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陰陽師 - 靈異恐怖文章區 - 靈異恐怖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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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6 11:59 PM | 顯示全部帖子

首　冢4 E6 {& F/ |2 L6 I5 B7 u2 A8 l
; |- F" C# y8 ?* U! `9 u! i

我要寫一寫賀茂保憲這個人物。
# U! N% l4 Y& D$ u8 n; X, _( j- H
他是一名陰陽師。, x% d  q0 u* f

他和安倍晴明同樣呼吸著那個昏暗時代的氣息。

賀茂保憲是晴明師傅的兒子——陰陽師賀茂忠行的長子。( _# C: {  G7 C5 r  I: U( O7 n

有史料說保憲和晴明是師兄弟關係，也有人認為，保憲是晴明的師傅。3 c; e9 Q5 j3 I( M

保憲較晴明年長，但在這裏我不想特別表明他的年齡，因為這樣對以下要講的故事可能比較方便。
. g0 E' d/ A4 V6 z5 {
陰陽道後來分為賀茂家的勘解由小路流和安倍家的土禦門流，成為兩支；若土禦門流以安倍晴明為始祖，則勘解由小路流的代表就是賀茂保憲。2 _. I9 [; B- ]
% n2 o; P& J% i- P9 e% L0 k4 J6 g
保憲的陰陽之術據說超過了亦父亦師的忠行，有一則史料這樣記述：當朝以保憲為陰陽基模意思是說，本朝的陰陽師就是以賀茂保憲為首領。

晴明年幼之時，跟隨師傅忠行前往下京，他最先察覺到百鬼夜行的情況，報告了師傅。這則逸事已多次提及。+ w5 ^7 M/ V+ g2 }( @/ W0 Y1 t" q

據說保憲也和晴明一樣，自幼便能識別並非此世的東西。
% h5 j3 X. n; W" h- C- ^9 p- I9 x9 |
《今昔物語集》裏有這樣一個故事：一次，賀茂忠行受一位身份高貴的人物委托辦祓事。

所謂祓，是指驅除污穢和災厄的儀式。既有作為慣常儀式的祓，也有具體地清除某種禍事、保護人身的祓。! T: q& t5 K4 t! i) T, F
) |7 h1 ]8 {" @8 N2 D
《今昔物語集》中沒有具體說明是何種目的的祓，但從故事的內容來看，應屬後者吧。, _5 h1 P$ P* }1 f+ R# l5 _

當時，賀茂保憲還只是個未到十歲的小童。

這個小保憲向要出門的忠行懇求帶自己一起去。他苦苦地懇求。

忠行沒有辦法，只好決定帶上不到十歲的保憲去那個祓殿。0 G. ^+ G( V( i3 {% W
( y$ [$ z* b/ q! ^. K2 E# \
所謂祓殿，就是舉行祓的儀式的建築物。有專門的祓殿，有時也在普通的房子中，選一個房間當作祓殿，舉行儀式。' Q. G8 M2 @0 m; F; r
1 z4 r8 q& D+ }& v0 x
祓殿內設祭壇，前置八足案桌，案桌上放置供品，供品為米、魚、肉之類，以及一些紙折的馬、車、船，等等。# `, F3 G: b* [" m+ j: w

忠行坐在案桌前，開始念咒。% y: ^  z) i4 Q! H- \

委托做祓事的人都坐在忠行的後面，老老實實地低著頭。  J) @. a5 @* u) L& ?1 i: M# z8 q

至於保憲，他坐在忠行的側面，一會兒發呆，一會兒左顧右看，一會兒又撓撓耳根。4 v8 T! k" H! g$ f6 u- i7 ~

不久，祓事做完，委托者散歸，忠行父子也離開了祓殿。

歸途之中，忠行和保憲同乘牛車。$ g5 M5 O' K0 e

牛車四平八穩地走動著。大約走了一半路的時候，保憲突然開口說道：“父親——”4 T! {: I4 e& z' j

“什么事？”忠行問道。1 D$ @! z& _) ?

“那些是什么呀？”保憲說道。
! I( c/ r% D5 _2 Q6 E+ k
“哪些？”; @8 v7 R3 K! _
( ^# ~, s  k- w( Q
“我看見了奇怪的東西。”
( v9 f, G; `+ X  R
“什么時候？”
; r3 U" O7 s# I$ T6 L
“父親做祓事儀式的時候。”; P6 e" @& E2 E& b

“你看見了什么？”

“在父親念咒的時候，有好些像人又不是人的東西出現了，不知從哪裏來的。”

《今昔物語集》中這樣記載：一眾嘍神色可怖，既非人，然則以人形現身，其數在二三十……
8 D# W2 f, t. i/ o
保憲還說：這些怪異的人形不但食米啖肉，還騎乘安放一旁的紙馬、紙車、紙船，在儀式進行之時喧嘩不止。/ t1 t" [$ A, o) b
; D2 v/ g4 {) C% ]* K: y
“你看見了那些東西？”
8 X  }  B8 l/ l
“是的。其他人好像完全看不見的樣子，但父親您也看見了吧？”  d. [5 Q: \- I& U9 X7 L% S9 O
% ?+ _" S( W# M2 k
“噢。”8 n- M" b  H+ B1 Y$ I

“我一直在想那些到底是什么，可怎么也想不明白。
/ }0 i( c4 p  ^+ ~4 ]( o' l; J; |
所以才問父親的。“
  _) p. h: d/ Q$ ~: O& m2 @+ y* n
“那些嘛，也就是那樣的東西啦。”忠行說。

“那樣的東西？”/ g- P$ B& i  V9 b6 V, f: x

“對。”
: [8 H+ z8 s  f6 l" x
“我還是不明白。”/ O, W3 w/ D4 i! ?* n5 H
* ^$ h5 d1 f" P6 U
“這世上存在著那樣的東西。如果你不是我忠行的兒子，我會簡單地說那些是亡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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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亡者嗎？”

“是亡者，但這樣說還是不夠全面的。”

“哦……”

“所謂亡者，原指人死後，其魂魄變化所成的東西，但你所見的東西，卻與人死不死沒有關係，而是一直存在於世上。”- W6 n2 q) v% J9 E, n

“……”
  d1 `) S  C& t' u/ w
“天地之間，石、水、樹、土，還有你和我，都有那種東西存在。當人的魂魄凝聚不散，附在上面，便會成為你所看到的那種東西。”

“唔……”( g4 e/ R' r. @; c
9 \+ L  R, J$ X* \: O2 f: e7 |
保憲似懂非懂地應著。
$ D; @, [- h. b6 R
“不過，爸爸能看見這些東西，是經過多年修行才可以的。你是一個沒有進行過任何修行的孩子，你竟然也能看見……”

“是的，父親。”

“你得實話實說：除了今天之外，以前你也曾看見過那些東西嗎？”- J# n' O" p& B* g  H8 T

“是的，有時會看見。”
0 J+ s( N# d5 S) R  `/ B" J; n" I
“嗯……”
1 I! Z6 c- f8 S' K6 I3 r3 [
“父親的工作，就是跟那些東西打交道嗎？”$ E7 `$ J0 r" E( @

“不單純是這些。不過，基本上是吧。”  s8 z0 p& r4 ]

“挺有趣的啊。”1 Q+ f' `& M9 T, e: A
5 R. r: c' |3 A
保憲說著，臉上浮現出笑容。

“原以為還是很久以後的事呢，看來該早著手才是。”

“您是指哪方面的事呢？”: v: j* [/ O: X1 K  b6 M9 a
; z. {0 N. F* B0 Y  b
“就是教給你陰陽之道的事。”& c  z" B# V: }8 H5 X* H& e1 Y
4 B+ k% q* j8 X, P
“陰陽之道？”
- p% T' c$ O7 [' S2 X+ r
“是關於天地間的道理和咒。”

“噢。”) z5 C' A+ o% q: f; _1 c0 W
( ]3 `6 q# A  M6 Z; n, H
“因為那種東西隨時會出現，如果你對此一無所知的話。有可能像道摩法師那樣誤入歧途。我要把我所了解的一切都教給你！”5 _6 u/ b3 W: h* O* C( g
! O! V2 o. u: f( _; B
忠行這頭大發宏願，但這個十歲孩子的回答卻有點漫不經心。
# E9 _. I( P  R& i
“是嗎。”

不過，忠行還是實現了自己的承諾。: i4 q; \0 [( t/ A( t8 d
. v9 P/ g+ t! u) J' K0 X+ |  g
從歸來的那天起，忠行就像自己所說的那樣，把自己所懂得的一切都教給了兒子保憲。- ~  s% s' s2 ?' |5 C+ u: b7 q
5 w- D) I# A8 g2 K' A, C  }
像幹涸的大地吸收雨水一樣，保憲將父親所教的一切都變為自己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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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t; d" W( |5 u8 l; f0 q3 g! h

酒至微醺。9 n% r& g; J: G# J# t' p' O* O
$ U: C4 _5 q9 r& d; l6 ^
位於土禦門小路的安倍晴明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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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外廊木地板上，安倍晴明和源博雅相對而坐，自斟自飲。
) d& \+ ?& f6 @& Z
晴明一如往常地靠坐著柱子，支起右膝，右胳膊搭在上面。# o0 ?) F! f- S& k7 c( F# s! W$ R

晴明很隨意地穿著一身白色狩衣，目光似看非看地投向庭院。

皎潔的月光照射著庭院。

這是秋天的院子。院子四處長著黃花龍芽、龍膽、桔梗。秋蟲在這些雜草中鳴唱。
. T. q, U$ L; [0 N2 M0 U' ^) X
晴明和博雅之間的木地板上，放著一個酒瓶子。  D& q$ T; Y) O0 v+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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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晴明和博雅的面前，各有一只已斟滿酒的杯子。還有一只空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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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酒菜是香魚。各自面前的碟子裏，是撒鹽烤熟的香魚。

剛烤的香魚的香氣散入夜間的大氣之中。' ?% o/ d4 g: V' x
2 _0 ^) d* }8 S) `
“說到秋天的香魚，就讓人覺得傷感。”

博雅邊說邊用右手中的筷子戮著香魚背。

“像這樣一到秋天吃香魚的時候，我就不由得痛切地感受到時光的流逝。”8 H8 ]5 N- Y0 A% U% a" ]; v
  S! r' s1 K) L, E6 @
“唔。”

晴明靜靜地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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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魚也叫做年魚。* \8 j0 L. X- C

香魚在秋天產卵。孵出的小魚順河而下出海，在海裏成長之後，再返回原來的河流。時間正在櫻花落下的前後。

在清澈的河流裏靠進食硅藻長大，到秋天水溫下降時，隨著一場場雨水來到下遊，再次產卵。產卵後的香魚，無論雌雄都會死掉。; R* [. x" Z: M.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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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魚的壽命是一年。

在一年裏，誕生、旅行、成長、衰老、死亡——香魚要經歷這一切。8 y6 m4 }" A' W  p% C) ]

“哎，晴明……”! Y' j* T" `& }- W3 K( J

博雅用筷子撕扯著香魚的尾鰭，嘴裏嘟噥著。

“夏天時仍像嫩葉般青綠色的、健壯的香魚。到了秋天就變得衰老，呈現黑糊糊的鐵銹色。簡直就像看著人的一生啊。”
5 i) t# u8 v! g& d
接著，博雅又用筷子扒下魚頭周圍的肉。6 X) ~3 L# E8 U) y. T

“像這樣來吃秋天的香魚，我不免覺得罪孽深重。但如果問我：要是在它沒有衰老時吃掉它，就不會罪孽深重了嗎？我又覺得，那樣也是罪孽深重的。這可真是挺煩惱的，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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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大概人吃什么，就是在剝奪那種東西的生命吧。不剝奪別的生命，人類自己又無法活下去——由此說來，人活著本身，就是罪孽深重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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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放下筷子。, |( s/ h7 I0 d0 @

“所以，每當我在這個時節吃香魚的時候，腦子裏不知不覺就會涌出各種各樣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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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左手捏起魚頭，右手按住魚身。他左手拈住魚頭，慢慢掀起，把魚頭連骨一起從魚身拿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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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這魚骨弄得還真利索！”  {/ W# h4 e. o- e7 X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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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左手拈著魚頭連著魚骨，碟子上留下完整的無骨魚身。

“知道怎么弄嗎，晴明？像我剛才那樣子，魚骨很容易就弄出來了。”9 O# g4 Z1 ^7 o+ e& U. M9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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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幹手忠輔教你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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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自從黑川主那件事之後，他總會時時帶些從鴨川河捕獲的香魚到我家。”& S" L' w8 r' D( X# H2 X! d7 Q* u9 f

博雅去掉背鰭和胸鰭，嚼起了魚肉。$ x9 I9 Z' |1 S; }0 F

“是帶魚子的香魚。”博雅說道。5 ^4 E# D$ A9 e8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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碟子裏只剩下連骨魚頭、背鰭、胸鰭和尾鰭。

“哎，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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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拿起杯子，眼望著晴明。/ Y! B% u$ r' v

“什么事？”
4 Z  N2 g% n9 Q
“我剛才就注意到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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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5 F( e5 V+ T# p0 f4 [* O# D

“就是放在那裏的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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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用眼神示意放在一旁、一直空著的第三只杯子。

“原來是那東西。”$ Z( n" a, }) Z. J3 ^. ^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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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把它放在這裏？”1 ^6 F1 X: o) i+ w

“其實是有客人要來。”1 E8 u6 a' o$ Y  m

“客人？”

“在你決定要來之後，對方派家人來過。說是那人今天晚上無論如何也要見我一面。”) P% A9 H8 i) F+ k7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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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客人要見你？”

“對。我跟他說了，已和友人有約在先，但對方還是說無論如何要過來，只好決定讓他也來了。杯子是為他備下的。”9 E) o$ H& k. ~1 E5 \3 N# ^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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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客人是誰？”1 Z! i9 G/ S5 S; g+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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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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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把杯子端到唇邊，呷了一口酒後，臉上浮現出無法言喻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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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的臉上呈現既似困惑、又似苦笑般的表情。1 Y( j, \2 Y2 Z* u!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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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少見嘛，晴明，你也會露出那樣的表情啊……”; _' ~* m! |) x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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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挺為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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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難？是你為難嗎？”

“對呀。”: P6 R- t+ |4 p# E! x5 c& ~

“他究竟是誰嘛？”# X1 N* H: u& R" A

博雅饒有興味地大聲問道，身子前傾。" ?* W7 J  x: H1 u-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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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大人親自前來，大概是有事相求。他平時不會輕易動身的。”8 N) ]: `5 R6 N& X' f5 {( A) _  S

“噢？”8 W' X) i% Q5 E0 q6 g,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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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求的事往往是很麻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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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要說出他是誰呀！”

“不，既然是他，就用不著我現在特地說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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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 o* B2 Y4 Q% D: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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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他已經到了吧。”; q' W2 J# T* a( p2 Q6 s

晴明的目光移向院子，只見一位身穿唐衣的女子站在月光下，身上帶著朦朧的青光。' q( N. d. b( k3 J9 A9 N* p

“晴明，是式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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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見了，問道。0 |$ u' z* E2 x  @1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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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微微點頭，說道：“蜜夜，是那位大人到了？”

“是。” ‘被叫做“蜜夜”的女子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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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他過來吧。”* t1 P. ?* v, I6 d# d; |- `9 b- A5 x7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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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來了。”8 S. ]5 M9 n# j: G.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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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夜說話之時，有東西從她背後走了出來。2 Y, v3 P: A8 a, W. `2 k: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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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w8 @$ P: x4 z3 \

博雅見了，不由得輕呼一聲。: [! T; D% j( ^! f%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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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蜜夜身後慢吞吞地現身的，是一頭身形龐大的野獸。; d" U4 s' Z  ], Q/ D

“老虎？！”9 x+ |3 _5 o* a* j/ D2 v

博雅變成了半站起來的姿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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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是一只老虎，但毛皮的顏色卻不同。

若是老虎。毛皮一般是黃色加黑條紋，但這只老虎身上卻沒有任何條紋圖案，是一只漆黑一團的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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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虎慢騰騰地撥開黃花龍牙的草叢，從停下腳步的蜜夜身旁走過來。

綠瑩瑩的眼珠子在黑夜裏像磷火在燃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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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微張開的口中，紅得像鮮血一樣，長牙映照著月光，一閃一閃。

這頭黑虎身上，騎坐著一個人。$ q" e9 }% q% q" d0 W: f

這個人並非跨坐在黑虎身上。他側坐在無鞍無墊、光溜溜的虎背上。望著晴明，笑容可掬。

這是一個身穿黑色狩衣的男子。% D$ O  n+ N2 p; G

“不必驚慌。博雅。”  g1 e' p" U) @2 a3 {9 l
  ]& j( l) P1 W  f5 g8 |
晴明把自己的筷子伸向博雅的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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碟子裏是剛才博雅吃剩的香魚。所謂剩下的部分，也就是魚頭連魚骨、背鰭和胸鰭以及尾鰭而已。! K6 K! N8 @3 @1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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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用筷子尖挑起躺著的魚頭，理一下魚頭和魚骨，讓香魚骨成為在水中遊動的姿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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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將背鰭放在魚骨上，將胸鰭放在魚身左右兩邊。' e5 n: q" \- O( x4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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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用筷子尖挾起尾鰭，放回它原來的位置——與魚頭反向的、魚骨的另一頭。( N1 z# J8 Y6 Z1 u; {, y+ ]6 g) B7 p

晴明將筷子尖按在魚頭上，口中輕輕念咒，然後對著香魚“噗”地吹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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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只有頭和骨的香魚竟然就這個樣子緩緩遊動起來，倣佛碟子裏有水在流動似的。

只剩骨頭的魚擺動著背鰭、胸鰭和尾鰭，在月光下遊向黑虎和騎在上面的人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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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0 y2 P5 }0 _% N$ M! W4 r1 H9 s' v

博雅脫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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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骨頭魚接近時，黑虎就像咽喉裏蓄養著悶雷似的發出低沉的咕嚕聲。( |- I6 o6 }  X- V* R% m: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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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接著的一瞬間——“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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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虎吼叫著，向香魚縱身撲去。

博雅看見的東兩就到此為止。

正在撲向香魚的老虎突然消失了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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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間的庭院裏，只有蜜夜和那位穿黑色狩衣的男子站立在月光下。% o% Z5 y- ]" A3 X, p
6 Z; Y* b- T% @6 J8 d6 {% C7 d- L
“嘿！”) t( U7 `4 C; T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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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黑色狩衣的男子撓撓後頸，躬身，伸出右手，從草叢裏抱起一只小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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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只黑色的小貓。  I' V' G* G, w' _. D/ j

這貓小得讓人以為是貓崽，但從樣貌四肢來看，應該是一只成年的貓。' \+ K! _0 x9 ?$ n, f0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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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貓不停地呲牙咧嘴，正啃吃著什么東西。8 |, Z$ t' }6 `' J) |

借著月光仔細一看，原來是香魚的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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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的尾巴是一分為二的！”博雅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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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那只黑貓的長尾巴尖端分成了兩又。

“那是貓又嘛，博雅。”晴明說。8 P7 \) Q' X7 O0 n, j

“貓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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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那位大人使用的式神。”

晴明若無其事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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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黑色狩衣的男子把黑貓攬入懷中，滿臉笑容，說道：“我如約來到啦，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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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迎光臨，賀茂保憲大人……”5 T4 v: f& `  I$ ?0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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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著，他那點過胭紅似的唇上流露出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 M8 w5 L$ |! q# }, ^. o! o3 K& J, F

三

喝酒。$ ], M. ?! Z7 G%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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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保憲加入進來，成了三人共飲。

“哎呀，真是讓您受驚啦。博雅大人……”9 S' ]- l  P  D2 H, Q. i

保憲邊端起杯子喝酒邊說。# ?3 f$ E7 v- m) ]2 i2 ]8 k

對於保憲，博雅當然也認識。) {+ \! B7 i$ A; R

只是剛才事出突然，一下子沒有認出是誰而已。" r/ r. e* E! |/ H9 C+ {0 H2 z2 ?

賀茂保憲比晴明更早供職於陰陽寮，歷任天文博士、陰陽博士、歷博士，當過主計頭，現在擔任谷倉院別當的職位。

當然了，博雅的官位比他高，所以保憲說話的語氣頗為恭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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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確是吃了一驚，以為是真老虎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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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晴明這裏，總是希望搞點什么新意才好。”

保憲顯得很輕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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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酒怎么樣？”* y8 {: R/ j) ~) `#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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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一問，保憲又端起酒杯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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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三輪酒嗎？很不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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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邊往保憲的空杯裏添酒邊說：“保憲大人……”晴明說道。' e( D- T' r: `+ `1 u) _  e* n7 G

“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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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今天有何貴幹呢？”  w4 m# {$ ~& @$ Z3 o; `2 x+ Q8 |9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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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用不拿杯的手撓撓頭，絲毫沒有為難的樣子，說道：“那件事呀，真是很為難。”

“是什么事？”$ x4 `# H- V9 D1 M: d

“頭顱。”

“頭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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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原為成看來是被一個奇特的頭顱附體了。”5 P* L9 k" h4 X( d$ X

“是奇特的頭顱？”4 q( Z2 M, P$ Y5 A% Z

“你聽我說，晴明，是這么回事……”! y# h; y( V! C* x9 m# C0 v
3 V2 x; R6 g- n0 n7 R
於是。保憲開始敘述起來。! a6 v% w- t) q: g

四$ [" q! b4 a+ r9 l9 I  M. z; o

三天前，賀茂保憲見到藤原為成，地點是在清涼殿。  M9 u3 Q1 K7 L, I. t& f

保憲辦完事，正從渡殿走向清涼殿，迎面走來了藤原為成。8 S' u; A$ m( M3 N) h0 v

為成顯得雙頰消瘦，臉色憔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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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甚至沒有馬上察覺保憲已在眼前。( j- c6 b% E, t2 u5 g/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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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之所以注意到保憲，是因為保憲先向他打招呼，叫了一聲“為成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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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聞聲一哆嗦，當明白打招呼的是保憲時，才輕松下來似的長舒一口氣。9 ?% L( @5 u! W7 z;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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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保憲大人，您有什么事嗎？”為成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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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氣色不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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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色？”8 E' b7 R, w$ t$ m,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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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O6 H; r3 J/ O

保憲點點頭，說道。/ g5 M: q% [$ }& u6 M' v

保憲現職雖然是谷倉院別當，但誰都知道他曾在陰陽寮任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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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已離開陰陽寮，卻仍是陰陽師的名門賀茂家的當家，現在仍有許多弟子輩的人任職陰陽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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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倍晴明年輕時亦師從賀茂家的賀茂忠行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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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這位保憲突然來一句“氣色不佳”，為成當然嚇了一跳。

“簡直就像剛從墳場爬出來的死人的面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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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這么一說，為成突然變得一臉頹喪。

“求求您了。”

為成幾乎哭出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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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您救救我吧，請您救救我……”/ k: N6 p' M3 e

他簡直就是把保憲當成救命稻草，抱住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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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偏偏又是在那樣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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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是在渡殿往清涼殿走的途中，在那裏被他拉住可是一籌莫展。1 p. ]! ]$ \8 h3 G- h* b*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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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奈。5 M1 }- f, }( U7 b

“為成大人，可要被人看見啦。' ‘保憲說道。3 t) Q" p7 B" Q1 d1 n" G2 n+ M;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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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放開了保憲。; q' T' l0 q: G& |9 X3 P

為成好像也為自己的失態感到羞愧，他調整一下呼吸。說道：“保憲大人，您看能抽點時間找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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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個地方？”- f& C) Z) `+ r2 e1 o8 L( t

“說實話，我這次遇上了很可怕的事情。”

“很可怕的事情？”

“是的。關於那件事，請務必給我出出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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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0 l( J9 f7 J( u( q7 n, Z2 O* e. |0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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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這件事情，如果不是像您這樣的人物，肯定不行。保憲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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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我這樣的？” “陰陽師——而且還得是能力極出眾的人物才成。”% R7 Y* ~0 g" Y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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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去陰陽寮更好吧？安倍晴明在那邊。”# r4 t, m6 X8 X7 T5 t+ U. c

“那邊我剛才去了，說是他現在外出了，不在呢。”

“那，也不在宮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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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我了解的情況，說他可能和源博雅大人一起，到逢山的蟬丸法師處聽琵琶去了。”

“噢……”! ^$ \' l8 I- Q; {8 @) c

‘’就在我走投無路的時候，您就跟我打招呼了。“

“原來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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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聽聽我的情況嗎？我真是太需要您的幫忙了。”

如此百般懇求，保憲也無法拒絕了。5 |/ ?. H8 K' d& J# |

“那就請您介紹一下情況吧。”# r; q! f( ^& v* l) \: n& ^5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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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早知道變成這樣，我也不跟他打什么招呼了……”$ n2 W/ F% |9 s$ z; ^5 S2 y# p

保憲邊舉杯飲酒邊說道。6 g# ?. h' W9 ^% g# ?3 z2 L( {- s. @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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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保憲盤腿而坐的兩腳之間，那只黑色的貓又盤成一團，閉目養神。

保憲喝一口酒，放下杯子。4 U3 n, \8 V) r, v7 u4 R6 u1 D+ z

他將手指上沾帶的酒在貓又鼻子前晃一晃，這時，貓又微睜開眼，露出綠色的瞳仁，然後伸出紅紅的舌頭，將保憲指頭上的酒舔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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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指頭往下一滑，輕撫貓又的喉部，貓又便很舒服似的閉上眼睛，喉嚨裏發出“咕咕”的聲音。7 M2 P2 o4 d) y" ~, k5 r

“可是，因為當時為成大人面呈死相，所以我就脫口而出了……”, T5 m* A* B8 M& ?- [- P2 f( C% \  p

“面呈死相？”

“對。”

“……”“你當時在就好了，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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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了。”) Q" q9 v$ ~# F: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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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你是到逢山的蟬丸法師處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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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博雅大人一起到蟬丸法師那裏，邊彈琵琶邊喝酒。”. j/ \! A& h; z; m5 R! ?- c

“嘿！”

保憲抬起撫弄貓又喉部的手指，撓撓自己的鼻尖。0 i5 A( E& h: n& o2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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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您答應了嗎？”晴明問。4 s; I/ P/ i! H$ C; A- ^7 L

“為成大人的事嗎？”0 w) S6 }) D0 V# x; B4 |

“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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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了。”

“在哪裏談的？”$ g1 ^" {, r: G+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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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車裏嘛。”保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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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二人到為成的車子裏說話，那車子停在門廊處。

這樣做是為了不想被人聽見。3 p2 O9 e* r+ F# G0 g0 `

二人進入為成的車裏，放下簾子，將其他人支開。8 y6 P& G! A- a

於是，為成開始講起事情的原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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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不久前跟一個女人好上了，不時上她家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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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壓低聲音說。0 f9 ?  n7 F+ B6 \1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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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女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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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藤原長實大人的女兒。她的名字叫做青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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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生什么事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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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出事的那段時間挺好的，但是，有一天晚上，我跟另一個人在青音的家門口撞個正著。”

“呵呵。”

“那一位，是橘景清大人。”

“就是說，腳踩兩只船，終於露餡了？”' Y0 K: T: B) l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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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就是那么回事。”- e% |+ L! `, K+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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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呢？”% I8 p7 K' U. j0 C" r%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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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這是不可能退讓的。我不肯讓，景清大人也不肯讓，青音姑娘也不知該如何選擇。最終，大家說好另擇日期，由青音姑娘作出一個決定，是選擇我還是選擇景清大人。”

“結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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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一天，青音姑娘派人送了一封信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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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寫信……”

“信上寫著，請晚上到一條的六角堂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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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的是位於一條的六角堂的話，那可是沒有開放的六角堂呀。”

“是的。這個佛堂是先皇所建，預備要安放觀音菩薩像的，但由於佛像雕刻師未完成佛像就死了，最終什么也沒有放，就是那樣一個佛堂。”- ]& @0 s! b& {% l* N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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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佛堂也不是一所大佛堂。

從入口到對面墻壁，若兩手平伸向前走十步，手指尖就能觸到墻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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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一個一直沒有佛像、無人理會的佛堂，在風吹雨打之下已呈破敗之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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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一直無人使用，門極少打開，於是被稱為“不開的六角堂”。9 U6 x2 y1 \4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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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你去那裏？”, O+ l8 ]# u" |5 b3 w

“對。信上要我單獨前往。”6 K5 `" H( s" e: k+ t) o8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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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你就去了？”

“是的。”' b  q% r% Z4 B'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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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什么時候的事？”6 T& T/ z( B# K/ M9 l4 t+ m: b

“昨天晚上。”為成說。不知不覺中，為成對保憲說話的語氣更加恭敬了。看來是把希望寄托在保憲身上了。

昨晚，為成是在晚上出門的。) p" K+ q# D- i( ?" T

牛車來到六角堂前，為成吩咐隨行的人明天早上來接，然後就讓牛車回家了。& A+ v  N+ M- q  {4 ?8 O

六角堂中似乎點著一兩盞燈。& L  b6 N7 a: o/ D

為成進了六角堂，見青音姑娘和橘景清坐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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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不是約我一個人……”為成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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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大人，看來我也要向你說同樣的話。”景清說。. @' H& t7 [# ?. A

為成像聽不見景清的話似的，轉向青音姑娘問道：“姑娘，您今晚特地召我來這樣的地方，是要玩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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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戲呢？“

木地板上鋪著暈圈式印染的墊子，恐怕是日間預備的，青音姑娘坐在墊子上，靜靜地微笑著。

有兩盞燈火。

木地板上甚至備好了酒瓶和杯子。1 M* _5 {% f"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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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只杯子。1 R+ r  B% Z" x, K) {' x+ r

此外別無隨從人等。

大概青音也好景清也好，都把隨從遣回家了吧。% [9 v( f+ x$ x9 W) a

若在這樣的地方遭到盜賊襲擊，絕對無從抵抗。用這種方式召人見面，這位大家閨秀也真是瘋得可以。: @3 s- y) F$ g$ i8 U

但是，也正是她這種性格吸引了我——恐怕景清也是這樣吧。為成心想。4 M* l! u# Z0 V% W: T2 ~1 p/ J  s

自己偶爾會和景清在赴幽會時撞車。說不定，就是這位姑娘故意這么安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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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今天晚上的一幕……3 M9 H8 K  o! c6 y# E;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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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也好景清也好。要按照這位姑娘的意思，上演一場二男爭一女嗎？至少自己產生了這種想法。

所以，自己話裏用了“遊戲”這個詞，特地要青音姑娘和景清明白。

若依她的意思，最終選中了自己，這當然是可喜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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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今天晚上的事若為出入宮中的人所知，一定會傳言滿天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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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心想，作為傳言中的出場人物，可要盡量扮演好角色。

如果這是青音姑娘早有預謀之事，自己和景清就是她所選擇的出場人物。9 q; q! x( Q4 K6 f,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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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一點，心裏就很來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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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來吧，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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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清也再次點點頭。6 _5 A4 ?$ t3 h2 M7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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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究竟預備了什么消遣？”( Z; ~8 ~9 H+ \& _# ^&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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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為成和景清催問，青音姑娘展露出燦爛的笑容，說道：“今天晚上是滿月啊。”1 d% y7 V+ m% j* f

“滿月？”( P0 {4 t$ d, Q3 I.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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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問的是為成。

“不拿燈火也可以走夜路呢。”) F1 A( A  V6 S' A4 R

“你是說，我們從現在起要走夜路？”景清問。

青音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說聲“請吧”，示意二人拿起酒杯。5 `5 J" F) l. R" b0 |) ?

待二人取杯在手，青音拿起酒瓶，替二人把酒杯斟滿。

看著為成和景清一飲而盡，青音說道：“從這裏到船岡山的途中，有一座首冢，二位知道吧？”, ~/ y# Q8 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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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知道。”* ?) U& B" r! V; j5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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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 ^5 v+ m- c; l" w! @

二人點頭。6 j1 J; h0 e; g# M/ Y

這座首冢埋有五顆頭顱。) {% N2 }  ^( h

大約二十年前，發生了藤原純友之亂，這次動亂被小野好古等人鎮壓，純友被誅殺。這是天慶四年的事。+ b9 u9 `4 U1 {: o" \

但是，餘黨落草為寇，為禍伊予、讚岐、阿波、備中、備後——連京城附近也不時波及，朝廷派追捕使搜尋。$ m% |, X/ n7 B1 W) A

最後，捉獲首謀者五入，押送回京城，判以死罪。/ Z4 s' }7 W5 t- {, @1 t+ Q) V

五人在鴨川河灘上被埋至頸部，連續十天不給吃喝。

每天都運食物到他們面前，但只給看不給吃。食物放在面前的地上，香氣可及，卻不能進入腹中。. K" W  G8 s. f6 G- c# b. d; i

“求您給一口……”  m0 [) [) [" t"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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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以後砍頭，現在也給點吃的吧！”$ I/ l6 n: B3 O

“好餓呀。”

不管他們怎么哭求，也不給一口東西。; g6 a( N4 X0 z7 g4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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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們面前，狗和烏鴉吃掉了食物。" z& b$ C/ x* v- _&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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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啃去犯人們臉上的肉，烏鴉啄食他們的眼睛。% l% C% E; m/ T% K- K7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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犯人們活了整整十天，簡直不可思議。* F& i% T3 e4 ^, e* f! R6 p2 P

這十天裏下了三次雨，總算給他們溼潤了喉嚨。如果不下雨，恐怕撐不過七天。  L2 c  }+ T8 t2 U

到第十天，才把他們挖了出來，就地斬首。) O7 a7 l$ N" @3 D5 a# y, g

有人害怕犯人們死後作祟，就把一塊拳頭大的石頭丟在犯人們的跟前，吆喝道：“嘿，吃飯吧！”

就在犯人們以為是飯，伸出頭去吃的時候，他們的腦袋被砍了下來。

被砍下的頭顱全都滾向石頭的方向，據說竟有一個頭顱咬住了那塊石頭，雙目圓睜著。5 O* i# W& N# p' c

這樣做是為了不使犯人們的心思落在行刑的差役身上。而是落在那塊石頭上。1 T1 ~1 D8 Q+ i# w$ r2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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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犯人們便不會記得砍頭者的面孔，也就無從作祟——這是差役們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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埋了屍首，做個墳冢，將那塊石頭放在上面。

但是，據說有人夜晚通過那座首冢時，至今仍能聽見從墳冢裏傳出來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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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餓呀……”

“行行好給點吃的吧。”$ Y+ Y) N8 t. i) F* e3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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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的肉都行，給我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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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餓啊……”; T7 @5 S4 s& k3 _! W

“嗷嗷……”5 D% M0 ]# u" K7 [( j3 s& ^( ],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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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這樣的聲音會對路過的人緊跟不舍。

當然，這只是傳說。( p# @- _* \) [" \+ r

為成和景清都沒有親耳聽過這樣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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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首冢關我們什么事呢？”景清問道。( S% g* t: S"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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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希望二位今晚到首冢走一趟。”2 J3 s' G( C: h)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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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孩子氣地說道，臉上挂著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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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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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簡直就是《竹取物語》的故事嘛！”0 E- o' k& N8 J" G; C

說這話的是博雅。; b; }8 v3 Q6 B4 ~$ J8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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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聽保憲敘述事情經過的時候，博雅脫口說了這么一句。( `4 N! G( T9 D1 L9 N) Z4 T"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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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以此來考驗為成和景清。7 c1 Z$ S9 q; ^

首先，二人中的一個先離開六角堂，他須走夜路前往首冢，然後再返回這裏。  V2 a% L; q5 V$ v1 H& c6 i2 i+ ]

作為真正抵達了首冢，而不是半途而返的證據，必須把冢上那塊有成年人拳頭大小的石頭帶回來。) E$ b) x/ ?# `' |  T(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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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第二個人就帶著這塊石頭出發，把石頭放回它原來的位置。

“第二天早上我們三個人一起出發，看看那塊石頭是否已放回去。”) J- V- j! g2 y, p: z%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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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這樣說。

“我青音便屬於能夠做到這件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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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兩個人都能做到，那怎么辦？”

發問的是為成。) h: T; x) q4 q- ?9 h8 f

“喲，那就再想一個考驗的辦法吧。”& P( ^2 P  U5 ?; K& g5 s' 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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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興致勃勃地說。# [# b9 u7 C1 E8 e5 C(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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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兒，博雅便說，是和那個《竹取物語》的故事相類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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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竹取物語》的故事，又以《赫映姬》之名廣為人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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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月亮下來凡間的赫映姬，遇到五名貴公子求婚。

對這些男人，赫映姬預備了幾道難題。! `: d' }& E) x  T* @

赫映姬要石作皇子去取大佛用過的石缽，要車持皇子去取蓬萊的白玉枝，要右大臣阿部禦主人去取火鼠裘，要大納言大伴禦行去取龍頭上的五彩玉，要中納言石上麻呂去取燕窩中的子安貝。. V$ X; @) N% w5 L9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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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將是達到要求的人的妻子……”, a! ], u  ?) w/ 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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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晴明和博雅自由地呼吸著京城的空氣的這個時期，《竹取物語》的故事和漢文書籍一樣，是宮中的通用教養書籍之一。

“這種做法，倒是青音姑娘的一貫風格。”晴明說。

“那么，他們兩個都去了嗎？”博雅問。6 |2 m. c4 C! C  {# [

“噢，去了。”# i' k4 l; v. g&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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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用右手食指梳理著貓又的喉嚨周圍，答道。+ ~$ X+ }/ R. k$ \$ {

八. Z5 Z9 O7 E4 V'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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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抽簽來決定誰先去。- B  S1 s% Z3 D( H: 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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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的手握著預先準備好的小石子，二人選答是在哪一只手中，答中者先行。6 l, Y+ ]4 T; X

猜中的是景清。

於是，景清先出門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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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在六角堂和青音姑娘邊喝酒邊等待，但總不見景清的蹤影。, q& @8 ~. V+ x' s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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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理應回來的時間又過了很久，景清還是沒有回來。3 _1 ]0 f, j$ k, w& U

雖說半途上要走山路，但並不是難以辨認的路徑。

拉起板窗朝外望望，美得令人嘆息的滿月當空高懸。

如此月明之夜，即使沒有燈火也能走夜路。

是途中被鬼吃了嗎？或者遇上了強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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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是被首冢中的犯人之靈攫住？; O) B$ S% S! Y) V"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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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或者—— . “是膽小害怕，溜掉了嗎？”" Y: G9 J: ?- j" _1 h2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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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手端酒杯，喃喃自語。

即使景清不玩了，僅此並不算為成獲勝。要取勝的話，為成必須親自前往首冢，把那塊石頭帶回來。

但是，如果自己外出，就要把青音姑娘單獨留下了。* b, h; G+ i* |0 L; b

雖然是她一手安排這件事，她也會感到害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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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不定她會放棄這遊戲，要我不要去。2 D2 W' h* a8 `/ A

如果是青音自己提出中止遊戲，為成當然沒有必要再去，這場較量也就是為成不戰而勝了。& A, u( ?. v9 R)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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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果我說要去，青音姑娘一定會要求中止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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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呀……” 滿有把握的為成放下酒杯。* i' z, G1 [! b' h( d4 q, A  p

“景清回來得太遲了，我去看一下情況吧。”" D. z. M8 D( G( ~& x: W7 @

“噢。好的。”' i$ W$ G+ G1 k$ u

青音姑娘說得很輕松。" c0 ]9 V5 @( ~! [; X6 {

“我也正想請為成大人去取石頭，同時再順便看看景清大人那邊情況怎么樣呢，你這樣說，真是太好了。”3 |0 P$ T" u1 i3 i

青音這么一說，為成就沒有退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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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帶回了石頭，這場比賽就算我取勝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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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 x  ~2 P: h$ C; K# I) q% |! q& }

青音點點頭。: u+ R2 x1 A" c

九% [0 F/ v9 n& R2 n

為成在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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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路。4 G, A; Q4 F9 t% H- g+ L2 r

終於來到了船岡山前，開始上山，因為月光清朗。夜間的山路比想像中要容易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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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盡管路好走，晚上前往首冢到底是一件別扭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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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心不免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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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清那小子——“開溜了吧。”為成自語著。

大概他在附近安排了一輛牛車吧。2 V/ \1 p: c# E, ?6 B

把牛車喊過來，可能就這么乘車回家去了。不，肯定是那么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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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這不會是設計好的一部分吧——也不妨這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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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景清和青音合謀，要耍什么花招。但是，即便真是那樣，自己也無從識破。' J9 n: I* s) ^

總之，只能走一趟了。% c, \* N) y; m& y7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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坡道上，樹梢從左右兩邊伸過來，遮擋了一半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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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一片昏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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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幾次絆在樹根或石頭上，好幾次絆倒在地。+ T- H% e# r  R( z' z

又一次絆倒了，一只手撐住地面。目光不經意地向前瞄瞄，看見有件東西。9 I* K  z; K# Y$ F5 n3 q

是人——一個人倒在那裏。' m% S, h) `5 o! S0 G/ z, G# S

站起來，走近仔細察看，果然是個人，而且是一具遺體。8 s! U7 @  J! c6 I

那身衣服倒是眼熟。

“是景清大人……”2 b) t% p' s* @$ |( s6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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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脫口而出。

倒在那裏的，的確就是不久前離開六角堂的橘景清。

不過，用手去摸一下，感覺景清的衣服溼乎乎的，觸碰過死者衣服的手指頭黏糊糊的。一股腥味撲鼻而來。  h$ y  F1 R: g3 m7 {9 W8 k

是血。% r% I8 ^; C6 o

為成大吃一驚。3 b# ~0 N1 W2 f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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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仔細看看，這具遺體沒有了頭顱。- f( m- U( P, X) p7 x(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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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用手去摸衣服，覺得遺體又薄又扁。, e. c( [8 T  b. L; @+ j7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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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上黏糊糊，卻不知摸到的是哪一塊。 . 而且，還覺得特別硬。

衣服裏是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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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清的遺體幾乎只剩下骸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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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啊！”

為成驚呼一聲，想站起來。

但是，他站不起來。$ K3 U* o3 t7 y+ p- Z% p  ?(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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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嚇癱了。他雙手又雙膝著地，打算像野獸一樣爬著逃走。想逃脫什么，連他自己也不清楚。總之，要逃離那個地方。& a; O+ t, o% ^/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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爬著爬著，右手觸到一件東西。

他不假思索地一把抓過來，一看，是一截肘部以下的殘肢。8 a5 S8 c1 N. q1 L5 J.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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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景清的右手。) c- m5 G; B$ \: s

“哇！”4 r3 T! F, K; b$ x% Z, `,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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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驚叫一聲，想把殘肢拋開，但自己的手指深深地摳著那截殘肢，無法甩脫。( ?3 @2 }5 m7 s. Z+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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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好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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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景清的右手還抓著什么東西。一看，那是成年人拳頭大小的石頭。

啊，這就是那塊石頭嘛——為成心想。

看來，景清已去過首冢了。然後，在歸途中慘遭不測的吧？# a4 x$ J8 @4 m4 C, ^&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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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好不容易才直起身來。. ^! u- |+ V# {6 B1 M9 z-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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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極力抑制著雙膝的顫抖，邁開了步子。很想撒腿就跑，可腳下直打戰，實在是跑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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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從什么時候起，為成左手竟然握著那塊石頭，拿著它一步步走。# v" K/ H) l* c,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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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盡快往前走。盡快遠離此地。8 D' {2 D. t+ r% @4 Z-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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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景清的手也不放開那塊石頭，也就是說，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變成了為成握著石頭，而石頭上拖帶著景清的殘肢。' o& q( [- }7 L! i-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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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於為成拎著那只斷手在走。

即便只是步行，也累得膝彎腰折。

不過，拼了命也不能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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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幾乎沒有覺察到自己是提著景清的斷手在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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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須把這塊石頭拿到青音姑娘那裏去——為成的思維似乎停頓在這個念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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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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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灑滿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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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熱淚長流。: |: C9 r2 z5 [, ]$ _+ Y7 ]: N2 u

正當此時——有一個聲音傳過來。! m0 h- }4 R3 Z6 t5 z9 _!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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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很小，是硬東西和硬東西相碰撞的聲音。" g" e" M2 \) ?1 Z% P7 d

！當！！

不止一兩個東西。, b, V' i, v1 d% J7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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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7 f  Q+ m% O/ U; V, A

是從身後傳來的。" A! }) w/ z4 L' @# r6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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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從身後逼近來了。

隨著它越來越近，聲音也越來越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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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可怕啊。. a  Z9 w3 [% c0 d" ^"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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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覺得恐瞑，但不敢回頭去看。' |1 h) s* _, f) n0 V

正要大喊一聲向前衝時，左手突然被拉向一旁。! {8 I  v" z+ f/ e5 g, u

一陣戰栗傳到左手，倣佛釣到一條大魚的那種感覺。/ w0 }5 l4 @, D; Z% ^2 ^+ I8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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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只往自己的左手瞥了一眼，隨即發出一聲慘叫。) v3 [; ~) e0 ?: q) j2 d5 y/ E% x

兩個頭發蓬亂的腦袋咬住為成拎著的景清的右手。這兩個頭顱正在左右晃動，動作如同野狗在撕扯肉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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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禁松開手。

猛地把景清的斷手扔了出去。+ _' L& r/ ~# I$ r% X( ?*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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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7 W4 A3 Q( j4 k# W$ k1 @% ?1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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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會把那殘肢帶到這裏來呢？+ G2 ^# c8 H0 B8 t' d" q& D;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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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沒有在途中扔掉它？

什么石頭不石頭。管它呢？

青音姑娘什么的，已拋到九霄雲外。

“好餓啊……”3 G9 U- y% L% l  h+ i' y$ g# I, R-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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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聲音傳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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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沉的，不祥的聲音。是咬牙切齒的聲音。

“你竟然想搶走我們的食物啊！”4 V* V# k9 B& w

“這可是事隔二十年才有的食物啊。”% H$ W8 e* j& @- H% w8 t)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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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頭望去，只見月光之下，幾個頭顱漂浮著，盯視著為成。1 F6 r; O( p; [5 P8 K1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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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 \# p$ e3 O8 _5 K& e6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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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聲音傳來。是熟悉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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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看，那些頭顱之中，有景清的頭，景清的一雙眼睛怨恨地望著為成。

“你打算自己帶回石頭，跟青音姑娘成其好事嗎，為成……”

之後的事情，為成就記不得了。5 F  r4 e2 W9 u* O! Y$ B4 J% a

“哇！”

他喊叫著拔腿飛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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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啊跑啊，他終於回到了六角堂。8 R" n9 I/ I. \

“姑娘，姑娘啊！”/ c. h9 `2 p, A4 W3 v9 G# o2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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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關上門，把吊起的板窗也拉了下來。

“啊，為成大人，為什么這樣慌張？”+ {+ R5 j- Y' q8 ?5 ~

“景清大人被那些頭顱吃掉了啊！”
3 K. s- ?+ v' M  e
已經口幹舌燥的為成說道。 ‘“哎呀——”

為成望著微笑的青音姑娘，不覺汗毛倒豎。

坐在眼前的青音姑娘，身體所朝方向與頭部所朝方向竟然是不一樣的！, V. U' d4 c$ c&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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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身體明明背向為成，腦袋卻面向為成。如果是扭頭面向這邊，肩、背也多少要轉過來，可此時只有頭部轉向這邊。

直到此時，為成才發現情況不對頭。/ @) U% H# z8 m' U1 W

青音姑娘坐著的地板上，有一圈東西正在擴散。

是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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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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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的頭顱在燈光映照下輕悠悠地漂浮起來。

她所穿的唐衣皺成一團，掉在暈染的墊子上。/ W" @" V/ G3 l# y/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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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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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大叫一聲，衝了出去。* Q5 W. A' x+ M- w7 i: t9 _

他跑向飄在空中的青音姑娘的頭顱。

他抓住青音姑娘的頭，向尚未關閉的板窗跑去。0 |8 J2 Z7 w! e  D

“為成大人，你幹什么？”2 Z2 |% b5 c8 H) _( {1 F+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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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將發出斥責聲的青音頭顱擲出窗外，把板窗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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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扔出那頭顱時，右手的一截手指被咬掉了，但他還是慶幸及時把頭顱丟到外面去了。

沒等他松一口氣，又有一個重物砸在板窗上。' b: B: I  i: i

大概是哪個頭顱在撞擊板窗。' b: T( o# T1 C4 J$ w- a& ~& ^4 X

“為成大人，請把這板窗打開！”) V; E5 Q$ p* b) o- ^3 K

“把你的肉給我吃掉！”

“好餓呀。”, C* v3 @8 A6 G( w' }& M5 _0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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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膽戰心驚地透過板窗的縫隙向外窺探，在月光的映照下，發現好幾個頭顱在飛舞。: m/ N: Q0 L- _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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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流著淚念起佛來。

幸虧那些頭顱沒有辦法打開門和窗，沒過多久，東方的天空漸露晨曦。( h+ j( }' e2 i7 C

“糟啦，天要亮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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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什么，我知道為成家在何處。”

是景清說話的聲音。5 B  X  |7 ]: q2 C/ S1 @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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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知道！”8 D4 T0 ?9 I* E% B1 f& F' G

青音的說話聲也傳了過來。* f" \9 ?" V1 _$ i( I4 f0 |. x, n7 g8 t

“今晚再去他家吧！”

“好！”

之後，外面安靜下來。

太陽照進六角堂時，為成已經等不急車來接他，便逃之天天了。4 T& |1 S6 i2 p; e5 c& M6 O

十+ B" y3 X) Y/ S/ m0 b7 P4 ~

“噢，那天中午，在清涼殿的渡殿，為成大人和我正好碰上了。”保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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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這樣。”' |6 T; X- v: c, O* ^9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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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點頭。

“這三個晚上，我都保護著為成大人免受那些頭顱的攻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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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事發生了嗎？”, I7 j, {! l7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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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太麻煩了，晴明……”

“麻煩？”

“如果光是防止那些頭顱的攻擊，在他家宅的幾個適當的地方貼上符咒，放下板窗就足夠了。”, J9 @; q% `4 v

“今天晚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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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放了四張符咒，雖然不是很放心，但不打開板窗的話，應該沒問題吧。不過……”

保憲欲言又止，望望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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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晚上這樣也不是個辦法啊。”1 u/ V0 W& s+ V; D3 \  G$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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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大人，您讓那些頭顱從此不再出現，也不成問題吧。”6 u7 D# i+ O  _* C

“那是當然。”

保憲點點頭。

“該怎樣做才好，我也想了好幾種方法。在實施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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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沒有問題，可是……“7 @, M; b$ s1 k; e1 o9 w, Q) |5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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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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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很清楚，晴明，我對於麻煩事是實在做不來，光是想出那些辦法，我已經疲憊不堪。趴在地上找東找西呀，四處奔走呀，找人說好話之類，我做這種事特別差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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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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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苦笑著。

“派人到首冢和六角堂，找回景清大人和青音姑娘的遺體，把遺體運回各自的家，光是這些活兒，我已經想找個人交出去了。現在雖然還沒有明說，但景清大人和青音姑娘到底是怎么死的，應該很快會傳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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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也是。”: ?3 z4 z$ X$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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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希望在鬧得滿城風雨之前把事情解決。”# h, ~( [) f9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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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決？”6 L( T. L5 o4 q: J7 \$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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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你代我幹，怎么樣？”

“我代你？”

“對呀，這事情原本也是衝你去的，我好歹也給你完成一半了，剩下的你來做吧……”* ^2 C0 c3 v0 H9 f2 g+ o*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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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我來？”# m( H# W& s$ v  C% E* O

“沒錯。”& i+ Y+ g4 r! J" G( R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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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若無其事地端起酒杯，往嘴裏送。 “首冢那邊怎么樣了？”晴明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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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去那裏，據說有五個頭顱巧妙地從土裏溜出來了。”

“上面放的那塊石頭，似乎寫著什么東西？”" }% e: X* m( d5 c& C. d: O% I

“據說寫著兩個字。現在那些字也已經消失了……”  [" H7 u' V8 U' u

“好像是二十年前，凈藏上人寫的字吧？”6 m7 K& i9 h1 c2 l

“正是。凈藏上人在將門之時和純友之亂時，都作了大威德法，以降魔伏靈。”- i; K- s- P4 ^& w6 h; L

“凈藏上人現在是在東山的雲居寺吧？”

“怎么，晴明，你連這些都知道？剩下的事真的能獨力承擔啦。”/ C! |  Z& x7 i8 J+ y( u

“要做倒是能做……”  @, f7 K8 b& G- W% [9 W-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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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苦笑著。1 e) T& [1 c6 X% a, U( `

“怎么啦？”6 I1 q; y8 f5 o- ~( f: S7 d1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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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塊石頭現在在誰手裏？”- a- u% x+ [6 F9 @$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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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聽晴明這么問，便把右手的酒杯放在地板上。又把空出來的手伸入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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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手再抽出來時，手裏握著一塊成年人拳頭大小的石頭。

“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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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都安排周到了，我也沒法不幹啦。' ‘”拜托。“2 _$ c# F# c2 u4 @' k8 A% G! r7 |$ C

說著，保憲又伸手去拿酒杯。

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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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樣就行了？”3 {1 |5 H8 S3 p' X; O, K+ E

說這話的是博雅。

他們在藤原為成的大宅裏。

外廊的木條地板上，站著博雅的家人實忠。房檐下倒吊著一條死狗。7 k. q% C; @9 J( U' y: U

這是實忠跑遍京城才找回來的遺骸。) Y$ w6 I- m- p0 U" J) k0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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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 N; \. z& |1 A: j1 N2 L, O

晴明點點頭。

強烈的氣息撲向站在庭院裏的晴明和博雅。  R; R$ c' m2 n: g

這是由於向狗的遺骸澆了剛搗好的蔥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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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我們只需等到晚上就行了。”晴明說。+ Y7 b! X) Z+ |( H3 c

十二. ^3 a, z4 p' i/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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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晴明和博雅在昏暗中靜坐。

板窗都拉下了，也沒有點燈。9 t; k+ ?6 q3 Q# z  A( V

只有藤原為成急促的呼吸聲。

實忠半跪在吊著死狗的屋檐附近，把耳朵貼在板窗上。& q) m6 X7 y5 L0 w' S-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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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見有動靜。”實忠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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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那些聲響也傳入了博雅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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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牙齒咬嚼的聲音。* Z* F8 p: g- l: n" s% V

聲音逐漸挨近過來。8 i3 v; j6 G" g8 N( ~

“好餓呀……”( q6 s3 V/ D+ ]7 i; k" c* N( }

“為成大人今晚還是貼符咒、關板窗，待在裏邊嗎？”

聽得見這樣的說話聲。" j+ o! f' r1 u8 q

不久，又傳來異口同聲的說話聲：“咦，這裏有肉！”

“是狗肉！”6 X" l0 R2 w8 x

“是肉！”

馬上，那些聲音變成了野獸貪婪地大啃獵獲物的聲音。

“博雅，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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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了睛明的話，博雅從板窗的縫隙向外張望，只見月光之下，飄在空中的七個頭顱，撲在倒吊在房檐下的狗屍上面，正啃食著死狗的肉。

“好慘啊……”; q$ `$ J3 ~, t8 V9 k6 s8 d$ i

博雅喃喃著。. \3 \' M. i+ U, U4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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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顱們咬住狗的屍體，吃著上面的肉，而他們吃的肉卻全都從頭顱下方掉到了地上和外廊內。4 f, P4 Q% I4 ^5 _& F' @6 j/ c

六角堂的地上掉的那些肉，也可能是經過這樣撕咬後的青音姑娘的肉吧。這樣一來，肉等於沒吃，肚子根本填不飽。) B: |' ^4 |+ \: j& }- i5 @

“嗷嗷，好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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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餓啊……”  H" G4 o0 H* f2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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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吃也吃不飽啊。”

聽得見頭顱們的說話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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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傳來了令人心悸的聲音。5 ^! c&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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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啃骨頭的聲音。

又過了一會兒，這樣的聲音也聽不見了。接著，傳來了頭顱從各處撞擊房子的聲音。

“請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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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讓我們吃肉！”/ \5 e4 I0 @4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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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大人……”# `! {. z3 @) k

喊叫聲持續了整個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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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近早晨的時候，四周突然靜了下來。等太陽升起，眾人走到室外，只見整個屋檐前剩下一片可怕的狼藉。# F# X8 C" X" s) x$ ^/ d- A; C

“唉，走吧。”# x) t; L( h0 z% K0 R9 |

晴明催促博雅和實忠。$ m( M$ ?& r7 ~' w8 Y

實忠肩扛鋤頭。+ E7 |& a) ~6 J. d' t9 N$ Y. p% L

在三人前頭，一只白狗嗅著氣味領路。7 O/ e3 h* }: K0 w5 C3 @

“它在追蹤蔥汁的氣味。”晴明說。" {7 Y0 i2 H  e5 i

不久，白狗來到離為成家不遠的一所獨立房子前，鑽進架空木地板下狂吠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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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吧，實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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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么一說，實忠便拿起鋤頭鑽進架空的木地板下面。0 }( t7 L! T5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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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下面傳來了用鋤頭掘土的聲音，不久，就聽見實忠喊道：“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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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架空的木地板下挖出了七個頭顱。4 C2 j  o. X: k$ k% K& ]+ U

五個是舊的，兩個是新的。! H1 {/ X- \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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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就是青音和景清的。

“這樣就解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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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輕輕地說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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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那實在是驚心動魄的一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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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放了心似的長舒一口氣。十三# i8 q" ~1 w, g% t9 A

青音和景清的頭顱被葬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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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個頭顱被埋入原來的首冢，那塊石頭由凈藏上人重新寫上兩個字，放在冢上。1 I; R9 L9 h% w

也許是因為把大批食物和頭顱一起填埋，自此以後，夜間在首冢附近走過的人就再沒有聽見奇怪的聲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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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淺斟低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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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點是晴明家的外廊內。/ {1 A' L4 v' r6 s( s

晴明、博雅、保憲三人在座。

像前不久的那個晚上一樣，保憲盤腿而坐的兩腳之間，睡著那只蜷成一團的貓又。0 S' v% l2 L$ p4 S; F-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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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伸出手指在酒杯裏浸一下，然後將指頭伸到貓又的鼻尖上晃晃，看似睡得正香的貓又微睜開眼，伸出紅紅的舌頭舔舔保憲的指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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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晴明，上次那件事情你幹得挺漂亮嘛……”% r/ r7 w6 P2 V! I5 G; Q

保憲一邊讓貓又舔酒一邊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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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裏哪裏，只因您保憲大人把準備工作都做好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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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答道，丹唇含笑。6 z. n3 {) `  K2 r8 _7 \) z! e/ n

“不過，那情景真是夠凄慘的……”

博雅記憶猶新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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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吞虎咽，肚子怎么都飽不了。雖說是死不瞑目造成的怪事，但所謂人性，的確也有這樣的一面啊。”

“嗯……”6 l/ V, d: l8 N8 u%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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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那慘死的模樣就是人的本性，不禁讓入又覺得可悲，又覺得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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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打住話頭，目光投向庭院，倣佛回想起了當時的情景。& B3 a5 [, F5 t/ f$ u

夜幕下的庭院，外觀已盡呈秋色。7 b5 ?; t0 Z$ T6 ^!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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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候冬天來臨的庭院，在月光下緘默著，文風不動。

“我可以吹一曲笛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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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說著，從懷裏摸出葉二——從朱雀門鬼手上得來的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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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將笛子輕貼唇邊，吹起來。旋律像一條美麗、發光的飄帶，從笛子滑出。5 {9 t) I& e9 R4 _( Y: q

笛聲在月光下延伸，擴散到清秋的庭院。" V  `* D8 W6 A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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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和笛聲溶化在秋之庭院。

無法區分何者是笛聲，何者是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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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廊下的博雅的氣息——連他的肉體本身，倣佛都溶化在天地之間。) ]9 k! @) Y* c( F3 h; x1 B(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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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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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止不住發出讚嘆之聲。( E9 j! R: P8 G4 |6 c7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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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博雅大人的笛聲呀……”# M6 p$ h4 c0 r( ~3 l

倣佛是喃喃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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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默然傾聽，他讓笛聲穿透自己的肉體，溶化在天地間。

笛聲不絕如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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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

發表於 2007-8-27 12:01 AM | 顯示全部帖子

蟲姬

, u2 V* e; j7 d/ A, c
6 d+ ]; A3 a# o  H1 e2 K) v% l

一

夜間的大氣中，飄蕩著一種甘甜的香氣。8 A3 d# [: {! x+ V& j' Q

是藤花的氣息。6 n$ {& f! V9 B% f
/ X" t9 c/ n3 q( [( R$ Z
庭院深處，正開放著藤花。
0 @9 u2 [+ |9 b/ O
藤蔓纏繞著老松，足有一個小童合抱大小的、沉重的花房，垂懸著好幾串。, h! c9 `2 L  H! T* G" z2 Z0 W/ G* _- {
1 R# a, g" Y: l
是白藤和紫藤。, b0 R- q7 L9 J+ t+ }5 S2 s, ?
1 U1 k' O9 g% D( H2 d1 A
兩種顏色的藤在夜色中沐浴著藍藍的月光，帶著靜穆、淡然之色，倣佛被水濡溼過一樣。月光似乎已經滲入花房，經發酵變成甘甜的氣味，散發到大氣之中。! c! |) ^% |. n) z
6 h- ^6 w$ e, m* i) U1 z
“哎，晴明，簡直就是月色芳香嘛。”
' x, [( o. Y. y: m' n
源博雅把心中浮現的念頭直截地說出來。

地點是在晴明家的外廊內。+ W1 \5 v) P* u( |
4 n" a! K. t, D% f2 q+ g, H6 q! [
博雅與晴明正相對而坐，淺斟慢酌。
% y# O, ]& @( U& X
晴明穿著涼爽的白色狩衣。

他口角含笑，倣佛唇上酒香永駐。; H  t& \5 ^7 R9 m' U8 p

昏暗之中有一兩只螢火蟲。

螢火蟲的亮光在空中一閃而逝，待目光追向那個方向，那亮光卻又在視線外的另一處閃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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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名身穿唐衣的女子分別坐在晴明和博雅一側，見二人的酒杯空了，便靜靜地斟滿酒。: t# d: }, L# ]8 r

蜜蟲。0 R: L- }* Y" d0 F* D5 q8 ~* E9 Y: |" N

蜜夜。- c* {- X! a- ~; p

晴明用這樣的名字稱呼這兩個式神。
3 ^0 [6 ]( Y2 g- w. v, {: o
晴明和博雅所使用的，是得自胡人地區的琉璃杯。

如果取過滿斟的酒杯，向檐外伸出去的話，月光會注入其中，使酒杯帶上一種色彩：倣佛透過玻璃觀賞新綠嫩芽，因為光源是月亮的光，那色澤帶著藍色的調子。
1 @- q% o& f! ?" \( C7 y4 O
“這樣把琉璃杯玩轉一下，它就像是捕捉月光的籠子啦……”' ?& J, ~" F0 B3 j+ C

博雅一邊擺弄酒杯一邊說。: r9 A1 l3 {% X9 u* o% L& R- @

博雅臉色微紅。
6 G0 W" ]% D$ H1 n
淺斟慢酌，兩人都已微帶醉意。# w  H9 \5 g' I; V! H7 i% h/ d, L
% Y. t' w: W* j0 b% ?. _, ^2 J6 w9 K
晴明支著一條腿，像傾聽著輕快的音樂一樣，留意地聽著博雅說的話。6 }( `, d9 s/ J8 U

“不，不是籠子。酒杯自己讓月光留存在自己體內，從這一點來看，算是個容器吧？不，是家才對吧……”" q  y+ G4 n, N) h. A' K( g8 K! L; K
% K& o1 i1 d8 b* V. P2 B9 W% y/ M
博雅自問自答。

“哎，博雅……”+ p6 l9 `( q2 |8 V

晴明開了腔，隨即呷一口酒。
1 ?1 L8 m# g6 p/ j8 ~7 |2 J
“……就是那件事。”

晴明把酒杯放在木條地板上。蜜蟲為他斟滿酒。

“哪件事？”
7 f2 t! T* b' A  q7 i' w/ M
“抓住，然後再裝進去呀。”

“抓住再裝進去？”
- d7 L! h5 Y4 Z2 k1 U
“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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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明白。你說的是哪一件事？”

“你知道橘實之大人的女兒的事嗎？”9 T$ Q0 z0 g0 O( V" |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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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家在四條大道的那位露子姑娘的事嗎？”

“沒錯。”4 B( y8 l9 [6 G4 h" Q) l
1 G; B# E4 S1 {- I: |. u
“我知道。”9 H* Y! y. z- D. B$ n" u
/ x. w6 w. U* ]) y
“見過面嗎？”

“沒有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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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聽說過？”  f( w- L0 q8 L0 G4 d- x! i

“嗯。”; z0 I$ ]3 i$ I0 u& w  v5 X

“據說她喜歡飼養蟲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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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是吧。讓小孩子捉來各種各樣的蟲子，把它們放進一個特別的籠子裏飼養。”
7 q; P3 h0 u( a, O: h' ^
“這姑娘挺有意思的嘛。”% P. y+ p2 C2 I# N* a/ o
2 w7 [% W3 J) J0 h
“你這個‘有意思’是指什么？”

“聽說她不拔眉毛，不染牙齒，即使有男人在場也滿不在乎地掀起簾子，拋頭露面。”6 d  C) @( D$ a; U7 x

“沒錯。宮中好事的人中，有人把露子姑娘叫做什么‘蟲子姑娘’。”6 m9 F( q* y8 H2 k* ^1 ^9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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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蟲子姑娘’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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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著頭，拿過斟滿了酒的杯子，端到唇邊。

“那位姑娘似乎還說過這樣的話呢……”6 k  O. Z( ]% g. G( Z# F: g5 h

博雅邊拿酒杯邊說。+ {; W4 x- v$ ^5 i: O$ E: f

“什么話？”

“鬼和女人，都是不為人見才好……”, `0 o0 @6 E0 n# u' J6 D

“ ！”

晴明發出嘆服之聲。/ a/ U0 g, F5 L/ i7 ]1 u(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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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得啊，晴明，你居然流露出這樣的神情。”

“此人腦瓜子好厲害呢。”
% |8 ~5 Z- {- w9 E
“所以嘛，橘實之大人也很頭疼。”
  B" A  w9 F. n, T
“為什么？”$ ?4 D& y! d. g2 A0 O'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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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給她種種禮儀和寫作，本想她就能夠出入宮中了，但似乎這位姑娘沒有這個意思。”
9 f2 K% g9 A' ]
“噢。”! O3 Y# O" B+ W0 B3 W% E/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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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討厭那種無趣的地方。”5 O' P/ b% N+ `) x1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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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中無趣？”
6 v3 M9 I, b0 N: }% a
“唔。”

“不是說得很對嗎？”4 S9 X/ a* Y; n+ e4 ~) a
& h1 K& ~" Q% w$ H$ {6 |9 a
晴明浮出微笑。4 C5 o' l' e; ~8 r. Y% B3 m

二

橘實之的女兒——露子姑娘，自幼即異於常人。' x5 V& e0 g1 }- ]6 r3 R; }/ q

之所以這么說，只不過因為她的父母供職宮中。其實，露子作為一個小孩子再正常不過。

她的特別之處，就是她長大之後，依然帶著一個正常的小孩子的天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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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喜歡觀察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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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喜歡觸摸事物。. N1 S% W9 n8 J6 u+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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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草樹木、天空雲彩、石頭水滴——這些東西都是她充滿好奇的眼睛關注的對象。- z9 s3 t5 W3 J2 P4 l1 m

如果下雨了，她會一整天盯著自天而降的雨水從棚頂滴落庭院，在積水裏形成一圈圈水紋。" D- i7 d% p7 v$ c
0 A; K8 H+ ?0 f1 G0 L/ t' Q5 o9 \" n
在外面見到稀有的花草，也要帶回家來，栽種在庭院裏。0 j! n& m( S( H

頭一次看見的花草或蟲鳥，她一定得問清它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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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什么？”

如果她的問題得不到回答，她就讓人到處去了解。這樣還弄不清楚的話，她就自己給這些花草蟲鳥取名字。' f! c( q* v4 ?) O" T6 ]

她找來畫師，讓畫師畫下這些花草蟲鳥，然後在上面寫上名字。

長大以後，她便自己動筆來繪畫，為之取名。

露子對烏毛蟲尤感興趣。

烏毛蟲也就是毛毛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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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捉了毛毛蟲回家來，放進籠子裏飼養。/ s2 R9 B, ^) Q. o9 F

一開始，毛毛蟲常常死掉，等到明白哪種毛毛蟲要吃哪種植物的葉子後，毛毛蟲死掉的情況就極少了。+ `& |/ }* ~3 u- R) |& f* u9 K

籠子是木板做底，木條做方形框架，四面和頂上蒙著紗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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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毛毛蟲放進籠子，再放入它們愛吃的葉子，然後透過紗布觀察蟲子吃掉葉子的模樣。9 a' e- ~9 f  ~! {( p!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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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露子會打開籠子，取出裏面的毛毛蟲放在手心裏，托起來看個沒完。

照料露子姑娘的侍女們對她的這種舉動都惟恐避之不及。‘“這毛毛蟲有什么可愛之處嗎？”
5 L% `0 N; e! a
曾經有一位侍女這樣問她。' V$ s' d7 W( a+ i0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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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因為有趣所以有趣呀。”7 w4 G6 `- }9 W$ m# T

露子姑娘這樣回答。5 }! q9 R, r4 E# C

“雖然現在它沒有翅膀，但這個地方會長出翅膀來，它就會飛上天空了。這多奇妙啊。奇妙才有趣嘛。究竟是什么在起作用，讓它這樣變化呢？我一想到這樣的問題。# }2 n- l& g' Y# {* K

就會整天想著，一點也不厭倦。“: V) I6 ?0 k2 `2 |

“可是，它現在還不是蝴蝶。連兩片翅膀都還沒長出來的毛毛蟲，怪嚇人的。”) Q# |  U; z6 N9 ?& R"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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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喲，你不知道嗎？蝴蝶的翅膀不是兩片，是四片！我不是說蝴蝶有趣，也不是說毛毛蟲有趣，是毛毛蟲變成蝴蝶這件事情有趣！7 M: B3 r  |  E% N(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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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S6 d: z8 G6 F  U!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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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露子作了這樣的解釋，侍女們還是不理解。2 i7 q! x7 X# o' b

“人之愛花、蝶者，尚虛幻焉。人當究其根本所在。”. Z4 D4 F+ t- o& T" V+ `. p, w- L

世上的人對於花、蝶之類，僅以其外觀來決定它們的價值，這是很奇怪、很虛幻的事。帶著追求真理的態度，尋找事物的本質，才是興趣之所在——露子姑娘說的這番話，如同出自今天的科學工作者或學者之口。! D6 z; O. @! Q/ U
3 _, n  m6 b! H( d& y* @
“以心觀之，雖烏毛蟲亦具深意焉。”" M" ^$ s. s(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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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姑娘說的是：仔細看它，雖然只是一條毛毛蟲。% L4 i0 M3 B; @' d* h! ]7 O

也很不簡單呢——它包含了許許多多的問題！& x0 @! Y2 R' R% u  S; S

她收集的東西，並不僅限於毛毛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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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既養了貓、狗和小鳥，還養了蛇、蟾蜍等。+ ~1 i; A: A3 _* q/ A! v6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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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侍女們對此避之不及，露子姑娘身邊倒是不知不覺中聚集了一些天不怕地不怕的男孩子，她就支使他們去捕捉螳螂、蝸牛之類的東西。5 r& |# A: l; B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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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現了新的品種，她就自己給它們取名字。( P2 ]7 U+ Z+ w

不僅給昆蟲取名字，她還給手下的小孩子取名字，諸如螻蛄男、蟾蜍麻呂、蚱蜢麻呂、雨彥等等。+ N  }! {) R$ k$ A# h

“哎，螻蛄男，你這次抓到的螳螂跟以前的螳螂有點不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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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蟾蜍麻呂，你找到的蝸牛外殼上的渦漩，跟普通蝸牛的方向正好相反。”$ M  i: d+ E  i) e9 t+ \1 Z6 }0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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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蚱蜢麻呂，你捉回來的毛毛蟲，原來是獨角仙呀。”" o8 f( z) g  S5 Y8 e
2 T. y; C5 `% e( ~" Q4 D
“雨彥，你在河裏抓的蟲子，我給取了個名字叫水嗡嗡。”

當捉到稀罕的蟲子時，露子就會這樣說，並發給他們想得到的東西。這樣，她的屋子裏總是昆蟲滿地爬。- R, }! r( o. e! c! U+ k

有時她會找人把風，成功地溜到大宅外面去。因為她是貴族家的幹金小姐，不可以任意地出門玩耍。

所以，每逢孩子們捉了蟲子來，她就要聽他們的詳細報告，在紙上記下蟲子是待在什么地方，他們是如何捕捉到的，等等。* f+ Q0 T: f; @' j4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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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年滿十八，露子還是不像一般的貴族小姐那樣把牙齒染黑。

她一笑，紅唇之間就會露出白齒。; l1 ~) U1 F7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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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不拔眉毛。) P6 T( c; U7 e4 g# k1 s
4 {, q) r5 p6 K* T
所以她也不必描眉，還是長著天生的眉毛。9 Z: E+ ^; k4 O

也不化粧，不過是早晚用手梳弄一下發際，把頭發撥到耳後而已。
4 K! M7 U1 I0 i5 j" C0 v: Q" e
大家閨秀要做的事，她幾乎都不加理會。她所做的，除了這些事，就是讀書、寫字、埋頭樂器——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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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她呢，書尤其讀得比別人多，《白氏文集》、《萬葉集》等，她都爛熟於心。9 y. P3 W' V: I- w+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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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橘實之時常對此發牢騷，她也不以為意。

“露子呀，你身邊總是一大堆蟲子，外人看來很是怪怪的呢。你喜歡毛毛蟲沒關係，可別人都是喜歡美麗的蝴蝶的。這裏面的道理，你多少總得明白一些吧？”9 {! @8 ]5 C6 z$ I) ~+ `, K, L

“要是在乎別人說什么，那就什么事也做不了啦。我覺得探究世間萬象、明白天地之理，比關心別人的事有趣得多呢。”$ K/ M. ~+ e: Q. E+ Y" T

“可是，你不覺得毛毛蟲惡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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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的事。父親大人所穿的絹衣，也是用這種毛毛蟲吐的絲織成的。由繭孵化出來、長出翅膀的那一下子。2 S0 q$ V3 H* l' r) M. N" X

蠶就死掉了。沒有比這更可愛的東西啦。“# n+ |% j1 V( e"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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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你的眉毛和牙齒總該弄弄了吧？雖然不是送你進宮，但你也得學學別人，做個樣子吧？否則你可是無人問津啦。即使有如意郎君，遇上你那副模樣，本來有希望的事都成不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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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大人。很感激您為女兒操心，但我就是我，不要掩飾，如果沒有人認可我，說‘你這樣子就很好’的話，我寧願這事不成。”+ Y/ O8 K* t& a! v

“話雖這么說，可你還是因為不了解這個社會才會這樣說。露子呀，父親的話，你多少總要聽進去，就當父親求你了。你才識過人，只要稍加修飾，肯定會有好男子賞識……”9 L* [; m# M4 P5 p- M+ J

盡管實之這樣說，露子姑娘還是不放棄飼養蟲子，也不拔眉染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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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啦行啦。就這樣子吧。”/ u5 M3 f0 J) H& t*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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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姑娘嘟噥著，一笑置之：“……鬼和女人，都是不為人見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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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t8 x; T0 H, E2 t' b6 K

“有意思，好一個‘鬼和女人，都是不為人見才好’啊……”

晴明邊舉杯暢飲邊說。

“不過，晴明——”8 e( C: z/ V8 [5 e9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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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開了腔。; l0 S0 P) _; u5 I# L& U! ]

“說吧，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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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那句‘不為人見才好’……”3 J3 v- y; N+ C6 W& l1 g%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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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啦？”, F4 N" J5 m: P

“女人不為人見才好，這個我明白。”

“噢。”

“麗人隱身珠簾、屏風之後，更顯出她的涵養。另外。# q7 B9 z5 ~1 O& 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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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因為看不見，要從其詩文、聲音加以推測想像，更可在對方心目中樹立起難忘的形象。“
/ c& e) C7 j+ ?" P
“噢。”# w; w9 _% I3 ?3 W; Z# N. U2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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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鬼也是這樣呢？”7 T+ Q& x, U) f; b%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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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0 c  T, E8 ^. J0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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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姑娘說‘鬼不為人見才好’，並不僅僅是t 不遇見鬼才好‘的意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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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倒是。”7 k, K9 A& Q- `: o/ |7 w7 g: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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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這句話究竟是什么意思？這個地方我想不通。”" o% h  ]9 `# ?( `4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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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晴明，這個問題你講解給我聽，好嗎？”

“這個嘛，就是咒的問題啦。”

“又是咒？”, k7 }- }+ i; ?4 _" s6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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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喜歡嗎？”

“噢，你一說到咒，不知怎么搞的，我一下子就頭大。”

“其實一點也不復雜。”% I" K: O  ]5 r% T% u% w2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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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太復雜。”2 X0 \4 W6 }' J. p+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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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拿你沒辦法。”+ `4 ]8 V; h+ c

“有辦法。你講解時不用咒打比方就行了。”

“博雅呀，我並不是用咒來打比方，咒就是咒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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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而言之。講解時不要提咒，告訴我答案就好了。”

“明白啦。”

晴明苦笑著點點頭。$ i  Q& N$ f3 N- u. X& l

“那就拜托啦。”) U$ k7 ?# W* j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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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這就是說……”. u: W4 i* K. i4 T
8 l2 g' [: [6 g3 `* O. {* I
“哦。” “鬼這玩意兒待在什么地方？”

“鬼待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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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0 L; L; r% u! A

“那、那是在……”. H6 ?. Y: E- x3 N5 `7 c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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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欲言又止，然後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衝口而出：“……它待的地方，是人！”

“人？”% @! H) w% S#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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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在人的心中。鬼不是潛身於人的內心之中嗎？”

“正是，博雅。”

“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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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點著頭。0 g' I8 q' v) x; S  h# g! u

“任何人，內心裏都有鬼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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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正因為如此，人才懂得珍重別人。”! V$ ^( M" w+ I9 S) 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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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6 |0 z. i2 r( }0 V' B1 e

“而且，人也會珍重自己，以免那只鬼從自己心中露出頭來。人為了不讓心中的鬼冒出來，才代之以吹笛、繪畫、念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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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不讓鬼從心裏露出頭來，你也會像珍視自己一樣珍重別人。”, m6 ?2 y) Q0 e8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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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m4 Q$ `.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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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存在於人的內心之中。但是，正因為那只鬼是不為人見的，人才會害怕他人，也會敬重他人、仰慕他人。

如果這只鬼真的呈現在眼前，這人世間也就很乏味了吧。，，“晴明，這就是說，如果能夠明白他人的心，世上就很無趣了，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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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正因為人心不能看透，這世界才會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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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這個意思。”' c' L& `) J  g( _" }' i

“是的。”* V; r0 G' T( J5 T# L$ |0 k

“幸虧沒有提到咒之類的東西。”0 b: ?" B: _2 k9 q/ D0 [6 u

“哪裏的話，用咒來說更加便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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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咒還是免了吧。剛才那么說就足夠了……”

“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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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嘛，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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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 @. c$ N1 l" y5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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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話是這么說，人會變成鬼的事，還是有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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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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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所當然嗎？”

“人就是這樣的呀。”: M7 H8 s+ d- M+ H4 K.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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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出這么一句話，喝了一口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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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不錯，我明白你為什么說露子姑娘腦瓜子絕頂聰明啦。”- y2 V+ u( R* ?% t

博雅望望晴明，又說道：“不過，晴明，那又是怎么回事？”* Y9 W8 s/ a0 ]& K! u- J+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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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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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你問我知不知道露子姑娘的事。她發生了什么事嗎？”

“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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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點頭，把酒杯放在木條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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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今天中午，橘實之大人來找過我……”7 x4 [" D+ s. J* H% G
: H& ~4 P# @! g: V$ |- l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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橘實之只帶了一名隨從過來。, y6 X$ o4 \8 z% {. f9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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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車進了大門，停下，橘實之下了牛車，請晴明帶路入內，倣佛要避人耳目的樣子。7 U+ E( H% Z# C+ v# x: J

實之官從三位，身份較晴明高，通常是不會專程前往晴明宅邸的。

這是一次不事聲張的暗訪。

與睛明對面落座後，實之立即直言以告：“我遇到了難題。”/ i& _/ O# L- ?6 X# K- W0 ?

“請問是什么事？”

晴明沉著地問道。8 W2 L/ r' f* P; i

“是我女兒的事。”
! W2 L6 w" S" P, ^( G/ r  r  M
實之嘆了口氣。- ~0 J( G0 O* y% n

“晴明，你也有聽說吧，關於露子的情況……”4 t: e) ?- e8 _9 I% e
0 v+ d+ S0 H8 }1 c1 O
“我聽說她喜歡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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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那回事。”7 B6 M- \: e% s: j

“蟲子方面，出什么事了嗎？”; w, D5 h. x  q( \/ a% l% T9 j

“是的……”
* ?, @: G7 }4 N+ i9 `
嘟噥了這么一句話後，實之縮了縮脖子，像是看見了什么惡心的東西似的。

“那事情後來弄得實在很可怕。我忍耐了一段時間，終於實在受不了，所以來找你商量。”

“您請講吧。”3 }9 s+ j4 k* {& k" j6 j3 N- h
" i0 \# d- k$ h: v! Q* l+ O
“就是烏毛蟲的事……”

實之開始講述起來。& j& A( K4 x  q- b. r
" t! Z" z/ y; Q+ M) o: r6 Y' Y) z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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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一個月前起，露子開始飼養一條奇特的烏毛蟲。" l! @: }, o% l% b$ E6 [

是一條漆黑、無毛的烏毛蟲。) d' e5 C+ J  o" |" _0 h0 W

約有成年人拇指般大，身上有紅色的斑點，給人有毒的感覺。+ n4 U# y6 N( b) x$ a' V$ f( U
% N) i; u. x" m1 @& x: A# ]
捉到這條蟲子的是螻蛄男。8 \, g' p2 M; j' S: t. q! A

據說，他是在神泉苑尋找蟲子的時候，在齊眉高的櫻樹小枝上，湊巧發現這條烏毛蟲趴在嫩葉上。: i9 ]# d8 n! G0 `0 v

烏毛蟲正在啃吃櫻樹的嫩葉。) P- L/ u- F, b- e

棲息在櫻樹上的烏毛蟲一般是長毛的，但這條烏毛蟲卻沒有毛。僅此便已很罕見，加上它的樣子和顏色，都是螻蛄男迄今從未見過的。; k6 u8 i; I. s5 }& M
" G$ x; V) n" ?8 f, l, M( f, |0 x! d
螻蛄男立即連樹枝一起折下，把這條烏毛蟲帶了回來。

“哎呀，真是很罕見的烏毛蟲啊！”

露子驚喜地叫起來。) k( u' K' V6 F# }* D4 K  |

連露子也是第一次看到這種蟲子，自然不知其名。
  A' C  b" E3 _/ h& T2 m0 Y
“反正問誰都不知道，就讓我來給它取名吧。”" u' U* ^. A5 p; H  x7 a! F. p
8 P. K+ q) E, B% c6 C
露子給那條烏毛蟲取了名字。

“瞧它那模樣，身體黑糊糊的，又有圓點圖案，就叫黑丸吧。叫黑丸挺好。”

就這樣，那條烏毛蟲就被稱為“黑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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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丸會變成什么模樣呢？是翅膀很大的鳳蝶嗎？或者像它的身體那樣，是一只黑翅膀蛾子？不過，也不一定因為原來是黑色，就會長出黑色的翅膀呢。真是令人期待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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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丸被放進了蒙著紗布的籠箱裏。

往裏面放進帶有樹葉子的櫻樹枝，黑丸隨即刷刷地啃起來，把葉子吃掉。8 o" M2 y) W! E3 K# C9 a8 ?

覺察到事情不同尋常，是在第二天的早上。5 T. g# I4 F- a% p: J2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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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籠箱裏，發現昨晚放進去的櫻樹葉子已經一片不剩，黑丸身軀變大了兩輪以上，正躺在那裏。黑丸已有兩根大拇指並攏般粗，也更長了。- t* G  N& g  m' B7 g
0 u& R0 z+ C( u3 Y9 X+ A
“很能吃啊。”3 F3 x: T4 [# v' T' Z( p( j2 x! ~, c3 G

又給了它很多櫻樹葉子，它照樣一下子啃吃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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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早上，它長得更大了，前一天晚上堆得滿滿的櫻樹葉子同樣不見了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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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丸呀，你究竟是什么烏毛蟲嘛？”3 G  d( O4 x  l" C

又給了它很多樹葉子，依然是轉眼工夫就讓黑丸吃掉了。' G# ~: F" y  f2 `+ g
5 T2 r2 I* k: c9 x
到了第五天，黑丸已長成番薯般大，那個籠箱已經容不下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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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來一個更大的籠箱，把黑丸放進去，但不久又覺得窄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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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樹葉子放了又放，每次它都是一下子就吃完。樹葉子沒有了，黑丸就會發出“吱吱”的嗚叫聲。& A; z  m0 l* n/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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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毛蟲發出叫聲，真是聞所未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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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著給它喂庭院裏的其他樹葉子或者青草，它也照吃不誤。+ ~% m2 k' Q, I: ?' _4 P/ _8 f
4 Y& w% M3 }8 ]9 [! }' _1 ?  a( V
到了第十天的早上——看看籠箱裏面，紗布被弄破了，黑丸不在裏面。  `+ l, r2 K$ }0 t( x5 x: j$ O' E
0 {5 g( W; v, l: R+ d9 z% y) |
“黑丸呀。黑丸……” 找著找著，露子腳下忽然踩到了怪怪的東西。一個細長的東西，有點硬，又有點柔軟……2 v& w7 h2 l& y

撿起來仔細一看，竟然是老鼠的尾巴！& j- L0 Z* D" [, O
) P& u1 o9 r  A& l+ D5 e' }2 n
露子驚叫一聲，把手中的老鼠尾巴丟到庭院裏。$ M/ A3 ~& }0 \% O' S9 D) L5 q
# z" }! l/ |& h; C
庭院的草叢中，有個東西在蠢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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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下庭院看清楚，原來是已長成貓般大小的黑丸。

“黑丸！”

黑丸正在草叢中啃咬著老鼠。
  H  M' f( p" d# `1 v, l. G
可是，為什么黑丸這條烏毛蟲能抓到像老鼠這樣行動迅速的小動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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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因不久就弄清了。3 f1 S. r. ?. M% ~7 ~

黑丸長大了，自然也爬得更快，但也不是快得足以捉住老鼠。
# K$ S" l# ]* O; m/ B) q
黑丸的身後丟棄著只剩下腦袋的老鼠殘骸。

當露子追上爬動著的黑丸時，黑丸突然停止動作，蜷縮起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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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伸出雙手正要抓住它，黑丸突然蹦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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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丸從地面彈起，以驚人的速度在空中飛過，撲在前面的一棵松樹的樹幹上。7 `( \  `7 r& a: r! `

“天呀！”1 p0 |; n% U! A- R0 c7 k;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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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場的侍女們一齊驚叫著，倒退數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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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太接近了，被它突然撲到身上可該怎么辦？8 l: r5 a/ t9 D: X3 L# y0 P

侍女們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也是很自然的。6 ~8 O0 A% y* k- Z$ P* U: E#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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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露子走上前去。4 {; E3 k+ Q$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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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淘什么氣呀，黑丸……”

當露子的雙手伸向一扭一擰地順著樹幹往上爬的黑丸時。侍女們發出了慘叫般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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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露子滿不在乎地雙手抱起黑丸，把它從樹幹上扯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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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這是幹什么呀？”& _* b6 ~9 ^8 d% R

“萬一它像吃老鼠那樣吃人該怎么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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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扔掉它吧！”- z+ ~$ A7 y/ f$ }(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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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女們看著露子手中那嚇人的蟲子，異口同聲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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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同樣大小的貓，不也吃老鼠嗎？但不等於貓也要吃人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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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黑丸在露子手中發出嗚叫聲。8 Z# z1 O% d' v3 @# \& x3 S3 g+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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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木頭新造了籠子，將黑丸放在裏面，但黑丸又逃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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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竟然啃壞了造籠子的木頭，弄破了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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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黑丸的時候，已長成小狗般大的黑丸正在啃吃黃頷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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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到如今，侍女們都躲得黑丸遠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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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死它吧！”3 u- f. Y' y2 ?( I. H; r+ F6 n5 ~9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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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來沒見過這樣的烏毛蟲。”

“肯定不是尋常之物，是沾了妖氣的東西吧。”

盡管侍女們七嘴八舌地反對收留黑丸，露子還是不為所動。; `8 N, S  Q5 W: c;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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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什么呀。正因為是沒有見過的，所以我才要養的嘛。”

這些事終於傳到了父親實之耳中。

“烏毛蟲吃掉老鼠和蛇這種事情，真是聞所未聞。我看它確有魔力。露子，你還是把它處理了吧——把黑丸殺掉。怎么樣？”
1 l9 r9 V- w6 U( s$ I) P
然而。露子的態度很堅決。

“殺掉它絕對不行。在沒看見它能孵化成什么東西之前，也不能扔掉。說它是有魔力的東西，何以見得？”% J& P# [. W! Y( A# y, P' ], t

“這不是——明擺著它是有魔力的東西嗎？”) `& {& Y0 `) O  a  ~

“我是說。父親大人是怎么知道的呢？”6 r) P! n* ?6 q1 i5 D3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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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當然知道。”

“即便是有魔力的東西，我也想看看它的孵化過程。”

勸說沒有結果。2 l4 [) d# P* A

一籌莫展的實之只好來請晴明幫忙。, ?9 w) w; H, C! N/ g7 Z

六& y" {2 _1 J" C! f7 V/ r

“我真不知該怎么辦才好啊，晴明。”

實之對晴明說道。

“噢，那黑丸現在長成多大了？”. n" m6 O, X( A6 T6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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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時起，已經過去十多天了。三天前我去看了，已經長成小牛犢般大。”

“有牛犢般大了嗎？”; n* C# |" R0 T$ c. C/ ]9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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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沒法給它做籠子了，就把牛舍再加固一下，把它關在裏面。”% J6 a- _) C2 w4 `* S9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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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姑娘也給這條烏毛蟲——黑丸繪了圖嗎？”- q- Q$ Q  J( K& K0 h

“我帶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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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從懷裏掏出折疊好的紙，在晴明面前打開。1 ^, h/ T2 @+ Q4 _

晴明拿起來看，上面果然描繪著一條黑色烏毛蟲，蟲身遍布紅點，與傳說中無異。

晴明仔細看過之後，不禁“嗯”了一聲。

“怎么樣？”! x# Z! n# u" G- |% d& v

“實之大人——”1 x1 U8 y- u- M7 n1 d( [: K

晴明的口吻顯得鄭重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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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對我晴明已經毫無保留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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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遲疑起來。

“不不，沒有什么要隱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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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說完，晴明看了他一眼。

二人相對無言。2 R0 T) P& t3 ~* h& w0 s3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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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你是說我還有所隱瞞嗎？”. M, X- N2 m0 u; ~1 E0 o9 Y& [

“恕我冒昧。您有什么忘了說嗎？您能回想一下忘掉的事情嗎？”# i" M% ^! G,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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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又看了實之一眼。+ W6 T. R$ N3 S

他的眼神，似乎連實之已咽下腹中的食物也看了個分明。' h) c$ c" ?- ?" o/ e  J! E3 ?

“晴、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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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想起來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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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來了。”

實之承受不住般地說道。3 n1 }( G- L& u# [  z!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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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太好了。”

晴明微微一笑。

“那就請告訴我回憶起來的情況吧。為了這件事，您找過什么人嗎？”3 X2 S# u1 D" k. ~7 s7 o

“啊，是的是的，我找過人。”1 Z/ ?$ u# @0 m. O5 C

“是哪一位？”

“嗯，是蘆屋道滿……”
1 z# E( y6 F* d; m" z
“噢，原來是去過道滿大人那裏……” “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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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做什么呢？”. ?& I, Y' a7 `. l- Y2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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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嘛，就是……去求他幫忙。”; p. t. |$ t3 f9 m& y2 e

“為了……”

“就是為露子的事。”; |$ ?+ l; U9 T

“然後呢？”

“我請他想辦法解決露子喜歡飼養蟲子的問題……”8 W5 ]; h6 i5 D) |- i+ P
) ^& C! g/ _2 G0 X& `
“噢。”4 M) s& d" q$ W6 U. p6 |4 Y

“我問他有沒有什么好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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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道滿大人怎么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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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有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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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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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只要用蠱毒即可。”% P1 i" x5 r# M0 p6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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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原來是蠱毒。”/ z0 a, A- J; K' k, L-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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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道滿是這樣說的：首先，得抓來上千條烏毛蟲。什么烏毛蟲都可以。/ ^  y5 ]# h4 U7 ?+ Q

集齊後，放進這么大小的瓦罐裏；再殺一條狗，將其血肉放進瓦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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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蓋上瓦罐，在上面貼上我現在就寫給你的符咒。將瓦罐埋入地下，十天後掘出。大概在上千條烏毛蟲中，只能有一條吸食了狗的血肉的蟲子活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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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露子小姐捉來這條烏毛蟲，把它飼養起來就行了。

這么一來，露子小姐應該再也不會說想飼養蟲子之類的話了。

“那，您真的照辦了？”晴明問。

“是的，我照辦了……”

實之厭惡似的撇撇嘴，倣佛憶起了當時的情形。# t& ]% Q4 a1 m/ T3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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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的確有一條通身漆黑、紅色斑點的烏毛蟲活了下來……”4 o4 @) c# X9 y% D  T

“那條烏毛蟲，就是現在露子姑娘所養的黑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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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特地把它放在螻蛄男找得到的地方。唉呀，你瞧我幹了什么事？就因為我幹的好事，女兒被那條蟲子迷住了啊……”; }/ `! x! ]) k# |- v* 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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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道滿大人還有其他說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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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如果我女兒討厭蟲子了，盡可以弄死或者丟掉……”

“如果她沒有討厭蟲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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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是一笑了之，丟下一句‘到那時候，可就麻煩啦’。”+ S* D0 z. T9 M2 O

“麻煩？”3 W8 P4 ^  U' d4 _0 O

“他說，不用多久，它就不僅僅吃樹葉，還要吃蟲子或別的活物呢。”, c% ]# e0 c( L% m( h.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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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連這個地步也提及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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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道滿大人，如果到了這一步，該怎么辦才好呢？”& J9 |4 D' D2 B, Z6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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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大人怎么說？”2 v( u" P" N- ?2 h2 M

“他說： ‘你來找我吧，會給你想辦法的。’不過，如果找不到他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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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去找晴明吧——他是這么說的？”2 i2 X: k6 ?1 ]* \,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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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點不錯。”

實之聲音裏透出萬般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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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你去跟晴明說，他會有辦法的。”

“真拿他沒辦法。”/ P  D2 v, {/ R

晴明嘴角掠過一絲微笑。

“晴明，會找到法子吧？”$ j; ~9 _( q- N+ U/ w- O) 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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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來找個法子吧！”

晴明這么一說，實之總算現出如釋重負的表情。7 M) b% u' `8 \, ~) D; N'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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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感謝了。我已經有一種不祥之感了啊。總覺得露子不知何時會被它吃掉，天天提心吊膽。而且，我又不能把這些情況對女兒說……”& G) u+ N  [7 j% f: x- J.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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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說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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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我明天就去露子姑娘那裏。”2 q8 |9 R; Q) c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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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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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你明天要去橘實之大人宅邸拜訪？‘’博雅問晴明。4 M# \& e( F+ G9 y( {- Q6 K1 W1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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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那樣已經不行了。”晴明答道。

“怎么回事？”0 x5 P8 i3 C3 h( m. l2 B- A, l

“今天晚上就得去了。”9 @# d3 n4 O#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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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 `7 x# X6 J- U& c5 b

“對。其實，我是在等你過來呢，博雅。”8 J" C7 \3 E% Z# u4 x) Y  Z. {& N8 @

“等我？”

“我想你跟我一起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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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去？”6 `" k8 ^* B5 g0 M;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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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讓你看看難得一見的東西。”2 X5 Y7 n! D8 z% c) G* G3 I#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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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可是……”  J- H& p5 ~  o( f, k, h' K- @(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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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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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約好明天過去，又變成了今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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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是因為她來過。”

“她來過？”

“對呀。所以，明天就變成今晚了。”

“哎，晴明，究竟是誰來過呀？”7 O; f+ @! }3 ?* R+ H0 d

“就是露子姑娘本人嘛……”) T6 w" B/ |3 T( d! j& y5 z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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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的聲音一下子變大了。: d4 c6 f9 ^$ Z& W
! c% |+ K' p2 M& w
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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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是在實之離開之後不久來的。當時晴明正在庭院裏摘草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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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蟲向晴明報告有客人。/ R/ i5 C2 g1 _

“有位露子小姐來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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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蟲語氣沉靜，要言不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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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h! {$ K7 y6 O7 e" W7 f

說是露子的話，應該是剛才離去的橘實之的女兒了。

她究竟為何而來？

晴明只有片刻時間想了一想。$ ?7 w4 n; O1 [8 ]9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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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帶她到這裏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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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弄清楚她為何而來，問她本人更快捷。0 _% D* @8 X6 q4 [5 C  K4 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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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消失蹤影的蜜蟲立即又重新出現了。蜜蟲身後跟著一位身穿男子便服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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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身後跟著一名童子，年約八九歲，穿著舊的窄袖便服。0 G! ?1 ~: q* }* Z&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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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蟲走到晴明跟前，通報一聲“客人來了”，然後垂首行禮，靜靜退到一旁。  W; r5 [! v4 F+ w. e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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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與那位姑娘面對面而坐。* x9 P6 `8 P2 v

姑娘的大眼睛注視著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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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位美麗的姑娘。% ?4 ?5 H' v# `# @9 m" o

如果不是事前即得知對方是露子，憑她這身男子打扮，一瞬間把她誤認做是英俊少年也毫不奇怪。+ A+ c& o# z4 O' ]5 b3 h5 m5 s

一頭長發梳到頭頂，隱藏在黑色禮帽裏。眉毛沒有拔掉。牙齒也沒有染黑。

在路上與人擦肩而過，露子這副模樣會被人認做男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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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還是俊俏如女子般的美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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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默默地互相打量著，過了足有三四次呼吸那么長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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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漂亮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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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露子說出口的第一句話。0 ~# U) j9 ]: y/ j9 i4 \$ O1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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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涂口紅的雙唇微啟，可以看得見潔白的牙齒。( I" @# |3 f! _. h% p

露子的大眼睛看著晴明白皙的手指，晴明手裏握著剛採摘的草。* e# k2 @3 G0 q2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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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在採摘車前子嗎？”露子說。; R  E  x  Q# B8 K; N5 S. a. p/ T8 u

車前子——也就是大車前，這種草可以用做利尿藥。

“那邊長著茴香呢。還有生姜、芍藥呢。那裏冒出嫩芽的，是性急的龍膽！”

蕺草、忍冬、顛茄……露子接二連三地報出名字。都是草藥的名字。; @; B5 |6 V4 U/ @, o& T' L* b

“那邊是南天。那裏長著杏仁。還有山椒呢。哎呀，不得了！這裏還長著附子呢。”

附子——即鳥兜（遼烏頭），其根劇毒。尚未開花即已出芽，看不到花，光憑著幼芽就可以說出它的名字，尤其難能可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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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家裏竟有這么一個像原野般的庭院呀！” 露子的目光好不容易才從庭院返回到晴明臉上。

“我太喜歡啦——這個院子！”

露子的目光停留在晴明的目光裏。# i, V* E  K2 z: E9 S8 n9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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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露子姑娘吧？”

“是的。”  ]1 M; c% l( }1 O. o3 A, g" ]! W, i.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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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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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晴明大人？”

“嗯。”

睛明點頭。

“剛才我父親來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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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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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黑丸的事吧？”

“對。”/ f* K* j7 k1 x  ~) s  J$ W$ ~0 X5 A

晴明點頭，又問露子：“你怎么知道橘實之大人來過這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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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到我那裏去，悄悄拿走了繪有黑丸的畫，所以我馬上就明白他要幹什么。”  F0 ?5 m9 h5 @' M% F3 B

“……，' ”於是，我就讓這個蚱蜢麻呂跟蹤他。“

“原來如此……”# ]3 [5 `( a2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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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求晴明大人做什么，我也能猜到。不過……”

“不過？”

“如果我求您不要理會父親拜托的事，您會生氣嗎？”& h; r7 M2 D( b

“我不會生氣。”1 q' D0 ~0 U5 }0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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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您還是照樣做被托付的事？”( C0 ^& n4 ~; j; g  E7 P3 p

“我沒必要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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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您打算到我家來嗎？”9 X: l. R& P/ S  r+ B

“是要拜訪。”4 }8 u- [- ]) [. F-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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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還是要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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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我不是為了實之大人所托之事而去。”" }: H  E+ B1 I  d: V# B

“那么，晴明大人是為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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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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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一看？看黑丸？”1 y( w- A* [# e- f

“對。”
4 p* L& Q  }& k
“要是為了看黑丸的話，為時已晚。”
# L4 q; M. g- y/ Z5 _% o3 m
“為什么？”8 n# d& V$ ~$ Q0 O4 y
/ E8 w( `& G1 u* b: K
“黑丸昨天晚上從牛舍逃走了。”( \3 I0 r. O4 w
, Q( O. c1 e3 L1 k  i
“逃走了？”

“沒錯。到早上找到它時……”
* v/ F+ g6 w5 ]
“‘找到時’？”  v7 _: @) A* [7 d; H2 Y
6 N4 Z/ O1 B5 [* p( ~9 O# M- W" A
“它已從小牛般大長到成牛般大了，死死纏著院子裏的松樹，口中吐出白絲，變成蛹啦……”

九
* ^1 C. t- [  a. y
“變成蛹了？”; y. P1 T# G+ n7 K' ?
8 \" q- T) d1 Z6 W5 K3 D0 O3 `
博雅發問了。" e7 P; y$ ~( ~

“嗯。所以，今天晚上就得去了。”晴明說。( w2 e( q) b0 ]# m& ^
1 s( c3 y  t3 [1 A, V( \9 S! L0 j
“這是為什么？為什么它變成了蛹，我們就得今天晚上去？”

“因為赤蠶蠱是在變成蛹的當天晚上孵化的。”
1 b0 v$ E+ |$ u& \- t
“赤蠶蠱？”) A( B5 |' X" m: i/ P

“就是道滿大人用蠱毒弄出來的黑丸。”# v! {1 c- O- s1 F

“什么？！”

“所以，我今晚等著你來呢。”/ Z: A/ ]9 B2 U( m6 _5 G. L

“等我？”' m9 K5 t2 z+ j3 I- a, a. v

“是的。出發吧。”. T5 ]0 A5 g2 l, G1 x- a/ q3 ~* }

“去哪兒？”
  H3 E8 H' h, m' @
“露子姑娘家。”  |, I' O9 T4 _$ m# R; Q) R

“那……”  x6 T  `4 i. l; N5 D

“就到赤蠶蠱孵化的時候啦。這是可遇不可求的啊。”6 d$ k- N8 M) Q2 M" I( P9 J
) Q4 I( g0 u8 N, I  s
“……”8 u& ]' k3 ?9 v7 m6 o

“酒已讓蜜蟲和蜜夜備下了。三只杯子。”( g5 v" Y3 f# w* y% {
4 p8 Q1 \& h+ E2 `
“為什么三只杯子？”( J. k+ G0 ?; D) O- _3 l
3 n8 q& N/ q1 v
“博雅，葉二帶了嗎？”8 y7 g/ v4 g! T
6 U( D0 T# C9 d* b
“葉二倒是從不離身。”

“那就好，該出發啦。正是時候。”
' \7 o8 S% a) s- ^# s( v& u' b
晴明站了起來。
  H, @: ]4 k- O5 `2 F' \) @  ^
“喂、喂！晴明……” 博雅邊站起來邊叫晴明。
; G7 y3 q- I' {. ~8 q
“怎么啦，不去？”2 q" E2 Y6 P# C

“不、不是。”

“要去吧？”

“去、去！”
" N/ f# Y2 O+ a' e! z7 o. |
“走吧。”2 K' U( W; T( u! X, d- B

“走。”
! h" i# @. ~0 t$ k* |1 J
事情就這么定下來了。

十
: @" X' F, s0 X
在地上鋪好紅色毯子，晴明和博雅坐在上面。
$ T- R7 A' o7 W: D8 {
二人跟前放著一個盤子，上面有一個酒瓶和三只杯子。3 w; o) b" w& Y6 [

兩只杯子已斟滿酒，剩下的一只是空的。" ^# p% W- l1 p6 y/ I
' E% f- ?. S" i; K6 _" k
月光自中天瀉落。8 ^0 c3 G" S8 Z$ L

二人已飲至微醺。: Q9 u8 P- |; H+ X0 U

蜜蟲和蜜夜坐在一旁，為他們斟酒。" U4 P8 ^# S* b  U6 H8 v6 v' z
8 \; i* g& e9 y
稍微遠一點的地方，坐著男子打扮的露子姑娘。, H  `8 E0 P  z2 T

她沒有戴黑色的禮帽，長發垂到背上。

在地毯前面不遠的地方，有一棵古老的松樹，它粗壯的樹幹中段，纏著黑糊糊的東西。2 y( @0 @/ z; ?5 }: a# ?9 Y

是一頭牛般大的東西。
/ x- `7 {; `7 V3 X* H
是黑丸——即赤蠶蠱的蛹。
5 B& J; j9 u  C+ u: x
“哎，晴明……”
2 \4 x' ^' H7 J: k+ V0 _
博雅抬頭望望黑丸的蛹，說道：“……它真的會孵化嗎？”  ~4 x, Q! A) P4 R0 n2 `9 M
8 p' V, ]2 p! _- i2 n
“當然會孵化的。”晴明說。
4 Q% M% i) n- ?- F' G7 Z
“快了。”: V+ S: m- v# b( h5 z
7 D0 Q. W/ e  f
“可是，如果它孵化出來，不會有危險嗎？”
- F: W% P. C, T1 J6 W
“啊，這一點可就不清楚了。”

“你不清楚？為什么？”

晴明望一眼露子，說道：“這就要看露子姑娘的了。”

“看我？”$ y. ~% E/ z* j" r+ [5 {( @

“晴明，這是怎么回事？”. L& s- q* Y% G3 j

“那東西可是出自道滿大人的蠱毒之法呢。”* r- w3 q8 g. J, Q' t" y6 z
& ^: [/ j  p4 I) `/ y6 W% {  J
“……‘，”孵化出來的，可以說是式神。“
! y: s# o) O3 C1 Y9 V
“是式神嗎？”3 o. [# `' c  w! h: P
( C+ O! y: E! S6 Y4 k1 y( B
“不，準確地說，還不是式神。但是，原先飼養它的人的心思，將決定所產生出來的東西。”# Q+ m' w) @% I" Y% L0 W

“具體說呢？”

“如果露子姑娘怨恨某人，想置之於死地，則赤蠶蠱在生成瞬間，就會找到那個人，對他作祟。”0 I# e! U& H8 \& W" `0 r9 `* ?
' x6 {% n0 x, J/ l) {6 q
“那樣的話可就太可怕了，晴明……”7 o& M5 Q' v4 }; E  U; ^

“所以嘛，我說過，這全看露子姑娘的心思。”* e) \( q- S) {" k" x' b

晴明說到這裏，黑暗中傳來了嗤笑聲，倣佛煮開了什么東西。$ b. ?: V  Z! e% q
: R$ s% D. a8 @7 u& R1 y3 R$ A
“你來啦。”
" \1 y9 X$ r" C: X4 u5 H* f
晴明抬起臉。
7 P2 z8 ?2 B, s2 D
側面的瓦頂圍墻上有一個站立的人影，影子背後是高遠的星空。影子輕盈地一躍而下，站在地上。然後，緩緩地向這邊走來。
  N9 o( s" r6 O
是個身穿襤褸的公卿便服的老人，衣衫倣佛在泥漿裏蒸煮過。

頭發和胡須不加修飾地胡亂長著。黃色的雙眸炯炯有神。
6 i7 Y2 i3 d) Y8 J; m6 H7 ~# R
——正是蘆屋道滿。
9 ^! E  W$ x3 f3 C; V/ g7 j) ?
“歡迎光臨，道滿大人……”晴明說。4 }; p4 R  C5 K2 q- x

“備酒了嗎？”6 }) P% F' [& p9 W

道滿大大咧咧地走到毛毯上，坐了下來。
6 c1 S/ k7 K* T1 ]' O" m! Z" v+ q: s
“喲，備好了嘛。”
2 E/ s5 p7 e: S2 N* b! [
他伸出右手，拿過空杯子。
; u7 h2 e# e. `( F2 c
晴明往他的杯子裏斟酒。0 c# T1 B- T3 J- {
- D$ X, b0 n( |3 Y
道滿將杯中酒一仰而盡，說道：“好酒。”3 B+ a; Z( b9 M
: w3 t/ O; O& w* T6 Y+ s6 K
“你又尋了場開心吧。”2 X, p% H1 H! W) K2 Z/ `
" M( a/ Q1 v0 E1 M( @
晴明一邊斟上第二杯酒，一邊對道滿說。
( I4 f8 W: Y& M  z) {
“對。閒極無聊嘛。”; b- n/ e3 H  ^4 r& r

“可是，如果您想要式神的話，要多少您盡可以自己弄啊。”6 o0 R+ B: b2 L/ @9 o% O7 p9 o

“晴明，自己弄式神什么的，我早就煩啦。還是別人做出來的，能夠有點意外驚喜的樂趣。”3 ?% c0 d* C& n$ s
1 S8 e+ h- _7 q; n. j
“於是您就利用了實之大人？”' K" Q9 Q( C  W) J& P$ O: }4 ?0 `/ z3 t
" U4 m7 q' e: e- l% p
“噢。正好讓他趕上了。”
  e+ C& ]- C, _/ ?
道滿第二杯酒下肚。: u3 S+ R* V9 l* U

“如果是好使喚的，我就帶走，不過得先看看再說。”4 O' f6 {1 }6 K/ X- r2 m8 v

道滿望望博雅，招呼道：“嗨。”
) A; p% A. m  D8 C$ y
“什么事？”博雅問。

“很想聽聽你的笛子。”3 R, X- C% d9 @9 F: `9 p

“笛子？”! x4 ~$ p1 z7 u. w7 X

“我很喜歡聽你吹的笛子，拜托，讓我聽聽吧。”% [$ V( B! a' I. k, w
/ ]2 s" d) B$ b' \
“嘿嘿。”

說完，道滿笑了。

博雅從懷中取出葉二。3 n6 ]4 C- ^. X/ K: D# u
6 p# w  a% S( L0 F$ S, E
“怎么樣，你也到這邊來吧？”8 U/ [  i! J: {; b9 {" O: I5 N

道滿對露子說。
" O  x* I$ }0 N1 c! |8 d4 b
露子詢問似的目光轉向晴明。
5 h) X* d7 [. @- L4 f: C
晴明點點頭，沒有開腔。

“好吧。”
8 D' u0 Z" O8 f# y
露子用男人的口吻答道，膝行而前。) l1 @! U, B4 c0 G5 r

道滿快活地笑起來。* R0 \& _& S& `, m. e
6 s! q! j* `& u. k
“博雅的杯子空了。您不介意的話，就用他的杯子喝一杯吧。”6 X. Z, v* t% H$ b: I8 ^/ M
2 q3 }7 l3 G: O9 J$ G" J' |; Y
“好！”
5 X% H. N+ \. P5 [! b
露子拿起酒杯，蜜夜為之斟酒。

露子喝了一口酒，看看晴明，又望望道滿：“很好喝呀。”

說著，莞爾一笑。* Q+ X+ u) u: k# J/ _) I  w

此時——博雅的笛聲在月光中緩緩流出。

“太好了……”3 I1 x) a! a2 D9 W* N& m

道滿握杯在手，心蕩神馳般閉上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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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的清越笛聲溶入夜氣之中。

“喂……”
% e1 U1 O" d: a! X' G& y$ `% j
過了好一會兒，側耳傾聽的道滿睜開眼睛，說道：“開始啦。”7 l. z4 c% n2 D3 V& o# S0 u4 l
/ Y& b1 m5 p9 [8 ]
眾人的視線轉向老松樹那邊。
, W6 h& X! B7 W7 p7 h! v: h
孵化已經開始了。

黑獸般纏繞在樹幹上的東西，背部微微開裂了。

裂隙發出微弱的、暗淡的藍光。那條裂縫正在逐漸擴大。

不久，有某種東西從裂縫中探出頭來。! }  A- R5 n6 Z: S- d

那是一個頭——臉。; y! h/ Y7 t! Q5 k

有著蝶眼的人臉……  K7 D6 p5 a+ S" U

隨後出現的，是翅膀似的東西。

最初，那翅膀看似一團樹皮，隨著它在夜色朦朧中逐漸現身，開始在月光下緩緩伸展翅膀。
, B% j1 f# W: [! Z- n* ]( V
是一只長著人臉、人手和人腳，背上卻有巨型翅膀的蝴蝶……

翅膀發出朦朧的藍光，在月光下緩緩伸開，顯得安詳、肅穆。承受著月光，吸收了月光之後，巨翼更顯得熠熠生輝。
* c' }7 l* e$ {9 [3 A! v2 K
令人嘆為觀止的景象。
" E, e. q; d$ G* o
“ ……”$ B' I$ w2 I+ ?8 a% ]" G
4 n6 e' n  W! ]2 v# C  [0 w6 ^
道滿發出驚嘆聲。

“真是太美了……”6 t8 ^) U) Z4 ~4 i

博雅邊吹笛邊觀看著這一切。' I: K. h2 a3 y+ p* v

美得令人毛骨悚然。- @, M& ^" c. ]& K! Y

不久，翼翅在月光下完全伸展開後，蝴蝶翩然飛舞在夜色之中。3 z0 f4 D% ~  R$ o. I' }1 [  Q
4 b( p. L5 P2 d$ x: B* I3 n
“真漂亮……”

露子說話了。$ e3 m+ E9 w+ H! ]
- L% Z$ h- Y1 N
“這可不能據為己有啊。”% W' r; }7 Z' W( A/ K

道滿嘟囔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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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姑娘……”8 |0 p; k. g7 l7 Z$ V1 h
: F7 [4 Z1 d* y& \/ Y0 y; z
晴明對露子微笑道：“道滿大人把它送給你啦。”

“給我？”
* Z% Q: v; I3 B+ R* }
“對。”

點頭首肯的是道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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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辦法呀。對吧，晴明？”
' \, {3 o) b, z* [, A$ |
說著，道滿又自嘲似的嘿嘿笑起來。
* \$ |. O2 \+ B. ?
有著一對發出朦朧磷光的巨翼的蝴蝶，在月光下優雅地飛舞著。; S0 t8 p4 Q. o) V4 e$ l

博雅仍舊吹著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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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

發表於 2007-8-27 12:02 AM | 顯示全部帖子

呼喚聲. r* `  o0 I% p% V
$ o6 p3 m2 }4 n& V2 v) L. a
7 l" [4 q) k  ?) d9 C0 z
) o% E- y. K- l; R. l9 N
一, T* L2 D( w2 [4 |5 T( W
7 P$ i' Z8 A/ {8 K/ c, g2 e6 |3 X& ]
那是一棵巨大的老櫻樹。8 n# U4 z0 j1 q% |- X2 y2 }
0 \: N) K, L6 R$ Z) O$ S/ s  `- V
如果成人站在樹下，伸開雙臂環抱樹幹，少說也得三四個人手牽手才行。( L' ~$ K- T# C0 b- n1 h

藤原伊成坐在這棵櫻樹下，彈著琵琶。5 a8 d2 t9 d7 w3 Q9 N" c4 u5 H

此刻是夜晚。4 l. F6 F3 Q, X0 R: {

盛開的櫻花在伊成頭頂簇擁如傘。) B' b: t1 S4 u1 Z! j
, ^" t5 k. ^3 T2 f/ r9 G
明月高懸。月色如水，映照著巨大的櫻樹。

周圍別無其他櫻樹。在松樹、楓樹的圍繞中，惟獨這棵櫻樹伸出粗大的、開滿櫻花的樹枝，顯示出惟我獨尊的氣勢。: w! r4 T# i% j

櫻樹伸得老遠的橫枝密簇簇開滿了花，花瓣的重量壓得枝丫低垂。" G1 u; B$ l- r

沒有風。

雖然沒有風，但花瓣依然紛紛散落。
3 p4 V! U! D* c+ ~
月光中悄然散落的花瓣，倣佛是不堪月光之重。8 n$ w4 k. q) R- P1 V: Y

花瓣落在伊成的肩頭、頭頂和袖口。

伊成似乎在花瓣之中彈奏著琵琶。
5 j' Q' d9 R' ?9 J( C
持撥子的手一動， “琤”的一聲，琵琶琴弦發出動人的音響。/ Y0 \( e/ o9 j5 U% w5 k/ w" A" N' z

琤琤——琵琶聲與月色融匯在一起。. r3 a2 o6 O2 Z7 y

琴聲在櫻花瓣中繚繞，在大氣中飛升。
7 {" T) [: a/ D3 _" I3 x( Z
每當琴弦的震顫觸撫到一枚枚花瓣，花瓣便離枝落下。

只要琵琶“琤琤”奏起，花瓣便翩然飛舞。# C6 m  L2 G- @9 U

琤琤. 翩翩飛舞。3 w; t: z1 `; ^

琤琤. 翩翩飛舞。: L2 E7 l, B; x$ r) x: D

琤琤. 翩翩飛舞。

琤琤，翩翩飛舞；琤琤，翩翩飛舞。4 N. t4 r( C8 f  \; s& g+ e% B

琤琤，翩翩飛舞；琤琤，翩翩飛舞……
2 ~; q! Y& C: k8 p+ e6 j8 ?
是花瓣在迎合著琵琶聲，還是琵琶聲在迎合著花瓣？

琤琤瑽瑽的琵琶聲與翩翩飛舞的花瓣已經渾不可分。9 s. H: ]8 e# Y, e' j8 k. r! O2 `' O

不久，琵琶聲停止了。

琵琶聲一中斷，情景就和之前一樣，只有櫻花瓣在月光中悄然飄落。( {+ V1 l  t( z: H1 ], E8 h+ K/ x
9 W: W' f1 I" T! x1 @8 \5 D( O
伊成閉著眼，倣佛還在追尋消散在周圍空間裏的琴弦的顫動，也像是在傾聽殘留在身體內的琵琶餘音。

不，對於伊成而言，也許這軀體也好，包裹著自己的肉身的大氣也好，已成為與琵琶聲共振之物，無從區別了。& c, K! p' y$ f- E# L
% m1 h9 m/ f9 I) V
這時——“ ，琵琶演奏得真是美妙啊……” 不知從何處傳來一個聲音，像是不勝感慨，又像是唏噓嘆息。
; S- v+ w: i# ~9 n5 S7 D7 ^
伊成睜開閉著的雙眼。9 e; h: c8 J- Y) }" |% [

四下裏不見有人影。! d/ ~: A3 c: c7 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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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聽見了人的說話聲——怎么會沒有人？+ x5 _8 g4 @0 V+ H! w; h
' f' l$ j7 k9 i, M* J( q
惟有櫻花的花瓣悄無聲息地飄落下來。& \% C7 R8 z4 S7 s% s; G" a, v

難道是幻覺嗎？

就在這么想的時候——“實在是難得一聞的琵琶音色啊。”1 _3 J1 @# J) F) q2 [* Y8 z2 m* @

又傳來了說話聲。+ l* ]$ x5 c) S& p, B  |- r* r
% C- h# J& Q6 K
“昨天也來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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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說道。
: u/ Y1 v/ i" Q
但是，聲音的主人依然不見身影。0 f) q. b- [; ^; }

“琵琶技藝競精妙到如此地步，一定得請教尊姓大名了。”
+ X5 D7 V1 c  G) ^/ F
那聲音又響起……, G' o' j% L. V2 f2 y. D

伊成默不作聲，那聲音又來相詢：“敢問尊姓大名？”

被這么一追問，伊成不禁脫口而出：“我是藤原伊成。”
1 Q. \. l7 D) B8 _8 |- `  `( a
“是伊成大人嗎？”

“正是。” . “那么，伊成大人……”7 X8 m/ E6 J( ~) ]& P/ `

“噢？”
% S# X, @4 {1 P. j  W4 h
“我就先告辭啦。”$ _" C7 W0 p1 e# T5 S) v# e

“告辭？”

“我要告辭了，改天我會去找您。”

伊成一時語塞，那聲音又道：“告辭啦，伊成大人。我會去找你，可以嗎？”* M  R: r& w, q$ G1 e

“哦，嗯。”

伊成不由應聲道。( B0 N+ `: e. C, A+ {6 [3 \
( H1 y$ _: M( c' N( `0 V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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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裏的櫻花正當盛開之時。

安倍晴明坐在外廊內，與源博雅飲著酒。6 i* F( \, ^* [
8 j& x+ I% r4 d
周圍只有一盞燈火相伴。5 o4 U& e2 V* t; }' S0 ^0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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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白色狩衣的晴明倚著一條廊柱子，秀氣的手拿起酒杯，悠悠地端到了紅唇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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呷酒的雙唇總是浮現一絲笑意。是那種若有若無的笑——倣佛菩薩像呈現的那種。倣佛櫻花瓣那種隱隱約約的淡紅色——是那種輕微的笑。; f/ z( a4 U$ Z- B+ {9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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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著櫻襲的漂亮女子坐在晴明和博雅之間，二人的酒杯一空，她隨即端起酒瓶，為之斟滿。8 z. A0 M2 V- E7 w7 {/ Q% c3 g

今天晚上，是博雅攜酒來訪晴明。

博雅已有好一會兒喝酒賞櫻，賞櫻嘆息了。
( K9 \  g" \9 X! }
“怎么啦，博雅？”晴明問。0 {2 E- Q( t- s; i$ W. w  y

“嗯，是與櫻花有關的事情呀，晴明……”& i" q& w$ v8 I$ U) k- i
8 \: V: N8 s& n& a  ?6 ]
博雅將手中的杯子放在木條地板上，望著庭院裏的櫻花。
4 `6 M, u- }* C0 M9 R! x0 V+ E
庭院裏，有棵古老的櫻樹。2 M+ P) @' A3 k; A) h! f& j' t

月光下，可以看見櫻花瓣靜悄悄地落下。: Y8 t4 `. i/ w8 A3 u. R: a6 M

“櫻花怎么啦？”  t& v& J( \# j
9 V' H5 z+ K9 E- r1 M% Q
“就是說。那個……”. \, B) b1 r* ]- R& W

博雅支支吾吾。3 O/ U# _) f, T- {

“那個什么？”

“就是說，當我看著櫻花的時候，不禁深深地思索起人的生命了嘛，晴明……”
9 z2 X( v( q  u
“人的生命嗎？”6 ]6 _! h0 B- ?

“就像花瓣離枝一樣，人的生命也會像風一樣，離開人的身體……”
* F+ W9 ]& @& |1 p6 t1 z0 o3 w
“……”, x) I3 y# w/ ?( z$ d; N% R, g8 e" o/ n

“即便沒有風，花瓣也會離枝而去……”9 N5 w  X% Y& b2 c% V

“……”

“人的生命，也不會永遠停留在這軀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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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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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啊，你也好我也好，終將是零落的櫻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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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8 {1 o3 n9 u; u& w4 N9 r3 F
) ?2 G. C3 A" @+ X4 ]
“但是，正因為是終將凋落的櫻花，人才會眷戀這世間吧。正因為了解生命短暫，人才會珍視他人，才會寄情於笛子、琵琶等美妙的音樂吧。”

博雅端起身著櫻襲的女子為之斟滿的酒杯，直視著晴明說：“晴明啊，我能夠與你相識相知，實在是三生有幸。”

博雅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y$ O/ N6 i; [" s8 d9 Z0 T(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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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雙頰微紅。
2 f' G( \. p1 l. u
“蜜夜……”: X+ l( W( I+ B

晴明避開博雅直視的目光，對穿著櫻襲的女子說道：“博雅的杯子空了。”: U& H+ {3 X. f, {
" `- g: T' E8 a5 q7 P2 O8 f
名蜜夜的女子會意，又為博雅的酒杯斟滿。- f; \% N! Z# X* \2 \4 m, z8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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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又逃避啦，晴明。”博雅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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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避？”1 ~; X# u8 Q: U* T+ y3 o$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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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因為你先問我怎么了，我才正經回答你的。可你現在卻想轉移話題。”

“嘿，也談不上逃避什么的。”& j: h4 C+ y4 a6 Q2 c8 j4 d1 I

“看吧，你就是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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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有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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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剛才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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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就等於逃避？”# D4 F2 A( e1 _& {

“不是嗎？”

“你看，你還是用那樣的眼神來看我。”0 V1 T3 o3 b6 T+ W) L1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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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神？” “博雅呀，不能用那樣直通通的目光來看人嘛。”

“這樣的眼神讓人家不自在？”" f8 P, Q6 ^: ?8 O* ~5 X; y) ^8 k* x.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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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自在。”
8 E  Z4 X- k/ }# r! D: b+ d; Y
晴明實話實說。. o: S  t! B& Z( `+ O' |& Q( c#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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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總算坦白了。”: g1 j  x7 P: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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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坦白了。”0 L* Y! g7 L6 G* n  c7 g

“難得老實一回嘛，晴明。”3 A1 u% L. O$ B- ?2 p) M0 g/ t3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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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佩服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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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佩服我？”$ U: y4 H$ T+ K5 q

“我能以方術操控鬼神，但你自己本身的存在就能驅使鬼神。”' g1 y! v9 T5 E8 J8 i- X% C

“我？驅使鬼神？”

“對。你是能驅使鬼神的，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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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什么時候驅使鬼神了？”- G9 W9 w: w; i2 k! D0 K2 {

“就是這樣。”  p- I" ?( q5 U# @

“怎樣？”

“正因為你對自己的力量無所察覺，所以鬼神也為之動容，博雅。”' b, q7 W" X( Q4 q*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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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明白你在說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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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明白才好。”  r$ l( U& k0 w+ B: Y

“喂，晴明，你不是又想說那些莫名其妙的咒來蒙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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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那回事。”: a0 i8 u2 `& d6 S7 \" r4 L

晴明取杯在手，說道：“不如說說要緊事吧。”

“要緊事？”  w; b. R1 D5 d9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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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今天晚上是有事來的吧？”3 s8 f+ M/ m2 H. k+ Z

“嗯，有事……”; w% z+ X- Q) D; S8 K% n7 S

博雅點頭承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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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你剛才一直對櫻花很在意，莫非事情跟櫻花有關？”

“的確不能說跟櫻花沒有關係。”, L. `( h+ i" K6 E  D4 M4 G6 ]8 Z3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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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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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是藤原伊成大人的事。”博雅說。9 M- r; Z  {2 N# M% Y

“是一個多月之前，在清涼殿演奏琵琶的那位伊成大人嗎？”

“正是。他曾和我一起師從已故式部卿宮學習琵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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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得上冠絕一時的琵琶高手。“' e1 ?/ e4 B; X. ~5 J: e5 Q* }  @

“他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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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三天來行為舉止頗為怪異。”% h- P+ v! M, ?  O

“怎么個怪法？”0 D* f1 i8 I) N8 C) s7 U

“這得從四天前的事情說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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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博雅開始敘述事情的來龍去脈。

三- L' ]4 Z  q' p2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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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和藤原兼家一起外出到船岡山，是在四天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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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在京城北面——船岡山的中腹，長著一棵古老、巨大的櫻樹，此樹今年花開得尤其好。4 n6 K3 h1 ], m  \" y" {1 Y: _

兼家聽聞此事，說道：“走一趟瞧瞧去，看好成什么樣子。”. t" x( o1 d" Z2 h+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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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讓人備下酒菜，帶著隨從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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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邀與宴者，是伊成。於是，伊成帶上琵琶出了門。$ M- W- R2 d6 h& G% S. I6 C9 V' l7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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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一看，櫻花果如傳言所說那樣傃麗異常，眾人便在那繁花之下飲酒誦歌，伊成彈奏琵琶。" t& R* E$ o& M! n0 t8 H; J

彈過一通琵琶之後，伊成吟誦了一首和歌。+ M$ z! A- c! i  j. `8 J

春來繞彩霞，群山盡櫻花。

一朝飄零落，何惜顏色改。5 _$ Y9 ]: d7 o0 U& Z6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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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今和歌集》有這首作者不詳的和歌。如果說花開花落、世事無常乃人之命運，那么，古人主張春夜秉燭夜遊，實在有他的道理。”& @: V0 }% q9 |6 |7 P8 S8 m( I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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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徵引唐人詩歌，深為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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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花這東西，實在是令人牽挂。”# D1 e- v$ Z: Y% }0 z)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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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他這樣說過。

四天前，伊成早出晚歸，但第二天他又出門而去了。4 v- n4 h2 U0 O3 L$ _2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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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回是獨自一人，而且是晚上出門。9 E: J$ c1 M" q0 U1 r( J/ `) _

伊成說，無論如何也要夜晚獨自一人在那棵櫻樹下彈琵琶，於是出門而去。希望夜晚在櫻樹下面彈琵琶——這種心情是可以理解的，可地點也不能沒有選擇。晚上到那裏去，路程算是相當遠的。旁人來看，事情未免有奇怪的地方。' K" Y2 ~. d6 S5 X% v- e$ C3 ?

準確地說，他帶了一名仆童前往，但伊成對他說：“你在這裏等候即可。”

他讓仆童在離櫻樹不遠的地方等待，自己抱起琵琶，獨自來到櫻樹旁，坐下。$ v& p( c1 z8 B!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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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按自己的心願在樹下彈起了琵琶，至早晨與小仆童一起返回家中，但他到家之後，卻對家裏人說：“哎呀，發生了不可思議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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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彈起琵琶時，有人對他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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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以為是自己帶去的仆童的聲音。但看來不是這么回事。' ]! m! q1 Z- t! x( ^%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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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不見人，只有聲音傳來。

結果，未能弄清楚是誰在說話，他就回家了——伊成只說了這么幾句話，便一頭倒下，沉沉睡去。6 k, r- p$ ~$ r4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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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人覺得，他這是彈了一整晚琵琶，幾乎沒有睡覺，精疲力竭所致吧。

原以為讓他盡情地睡，到傍晚時總該醒了，但到了傍晚，伊成還是沒有起床。6 }$ U+ q4 a! i$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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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晚上，他依然沒醒。到了深夜，他還是沒有醒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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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手放在他身上搖晃，也沒能把他弄醒。3 \' N# b/ q  a; a, A

等家人意識到情況不妙時——“伊成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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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從何處傳來一個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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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如約前來啦。” 是一個從來沒有聽見過的聲音。而且，發出這個聲音的人在哪裏，無從得知。. Q4 o" p1 j/ e" R. x6 g

“是否可以‘山’字相贈？”% O( X, ]6 }% B# x% B

話說得沒頭沒腦。

家人正訝異之際，沉睡中的伊成一骨碌爬起來了。

伊成在眾人的注視下走到外廊內，面對昏暗的庭院開腔說道：“來得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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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抱著琵琶，在外廊內坐下，開始撥動琴弦。9 F9 I, Z. c0 w& N, c$ d) G: z

他一邊彈琵琶，一邊對著夜幕下的庭院說話，倣佛有某個認識的人在那裏似的。

“那樣挺慘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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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想出來嗎？”5 V, i. [' y( Z7 ]6 u5 i8 t& y, L! c

“想從山裏出來？”

“給‘山’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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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旁聽者看來，這些話簡直就是自言自語。/ p! q, q' G5 N( ?  X4 v

就在家人不知所措的時候，琵琶聲忽然停止，伊成當即躺倒在廊內，呼呼大睡。( F! V( L* V# x9 z# {6 L#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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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伊成又接著睡了一晚上，到了早上也沒有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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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過去了，又到了傍晚，又到了深夜，伊成還是沒有醒來。* U6 V4 y! b4 O6 G7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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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粒米未進，兩天下來，伊成消瘦得驚人。

夜深了，不知從何處又傳來說話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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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大人……”* J' G6 ]# L% Z* J$ F5 p1 r;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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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得見聲音，卻看不見蹤影。4 w9 d; S" f8 x5 U& f) J8 p/ ~4 w

這時候，伊成又一骨碌爬起來。

情況與昨夜無異。伊成又帶著琵琶來到外廊內，坐在外廊的木地板上開始彈琵琶。又自言自語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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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昨夜不同的，是伊成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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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昨夜自言自語時望著較遠的地方，而此刻則望著稍近的地方。

“你說想離開‘山’？”; t# C6 e& ^+ @# I4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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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面對空無一人的庭院說道。

不久，伊成彈完琵琶便又昏睡過去。) ?5 D3 p0 l* d3 \! X, V& r

在睡眠中，伊成越來越顯消瘦。$ q" o; m6 w5 o

連家人也產生了不祥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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肯定是有什么不好的東西附體了。+ t4 e# f8 r, F7 ^1 F( B% k6 j

不採取措施的話，伊成怕是有可能被那不好的東西奪去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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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伊成大人家裏今天就派了人到我那邊，一定要我來找你商量，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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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說。

“可是，他被呼喚名字的時候答應了，這可難辦啊。”

晴明放下酒杯，低聲道。6 U9 \) F! N' t; c- y5 G. R

“呼喚名字？”博雅問。5 A  C0 v# Z0 \  Y) b

“即使被呼喚了名字，你不答應的話，這呼喚聲等於隨風而去了；但若答應了，就結下一種叫做‘緣’的咒了。”

“是咒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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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咒。”2 g3 n9 [' [, K0 t2 n*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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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該怎么辦？可以明天就去伊成家嗎？”& ?; ?: ?# t, l6 C& x6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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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1 w0 r% w; p3 H- R

晴明輕輕搖了搖頭：“還是今晚去吧。”

“方便嗎？”  m- b' ^% e% d1 @- E9 {: ]+ U

“沒關係。這種事還是盡早為好。我們大概能在那個聲音來呼喚伊成前到他家吧。”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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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 t9 k0 E# u& |5 u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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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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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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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琵琶聲琤琤瑽瑽. 伊成坐在外廊內彈琵琶。

月色如水，從檐下射入的月光，使伊成的身姿在昏暗中凸顯出來。

晴明和博雅躲在屏風背後，觀察著伊成的動靜。& K: q# |( S# m/ S! ?+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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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與此前一樣，似正與庭院裏看不見的東西對話。4 i( f7 ]1 `4 o' ?/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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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什么？我不明白你說的話。”# B2 H$ U  ~3 l$ r5 b4 y, L

伊成邊彈琵琶邊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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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想離開那座山啊。”0 W; r/ M2 E5 M2 S! a' S  i: k

“你喜歡那首《古今和歌集》裏作者不詳的和歌嗎？”

“你說‘山’字好？”) R- ]& E8 K- \0 ]

伊成既像是自言自語，也像是對跟前的某個人說話。" r( S, E8 w) p4 n

但是，博雅遍視庭院，都不見有人的蹤影。

默默望著庭院的晴明低聲道：“原來如此……”! q- c: _7 a* C7 @8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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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原來如此’，晴明？你知道了什么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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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對晴明附耳問道。

“嗯，多少知道一些吧。”

“你知道一些？我可是完全摸不著頭腦呢。”

“你這樣子當然是難免的，因為你看不見那東西嘛。”* Q; U( d1 r! G4 B! {6 f2 M

“那東西？晴明，你看見什么東西了嗎？”, O  n! }& R5 k* q# B
8 R; y2 g! _4 K. H6 v
“嗯。”9 n% |0 g" v: h6 M

“看見什么了？”

“就是每天晚上都來伊成大人家的客人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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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客人’？我什么都看不到。”8 y4 ~: [3 ]) o0 O% t8 L

“想看嗎？”

“我也能夠看見嗎？”

“也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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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嘴裏應著，伸出左手，說道：“博雅，閉上眼睛。”

博雅一閉上眼睛，晴明便把左手放在他的臉上。, Y8 I  ^' x: |5 A6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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拇指按著博雅閉上的左眼，食指和中指按住右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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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的右手托住博雅後腦，小聲地念起咒來。

晴明將雙手撤離博雅的頭部，悄聲道：“睜開眼睛！”" c% Z8 Q. l5 W& _( m' ^

博雅緩緩睜開雙眼。6 U: v  `8 `  {. v0 G: L' w

那雙眼睛隨即瞪圓了。) n2 `# B5 X+ q" F3 H3 R: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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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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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強咽下這一聲驚嘆。5 B, A8 `: `% y7 X- K0 Z8 j: I' a"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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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 博雅沙啞著聲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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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目不轉睛地注視著眼前的情景。  i3 |7 _6 ]) r) [- {, a

坐在外廊內的伊成前方——庭院裏的樹叢中，坐著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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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個身穿藍色舊窄袖便服的男子。歲數是將到未到五十歲的樣子。8 t7 a+ E; C) W, O! q1 t( P!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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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男子坐在泥地上，正與伊成交談。  ~) K# G+ f$ {6 f' x: V

男子的額頭上有點特別，像是寫了字。

“晴明，庭院裏的男人，額頭上寫著什么東西呢……”* G. T. f9 p+ W9 |, F

是一個漢字。) E" m' {: }1 O1 }2 g. E-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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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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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自語道。9 g8 H" y3 J! l+ e5 g.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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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庭院裏的男子的額頭上，有毛筆寫的一個“山”/ w: B: I6 e7 X( B1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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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

“博雅，這事說不準會意外地好辦呢。”晴明說。1 g. n" u" i; @/ i9 c" W0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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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

“今天晚上不必做任何事了。暫且由著他。”( g. L" x6 R4 Q; v

“不會出事嗎？”

“哦，這一兩個晚上不會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伊成大人可能會再瘦一點，但性命應該無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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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們要做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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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去見見那位大人。”! |2 C3 T  G/ p1 r9 _& T' t$ g% I$ D: F) L

“哪位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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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做什么，也得問過那位大人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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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的‘那位大人’是誰？”4 d# g# ~, q1 z4 f; N. n( q

“你也見過他的。”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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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師傅賀茂忠行大人的公子賀茂保憲。”睛明說。8 V. i' p  o( L, S, c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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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晴明和博雅並排而坐，與賀茂保憲相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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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現任谷倉院別當一職。他父親是陰陽師賀茂忠行。保憲原先也是供職陰陽寮的人。他仕途順利，當上了谷倉院別當。

本來應該是保憲與晴明並排而坐，與較他倆官位高的博雅相對，但這次三人碰頭沒有考慮這些。

這是在保憲家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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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穿一身黑色便服，一副無憂無慮的明朗神情，面對著晴明和博雅。$ y7 D7 Z) z# p" K

他左邊肩頭趴著一只小小的黑色動物，盤成一個圓圈在睡覺。: E6 n7 ?+ P; ~( i- ^

黑貓。, @* p$ i/ i# V3 k# T+ w  ~

但是，它不是普通的貓。是一只貓又，也就是保憲使用的式神。5 V9 ?* C0 G4 ^9 a&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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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剛剛寒暄完畢。

“晴明，今天光臨寒舍，所為何事呢？”保憲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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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件事想請教……”8 I+ U  v( @! R( ^2 R% q) z% Q%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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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略低一低頭致意。* E2 M1 M6 y4 k- ^3 ~5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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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保憲問。

“近來你可曾施用封山之法？”" E. W$ o$ L)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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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封山之法’？”) ^2 B' D* S3 I4 y+ e1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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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 b% e0 W- X% q; L4 J

“這個嘛……”3 `% m' v& ^3 y

保憲的視線望向遠方，思索了好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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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說近一兩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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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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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有三四年的時間吧。”' e! @6 J4 E; v  K

“啊，如果是這樣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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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記得嗎？”

“不至於不記得。”

“是什么時候的事？”

“等一下，晴明……”- N; T6 V. {9 V8 a1 h4 ];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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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我說出來其實也並沒有太大關係，不過我還是想問一句：你們為什么想知道這個呢？”

“據我所知，那封山之法，賀茂忠行大人只傳給你我二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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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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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有人使用了封山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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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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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傅已仙逝，現今能做此事的僅你我二人。既然我沒有使用過……” “就是我做的，對嗎？”

“是的。”6 i9 F* I' s; ]) \

晴明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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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是我做的。”, r# r: A3 m: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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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么時候呢？”

“早在五年之前了……”' L; V  E' Q/ t! j* E

“事情經過究竟是怎樣的呢？”

“我會說的，但此前你得先談談你這次的事情。你說完我再說。”8 G. u2 f# t+ p6 W" @' H/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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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7 @/ d2 p# V1 J1 r& h.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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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點頭，把昨晚從博雅那裏聽來的事講了一遍。

“原來說的是那件事啊。這樣的話，恐怕真的是得讓我說。”保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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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回到剛才那件事情上：五年前是怎么回事呢？”

晴明這么一問，保憲答道：“不就是那男人的事嘛，晴明……”

“那男人是誰？”. ]* U2 @: J2 f/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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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問的是博雅。% A" K0 ^. y' z4 `0 V/ b-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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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這才察覺到博雅正好奇地望向他。& m/ L; h: P5 ~2 H: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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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我忘了博雅大人也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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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用右手撓撓後腦，苦笑道。% E6 X: n7 a; v.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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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指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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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對博雅說道。$ _3 n$ M) x. u: ?& z  J

和晴明一樣，這保憲也將天皇稱為“那男人”。而且是堂而皇之，沒有任何不自在。

“晴明，五年前，有人詛咒過聖上。”7 l+ J! c# l4 O1 s: x3 M

“沒錯。”- Z4 B: d1 B) R2 L2 w; s

晴明點頭。( t; z. G0 t& {9 x0 x5 A& u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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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對保憲稱聖上為“那男人”頗為驚訝，但他沒有像聽到晴明說這話時那樣予以規勸。

他靜聽保憲的敘述。

“聖上連續三天三夜痛苦不堪，就召我過去了。”1 |) [; g  C+ T

“然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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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射出了回頭箭。”9 E3 k/ a2 e3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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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e9 _+ P1 o8 O1 t. W, z

“我把白羽箭射向空中，把詛咒打回頭。因為那支箭飛向船岡山方向，我追過去一看，結果就追到那棵古櫻樹昕在之處。”" [. v9 n6 }" [: \8 b, O: w

“噢。”* j% _( g  ~) {! o, C1 L

“一個叫海尊法師的陰陽師被我的回頭箭射中胸部，倒在那裏。他已奄奄一息。

我打算趁他未斷氣前問清情況，便問他是受誰之托…。.，‘“他怎么說？”& C3 ~# K' q$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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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陰陽師說，誰也沒托他，是他自己要那么幹的。* T, h6 u; Y$ d: t; ^2 A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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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問他。為什么要詛咒聖上時——“2 |! Y% l4 ~& [

“他怎么說？”8 o% x6 h  T6 a* d/ L/ z

“他沒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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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沒有回答？”7 L6 u8 ]& K8 O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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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尊恨恨地瞪視著我，意思是說，他死了也不會放過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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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你……”" Z& q/ ~, ?8 c7 w5 M& N

“我不怕他作祟，但我也不想以後跟他糾纏不清，便作法讓他不能作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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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你就封山了？”! I) E* g. Z! f2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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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我把海尊的遺體埋在了那棵櫻樹下。”8 J5 k# s0 j: r, ^9 O0 j7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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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我就明白了。”

“可是，我並不知道事情發展成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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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問。保憲大人……”4 C# I6 c6 N) B& R1 T+ a- ?( |

“噢，什么事？”

“此事可否交給我暗明來處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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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就由你來處置吧。”

保憲點頭應允，他身體略為前傾，說：“不過，晴明……”  d' v8 m+ c&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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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 |8 K1 x$ C3 o8 K3 A, y% L

“請允許我再到府上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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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時歡迎。”

“我喜歡上你那裏啦！可以很放松地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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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滿臉微笑。

他的肩頭上，蜷成一團的貓又睡得正香。

六

來到船岡山的那棵櫻樹下時，已是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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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花花瓣自枝頭紛紛揚揚地落下。
! W5 G2 l. B* V" N, j$ Y
博雅和晴明撿來枯枝，在櫻樹下生起一堆火。又用帶來的鐵鍬在櫻樹根旁挖掘起來。/ t% S/ R. R$ ^# G6 m
0 K" s; Y5 h3 B; h- x
火堆旁坐著蜜夜，她將硯臺放在地上，正在研墨。
2 f- E5 Y# b% e6 ]  r. E& S
月亮升起來了。* ~6 R; d$ b! |; B/ h

博雅鏟了好幾鍬，開腔道：“喂喂，真埋著人呢，晴明……”

“是海尊法師吧。”晴明說。
  [" S( t# S# B. z' R9 S8 j2 n9 Z
不久，這具遺體被掘了出來，擺在櫻樹下。9 o! x' I* F. s4 ]9 D

就是博雅在伊成庭院裏見過的那個男子。, y4 n9 ]1 K& M& |
' t5 t- u4 m3 |- C0 V; m1 ?, E
櫻花花瓣飄落其上。9 H$ U( W" X  F1 R3 W, Y  N
# T6 U/ A, o( K" M. r
“晴明，這事挺不可思議的吧？”博雅說。+ h, d( v' h4 V0 T' W

“為什么？”晴明問。5 v2 Y" b# \1 m
" u( u  h$ U% a9 c& L; r# R
“就是這具遺體呀。說是五年前埋下的，可它既沒有腐爛，也沒有被蟲子吃掉。”$ r, t/ `6 ^! \) J  y
5 {* E7 i0 @% w9 u$ Z
“是因為施了封山的咒吧。”

“封山的咒？”

“對。”

“這個說法我已經聽過好幾次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i7 B, ~. _" M7 M: k

“就是它。”

晴明指著遺體的額頭。
# s, `, B8 O$ Z& m
那額頭上是博雅也見過的漢字“山”。

“凡被施此咒，魂魄是極少能脫離軀體遊走到外面去的……”& g! R: ?8 g- W

“……”" |' ^3 j* Y/ e6 U1 V

“即使死了，魂魄仍被禁錮在肉體之中。不能前往來世，肉身也無法腐爛。”
1 X7 q8 N* T! X# }+ j
“但在某種情況下也能逃出來吧？”$ i: r8 D( \( p7 k/ Z

“對。如果能跟伊成大人演奏的那么傑出的琵琶音樂結緣的話，便可以跟隨著音樂脫身而出了。”

“於是海尊法師就……”0 Y9 X4 r0 |# @7 F/ z" ]% |9 m

“……呼喚了伊成大人的姓名，結緣了。”# K4 o5 s6 E# T$ I+ i

“但是，為什么是伊成大人呢？”4 D6 N/ T/ p: t! N# C* D

“是啊……”

“哎，晴明，你已經知道了吧？”3 M: H. a! E6 W5 w, \

“噢，大體上知道吧。”
4 \( V/ U; m) M7 F
“那你就告訴我嘛。”; y5 F7 z/ H' i5 c. R0 G

“不，這事與其由我來說明，不如找個更合適的人。”
: a) B) U  C/ T( F' S* f, r" Z- z% C
“是誰？” “就是這位海尊法師嘛。”# o5 R, T) c: `( z

“什么！”
. l  v- V  W5 Y  ~" l' |- C, k
“加在海尊身上的封山之咒稍後就會解開。這樣一來，由海尊法師自己來答復你，豈不更好？”

“……' ，”說實話，就連我也還有不明白的地方呢。“
8 y  \+ }6 W: z# m! B
“喂，喂，晴明……”% c9 O/ G7 ^. h
( y; r* B% `# Y' T  `
晴明背身去向蜜夜說話，由得博雅連聲喚他。6 g6 H! T) |. G, }. P! H* z
6 W9 B/ v3 j6 q- ?) e
“蜜夜，準備好了嗎？”, S0 R/ ]6 _* V. j

“是！”

蜜夜略一低頭致意，然後遞上蘸好了剛磨的墨汁的毛筆。) r; c7 \/ {6 D

晴明接過毛筆。
) a6 v1 a8 e7 z; a. Y0 k! q
“你這要做什么，晴明？”

“就是做這個。”
% M+ k7 X" W+ O& L) s
晴明用毛筆在海尊額上的“山”字下面寫下了另一個“山”字。; k3 a2 ?: b# C+ A

“山”字變成了“出”字。
* h: T; Q. @8 {) f4 W
“這樣就行了。”
! N/ _! V4 T6 \9 Q, B  N
就在晴明嘴裏小聲喃喃著咒語時，海尊的遺體緩緩坐了起來。4 m' Z* m% w+ S0 H
% ]$ U: u) q& \: e, \$ N5 v5 m$ }
“晴、晴明……”4 T5 ~; R! J5 U, g4 i! g) |6 V- d9 B
& ^5 x* K+ v- f
博雅啞著嗓子低聲叫起來。0 B2 P& U& a3 n) e3 Q. K! D6 {

“不用擔心。”睛明說道。

海尊緩緩地睜開眼睛，看看晴明，然後注意到落到身上的櫻花，便抬起了頭。

“櫻花嗎……”

海尊喃喃道，聲音顯得幹涸。" H# d# n+ X, E' l8 D

然後，他把視線慢慢移回到晴明身上。8 S: t: D2 z. q6 [! Z

“我看見的是……安倍晴明大人？”4 I+ _8 i& c! F( O  Z
" d) U) ]. H4 p7 ]( F4 ]
聲音像風吹過幹枯的樹洞。" @' X- a" v7 \, ?
% f9 f5 g( q' Z3 n. |
“是海尊大人吧？”

“是。”
5 B- z: |5 m! @" e
海尊點頭。  s7 F, B  G( V
1 ^1 d9 F3 p# K1 m6 f, Z
“我被施了封山之咒，今世和來世都去不了，被埋在此地整整五年……”

“於是，你聽了伊成大人的和歌與琵琶……”2 @0 @) N, C6 N3 \1 Y9 P

“對。”
0 R! u  L4 I7 y% j' r; Q$ ~  r* C, I
海尊又靜靜地點點頭。
2 i: Q+ O+ M. Z3 m
春來繞彩霞，群山盡櫻花。8 F2 R! [& y( \
( F" {. T( D8 W$ z9 b
一朝飄零落，何惜顏色改。& T  l3 Z8 v' X7 D3 Z( R

海尊沙啞的聲音念出那首和歌。

“我無論如何也要得到這首和歌裏的‘山’字，便與那琵琶聲結了緣，每天晚上悄悄前往伊成大人家。”
) d3 j( ~1 o! W. i4 w- E0 Q" z
這樣一來，海尊額上的“山”字就可以與和歌裏的“山”字重疊，成為“出”
* W8 }! P5 l2 L+ N+ ~8 }& J1 Q
字。
$ T) _! Q9 K8 v( S
“原來是這樣。”1 _0 @$ X: V) b
# Z2 E4 L+ ~4 a1 d* S% s
博雅終於明白似的點點頭。, B- [: ]) E  t0 ?1 t
8 c. M! v' d3 j) A
“但是，我還有一件事情不明白。”晴明說道。

“請問吧。對於為我解放魂魄的晴明大人，我不會有任何隱瞞。”
. ?$ j. ~$ v( I. q& k/ L( j
“五年前，你為何詛咒聖上？”

“原來是那件事啊。”: V4 Q  d# j6 v, ^- t

海尊唇邊浮現出一絲笑容。
7 A1 f7 Z4 Z7 }
“我想要錢。”0 X2 @* Y2 \* p+ x: Z# z; s- Z

“錢？”4 y8 d0 r( |( f/ T. o' M5 w
# g7 t' e0 U/ w3 u( }) a
“錢，和欲……”9 g' J" ]& `+ K6 b

“欲？”
& d9 h6 U) U3 I% r8 A4 U3 `# r4 S
“詛咒聖上並非出於仇恨。當時，我目空一切。心想，反正我下了咒，也沒有人能打回頭。安倍晴明、賀茂保憲等名聲在外的京城陰陽師都不足懼。在他們一籌莫展之時，我便親自出馬替聖上解開咒語。這一來，便名利雙收了……”. [2 `5 j% r! t

“結果卻被保憲大人把咒打回頭了，是嗎？”' D8 k' M7 K# O

“是的。”
5 \* F  E' ~9 }9 C) Z- M, k
海尊點頭。: ~. ]9 H  y5 N7 X% g/ ^: v* [
2 [4 d: E% X! s3 {6 ?) }/ h* {) u
“正因為我很不甘心，說要作祟報復，才落得這個下場。唉，實在慚愧得很…
& J. s* W( o4 {" T$ X5 e
…“

海尊望望晴明，深深施禮：“非常感謝。”- @- @  F- j6 R9 b# m1 \
8 o/ P+ [) S4 c4 b/ x6 E. t
他抬起頭說道：“這樣，我終於可以踏上旅途了。”4 V- o/ r8 R2 ~/ A, W. X4 T

櫻花紛紛揚揚飄落下來。

“多美的櫻花啊……”
( s5 c2 D* E( O
海尊喃喃著。
3 l+ C* B1 \" R, O& h5 H  S3 [+ A5 _4 f
“請轉述伊成大人，他的琵琶彈得太美了……”

海尊雙唇吐出這句話之後，悄然抿合。
6 ]1 U4 b5 L3 m3 L. X
他直直地仰倒下去，變成了仰望櫻花的姿態。

唇邊帶著一絲笑意，海尊的雙眼緩緩閉合。

櫻花積在這張臉上。* X' h9 A/ s4 P* `& h( K! Z

海尊的雙唇再也沒有動過。0 t( c1 O  V6 O8 [( s. Q0 |
0 H" M3 z) k0 g0 A8 C/ Y! }
“他終於走了……”+ M2 p: L* H8 q" @
9 m7 B: \+ N8 `: S8 t( W$ Q& P
博雅喃喃低語。2 T8 k' m: |  d9 A* U7 X
; L8 x+ e* C& y, q* J  y
“嗯。”

晴明低低地應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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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

發表於 2007-8-27 12:03 AM | 顯示全部帖子

飛仙3 M: ~# z; ~* d2 h0 b2 o0 h

5 x9 p& E' \! {
一4 e0 H' |  D' Z* t# Q- }& @

兩人在淺斟慢酌。/ k9 b. }3 ?: m9 o, [. |& w
( u0 T' N. h* W8 b) n/ M
時已過午，陽光仍照射著庭院。

庭院一角，有一個沼澤似的水池子，好幾只蜻蜓在水面上飛翔。; t5 M  U- g5 Q3 c( p

蜻蜓翅膀的扇動幾乎難以察覺，它卻能懸停在風中。- B8 l4 D2 K2 ]
9 M# T' g- I% f# M2 G  y
或左或右地俯衝著，捕食小蟲。

梅雨已經結束。

已是夏日的陽光紫色的菖蒲在水池邊開放著。

葉尖上停著幾只蜻蜓。$ i  U6 s$ p! N- @# ^
' `- W/ B2 Z# T: m' g
如果太陽再偏一點，就會涼快許多了，但此刻依然炎熱。

這裏是位於土禦門小路的安倍晴明宅邸——晴明坐在外廊內。與源博雅喝著酒。* A1 h3 I" g4 I& z0 K6 h

晴明一身涼爽的白色狩衣寬松地包裹著身體。
4 [$ e: E1 P7 o1 S" _+ `0 b
他額上沒有一絲汗水，倣佛對炎熱渾然不覺。

他的紅唇不時觸碰右手端來的素白陶杯。沾酒的唇邊。總像帶著一絲微笑。
9 X0 G; W9 Z7 h5 r2 W3 ~
“真是不可思議。”# o/ `% s; z( B

博雅杯剛離口，便望著水池的方向說開了。

“什么事情不可思議？”
. e# B7 f9 X$ z: h  C
晴明只是將視線往博雅身上一轉，說道。
" d0 Y; @" c+ C2 r9 a" E
“蜻蜓呀，也看不見它的翅膀是怎么動的，卻能在風中那樣懸停、疾衝。”' e9 ?$ z; F9 ]. J7 [. X; O9 e

的確如博雅所說，蜻蜓時而在風中懸停，緊接著突然轉彎。衝向水面。

“也不知怎么能設計得這么好。自然之妙真是無與倫比啊。”

博雅感佩地點頭讚嘆。

二人之間放著盛有鹽烤香魚的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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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手忠輔送來了從鴨川河捕獲的香魚。$ U# z$ {5 d$ a+ D% D9 e0 Q

因為晴明在黑川主事件中救了忠輔的孫女，所以每年到了時節，忠輔都以香魚相贈。

晴明把手伸向烤香魚，一邊對博雅說道：“是時候了吧？”( ]6 y# O9 l* l6 N. J

“什么時候？”
' o1 S( g+ }) O* m
“博雅呀，你今天到我這裏來，不是特地來讚美蜻蜓的吧？”4 ^& D% W! C/ X0 W: L
, h+ y8 n5 G) k  w
“對，對。”4 F/ _+ T. r  {' s9 b

“是有事而來吧？”
! L) F8 \5 |( n
晴明說完，雪白的牙齒咬了一口手中的香魚。

烤香魚的香氣飄散到風中。$ y% R) m" y$ f$ S# n4 Z

“晴明，是這么一回事……”博雅說。 “不外是坊間盛傳的宮中怪事吧？”
! V5 W4 X* N+ H! G' V& {: j
“怎么，你已經知道了？”0 e4 G0 i8 K3 q6 l! Y: I# i6 O
$ p' E. ^" J* ^, W- x
“四天前的晚上，兼家大人也在清涼殿目睹了怪事。

對吧？“2 b6 G/ N$ v" E0 m; k9 i+ C
# B4 ]* R! N! N
“就是這事，晴明。近來宮中凈是發生莫名其妙的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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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酒，慢慢說吧。等談完也到傍晚了，多少會涼快些。”! B2 o& K9 s. y2 `0 A! j

“是啊。”

博雅點點頭，開始講述那件怪事。

二+ ~3 d* M2 u3 Q. g+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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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早聽見那個聲音的，是藤原成親。1 T9 [- ]7 F- h, }& D# f* `
. t) X1 E+ V- v3 o
約十天前——值夜的晚上，如廁的成親在返回時，聽見有奇怪的聲音。  q/ E, B3 Z! h( n1 Z

“喲。這可怎么辦呀……”  s5 i( L" L. R

是這樣一個聲音。

一個沉痛的、虛弱至極的聲音。; w) ^' ^, u4 z* @: k1 E: o  e

在這樣的夜晚，究竟是哪裏來的什么人，在說什么“怎么辦”呢？
% r# v- U# E: F# D- c; V6 t
這是藤原成親從渡殿走向清涼殿時的事。: ]4 y8 S9 w' @* B
9 Y1 d0 ^: e, [
正當他想：咦，這樣的深更半夜裏，會是誰呢？結果。那聲音又傳了過來——“實在是太難辦了……”

究竟是什么要怎么辦啊，是誰在這么為難呢？
/ g& B  r- [4 t; l4 k* r
雖然還有其他值夜的人，但不是他們之中任何一人的聲音。
1 S5 D2 \  W' a$ J) [: j( v
不知不覺間，他就像被那聲音吸引過去似的，腳步朝那個方向邁去。

是紫宸殿的方向。
+ o5 L5 b: ?* ~
走在紫宸殿的外廊木地板上時，那聲音自上方傳來：“來者何人？”' k9 z1 T3 z6 ]% ?, b6 R5 K+ X
" w4 u- s7 y& n% b6 f3 }1 Z
聲音並非來自紫宸殿內，而是由外面、且是從上方傳來的。大概是從屋頂上傳來。

有人在這樣的時刻，爬到紫宸殿頂上，在那裏自言自語。1 t# N5 _7 ^; a( y  Z6 Q% s) E
8 U' v* {8 g2 b$ d) @8 D
那高度並不是輕易能攀爬上去的。
/ ]& R9 j: Y7 ~# X% H" X% e
肯定不是人。

想到可能是鬼的那一瞬間，成親的身體不由得戰栗起來。* Z, [. ^" e, w0 q0 B5 m% o

他返回值夜的人那裏，匆匆報告了這件事，眾人隨即決定：“好啊，我們就到紫宸殿看看。”

然而，雖然這次人多勢眾，但來到通向紫宸殿的渡殿時，眾人卻止步不前了。

因為眾人聽說可能是鬼，都害怕起來，腳下不敢挪動了。1 |& I2 ~( Y1 ~; p5 u
. w% v! G2 O* W
眾人停在渡殿，成親從檐下舉目望向紫宸殿方向，只見屋頂最高處有個朦朧的影子。$ W7 h6 i1 B. u9 w
! w& C) p. k  Y. G
“就是它吧。”成親說。5 m6 B9 s' w2 Q8 b; F

“在哪裏？”。 “啊，真的有啊。”) v+ k! u0 l1 v7 F

“會是誰呢，在那屋頂上？”

正當此時，半邊明月閃出雲端，那個月光映襯下的影子似是一個人影。, v8 |/ T# I4 P# K( P

似乎有人爬到屋頂最高的地方，蹲在那裏不動。6 o9 r. e: ^$ W$ @& {& _
: o. T$ Y/ b# z0 A7 N7 [# x
“人怎么會爬到那種地方……”
" v- T( e5 w: z6 e: W
“所以才說那是鬼嘛！”
* o" R2 t0 t. T  @3 L( \' I
就在眾說紛紜之時，有人“啊”地叫了起來。5 C! O% Y2 k* G, k. H
; K5 b! S/ R1 H% O
原來那個黑影動起來了。: E* z9 l. ?% `1 F
  q; z8 I3 H+ j7 a, r, I$ u
黑影沿著屋頂的斜面“嗖”地滑下來。當影子滑到屋檐處時，又隨著慣性“呼”地彈向空中。

“哇！”

見者無不驚呼。
) i: g. e6 C4 Z3 M
照理那影子要“啪”地摔落在地面上了，然而那摔倒聲卻不曾響起。
/ u2 \9 `5 F: e( V' V$ ]& H( W% Y
那影子就此消失無蹤。
( z6 H3 Y3 b: a6 }, ^' T3 k: Y" v
從那天晚上起，在宮中聽見怪聲的人越來越多。
8 ~& M) }8 ~8 J3 n
“遍尋不獲啊……”

“所有的地方都找過了嗎？”$ S7 ]3 X( H2 ^6 k: V2 G1 {
. C) S# y1 e$ D; N6 p
“唉……”6 e" p5 g  [& `( ?# e
6 M5 s: p: }$ T  U! N+ E$ N
“實在沒有辦法。”' k3 W! r/ d  A. e# W( n' g. Q+ z5 H5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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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聽到的是這樣的聲音。& Y6 [( g' q2 n%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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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傳，有一天晚上，有人在月光之下，看到一個紅色的東西在宮殿上空悠然飛舞。  m4 R, ?2 ^/ e! V0 P$ e( g* `8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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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然遭遇此事的平直繼讓人預備了弓箭，彎弓射出一箭。& {& f0 v& C) x6 a7 b( _-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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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箭正中那紅色的東西，它搖搖晃晃地掉了下來。2 ?4 V$ U" I: b" ^" W2 A
( V& m  L8 k/ \# e
“咦！”0 y" ~( a8 \1 X9 V  i. e$ ^- N

眾人趕過去一看，竟是侍女穿的櫻襲紅衣。4 d* P: J0 F+ x& g% p+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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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有一天晚上，在大內的北面，巡夜的人發現了一個跳著走的人影。這人影“噗、噗”地跳起足有七尺高。
" m3 K- P4 y: t5 @( M
“是誰？！”

當值夜人喝問時，那人影並不回答，而是跳到附近的松樹上，攀著枝幹，消失在樹上。; c" v. f# L! N, @, \0 j' P

“別讓它逃啦！”
8 q$ O" p( U" S/ S' Y5 H- D
值夜人喚醒眾人，圍住那棵松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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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近無樹無屋，地上又有近十人圍住，樹上的人下樹逃走應無可能。3 Q3 Y& A* }% z$ 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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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弓箭在手，但正巧月亮隱沒在濃雲裏，樹上一片漆黑，甚至無法分辨出樹枝、樹葉與人影。/ P8 d$ u% Q" p- d) K$ X0 G! `

就在此時，有石頭從上面丟了下來。9 u: q1 n8 v' c- c% I
0 g7 a2 [) D, V7 z
一塊、兩塊、三塊……+ v* Z2 Z+ A6 m2 ?+ A# g

不知何故，松樹上的人把帶在身上的石頭扔了過來。

“敢來這一手！”! ]/ A9 ?) z- G8 v: i6 d
3 [; `7 u. b, r8 [" }
眾人彎弓搭箭，估摸著往樹上射去，盡管有箭插在樹枝上的聲音，但沒有命中目標的感覺。
" A9 Q' U4 U& \: K! c# J+ H' V
“不要著急。”

照這樣一直包圍到早上，等天亮了，樹上是什么東西，也就真相大白了吧。
3 X' c! I4 r* d, S1 n* f' Y" U
於是眾人通宵等待，到天大亮了一看，樹上竟然什么東西都沒有。% S; w" M9 }8 h2 @2 V5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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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爬到樹上去看，只見到昨夜射出的三支箭插在樹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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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是被十來個人團團圍住的，根本沒有逃跑的機會。- c" d1 U6 q! c9 t( s) c

究竟它是怎么逃走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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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大家得出結論：那不是人，應該是鬼吧。按理來說，人是不可能蹦起七尺高的。: k$ _& s7 P1 q6 i

而兼家遇到的則是這么回事——有入夜訪兼家，來者是藤原友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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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來告：女兒的病情越發沉重了。

三天前，兼家和友則在宮中碰過頭。

當時談到了友則女兒的事。友則的女兒名叫賴子，今年十七歲。
+ ^: p. j2 ?, V' s4 V
“前不久，賴子就患了疝氣。”* s  V8 J/ ^% T* b

據說情況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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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吃東西，一按肚子周圍就很痛苦的樣子。”# |5 O, f0 G, }' x1 K+ W4 I5 @

“那是因為疝氣的蟲子進去了吧。”

“我也是那么想，便從典藥寮取了藥讓她服下，但完全不見效。”

“噢，我倒是有好藥。”
1 G5 d8 ]9 w8 b* i/ x! \) ~
說著，兼家把隨身帶著的藥給了友則。
& N6 x7 h! _2 o( I4 w
三天後的晚上，友則來到了兼家的家裏。2 @& \4 Z9 e5 |/ {

“怎么樣？賴子姑娘的情況有好轉嗎？”

“唉，她的病情還是完全沒有……”. }( W% j0 R" `' i# S2 g

“讓她服藥了嗎？”

“讓她服了，但不見好轉。”

“沒有好轉？”

“啊，疝氣蟲子倒是治住了，但這回又得了別的病。”
9 t3 L% i2 g4 `; P, W# I: {
“別的什么病？”- O3 f# u9 J0 J

“是狂躁之症。”

“狂躁之症？！”9 \5 a- e' u4 j4 v0 V* u
3 C6 x  T. x& K8 q5 B
“服用了您的藥之後，她好像被什么不好的東西附了體，變得喜歡往高的地方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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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U' i7 X5 {7 x- D: U! h
; f& j1 W! _: P4 J- N  f
“本來光喜歡爬高也不要緊，但賴子卻還要從高處往下跳。”

“跳？”

“是的。她從庭院的石頭、外廊往下跳時還行，可後來就要從樹上往下跳了…
  o+ V) Q8 j. ]# X1 f2 s
…“( \4 O0 P) I8 N, T1 V  _
  k' g0 {- z# K4 e' q0 w- g* b+ ~
“啊！”

“我們制止她她還不幹。今天嘛，趁我們不注意她就爬上了屋頂，從屋頂上跳了下來。”: B. y2 Y1 P5 V  h) a% o) q+ t5 m3 \% B

“竟然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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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下來時摔著頭，昏過去了。”& u. N5 |& k; K8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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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不知所措地搓著兩只手說：“得到這個報告，我急忙趕過去。說實話，現在賴子還躺著不能動。”% L, t. Y( [; L( v& m1 i; x3 p. K2 E% \

他不滿的目光望著兼家。$ _' R4 k# i+ n1 N/ t1 n
2 z( i/ {$ m  Q9 d; |1 B5 G
“你的意思是：那是我給的藥造成的？”

“我沒有那么說。”
5 T2 A' g3 p) @1 P) O# C' ?
“不過，疝氣的蟲子是治住了……我的藥，和賴子姑娘的狂躁之症可是兩回事啊……”

“一來那是服了您的藥之後的事，二來想請您想個法子——我就是為此而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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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無能為力了。這樣吧，去找藥師或陰陽師談談吧。”

二人談到這裏，友則只好回家去了。0 p- G: D+ t) X2 O&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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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家打算去睡，正從外廊木地板往寢室走時，不想遭遇了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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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他正走著，眼前突然出現一個黑影，懸吊在屋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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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成人大小的東西竟然倒挂在屋檐的內側。+ L/ {4 q2 H! L1 u! A; I5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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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7 ^8 e: y* |1 G

兼家一喊出聲，那個影子便在屋檐內側走動起來。5 ^. k3 z! ]4 t2 k5 [5 E

它倒立著，輕盈地走到屋檐前，仍然照舊向空中邁出步子，倣佛摔向夜晚的天空似的，消失無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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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這個地步，兼家這才意識到，自己恐怕是遇上目前宮中議論紛紛的怪物了。  v# V: ~; J5 E

“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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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大叫一聲。

“怎么啦？怎么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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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人匆匆趕過來。) V$ ^5 e, s7 L8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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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上怪事啦，有妖怪！”5 B3 B" e) ?9 b* o5 [/ d! ^

兼家跌坐在木板地上，手指向屋檐外的天空。: q: \/ c, E, ^- S4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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趕來的眾人走出庭院，仰望天空，又望望屋頂上面，卻什么都沒有看見。

三

“哎，博雅，你說是為妖怪的事而來，究竟要我辦什么事呢？”晴明問。1 ?1 C6 L. h8 G$ O' T/ Z& h

“難道是兼家大人要我過去嗎？”

“不，有事求你的不是兼家大人。”; n5 B: Q7 ^2 G- k9 R

博雅剛想接著開口，被晴明攔住了話頭：“是藤原友則大人吧。”& ~* E- f) r! y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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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友則大人。晴明，你怎么知道的？”

“聽你說的時候，我已猜出個大概。再說關於友則大人的女兒，我還要做點事情。”: i* N* I; z# f) t% o0 g6 H&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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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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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事稍後再說吧。先聽你說。”$ t; M6 Q( p- C9 O. ^0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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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了。”

博雅點點頭，看著晴明：“其實，晴明啊，藤原友則大人是為賴子姑娘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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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你無論如何也要過去一趟。“, f$ Z7 T, B6 y: X2 z  x

“除了你剛才所說的事，還有其他事吧？”" _, {) o" _9 r"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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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也都是跟那妖怪有關係的……”

“哦。”# b5 r9 l; K. B! P3 {

“據說，他也聽見動靜了。”* W& f5 C. j, A  R; J/ L0 {

“說話聲？”5 _. H& M0 {- m& h4 y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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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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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博雅又開始敘述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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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e2 c4 \/ J+ Y, L+ F% U- a$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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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藤原友則守在屏風後，不眠不休地看視著賴子的情況。. l! i$ W" G0 ?9 V9 G8 W. }  U

賴子睡眠中的呼吸聲傳到坐在屏風後的友則耳朵裏。

直到剛才，賴子還一直鬧個不休。; b  N' ~% D- H: ]+ Q: R+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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疲乏終於讓她墜入深度睡眠之中。2 `9 X; _% Z'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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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天，賴子的病情出現了變化。

她不但愛從高處躍下，還不住地訴說身體好癢。' i) k$ [# L' Y9 S$ @+ ~% Z

“有蟲子啊。”1 }3 S0 K* t' P* ?% f

賴子第一次提及蟲子，是三天前的事。8 o4 f/ t/ Y& z$ Q, l  c+ A; D7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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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蟲子爬過我的身體！”

她邊說邊抓撓著身體。4 q- z- o0 U% }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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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癢。”4 L3 D4 G$ L2 E0 {

她用指甲猛抓自己的皮膚。5 Q3 q/ S# X/ Y$ @0 ~

怎么撓都止不了癢，指甲劃得沙沙響，都要摳進肉裏去了。) N% \' m) r+ E$ y

“好癢好癢。”

她不是抓某個特定的地方，而是全身——她撓遍了整個身體，而且是像摳皮挖肉似的撓。

手臂、胸脯、腿、腳、面頰、頭部——所有的地方都要撓。9 ]  O/ g8 R, Q/ g% P6 E$ q7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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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蟲子好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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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子瘋狂地抓撓。+ ^" q2 J/ h- X2 C0 v# C3 m) M2 C

皮膚上遍布搔出的血道子，抓脫了皮，在脫皮處再撓，結果便是皮開血出。# z& m  O# L. H  g$ b) J9 u

“好痛啊。”0 }+ {3 b' S) w  O

剛叫疼，緊接著又去撓同一個地方，邊撓邊喊：“好癢啊！”" W9 R" V2 r% w2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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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子整個身體紅腫起來，好幾處還化膿了。但是，即便化膿了，也不能停手不撓。) u7 D  D# i4 O, r3 Z!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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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抓撓得皮破血流，全身污跡斑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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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還要伺機從高處往下跳。; w6 ~. }& s! s  {* B  g%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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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高處往下跳和搔癢——跟這兩件無關之事，賴子提都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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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折騰了一整天之後，疲憊不堪的賴子終於沉沉睡去。) }3 o  H3 g) J  D

在她醒著的時候，家裏人一直懸著心，只有在她入睡之後，家裏人才得以稍事休息。" T! N2 {% S: R0 L! L"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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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因為不知何時她會突然醒來，要去爬高搔癢什么的，所以即便在她睡著的時候，也得有人陪在身邊。% N& B8 n+ d! b- L( l3 `: o7 f4 \

那天晚上，友則一直陪著賴子。; X6 @. o( P% |; D, J

深夜，正當友則開始打瞌睡時，賴子突然喊一聲“好癢”，一骨碌爬了起來。& V3 t- J% J$ A- W% k, r4 @4 M+ r% F

友則驚醒，連忙繞過屏風，按住賴子的身體。1 ~6 b8 {; q* j$ _/ X; }  o( Q

他不想再眼看著賴子虐待自己的身體。" ]. z( g4 v0 }3 v- H3 o

“幹什么？放開我！” 賴子暴怒起來。. ^& g0 P: Y1 w5 C& Z( _5 Y/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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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力氣大得難以置信，實在按壓不住。7 b8 Y" v0 M- |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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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子，你要挺住呀。賴子……”  d: c/ t% Z* w& g*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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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友則跟自己拼命掙扎的女兒糾纏不休的時候，不知何處傳來了一個聲音。

“友則大人……”7 m) Y$ U+ S  l5 v: f

那聲音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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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大人……”7 |7 y8 Q; q' H%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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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好不容易控制住賴子的身體，把頭轉過去。. O! k( l/ Y- I' A& w3 x0 J!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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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看不見發出聲音的任何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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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子姑娘的病，靠藥師治不好。”$ s- K- p$ {4 [( ]3 Q9 Z

那聲音又說。. z" T9 ?- X$ m2 n(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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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那誰能治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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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情不自禁地問那個聲音。- w* u' K6 e- H5 v8 e' v(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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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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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停頓了一下，好像思考了片刻，說道：“這應該是陰陽師的工作吧。”

“陰陽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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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倍晴明大人能治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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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大人……”

“除了晴明大人之外，無人能治好賴子的病。請晴明大人過府來看病，不就行了嗎？”# f" I" p( V2 U* t!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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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就此消失了。

“喂！”+ I& S1 q( y4 q2 F( J, b9 p

據說友則一再呼喚，但始終沒有回音。& y8 W% t4 J9 ^6 A, w3 E. }5 l+ k

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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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癢好癢。”/ t3 I- L+ L7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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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先邊嚷邊扭動著身體的賴子，用白開水服下晴明帶來的藥之後，隨即安安靜靜地入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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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沉睡的賴子周圍，坐著晴明、博雅以及友則。+ ~4 w1 {: t8 k%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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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惟一一盞燈火的映照下，友則眉間的皺紋越發顯得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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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跟前預備了硯臺和毛筆。$ {( Z. l1 }3 i5 {; H

“現在要給她脫衣服了，可以嗎？”晴明說。

“全部脫掉嗎？……”6 e4 }  `' j% z* 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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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的聲音顯得幹澀。# n! m# n! z$ o9 `& ?7 A/ @

“是的。就像剛才我所說的那樣。”% B3 z4 n" p.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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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看看晴明，然後，又看看博雅。4 [$ T7 U4 A* q%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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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默不作聲。

友則額頭上滲出無數小汗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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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沒有催促友則回答，也沒有再提問題，他雙唇緊閉，靜候友則發話。+ @1 T1 H  `  Z: r)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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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點一點頭，說道：“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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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其說是下了決心，倒不如說是無法忍耐壓抑的沉默似的。& q- r0 a! M3 E# B. l;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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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事情就全仰仗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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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的聲音微微顫抖。

“那好。”

晴明垂下視線，略低一低頭致意，然後又睜開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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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在這種時刻，晴明緊閉的雙唇依然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淡靜的笑容。  H0 c$ Z& Z. x

晴明把手伸向賴子的衣服，迅捷地將其衣衫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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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1 Q5 @& _8 a0 c' e/ \& c2 e* {

強抑著聲音、由喉間發出驚呼的是友則。5 Y- Z8 {$ K% l% ?; c5 K

賴子身上沒有一處皮膚完好的地方。到處都有抓撓的傷痕，甚至有皮開肉綻的地方。0 [6 t* s# m0 M! E3 M! }8 ]6 [. [

可以想像，若令她的身體翻過來，恐怕從後背到臀部也都是這個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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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始吧。”1 c, X# j, z: d+ x. q

晴明低聲道，隨即取筆在手，飽蘸墨汁。

他先用毛筆在賴子左腳的小趾上寫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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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晴明嘴裏喃喃地念起了咒。0 ~" Z: K# Z; e% 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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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好小腳趾，接著一個腳趾一個腳趾寫下去。然後是腳板、腳弓、腳後跟、趾甲、腳踝……/ ~; s- A) }# I" x2 p' i5 o# ^( n

他不斷地書寫著細小的咒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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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完左腳腕，接著寫右腳腕……% ]& f' g+ D: L2 Q1 p/ C, U  d' C*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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腹部、乳房、右手、頸部、臉面——連耳朵、嘴唇、眼瞼等處都寫上了字。把賴子的身體翻轉過來，後背和臀部也都寫了字。

再將賴子的身體翻回仰躺的姿勢時，她的皮膚上幾乎毫無遺漏地寫滿了咒語文字。9 Q& H8 n+ h; ~' g

只有左手沒有寫上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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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的是什么？……”$ a) \8 I$ J' j6 q/ d

友則顫聲問晴明。

“是孔雀明王之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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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的聲音一如往常。6 a5 R5 R- Z* ?/ c9 F0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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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是密教的真言嗎？”' _% o7 C; l, N

“只要有效，什么都不妨用。沒有規定說陰陽師使用密教真言不好。”* K; o9 O7 A. [" w: C

孔雀明王原是天竺之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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啄食毒蛇和毒蟲的孔雀變成了佛教的守護神。' ]! Q5 ?# q# l1 n7 X+ w8 E

“來吧。”' n7 l8 w3 D* m  K

晴明右掌按在賴子腹部，然後左手握拳，食指和中指並攏伸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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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這兩根指頭抵著自己的下唇，開始輕聲念動孔雀明王咒。

於是，倣佛對睛明的咒語作出回應，賴子的肌膚表面沙沙作響著蠕動起來。/ B( n2 E# t$ K) z1 d! I  j'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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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咕嘟、咕嘟——”

腹部和胸部的肌膚到處一鼓一突起來。

“噗噗——”

面部和右手、雙腿的表面也都鼓突起來。

看上去簡直就像大大小小的蟲子在肌膚下面蠢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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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7 _$ j- b7 b$ N. h- e" w! i-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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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發出低吟似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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蠢動逐漸移聚到賴子沒有寫任何東西的左臂上。1 d' {/ @4 K! l" w

左臂眼看著變得粗大起來。所有在賴子體內爬動的東西都集中到左臂。左臂變得比大腿還粗。有蟲子似的東西在粗大的左臂裏頭蠢動不已。

“好了！”5 S2 M5 l: v( n$ T3 ]( |% N

晴明低聲說著，用紙捻將賴子左臂連肩處綁扎好。

然後又取筆在手，在蠢動得厲害的左手小臂上寫下“集”字。: J3 x2 R0 ]$ p) {6 q( C* A9 Q

晴明再次以左手食指和中指並攏抵住下唇，右手握住賴子的左手。/ z$ K" x0 P& q$ h/ A9 u" y* v

他再次念動孔雀明王之咒。

於是。那些鼓突著的東西開始集中到小臂，小臂一帶變成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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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蠢動的東西都以晴明所寫的“集”字為中心集合完畢。這個位置倣佛變成了紫黑色的大水泡，大小足有一個大甜瓜那么大。8 w1 X8 Y1 g0 z4 w0 Y.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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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J, r: Q& u: p; ^8 A

友則驚呼出聲。" q, a0 n7 d; w0 Y/ b9 Z7 h) A& P9 ]

晴明停止念咒，說道：“應該是這裏了。”

他從懷中取出短刀，除下刀鞘，在寫著“集”字的皮膚上“嚓”地切開。

從裂開的切口處，呈現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東西。

是不計其數的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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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黑色蜈蚣似的蟲子，也有長著蝴蝶翅膀似的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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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似蛾而非蛾的蟲子。# z  {( L0 i' X0 L

有甲蟲似的蟲子。" `- K4 E/ J- [+ 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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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頭部像蛇、身子像麻雀似的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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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蒼蠅似的蟲子。( y& J) z" c6 C" N1 e6 j

有蜻蜒似的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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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蟬似的蟲子。6 O/ z& o. j% R- Y+ Q! T4 K'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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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數奇形怪狀的蟲子從切口處蠢動著爬出來了。

蟲子爬出來後，隨即騰空飛起來，從開著的板窗飛到外面，消失無蹤。4 v1 W- @( ]: A1 S, F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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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賴子的小臂回復到原先的大小。$ V- s  e+ _1 x2 {$ ~4 R

小臂上仍留著晴明切開的傷口，滲出一點血水，但傷口比原先小得多。  N* d4 s* Q+ o4 C& `6 \, w

晴明給賴子遮上剛才脫下的衣服，淡淡地道：“這樣就行了。”

“解、解決了嗎？”友則問道。1 ]4 S" _/ Z% x: ?  c/ \  ?$ e9 d# `

“解決了。”

晴明微笑道。

“最好還是不要把剛才這裏發生的事情告訴賴子姑娘。* x/ d: w/ [) s" Y

如果被問到，請答以晴明施治、已無須擔心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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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就好了嗎？”- A. H5 ^5 s0 S5 _( D. [

“是的。傷口馬上會痊愈的……”( R* x; n4 K7 b" }+ [

“是、是嗎？”

“那么，我和博雅大人就告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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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要走了嗎？”. j& E$ b8 I5 q: w+ C3 W$ o-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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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還有另外一件事情沒有做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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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著，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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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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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車等候在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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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車之前，晴明扭頭向後，對著大門上方開了腔：“這樣可以了嗎，妖物大人？”/ Z# p- ?0 E1 R, J"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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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昏暗的大門上方傳來一個聲音：“非常滿意。不愧是晴明大人……”0 w& Q# M+ z% W$ f

“若有空暇，今晚不妨來寒舍小聚……”9 ]1 m3 R1 D8 q9 e- l" U$ a8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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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對大門上方說道。! m) y8 U! ~9 ~) V- h

“蒙您邀請，實在榮幸。”: z6 F; f/ Y- X9 m

“酒已備下，薄酌一杯怎么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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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是求之不得。”

“請務必賞光。”) b: z& |1 Q3 v! {2 G-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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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湊巧南風徐徐吹來，我去撿些石子，稍後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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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稍後見。”# t3 F* }9 [5 I- @9 q

晴明說完，與博雅一起鑽進牛車。

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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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和博雅對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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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夜坐在二人之間，等二人的酒杯一空，隨即為之斟酒。( ?+ \0 R! w, y" P* J0 N

“這么不可思議的事，真是讓我大開眼界啦！”博雅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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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說那些蟲子？”晴明問。1 B! m9 G! N% J9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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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究竟是什么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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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天足丸的——唉，說來就是精靈那樣的東西吧。”. Q- \5 g/ f$ j$ w

“對了，還沒聽你說天足丸呢。那究竟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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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說是仙丹。”

“仙丹？”6 M# L" k% E4 P; i; s& t* I&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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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藥啦。”! R  ]6 H9 Q4 p1 @: d; t

“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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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想成仙的人服用的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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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仙？”6 t7 ~, B" K2 D& F9 g6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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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自古以來，人有種種成仙的方法。”晴明說。4 s5 n& ^5 W0 t( y&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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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仙——即長生不老、遊於天界，是來自中國古老文化的人類夢想。6 f5 [6 G) a6 _" O1 ~2 u; @5 i5 I! p8 w

方法多種多樣。多數主張通過修行來達到。" a$ H* J5 T+ s$ ?8 c5 `+ w

傳說有的是通過呼吸，汲取天地靈氣於體內，由此而成仙。) [7 {; j; ~/ `; D- L8 W! p+ a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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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是通過行為，比如辟谷等調整食物的辦法，從而成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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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得道成仙的方法。. o+ P% T' ~9 A# I+ W# E& y4 e*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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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種方法都不簡單。也有的方法要花數年、數十年，有時甚至是一生都不能達到目的。

最輕松的無須修行即可成仙的方法，就是服藥。服用一種名為“丹”的藥。 “丹”即水銀。# p% t* |/ i* ~, V2 X& l

水銀雖然是金屬，卻是液態的東西，鍍金時是必須使用的。; T1 ~1 H  @* {8 j0 V2 E, E. i* O

人們認為這種“丹”有奇效，可使人長生不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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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最為上品者，是被稱為“金丹”的仙藥。7 g; L$ u  k3 `(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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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任何人服下金丹均即時成仙，只是金丹的制作並不簡單。! ], `$ X5 o; T&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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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丹也有許多種類。丹華、神丹、神符、還丹、餌丹、煉丹、柔丹、伏丹、寒丹——總計九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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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制作“丹華”時，據說須先制備玄黃。在玄黃中加入雄黃水、明礬、戎鹽、鹵鹽、砷石、牡蠣、赤石脂、滑石、胡粉等各數十斤合煮，成“六十一泥”，置火中燒三十六日，即煉制成丹。

然而，究竟是什么材料，尚有許多不明之處。7 X; p" L- R- s9 z! C: M) D" }

首先，玄黃到底為何物，我們不得而知。至今還不明白是什么的材料太多了，也不知道可以到哪裏去找。更不知道各種材料的用量。

總而言之，造出“丹”再加上玄膏捏成丸子，置於猛火之中，即可獲得稱為“丹華”的金丹。3 d3 `' H5 l/ B% A

如果沒有成功，就是某個方面出了差錯，只能反復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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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花一生時間大概也成不了事。# e" p  F2 J/ |! L4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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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將蛇骨、麝香、猿腦、牛黃、珍珠粉等無數種草藥混合，加熱熬制，也可制成仙丹。; G; c% g4 Q* M1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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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天足丸，即是仙丹的一種，與其說是服用後成仙，其實只是能在空中飛行而已。”晴明說。2 L$ c( X9 f0 L4 s3 b7 A

“所以稱為天足丸嘛。”7 o/ k8 z: n- C2 X7 _7 G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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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點了點頭。

“天足丸沒有使用所謂的‘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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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怎么制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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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首先要預備五芝。”

“五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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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芝、木芝、草芝、肉芝、菌芝……”

“其他呢？”0 f/ @3 a# x. p% d2 i

“鳥、雀、蛾、蝶、蜻蜓、甲蟲、羽蟲、蚊、蠅——只要是能在空中飛的就行。”  K$ L5 ?! o$ `% s#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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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要多少只？”  F! m" T8 A0 x" O# G* K

“每種一兩百只的樣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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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成千上萬只飛蟲活生生地塞進大瓦缸裏熬煮。“

“煮多長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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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嘛……”

“要多長時間？”3 i# Y) P: g2 p* S' E  H$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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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煮到所有蟲子都黏糊糊的，失去其原先的樣子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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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說，骨頭、翅膀、牙齒——所有一切都分不清？”; U0 q  x  j: j% K9 x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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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要煮到什么都分不清的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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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需要熬多長時間，我可想像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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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連我也想像不到。”7 P/ i: m7 y# n5 J5 H% T" O7 [$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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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而言之，那樣就熬成天足丸啦？”! t4 l% h  q" p- [7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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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不行。”# d$ u. w1 ^" V,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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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不行？”$ ~$ M0 l9 d  U  {8 o

“所成之物百日後喂鳥，再百日後殺死該鳥，取其肝臟。與剛才說的五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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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夠啦夠啦。總之，意思就是說，光是制作天足丸便須歷盡千辛萬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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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這天足丸算是其中容易制的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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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我來說就是幹辛萬苦啦。不過，現在的事情跟那些天足丸有什么關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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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天足丸，簡言之，就是萃取所殺生物之精華的方法。煉制一次所能得到的，最終只是一兩丸而已：……”% e6 i5 B! T* ^6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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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物之精華？”

“那些‘精華’留在服用了天足丸的賴子姑娘體內，剛剛才走掉。”9 p: k- ^/ q4 m$ S8 Y) u4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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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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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你說啦，博雅。你了解的情況怎么樣？”

“我了解的情況？”

“就是讓你去向兼家大人詢問的事呀。”' u. i  h( }6 s,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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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倒是弄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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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怎么得到的？”+ z/ Z+ E9 T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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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是約一個月前在清涼殿前撿到的。”

“撿的？”, q+ k/ z/ \6 l7 D

“從渡殿走去清涼殿的途中，偶然看見地上丟著一個布袋。”

“布袋？”

“據說是這么大小的一個布袋。”6 v! ^' y* @5 {/ v/ }1 P# E7 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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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放下酒杯，兩手比畫了一個成年人拳頭大小的圓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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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他當時很是在意那個布袋，便支開其他人，把它撿起來了。”

布袋裏約有十顆藥丸，不知是誰掉的。他問過好幾個人，他們都說不知道是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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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過了七天之後，兼家鬧肚子，看來是吃壞了肚子，腹痛，老是跑廁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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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他想起了撿到的布袋和藥丸。$ ?; Q/ q! k* \6 _* I9 G

打開布袋取出一兩顆丸藥來看，丸藥發出難以言喻的誘人氣味。嗅著這種氣味，似乎連自己的腹痛也忘記了，把持不住的拉肚子好像也好了。8 P' N* b8 e9 x) u' s5 N! `1 o$ p

因為擔心它可能有毒，為保險起見，便在木桶裏放了水，放進一條活的香魚，再丟下一顆藥丸試試看。# o+ U; g5 u5 h9 H& W1 t/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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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沒有死。看上去它在木桶裏遊得更歡了。

兼家由此下了決心，將丸藥和水吞下。

“說是把病治好啦。”博雅說。

不到半刻工夫，腹部不痛了，控制不住的拉肚子也好了。. u" W4 b; y- e# _0 }& s, f# V

“從那以後，每逢有個頭疼腦熱什么的，他就會吃上一丸。”

每次都是藥到病除。' u* M6 R) M/ R;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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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他聽藤原友則說了賴子姑娘的情況，便給了他一顆藥丸。”

“就是那顆天足丸了吧。”" `, j9 q; \2 I" ~3 C" K

“可是，晴明，如果說那就是天足丸，為什么兼家大人不能飛到空中呢？為什么賴子姑娘會變得狂躁，而兼家大人不會呢？”

“這件事嘛，博雅，你不妨問他本人最好。”  c+ P- M& _) e;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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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他本人？”4 n8 a0 }2 {% B8 A

“妖物大人，您已經到了吧？”

晴明對著黑夜裏的庭院揚聲道。

“來了。”

一個聲音回答。+ G/ U- s* f! Q' w

望向庭院，只見水池上立著一個小小的人影。

“啊！”% q, N* u* g6 W  k9 [5 X/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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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發出驚嘆是可以理解的，因為那小小的人影是赤腳站在水面上的。

借月光仔細打量，那是一個猿猴般瘦小的禿頭老者。$ v' E2 e4 U, a4 K( p$ E1 c1 ]0 }& h

只有髭須又白又長。身上穿一件襤褸的衣服，只在腰間束了一條帶子。% ?! D# b8 ]. S3 U  V

老者“嘩啦嘩啦”地踏水而來。每踏一步，水面就蕩開一圈美麗的波紋。3 x" U: P$ _6 U'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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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會兒，老者的赤腳踏到了草地上。. |$ o" A( y'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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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到晴明和博雅坐的外廊前，站住了。* d; q8 ?# d7 G

“承蒙關照啦。”1 z" A1 _) \  J( S% 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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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笑，滿是皺紋的臉埋入了更深的皺紋中。

“是你掉了天足丸吧？”& I- j0 c& {$ O" ?8 {  F1 h, L"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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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么一問，老者下巴一揚，點了點頭。( g) V$ j  S7 g$ [2 e+ [0 `)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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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3 O, @" |4 H" Y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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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究竟是何方人士？”0 d0 G& G1 v) A0 z4 F

“我原不打算談自己的來歷，但這回晴明大人幫了大忙，就老實說說吧。”( J6 `0 J9 @, G8 G4 t

老者望望晴明，又看看博雅，接著說道：“我很久以前出生於大和國，人稱‘打竿仙人’……”9 u; G3 w' O4 L) F: T

“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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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年輕時起，我就對仙道深感興趣，整天不幹活兒，專事仙道的修行，例如食松樹葉、練導引之術等。”6 c- K- O! x4 ]6 l; [

在老者說話之時，蜜夜已預備了另一只酒杯，斟上酒，放在外廊邊上。

“太好啦，太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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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取杯在手，一飲而盡，滿是皺紋的雙唇抿得緊緊的，一滴酒也沒有浪費。

“哎呀。甘露啊……” ‘老者瞇著眼睛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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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也許是天生沒有仙骨吧，盡管我修行三十年，結果也並沒有得到多少效驗。”8 i& x! Z4 A- Q) T  p* R0 x8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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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呢？”+ A$ x" r: O6 k5 k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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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即便不能長生不老，至少得像久米仙人（據日本小說家武者小路實篤所述，傳說久米仙人因逃情，入山苦修成道。一日騰雲遊經某地，見一浣紗女，足脛甚白。不由目眩神馳，凡念頓生，飄忽之間。已自雲頭跌下雲雲。）一樣，能夠在空中飛行。於是我花了十年工夫煉制仙丹。”

“那就是天足丸了吧。”

“金丹之類是我力所不能及的。說實話，即便是天足丸，也做得並不高明。服食後雖然總算能飄在空中了，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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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升到七八尺至十五尺的高度。而且，只能飄起來，不能飛行。“+ V# y0 R0 s0 A# h7 m8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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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表情復雜地嘆息。

“我總算可以飄在空中隨風而去，但飛不起來。當我懸在空中時，小孩子便會拿著竹竿趕來，從下面打我取樂，所以，‘不知不覺我就被稱做’打竿仙人‘了。”

老者凄然一笑。- T* o6 t9 m1 j$ Y6 a# k" o4 m

“大約二十年前，我離開大和國，四處流浪。白天像常人一樣在地上走，晚上就避入耳目懸浮在空中。約一個月前，我來到京城，晚上被風吹到大內上空時，把裝著藥和天足丸的布袋丟了。事後察覺時，再去找卻無論如何也找不到了。我想，肯定是被人撿走了，便潛入宮中到處尋找……”

“結果被許多人看見了吧？”; Y5 V* ^( m7 d3 V  O. y3 Q& c* ?

“是的。有一次有人來了，我慌忙避到空中，腳上卻勾住了女人的紅色衣裳，結果紅衣也跟著我一起升到半空。為了這件事，弄得被人從下射箭。”, S3 Z8 E1 L& h

“那么，天足丸的事呢？”3 n# E: P& [; p8 z1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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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我終於知道是被兼家大人撿到了，正要去取回時。已經……”

“為賴子姑娘的病，兼家大人已把天足丸給了友則大人，對嗎？”

“正是。其實，那個布袋裏裝的天足丸只有一顆，其他的都是治病良藥，表面上看區別不出哪顆是天足丸。”+ y/ Y/ c: {3 a, C3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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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這惟一的一顆恰恰被賴子姑娘吃掉了？”- ?$ @) I4 h1 f  k7 Y6 R5 \4 f! j

“那顆天足丸只對我有效。因為它全是用雄蟲混合我自己的男精制成，所以當女方服用時，就要出大問題。”* r5 |) a, _, {4 u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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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賴子姑娘便成了那樣……”

“是的。她要從高處往下跳，也是受雄蟲的影響吧。”

“但是，為什么你不自己出手，把附在賴子姑娘身上的蟲子弄掉呢？”

晴明這么一問，老者寂然一笑，說：“我這副模樣上門去，說是給人家治病，讓姑娘脫去衣服……人家會照辦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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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不會吧。”) V- t3 M1 k+ Q4 o& o# F5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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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點我很明白。再說，我除了會漂浮在空中，別無他能。所以只能仰仗晴明大人了。”2 o" m8 @5 y7 y0 f5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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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0 O/ [2 k2 i- b7 p; 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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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回三番五次的，實在是太麻煩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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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說著，將酒杯“冬”的一聲放在外廊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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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伸手入懷，取出小石子，丟在自己腳下。

老者的身體搖晃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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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又再伸手入懷，取出第二塊石頭，丟在腳下。- f, N; Q0 J+ p; c- A; f" s$ k

他瘦小的身體離地約有三寸高。/ e! Z% r0 k$ Z4 V

接二連三地從懷中取出石子丟下之後，老者的身體飄- |! L9 L6 ]+ m- q/ l8 [1 `

向空中。0 ~+ J% Q, y* _/ l0 o1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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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最後一塊……”' [, e6 x0 S: i% U

把那塊石頭丟下時，老者的身體已經飄到屋頂那么高了。& B; p# d+ m( o/ F$ f7 R; N6 B  ]

搖搖晃晃著，他開始被風吹走。; l) x' D; P, q9 {7 B!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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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月色下，他隨風飄向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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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和博雅從檐下遙望著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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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好酒……”

老者的聲音隱約傳來。

“盡管這種活法未免寂寞，但也還是很有樂趣的……”% }2 \1 X0 m0 J+ _: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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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傳來了這樣的聲音。

不久，老者的身影融合在月光裏，無影無蹤了。

“終於走啦。”

博雅手拿著杯子，小聲喃喃道。% L, ~) C* u4 h3 [8 ?2 Y9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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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晴明點點頭。

外廊邊上，老者放下的空酒杯在月光下泛著藍藍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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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7 12:03 AM | 顯示全部帖子

作者後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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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謹呈上我所喜愛的安倍晴明和源博雅的最新故事集。, d3 P+ Q( [* |* ~- g

這是文藝春秋社刊行的第五本。

把朝日新聞社的《生成姬》算在內，總共有六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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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把插圖本《晴明除瘤》（文藝春秋版）合在一起，那就是第七本《陰陽師》了。$ _5 u7 O6 C$ n. `" m' F$ G

2001年，對《陰陽師》來說，算是關鍵的一個段落。

春天，NHK 分十次播出了《陰陽師》電視劇；秋天，電影《陰陽師》上映。  b. R8 g; S9 E+ \) k& R

TV方面，SMAP的稻垣吾郎先生飾演了晴明，好一個坦蕩的晴明。

拍電影時，我曾提出晴明非野村萬齋莫屬，而在TV方面，則一概由制作方做主了。拍電影時提出了要求，拍電視時再多加置喙，這就不對頭了。TV方面擺出的陣容很棒：晴明由稻垣吾郎飾演，源博雅由杉本哲太飾演，蜜蟲由本上真已飾演。TV版的劇本我也幾乎完全沒有參與。- \. v  ]9 [6 _/ ?0 x2 f

在這個意義上，在TV版方面，我雖然是原作者，但其實我和讀者們一樣同處於觀眾的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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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方面，萬齋先生飾演的晴明實在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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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藤英明飾演的博雅也是英姿勃發，道尊的飾演者真田廣之也很棒。

導演是瀧田洋二郎先生。5 S$ V7 w! T& V

若就野村萬齋飾演的晴明而言，角色與演員完全吻合，是近來難得一見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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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與野村萬齋這位演員同在一個時代，只能說是天作之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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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村萬齋先生只身往那裏一站，舞臺上已萬事具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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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總覺得，萬齋先生願意出演這部電影真是太值得慶幸了。我以為，即便只看萬齋先生起舞的最後一幕，已經不枉去看這部電影。+ G, L/ t# l& O$ d

在此，我可能涉嫌為其他出版社做宣傳：我要推薦我正在朝日有聲雜志推出的《幻獸少年》係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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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說這么一句：我寫《陰陽師》歷時十六年有多，而這個《幻獸少年》係列也是寫了很長時間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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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說的是，在一個美得無可言喻的少年身體內，潛伏著並非這個世上的野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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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頭野獸伺機從少年的體內冒出，一再煩擾著少年。" @: j! `9 Y' e# f
' L0 d+ G6 V8 m: \$ L9 u
這個係列故事也寫了二十年，與《陰陽師》一樣尚未大結局。

我想，夢枕貘這個寫手的所有本事，都發揮在《幻獸少年》這個故事中了。) z/ h$ ?9 ~2 I7 x: g

即便只是在書店站著翻閱一番，也務必請讀一讀這個故事。5 Y# G7 F5 `% B6 w2 H

賞識《陰陽師》的讀者，必定會覺得《幻獸少年》有趣。! J( a$ b* v9 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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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斷言，是一個漫長的故事。/ h  z* d1 m+ [7 c! w( b! a" W

我保證這是一個有趣的故事。$ C4 U, m1 i. ?+ l: I0 B6 J/ G;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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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談這些，請大家盡情欣賞這一卷中的五篇故事吧。* \7 g, r' W% V/ o9 \, s$ t$ A
) _+ e6 j$ W; H1 s

夢枕貘於小田原2001年11月2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