的籠子啦……”/ C3 B  g6 T( A2 A! y5 g: y# [! `

博雅一邊擺弄酒杯一邊說。3 u, X2 p8 O5 N# D" g
8 L( p% k# i# A( i. ?/ j: r
博雅臉色微紅。4 J5 b/ i, U3 r% D- f; ]2 h

淺斟慢酌，兩人都已微帶醉意。

晴明支著一條腿，像傾聽著輕快的音樂一樣，留意地聽著博雅說的話。

“不，不是籠子。酒杯自己讓月光留存在自己體內，從這一點來看，算是個容器吧？不，是家才對吧……”

博雅自問自答。6 y1 j3 s. F6 G( X9 j3 V
4 f, d: M2 H$ C5 i/ d7 I
“哎，博雅……”

晴明開了腔，隨即呷一口酒。! }5 M$ [# M) B: \# z/ v

“……就是那件事。”

晴明把酒杯放在木條地板上。蜜蟲為他斟滿酒。
* V" W7 E) C$ g- }1 r$ v
“哪件事？”
9 r; \" x1 U& ~6 Z; ~
“抓住，然後再裝進去呀。”: B" J* |7 Z' o- {) h

“抓住再裝進去？”$ i. ?: A5 [8 h0 e! A7 ~
& F4 H. g* v; ^' e; c- L7 U
“對。”- j+ s& m' ?. r; l
* k+ ~8 A$ b" a; [' ^5 ~! V
“我不明白。你說的是哪一件事？”( m3 j; {, o1 d
0 ?: t, s# K* w+ C5 L4 M- V
“你知道橘實之大人的女兒的事嗎？”, l6 X$ F' q, n' w) _% ^
/ Z) F3 ?6 B7 ?! R# M
“就是家在四條大道的那位露子姑娘的事嗎？”

“沒錯。”! K9 g# z: y4 h# f+ F
0 p# i: @2 I5 V
“我知道。”; Y& c* j. t% _. y9 g; o

“見過面嗎？”

“沒有見過。”
& W0 z6 P! g! Q& y
“但是，聽說過？”

“嗯。”6 l( o+ r$ {( e! _4 [
/ |2 j: n, s- z
“據說她喜歡飼養蟲子呢。”

“應該是吧。讓小孩子捉來各種各樣的蟲子，把它們放進一個特別的籠子裏飼養。”2 e7 d$ a, _2 K: z+ W$ z

“這姑娘挺有意思的嘛。”

“你這個‘有意思’是指什么？”- ]7 L& L& U- i9 F" `4 N

“聽說她不拔眉毛，不染牙齒，即使有男人在場也滿不在乎地掀起簾子，拋頭露面。”
( U/ G' L  ]( g
“沒錯。宮中好事的人中，有人把露子姑娘叫做什么‘蟲子姑娘’。”

“嘿。‘蟲子姑娘’嗎……”7 ], t: g0 c) z: B& @! S# c

晴明點著頭，拿過斟滿了酒的杯子，端到唇邊。! g$ t& E/ S) t4 o
; |# b$ t! J7 R- Z. P* W4 x5 @
“那位姑娘似乎還說過這樣的話呢……”; N. i; p$ O( d9 n
3 l8 C7 o# N% E8 M
博雅邊拿酒杯邊說。* ^% n+ J' Q4 L6 S1 m- v
& }1 X! E# O) L0 S2 B
“什么話？”
5 ?( Y! k/ X* K5 C: x# B
“鬼和女人，都是不為人見才好……”
0 F0 s9 i0 C* a5 Y
“ ！”

晴明發出嘆服之聲。! T3 {: J2 X$ @& v) f& p: l
2 O* F$ q" ~0 Z5 L* M
“難得啊，晴明，你居然流露出這樣的神情。”& n4 i! l4 Y/ V2 Z

“此人腦瓜子好厲害呢。”) f, }" I' i6 ?+ w# R- ~
! I  G' w/ J" l
“所以嘛，橘實之大人也很頭疼。”

“為什么？”' [! M! i, U, G2 {# p& d' J; T% e
7 n: B+ A5 j& P5 J" K
“教給她種種禮儀和寫作，本想她就能夠出入宮中了，但似乎這位姑娘沒有這個意思。”
: X) Y" m; E7 i( r2 T6 {
“噢。”
( X& _0 C4 R  ~' ^" L
“她說討厭那種無趣的地方。”/ H0 ]5 q* W$ P' J* N) T* ?' x, l6 S

“宮中無趣？”( |$ G/ A- \& P3 j/ W5 @. k
+ G  H. F& g% _, i
“唔。”

“不是說得很對嗎？”

晴明浮出微笑。
( B0 s/ R, W+ m3 r# X( |
二! u( _) A2 k4 A6 O7 t
/ n7 q9 _9 A7 D: a( k/ h$ S
橘實之的女兒——露子姑娘，自幼即異於常人。' t' n  k& U! Z. u+ S
9 O0 i  P: b0 t5 y7 i" ?
之所以這么說，只不過因為她的父母供職宮中。其實，露子作為一個小孩子再正常不過。; C" n# c/ T8 B3 a0 _# y

她的特別之處，就是她長大之後，依然帶著一個正常的小孩子的天性。9 `! q/ I% k5 B: z
" |# c" o6 }' D! [
她喜歡觀察事物。+ i# o6 j* T# R9 @% ^
, J7 J) [# _5 S# N. N1 |3 k: R
她喜歡觸摸事物。' S1 y3 C5 x0 ^4 {  r9 d
5 @/ `& O& B! Z
花草樹木、天空雲彩、石頭水滴——這些東西都是她充滿好奇的眼睛關注的對象。
2 \& Z% S9 p+ H- o0 @1 o
如果下雨了，她會一整天盯著自天而降的雨水從棚頂滴落庭院，在積水裏形成一圈圈水紋。
  z( x# `3 k" [7 x8 I* G
在外面見到稀有的花草，也要帶回家來，栽種在庭院裏。7 y( B2 a: I( ^- ~0 u9 ?6 ?9 I  h$ v

頭一次看見的花草或蟲鳥，她一定得問清它們的名字。

“那是什么？”
+ T5 o( ?9 h3 p' N
如果她的問題得不到回答，她就讓人到處去了解。這樣還弄不清楚的話，她就自己給這些花草蟲鳥取名字。

她找來畫師，讓畫師畫下這些花草蟲鳥，然後在上面寫上名字。. _4 t& p: L7 ]' O

長大以後，她便自己動筆來繪畫，為之取名。) E2 b* x6 E- Y6 Z( z! w$ A4 T

露子對烏毛蟲尤感興趣。  ^# j5 B( I, D& x* Y; Y

烏毛蟲也就是毛毛蟲。; c( ~) V0 P& [4 I% B# [! q( p. u& q
# z2 S& q4 U" _! L% R2 x  t
她捉了毛毛蟲回家來，放進籠子裏飼養。
. P3 b! D: c9 O2 U5 c1 b8 G% l, G
一開始，毛毛蟲常常死掉，等到明白哪種毛毛蟲要吃哪種植物的葉子後，毛毛蟲死掉的情況就極少了。

籠子是木板做底，木條做方形框架，四面和頂上蒙著紗布。. ?- W/ ?: U, C! n2 A

把毛毛蟲放進籠子，再放入它們愛吃的葉子，然後透過紗布觀察蟲子吃掉葉子的模樣。, U/ D& g" m3 ]# E* ~0 c

有時候，露子會打開籠子，取出裏面的毛毛蟲放在手心裏，托起來看個沒完。  J1 b' J* W: o  Y6 R; ?; s
8 W9 z/ u' h6 a* I
照料露子姑娘的侍女們對她的這種舉動都惟恐避之不及。‘“這毛毛蟲有什么可愛之處嗎？”9 N& f" C' w5 g4 Q% l' G" D, l

曾經有一位侍女這樣問她。; O$ c# u( @; A/ i; _  f9 S

“呵呵，因為有趣所以有趣呀。”5 O$ M7 z- I: i# d9 s9 W/ k, G3 k

露子姑娘這樣回答。# }, c/ \9 s# B) H/ D

“雖然現在它沒有翅膀，但這個地方會長出翅膀來，它就會飛上天空了。這多奇妙啊。奇妙才有趣嘛。究竟是什么在起作用，讓它這樣變化呢？我一想到這樣的問題。

就會整天想著，一點也不厭倦。“3 U; I! H7 z9 T+ H" b% h/ S
* n' a- Z. d% g. V, s3 R. `
“可是，它現在還不是蝴蝶。連兩片翅膀都還沒長出來的毛毛蟲，怪嚇人的。”) Q+ _5 W1 l  \& @+ o/ r( L
( w; m4 ?) a; D4 m# ?; |" `
“喲，你不知道嗎？蝴蝶的翅膀不是兩片，是四片！我不是說蝴蝶有趣，也不是說毛毛蟲有趣，是毛毛蟲變成蝴蝶這件事情有趣！

“
3 h* W* P$ E  f5 T* x
盡管露子作了這樣的解釋，侍女們還是不理解。; a8 S4 c$ F" T5 `0 h* S
6 j3 g  {9 _# D; P4 b4 E* V+ G
“人之愛花、蝶者，尚虛幻焉。人當究其根本所在。”+ O) `! [2 L5 }4 t$ m

世上的人對於花、蝶之類，僅以其外觀來決定它們的價值，這是很奇怪、很虛幻的事。帶著追求真理的態度，尋找事物的本質，才是興趣之所在——露子姑娘說的這番話，如同出自今天的科學工作者或學者之口。" U: [( a0 h. O! u( U  f
' c+ |0 T# ^9 _. _( K% S0 k
“以心觀之，雖烏毛蟲亦具深意焉。”
7 ^, u3 F" i9 Q0 m
露子姑娘說的是：仔細看它，雖然只是一條毛毛蟲。1 J4 H& E4 z9 R5 Z( h1 y+ o

也很不簡單呢——它包含了許許多多的問題！
  E- ]3 I6 m1 Z  D( M* T
她收集的東西，並不僅限於毛毛蟲。* [3 j  w; s( y* x5 D8 A
$ ^! E: z1 L2 |3 |  q, S( N2 t
她既養了貓、狗和小鳥，還養了蛇、蟾蜍等。. h: @: [" o! o: s% S
/ O( D( Q5 p/ w9 L$ N) g
因為侍女們對此避之不及，露子姑娘身邊倒是不知不覺中聚集了一些天不怕地不怕的男孩子，她就支使他們去捕捉螳螂、蝸牛之類的東西。
# K3 V: i& l. U; z
發現了新的品種，她就自己給它們取名字。
; p/ ?1 d! W) {+ I6 e
不僅給昆蟲取名字，她還給手下的小孩子取名字，諸如螻蛄男、蟾蜍麻呂、蚱蜢麻呂、雨彥等等。
" O. I  H" A6 e/ i  _: J1 h0 ]
“哎，螻蛄男，你這次抓到的螳螂跟以前的螳螂有點不同啊。”7 g' ]' ?" U* ?/ r/ g

“蟾蜍麻呂，你找到的蝸牛外殼上的渦漩，跟普通蝸牛的方向正好相反。”
# G+ e. b- |% X) {9 c0 P/ U) R& W
“蚱蜢麻呂，你捉回來的毛毛蟲，原來是獨角仙呀。”
+ |0 I6 E: _+ d5 k' F, F$ \
“雨彥，你在河裏抓的蟲子，我給取了個名字叫水嗡嗡。”, ^- N: Y. _$ P& Q0 q8 c( Q% `
" ?. ^: P8 \2 C7 z8 o6 P8 v
當捉到稀罕的蟲子時，露子就會這樣說，並發給他們想得到的東西。這樣，她的屋子裏總是昆蟲滿地爬。

有時她會找人把風，成功地溜到大宅外面去。因為她是貴族家的幹金小姐，不可以任意地出門玩耍。

所以，每逢孩子們捉了蟲子來，她就要聽他們的詳細報告，在紙上記下蟲子是待在什么地方，他們是如何捕捉到的，等等。

雖然年滿十八，露子還是不像一般的貴族小姐那樣把牙齒染黑。

她一笑，紅唇之間就會露出白齒。

她也不拔眉毛。
( \) T- V8 |8 [* v
所以她也不必描眉，還是長著天生的眉毛。: g0 N/ C1 B- j' J3 f$ ^

也不化粧，不過是早晚用手梳弄一下發際，把頭發撥到耳後而已。0 A8 z: U7 ?( J3 P

大家閨秀要做的事，她幾乎都不加理會。她所做的，除了這些事，就是讀書、寫字、埋頭樂器——如此而已。0 o  `3 Z. v3 S/ e) T
* l+ x5 t+ Y+ L
而她呢，書尤其讀得比別人多，《白氏文集》、《萬葉集》等，她都爛熟於心。
& q! ?; e9 K/ Z. `
父親橘實之時常對此發牢騷，她也不以為意。
- u  n; Y6 P: p: j  X3 ^
“露子呀，你身邊總是一大堆蟲子，外人看來很是怪怪的呢。你喜歡毛毛蟲沒關係，可別人都是喜歡美麗的蝴蝶的。這裏面的道理，你多少總得明白一些吧？”
: |  X! I: H) a# z
“要是在乎別人說什么，那就什么事也做不了啦。我覺得探究世間萬象、明白天地之理，比關心別人的事有趣得多呢。”1 m5 S: z# K/ ^8 A; Y/ g3 W

“可是，你不覺得毛毛蟲惡心嗎？”6 d- t3 A) n7 S# d4 L# j
* j) T2 K" @0 e
“沒有的事。父親大人所穿的絹衣，也是用這種毛毛蟲吐的絲織成的。由繭孵化出來、長出翅膀的那一下子。- t2 S/ r+ ?/ ?- y' B- r

蠶就死掉了。沒有比這更可愛的東西啦。“

“那么，你的眉毛和牙齒總該弄弄了吧？雖然不是送你進宮，但你也得學學別人，做個樣子吧？否則你可是無人問津啦。即使有如意郎君，遇上你那副模樣，本來有希望的事都成不了呢……”/ F8 \# l! ~& ]( Q8 x6 w# f: g. r: B

“父親大人。很感激您為女兒操心，但我就是我，不要掩飾，如果沒有人認可我，說‘你這樣子就很好’的話，我寧願這事不成。”
, \. U( b# G1 A( O+ P, a; N% R; D5 ^! n
“話雖這么說，可你還是因為不了解這個社會才會這樣說。露子呀，父親的話，你多少總要聽進去，就當父親求你了。你才識過人，只要稍加修飾，肯定會有好男子賞識……”+ L+ Y1 J: H. A! [8 A
1 y' ^  ~% E1 {0 r
盡管實之這樣說，露子姑娘還是不放棄飼養蟲子，也不拔眉染齒。" L, C* O. b* y, R3 E; R

“行啦行啦。就這樣子吧。”
/ I# F# r3 u8 _' ^
露子姑娘嘟噥著，一笑置之：“……鬼和女人，都是不為人見才好。”

三9 G4 b6 I6 Q* j. w3 {% `

“有意思，好一個‘鬼和女人，都是不為人見才好’啊……”
; n1 d! u: @' k2 n6 q) U6 \
晴明邊舉杯暢飲邊說。- n, V; E) @% j$ p* I
& T, _, G! ~& w0 M
“不過，晴明——”
9 ~+ R: ~, j. V; R7 M
博雅開了腔。
& P! p4 {9 E$ i) N9 B% z) ?
“說吧，博雅。”

“就是那句‘不為人見才好’……”; b5 s5 _, h5 z' }
: j$ [1 O; L$ q4 m
“怎么啦？”  S2 [: a+ I0 G1 B

“女人不為人見才好，這個我明白。”' X1 Z8 U; a% I- ], Y
* D. j1 O$ H' @0 [# a$ Z: g4 I
“噢。”8 s& O8 d5 `. J7 S

“麗人隱身珠簾、屏風之後，更顯出她的涵養。另外。
+ X* z4 p8 P) f' y
正因為看不見，要從其詩文、聲音加以推測想像，更可在對方心目中樹立起難忘的形象。“

“噢。”# p! T/ Z1 F* a/ P# s2 U* c

“為什么鬼也是這樣呢？”8 ~" k1 ^* s( _3 B' x+ e% B, f" w5 W

“……”

“露子姑娘說‘鬼不為人見才好’，並不僅僅是t 不遇見鬼才好‘的意思吧？”; ^1 t4 N( ]% Z

“那倒是。”* z1 T: z# n, x2 i

“那么，這句話究竟是什么意思？這個地方我想不通。”) z' ^; N6 @2 U) p

“……”5 p2 v" y  v5 [$ P0 m* \0 F  N4 Y: G0 E
. [$ J+ L% F" X  P6 r- X' L; Q
“晴明，這個問題你講解給我聽，好嗎？”
9 @$ D1 R3 b& ?1 O1 g
“這個嘛，就是咒的問題啦。”
$ L' ?" m* f! q4 H0 N, n4 }1 G
“又是咒？”- j7 |. h1 H( q" ]! C
( `" }) [4 I7 u8 y  z7 _( _  b
“不喜歡嗎？”
# c; A2 j+ Y" ]% O9 {1 y
“噢，你一說到咒，不知怎么搞的，我一下子就頭大。”

“其實一點也不復雜。”3 x9 o: F8 F- h; }$ U$ k2 e# x- [, a

“不不——太復雜。”% ^3 F( B7 c& s$ T1 G7 F  ~& O& W

“真拿你沒辦法。”  J! W: u2 i! C1 y

“有辦法。你講解時不用咒打比方就行了。”

“博雅呀，我並不是用咒來打比方，咒就是咒嘛。”
& ^/ m" |6 A" C! J# |
“總而言之。講解時不要提咒，告訴我答案就好了。”
- j+ n0 D9 ?( h$ k0 P7 P+ O
“明白啦。”& ^8 A- b! ?# g* p" v' x! o) n

晴明苦笑著點點頭。  f! e/ V% b" i" R2 \6 I* p# i

“那就拜托啦。”
3 I) Z7 H" n( `6 B" e
“博雅，這就是說……”% ^: z1 [$ N. P' Q
8 Y1 l% w( C  z3 a0 m$ |7 }9 F
“哦。” “鬼這玩意兒待在什么地方？”" m1 h2 w; {& S) |2 m2 E

“鬼待的地方？”6 `# ?6 U& w% g' ~5 m$ k% K0 `
& q# I& i* X4 m) C% a
“對。”

“那、那是在……”

博雅欲言又止，然後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衝口而出：“……它待的地方，是人！”
  G. T0 `9 f+ H: H+ }
“人？”; k  v  E+ p. g: i/ i
4 {5 ]: ^, g- x# P
“待在人的心中。鬼不是潛身於人的內心之中嗎？”2 T+ u" N1 r0 ]; ^7 q  N5 K; ]3 q

“正是，博雅。”7 _( }3 m* m1 i% E8 j+ f

“噢。”' o8 F& n7 w6 o, {0 Q
" Z' y; v$ u- }/ c! B/ y9 m6 ^1 [
博雅點著頭。
& b7 H4 y) u6 h" ?0 N! s& j
“任何人，內心裏都有鬼存在。”
: i$ k0 Z+ b! R
“噢。”2 M' R& G) V( P# D4 r

“正因為如此，人才懂得珍重別人。”
. y7 P0 y: Y* F9 C2 t* F
“……”" _: q2 Y3 N+ Z5 _; f

“而且，人也會珍重自己，以免那只鬼從自己心中露出頭來。人為了不讓心中的鬼冒出來，才代之以吹笛、繪畫、念佛。”5 }5 s. r: ]  \& R2 m1 n$ |' V
2 }. T1 J6 C' K. P
“……”

“為了不讓鬼從心裏露出頭來，你也會像珍視自己一樣珍重別人。”* N& A( ~& u5 r5 m$ p% K7 C4 `/ w
6 F8 }! \% X7 \+ ^
“噢。”2 g, p( A; U6 ^. G4 A, e

“鬼存在於人的內心之中。但是，正因為那只鬼是不為人見的，人才會害怕他人，也會敬重他人、仰慕他人。, r) k5 X0 j2 C) S: N( Y* G
4 T+ _' D! ~' ]
如果這只鬼真的呈現在眼前，這人世間也就很乏味了吧。，，“晴明，這就是說，如果能夠明白他人的心，世上就很無趣了，對吧？”
/ y: s; C- D5 s$ d5 m
“沒錯。正因為人心不能看透，這世界才會有趣。”
2 q" k4 `* E+ g& F( d8 }, i# T$ r
“原來是這個意思。”
# U# {% }4 @8 I, i" N
“是的。”
! @# `2 ^4 X3 s) p9 \$ H% R9 z
“幸虧沒有提到咒之類的東西。”

“哪裏的話，用咒來說更加便捷。”8 b" y" f" ]5 X+ @6 l" c9 \+ k5 C/ z
. n, ]4 ]" @9 R# ~; g8 D
“不不，咒還是免了吧。剛才那么說就足夠了……”, @. g" Y9 j+ v9 ^" e

“真的？”" i* M4 L  v+ d+ Z( }
! p9 X; r' S) ]7 q2 I
“不過嘛，晴明……”$ g1 w( |7 C& Y3 n8 y3 w- `
7 `4 S$ P9 m) q8 n9 `9 i- p+ p
“什么事？”) s- i1 k9 }3 y
1 Y! H$ l# D' {2 U& |& ?; n
“雖然話是這么說，人會變成鬼的事，還是有的吧？”8 u9 m0 y0 ~6 }0 n
" H: t, y  J" l7 V
“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x" n; x/ p9 x. ]6 v* h
5 R+ L! C" Z' R9 Z/ o" U0 p2 R
“理所當然嗎？”

“人就是這樣的呀。”5 d" c% I& H6 y: z
$ [: v1 ?. R6 j- J3 I) P( v- ?
晴明說出這么一句話，喝了一口酒。0 h  C! C" @  @$ O

“果然不錯，我明白你為什么說露子姑娘腦瓜子絕頂聰明啦。”
8 m) Q/ t" |6 F8 q
博雅望望晴明，又說道：“不過，晴明，那又是怎么回事？”
3 U( V2 Q; C( ~) Y% r
“哪回事？”- C2 `: P# z# ~4 T1 G" T- n

“就是你問我知不知道露子姑娘的事。她發生了什么事嗎？”
* a4 E5 P2 F2 ^0 T4 i
“對。”

晴明點點頭，把酒杯放在木條地板上。0 e2 y! a, L+ Z( T: @2 ]( O

“其實，今天中午，橘實之大人來找過我……”7 u  o) }/ B3 A  \3 E3 F1 b

四
1 t2 K! X8 W) t9 c! t% l
橘實之只帶了一名隨從過來。

牛車進了大門，停下，橘實之下了牛車，請晴明帶路入內，倣佛要避人耳目的樣子。# x5 ?7 v. ?5 @4 q* X2 s6 e* }, n- w

實之官從三位，身份較晴明高，通常是不會專程前往晴明宅邸的。) k" x- S: J. N" J

這是一次不事聲張的暗訪。0 c2 w$ T4 t" A: g5 ^2 w9 ~+ A
& l' S) Y* w4 O) {7 p# z8 x& [
與睛明對面落座後，實之立即直言以告：“我遇到了難題。”8 N% H) z9 _( y' f) F

“請問是什么事？”/ Q- _2 L0 i, @) O! T" w/ @

晴明沉著地問道。
) F4 j1 B+ J; i% Q3 s5 b- k5 ^3 C7 d
“是我女兒的事。”  h( S( ~" M0 k1 L5 f. U
9 I% _4 ^- Q: G% u. Q" g
實之嘆了口氣。; w5 \+ b8 c' {3 O
' M$ ?% L. B4 u5 E- m; E
“晴明，你也有聽說吧，關於露子的情況……”

“我聽說她喜歡蟲子。”1 Y3 R$ l5 x2 x) P9 P0 R

“就是那回事。”
5 \  {4 \/ |$ h$ H
“蟲子方面，出什么事了嗎？”  L& g: \4 T5 q) d' c
, f: I6 U9 |* A; M
“是的……”
0 R9 A2 }" p* q" z# L
嘟噥了這么一句話後，實之縮了縮脖子，像是看見了什么惡心的東西似的。
% ^- F2 A& K# `! j+ Z% g# p
“那事情後來弄得實在很可怕。我忍耐了一段時間，終於實在受不了，所以來找你商量。”3 Y! ]# e8 z  p4 h# J  A9 A

“您請講吧。”* |. C5 J2 H" P6 e! C
. B1 }* v' o5 |( F8 n$ g! r
“就是烏毛蟲的事……”

實之開始講述起來。
. P8 @- |7 I2 g
五' e9 E# W8 p, y& n, f2 U

約一個月前起，露子開始飼養一條奇特的烏毛蟲。

是一條漆黑、無毛的烏毛蟲。
# N1 v1 h! E2 `+ W/ I8 m
約有成年人拇指般大，身上有紅色的斑點，給人有毒的感覺。

捉到這條蟲子的是螻蛄男。- A3 j# R/ F; _4 z* _
$ `, o9 b0 b7 a, X5 H9 c( Y6 d! G4 I
據說，他是在神泉苑尋找蟲子的時候，在齊眉高的櫻樹小枝上，湊巧發現這條烏毛蟲趴在嫩葉上。
1 H$ t# a& p' N$ j
烏毛蟲正在啃吃櫻樹的嫩葉。# @5 H, o) M& D" T) k* @2 `2 U

棲息在櫻樹上的烏毛蟲一般是長毛的，但這條烏毛蟲卻沒有毛。僅此便已很罕見，加上它的樣子和顏色，都是螻蛄男迄今從未見過的。# E/ K4 m2 w3 c4 e+ K

螻蛄男立即連樹枝一起折下，把這條烏毛蟲帶了回來。7 i& D4 ^5 J' y. h

“哎呀，真是很罕見的烏毛蟲啊！”
0 f5 j- |, S( P+ L  ~. o
露子驚喜地叫起來。/ E  Z" |0 `3 P" ^' O
( j" [" s( q4 e( R* u
連露子也是第一次看到這種蟲子，自然不知其名。2 e7 `" }8 H: I$ P2 G: E. h" J6 E6 q

“反正問誰都不知道，就讓我來給它取名吧。”) K4 t, f3 O9 y3 g  G

露子給那條烏毛蟲取了名字。& b4 \# ?" `: J  i
" d- Y5 B. @! ^& K
“瞧它那模樣，身體黑糊糊的，又有圓點圖案，就叫黑丸吧。叫黑丸挺好。”& q9 t; R' M$ ^0 D' P) G3 b8 y, ~7 h

就這樣，那條烏毛蟲就被稱為“黑丸”。
5 M. y5 X# w- Y' Z' f# H& N$ V  |
“黑丸會變成什么模樣呢？是翅膀很大的鳳蝶嗎？或者像它的身體那樣，是一只黑翅膀蛾子？不過，也不一定因為原來是黑色，就會長出黑色的翅膀呢。真是令人期待呀。”) [: q- s. \, ]  }+ m$ V* q

黑丸被放進了蒙著紗布的籠箱裏。
' p3 @; i0 ?9 h1 q: u( P/ _
往裏面放進帶有樹葉子的櫻樹枝，黑丸隨即刷刷地啃起來，把葉子吃掉。
/ m! K. S& r' C. n
覺察到事情不同尋常，是在第二天的早上。( S& D; V( D. N4 U6 ]
# d1 C0 A5 c5 Q9 T$ _" s  ]
看看籠箱裏，發現昨晚放進去的櫻樹葉子已經一片不剩，黑丸身軀變大了兩輪以上，正躺在那裏。黑丸已有兩根大拇指並攏般粗，也更長了。
/ g- c3 s! y8 E) Z) Q7 @7 S
“很能吃啊。”  @9 f% N% e9 f$ _: [% ?
" x1 x: }8 `2 v  Z" D2 K- t% {, v# g; q
又給了它很多櫻樹葉子，它照樣一下子啃吃精光。' o. U/ D* b/ w. ]7 A  E6 g" y* g
) K% [' x( \, ?
第三天早上，它長得更大了，前一天晚上堆得滿滿的櫻樹葉子同樣不見了蹤影。
! z' n/ ]  v( w. V7 u2 o1 C, n+ g9 q8 D
“黑丸呀，你究竟是什么烏毛蟲嘛？”

又給了它很多樹葉子，依然是轉眼工夫就讓黑丸吃掉了。

到了第五天，黑丸已長成番薯般大，那個籠箱已經容不下它了。

弄來一個更大的籠箱，把黑丸放進去，但不久又覺得窄小了。

櫻樹葉子放了又放，每次它都是一下子就吃完。樹葉子沒有了，黑丸就會發出“吱吱”的嗚叫聲。

烏毛蟲發出叫聲，真是聞所未聞。; f8 D. x8 i' k5 F/ h' f0 W

試著給它喂庭院裏的其他樹葉子或者青草，它也照吃不誤。  c/ h( K% A( b# y% e5 W
: W: r/ r3 u$ w% n; v/ h  r' w
到了第十天的早上——看看籠箱裏面，紗布被弄破了，黑丸不在裏面。
5 j/ p* U7 \! X! Z
“黑丸呀。黑丸……” 找著找著，露子腳下忽然踩到了怪怪的東西。一個細長的東西，有點硬，又有點柔軟……1 T+ H+ \# d) |/ _

撿起來仔細一看，竟然是老鼠的尾巴！) ~9 ^7 A  |% z1 f7 y( N

露子驚叫一聲，把手中的老鼠尾巴丟到庭院裏。  \) `: M/ ]8 D3 @) K
  [# m% [% W# t3 P+ L3 W5 f: R6 ~' g* R
庭院的草叢中，有個東西在蠢動。* k" n% O( ]- k! G8 X
. F/ ]; s1 L/ B( H
走下庭院看清楚，原來是已長成貓般大小的黑丸。

“黑丸！”' q% i# c/ N  M

黑丸正在草叢中啃咬著老鼠。5 y1 r7 u: R+ F6 o! C  }
: o9 N  T1 P7 T( q$ v6 T
可是，為什么黑丸這條烏毛蟲能抓到像老鼠這樣行動迅速的小動物呢？
% i4 m- v9 g9 \# B$ S
原因不久就弄清了。, H! X) a) x+ K- d
# t; [2 U  ~2 c0 K2 C4 K. I& C
黑丸長大了，自然也爬得更快，但也不是快得足以捉住老鼠。# X1 g: q# o2 z# [0 ]6 n# f+ [1 k
) D/ W0 _7 I& l( h; }  G
黑丸的身後丟棄著只剩下腦袋的老鼠殘骸。$ }  t. y4 `) q1 E5 j& @
; B" a0 X( m* o0 j: U
當露子追上爬動著的黑丸時，黑丸突然停止動作，蜷縮起身體。( F- U+ W4 |; @3 e& B
9 K9 G% p5 _% {& H6 O8 E6 E
露子伸出雙手正要抓住它，黑丸突然蹦了起來。+ T5 G- [9 @; k7 q* T

黑丸從地面彈起，以驚人的速度在空中飛過，撲在前面的一棵松樹的樹幹上。

“天呀！”

在場的侍女們一齊驚叫著，倒退數步。3 n, S0 h" Y- C% H
% b' C9 Y- S' V# p9 W
要是太接近了，被它突然撲到身上可該怎么辦？

侍女們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也是很自然的。
1 a/ y7 E! j* Y: K, v6 _" [# r
只有露子走上前去。
, Z* n4 b  p' d$ {. c9 K3 i  Z
“淘什么氣呀，黑丸……”: z, g6 ]/ y2 R* x
' S9 B: ?. }0 U% D2 ?8 P
當露子的雙手伸向一扭一擰地順著樹幹往上爬的黑丸時。侍女們發出了慘叫般的聲音。

但是，露子滿不在乎地雙手抱起黑丸，把它從樹幹上扯下來。

“您這是幹什么呀？”  U* B; h$ J  ^+ b
) B6 `( S  j$ N$ E1 M8 x  N
“萬一它像吃老鼠那樣吃人該怎么辦？”
% H7 r; M' c, Q: Z& z  _
“快扔掉它吧！”
2 d' W- I5 {0 v: ]9 P' U2 [
侍女們看著露子手中那嚇人的蟲子，異口同聲地說道。6 L* i6 T0 I! q" W

“嘿，同樣大小的貓，不也吃老鼠嗎？但不等於貓也要吃人嘛。”

吱——黑丸在露子手中發出嗚叫聲。

用木頭新造了籠子，將黑丸放在裏面，但黑丸又逃了出來。

它竟然啃壞了造籠子的木頭，弄破了籠子。
2 J5 Y' i0 r$ u# ^8 r  f
找到黑丸的時候，已長成小狗般大的黑丸正在啃吃黃頷蛇。

事到如今，侍女們都躲得黑丸遠遠的。

“弄死它吧！”

“從來沒見過這樣的烏毛蟲。”2 E! m) L- v) C9 s- P
) v: R) ]9 S1 l+ B7 D$ D7 Z! U& S
“肯定不是尋常之物，是沾了妖氣的東西吧。”/ \, ]: ?2 y2 i
+ K( l; a+ n/ p9 u
盡管侍女們七嘴八舌地反對收留黑丸，露子還是不為所動。; g3 L. }) m% F* h6 u; u5 _6 C
% i1 t8 v% C% A0 S4 R
“說什么呀。正因為是沒有見過的，所以我才要養的嘛。”
- {- i6 K: u+ N* Y# J
這些事終於傳到了父親實之耳中。, q3 p& m" A( X0 E

“烏毛蟲吃掉老鼠和蛇這種事情，真是聞所未聞。我看它確有魔力。露子，你還是把它處理了吧——把黑丸殺掉。怎么樣？”( r9 l2 v2 \0 W/ B3 U

然而。露子的態度很堅決。2 X1 e# v; F$ l

“殺掉它絕對不行。在沒看見它能孵化成什么東西之前，也不能扔掉。說它是有魔力的東西，何以見得？”
! w' y, k5 q3 I/ l9 w) l0 _7 I- i
“這不是——明擺著它是有魔力的東西嗎？”

“我是說。父親大人是怎么知道的呢？”
9 t/ [: U+ B3 g4 }9 t: |
“我當然知道。”$ G4 H# Y3 b( l" s

“即便是有魔力的東西，我也想看看它的孵化過程。”7 z% _6 k0 v  O: I+ n
* s. d8 r" M3 h3 ^$ T- z6 L
勸說沒有結果。& j  b( m2 h+ ]9 V* T; g9 [
& a8 r  I/ y5 E! u+ [4 f  X% E
一籌莫展的實之只好來請晴明幫忙。

六: J+ |0 ~% v2 n" v0 r

“我真不知該怎么辦才好啊，晴明。”1 X  Y- `* I. z. @4 c3 u6 s9 b1 W

實之對晴明說道。

“噢，那黑丸現在長成多大了？”. t' z$ F) U0 B" u

“自那時起，已經過去十多天了。三天前我去看了，已經長成小牛犢般大。”
$ }% E  t. Y6 B* U
“有牛犢般大了嗎？”
+ _1 t2 _; u" `4 P3 B' _
“也沒法給它做籠子了，就把牛舍再加固一下，把它關在裏面。”

“露子姑娘也給這條烏毛蟲——黑丸繪了圖嗎？”5 X4 Y- X: S" e7 m0 U% ]- N* X

“我帶來了。”

實之從懷裏掏出折疊好的紙，在晴明面前打開。3 W; ~2 ?; H6 Z
2 K* [* k# w$ ?- X+ d! N/ d4 c
晴明拿起來看，上面果然描繪著一條黑色烏毛蟲，蟲身遍布紅點，與傳說中無異。

晴明仔細看過之後，不禁“嗯”了一聲。
" v! _. h4 d! X, ~" F+ n: w3 K
“怎么樣？”

“實之大人——”

晴明的口吻顯得鄭重其事。& j( u) S0 q/ p& c8 I. S9 S' W

“您對我晴明已經毫無保留了嗎？”4 \! V- H+ @0 ~; w2 F

實之遲疑起來。% {: U: d6 h4 a( t3 V0 ~% Z. |* [; R
- ~7 l) T4 V; q; j8 A4 V! o
“不不，沒有什么要隱瞞的。”* Q, a7 w: g1 Y( R& F+ [

實之說完，晴明看了他一眼。# C, e3 m( z4 B6 @- u+ Q  d
2 u& f7 {1 J- Z$ o3 a
二人相對無言。

“啊，你是說我還有所隱瞞嗎？”
+ p9 U  [) [7 X1 R$ A$ d0 P: X' _/ G
“恕我冒昧。您有什么忘了說嗎？您能回想一下忘掉的事情嗎？”

晴明又看了實之一眼。
3 J, X3 G# ?. N9 ]0 y$ |
他的眼神，似乎連實之已咽下腹中的食物也看了個分明。$ E# {1 L) [. }; V" D5 W- l

“晴、晴明……”6 Y# e3 n5 W! y$ Q/ b
. l% P5 D. R7 [5 Z
“回想起來了嗎？”
6 D6 d' d# Z# ^7 W3 {  k- r
“我想起來了。”
, ?3 s9 m7 d) U, I' J/ k
實之承受不住般地說道。  Q3 i. F) e. N1 L0 C* B: U+ U

“那就太好了。”$ h* E1 E! S$ ]+ B( M3 p3 r

晴明微微一笑。

“那就請告訴我回憶起來的情況吧。為了這件事，您找過什么人嗎？”! b& R3 `# K5 L0 b+ K( f' S! C
3 Q  V. E# T# a/ b8 E7 C* q
“啊，是的是的，我找過人。”& ?  X0 S/ L& c- M" N* G
; A1 Q; c' Q6 C7 z+ S; F" G
“是哪一位？”+ u5 [2 u8 [$ i8 W4 M
6 K% H; d1 S/ s) ~/ T; E) J. Y
“嗯，是蘆屋道滿……”! q/ _8 J: X( r, K3 N& J7 Z# w
8 n. \8 z1 k/ {2 P+ C" ^
“噢，原來是去過道滿大人那裏……” “是這樣。”# b" q8 J* z& }9 {: \- G

“去做什么呢？”

“這個嘛，就是……去求他幫忙。”
0 l. M; O9 k/ c4 X
“為了……”

“就是為露子的事。”

“然後呢？”

“我請他想辦法解決露子喜歡飼養蟲子的問題……”

“噢。”' n" h1 |0 ~: r& c0 T; H  m9 `

“我問他有沒有什么好辦法。”: w9 S& k+ C7 y2 l, T

“那，道滿大人怎么說？”8 c, w* b, ^# c" V
( w" L0 q- V" B7 x5 r/ v6 j
“他說有辦法。”' D, i6 [" P9 U1 I1 \

“什么辦法？”
5 b3 e/ ], w- s. t# X8 _3 q" v: q
“他說只要用蠱毒即可。”

“噢，原來是蠱毒。”

據說道滿是這樣說的：首先，得抓來上千條烏毛蟲。什么烏毛蟲都可以。* A$ t6 `7 k! ~
  e4 ~) o8 k: N
集齊後，放進這么大小的瓦罐裏；再殺一條狗，將其血肉放進瓦罐。

然後，蓋上瓦罐，在上面貼上我現在就寫給你的符咒。將瓦罐埋入地下，十天後掘出。大概在上千條烏毛蟲中，只能有一條吸食了狗的血肉的蟲子活下來。: `( W$ e% o4 V( t# z6 r) D4 o
# z$ U0 N2 Q/ P: o. a, d. K
讓露子小姐捉來這條烏毛蟲，把它飼養起來就行了。
5 v3 X1 i3 o' O1 L, r4 a
這么一來，露子小姐應該再也不會說想飼養蟲子之類的話了。
! W. V+ N7 h6 w$ t3 [1 q2 _
“那，您真的照辦了？”晴明問。  n+ C1 i8 Y/ @# g* h; j- ~+ |
# d% |( T7 d9 _) N) I2 O
“是的，我照辦了……”

實之厭惡似的撇撇嘴，倣佛憶起了當時的情形。* I  I8 U& `( j
$ [  e7 `$ L5 ?
“最後的確有一條通身漆黑、紅色斑點的烏毛蟲活了下來……”" [$ P* Z9 F& G5 n
/ m* D6 Y3 k6 @# B* b1 f2 W
“那條烏毛蟲，就是現在露子姑娘所養的黑丸吧？”3 E; K* U, o1 I0 y2 O' q$ F7 [; ~
! R3 d9 P! u3 F" ?  R; u) G
“是的。我特地把它放在螻蛄男找得到的地方。唉呀，你瞧我幹了什么事？就因為我幹的好事，女兒被那條蟲子迷住了啊……”3 F4 K/ o, W- P% A6 W2 [: E+ g% L( P
/ k' R" ~1 f4 i. X
“那么，道滿大人還有其他說法嗎？”; V% x/ q! E4 n5 p5 P) B
& {  Y7 ]9 n5 q0 l
“他說，如果我女兒討厭蟲子了，盡可以弄死或者丟掉……”% ~4 x+ L" [. [+ b

“如果她沒有討厭蟲子呢？”
& c4 p% ~1 F9 _3 q6 t
“他只是一笑了之，丟下一句‘到那時候，可就麻煩啦’。”! E( ~, e+ j8 ]) W  f  J4 S# Y

“麻煩？”
& Z) W$ u5 o/ A+ |9 `
“他說，不用多久，它就不僅僅吃樹葉，還要吃蟲子或別的活物呢。”1 K4 B$ D# B8 T0 ^

“他連這個地步也提及了嗎？”" {3 F6 D3 M$ u* `
: I9 g7 h: a8 _5 r
“我問道滿大人，如果到了這一步，該怎么辦才好呢？”, ^4 Z8 n9 f. r1 E( |, m) A
+ ]# A" m1 Z) O$ |; f! P/ ~" @& {
“道滿大人怎么說？”8 J; |" W: ^8 O: K7 Z

“他說： ‘你來找我吧，會給你想辦法的。’不過，如果找不到他的話……”) M3 S9 ?: f0 A
7 ~. ?1 B4 Y& Y& A5 M) c
“就去找晴明吧——他是這么說的？”6 m- U# C) K8 j/ r: t
/ I+ x: V0 ^. J( e4 {1 k$ G
“一點不錯。”

實之聲音裏透出萬般無奈。
7 X' ~) _, O1 Q) W/ {' X$ i: T: w
“他說，你去跟晴明說，他會有辦法的。”: Y* Y" R6 {5 w* w5 U8 o* l5 o- h8 D

“真拿他沒辦法。”7 ?/ f1 q) x/ [: z% q0 ^
6 ?0 ~; A! F& b$ R! j) {
晴明嘴角掠過一絲微笑。
" I2 J! ~/ ]/ w" t
“晴明，會找到法子吧？”

“那就來找個法子吧！”
- M3 i* f% O/ m7 \
晴明這么一說，實之總算現出如釋重負的表情。

“太感謝了。我已經有一種不祥之感了啊。總覺得露子不知何時會被它吃掉，天天提心吊膽。而且，我又不能把這些情況對女兒說……”
3 }/ `: m0 ], ~, x5 ^
實之說不下去了。7 l) a) A2 p8 Z+ s. f6 @

“那么，我明天就去露子姑娘那裏。”$ H7 ~2 |- c& z

七; E. `% t5 w* n& U! o7 u1 u

“晴明，你明天要去橘實之大人宅邸拜訪？‘’博雅問晴明。

“不，那樣已經不行了。”晴明答道。& x" P9 _0 x2 g

“怎么回事？”

“今天晚上就得去了。”

“今晚？”

“對。其實，我是在等你過來呢，博雅。”

“等我？”

“我想你跟我一起過去。”2 J' }. H, a0 W8 R  W  H9 ]0 I

“一起去？”4 I$ B1 R2 r' o( q! n( y
3 ^/ q; W0 f: `6 R' [" J0 ]
“我想讓你看看難得一見的東西。”

“可、可是……”
  q  y7 e* O. ~" t6 N
“怎么啦？”
( f8 B* ]0 Y! b: U% Q% Z
“為什么約好明天過去，又變成了今晚呢？”2 k- `$ |0 y' O) v2 v

“其實是因為她來過。”

“她來過？”+ V# M  F) J$ U* `8 T
3 v- a( n+ `% g" R7 [
“對呀。所以，明天就變成今晚了。”

“哎，晴明，究竟是誰來過呀？”$ O( p5 I4 ]+ ]& n

“就是露子姑娘本人嘛……”5 a" E, T2 ^  j) `( e6 v7 q
6 m: {& o0 f/ O; Q* Q
“什么？！”
( J: J: m8 \, M, _7 L9 Q  c
博雅的聲音一下子變大了。( G; u" T7 e3 A# s: S0 F
/ K7 ?. y; d) q+ Q: S/ p
八/ x7 Q1 P* n+ r- m

露子是在實之離開之後不久來的。當時晴明正在庭院裏摘草藥。
! g) G2 Y: E2 Z. N
蜜蟲向晴明報告有客人。
# e% f* P/ Z8 \
“有位露子小姐來訪。”
( ]9 R" D/ t+ ]" j& l+ @
蜜蟲語氣沉靜，要言不煩。) t& U0 w  `' z

“噢——”* Y2 p& |. s- C3 ^1 K9 r/ P

說是露子的話，應該是剛才離去的橘實之的女兒了。: R/ \  ~; E3 x
7 {/ B# S! O; x! B) K9 v
她究竟為何而來？  a: F5 o( ^, }4 ~
- W5 p! `* C2 `& A7 G2 @4 C: M
晴明只有片刻時間想了一想。) g+ T7 ]% ]1 R# F. m$ c
( A1 V9 D" g2 ^- Z
“請帶她到這裏來。”! `2 o2 J  p3 Y. S# N

要弄清楚她為何而來，問她本人更快捷。. f$ N3 P3 B7 d+ S# h  F

剛消失蹤影的蜜蟲立即又重新出現了。蜜蟲身後跟著一位身穿男子便服的姑娘。" z! c) h7 [/ z' j( A& O0 J5 `  r

姑娘身後跟著一名童子，年約八九歲，穿著舊的窄袖便服。
+ ~; y' N5 J% V% W4 x' g3 h
蜜蟲走到晴明跟前，通報一聲“客人來了”，然後垂首行禮，靜靜退到一旁。' q9 c* ^- k6 Q" y. L# ?8 ?
* [8 S" T1 F! I
晴明與那位姑娘面對面而坐。
3 Q! }& l5 ]( ~2 ]: `* `1 K
姑娘的大眼睛注視著晴明。
  P9 r7 Y5 x' H% P
這是一位美麗的姑娘。
+ g! R" ^6 M1 H. f0 @: F" v5 I0 a  B: g
如果不是事前即得知對方是露子，憑她這身男子打扮，一瞬間把她誤認做是英俊少年也毫不奇怪。
+ i0 B: K  _. A7 P* w
一頭長發梳到頭頂，隱藏在黑色禮帽裏。眉毛沒有拔掉。牙齒也沒有染黑。" C6 R" I" Z8 N4 y/ L: O. V* g+ r
' O  b1 V6 |# x+ P8 h
在路上與人擦肩而過，露子這副模樣會被人認做男子吧。9 `' f2 @" T# s
8 o0 b, N! X$ ^  |* B. i- q" s
而且還是俊俏如女子般的美男子……

二人默默地互相打量著，過了足有三四次呼吸那么長的時間。

“庭院漂亮極了……”

這是露子說出口的第一句話。5 l3 `( h8 y1 d4 ~! `! u

沒有涂口紅的雙唇微啟，可以看得見潔白的牙齒。

露子的大眼睛看著晴明白皙的手指，晴明手裏握著剛採摘的草。& D1 Q  |- q5 m% c
) J) v7 N. v4 z
“您在採摘車前子嗎？”露子說。, E; k. s3 q0 V( H9 G1 `' z
, M# X* j0 L; r! N  |
車前子——也就是大車前，這種草可以用做利尿藥。3 b5 V6 S6 W6 h
) l3 y' M- a( y1 Y
“那邊長著茴香呢。還有生姜、芍藥呢。那裏冒出嫩芽的，是性急的龍膽！”
* a8 @5 O( s! N: ?3 ~
蕺草、忍冬、顛茄……露子接二連三地報出名字。都是草藥的名字。
7 S  D6 w2 F9 F# H- i
“那邊是南天。那裏長著杏仁。還有山椒呢。哎呀，不得了！這裏還長著附子呢。”

附子——即鳥兜（遼烏頭），其根劇毒。尚未開花即已出芽，看不到花，光憑著幼芽就可以說出它的名字，尤其難能可貴。
2 i5 S9 O  Z! c9 Q$ G: L& C" X
“您家裏竟有這么一個像原野般的庭院呀！” 露子的目光好不容易才從庭院返回到晴明臉上。
6 \7 Q" {' t9 S3 i
“我太喜歡啦——這個院子！”8 F& Y8 E9 m/ {

露子的目光停留在晴明的目光裏。

“是露子姑娘吧？”6 Q# }& c, }. k! J+ o" w  S

“是的。”

露子點點頭。
8 @9 s. g% \. m" a1 [* E
“是晴明大人？”
$ k4 k7 X5 K( ]; T( O
“嗯。”* ?  G. D% y0 \  W+ ?" x

睛明點頭。* E( I; a% P. V/ b0 X9 }* t
' A9 r( c, z6 g8 Q5 ^
“剛才我父親來過吧？”3 e7 j: B1 _2 Q1 ^- M  ?# R' x

“是的，來過。”7 Z- L$ |# Q' o2 }
* {% U5 s) e& s! \$ Z' z& F$ i
“為了黑丸的事吧？”

“對。”3 A% W* g$ i* ^% }# ?! \5 ~

晴明點頭，又問露子：“你怎么知道橘實之大人來過這裏了？”
4 R3 C7 i- J; {5 j+ V" X4 i
“父親到我那裏去，悄悄拿走了繪有黑丸的畫，所以我馬上就明白他要幹什么。”+ G% X  }) H# b4 A4 ?0 Y, {/ N& G

“……，' ”於是，我就讓這個蚱蜢麻呂跟蹤他。“
" G: r6 A' r/ O3 l3 h. y
“原來如此……”
/ N( o/ E8 @8 D* f1 d
“父親求晴明大人做什么，我也能猜到。不過……”

“不過？”
6 i! i! N9 G+ T7 I7 @& [* u
“如果我求您不要理會父親拜托的事，您會生氣嗎？”

“我不會生氣。”+ q1 B- P7 ~$ W5 l3 q& l2 z
/ O2 t% M2 W7 |" i
“不過，您還是照樣做被托付的事？”1 A% @3 J: C% O: ~# j/ e0 c

“我沒必要做什么。”: ~# C8 |, i5 G5 f
8 A) M( G9 H. E& `5 U
“那么，您打算到我家來嗎？”
+ ~# f4 n+ g  q' l: y: e5 ]; F# ?
“是要拜訪。”
; y. D) Z5 t- y1 ~) P( s. F8 |( D
“畢竟還是要去的。”7 C4 C0 }9 y$ o  Z+ O" Z$ m+ R* W/ B

“不過，我不是為了實之大人所托之事而去。”& Z7 i" Q- w0 G" B& E3 w

“那么，晴明大人是為什么呢？”% G; i$ u8 C) P1 |' V1 B3 z; o6 J
% Y# {! |3 o/ c! s8 y5 \- h0 R6 {
“為了看一看。”# R3 L6 o, Q0 T$ `  [) B% p3 n
6 i9 H" r4 \. L
“看一看？看黑丸？”( B5 I1 P3 e5 F& ]1 I

“對。”) l) p! o) Q) [  U4 t' A

“要是為了看黑丸的話，為時已晚。”7 s5 P5 y1 t3 E6 D8 h
: q7 V# l- h' D2 }$ Z& T
“為什么？”! n9 p1 F. `; d4 h! x1 R
7 Y8 p7 X0 R+ O6 K
“黑丸昨天晚上從牛舍逃走了。”
: ?# I9 w4 \+ a! N# f1 B
“逃走了？”$ I: J8 k0 g3 p% I/ F

“沒錯。到早上找到它時……”

“‘找到時’？”# T1 m2 ^/ {4 @* a2 D* `
  ~6 j+ T) M! G  t
“它已從小牛般大長到成牛般大了，死死纏著院子裏的松樹，口中吐出白絲，變成蛹啦……”

九

“變成蛹了？”/ K- ^( m% J2 `0 Y

博雅發問了。
1 c$ ]+ d, h' L) N6 y' j1 z
“嗯。所以，今天晚上就得去了。”晴明說。

“這是為什么？為什么它變成了蛹，我們就得今天晚上去？”
: w) m. Z9 f) X, D: L
“因為赤蠶蠱是在變成蛹的當天晚上孵化的。”0 e3 ~' [, H& `: P: x0 p: W1 x

“赤蠶蠱？”  k, _- e  v1 Y/ N

“就是道滿大人用蠱毒弄出來的黑丸。”( B- c) Y. [. N7 l

“什么？！”( D! E0 }& M# l! V1 ^( h
) J6 p" `0 C- C' ^* _
“所以，我今晚等著你來呢。”+ x: V& M/ g, {8 q5 L. m

“等我？”7 |; y) c+ I  u9 Z, x3 n3 {; ~
3 s. q7 x8 V- ~( j- d& g$ Q
“是的。出發吧。”. n) N; Q! s% _% D
9 E  E' _3 j# `' G) m) [  U2 @
“去哪兒？”

“露子姑娘家。”- }3 h4 L! n# @. l) o& ~0 u9 p( Y% K

“那……”
! @' Z/ e8 E* T5 ?+ r
“就到赤蠶蠱孵化的時候啦。這是可遇不可求的啊。”

“……”9 J. J' h# H; h) b( |. b7 Q6 K5 k
# \7 p3 ~9 g* `5 g
“酒已讓蜜蟲和蜜夜備下了。三只杯子。”0 B5 O5 y& O& Y' Z$ L

“為什么三只杯子？”' `, M2 z; P3 m3 {5 U
8 q$ R9 Q0 u+ M9 i6 a
“博雅，葉二帶了嗎？”  Z+ N$ R$ S9 E, O- W
* K5 K. O" P" h" X
“葉二倒是從不離身。”
' a$ ~$ v3 N- j5 q
“那就好，該出發啦。正是時候。”/ s  H' h$ Q% R8 `( i- i: u
' B6 |& j0 {2 E
晴明站了起來。; H* o8 X" E' x0 l

“喂、喂！晴明……” 博雅邊站起來邊叫晴明。, ]: K( B8 @" o8 F  p

“怎么啦，不去？”
( P# o# X. `9 O2 H9 m2 V7 w
“不、不是。”) M$ f! E) }6 i# B: [
# w# |$ f7 w) C
“要去吧？”

“去、去！”# K! t* L# s  L% b- N4 @
% ^/ A( N( h+ \4 ~; k# w( H
“走吧。”. h# @5 e1 n+ m8 M( s

“走。”3 O% ~( c5 L! ~# d
: e6 m+ T" E* l- ], |& l3 l
事情就這么定下來了。# x2 P9 G9 t7 ?" V! L( U
" n5 Z+ y( v2 z" H  h( A$ j
十

在地上鋪好紅色毯子，晴明和博雅坐在上面。& s+ v3 y0 P$ c: |$ o
- p9 s3 E2 P& e1 V8 a/ e3 }
二人跟前放著一個盤子，上面有一個酒瓶和三只杯子。# w9 k: y! `( Z0 c
* l& \5 o* d) |
兩只杯子已斟滿酒，剩下的一只是空的。

月光自中天瀉落。# ?. J+ ~) f1 u7 H
( C$ {$ G. e' ^+ Z2 L
二人已飲至微醺。4 Q4 f) E* S8 v
3 R$ r0 T" P* h) w
蜜蟲和蜜夜坐在一旁，為他們斟酒。- \& q# @* B$ c0 B; t

稍微遠一點的地方，坐著男子打扮的露子姑娘。: L: q& @$ y# ~! Z3 N

她沒有戴黑色的禮帽，長發垂到背上。

在地毯前面不遠的地方，有一棵古老的松樹，它粗壯的樹幹中段，纏著黑糊糊的東西。  g* c, ?+ R( ~! }- b* |  J. t
- J( ^2 l  x% |: ]9 b$ l
是一頭牛般大的東西。$ H4 Z$ ]7 u6 T9 O! W4 l7 d
8 K5 X9 C; j$ C3 T
是黑丸——即赤蠶蠱的蛹。
/ N  [, h9 U, u& s
“哎，晴明……”+ X% F) ]7 p) g8 C, d. b

博雅抬頭望望黑丸的蛹，說道：“……它真的會孵化嗎？”

“當然會孵化的。”晴明說。. ?2 S+ K6 E0 V  @* K, W8 b

“快了。”5 s+ V: M( _. N# L. c7 u
2 E3 `( H( O5 b. P
“可是，如果它孵化出來，不會有危險嗎？”
/ [' Q( ^4 a. B$ w
“啊，這一點可就不清楚了。”- i  _- d8 h' U- |/ ^

“你不清楚？為什么？”, @/ W& o1 g/ ^7 W" A4 R
& R% p, `. J' P5 C6 r
晴明望一眼露子，說道：“這就要看露子姑娘的了。”

“看我？”
+ R) J3 k; o+ t: N' O
“晴明，這是怎么回事？”

“那東西可是出自道滿大人的蠱毒之法呢。”
% h4 o9 o, P2 V& v
“……‘，”孵化出來的，可以說是式神。“
/ J; Z" f0 ?5 y
“是式神嗎？”( y8 `8 m/ W0 |6 `
0 b4 P" U9 n9 y; A5 C9 R8 b5 N; [# c
“不，準確地說，還不是式神。但是，原先飼養它的人的心思，將決定所產生出來的東西。”

“具體說呢？”( ?3 H: M5 e8 t' \0 ^: _+ B9 b
- X+ n$ {, X' \
“如果露子姑娘怨恨某人，想置之於死地，則赤蠶蠱在生成瞬間，就會找到那個人，對他作祟。”
. _( G) J. |7 T) J/ z
“那樣的話可就太可怕了，晴明……”
+ S9 u6 ~6 Z7 b4 n$ T4 p, s( M
“所以嘛，我說過，這全看露子姑娘的心思。”: V  F: s) I) r8 m/ j9 I6 f: N( A
- a; F6 c+ a# s
晴明說到這裏，黑暗中傳來了嗤笑聲，倣佛煮開了什么東西。

“你來啦。”
: v) C4 @9 ]8 l# D% ~6 T' o3 _4 z0 C
晴明抬起臉。2 z9 y- K/ t) B. T3 [

側面的瓦頂圍墻上有一個站立的人影，影子背後是高遠的星空。影子輕盈地一躍而下，站在地上。然後，緩緩地向這邊走來。
" X# @( G# `: H, K* ?
是個身穿襤褸的公卿便服的老人，衣衫倣佛在泥漿裏蒸煮過。" e- G' Q, V( \  C  U
4 A, P6 H* Y; ~* T7 d. b$ |  z
頭發和胡須不加修飾地胡亂長著。黃色的雙眸炯炯有神。. K2 }) r9 k( d( e" S  U
6 J" m" t( V. f8 r: @/ ^) N* m. s7 D
——正是蘆屋道滿。! n3 O8 |( q+ t2 h
& N! y9 i2 o9 }$ `  v7 \" `# Z
“歡迎光臨，道滿大人……”晴明說。8 p) |* V2 D& N3 Q8 H. t3 P0 p' j

“備酒了嗎？”
" O# J& e2 C# n( H/ X, K" U, O
道滿大大咧咧地走到毛毯上，坐了下來。" [; w5 i/ J/ p

“喲，備好了嘛。”' _0 O% j8 O7 p! w) S

他伸出右手，拿過空杯子。- n! h2 m% j# x3 j, Y: A. G3 s

晴明往他的杯子裏斟酒。5 t) x( f' s4 h- ]! S
* c  q7 A, D9 O! Y/ C$ ~
道滿將杯中酒一仰而盡，說道：“好酒。”
* [( y- o# C: i# I6 s. u
“你又尋了場開心吧。”+ ?( n5 U" ~7 V+ F9 [

晴明一邊斟上第二杯酒，一邊對道滿說。
1 o; w$ J& m, s5 U/ P
“對。閒極無聊嘛。”7 {8 K% G2 _/ Y' h
7 Y6 R8 H: S0 U! @5 x+ Z
“可是，如果您想要式神的話，要多少您盡可以自己弄啊。”
# Y0 I3 @0 G  B! c5 O* H7 [
“晴明，自己弄式神什么的，我早就煩啦。還是別人做出來的，能夠有點意外驚喜的樂趣。”2 a- x( I/ A9 B" j+ Q3 K
+ F( `8 `3 {' U4 w" c
“於是您就利用了實之大人？”$ g3 L- r8 b$ J8 z
2 B  p2 g& ^" L! Y- o# U+ f1 @
“噢。正好讓他趕上了。”' L! \0 q; s1 ^) o; J. p" v* m

道滿第二杯酒下肚。

“如果是好使喚的，我就帶走，不過得先看看再說。”9 \* }4 ^0 X4 k' \+ j* ^, S2 s. Y& C
, E! S' ^8 H0 {$ w
道滿望望博雅，招呼道：“嗨。”

“什么事？”博雅問。

“很想聽聽你的笛子。”2 \( C7 E/ k" O& Y! J

“笛子？”% P3 |1 U! q" P

“我很喜歡聽你吹的笛子，拜托，讓我聽聽吧。”
* ^/ |- P  u# \& y6 y. @! S% S
“嘿嘿。”
: u2 m4 {5 ~! x+ |  L
說完，道滿笑了。6 ?. B; E3 ]  D! d' h- R) A* t- Y; o' R

博雅從懷中取出葉二。: G2 g' c0 u) n/ _7 j
% [% ^- ~- r2 v% p; G
“怎么樣，你也到這邊來吧？”
+ C& Q4 _: B4 b! m4 [2 o6 `! T
道滿對露子說。- n! R- T' V, `

露子詢問似的目光轉向晴明。

晴明點點頭，沒有開腔。: o- j+ k3 X! t" a) e
+ A( y+ I* Y4 ^9 e! W# ~' G
“好吧。”$ H; i+ v" ~1 c" ^/ ~) I4 I
( t$ w3 y; s/ E% k( `, `( m
露子用男人的口吻答道，膝行而前。- a. x4 j8 k- W! {  d$ i

道滿快活地笑起來。
8 p! L: V* }  |9 N" N- k
“博雅的杯子空了。您不介意的話，就用他的杯子喝一杯吧。”

“好！”: Q/ l5 q1 Z, t
2 `' r6 q7 X1 U# j; E& g! Z
露子拿起酒杯，蜜夜為之斟酒。
7 A2 L6 @) O+ r/ T; M- @
露子喝了一口酒，看看晴明，又望望道滿：“很好喝呀。”' w, Z/ M( k. C1 D

說著，莞爾一笑。
) g3 d7 ]# l$ [1 g
此時——博雅的笛聲在月光中緩緩流出。
& ^+ P! ?: Y" Q( B% t5 @
“太好了……”
$ x6 p+ ^/ g. |/ y, i- g+ X
道滿握杯在手，心蕩神馳般閉上雙眼。

博雅的清越笛聲溶入夜氣之中。
0 D- P; R. n) J2 h$ ]" ]! v
“喂……”, \6 Q$ c4 w6 Y- i' F- Y0 i% M" L

過了好一會兒，側耳傾聽的道滿睜開眼睛，說道：“開始啦。”
* \4 W0 b1 ?8 H7 V: H% ]+ [! y
眾人的視線轉向老松樹那邊。  o! r! c" X3 P% _& q
, g7 g! u# L& C! p; ~
孵化已經開始了。

黑獸般纏繞在樹幹上的東西，背部微微開裂了。( o5 m9 R5 V; O4 \& r% S

裂隙發出微弱的、暗淡的藍光。那條裂縫正在逐漸擴大。
( \; T) g5 i* \3 k5 b% Z5 e
不久，有某種東西從裂縫中探出頭來。
* n6 o  i) H! Q0 e2 G
那是一個頭——臉。9 C: O- I. u8 l5 x" B# r/ c

有著蝶眼的人臉……  V: w7 z8 o& e: {
; w, @( |% ?! W6 k: ]
隨後出現的，是翅膀似的東西。6 n' t5 Q# V+ W( [$ \  N* S! i8 M

最初，那翅膀看似一團樹皮，隨著它在夜色朦朧中逐漸現身，開始在月光下緩緩伸展翅膀。
3 j3 H3 h9 m7 Q5 d
是一只長著人臉、人手和人腳，背上卻有巨型翅膀的蝴蝶……& Y% M# q& v5 I8 X) m0 E& v

翅膀發出朦朧的藍光，在月光下緩緩伸開，顯得安詳、肅穆。承受著月光，吸收了月光之後，巨翼更顯得熠熠生輝。" _0 p( l( w: l8 {  Q8 P9 A
; i! d( ~9 I: w+ n' r- h
令人嘆為觀止的景象。
" P) W% d7 ~4 Y# X0 F9 d) d
“ ……”
2 w! Q3 }+ n5 o6 ^4 }& w
道滿發出驚嘆聲。

“真是太美了……”

博雅邊吹笛邊觀看著這一切。
# E- v7 p; K- L& C. O
美得令人毛骨悚然。

不久，翼翅在月光下完全伸展開後，蝴蝶翩然飛舞在夜色之中。+ _( I( C% w3 u3 `! ]( P

“真漂亮……”
% ~& C1 _5 }/ Z9 V! J  v
露子說話了。
5 l2 F! g8 o' n! m; A( x
“這可不能據為己有啊。”- m1 K& h' L9 P' p  i# l: w; o
  ]7 ^, v' @4 q7 J4 O1 t/ j, N
道滿嘟囔著。
. o/ H# G0 s! i: q7 T
“露子姑娘……”

晴明對露子微笑道：“道滿大人把它送給你啦。”

“給我？”) O9 y, \, U* p2 P3 T; {/ M( r- W& }

“對。”
. i& q9 ~' L1 W6 ?! @$ Z& l6 r
點頭首肯的是道滿。0 Q9 L2 h8 F6 f& ]

“沒辦法呀。對吧，晴明？”  E, i, F4 e) r3 I

說著，道滿又自嘲似的嘿嘿笑起來。
6 k; l8 C( L) m, F5 Z! n0 j8 O
有著一對發出朦朧磷光的巨翼的蝴蝶，在月光下優雅地飛舞著。

博雅仍舊吹著笛子。

Rank: 1

UID: 30096
帖子: 782
精華: 0
積分: 3330
蘋果幣: 4117 金幣
蘋果存款: 300000 存幣
閱讀權限: 14
性別: 男
來自: 凌度の空間
在線時間: 299 小時
註冊時間: 2007-6-15
最後登錄: 2015-10-23

63^#

發表於 2007-8-27 12:02 AM | 顯示全部帖子

呼喚聲
8 ?6 v! W" [: T4 {/ |7 V
4 e0 E5 n# R' n3 \: j# `

一, l) i' A% X: k" @! A, V. L& G6 A
- R7 F5 H3 E! \) ], E  h
那是一棵巨大的老櫻樹。

如果成人站在樹下，伸開雙臂環抱樹幹，少說也得三四個人手牽手才行。: w% N' w5 q& F8 B
- ]" v% d% V; v% |9 f6 P
藤原伊成坐在這棵櫻樹下，彈著琵琶。/ _: V/ t7 p* G8 z/ R  {( a8 z

此刻是夜晚。3 o7 j5 ?# g2 w+ D5 D2 R# e
+ a# A! V; [2 y4 B! s, n& t
盛開的櫻花在伊成頭頂簇擁如傘。7 ^2 `/ f' s+ C% U1 }( w* F+ }
" ]. |: x* o- o9 r: ]
明月高懸。月色如水，映照著巨大的櫻樹。  W; a# U# S3 u; }

周圍別無其他櫻樹。在松樹、楓樹的圍繞中，惟獨這棵櫻樹伸出粗大的、開滿櫻花的樹枝，顯示出惟我獨尊的氣勢。  D/ u' c* E7 t) v( ~& R

櫻樹伸得老遠的橫枝密簇簇開滿了花，花瓣的重量壓得枝丫低垂。

沒有風。9 [0 w( y+ @; R4 W7 {( a5 b! [
* G/ }  p! ~- D
雖然沒有風，但花瓣依然紛紛散落。
  _7 B/ u& ?9 _, \" n. T6 y4 o* Z
月光中悄然散落的花瓣，倣佛是不堪月光之重。
# M( \' x& g& [: x6 p" h8 m9 k
花瓣落在伊成的肩頭、頭頂和袖口。

伊成似乎在花瓣之中彈奏著琵琶。

持撥子的手一動， “琤”的一聲，琵琶琴弦發出動人的音響。' j1 }: l7 t; n  H# D0 @. l
) p5 P4 r0 O8 J) \  O
琤琤——琵琶聲與月色融匯在一起。' ]- @6 ^4 G) K# r% A
1 n2 f% P# a0 b7 {% B. n  J% @' O  s
琴聲在櫻花瓣中繚繞，在大氣中飛升。+ \) x+ d! D, f3 [; o( M/ x8 ]
/ i6 ?$ }7 H9 V1 V( X3 n' k$ h7 N
每當琴弦的震顫觸撫到一枚枚花瓣，花瓣便離枝落下。
) L* O8 k) l* B3 r/ L( P
只要琵琶“琤琤”奏起，花瓣便翩然飛舞。1 x$ u! F0 G+ u$ }2 q) ?" x/ b5 m
' i, \7 A- W: }8 _$ }# u
琤琤. 翩翩飛舞。" }! X8 u" N! V- h0 Y

琤琤. 翩翩飛舞。0 ?+ P( T& M5 w1 n3 A; k% [

琤琤. 翩翩飛舞。
% h5 ]. E6 t: x) m# s
琤琤，翩翩飛舞；琤琤，翩翩飛舞。! |/ q; z9 ?' V0 G2 ^1 F# {
, V2 m5 [5 {: s" K) x
琤琤，翩翩飛舞；琤琤，翩翩飛舞……

是花瓣在迎合著琵琶聲，還是琵琶聲在迎合著花瓣？
1 i2 D5 B2 m. ], F9 G2 ~/ i
琤琤瑽瑽的琵琶聲與翩翩飛舞的花瓣已經渾不可分。

不久，琵琶聲停止了。
1 M2 e1 {5 J* L4 B- f$ o' U3 g* {* {
琵琶聲一中斷，情景就和之前一樣，只有櫻花瓣在月光中悄然飄落。
  J. V0 b7 F; k7 j
伊成閉著眼，倣佛還在追尋消散在周圍空間裏的琴弦的顫動，也像是在傾聽殘留在身體內的琵琶餘音。
, O( N/ O, ?+ O3 g4 r1 s  _
不，對於伊成而言，也許這軀體也好，包裹著自己的肉身的大氣也好，已成為與琵琶聲共振之物，無從區別了。: l0 Z" X, |! d6 h

這時——“ ，琵琶演奏得真是美妙啊……” 不知從何處傳來一個聲音，像是不勝感慨，又像是唏噓嘆息。

伊成睜開閉著的雙眼。

四下裏不見有人影。

明明聽見了人的說話聲——怎么會沒有人？
, o" u5 l- ^8 T( I
惟有櫻花的花瓣悄無聲息地飄落下來。3 G+ z4 d9 R1 \9 G
. E, o6 c# u8 F5 j+ w6 @/ H
難道是幻覺嗎？" {4 n0 B9 K& n$ |, Z

就在這么想的時候——“實在是難得一聞的琵琶音色啊。”

又傳來了說話聲。* w6 q1 |5 P% M0 s) J+ F

“昨天也來過吧。”1 W; o* `8 h# z/ ?$ f5 s
$ M5 V3 y- c2 F0 k7 ?: l
那聲音說道。

但是，聲音的主人依然不見身影。

“琵琶技藝競精妙到如此地步，一定得請教尊姓大名了。”
7 K3 o$ r4 c) {5 D6 l
那聲音又響起……

伊成默不作聲，那聲音又來相詢：“敢問尊姓大名？”

被這么一追問，伊成不禁脫口而出：“我是藤原伊成。”

“是伊成大人嗎？”) ~, u% S6 y) }% n8 P' h1 i

“正是。” . “那么，伊成大人……”
9 h% ?$ X" J5 D7 @6 ^
“噢？”$ H$ J3 I* ~9 L( Z3 N5 a

“我就先告辭啦。”! _# M, l% O, p% o$ x
1 D) T, ^9 M+ J$ h, O1 n6 ?3 J5 \
“告辭？”& W. A* W: G+ J- U/ y
) V$ g0 a' p2 a( j  ~4 X
“我要告辭了，改天我會去找您。”: n- I1 Y) d3 ^+ p) p$ F0 J  B

伊成一時語塞，那聲音又道：“告辭啦，伊成大人。我會去找你，可以嗎？”; n) b+ A7 ^# ^1 |' d) i

“哦，嗯。”
4 k- g/ \; w0 u" j) A1 Y8 `2 u
伊成不由應聲道。
; F/ q% n  a+ b  f. x
二
5 @0 R, J  L! q) l" l# v. }
庭院裏的櫻花正當盛開之時。

安倍晴明坐在外廊內，與源博雅飲著酒。

周圍只有一盞燈火相伴。
8 x3 X8 y  R$ T7 C9 R
穿白色狩衣的晴明倚著一條廊柱子，秀氣的手拿起酒杯，悠悠地端到了紅唇前。
! z% g$ w9 O0 q1 D1 U- U
呷酒的雙唇總是浮現一絲笑意。是那種若有若無的笑——倣佛菩薩像呈現的那種。倣佛櫻花瓣那種隱隱約約的淡紅色——是那種輕微的笑。- {! V% S% M& z! X- q
/ Q* H3 R% N  U' h7 f. l/ \
穿著櫻襲的漂亮女子坐在晴明和博雅之間，二人的酒杯一空，她隨即端起酒瓶，為之斟滿。

今天晚上，是博雅攜酒來訪晴明。3 X5 C; z& V2 i2 \4 j) O3 b

博雅已有好一會兒喝酒賞櫻，賞櫻嘆息了。

“怎么啦，博雅？”晴明問。8 |* e3 a8 E1 I- `+ O

“嗯，是與櫻花有關的事情呀，晴明……”

博雅將手中的杯子放在木條地板上，望著庭院裏的櫻花。
- b8 ?9 D1 }* k- t  e3 n- H
庭院裏，有棵古老的櫻樹。

月光下，可以看見櫻花瓣靜悄悄地落下。
6 A8 ]& x  H# l- }
“櫻花怎么啦？”: }8 }' \# v3 n1 V

“就是說。那個……”

博雅支支吾吾。

“那個什么？”

“就是說，當我看著櫻花的時候，不禁深深地思索起人的生命了嘛，晴明……”

“人的生命嗎？”3 q' `+ y1 r0 E# w/ |9 A5 f
: i) \+ D( k) |+ g7 d0 g7 a! N
“就像花瓣離枝一樣，人的生命也會像風一樣，離開人的身體……”3 X* c% p# x9 O+ E8 r+ g! A5 _  [
2 I2 I2 g- z0 C/ c' x* X
“……”# f- p# K, \, z  o

“即便沒有風，花瓣也會離枝而去……”, K! Q) {/ U( h+ M. K% _
! b# _  T- R" j
“……”

“人的生命，也不會永遠停留在這軀體……”
, P) n2 K) ]& h& n
“唔。”
% p7 d' s% w3 G( z, d5 C' J5 @
“晴明啊，你也好我也好，終將是零落的櫻花。”/ i9 ~, B9 Q) h' m! u

“……”7 F5 ~* E% Q2 L
  {4 ^* K; i# j# f1 v! X0 i
“但是，正因為是終將凋落的櫻花，人才會眷戀這世間吧。正因為了解生命短暫，人才會珍視他人，才會寄情於笛子、琵琶等美妙的音樂吧。”
! @+ O- o+ }  \- o1 z
博雅端起身著櫻襲的女子為之斟滿的酒杯，直視著晴明說：“晴明啊，我能夠與你相識相知，實在是三生有幸。”

博雅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U$ N0 g7 v; b5 o
, v- w% G+ U5 J# R; ]4 D, R/ k! g
博雅雙頰微紅。

“蜜夜……”
! ?2 f+ r: s+ O( V  ~3 \( A  W
晴明避開博雅直視的目光，對穿著櫻襲的女子說道：“博雅的杯子空了。”5 {3 [4 X, ]% @3 n* q' z
; P% z) c3 f3 Y( k
名蜜夜的女子會意，又為博雅的酒杯斟滿。
9 {; j, X- G1 l# \0 I! o
“你又逃避啦，晴明。”博雅說。/ a  T# D/ p0 _( L5 J5 q
1 Q& J" k; S8 ~; V: x% K
“逃避？”: P4 N$ ^$ Z7 J+ m
2 I$ w% }2 m& l( Q
“是因為你先問我怎么了，我才正經回答你的。可你現在卻想轉移話題。”
# Z% M9 \2 P+ T# n  ?7 g* f: A: E. U
“嘿，也談不上逃避什么的。”
+ Y1 v6 _" _5 A/ M
“看吧，你就是那樣。”
: r# Q( G1 V2 c
“又有什么事？”

“你剛才笑了。”

“笑就等於逃避？”& }* C/ n1 l5 l- d
4 w+ g6 j0 n- t) r8 ]6 _- l4 o* z& V
“不是嗎？”

“你看，你還是用那樣的眼神來看我。”$ \* R3 B: }: @
- o# C' K; V; Y. a- ~( o
“眼神？” “博雅呀，不能用那樣直通通的目光來看人嘛。”
9 a" H9 ^0 E$ m/ t0 g
“這樣的眼神讓人家不自在？”% |, ~3 U" _' s  q" b( B+ i7 m' F, {

“是不自在。”

晴明實話實說。1 d" k( @( `7 V" @

“你總算坦白了。”7 j8 e$ g5 z, U/ A6 l

“嗯，坦白了。”* C" a: K# P& J1 ?
, ?, O9 M- o7 |/ v5 M
“難得老實一回嘛，晴明。”
' A- q- e3 i6 X
“我就佩服你。”' z4 o* S6 ]& Q

“為什么佩服我？”! K5 j7 C# G" g1 J
: \, y2 o" f( Q3 j% W# M% w$ w& \+ h
“我能以方術操控鬼神，但你自己本身的存在就能驅使鬼神。”' B# v% H( o! ]5 p6 d( C7 f
/ R7 w$ r- ~. c0 H  d) M
“我？驅使鬼神？”" z: H. T; v- R; Q

“對。你是能驅使鬼神的，博雅。”  R# A, _) [1 D' I' ~3 p* c/ M
: p4 J! W8 d# H8 `+ x; N! j
“我什么時候驅使鬼神了？”
% O. P6 L* v- q( I
“就是這樣。”/ m8 Z, ~+ q/ T

“怎樣？”

“正因為你對自己的力量無所察覺，所以鬼神也為之動容，博雅。”+ K8 Q$ Z. H! W( d- Z6 G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么。”

“不明白才好。”1 k) s: e% ?" ^' \
6 K* W1 `  X, q- A
“喂，晴明，你不是又想說那些莫名其妙的咒來蒙我吧？”

“沒那回事。”

晴明取杯在手，說道：“不如說說要緊事吧。”

“要緊事？”% Y/ u, d# g( W+ B/ w! S, B

“你今天晚上是有事來的吧？”+ j0 ~- v& J" {" A

“嗯，有事……”0 E: N1 M$ E8 c, L

博雅點頭承認。

“我看你剛才一直對櫻花很在意，莫非事情跟櫻花有關？”/ c8 W5 d' M) P1 x; {! }6 M

“的確不能說跟櫻花沒有關係。”
+ J! L, k0 d7 f$ N( E9 f% b3 T
“是什么事？”; g( \; ]( I- c4 ?

“其實是藤原伊成大人的事。”博雅說。) g! z2 Q* I; B/ }7 o4 n3 t
& h& ~3 [$ W% j+ j% B. k
“是一個多月之前，在清涼殿演奏琵琶的那位伊成大人嗎？”

“正是。他曾和我一起師從已故式部卿宮學習琵琶。

算得上冠絕一時的琵琶高手。“1 X9 w) W/ F  p' \
$ b/ w* X. F3 n) N6 m
“他怎么了？”0 ]/ _. [; n- ?5 M4 P- t4 t
/ l$ L% W  Z) d
“他這三天來行為舉止頗為怪異。”

“怎么個怪法？”
, ?/ z6 N8 N$ ?. A, |; C, J
“這得從四天前的事情說起了……”1 `( M! D6 @- V: Z0 G5 ?
( F2 t* d1 W1 o: w$ q5 f) u5 G
於是，博雅開始敘述事情的來龍去脈。7 N3 d( @5 e0 \+ @! `1 E) x
! |# Y' Z) i. m  r9 K
三( z& ^& e) R8 ^5 G
6 |* ^, y  Q8 d  A, e
伊成和藤原兼家一起外出到船岡山，是在四天之前。% Y0 ~+ G: U0 Y* v

據說在京城北面——船岡山的中腹，長著一棵古老、巨大的櫻樹，此樹今年花開得尤其好。' ?3 f4 v1 K: V0 \2 z6 v

兼家聽聞此事，說道：“走一趟瞧瞧去，看好成什么樣子。”

他讓人備下酒菜，帶著隨從前往。

被邀與宴者，是伊成。於是，伊成帶上琵琶出了門。  W  N9 c  N1 z

到了一看，櫻花果如傳言所說那樣傃麗異常，眾人便在那繁花之下飲酒誦歌，伊成彈奏琵琶。/ S3 R* B4 T0 }
- q' f& g6 d: `) |
彈過一通琵琶之後，伊成吟誦了一首和歌。

春來繞彩霞，群山盡櫻花。5 U  B+ g& N7 A* N$ N3 l
0 ^8 R1 \# Z! s8 |" Q" Z6 N
一朝飄零落，何惜顏色改。6 Z: k( B; c2 ?, H* t7 M6 q
3 U! i# T5 U) O* ^/ t: G
“《古今和歌集》有這首作者不詳的和歌。如果說花開花落、世事無常乃人之命運，那么，古人主張春夜秉燭夜遊，實在有他的道理。”% ]5 p* p+ m' ?! K* Q* e

伊成徵引唐人詩歌，深為嘆息。8 X' B4 F1 j) T, }* C

“櫻花這東西，實在是令人牽挂。”/ _  p& }' a6 k
$ W( ]  M. |$ D$ Y5 Y
據說他這樣說過。
6 W: {  v# p# L+ G9 K" W: w
四天前，伊成早出晚歸，但第二天他又出門而去了。
7 N5 u* X: ~7 ~3 d
這回是獨自一人，而且是晚上出門。

伊成說，無論如何也要夜晚獨自一人在那棵櫻樹下彈琵琶，於是出門而去。希望夜晚在櫻樹下面彈琵琶——這種心情是可以理解的，可地點也不能沒有選擇。晚上到那裏去，路程算是相當遠的。旁人來看，事情未免有奇怪的地方。" y3 m1 v  [+ e% H  ^& E2 r4 Q, U4 E: K
- X' O% g) y- H; C
準確地說，他帶了一名仆童前往，但伊成對他說：“你在這裏等候即可。”( d1 w+ |, s" A

他讓仆童在離櫻樹不遠的地方等待，自己抱起琵琶，獨自來到櫻樹旁，坐下。, @$ H- g: G, q. D6 r. W2 A

伊成按自己的心願在樹下彈起了琵琶，至早晨與小仆童一起返回家中，但他到家之後，卻對家裏人說：“哎呀，發生了不可思議的事情。”

他說彈起琵琶時，有人對他說話。8 Q7 ~; o9 E( k* O; s

原以為是自己帶去的仆童的聲音。但看來不是這么回事。" I# f+ Z# N9 }

看不見人，只有聲音傳來。0 ^9 n# T/ I1 l* V9 F6 V6 M

結果，未能弄清楚是誰在說話，他就回家了——伊成只說了這么幾句話，便一頭倒下，沉沉睡去。7 g2 Q! R2 W) C; l  q. S9 A" e
# _8 r! m( K# f  U% ^
家人覺得，他這是彈了一整晚琵琶，幾乎沒有睡覺，精疲力竭所致吧。

原以為讓他盡情地睡，到傍晚時總該醒了，但到了傍晚，伊成還是沒有起床。
# r5 l" r/ Y6 I) ?- J( S% k& V
到了晚上，他依然沒醒。到了深夜，他還是沒有醒過來。
: ^1 W, U( y0 A- Q3 \; q! ]) w
把手放在他身上搖晃，也沒能把他弄醒。) R1 }/ l" k/ {( X( {, \/ G

等家人意識到情況不妙時——“伊成大人……”4 ~; x+ ?2 A0 P
1 a4 m) J: o6 t/ f: ^5 G
不知從何處傳來一個聲音。+ t$ o/ ^  A% o# i  y! w
& S9 l0 L) f. X2 r. |& o
“我如約前來啦。” 是一個從來沒有聽見過的聲音。而且，發出這個聲音的人在哪裏，無從得知。
7 a. `. b) |- D' f4 L, B% Y' h
“是否可以‘山’字相贈？”  W8 H; T/ o9 T2 F7 p
& E4 V' a& n. p7 ^
話說得沒頭沒腦。
. R( q3 j) D4 y8 _
家人正訝異之際，沉睡中的伊成一骨碌爬起來了。+ V2 ~/ P1 h: _( y" I  p8 L! b

伊成在眾人的注視下走到外廊內，面對昏暗的庭院開腔說道：“來得正好。”2 U' M( l, a5 ^; }
6 v  k" X$ b. T
伊成抱著琵琶，在外廊內坐下，開始撥動琴弦。0 o$ T  H  `, J

他一邊彈琵琶，一邊對著夜幕下的庭院說話，倣佛有某個認識的人在那裏似的。6 t: R: E, G- k! Z

“那樣挺慘的吧。”

“什么，想出來嗎？”
4 I7 g) [9 _; M2 K
“想從山裏出來？”

“給‘山’字？”

在旁聽者看來，這些話簡直就是自言自語。% j1 l( I1 q+ ~8 P6 A

就在家人不知所措的時候，琵琶聲忽然停止，伊成當即躺倒在廊內，呼呼大睡。2 n' c( l. g: g/ T9 U
% ]# u! d" `" `
就這樣，伊成又接著睡了一晚上，到了早上也沒有醒來。, M2 w' m6 j7 m# `7 e
% H1 q; |6 z- Y. z. L
中午過去了，又到了傍晚，又到了深夜，伊成還是沒有醒來。

因為粒米未進，兩天下來，伊成消瘦得驚人。% X! A/ W! C6 m
: a) J: B5 G$ _( M2 D: t& Y. d3 {( j
夜深了，不知從何處又傳來說話聲。: |) T' S* x/ L0 g
) C% }" R7 D0 V9 Y
“伊成大人……”9 F/ ]% {; F4 T8 x; O- W' m" w

聽得見聲音，卻看不見蹤影。
& S# r5 T* K7 ?) ^
這時候，伊成又一骨碌爬起來。

情況與昨夜無異。伊成又帶著琵琶來到外廊內，坐在外廊的木地板上開始彈琵琶。又自言自語起來。8 G3 L4 S# f, L1 m. @
6 o, Q4 p9 X( p, N6 p3 {/ @
與昨夜不同的，是伊成的視線。
& I# B8 J+ S, M% S; j5 ?6 z: ?; q
伊成昨夜自言自語時望著較遠的地方，而此刻則望著稍近的地方。! x' v$ P4 Q! n2 T% t
% {' S/ |7 b, H/ P! X$ u! t
“你說想離開‘山’？”6 G" H- O6 Y) H' b' t5 f9 `. }
" H4 b; @' G0 v- Z5 @$ ?, d
伊成面對空無一人的庭院說道。

不久，伊成彈完琵琶便又昏睡過去。+ G( |9 `' c8 n  I, b
6 y! q/ _1 h6 {9 _& c0 U  H
在睡眠中，伊成越來越顯消瘦。
) K, q4 e6 H. X; \* q& l: p
連家人也產生了不祥的感覺。6 g2 R# L* y  c$ J$ h! `

肯定是有什么不好的東西附體了。

不採取措施的話，伊成怕是有可能被那不好的東西奪去性命。
- k, j- M1 U7 D' }+ F! ~
“於是，伊成大人家裏今天就派了人到我那邊，一定要我來找你商量，晴明…

…“博雅說。

“可是，他被呼喚名字的時候答應了，這可難辦啊。”
1 r. l- w* S' A1 {
晴明放下酒杯，低聲道。
8 i5 Z/ b1 k& j( y, K" s
“呼喚名字？”博雅問。( ]8 X$ r- f! o0 }/ G" Y0 ?
, O/ O7 U, w6 A5 C7 ?9 \' z0 g
“即使被呼喚了名字，你不答應的話，這呼喚聲等於隨風而去了；但若答應了，就結下一種叫做‘緣’的咒了。”4 Y% A# `, k" e

“是咒嗎？”
# y  u- C* N9 k: I: e4 @1 V
“是咒。”9 w0 j( w, H- g! s
, D: T. Z! R9 }5 H' V/ i2 Y
“那該怎么辦？可以明天就去伊成家嗎？”/ x4 f; a9 v/ N/ k# r
4 S2 J3 ^% ^1 @, J7 k
“不。”: R- d" P' E2 I0 I3 O/ ^  e) X+ a
$ D: N0 R3 @, B- d5 g
晴明輕輕搖了搖頭：“還是今晚去吧。”: P# P2 X6 U# K6 Q, A- n( }( D
* h  v$ Q% q) f! w; D
“方便嗎？”% Z% q* u9 P. q' n! g, k

“沒關係。這種事還是盡早為好。我們大概能在那個聲音來呼喚伊成前到他家吧。”

“嗯。”. g6 b# [1 \: f, K) S' q
% D) |; }: E) P# Y6 g/ r7 y4 B
“走吧？”

“好。”6 B+ \+ c1 I9 C0 i$ r& o

“走！”

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 r1 d; a! f; m4 m8 J
. ]( r' S* F$ f6 \) P, S
四
  [% B& ~- l, c+ E
琵琶聲琤琤瑽瑽. 伊成坐在外廊內彈琵琶。
: n9 b/ l5 O, X& |
月色如水，從檐下射入的月光，使伊成的身姿在昏暗中凸顯出來。% _7 e1 M$ d, B1 s  r0 X: E
- N; R* d0 S0 b" u+ J. x7 T: Y  y
晴明和博雅躲在屏風背後，觀察著伊成的動靜。! F/ b7 V$ Z. S5 z5 @7 }- q- u
( S, N" L. z& |
伊成與此前一樣，似正與庭院裏看不見的東西對話。* i# {% S3 \) }1 e( s
6 m/ B( B1 M; W$ s* |9 J
“你說什么？我不明白你說的話。”$ R( o7 u: G0 p0 r/ I: z$ M

伊成邊彈琵琶邊說。
( U. U' ]" o/ v2 B, n2 C6 S* m; Z
“你說想離開那座山啊。”% U+ T, c; ?1 F2 Y5 Y/ q  k& o

“你喜歡那首《古今和歌集》裏作者不詳的和歌嗎？”
8 m, c* K# b9 l; o+ @- u; Y
“你說‘山’字好？”

伊成既像是自言自語，也像是對跟前的某個人說話。

但是，博雅遍視庭院，都不見有人的蹤影。! f) W  M) V1 s
% T6 D" [* a6 [
默默望著庭院的晴明低聲道：“原來如此……”5 D! E; ]! z9 [
+ E/ a) H9 t0 j' x* O+ C: y
“什么‘原來如此’，晴明？你知道了什么嗎？”
. ^/ F- |# d6 ^% k$ n! [9 a
博雅對晴明附耳問道。2 v+ S7 \! c: f) t
% p# @* A5 B+ g) s
“嗯，多少知道一些吧。”
( c& O2 M* m* h5 X! a
“你知道一些？我可是完全摸不著頭腦呢。”& e8 u6 x+ k% X7 s

“你這樣子當然是難免的，因為你看不見那東西嘛。”5 g- j7 V6 X- w% J# h9 j6 o
# U+ ]6 G' ~% G. [
“那東西？晴明，你看見什么東西了嗎？”6 {  j* L* |9 _; o' l
& n- ?* L9 G+ D) K( k% V$ \4 _0 V) _
“嗯。”
; Z7 Z. P( P& y; W- I
“看見什么了？”/ `; x' p8 O& ^2 u+ o
% ]( \- ^! \" G' r* P, T- S
“就是每天晚上都來伊成大人家的客人的模樣。”
9 T9 _& v( a/ @) _
“你說‘客人’？我什么都看不到。”" u6 b* Z3 p& U: z5 s- J
" n7 M3 s! a7 o% J; J
“想看嗎？”

“我也能夠看見嗎？”
6 d! t& T$ ]- g# o3 Q) |, e- a
“也行吧。”
: ]: ?3 j: U( _5 z- U
晴明嘴裏應著，伸出左手，說道：“博雅，閉上眼睛。”

博雅一閉上眼睛，晴明便把左手放在他的臉上。
  o4 z; ~- g+ i; E- C. H
拇指按著博雅閉上的左眼，食指和中指按住右眼。  ~6 c* B4 {  b$ Y6 i% l. t# Z
! `0 a5 d6 `0 j, h/ I1 G$ d
晴明的右手托住博雅後腦，小聲地念起咒來。  }0 R9 d" j( h! O. s
# b" E# C! z9 i8 {: h7 }
晴明將雙手撤離博雅的頭部，悄聲道：“睜開眼睛！”
) H+ n4 s. Y6 y1 ]: R
博雅緩緩睜開雙眼。+ C1 P% Y* E2 i2 D* z" t

那雙眼睛隨即瞪圓了。
2 q! S0 b, g7 L! I7 q, r' z
“啊……”9 ]5 ^0 m. x' ~6 c

博雅強咽下這一聲驚嘆。9 Q" `; |& l6 C
9 L2 C) U1 ^4 c1 p- C
“有人……” 博雅沙啞著聲音說。
/ G/ }3 {0 p! m# _% f$ {
他目不轉睛地注視著眼前的情景。
5 V6 n- v4 U3 i7 q; S
坐在外廊內的伊成前方——庭院裏的樹叢中，坐著一個人。# g$ ^3 g: K9 x4 h# v0 h

是一個身穿藍色舊窄袖便服的男子。歲數是將到未到五十歲的樣子。/ O" m1 b) g% o% @9 X- o6 f
" d3 w5 I$ ?/ P9 ?5 j
這男子坐在泥地上，正與伊成交談。
; {/ |) A9 c0 y
男子的額頭上有點特別，像是寫了字。8 o4 V' ^9 L. m7 q# W
1 Q) S! D, I) n/ O
“晴明，庭院裏的男人，額頭上寫著什么東西呢……”/ w% R7 d; R/ }" {+ G! A
6 o& t/ P" j; i! p  @6 N# C
是一個漢字。6 ~' C3 v8 n- L4 Y5 z: Y
* s! f# x0 X+ c  a  _+ S2 @
“‘山’字吧。”; Z- y% e6 \2 J  v

博雅自語道。
" m! b; Q: r* D( k3 Z' y
坐在庭院裏的男子的額頭上，有毛筆寫的一個“山”

字。

“博雅，這事說不準會意外地好辦呢。”晴明說。

“真的？”4 Z/ O3 r  |3 s. s8 t- {

“今天晚上不必做任何事了。暫且由著他。”

“不會出事嗎？”2 i( {# |; R; q0 F2 T8 K' X
* g5 }- h$ J1 [; {
“哦，這一兩個晚上不會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伊成大人可能會再瘦一點，但性命應該無憂吧。”

“那，我們要做什么呢？”0 q* B+ Z0 L% X3 I* R% o+ W
! I" w2 A1 f' b1 t
“明天去見見那位大人。”
$ o  S! \7 z+ T' z9 ?/ X: s/ ?; o
“哪位大人？”/ V9 e8 L- f) R
& s; s5 M' P2 B4 x1 J( f# G
“該做什么，也得問過那位大人再說。”$ f; Z) p9 q6 f7 Y- b  h, |
; n, L0 r7 ~- o$ B: i" c
“你說的‘那位大人’是誰？”
* j7 \* B! e, }7 }
“你也見過他的。”
4 }: j  V! g: {
“什么？！”2 [$ U8 z6 a& M! }+ q

“是我師傅賀茂忠行大人的公子賀茂保憲。”睛明說。$ B3 [; A: p: x0 c# s. S6 s) n% o
8 M" g6 s2 Y& c- ~9 t5 ^) v- Y0 H- o
五
% E9 K6 w8 c! V% W+ j) F, M
第二天，晴明和博雅並排而坐，與賀茂保憲相對。
; s" [, Z! @8 o
保憲現任谷倉院別當一職。他父親是陰陽師賀茂忠行。保憲原先也是供職陰陽寮的人。他仕途順利，當上了谷倉院別當。
, I6 a; Z" |- {1 Y: E4 Q
本來應該是保憲與晴明並排而坐，與較他倆官位高的博雅相對，但這次三人碰頭沒有考慮這些。
) j+ E+ [) r/ p
這是在保憲家裏。1 X2 w6 d& D$ u# [0 u
$ L1 E2 t; d0 C; p6 \+ H( ~4 y- ?
保憲穿一身黑色便服，一副無憂無慮的明朗神情，面對著晴明和博雅。+ Q& @' N" a+ H& a
* H2 y& }) M  p6 f% S- h
他左邊肩頭趴著一只小小的黑色動物，盤成一個圓圈在睡覺。
- J" W  T7 a2 x9 v& x8 F
黑貓。6 x2 t) W+ |" a+ X, ]

但是，它不是普通的貓。是一只貓又，也就是保憲使用的式神。' a$ a% o# R+ H+ u; p( ^
6 v( F& A7 h$ d/ D, ^% a
三人剛剛寒暄完畢。/ q+ B8 l/ x% T

“晴明，今天光臨寒舍，所為何事呢？”保憲問。9 r% r! e6 d/ O; U, r; u
  V' A9 J' f$ b: _6 R
“有一件事想請教……”

晴明略低一低頭致意。! s3 l7 V5 e& W/ V# b

“什么事？”保憲問。

“近來你可曾施用封山之法？”
/ t7 a( G/ B. l
“你說‘封山之法’？”
6 H) Y$ t  K) \' l! d9 W- i/ @0 ~
“是的。”
2 m1 j4 E5 P2 H2 l1 h
“這個嘛……”2 E: \$ W  }& \9 ]

保憲的視線望向遠方，思索了好一會兒。; ]8 `1 A- U! R$ X& l2 U& Y. I
8 x: B8 R3 M; Z" t. |6 D0 ?
“我不是說近一兩個月。”
- E9 j, _) v7 C  O! P
“……”
8 x( y2 p6 _- k# B) K
“應該有三四年的時間吧。”* D$ z9 k  {- x" G, |: i, Z

“啊，如果是這樣的話……”
2 Q( J7 D& L4 o) @% R& D
“你還記得嗎？”3 m4 s5 c1 Z4 d% r
( b2 {. w' F8 w+ P
“不至於不記得。”
6 r# t) o1 L% L
“是什么時候的事？”
+ ]  Q6 g5 a+ I9 ?  C' {
“等一下，晴明……”
4 _# L- `: e9 i) E  T$ G6 t5 }
“好。” ‘“我說出來其實也並沒有太大關係，不過我還是想問一句：你們為什么想知道這個呢？”

“據我所知，那封山之法，賀茂忠行大人只傳給你我二人而已。”3 ]2 Z* Z. c- {8 ?( p' _
9 z. X7 g& W3 [  b; R% T
“是。”2 m+ l& @5 ]0 i* ^" |- I

“現在有人使用了封山之法。”' ]$ u( x) ]1 ?  @9 r9 A1 A/ W" ?
$ A' V0 W6 s! |: ?; O
“……”& b) E8 [0 Q& x2 {0 x4 Y) x, w
3 K" e1 W2 f0 C: ]8 m, h/ A
“師傅已仙逝，現今能做此事的僅你我二人。既然我沒有使用過……” “就是我做的，對嗎？”; G/ n- Q! d5 a% G

“是的。”
5 h% Q, {. \( H4 H! U: ^: ~' K
晴明點點頭。
# d8 S) E0 b. t. Y( B
“的確是我做的。”
7 a: V* h0 a' T2 X
“是什么時候呢？”
' s* a" s) }9 e3 X4 O" q5 k
“早在五年之前了……”

“事情經過究竟是怎樣的呢？”+ E- x- V4 m+ j# a* w
3 j  t' ^) x9 T9 A' c' z# Q' l
“我會說的，但此前你得先談談你這次的事情。你說完我再說。”

“好。”* n, U9 u( f) M0 t' o& w  G
& e8 u3 M% b! d8 }3 g8 C- R- H
晴明點點頭，把昨晚從博雅那裏聽來的事講了一遍。" `) p* q( T/ ]7 A# Q

“原來說的是那件事啊。這樣的話，恐怕真的是得讓我說。”保憲說道。% y4 U2 W% p3 x
9 \# I* A8 L7 \# D+ c$ Q
“那么，回到剛才那件事情上：五年前是怎么回事呢？”

晴明這么一問，保憲答道：“不就是那男人的事嘛，晴明……”

“那男人是誰？”) e" `; C$ I4 c1 K4 a3 O. m
* d. d8 l, t; v- T( q$ k
發問的是博雅。& r% @- F% x, W- a0 n
: T6 I/ o' s" R  N0 B9 |2 J% ^
保憲這才察覺到博雅正好奇地望向他。

“噢，我忘了博雅大人也在啊。”# J, J) o6 k2 O

保憲用右手撓撓後腦，苦笑道。. _7 p/ y$ O5 N3 v+ g8 H
0 L% q  K. {5 L
“這是指聖上。”

保憲對博雅說道。
- ?1 I, T1 a; o0 F
和晴明一樣，這保憲也將天皇稱為“那男人”。而且是堂而皇之，沒有任何不自在。) d  k' }  \( h4 ~5 i" ^
: v# K& I* m' E  j  Q4 X
“晴明，五年前，有人詛咒過聖上。”
0 F6 g( G/ N& D8 @% K8 Y
“沒錯。”
% q6 j- X% g1 n3 L6 U/ K( P
晴明點頭。
9 {+ ?6 Y3 N! I
博雅對保憲稱聖上為“那男人”頗為驚訝，但他沒有像聽到晴明說這話時那樣予以規勸。' R4 v1 _) Y3 H$ x
) w( G, }- y- e. `
他靜聽保憲的敘述。; K9 d; B! {$ e6 n1 y: p8 k3 U# X+ p
% C0 S0 g# m, Y# ^( r# @4 f1 y0 Z0 n
“聖上連續三天三夜痛苦不堪，就召我過去了。”7 [3 S% e; t6 _$ |9 G5 C8 C, j

“然後呢？”

“我射出了回頭箭。”, U- w* e; f7 K* }
" F  p% o% I6 e1 m# P
“哦？”

“我把白羽箭射向空中，把詛咒打回頭。因為那支箭飛向船岡山方向，我追過去一看，結果就追到那棵古櫻樹昕在之處。”
  ^; O' Z1 b* ^* M* s) z
“噢。”

“一個叫海尊法師的陰陽師被我的回頭箭射中胸部，倒在那裏。他已奄奄一息。$ E7 ^" V6 A7 a! x4 ~; [! R& ?
% n7 S" y3 L4 w9 n$ s0 o2 d
我打算趁他未斷氣前問清情況，便問他是受誰之托…。.，‘“他怎么說？”2 l  q2 J: I* l# {! v

“這個陰陽師說，誰也沒托他，是他自己要那么幹的。

當我問他。為什么要詛咒聖上時——“

“他怎么說？”, A& l$ j% b' n( F7 m

“他沒有回答。”
2 ~- ?# x7 {. W7 E& `
“哦。沒有回答？”

“海尊恨恨地瞪視著我，意思是說，他死了也不會放過我吧。”
" @% y/ ]; @7 P/ R
“那么你……”5 @+ O# |, j/ g* S5 o8 d/ ^

“我不怕他作祟，但我也不想以後跟他糾纏不清，便作法讓他不能作祟。”

“於是，你就封山了？”9 I: l6 C9 Q0 F1 W7 ?2 |
- y, U0 }+ C' n7 T! \6 ^# m
“沒錯。我把海尊的遺體埋在了那棵櫻樹下。”8 {7 M4 b# v  U& _7 X# Z* q5 I
* o! Z# L1 P3 T$ o! D: t- i
“這樣我就明白了。”1 \3 [8 C7 D7 n+ f) T

“可是，我並不知道事情發展成那樣。”/ d8 v1 v2 ?$ `, b$ j- P4 B
- x' ]5 _: ]" w/ e7 f8 }  k+ j
“請問。保憲大人……”
; K7 Y. C1 @) T* o. Y3 W- ?
“噢，什么事？”
' Y* h) [! @! |# _) \
“此事可否交給我暗明來處置呢？”

“可以。就由你來處置吧。”( r! o1 A! P* u& F, b' x( U

保憲點頭應允，他身體略為前傾，說：“不過，晴明……”

“什么事？”" Z7 X4 J, B+ L" w( E7 W

“請允許我再到府上喝酒。”

“隨時歡迎。”

“我喜歡上你那裏啦！可以很放松地喝酒。”

保憲滿臉微笑。
1 t$ Q/ |2 D8 D) W1 G3 M* e
他的肩頭上，蜷成一團的貓又睡得正香。

六1 G8 A" C# b: P. H& p$ j
6 g( |6 m) Q$ ~
來到船岡山的那棵櫻樹下時，已是晚上。
; ?* ~) a" t! c  i7 o# u
櫻花花瓣自枝頭紛紛揚揚地落下。
( d9 c) M  g# s1 v2 H1 N7 {* c* e
博雅和晴明撿來枯枝，在櫻樹下生起一堆火。又用帶來的鐵鍬在櫻樹根旁挖掘起來。

火堆旁坐著蜜夜，她將硯臺放在地上，正在研墨。( _, ]/ o8 ?& G9 y

月亮升起來了。3 ^5 a; Z9 @: N- w

博雅鏟了好幾鍬，開腔道：“喂喂，真埋著人呢，晴明……”
% u( Z2 v$ [) Y; n% H9 z# J9 O
“是海尊法師吧。”晴明說。
, o$ r  K% B/ H# n' I. J8 @
不久，這具遺體被掘了出來，擺在櫻樹下。7 p+ t2 O/ ]3 |* _
9 m; k( z2 [! j
就是博雅在伊成庭院裏見過的那個男子。) `5 C8 d! F2 D0 `6 y
4 l# L! x9 }3 w# P5 G2 F- n0 R
櫻花花瓣飄落其上。4 X1 Y5 Q$ c* C! L0 z0 ~. H+ N
; o  U8 v( A7 p5 n/ D. B
“晴明，這事挺不可思議的吧？”博雅說。7 U# E$ b1 w  }+ `0 M

“為什么？”晴明問。
$ n% @: ?/ D5 h" k; E
“就是這具遺體呀。說是五年前埋下的，可它既沒有腐爛，也沒有被蟲子吃掉。”

“是因為施了封山的咒吧。”) @$ W6 P+ M8 ^& E% q
' u4 [, v4 G) t' B" x8 w+ s
“封山的咒？”

“對。”/ p$ e0 w/ ], D& h7 n

“這個說法我已經聽過好幾次了，究竟是怎么回事？”5 ~2 p# ^5 Y: d6 o. r8 A1 }
( ?4 n. Y5 D8 e; S$ H" a
“就是它。”

晴明指著遺體的額頭。

那額頭上是博雅也見過的漢字“山”。
0 B' S0 ^6 i2 I, l% j+ `6 V8 }3 b9 p
“凡被施此咒，魂魄是極少能脫離軀體遊走到外面去的……”" H! m) o1 Y0 {* l3 }
( \& ~( |8 w% W0 o( o4 n- L' z# P
“……”
* W6 c; x' m. h4 L1 J
“即使死了，魂魄仍被禁錮在肉體之中。不能前往來世，肉身也無法腐爛。”
2 F' p" r: x* X( s
“但在某種情況下也能逃出來吧？”
, i: |# f9 K/ k9 B+ J" k
“對。如果能跟伊成大人演奏的那么傑出的琵琶音樂結緣的話，便可以跟隨著音樂脫身而出了。”" B5 E8 `4 \2 Y' Y: g

“於是海尊法師就……”
) b6 v7 m7 U! B
“……呼喚了伊成大人的姓名，結緣了。”( D" n& N0 A9 o$ [  Y; K

“但是，為什么是伊成大人呢？”& R8 l' x0 K- R- [/ [
, e7 U2 h, I% U
“是啊……”& Q6 Z+ ]: N3 M2 x4 [1 E" T; R

“哎，晴明，你已經知道了吧？”

“噢，大體上知道吧。”- I2 d. N# Y6 k, z( t* J' b; h
5 Z3 f$ ~9 O5 ]' f1 z) k6 O
“那你就告訴我嘛。”) U. i# G& p0 S! w* p6 y

“不，這事與其由我來說明，不如找個更合適的人。”

“是誰？” “就是這位海尊法師嘛。”( u9 A% O; M- D) |
2 y! a, R3 A+ p; o; O4 G7 T: D
“什么！”
  t) C0 ]1 Y3 }8 f& K9 q$ f: L- b9 D
“加在海尊身上的封山之咒稍後就會解開。這樣一來，由海尊法師自己來答復你，豈不更好？”5 G/ C+ v" v% c6 a/ g' y
- z/ D% G+ r9 E: a; s
“……' ，”說實話，就連我也還有不明白的地方呢。“1 m  |& o9 n5 Z. Q$ T# @
, o1 U6 F  C& i6 g2 V. E
“喂，喂，晴明……”% z' _- F" g7 k; G. k6 F& J$ k- U

晴明背身去向蜜夜說話，由得博雅連聲喚他。. E8 J+ A- J, S. \3 w. h/ c

“蜜夜，準備好了嗎？”

“是！”4 l6 n  Y( u: z! B( ]5 o
. Z7 z: {5 c7 a+ O  @
蜜夜略一低頭致意，然後遞上蘸好了剛磨的墨汁的毛筆。
# N; y  ~! \+ l1 W
晴明接過毛筆。
4 R- P* J- a& g5 I1 r0 w% @
“你這要做什么，晴明？”3 s- H; e8 z1 x1 w0 V+ p% S" N
& _1 W$ S6 f+ L  ~  E  N4 ?; \
“就是做這個。”9 I0 e5 [5 m2 M0 L1 S1 v/ N3 H
7 u! y% x; F- s) ^2 Q' B+ w
晴明用毛筆在海尊額上的“山”字下面寫下了另一個“山”字。

“山”字變成了“出”字。
; a1 Q. w9 t+ \2 A% G
“這樣就行了。”
5 y* y: M1 U  H- }9 Y
就在晴明嘴裏小聲喃喃著咒語時，海尊的遺體緩緩坐了起來。

“晴、晴明……”
1 w+ x4 M' i$ p( q. p
博雅啞著嗓子低聲叫起來。
7 S0 C& t  Y; z5 o. l8 R
“不用擔心。”睛明說道。

海尊緩緩地睜開眼睛，看看晴明，然後注意到落到身上的櫻花，便抬起了頭。  ~) I) W2 \! W
0 z) a7 O8 I7 O. F2 a
“櫻花嗎……”4 I: q+ i$ x  T/ k! o; ~
$ @7 B1 `/ d+ ?% [5 J
海尊喃喃道，聲音顯得幹涸。
/ P/ E4 O8 d  w8 K: c, q9 n) L
然後，他把視線慢慢移回到晴明身上。! |" t* R/ ^7 t% t) k; I

“我看見的是……安倍晴明大人？”3 H, _3 C8 D9 w; S+ s8 L
: w0 w5 y  u4 G+ V( S0 t7 ^
聲音像風吹過幹枯的樹洞。

“是海尊大人吧？”
, y4 }$ O' p! ^; g; n' |% q% |7 q
“是。”% |2 r. y5 n3 f! a# ?( H  C9 w- N4 c

海尊點頭。. G' t5 w9 B  p! X+ i9 D
( W2 G1 p$ Q/ Z/ j* e
“我被施了封山之咒，今世和來世都去不了，被埋在此地整整五年……”$ R; w$ z+ V9 m+ U0 Y5 m; R& Z  e

“於是，你聽了伊成大人的和歌與琵琶……”0 m4 J( r$ V! t5 S( V1 \% M
8 w: T) S( V: f- Z
“對。”
; E* v; s# o- K  C$ \
海尊又靜靜地點點頭。; t$ m( g- s; w4 E

春來繞彩霞，群山盡櫻花。

一朝飄零落，何惜顏色改。) n: z1 Z4 V7 S3 W, o& c

海尊沙啞的聲音念出那首和歌。

“我無論如何也要得到這首和歌裏的‘山’字，便與那琵琶聲結了緣，每天晚上悄悄前往伊成大人家。”

這樣一來，海尊額上的“山”字就可以與和歌裏的“山”字重疊，成為“出”) {7 p" D6 W; G4 _$ P* \1 y. p3 W

字。# O* z4 c* ]: A4 n# Z  F+ ]: H9 v: `) a
! w* H' M0 L+ g
“原來是這樣。”6 w: M* W& m5 I) T& v8 Q! A! F

博雅終於明白似的點點頭。

“但是，我還有一件事情不明白。”晴明說道。
& j$ A4 m! J8 E/ a7 S# _
“請問吧。對於為我解放魂魄的晴明大人，我不會有任何隱瞞。”& s$ `+ e4 G4 A1 U$ m0 e+ F- P" ]
/ n, ?! T; s8 R1 O
“五年前，你為何詛咒聖上？”

“原來是那件事啊。”

海尊唇邊浮現出一絲笑容。) Z' E) q% e9 ]! b& T7 Y- u

“我想要錢。”: g. B+ @# ^( _$ O3 C& D* Y
% z% _$ G" U( U- A% t% R
“錢？”

“錢，和欲……”
* n0 ]- L# j0 m
“欲？”
% l$ U) p* c$ C% z$ t
“詛咒聖上並非出於仇恨。當時，我目空一切。心想，反正我下了咒，也沒有人能打回頭。安倍晴明、賀茂保憲等名聲在外的京城陰陽師都不足懼。在他們一籌莫展之時，我便親自出馬替聖上解開咒語。這一來，便名利雙收了……”% N# s) `& e$ y4 A
7 o7 ~% K( D1 T7 M/ q* M" M* |( Y
“結果卻被保憲大人把咒打回頭了，是嗎？”

“是的。”& t6 j  ]0 g$ Q3 S0 H" d

海尊點頭。: B" t3 K- U$ H! R9 U
# D6 S: X/ b; n- ]$ W$ g3 M
“正因為我很不甘心，說要作祟報復，才落得這個下場。唉，實在慚愧得很…
6 {& H) Y4 F' W3 \
…“) t# J1 L. r6 \0 J/ S% k- j
5 n2 m0 x/ @( y$ F" w# o% M
海尊望望晴明，深深施禮：“非常感謝。”: J) _+ f; ]% w6 }
& u0 q" r& p8 [( p! e( {
他抬起頭說道：“這樣，我終於可以踏上旅途了。”' ~: s. T8 t* W6 d' s" |  _9 h' d

櫻花紛紛揚揚飄落下來。
" U% F$ l2 ~# k- k. t
“多美的櫻花啊……”

海尊喃喃著。# w  {6 i3 d3 g5 V2 T: I- w
/ \5 T3 a$ T+ u* s& Z
“請轉述伊成大人，他的琵琶彈得太美了……”
7 {7 Y* X! t  _' U9 e
海尊雙唇吐出這句話之後，悄然抿合。

他直直地仰倒下去，變成了仰望櫻花的姿態。8 K7 n' H& I; e; Z8 W

唇邊帶著一絲笑意，海尊的雙眼緩緩閉合。
0 H8 l3 a6 e5 _/ B: j$ W+ P6 p
櫻花積在這張臉上。
5 g, c2 o/ `0 J) N1 U& G* t" F
海尊的雙唇再也沒有動過。
& I5 Z% n, S# m- u- P  O
“他終於走了……”

博雅喃喃低語。) V5 u3 q- r/ f: g/ g: z: P0 m
: t( ?- j+ e! z: E* H
“嗯。”

晴明低低地應了一聲。

Rank: 1

UID: 30096
帖子: 782
精華: 0
積分: 3330
蘋果幣: 4117 金幣
蘋果存款: 300000 存幣
閱讀權限: 14
性別: 男
來自: 凌度の空間
在線時間: 299 小時
註冊時間: 2007-6-15
最後登錄: 2015-10-23

64^#

發表於 2007-8-27 12:03 AM | 顯示全部帖子

飛仙

& z; s3 E1 J' j# z# ?0 D) B

一( |& _% @. v( M/ C# J
5 I  p* ~( |  `0 c5 s( M' Q
兩人在淺斟慢酌。1 W6 P9 a% G& T/ k# A9 t0 k
6 g* ~4 w. W# I8 m- C0 t  t8 f+ d% i
時已過午，陽光仍照射著庭院。

庭院一角，有一個沼澤似的水池子，好幾只蜻蜓在水面上飛翔。% E3 i" L  n3 w9 \
/ `" p3 U8 U# i8 Q7 h& o3 ^
蜻蜓翅膀的扇動幾乎難以察覺，它卻能懸停在風中。- u* O9 e4 n% a6 l# U- G/ w, |

或左或右地俯衝著，捕食小蟲。5 J# [5 e' c% A1 y
; l7 `" y* Q6 [
梅雨已經結束。  M1 q1 K) Y  M: O
7 E) X% v* s' f1 M. k: G8 H
已是夏日的陽光紫色的菖蒲在水池邊開放著。8 f% O7 o4 ~' k8 [8 c  U+ U

葉尖上停著幾只蜻蜓。$ f; @" y) u( d& c2 N1 z
) \2 X2 R- G' b
如果太陽再偏一點，就會涼快許多了，但此刻依然炎熱。! E2 h. l6 |, B' ]; v2 O
  m$ w5 v* X' H6 F) f; A0 a
這裏是位於土禦門小路的安倍晴明宅邸——晴明坐在外廊內。與源博雅喝著酒。+ M3 d6 J; m; a7 ^+ a) ?2 F

晴明一身涼爽的白色狩衣寬松地包裹著身體。+ R* q7 h; H* x
; f. Y/ Z3 {+ Z, I0 X
他額上沒有一絲汗水，倣佛對炎熱渾然不覺。8 u. }5 X7 `8 ?4 S- h0 i  ~
* P# G  h1 L7 Q; t; g3 D
他的紅唇不時觸碰右手端來的素白陶杯。沾酒的唇邊。總像帶著一絲微笑。

“真是不可思議。”* P* V% i) |2 T8 P

博雅杯剛離口，便望著水池的方向說開了。: I& S3 E. n: t9 Q0 }; a

“什么事情不可思議？”
" n9 F1 ?& p  Q1 f4 ~1 L1 m
晴明只是將視線往博雅身上一轉，說道。9 C7 i# ~0 t0 L$ F
3 R8 w% B: i) f, j0 s
“蜻蜓呀，也看不見它的翅膀是怎么動的，卻能在風中那樣懸停、疾衝。”4 |1 s( Z! z1 _+ O! l( S, k4 H; r4 d
# h; c$ \. L8 e/ ~) c+ J
的確如博雅所說，蜻蜓時而在風中懸停，緊接著突然轉彎。衝向水面。& @3 F7 g" I# b5 l
& s+ j5 k* e' }% B
“也不知怎么能設計得這么好。自然之妙真是無與倫比啊。”- \& G0 c7 B1 C6 p* D) F7 Q  N! F

博雅感佩地點頭讚嘆。& P8 n; B6 O& m6 F/ g1 b; i2 }5 P5 n9 x
0 Z1 \: N4 k3 w! L7 H8 m8 Y
二人之間放著盛有鹽烤香魚的碟子。* v! A) j) V; i! t8 a) s3 c* R

幹手忠輔送來了從鴨川河捕獲的香魚。( R+ s" e* K0 S5 N8 h+ Q# x
: Z3 X* a2 j& E% d
因為晴明在黑川主事件中救了忠輔的孫女，所以每年到了時節，忠輔都以香魚相贈。
$ r- U5 @+ j. a" B" Y0 p# t
晴明把手伸向烤香魚，一邊對博雅說道：“是時候了吧？”
4 I1 H* X9 K8 o' C' e
“什么時候？”
. f2 z" m; b& c& K. N' N
“博雅呀，你今天到我這裏來，不是特地來讚美蜻蜓的吧？”
: ?! |6 e/ v+ Y/ ]/ k" |2 ?
“對，對。”; o! B; ~2 @3 ^
# n: x& t+ @. E6 j7 g
“是有事而來吧？”
, o3 i# T$ y8 D1 ~) \" Z: L" s
晴明說完，雪白的牙齒咬了一口手中的香魚。
8 I6 U+ x* G9 I2 J
烤香魚的香氣飄散到風中。
( l1 A( J; F' d1 u* r; P9 F/ U
“晴明，是這么一回事……”博雅說。 “不外是坊間盛傳的宮中怪事吧？”
0 c$ Z5 T* T! ^7 r$ E$ t
“怎么，你已經知道了？”) t/ L+ e$ U; J) o1 O" [) y

“四天前的晚上，兼家大人也在清涼殿目睹了怪事。
  N; y/ k* A; U- n9 n6 ^
對吧？“

“就是這事，晴明。近來宮中凈是發生莫名其妙的事呢。”

“還有酒，慢慢說吧。等談完也到傍晚了，多少會涼快些。”) Q( r# u7 s5 R# g% g6 t% c
4 g. e" q$ T5 z" _
“是啊。”

博雅點點頭，開始講述那件怪事。/ n5 B0 x; n/ q+ h* F: ^
1 Z2 f8 g! Y8 |
二
- s$ @3 v1 `$ y, P
最早聽見那個聲音的，是藤原成親。

約十天前——值夜的晚上，如廁的成親在返回時，聽見有奇怪的聲音。  H! H; X2 H' ]$ p' K. ~
4 g+ L8 f6 b: ~  s7 j$ x9 J
“喲。這可怎么辦呀……”
& L2 S5 r/ u' Y0 l1 y& h/ U2 Y
是這樣一個聲音。' `- ?6 l8 i$ n2 \( t

一個沉痛的、虛弱至極的聲音。6 S9 N* b- f% }

在這樣的夜晚，究竟是哪裏來的什么人，在說什么“怎么辦”呢？. r4 g1 c, Q3 x0 L

這是藤原成親從渡殿走向清涼殿時的事。+ O7 o! g/ `# s9 T8 z

正當他想：咦，這樣的深更半夜裏，會是誰呢？結果。那聲音又傳了過來——“實在是太難辦了……”' D% I& D3 O6 h0 c9 }. ]

究竟是什么要怎么辦啊，是誰在這么為難呢？
! C7 d2 \+ y% i. w; i. W6 I
雖然還有其他值夜的人，但不是他們之中任何一人的聲音。4 S. N! s! U. g8 X  \+ v6 B. G. F+ S. @' n
3 y- C  d3 g1 O4 a8 G
不知不覺間，他就像被那聲音吸引過去似的，腳步朝那個方向邁去。$ y1 B' K$ I8 t1 o8 t

是紫宸殿的方向。

走在紫宸殿的外廊木地板上時，那聲音自上方傳來：“來者何人？”

聲音並非來自紫宸殿內，而是由外面、且是從上方傳來的。大概是從屋頂上傳來。9 \( Z* D5 U! b# X
5 f4 q+ @5 e0 R0 k0 ~
有人在這樣的時刻，爬到紫宸殿頂上，在那裏自言自語。

那高度並不是輕易能攀爬上去的。; _' k. O3 b" F2 i' V5 g
5 p3 v% C! y5 {9 R% m# M8 F
肯定不是人。
; F1 n( z* f; W' T3 F% T9 T2 I
想到可能是鬼的那一瞬間，成親的身體不由得戰栗起來。

他返回值夜的人那裏，匆匆報告了這件事，眾人隨即決定：“好啊，我們就到紫宸殿看看。”& @' x7 n% X+ Q
- `8 t! }# h0 H6 l
然而，雖然這次人多勢眾，但來到通向紫宸殿的渡殿時，眾人卻止步不前了。2 J9 M7 ~; p6 x4 S: L3 m
8 @+ Z* z7 `0 {1 Z3 P+ t4 Z
因為眾人聽說可能是鬼，都害怕起來，腳下不敢挪動了。
7 K: R  d6 M2 l8 M( X
眾人停在渡殿，成親從檐下舉目望向紫宸殿方向，只見屋頂最高處有個朦朧的影子。0 _/ Z" S2 U3 w" ?

“就是它吧。”成親說。
/ i$ _1 W+ g+ }# y  V/ k6 i& k2 U4 q1 X
“在哪裏？”。 “啊，真的有啊。”# @" B+ D5 f: X3 G& x) B

“會是誰呢，在那屋頂上？”
. c6 R0 J" E( `: L% y. ^: Y
正當此時，半邊明月閃出雲端，那個月光映襯下的影子似是一個人影。
& ~" ^4 Y% f$ P5 y
似乎有人爬到屋頂最高的地方，蹲在那裏不動。- g/ c+ q+ h/ h' N; _. W
4 R0 y# i+ s6 h  y
“人怎么會爬到那種地方……”
$ }9 k' W3 v: c! p$ r( G% [
“所以才說那是鬼嘛！”' c% A: r0 l* d: X
+ I* G2 e: t1 Y+ L' H6 B
就在眾說紛紜之時，有人“啊”地叫了起來。

原來那個黑影動起來了。4 M0 s1 w/ e+ a5 n1 H0 D3 K

黑影沿著屋頂的斜面“嗖”地滑下來。當影子滑到屋檐處時，又隨著慣性“呼”地彈向空中。

“哇！”: k. _/ C, w! `& T0 C
  I0 j" a  T- l: P6 p$ P$ R9 l9 e
見者無不驚呼。
8 z* g% x$ W& o. A& q, Q" o
照理那影子要“啪”地摔落在地面上了，然而那摔倒聲卻不曾響起。
! {) t3 N1 R  Q' G% R
那影子就此消失無蹤。

從那天晚上起，在宮中聽見怪聲的人越來越多。: B  v% p1 L! X* x

“遍尋不獲啊……”

“所有的地方都找過了嗎？”
5 G* S) ~! ?! [8 _
“唉……”

“實在沒有辦法。”; D1 T, t4 Y& v& L, r/ q
4 Q/ H4 p% ?7 N9 I9 Y% L, n! C
據說聽到的是這樣的聲音。- b( B  w3 T3 h% I. X1 e

又傳，有一天晚上，有人在月光之下，看到一個紅色的東西在宮殿上空悠然飛舞。
4 Y! \% l! W. F% o) b" S
偶然遭遇此事的平直繼讓人預備了弓箭，彎弓射出一箭。0 \6 d( k5 p; T4 W( y2 {

利箭正中那紅色的東西，它搖搖晃晃地掉了下來。

“咦！”
; W9 v5 |$ ~7 {7 G+ y$ a( m7 n# Z  L
眾人趕過去一看，竟是侍女穿的櫻襲紅衣。

又有一天晚上，在大內的北面，巡夜的人發現了一個跳著走的人影。這人影“噗、噗”地跳起足有七尺高。
* }9 f: s) _1 R" f4 P& k
“是誰？！”& ~) r) o( G5 ]* _' X) y0 z
/ V7 y. P' f) x: d
當值夜人喝問時，那人影並不回答，而是跳到附近的松樹上，攀著枝幹，消失在樹上。8 {- X: k+ G! p% A9 P
6 [" a$ n% p" `/ {( {! p+ Z
“別讓它逃啦！”4 Y2 m# w! f7 g+ ^$ u* k/ h8 p
" L7 f" r" p' Y* B8 o% ]
值夜人喚醒眾人，圍住那棵松樹。
6 q) u; }. I+ J4 l. [
附近無樹無屋，地上又有近十人圍住，樹上的人下樹逃走應無可能。# X- S8 a$ }. |2 r1 ?/ a
- F) @% M- f3 `2 l% G! x) L
雖然弓箭在手，但正巧月亮隱沒在濃雲裏，樹上一片漆黑，甚至無法分辨出樹枝、樹葉與人影。
9 g3 F' {, X1 j& d
就在此時，有石頭從上面丟了下來。6 y+ e* n9 F% `: q9 Y. r: W* y
8 I0 L  A+ e: g/ d( ]( d, g# d* T. [9 h) y
一塊、兩塊、三塊……
" |- ^7 v$ I) {3 C8 A0 E
不知何故，松樹上的人把帶在身上的石頭扔了過來。) i/ V! {5 j, }# O. k0 |
0 F8 `; Z' E  o- i& s" B9 k7 B
“敢來這一手！”
2 |8 e$ }$ K7 ?
眾人彎弓搭箭，估摸著往樹上射去，盡管有箭插在樹枝上的聲音，但沒有命中目標的感覺。" J: f) N& f! W7 q$ c$ J, Z: O# g  W" k
5 ~! G( T+ U1 J( S1 ]
“不要著急。”
( _; g) O, O7 _% K0 B- g
照這樣一直包圍到早上，等天亮了，樹上是什么東西，也就真相大白了吧。6 y/ y- R% ?  n3 \8 ?* B1 k  r
  p& ]7 _$ T8 I9 ?( ]3 X
於是眾人通宵等待，到天大亮了一看，樹上竟然什么東西都沒有。

有人爬到樹上去看，只見到昨夜射出的三支箭插在樹幹上。  g/ i* D( Y, W3 V
7 y! P* @  C& {( H' z- D0 E' D# s
樹是被十來個人團團圍住的，根本沒有逃跑的機會。

究竟它是怎么逃走的呢？" w/ \7 h4 f7 h) p; o' w
: }% J3 X) y0 q; h0 |# s
結果，大家得出結論：那不是人，應該是鬼吧。按理來說，人是不可能蹦起七尺高的。

而兼家遇到的則是這么回事——有入夜訪兼家，來者是藤原友則。% G& I" Q- E  V/ V, p% C3 T
2 @4 e; v2 a# Z7 |
友則來告：女兒的病情越發沉重了。3 ]8 |, B3 |3 h# r
1 v8 A6 T4 @  O+ }8 s7 V  }" s) G
三天前，兼家和友則在宮中碰過頭。

當時談到了友則女兒的事。友則的女兒名叫賴子，今年十七歲。& @8 e+ b' ]; M+ z# Z; M5 f
  g$ H8 t8 C' V
“前不久，賴子就患了疝氣。”

據說情況不妙。; `% k( }! e, G
# o. H' O5 s5 ^
“不吃東西，一按肚子周圍就很痛苦的樣子。”
/ C5 a6 H, p/ j1 c0 H
“那是因為疝氣的蟲子進去了吧。”* s6 }5 f& V/ ^$ M: v. @/ S
2 B# x' c9 k4 S( K% @
“我也是那么想，便從典藥寮取了藥讓她服下，但完全不見效。”
! g' k9 c: P: r/ b4 B; Z; y- R
“噢，我倒是有好藥。”

說著，兼家把隨身帶著的藥給了友則。" N# {( {& ]4 ~- X8 ]
2 [) }3 A  g- F  B: n
三天後的晚上，友則來到了兼家的家裏。
  U# x9 w$ W# \# L2 ?5 {
“怎么樣？賴子姑娘的情況有好轉嗎？”
' f4 D  D8 y7 C6 y  o! B/ C
“唉，她的病情還是完全沒有……”& [6 v5 t( T1 d; N
  `. H% t, r5 J5 W, W
“讓她服藥了嗎？”

“讓她服了，但不見好轉。”
" s; c- V  J6 y% R1 k, i
“沒有好轉？”2 B5 M* H* t5 M+ Z

“啊，疝氣蟲子倒是治住了，但這回又得了別的病。”
* q0 ?$ U0 ~7 l4 A  n+ f5 v
“別的什么病？”% b0 r$ [: ?7 W, P0 ^% C9 A7 J

“是狂躁之症。”) a* r7 D% r& R3 }/ F. [0 H1 w

“狂躁之症？！”
$ o1 w9 Q. {/ b$ s- e. u
“服用了您的藥之後，她好像被什么不好的東西附了體，變得喜歡往高的地方爬。”8 z. y) p) S, U" @

“哦？”
, h3 y: t" M, ?0 m' f4 c' ]( f2 B
“本來光喜歡爬高也不要緊，但賴子卻還要從高處往下跳。”; b1 }4 g, X7 A4 a9 w  {/ \( ~
4 \% P- X, I' m8 F
“跳？”
2 h+ F/ i; O% D$ l' R
“是的。她從庭院的石頭、外廊往下跳時還行，可後來就要從樹上往下跳了…

…“
$ N, u, M) C8 {( I# R1 y! ^% X5 Z
“啊！”+ J8 X* v8 I, [3 ]
1 p4 H. S9 ^! M3 t
“我們制止她她還不幹。今天嘛，趁我們不注意她就爬上了屋頂，從屋頂上跳了下來。”5 P7 [5 k4 j- u

“竟然會……”2 \2 S/ R  B4 b0 p
/ Y1 f7 d2 f3 I0 W2 e
“落下來時摔著頭，昏過去了。”
$ Z% m$ b( e4 p" w7 k; `
友則不知所措地搓著兩只手說：“得到這個報告，我急忙趕過去。說實話，現在賴子還躺著不能動。”
5 u8 R% w1 Q" @) R& N
他不滿的目光望著兼家。

“你的意思是：那是我給的藥造成的？”; c0 g" m& n) U9 L) Q. [( ?

“我沒有那么說。”' k7 B) V) z8 f: z/ U) K2 r
% i7 q6 T/ |8 S2 P
“不過，疝氣的蟲子是治住了……我的藥，和賴子姑娘的狂躁之症可是兩回事啊……”
' C9 a# c0 _- W7 X; F
“一來那是服了您的藥之後的事，二來想請您想個法子——我就是為此而來的。”* y' p+ ~' x- U. C+ B( ]  G

“我是無能為力了。這樣吧，去找藥師或陰陽師談談吧。”
0 G" [0 a) P) m7 y# P3 a. b
二人談到這裏，友則只好回家去了。
& P5 f/ Q6 Q1 i2 o- p
兼家打算去睡，正從外廊木地板往寢室走時，不想遭遇了怪事。! D' @9 ^. t" A8 T; \

據說他正走著，眼前突然出現一個黑影，懸吊在屋檐下。
( k8 f% p* R6 r8 L5 a5 s
一個成人大小的東西竟然倒挂在屋檐的內側。
) F  r. @& o1 j1 W$ l
“咦……”$ |$ M# E9 V: A$ Y
, u$ x" n, w& G3 s* X$ G7 j- Z
兼家一喊出聲，那個影子便在屋檐內側走動起來。
5 {, n6 K1 q- Q5 E4 _
它倒立著，輕盈地走到屋檐前，仍然照舊向空中邁出步子，倣佛摔向夜晚的天空似的，消失無蹤了。

到這個地步，兼家這才意識到，自己恐怕是遇上目前宮中議論紛紛的怪物了。0 E( W2 p* f! r1 q' g

“天啊！”
6 K, q% _/ E2 B; e, \3 p, Q" M
他大叫一聲。; @$ ^, W9 z2 u) G2 k  }
. e: j! O2 `: q- h; L
“怎么啦？怎么啦？”+ l& ^& K3 N' G8 \1 P7 y  q

家人匆匆趕過來。

“遇上怪事啦，有妖怪！”

兼家跌坐在木板地上，手指向屋檐外的天空。

趕來的眾人走出庭院，仰望天空，又望望屋頂上面，卻什么都沒有看見。

三

“哎，博雅，你說是為妖怪的事而來，究竟要我辦什么事呢？”晴明問。

“難道是兼家大人要我過去嗎？”  b1 Z0 H: e2 Z0 o' q, L
4 E( I5 s9 S% d) F- _: _+ C+ w
“不，有事求你的不是兼家大人。”
! _1 Q. z) S0 w; K8 t$ B) Y
博雅剛想接著開口，被晴明攔住了話頭：“是藤原友則大人吧。”
* O( O! R. s8 U  \; P
“正是友則大人。晴明，你怎么知道的？”: [; \0 H8 V- H- w* d, P

“聽你說的時候，我已猜出個大概。再說關於友則大人的女兒，我還要做點事情。”/ i6 T# \- p$ B8 U- M& I7 ~0 u

“做什么事？”

“這事稍後再說吧。先聽你說。”

“明白了。”( u* T( E/ w# T; v% W. J

博雅點點頭，看著晴明：“其實，晴明啊，藤原友則大人是為賴子姑娘的事。4 }: h; o( p* t$ A+ \( o, P/ o. V
* U; M, p7 t8 g& ~
請你無論如何也要過去一趟。“8 W% @  D+ E8 `& C: [/ Q

“除了你剛才所說的事，還有其他事吧？”+ P9 r; W; G+ \6 ^* J: C
# j$ K6 h$ N0 _1 i% H3 k
“對。也都是跟那妖怪有關係的……”& Q3 \! ?$ k' t- v' n
- j* a1 ^: `# @  ]9 x
“哦。”

“據說，他也聽見動靜了。”7 J; ^* W0 t  S2 i5 E

“說話聲？”, o$ y& g4 r; ~1 H( @) {* x$ C

“是的。”( W1 G0 [' B7 D, _2 S
1 o4 }; X+ T; E' m3 w% U
於是，博雅又開始敘述起來。
8 o* g/ o- L9 s; _
四
6 @" z  r# b$ d8 P, h* |9 }
昨夜，藤原友則守在屏風後，不眠不休地看視著賴子的情況。

賴子睡眠中的呼吸聲傳到坐在屏風後的友則耳朵裏。

直到剛才，賴子還一直鬧個不休。8 E# g5 ?: ?" R
; n" n0 A9 N% k
疲乏終於讓她墜入深度睡眠之中。" F: ?+ |9 _" U; `
$ m* F6 x& e$ `/ S
這幾天，賴子的病情出現了變化。

她不但愛從高處躍下，還不住地訴說身體好癢。& N. x4 I: l* o- I! I3 L

“有蟲子啊。”6 M/ e* X0 k" l2 u7 K1 [+ a1 b* l

賴子第一次提及蟲子，是三天前的事。

“有蟲子爬過我的身體！”

她邊說邊抓撓著身體。. b2 l3 A! m. v8 P
& S- Z$ L  \9 g; q+ e( u
“好癢。”+ r4 p, e/ q, i5 h$ s( o: Z2 z
0 N4 T, M1 ]3 E' c
她用指甲猛抓自己的皮膚。  \+ j7 _. |0 l$ n/ B

怎么撓都止不了癢，指甲劃得沙沙響，都要摳進肉裏去了。; K( C+ J/ C# d6 `
: E2 t7 d3 j8 q+ i9 P/ N
“好癢好癢。”
. v& t" K& S8 }) I6 \$ u  X9 o/ {  i
她不是抓某個特定的地方，而是全身——她撓遍了整個身體，而且是像摳皮挖肉似的撓。# I+ K9 g' {( R5 Z. {! m

手臂、胸脯、腿、腳、面頰、頭部——所有的地方都要撓。- ^4 c* C5 s' |( h. |9 p/ G; O1 y+ J& Z

“蟲子好癢！”* B3 Z+ b* q1 y3 z) z! ]& h

賴子瘋狂地抓撓。
" D# {9 x/ n& n
皮膚上遍布搔出的血道子，抓脫了皮，在脫皮處再撓，結果便是皮開血出。* J) ^! ]3 q8 `0 O( L/ N# W

“好痛啊。”
8 Y: g' K2 Q9 E' \8 s, Z: c
剛叫疼，緊接著又去撓同一個地方，邊撓邊喊：“好癢啊！”

賴子整個身體紅腫起來，好幾處還化膿了。但是，即便化膿了，也不能停手不撓。: K2 G5 k- a: @: E# S+ s' L$ z
( D9 s, K4 L- d
終於抓撓得皮破血流，全身污跡斑斑。
, x& \$ K0 P' m% ~+ }  @
她還要伺機從高處往下跳。

從高處往下跳和搔癢——跟這兩件無關之事，賴子提都不提。
  m0 l0 c" T6 @
就這樣折騰了一整天之後，疲憊不堪的賴子終於沉沉睡去。
# S0 i* D, z: I: Z$ x7 T( p1 ?0 I
在她醒著的時候，家裏人一直懸著心，只有在她入睡之後，家裏人才得以稍事休息。5 I1 y$ u( E' `) H& j0 V

但是，因為不知何時她會突然醒來，要去爬高搔癢什么的，所以即便在她睡著的時候，也得有人陪在身邊。* w- N3 h1 f: k0 r
# C) W* s9 M9 q: x; w
那天晚上，友則一直陪著賴子。

深夜，正當友則開始打瞌睡時，賴子突然喊一聲“好癢”，一骨碌爬了起來。
" K0 V2 q! Y' M9 e5 i) F  |
友則驚醒，連忙繞過屏風，按住賴子的身體。: D6 l  f6 J3 f5 U5 k+ M
3 I/ l5 S/ u& p; h5 a/ |
他不想再眼看著賴子虐待自己的身體。

“幹什么？放開我！” 賴子暴怒起來。4 ?# ]3 r2 T& B; I

她力氣大得難以置信，實在按壓不住。
: W9 m  G+ y* Q/ D! e
“賴子，你要挺住呀。賴子……”
& u1 U) I  r+ Y- Q
就在友則跟自己拼命掙扎的女兒糾纏不休的時候，不知何處傳來了一個聲音。7 b9 B7 P8 K: G$ C

“友則大人……”! d+ h& c) W4 u+ @, a* S
3 `0 N5 ?; U2 g* n# v) B% c# X
那聲音喚道。! V. G" w, s: Y' n

“友則大人……”; Q; `# b% [; _5 T  Z0 J7 z5 u: i' S
! u7 e. ~- x. }3 |! U
友則好不容易控制住賴子的身體，把頭轉過去。8 L) d% m2 {* b. D7 v6 \" s

然而，看不見發出聲音的任何東西。: M0 W# N' Z$ }/ T! w
# Z. R' I* P( Z% A' k  C( j' h
“賴子姑娘的病，靠藥師治不好。”
! y; P; z+ o# J& Z2 o  V
那聲音又說。

“那、那誰能治好？”% E  Q9 T' p- S( X& e& d

友則情不自禁地問那個聲音。

“這個嘛……”
0 v* U/ ~& y7 B* |# F4 O5 _
那聲音停頓了一下，好像思考了片刻，說道：“這應該是陰陽師的工作吧。”* E7 p- M5 ~3 M( i9 c2 x
3 q' a6 i" h! e0 i! _( v' n: `
“陰陽師？”

“安倍晴明大人能治好吧。”
  H$ o1 w! c" T0 |/ ~: m" @0 \, P
“晴明大人……”0 w% M6 [0 H9 `7 S7 D" _2 P
4 ~# w, F7 J: r/ d' K
“除了晴明大人之外，無人能治好賴子的病。請晴明大人過府來看病，不就行了嗎？”

那聲音就此消失了。: c4 E, H8 b! Y+ I# Y/ U" Y

“喂！”0 T3 z( Z. X$ ?9 b! d
9 Q! V% ^: \/ {
據說友則一再呼喚，但始終沒有回音。

六+ y0 [7 m1 k  R. w% n

“好癢好癢。”
1 N- o) p* }( O1 }8 c
原先邊嚷邊扭動著身體的賴子，用白開水服下晴明帶來的藥之後，隨即安安靜靜地入睡了。

在沉睡的賴子周圍，坐著晴明、博雅以及友則。, \; x: z' d% Z& v2 s. c
5 v5 s' W# h& C& v4 K
在惟一一盞燈火的映照下，友則眉間的皺紋越發顯得深刻。/ W! H* O/ `- F' @
' e* _0 w4 P! R& }# {
晴明跟前預備了硯臺和毛筆。
: ]7 y( h9 I  Y
“現在要給她脫衣服了，可以嗎？”晴明說。

“全部脫掉嗎？……”

友則的聲音顯得幹澀。- d" e/ u+ N* k

“是的。就像剛才我所說的那樣。”
, Q; R' M! j. s
友則看看晴明，然後，又看看博雅。' f- {# F& x( S
! E5 c& U0 s8 s3 I
博雅默不作聲。

友則額頭上滲出無數小汗珠。1 [/ e* O( l0 t0 _$ I

晴明沒有催促友則回答，也沒有再提問題，他雙唇緊閉，靜候友則發話。
5 x/ T/ z! |0 I, W6 `
友則點一點頭，說道：“明白了。”

與其說是下了決心，倒不如說是無法忍耐壓抑的沉默似的。
0 d. h) _# ]: T+ W7 U& |! [7 I
“這事情就全仰仗你了……”
1 o! {  d2 P5 b0 Q
友則的聲音微微顫抖。) [0 ^# P% m+ b: [6 v8 P5 Q
! W+ q- Y4 C: d: q% i, b; |
“那好。”/ b! ~+ f  |! a" k$ I6 D" n( x' k. _; V
+ ?3 N: f4 X6 J
晴明垂下視線，略低一低頭致意，然後又睜開眼睛。

即便在這種時刻，晴明緊閉的雙唇依然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淡靜的笑容。1 X4 L7 o+ P# |+ o0 K9 @' g" `
; k9 o9 V8 q1 d
晴明把手伸向賴子的衣服，迅捷地將其衣衫脫下。
/ ~3 M& V0 z% z
“啊！”* m3 C; \  m. w; ?1 j5 Y5 e" V

強抑著聲音、由喉間發出驚呼的是友則。& I* Q1 ?9 @; ]$ W

賴子身上沒有一處皮膚完好的地方。到處都有抓撓的傷痕，甚至有皮開肉綻的地方。% R0 @" c4 f3 j9 o% k9 L
7 v& T' j  w/ f0 c$ O+ F
可以想像，若令她的身體翻過來，恐怕從後背到臀部也都是這個樣子+ U  B3 O" a" c# D7 m/ C8 u

“開始吧。”
$ u: C7 T  x  i1 g8 j6 }
晴明低聲道，隨即取筆在手，飽蘸墨汁。

他先用毛筆在賴子左腳的小趾上寫字。: v- {/ u( E" Z8 z$ ~
3 E9 A1 X8 b8 n3 c( Q
與此同時，晴明嘴裏喃喃地念起了咒。. x- n. g' ~, U5 h0 o3 ~/ x5 l8 i" X) t
9 J" u) f0 P! K2 y; J& b8 e8 ^
寫好小腳趾，接著一個腳趾一個腳趾寫下去。然後是腳板、腳弓、腳後跟、趾甲、腳踝……9 f& }4 Y; _6 x

他不斷地書寫著細小的咒文。3 ?" `2 N& _4 W" q4 y9 L

寫完左腳腕，接著寫右腳腕……6 W% d  r5 u$ q
2 U, `; w5 k6 D
腹部、乳房、右手、頸部、臉面——連耳朵、嘴唇、眼瞼等處都寫上了字。把賴子的身體翻轉過來，後背和臀部也都寫了字。

再將賴子的身體翻回仰躺的姿勢時，她的皮膚上幾乎毫無遺漏地寫滿了咒語文字。
/ A" p1 V1 B9 O/ Q
只有左手沒有寫上字。: Q3 D- p; ~. D2 ]) o) X6 @: s8 _$ E

“寫的是什么？……”
0 N3 `! g+ U" T
友則顫聲問晴明。

“是孔雀明王之咒。”
$ [1 h% j  n8 J7 P
晴明的聲音一如往常。
  ^% x/ [5 t. U
“那不是密教的真言嗎？”

“只要有效，什么都不妨用。沒有規定說陰陽師使用密教真言不好。”
) H8 @4 Y. S5 l3 D) [/ S
孔雀明王原是天竺之神。
9 A' q% ]. i- p! S) }
啄食毒蛇和毒蟲的孔雀變成了佛教的守護神。# z& y) L$ j8 m. n$ b( }
6 I2 R' Q2 f7 B: R) T# b$ y
“來吧。”: K1 l- f/ N9 E# L/ h$ b* w
0 R, R. Q; a9 Z
晴明右掌按在賴子腹部，然後左手握拳，食指和中指並攏伸出。! u8 k* N, ^; U8 d2 A

將這兩根指頭抵著自己的下唇，開始輕聲念動孔雀明王咒。

於是，倣佛對睛明的咒語作出回應，賴子的肌膚表面沙沙作響著蠕動起來。
% ?) Q/ {. t! e; J- x
“咕嘟、咕嘟——”) A" I9 w0 j$ C! H2 C

腹部和胸部的肌膚到處一鼓一突起來。1 P# b, n7 m5 [

“噗噗——”. r4 ?3 `2 \" J' Q; X! l
/ r" m* i. z1 d" I4 V
面部和右手、雙腿的表面也都鼓突起來。0 O* M# v( B" J% K7 D
3 B' _; f5 ]1 l
看上去簡直就像大大小小的蟲子在肌膚下面蠢動著。
) G7 ^+ c4 k0 f9 L/ O" E
“啊……”
, W: Y7 g* Q- g- }/ H
博雅發出低吟似的聲音。" X1 @& q% E- b6 _! k
6 q2 P! c! @# A, B+ b1 }
蠢動逐漸移聚到賴子沒有寫任何東西的左臂上。

左臂眼看著變得粗大起來。所有在賴子體內爬動的東西都集中到左臂。左臂變得比大腿還粗。有蟲子似的東西在粗大的左臂裏頭蠢動不已。
% ~  W# M7 P3 _' i0 M5 G& U2 E' i
“好了！”

晴明低聲說著，用紙捻將賴子左臂連肩處綁扎好。, W2 Q" E: A& ]* a/ o: K
. v& p. r9 V& u2 s9 L
然後又取筆在手，在蠢動得厲害的左手小臂上寫下“集”字。( e- b: T7 ]. H. x
3 N# Z& D2 w* P, g& c
晴明再次以左手食指和中指並攏抵住下唇，右手握住賴子的左手。, `7 H1 }2 i- p4 F9 ^2 }
4 @) `, _/ }! t; P- o( I% f
他再次念動孔雀明王之咒。8 U) U: v1 j; Q- e* t1 ^

於是。那些鼓突著的東西開始集中到小臂，小臂一帶變成黑色。4 F) O! Q) n3 k3 l) u1 b# C3 ^" Y7 e

終於，蠢動的東西都以晴明所寫的“集”字為中心集合完畢。這個位置倣佛變成了紫黑色的大水泡，大小足有一個大甜瓜那么大。
- p: o& e  T% c  V$ O: B
“啊！”0 l# T+ _7 t  l) c! t

友則驚呼出聲。  X  O! a' V4 N3 Y' }$ [, ]1 w

晴明停止念咒，說道：“應該是這裏了。”: {! \* U) r8 v

他從懷中取出短刀，除下刀鞘，在寫著“集”字的皮膚上“嚓”地切開。/ K  a* z) g" n1 F7 e" F
7 w7 n0 p5 f; X# x
從裂開的切口處，呈現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東西。

是不計其數的蟲子。
( b% J2 ]: p% `' q
有黑色蜈蚣似的蟲子，也有長著蝴蝶翅膀似的蟲子。" ~7 ?# s* I; [7 Q' d7 _; n
# M, y5 S! l- ]) p* o: [
有似蛾而非蛾的蟲子。/ I" f2 p' t3 P, \) d

有甲蟲似的蟲子。
" z4 O0 I, p' k; h% K% |
有頭部像蛇、身子像麻雀似的蟲子。
/ G3 p1 t4 V: c! V' Z! _& @
有蒼蠅似的蟲子。

有蜻蜒似的蟲子。

有蟬似的蟲子。
3 K; d! V5 J. E8 d' j  ?  B2 o4 {
無數奇形怪狀的蟲子從切口處蠢動著爬出來了。, J  ~; |1 }2 E
) k3 [4 x+ r5 M/ R$ L/ B% ?2 D6 r
蟲子爬出來後，隨即騰空飛起來，從開著的板窗飛到外面，消失無蹤。) ^! \) W9 c: ]* e2 n8 o) q  x* E) e: Z
: W& e0 p# L( H/ ~4 ]2 L' ~8 g: k
不久，賴子的小臂回復到原先的大小。
0 n4 i( m+ f: `' N4 h
小臂上仍留著晴明切開的傷口，滲出一點血水，但傷口比原先小得多。# G% Q! M9 L; Q  t
* p) J5 ^5 m: N( f& O0 N7 }! J! R) l$ S( u
晴明給賴子遮上剛才脫下的衣服，淡淡地道：“這樣就行了。”- K: l1 H; P% ]; ]0 t# C
9 r$ a3 _. h/ O# _$ q% }) H/ ]1 W
“解、解決了嗎？”友則問道。) U4 ^* _$ I4 _1 T. i
) i  \5 b! Y/ c6 l
“解決了。”

晴明微笑道。
5 h1 X& y+ M$ ~' I
“最好還是不要把剛才這裏發生的事情告訴賴子姑娘。, c1 ?0 j( Z9 G

如果被問到，請答以晴明施治、已無須擔心即可。“2 c' R+ M% B7 Y8 `
$ @  s, I0 J8 N* d
“這樣就好了嗎？”

“是的。傷口馬上會痊愈的……”; Q# v  d8 m) U1 P3 N( O

“是、是嗎？”

“那么，我和博雅大人就告辭了。”
0 |2 n& e. N* W6 y0 e  \' i
“這就要走了嗎？”

“我們還有另外一件事情沒有做完……”9 Q2 h9 Q: M" _

晴明說著，站了起來。( v/ D$ Q; P% X. M
7 a8 C+ Z4 h! P
七
+ A  v" h% P4 d+ i. l
牛車等候在門外。
7 w4 m" u1 j/ r& E, g
上車之前，晴明扭頭向後，對著大門上方開了腔：“這樣可以了嗎，妖物大人？”

於是，昏暗的大門上方傳來一個聲音：“非常滿意。不愧是晴明大人……”% u+ L( m- u" f% D

“若有空暇，今晚不妨來寒舍小聚……”
+ J9 l& p1 G9 X
晴明對大門上方說道。- x  j5 }/ J! e4 L4 x5 B
) @. @, r. o+ ~
“蒙您邀請，實在榮幸。”

“酒已備下，薄酌一杯怎么樣？”
2 p* A; p  l- F3 L8 E) m0 Y% `
“那可是求之不得。”
4 W' R% p+ n4 V( W. }
“請務必賞光。”

“湊巧南風徐徐吹來，我去撿些石子，稍後見吧。”& o0 M! `. m' j: ]$ @1 Y- }7 R% g1 T
0 g7 K8 S$ U: N7 o# B* E! G) K
“好，稍後見。”) b$ M7 z; n# H' I* e* p1 v

晴明說完，與博雅一起鑽進牛車。9 `+ l6 y7 a1 z
" w. ~) O" |, R$ |9 q4 k8 T
八
& ?! ?( a$ K& G2 X& ?5 x- k
晴明和博雅對飲。
6 B) |) n7 r( C" q8 Y
蜜夜坐在二人之間，等二人的酒杯一空，隨即為之斟酒。
( A# _* [" l0 Q: b9 f
“這么不可思議的事，真是讓我大開眼界啦！”博雅說。! S1 c9 D- V  F. P/ _% }- t; _
1 H: [& [5 N; H/ P/ |3 ?( Z
“你是說那些蟲子？”晴明問。

“那些究竟是什么東西？”

“是天足丸的——唉，說來就是精靈那樣的東西吧。”7 G7 ]  u( Z/ B. |' l; N0 X- m
" x  I. `9 [. P) H
“對了，還沒聽你說天足丸呢。那究竟是什么？”, e* @5 t& S. D! x5 V
& l& f! n/ H& F1 ^
“應該說是仙丹。”, Q% |$ @% m& j- A5 W
/ U5 A9 [; o9 L. a6 P7 x- A$ `9 V
“仙丹？”

“就是藥啦。”: k' h$ w( K' J( M- P8 D0 ?

“藥？”

“就是想成仙的人服用的藥。”
8 Z) M9 G$ a8 N: [) L' Q
“成仙？”

“據說自古以來，人有種種成仙的方法。”晴明說。
3 g' D" {3 X& ~3 x+ E8 L
成仙——即長生不老、遊於天界，是來自中國古老文化的人類夢想。8 C  P( A: T/ [8 O7 n3 I7 ^
- C+ t% e- s) h$ L' D" T* H" Q4 `5 y
方法多種多樣。多數主張通過修行來達到。- W& A% K" {- `& M
6 `- X& U$ N& }' z! ^. D
傳說有的是通過呼吸，汲取天地靈氣於體內，由此而成仙。' j2 S1 }+ N( K, y" C/ N
/ F% j4 E, `; ]# W7 Q- w5 Y; @
有些是通過行為，比如辟谷等調整食物的辦法，從而成仙。% @9 i! D) V( E# `3 Q

還有得道成仙的方法。9 g/ x- Y+ k( I  Y3 k  {6 a* l" y5 m; l; h
9 \6 W, [, A2 J5 T; i/ S; Q% T
每種方法都不簡單。也有的方法要花數年、數十年，有時甚至是一生都不能達到目的。
  Q9 Y2 C" L! K$ L- t, U
最輕松的無須修行即可成仙的方法，就是服藥。服用一種名為“丹”的藥。 “丹”即水銀。
8 ~7 N; V7 h* `5 Q% ^7 l7 a
水銀雖然是金屬，卻是液態的東西，鍍金時是必須使用的。( N+ A' I! ]4 S' x2 a9 p1 Q" B4 z

人們認為這種“丹”有奇效，可使人長生不老。5 X8 A4 l5 {7 H7 x9 V) @; _. G7 V
% I6 f7 e! ^' [( U9 k! I. a' }
其中最為上品者，是被稱為“金丹”的仙藥。7 c  f! n# w' u5 {
' k0 [6 i% C& \% ?. l
據說任何人服下金丹均即時成仙，只是金丹的制作並不簡單。

金丹也有許多種類。丹華、神丹、神符、還丹、餌丹、煉丹、柔丹、伏丹、寒丹——總計九種。

其中。制作“丹華”時，據說須先制備玄黃。在玄黃中加入雄黃水、明礬、戎鹽、鹵鹽、砷石、牡蠣、赤石脂、滑石、胡粉等各數十斤合煮，成“六十一泥”，置火中燒三十六日，即煉制成丹。4 H8 `- _' M& m5 C

然而，究竟是什么材料，尚有許多不明之處。5 b  o' x" F) J+ G/ @+ C5 ~6 j* _! ^
& [5 m9 U9 }7 j% X) k
首先，玄黃到底為何物，我們不得而知。至今還不明白是什么的材料太多了，也不知道可以到哪裏去找。更不知道各種材料的用量。

總而言之，造出“丹”再加上玄膏捏成丸子，置於猛火之中，即可獲得稱為“丹華”的金丹。
, X' x, N" A3 X7 F- y$ P' ?5 O
如果沒有成功，就是某個方面出了差錯，只能反復去做。
! K2 T  O. n+ P/ e) \
其實，花一生時間大概也成不了事。, T6 U* L; L+ V( |; j/ R5 m

據說，將蛇骨、麝香、猿腦、牛黃、珍珠粉等無數種草藥混合，加熱熬制，也可制成仙丹。; o9 O/ w6 T; r

“所謂天足丸，即是仙丹的一種，與其說是服用後成仙，其實只是能在空中飛行而已。”晴明說。
. d  h5 v& |( k3 @7 `9 ~
“所以稱為天足丸嘛。”  Q* r7 P3 b! A  R

博雅點了點頭。
' b) M" N. _" r5 `2 B
“天足丸沒有使用所謂的‘丹’。”0 X) i% g+ A! w! }( B" A

“是怎么制作的？”
& Y  D( T% q- r
“聽說首先要預備五芝。”

“五芝？”
" c/ \4 u4 p9 w. m. X; I$ d+ y
“石芝、木芝、草芝、肉芝、菌芝……”

“其他呢？”
/ M( ^9 m3 U6 X( O5 f% t' S, }
“鳥、雀、蛾、蝶、蜻蜓、甲蟲、羽蟲、蚊、蠅——只要是能在空中飛的就行。”

“需要多少只？”: x: g5 j$ A% V8 ^

“每種一兩百只的樣子吧。”

“……，，”將成千上萬只飛蟲活生生地塞進大瓦缸裏熬煮。“; w( o$ _9 U, c2 P& U
/ A/ n4 x  P5 J8 W4 `. Q7 l% p# T/ n
“煮多長時間？”+ n7 r) i; ^& t0 m2 B  }: J7 b

“這個嘛……”

“要多長時間？”
7 F- R4 r! V+ C) O4 Y4 R
“一直煮到所有蟲子都黏糊糊的，失去其原先的樣子為止。”

“也就是說，骨頭、翅膀、牙齒——所有一切都分不清？”

“就是要煮到什么都分不清的狀態。”. S$ ^+ c6 q: d# d! k9 H, n) @

“究竟需要熬多長時間，我可想像不出來。”2 B0 |# N2 `. c
, G# c1 H. V" g' T
“就連我也想像不到。”
& r% B, v8 U- ~* q
“總而言之，那樣就熬成天足丸啦？”

“還不行。”2 E) A  N) i7 y4 L2 B- s

“還不行？”8 k$ |( ?" K; k+ P; O4 O

“所成之物百日後喂鳥，再百日後殺死該鳥，取其肝臟。與剛才說的五芝——”
  M% @/ T; M1 l) P% p% i8 e
“夠啦夠啦。總之，意思就是說，光是制作天足丸便須歷盡千辛萬苦吧。”
8 e+ c0 F3 L& r, ?
“嘿，這天足丸算是其中容易制的啦。”4 ~& m" `( X: d, i  }- p
/ H% ]# o, b9 @9 S3 i, ~) Z! b
“對我來說就是幹辛萬苦啦。不過，現在的事情跟那些天足丸有什么關係呢？”
' i2 j( \0 ?2 D+ y/ Q; b0 V
“所謂天足丸，簡言之，就是萃取所殺生物之精華的方法。煉制一次所能得到的，最終只是一兩丸而已：……”9 [+ B' \) V8 c8 W: f
* `2 Y9 ?) l* D% ]  ~+ b& Q
“生物之精華？”1 k2 g& i( l5 A  u  N. g
. P8 B/ c  @( K/ [
“那些‘精華’留在服用了天足丸的賴子姑娘體內，剛剛才走掉。”4 ]4 f7 s& k8 H
( M; q! _8 ~  G. n6 K
“噢。”

“該你說啦，博雅。你了解的情況怎么樣？”

“我了解的情況？”+ o3 P8 ^; W8 }# H  f! l

“就是讓你去向兼家大人詢問的事呀。”

“這個倒是弄清楚了。”" v% ?0 e5 k! I% Q) w) ?0 c) M# w

“他是怎么得到的？”
. Y9 t& v( i- v5 Z1 f7 n
“他說是約一個月前在清涼殿前撿到的。”1 \3 o& s' `4 |7 p, c! i* q
$ H; Z7 i3 a8 c. ^1 \- A
“撿的？”
4 C- L$ _: |) `. _" Q
“從渡殿走去清涼殿的途中，偶然看見地上丟著一個布袋。”, P7 N$ s4 v" s( {7 Q1 v+ F

“布袋？”) P) Z! _/ }9 X3 m
$ v" v  p# Y$ n, f% u
“據說是這么大小的一個布袋。”

博雅放下酒杯，兩手比畫了一個成年人拳頭大小的圓圈。

“他說他當時很是在意那個布袋，便支開其他人，把它撿起來了。”' x( g" ?: p7 t+ ?( Q
" v) P# @4 J0 L# {! f, R+ _
布袋裏約有十顆藥丸，不知是誰掉的。他問過好幾個人，他們都說不知道是誰的。
% |$ S& F% k6 {* A# P- Z! P
大約過了七天之後，兼家鬧肚子，看來是吃壞了肚子，腹痛，老是跑廁所。  t% U, G7 E5 Z( u9 W6 M

這時，他想起了撿到的布袋和藥丸。$ a0 k$ }3 z3 w
" b& n2 u+ d1 e
打開布袋取出一兩顆丸藥來看，丸藥發出難以言喻的誘人氣味。嗅著這種氣味，似乎連自己的腹痛也忘記了，把持不住的拉肚子好像也好了。" k) K& f1 v4 f6 u6 i' K( F/ E

因為擔心它可能有毒，為保險起見，便在木桶裏放了水，放進一條活的香魚，再丟下一顆藥丸試試看。
' o8 w' Q5 p$ @6 L" Z. d% Y; D
魚沒有死。看上去它在木桶裏遊得更歡了。

兼家由此下了決心，將丸藥和水吞下。
9 a, E2 O5 C$ z1 a, [
“說是把病治好啦。”博雅說。

不到半刻工夫，腹部不痛了，控制不住的拉肚子也好了。- C6 z* N( u9 S% P, F- W4 M
& X( n$ J% e3 ~  }0 H  w/ O
“從那以後，每逢有個頭疼腦熱什么的，他就會吃上一丸。”5 i% }% u7 h! z0 g/ f) p

每次都是藥到病除。6 N* _; x8 i: ?: A$ j2 H. k+ E1 R

“這時候，他聽藤原友則說了賴子姑娘的情況，便給了他一顆藥丸。”. C: u9 Y; q8 A8 l

“就是那顆天足丸了吧。”% S0 C/ C: R1 ]  L$ Q
5 W$ R5 y1 r$ x& m! A
“可是，晴明，如果說那就是天足丸，為什么兼家大人不能飛到空中呢？為什么賴子姑娘會變得狂躁，而兼家大人不會呢？”

“這件事嘛，博雅，你不妨問他本人最好。”/ H4 D+ j  r+ z' ^

“問他本人？”
: L8 r- f6 Q9 R) ?4 f
“妖物大人，您已經到了吧？”2 v3 t2 J& J7 B1 d+ C5 l/ r
( N: t1 `2 R6 ^9 ?! `
晴明對著黑夜裏的庭院揚聲道。! {7 \" E8 v- A: J% A

“來了。”

一個聲音回答。5 ?* ~5 |* j% L# s1 s
$ P- o6 d$ c2 D/ G* s. X
望向庭院，只見水池上立著一個小小的人影。( m# q: t* s: E; I9 ?
' `0 E  C! A5 O' [$ w2 s
“啊！”
  H2 I" S& [0 H2 k9 k+ ?" G
博雅發出驚嘆是可以理解的，因為那小小的人影是赤腳站在水面上的。
, B* y" j/ I) M; ~. o9 y
借月光仔細打量，那是一個猿猴般瘦小的禿頭老者。

只有髭須又白又長。身上穿一件襤褸的衣服，只在腰間束了一條帶子。

老者“嘩啦嘩啦”地踏水而來。每踏一步，水面就蕩開一圈美麗的波紋。; q$ l3 L; I7 i9 M4 Z( I

不一會兒，老者的赤腳踏到了草地上。
$ x1 @2 t! z- m* ]
他走到晴明和博雅坐的外廊前，站住了。: ^$ o$ G% j  r# c5 m/ u; {
9 R0 ^8 I3 K6 V" I$ R# V* G8 j
“承蒙關照啦。”

他一笑，滿是皺紋的臉埋入了更深的皺紋中。

“是你掉了天足丸吧？”5 H1 \, l& r4 t8 Y
# o9 Y- F6 y) R7 h
晴明這么一問，老者下巴一揚，點了點頭。
  a, i- r: }5 r# h7 J& y
“沒錯。”7 K( `8 H2 p$ f) ?; M9 o
! J9 P: G8 P. J8 ?7 k
“你究竟是何方人士？”/ G% U* w9 o+ r; S6 G) u
/ F8 z' ?+ J  p- D4 g
“我原不打算談自己的來歷，但這回晴明大人幫了大忙，就老實說說吧。”

老者望望晴明，又看看博雅，接著說道：“我很久以前出生於大和國，人稱‘打竿仙人’……”

“噢。”; v  L  K# g4 `$ _& ^2 c& x' \

“從年輕時起，我就對仙道深感興趣，整天不幹活兒，專事仙道的修行，例如食松樹葉、練導引之術等。”

在老者說話之時，蜜夜已預備了另一只酒杯，斟上酒，放在外廊邊上。5 H" L/ h# J0 f) k6 ^" U! o2 }

“太好啦，太好啦……”
7 v4 `  @  {. S4 b& v1 x0 H5 q
老者取杯在手，一飲而盡，滿是皺紋的雙唇抿得緊緊的，一滴酒也沒有浪費。
, _8 M0 B0 q* r
“哎呀。甘露啊……” ‘老者瞇著眼睛說道。

“可是，也許是天生沒有仙骨吧，盡管我修行三十年，結果也並沒有得到多少效驗。”

“然後呢？”

“我想，即便不能長生不老，至少得像久米仙人（據日本小說家武者小路實篤所述，傳說久米仙人因逃情，入山苦修成道。一日騰雲遊經某地，見一浣紗女，足脛甚白。不由目眩神馳，凡念頓生，飄忽之間。已自雲頭跌下雲雲。）一樣，能夠在空中飛行。於是我花了十年工夫煉制仙丹。”9 K* ]. S5 ]  A

“那就是天足丸了吧。”! i$ v# _) Y. J: x5 e& z/ Z
0 ~6 O4 X/ i( l, K
“金丹之類是我力所不能及的。說實話，即便是天足丸，也做得並不高明。服食後雖然總算能飄在空中了，但5 e' e% o7 w- i7 q" r

也就是升到七八尺至十五尺的高度。而且，只能飄起來，不能飛行。“
( K, `* I4 c& X) @
老者表情復雜地嘆息。  W% S1 a8 x8 z' h6 V
: _  F- D! D9 ^. f- S  E
“我總算可以飄在空中隨風而去，但飛不起來。當我懸在空中時，小孩子便會拿著竹竿趕來，從下面打我取樂，所以，‘不知不覺我就被稱做’打竿仙人‘了。”

老者凄然一笑。

“大約二十年前，我離開大和國，四處流浪。白天像常人一樣在地上走，晚上就避入耳目懸浮在空中。約一個月前，我來到京城，晚上被風吹到大內上空時，把裝著藥和天足丸的布袋丟了。事後察覺時，再去找卻無論如何也找不到了。我想，肯定是被人撿走了，便潛入宮中到處尋找……”& o. I. N" l* u4 L1 X2 Q" x/ X

“結果被許多人看見了吧？”% ^" h/ J- Z+ n3 K/ q( ^; v

“是的。有一次有人來了，我慌忙避到空中，腳上卻勾住了女人的紅色衣裳，結果紅衣也跟著我一起升到半空。為了這件事，弄得被人從下射箭。”

“那么，天足丸的事呢？”

“對。我終於知道是被兼家大人撿到了，正要去取回時。已經……”
6 A9 s/ F2 u: L9 w3 K( R. R
“為賴子姑娘的病，兼家大人已把天足丸給了友則大人，對嗎？”5 A& J9 k) V/ q! p
: Q/ a  Q4 I, x- c$ y5 {$ a' l6 B
“正是。其實，那個布袋裏裝的天足丸只有一顆，其他的都是治病良藥，表面上看區別不出哪顆是天足丸。”

“結果，這惟一的一顆恰恰被賴子姑娘吃掉了？”* z' z5 H) [+ j' [- u
# _6 b8 U2 @+ @/ F2 F4 j1 C* F
“那顆天足丸只對我有效。因為它全是用雄蟲混合我自己的男精制成，所以當女方服用時，就要出大問題。”

“所以賴子姑娘便成了那樣……”# H4 J+ G& r, a4 ?  g# k
! T5 l$ F1 {0 n5 @  Y1 F( @
“是的。她要從高處往下跳，也是受雄蟲的影響吧。”1 h& q2 w" L+ g* e1 O" x. O

“但是，為什么你不自己出手，把附在賴子姑娘身上的蟲子弄掉呢？”) ?3 N, C% }: _2 z8 q) k5 W8 [% a
  c# g  u/ ]  T' o' J6 x  B& n# k
晴明這么一問，老者寂然一笑，說：“我這副模樣上門去，說是給人家治病，讓姑娘脫去衣服……人家會照辦嗎？”
8 ^( H3 B+ f, r. e2 `
“應該不會吧。”

“這一點我很明白。再說，我除了會漂浮在空中，別無他能。所以只能仰仗晴明大人了。”

“原來如此……”) i  t4 ]7 u  {( G) d
  M! ^1 V! @0 c  f, Y3 L4 K- {
“這回三番五次的，實在是太麻煩您了。”
8 X. I" G! v& x7 n/ f
老者說著，將酒杯“冬”的一聲放在外廊邊上。
5 r9 C. W, r! X) f0 r0 u
他伸手入懷，取出小石子，丟在自己腳下。/ ^( r2 A0 v/ n7 d4 X

老者的身體搖晃起來。
4 G, ?( M) {1 S) D9 d/ [& O
老者又再伸手入懷，取出第二塊石頭，丟在腳下。4 l" C/ ?8 g/ S. }! b  E! Q# k  [
, c! H: ?6 R, o1 ^
他瘦小的身體離地約有三寸高。
6 |2 a. l" K5 e& R* Q7 T
接二連三地從懷中取出石子丟下之後，老者的身體飄
5 `$ z4 T% c1 B9 O
向空中。
" _$ t& ]5 [- W9 Z2 Q& v) R, h
“這是最後一塊……”% V5 V$ a: c9 w' ?; f5 o- ]% z
0 w3 R7 l: M( V7 {4 E4 M
把那塊石頭丟下時，老者的身體已經飄到屋頂那么高了。

搖搖晃晃著，他開始被風吹走。
0 v1 j* q9 G3 Q- a& u
在月色下，他隨風飄向北方。
, k/ u; @: q; o1 q7 U& O6 N& N+ G
晴明和博雅從檐下遙望著老者。- Y/ Q7 A5 Z- G3 x, M
3 k5 Y) p% ~! i9 f' L  `
“真是好酒……”
" q# M( V7 F. X/ E. Z
老者的聲音隱約傳來。
# Q1 x9 O/ G' L7 z
“盡管這種活法未免寂寞，但也還是很有樂趣的……”$ L* e3 J& q5 e9 b) a  j) V6 O0 t; I
" y/ C' m, Y" t5 R5 f
最後，傳來了這樣的聲音。# P# ~" j/ E( X) N

不久，老者的身影融合在月光裏，無影無蹤了。1 S- o5 x2 x% k% s& ~; Y( F
0 `, e& q. J- ?/ E1 |3 d; H
“終於走啦。”

博雅手拿著杯子，小聲喃喃道。% W) Z# H9 e1 s% \
8 Y% `' L! n$ E; X: j
“唔……”: j+ h' n+ o! V! R3 a" F
! w) c0 C! |  N
晴明點點頭。- `% e+ X6 A! b1 f9 d7 a0 l
/ ]# W. S$ ]6 T' i
外廊邊上，老者放下的空酒杯在月光下泛著藍藍的光。

Rank: 1

UID: 30096
帖子: 782
精華: 0
積分: 3330
蘋果幣: 4117 金幣
蘋果存款: 300000 存幣
閱讀權限: 14
性別: 男
來自: 凌度の空間
在線時間: 299 小時
註冊時間: 2007-6-15
最後登錄: 2015-10-23

65^#

發表於 2007-8-27 12:03 AM | 顯示全部帖子

作者後記* E/ F; D6 t: r/ y7 |$ ?3 z* ~. G

' q+ L( m! m; f
在此，謹呈上我所喜愛的安倍晴明和源博雅的最新故事集。7 M6 x( c( S) U- ~! E

這是文藝春秋社刊行的第五本。

把朝日新聞社的《生成姬》算在內，總共有六本了。
# ^1 G' n6 @9 R  h4 v! q$ b# K1 Y
如果把插圖本《晴明除瘤》（文藝春秋版）合在一起，那就是第七本《陰陽師》了。6 g, r" N" d: G, g6 d! E
+ T9 O2 ]  n1 N1 o' m/ J: c- r' N) k! `
2001年，對《陰陽師》來說，算是關鍵的一個段落。

春天，NHK 分十次播出了《陰陽師》電視劇；秋天，電影《陰陽師》上映。) o1 W" a5 s/ _+ v
# c# J$ a7 Y- }+ i  T" t
TV方面，SMAP的稻垣吾郎先生飾演了晴明，好一個坦蕩的晴明。
9 p- R* [$ y7 J# z8 t
拍電影時，我曾提出晴明非野村萬齋莫屬，而在TV方面，則一概由制作方做主了。拍電影時提出了要求，拍電視時再多加置喙，這就不對頭了。TV方面擺出的陣容很棒：晴明由稻垣吾郎飾演，源博雅由杉本哲太飾演，蜜蟲由本上真已飾演。TV版的劇本我也幾乎完全沒有參與。
  d0 X- S5 i1 R5 ^3 z/ o
在這個意義上，在TV版方面，我雖然是原作者，但其實我和讀者們一樣同處於觀眾的立場。
9 W! N+ `- z/ N( X' T! W
電影方面，萬齋先生飾演的晴明實在很好。' s4 P3 a6 p0 B- s

伊藤英明飾演的博雅也是英姿勃發，道尊的飾演者真田廣之也很棒。

導演是瀧田洋二郎先生。% Z' o! w, o5 O' H' W
6 k$ J% `* f4 h1 c" e' {
若就野村萬齋飾演的晴明而言，角色與演員完全吻合，是近來難得一見的吧。: f* L8 O( a8 u- N" [

作品與野村萬齋這位演員同在一個時代，只能說是天作之合。. G8 p! x- W9 }: X& f4 V

野村萬齋先生只身往那裏一站，舞臺上已萬事具備。8 M$ v9 V5 o0 \  q3 y
% b% `/ ?, D% l0 G8 C
我總覺得，萬齋先生願意出演這部電影真是太值得慶幸了。我以為，即便只看萬齋先生起舞的最後一幕，已經不枉去看這部電影。2 ]% g: O9 \" Z0 _

在此，我可能涉嫌為其他出版社做宣傳：我要推薦我正在朝日有聲雜志推出的《幻獸少年》係列。8 w  }) s9 V) Z5 W& F

我要說這么一句：我寫《陰陽師》歷時十六年有多，而這個《幻獸少年》係列也是寫了很長時間的故事。3 z) a5 _$ U6 H+ m

故事說的是，在一個美得無可言喻的少年身體內，潛伏著並非這個世上的野獸。1 p0 Y2 W) |! l4 V( s

這頭野獸伺機從少年的體內冒出，一再煩擾著少年。; n6 X( y7 H% k3 _% i2 ~1 I

這個係列故事也寫了二十年，與《陰陽師》一樣尚未大結局。; D1 ?6 {+ h/ {  g* W6 c4 b+ {
5 |. Q( N7 [% {+ I. c! Z
我想，夢枕貘這個寫手的所有本事，都發揮在《幻獸少年》這個故事中了。# x9 X5 I! |5 r3 V. [' Z; a. v

即便只是在書店站著翻閱一番，也務必請讀一讀這個故事。
; r" @; d. y- }; C8 G7 c. B, x3 L0 M
賞識《陰陽師》的讀者，必定會覺得《幻獸少年》有趣。/ o" b" I" J# m  `* [% J7 O, x
# ^( ~0 z4 C+ ?7 E
可以斷言，是一個漫長的故事。
3 Q! @1 p  D) Y" y0 }) N3 m
我保證這是一個有趣的故事。
1 ~9 Y% A& j" U$ p' u
就談這些，請大家盡情欣賞這一卷中的五篇故事吧。

4 D2 V+ x' M( F4 r8 O
. S1 r- N5 A# N. i
夢枕貘於小田原2001年11月2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