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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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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1-30 04:17 PM | 顯示全部帖子

(轉貼)《姚夜書》seba(蝴蝶)

部落格, 出版社, 蝴蝶

姚夜書
( g- ^+ y" U: i) f, U4 }1 c7 x
楔子

其實，我並不叫這名字，甚至我不姓姚。. S4 {4 W$ Q# G7 R5 x5 o
5 k; I4 j* ^1 `$ e6 S* {) u& T; v9 C
姚夜書是我的筆名，而需要筆名的，也就只有靠寫東西維生的人。
) E4 p& ~9 P  i& D4 w3 R; m" |  J/ Z
是的，我是小說家，當然你沒聽過我的名字。因為我是個三流小說家，還是半紅. A2 G% f! B  |& b3 M( o/ ~
不黑、銷售量一直沒有長進的那種。
/ j2 b$ }! k! Q3 q
這個事實讓我的編輯、出版社，甚至我自己都很難接受。我擁有自己的部落格，* C- c" Q; J' }7 o
在作家族群裡頭自稱作家的人成千成百，但我一直都高居點閱率第一。我的讀者' o" M: V& V# b- ?2 a
非常多，海內外都有，但是我的出版數字非常淒慘。
' c5 u7 T; }3 @$ d3 s0 c* o
編輯也不懂，他堅持我的作品很好，但是銷售數字能這麼糟糕，算是一種奇蹟。

因為出版社老闆也喜歡我的作品，所以就算銷售數字奇慘無比，他還是義無反顧
的幫我出書，也才讓我能有碗飯可以吃。) v  C3 E, G1 \$ a/ j2 g* m
$ l' U( f5 U! `. t' _+ u! Q
當然有人推測我因此感到懷才不遇，鬱鬱寡歡，才會發生那些事情。3 A# g9 S, v7 A. }6 I5 W

但是我很認真、也很誠摯的告訴你，我對這些並沒有什麼不滿。甚至我可以告訴
你，這樣的結果是應該的。- d3 s! g- e& {4 ~& S! n0 c7 J& S
6 a# C: m6 K" `! l
我是個波瀾不驚的人，從小到大都過得很平凡。所有的喜怒哀樂都是書裡頭讀到, p* K. e7 V% x6 C( K9 b! o$ p/ p
的，複製過後的情緒消化得多完整，能感動人的部份畢竟很有限。9 b# d' E: N4 @+ K$ |
9 W/ f2 o. H# ^# p+ ]
被我吸引來的讀者，自然只是純粹的被我的才氣所吸引，但是才氣並不是一個偉
大作家的唯一要素。  P5 y" P7 m0 @/ d5 d

我太正常，太平凡了。網路上的要求低，我才能夠有片天空。不然那些充滿愛、
希望與勇氣的作品，年紀大一點的孩子就會馬上拋棄了。3 _) {  b+ H! D/ B8 H  t( \' ?

當然，我的讀者很多，甚至會互相爭風吃醋。我甚至有過一個讀者當我的女朋友
，即使時間很短，卻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交女朋友。
( A9 E8 u# o  M& ^% {' K! c! z
分手不為什麼，只是很偶爾的讓我發現她的炫耀文。拿我當名牌包包還是鞋子一
樣炫耀，有網友諷刺她只是為了我的名氣才當我的女朋友，她很乾脆大方的承認
了。7 T. a9 n) S2 }, f, ~$ n0 j

我的確是個宅男，長得其貌不揚，而且有點胖，走在路上沒有人會看我一眼。但
即使是宅男，我也有自尊，甚至有種精神上的絕對潔癖。& q4 N: R. }0 i5 u( n% O! J

很乾脆的，我和她分手了。我知道她又哭又鬧，到處說我負心。但是她也只能說, X; e) m" y, i$ {, M8 r
我負心，因為她爬到我的床上時，我並沒有碰她。她會哭鬧，只是為了面子掛不
住。
( V' C9 K  Q" ^' I8 c4 y& G/ l+ N+ H
我沈默了，不再和任何讀者有交流。我覺得讀者是種奇怪、可愛卻也可怕的生物
。說不定在黑暗螢幕另一頭的是個變態呢，他們能夠這樣掏心掏肺的愛著一個陌$ _8 X! }* W6 e
生人。

更讓我心冷的是，比我寫得更爛的作家，也擁有這樣火熱的崇拜。

只要會敲鍵盤就有崇拜者，我的心涼得要結冰了。

所以我沈默的寫小說，沈默的當我默默無名的小作家，沈默的封閉自己。我漸漸" S% R; U/ z1 z
的越來越像個修士，安靜的蝸居在租來的住處。: g8 D5 r7 R4 e2 e- {: F. }
+ t) g0 m/ V$ K* ~8 j' U
只是人生總有種種變化。我也沒有想到，這樣的變化，會出現在我身上，甚至變2 H# z8 C+ I. p% `$ |: {% e
成現在的我。

第一個變化是，住了好幾年的房子，被房東收回去了。6 W& I$ Z* ~; u+ T8 ^1 g8 u
  [3 s( J  y5 u! r3 j7 t8 K! I
第二個變化是…
3 _% F- V( _' I  [: d) _% J$ ^
我遇到了鬼。

[ 本帖最後由 bluejamie 於 2007-2-2 11:01 PM 編輯 ]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bluejamie

版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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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發表於 2007-1-30 04:17 PM | 顯示全部帖子

第一部瘋狂

「我知道我要死了。」難得的清醒中，我一陣陣的心灰。「我會死在這個精神+ c- o% E- Y; K8 ]: r! ^* d
病院，被人當作瘋子。但是我希望在我死前，讓我完成一個願望。」& F+ {$ C& x) @) h5 h

她腐爛的頭顱湊在我眼前，咻咻的氣息，像是野獸。

「讓我…說完我還沒說完的故事。」我喃喃著，「一個瘋子的故事。」  w" W% _- o2 z

房東要我搬家的時候，是那樣不好意思又困窘，又再三抱歉，我也知道兒子要成: Q1 r9 l& a7 M  P: A
家的確需要個地方住，所以我很快就搬了家。: w& k  M* \; ^+ q2 c5 L  W, S$ j
; B0 X" F7 T, x6 D2 w
我運氣好，很快就找到一個價格低廉的套房。雖然房間不大，但是收拾的很乾淨
，又有冷氣電視冰箱，真的沒有什麼好挑的了。! Y) ~, C  Z  D7 T5 V; S

不知道是不是新大樓的關係，入住率很低。但是像我這樣愛靜的人，不跟人碰面
是最好的。或許是我個性軟弱的關係，這些年磕磕碰碰，我越來越怕人群。以前
住的那兒，管理員熱心得過分，老是拉著我東扯西扯，讓我很窘，我也知道他背
後笑我很娘，跟男人說話也臉紅。- a$ c  g( g, `* |) L
% m3 G# d0 m0 Z! W
沒辦法，我個性就是這樣。我也知道挺礙別人的眼的，設法遠離人群就是了，我; q% x* c; n  M8 i* m
不想讓別人不舒服。
: e  Q" E3 k: G* i* ^
剛住進來，沒什麼奇怪的地方。要說有什麼奇怪的，也就是剛拿到鑰匙，走進來
的時候，有股刺骨的風透體而過，很冷。
; w0 |+ E! e% H$ h7 i, f
不知道為什麼，落地窗大開著，幾片落葉被颳得著不了地。4 z* J# y# B# m( H
& v9 A+ w  E8 H
將窗戶關好，一切就正常了。

我記得住進來的時候是九月，天空明淨的一點雲都沒有，陽光嘩笑，非常晴朗的" Q1 P) N$ B5 `2 I$ i  U: L
初秋。

但是這樣美好的天氣，我卻生病了。
3 v& @7 K2 y# L" }2 I$ {
生病只是兩個字，但只有真正生病的人才了解我的感受。我發起高燒，身體滾燙( q/ y- O4 ]: i' _
，但是卻覺得這樣冷，不斷的發抖。

這並不是誇飾法，而是真的非常非常的冷，像是躺在冰箱裡。我喉嚨非常痛，痛8 z3 F! |# Y5 }" e+ q( m, u
得連口水都不能嚥下去，但是我好冷、非常非常冷。只有白天我才能疲乏的起身
，去吃點什麼，晚上我只能在被窩裡發抖。
" k1 M: m2 c# V8 j/ R; y4 \
我看了醫生，但是醫生只說是流行性感冒，開了藥就把我打發了。但是我依舊冷
，非常冷。冷到一種地步…我只能穿著大衣圍著圍巾，在攝氏二十九度的太陽底( ~: |' v! z+ k, a; H% c* w& n
下，喝著熱騰騰的茶，這樣才能稍微好一點點。/ h9 H9 }& d8 X, i! R1 a' ^3 c
8 W4 ?  \: Y6 j, S: m; p4 ]6 I
不正常？我當然知道這不正常。但是我很相信醫學，或者說，這時候的我，還很
相信理性。

但是這樣昏昏沈沈的病了一個月，終於有一天晚上，我受不了這樣的折磨，哭了
出來。

男人哭很好笑對吧？但是當你額頭如炭，身體如冰的時候，誰管好不好笑呢？尤
其是這樣淒慘的時候，身邊沒個人照應，我居然迷迷糊糊的喊…

「媽媽！」9 F2 I# ~' O- S' g
/ [5 g& O0 M' [8 f1 e* e
喊完我就清醒了，突然覺得非常悲哀。我父母親早就跟我斷絕關係了。其實也能
夠理解，我是家裡唯一的男孩子，又是封閉山村裡頭唯一考上大學的人，大學畢
業以後，卻跑去寫不入流的小說，父母親會因為憤怒、絕望，不要我這個兒子，% _$ d' @4 K& A, I
也是理所當然的。
, E8 `. `/ C: T4 g! N! m$ @
只是，在最病痛最無助的時候，脫口而出的，還是媽媽。
$ E  K" f& S- b7 b, r
回首這一生，寫作沒寫出什麼名堂，又一事無成，連個女朋友也沒有…我這人，$ d. X0 ?" F; [$ ~9 @  t
真像個害蟲似的，多我一個少我一個還真的沒什麼差別。

不如就這麼死了吧。

這個念頭突然闖進心裡，我迷迷糊糊的爬起來，開始去浴室拿毛巾。不過毛巾上# I, R' q! T' R1 f' Q  X2 y' t
傳來的冰涼溼潤，讓我清醒了一下。( Z/ ^/ }4 [$ v% W! W1 t! h: X
) d$ H- I. f/ x& \* b
我想死？為什麼？我小說還沒寫完呢。我還那麼多構想…最少也等到寫完小說再
死啊。就算我再怎麼像害蟲，不管我怎麼樣沒有用，我想寫…我太想寫了。還有5 j+ `# ~$ ?- s
那麼多小說沒發展完，不管能出版還是不能出版，我就是想寫完啊！
, U+ F3 Q$ H6 K
拿著毛巾發了好久的呆，想死和不想死的念頭抗衡了好一會兒，終究還是拿回去/ x- s* G( ^5 [: W* a- \9 C
掛好。

反正睡不著了，我打開電腦，開始拼命寫作。當我寫作的時候，根本什麼也看不
到、聽不到。所以我不知道…
* y5 p  F  N* `9 u2 \) ~+ I
靠近浴室的牆壁，開始汨汨的的滲出血來。

直到天亮，我才發現血水流到我的腳邊、浸溼了我的拖鞋。4 {6 f; E7 T, R+ K  e

這時候的我，還是盲目的相信著理性。儘管一地的血水讓我非常恐懼，甚至讓我6 z# s9 o1 R6 E2 t2 A+ g9 j* ~) w
的燒燒得更高，但是我堅信，那只是水管生銹滲水，所以才流出這樣的鐵鏽水。2 q% u* \5 S8 l; g

熬著虛弱，我把地板和牆壁都擦乾淨，打電話給房東。房東乾笑兩聲，要我去找( w; N' W, ]. P+ i
人修理，修理費直接從下個月的房租扣除就好。! Z0 K/ T0 k: a2 s  I4 i4 q
4 a8 i0 x6 c6 }; M/ p" H
「如果不夠。」他的聲音有點顫抖，「那就下下個月一起扣好了。」
' t! d1 o  N% j" j
我真的去找師傅修理漏水，我也相信修好了。的確，修理好了以後，牆壁不在滲+ r) |, Y" k2 F3 o# \/ L. ]
水，我的感冒似乎也好了一點。我想是溼氣太重才會這樣吧？! ~5 }" _$ k* c" @3 G  b+ }
6 @" E! c4 i! e
只是不明白，為什麼想要死去的念頭一直環繞不去。有幾次真的差點發生車禍，
因為我衝到車道上…幸好現在房車的剎車都很強，我只是擦傷。% _! N* N0 f: l9 Z; y
; G8 L8 i) X" _6 R& J" q' K: y, j
當然也被罵個半死。$ n" S9 r7 y8 @5 }2 i

其實我真的很歉意，我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我並不想造成任何人的困擾。2 [  N; ~4 i. }) W# ]* x( @

我說過，我的筆名叫做姚夜書吧？那是因為，我喜歡在夜裡寫作。雖然不至於整
個白天都在睡覺，但是我幾乎都是四點上床，中午十二點起來。

剩下的時間，都在寫，不然就在看書。5 W, l9 D! W. j4 D
4 l5 L7 {" I) n
這段生病的時間，只有寫作的時候可以讓我忘記病痛。我像是沒有明天一樣發瘋
的寫，起初是趕稿，後來是為了躲避…隔壁的竊竊私語。0 \* O  c- p  g
; r4 d4 [0 \7 t* T
我們大樓的牆壁很薄，隔壁大點聲音都可以聽得到。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我發
現我的鄰居拿我當話題。6 J# i. J- w# T' P

他們說我是老處男、變態，用噁心的眼神看著人，好像是小偷似的。這對我，真& V! b1 M1 b; t$ \
的是很大的侮辱。

我說過，我是個精神上有絕對潔癖的人。我這樣遠離人群，潔身自愛，就是因為
不能忍受一點點污點或污蔑。! Q* m* V7 Y7 @. z  `

除了逃避到寫作裡，我還能怎麼辦？但是鍵盤的聲音一停，隔壁的竊竊私語就又
響了起來。我瘋狂的寫作，逃避那些不實的污蔑，但是這樣的竊竊私語真的要讓
我瘋狂了，終於有一天，我發狂的抓起電腦主機，想要砸向牆壁的時候…

我突然清醒過來。

我在幹嘛？我是最邊間呢，這面牆外面，是空蕩蕩的馬路。我在做什麼？居然拿
主機砸一面啞巴牆壁，硬碟裡都是我苦寫不停的小說呢！5 h7 k! z. @5 l. }8 {/ B- @9 ~9 A
6 Y, ~9 U/ V( Z9 K0 ?  H
我嚇得把主機輕輕放下，趕緊插上電源，害怕我把硬碟弄壞了。一一檢查之後，
發現硬碟的資料完整，只是損失了我剛寫的一萬多字草稿。

是不是神經衰弱？獨居很容易有這種毛病的。我深深自責，哀悼我那一萬多字的; ?1 ]8 t4 V. }. b' `. g# C
草稿，然後趁著記憶還在，把這一萬多字設法從大腦裡頭救出來。

事後我想，或許是我太愛寫作、太想說故事了，這種狂烈的愛情其實已經讓我不) |6 K% u! g/ M' U& C  M, }9 Y* X
正常了，所以我忽略了許多事情，讓我又多活了很多時候。

不過我不知道，這樣算是幸運，還只是另一個不幸的開始。* t5 O' \. r2 w! _$ W3 F
' ^0 q2 ]# Q" r# Z: v( ~
姚夜書第一部（二）如蠶聲沙沙的竊竊私語沒有停止過，但是我相信，那只是精神衰弱。用理性就知
道了，牆那邊根本沒人，除了精神衰弱，還能是什麼？: U0 k4 U5 [3 V$ p- r& O' ~
% W7 i1 ?) ]* r2 ]& Z2 o7 Q& c& X: ]
我早晚會去看醫生，但我手下的這本稿子出了點狀況，我還在思考怎麼解決這些
不合理，我現在沒有空，最少不能被大夫抓去住院。3 ]! B  p2 }) g% U0 b/ y

發冷發燒的感冒還是沒有完全痊癒，醫生告訴我，這波的流行性感冒要拖上一段
時間，我相信了。甚至…我很不好意思的承認，我仔細的觀察自己生病時的種種$ C! U( P' J; p2 K, e: A% N4 a
感受，包括精神衰弱。這些都是寫作的好材料，我不能夠放過。

漸漸的，我養成去頂樓吃早餐的習慣（別人的午餐，呵呵），在日正當中時，我' q  p! I8 z% {0 u& ~
會覺得舒服一點，暖暖的太陽像是可以晒進我發霉的靈魂，很溫柔。

我吃完了三明治，那個塑膠袋突然一飛，我想要抓住。亂丟紙屑不太好吧？我在" H6 s4 I& N8 B' A
護欄旁邊抓到它。突然覺得肩膀上什麼東西一滑…
5 J, _6 s$ Z3 {4 q' R
坦白說，我突然看到的時候，還沒辦法分辨那是什麼抓著我的手。直到我被往下
一拖，我才正確的看清楚。# m# P3 k# d: i, r/ H
% T4 I' \% T+ n7 n2 e& A
因為破破爛爛的衣袖下面，一顆爛西瓜似的腦袋抬頭望著我，大概是嘴巴的地方
裂到耳根，幾根很長的頭髮稀稀疏疏的黏在頭皮上，兩個眼窩爛到眼珠都掛不住& V: ]8 V% G3 t. ]
，掉了出來。: ?. c5 d& N9 x& P( e

「下來…下來…」她的聲音真的很難聽，像是指甲刮著玻璃。. r0 b1 t/ }& F7 E9 _# g4 `
& u$ ~* G6 S" Z0 @6 f
怕不怕呢？我是個人，當然是嚇個半死。但是你不要忘記，我是個熱愛寫作的作) Y% ]) B6 h/ @, o
家。我勉強用力撐住，仔細的觀察她的長相，甚至她有幾顆牙都數清楚了。

在這種要命的時候，我腦子裡轉著的除了害怕，居然還盤算著要將她寫進哪本小/ H/ t! |. o/ Z6 S. e2 Q5 g( o" i- s
說，要怎麼描寫她，讓她在那個場景跑出來…9 E0 j' a, d7 I
5 o2 S5 S$ [4 R% P
「下來！」她的尖叫非常淒慘，幾乎要把我的耳膜震破了。

「我不要！」我把她看清楚了，用力的把自己的手拔回來，「我還要寫小說呢！」
2 ]: M. y# C9 b/ Y  W* {: p
但是她的力氣這麼大，我急出滿身的汗。我不要死，我還要寫小說呢，我還有那' ~2 H* b' P3 D- w
麼多小說要寫…我想起讀者喜歡開的玩笑，別鬧了，我不要被燒催稿單。那些無  s: I# P- X8 n4 t) D3 O
良的傢伙一定會燒成打的催稿單給我，活著償還稿債就很慘了，死了還要收催稿
單，有沒有那麼倒楣？有沒有？
( m  f+ B. A6 g( H- e5 }
更何況死亡不是一切的結束，你看那個爛兮兮的女鬼就知道了！
; W, R( P. W0 g7 {! Q
不知道從哪兒跑來一團白白的光亮，那個女鬼讓這光亮穿過去，就哀叫著消失了  R$ J1 [7 M* K/ j4 \2 }0 s- h
。
6 v+ ?% j, m" T& e% n% ]/ u
用力過猛的我一屁股坐在地上發愣，手臂上有著烏黑的爪痕。
3 ~& f5 M  E# y  A, X
發了一會兒的呆，我跳起來，趕著跑回自己房間。雖然我頭發昏，太陽穴一陣陣
的痛，但是我想到那個糾纏不清的小說該怎麼發展了，就算痛死也要先寫出來。
  w! b/ K! V7 |4 F! j
好不容易敲完鍵盤，我的手機響了。, L2 p* J- [- {0 e: b

「弟弟呀，我是媽媽…」媽媽在電話那頭哭了起來，「你身體怎麼樣？有沒有好/ [! l. \# L; N* J1 z, K% \
好睡呀？」/ x" |- L5 f9 c, m; }" }
' M  P8 |4 N" Q# A! l* `: q. E
我吃了一驚，雖然給過媽媽電話號碼，但是媽媽是文盲，阿拉伯數字一個也不認( R. g# z# @6 o
識，真不知道她為了撥這個電話花了多少時間。3 Z/ Y6 u# z$ T# r2 k
  f  c( E4 w0 E; G- s
「媽…」吃了這麼多苦頭，我強忍住眼淚不掉下來。7 h) j$ y& D2 t; ?$ t. [5 Q
! u" Y/ P1 ?: D, O" ]
「你爸爸不讓我打電話給你，他還在氣你呢。」媽媽喘了一下，「你要照顧自己
，台北壞人多…」

「我知道。」哽咽了一下，狠狠地在肩膀上擦去眼淚。- Z/ [, i$ p/ D
  D0 N& ^0 m" o
「媽媽不認識字，你的書都看不懂。」媽媽還在哭，「但是你同學說，你寫的很
好看。以後說給媽媽聽好嗎？」
3 n$ x. o5 I4 b" G
「好…」

「弟弟啊，媽媽真捨不得你。」媽媽越哭越傷心，「你爸爸牛，你也牛。我也不; l, p/ X: O1 S4 C7 g9 X
知道寫囡仔冊好不好，沒看到你心肝都要掉了。我好想去看你，好想去照顧你啊( M/ m3 S: i; l$ u; ]# X
…」

「媽，我去接妳來台北！」雖然我賺的錢不多，但是要養活我們母子是沒問題的
。
1 n: p+ X* [: E
「別傻了，你爸爸哪有可能給我來。」媽媽啜泣，「媽媽的心都跟你一起的，知
道嗎？弟弟呀…」  m  g# ~% t/ L. I" ~/ {

掛了電話，我摀著臉，淚水還是不斷的流下來。從來沒有這麼想念過媽媽…她是
溫順的傳統婦女，爸爸就是她的天。不知道為什麼，離家這麼久，我第一次這樣
想念她。

很可能是我病得太久，今天又受到很大的驚嚇，所以才想念起她吧？

等我平靜一點，我把思念母親的心情寫進備忘裡。我的確無可救藥，而且根本不: h% k5 T9 y# X  X( u4 K
像個人。再怎麼憂傷痛苦，我都會化為文字，設法融入小說中。然後就像是封印; C2 v( g8 ~. Z7 B! R7 O# ?* J* ]
了這種情緒，不再難過。# y+ I8 U# X2 R4 m4 I1 w; I

為了寫作，我真的失去許多許多。也說不定為了寫作，我早就喪失了人的心了。  x9 d# P. w# Z7 S+ e
% a8 Z( O1 t, P
' s- c: y9 v) [: c! a2 p
姚夜書第一部（三）我沒再遇見那個女鬼。說不定她還出現過，只是我不知道。手下的這部小說進入: {5 m  P8 d( R1 H9 {& R
最後階段，我苦惱的重寫很多次，卻沒辦法寫出我要的感覺。
! V7 P1 K! r4 Q) \( W
幾乎都沒有睡覺，我甚至沒注意烏黑的爪痕起了水泡，還流膿。

在電腦前苦惱，我根本不關心身邊發生什麼事情。只是累到一個程度，我還是昏- h/ e* b; j  s; {; T7 A9 @% g
沈過去，也說不定我昏倒了。3 `; s9 t6 s$ ^6 ~1 O

等我醒來，手溼溼的，指甲縫也很髒。( H( \: b- v' Q, v" b5 i* O

可能是我無意識中起來洗手吧？在這麼累的情形之下，現實和虛幻我已經分不太/ I8 O% Y9 B* [0 M3 d. Y
清楚了。4 d# v! C' a* @* p" B

搖搖晃晃的起來刷牙洗臉，覺得口腔一陣陣的刺痛和發苦。煙抽太多了，我搖頭
。牙刷一片烏黑，我漱口很久，刷了好幾次，才把噁心的感覺刷掉，洗澡的時候2 f+ t! s" |1 X  {+ b/ ~5 r9 ]
，身上一道道的污痕。
4 C7 ]* w7 e& H7 u! J5 E8 {
真糟糕，把自己搞成這樣。: A# m# p9 T$ \1 }; K% ^9 }) I6 o. i

好不容易把自己洗乾淨，爬出浴缸的時候，頭昏眼花，差點跌了一跤。更糟糕的; X& _4 |3 \: z, F
是，我開始拉肚子。
% p, `: ~1 m! s
唉，我怎麼一直跑醫院呢？$ E) H# v% E! p! \

到了醫院，醫生看診了一會兒，「好像是食物中毒。你吃了什麼腐敗的食物嗎？2 ]- V% r3 S! j1 A) t
」$ L, V) b1 @3 `
7 ~0 o2 f9 }0 M2 Z$ I
但是我真的不記得我吃了什麼。1 p% W- T9 t% i7 C0 \( t% m

醫生開了藥給我，囑咐我讓腸胃休息。我想我不只是腸胃要休息，我的大腦也得
休息一陣子。當然我想趕緊寫完，但是我也明白，故事，是永遠寫不完的。

總要留住一條命才有故事吧？; K9 f+ s2 X( ~
# D) `4 F2 [) V0 d( }" m5 ]
那天我早早的睡了。但是我睡得不太好。整晚都有人在我耳邊吃東西，吵死了。
7 z- q9 O8 c7 t; Q+ ~& @1 r
醒來我牙關很酸，嘴巴好像破了。刷牙時又是一陣陣的烏黑，我刷了好久。壓力
太大磨牙？很有可能。但是我又拉肚子了。3 x8 v5 d5 N7 H0 M6 ~3 {#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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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肚子拉足了一個禮拜，真的非常痛苦。我把煙戒了，但是口臭越來越嚴重。我1 g' ^0 d3 g- M0 P+ ?2 R
自己聞到都犯噁心。出門看醫生的時候，我得戴上三層口罩，省得薰到別人。. V$ ?( K- x3 v6 J5 g5 u2 k9 c
$ `! |" q) h6 Y1 r2 S
醫生大概也很受不了，總是給我一大包的藥，他的眼神很希望我別再去了。

身體越來越弱，感冒一個多月就是好不了。現在又加上拉肚子和嘴巴痛，我真的# Y  x1 m) i" t9 B
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了。6 j3 H' l- |% o- ~

當然我也不只一次想到自殺，很恍惚的，就從心裡掠過。我相信只是精神衰弱，% @; Q* w8 G; x9 p2 {' _
很堅決得把這種傻念頭排斥在外。" c( V1 b2 y8 p/ m4 h
& }1 b1 N% j: F$ _+ ~5 W  r+ |0 x
但是我不知道，我的精神衰弱這麼嚴重。直到警察在墳地按住我，我驚醒過來，; D& r$ Z4 B5 R  a7 _: s7 a
迷惘的看著他。我回眸，看到我抱著懷裡腐爛不堪的屍體，我嚇得馬上扔下來，
但是我的嘴裡充滿了噁心的腐屍味道。+ @1 U" H/ V0 X! C* Q

我想，每個人都有一定的忍受強度，超過了那個強度，就像是保險絲燒斷一樣。% w) k2 o  H0 H5 K' [, p% l; k: B6 i
我昏了過去。$ |, J6 q7 _* X/ o1 ]! H

我不知道昏倒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事情。我模模糊糊的知道我在尖叫、在狂笑，發% s2 r9 e& M+ \' r
出奇怪的聲音，對著別人吐口水，並且失禁。我想我是瘋了。

不管我外在怎樣瘋狂，我的內在卻有個角落很清醒。我甚至還觀察自己發瘋的樣! s0 W1 E. z. S: P3 j# p
子，想著怎麼寫小說。

說不定，我早就瘋了。

只是好奇怪，我怎麼可能瘋得這麼難看？我想不通。我為什麼要去挖墳吃屍體？# w+ {6 W* f( |# {4 L9 x* N! Z$ _
天知道我這樣的挑嘴，我是寧可不吃也不吃難吃的東西。我還記得那種恐怖的口
感，我不想告訴你。
6 s1 Y! T  ]! {3 o. y2 Y" L9 @; U* ?
我只記得，我被關進精神病院，受到很大的折磨。我沒辦法控制的撞牆，也不能, h0 L* S6 t' D
控制的倒在地上抽筋。醫護人員可能揍過我或踢過我，但是我只記得痛苦，卻不
記得過程。! D9 h0 j# k  d

這些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我的清明常常被弄糊了，連讓我想故事的乾淨; h( C  c' n* p; A7 p
角落都沒有。1 C) ^" K; d6 b" @" x' F. F
. Y! Z9 Q% H0 ]! Y: B( E  Y
直到有一天，我還記得是個下著流星雨的夜晚。有一顆光亮的微塵，融入我要喝7 W4 g# J: H3 U; C4 Y8 _  ?
的水杯裡。+ F, ]9 N1 s5 a% h* D# h5 g* u& n

我喝了。
. x7 c! U2 r# B" q2 I; {9 a
那真的是很好喝的一杯水。喝完以後，我腦子清明的角落突然擴大很多。一直籠
罩在身邊的霧氣消散了。而且，我也看得到依偎在我懷裡，一直控制著我的那個
女鬼。) m$ i3 H) O# y2 M# V$ q: e$ l
' w2 x7 d: \. C( T: Z- `# o
她將腐爛得非常恐怖的臉湊在我眼前，「你怎麼還不死？你怎麼還不趕快去死？4 g( n7 d' L: m( _) |: m4 k
」她的低語這樣怨恨，這樣惡毒，「你根本不是人！你連你媽的屍體都吃了，為
什麼還沒瘋還沒死？」

我不是真的瘋了嗎？我就知道，我不會瘋得這麼難看。

「我媽不在台北。」好久了，我好久沒說話了。但是能夠說話，是多麼棒的事情: t5 J- p- x  i6 S+ g
。5 \" a0 x4 j9 f

女鬼趴在我身上，腐爛的眼珠搖搖欲墜，她陰惻惻的笑，「你媽來台北治病，死
掉了。」她輕輕的在我耳邊說，「你知道她為什麼會死嗎？」6 K8 F8 ~9 L% D' T$ i
6 h+ {4 l5 E4 W. X
我搖了搖頭。能躲我也想躲，但是我被瘋子穿的緊身衣紮了個結實。
% b* b2 h1 S* t/ Z- V8 n
「因為她昏迷的時候，靈魂出竅跑來保護你。她，是你間接害死的。」腐爛的味
道刺激著鼻腔，我沒有表情。) A  v6 G8 C+ K6 s  d
) I! b, d$ k. o8 @
也說不定，我早就習慣了。「哦？」4 J& g1 {* ^' h# l, c4 O% e! W

「她住的醫院，也是這個醫院。」女鬼歡欣的笑起來，「她過世的第二天，終於
讓我弄瘋了你。」輕輕的，她殘忍的笑起來，「在你等待轉診時，我附了你的身
，將她吃了個屍骨不全。」# _) i2 A7 ~" d# O: ]: q

她冰冷腐爛的手在我脖子旁邊游移，「被兒子吃掉，不知道她能不能好好的走啊. Q6 C. _; P6 U& v5 ^7 \
…哈哈哈哈～」瘋狂的笑聲在小小的雪白房間漂蕩著。
* {/ F" Y) Q) r4 g
我也笑了，淡淡的。「為什麼呢？我生平沒有害過半個人。」
! p0 Y7 W. K9 w
「我生前也沒害過半個人！」女鬼咬牙切齒的，啃掉了自己的唇肉，「但是你的4 Q, h; |% L9 A( s
祖先害死了我！我要你們絕子絕孫，不得好死！好不容易你來到我埋骨的地方…
我等好久啊～」
& _) n) K+ x3 r# U0 ]( Z) C
個人造業個人擔。為什麼要害死我？就因為那個死到不知道往哪去的祖先？這關
我什麼事情，關我媽媽什麼事情？5 N2 ^; p' M4 p9 C
& H" S, R& ?$ ?9 X  Q# s% @( i
我終於知道為什麼會被拳打腳踢了。那不是醫護人員幹的，而是我氣憤的爸爸下
手的吧。" M- p- ?2 a, z6 v

打得好，老爸。這輩子就你這次打我打得最好。7 Y) B% p$ r- w
( L. p5 A& ]. z$ g1 B
對了，你還不知道我寫什麼故事吧？我寫得很雜，什麼題材都寫。而且，我還寫( I  V9 b/ K$ ?. W
過這個故事，這篇叫做「瘋狂」的故事。

只是這個故事斷了頭，我還沒寫完。
  u% H3 Z) M0 S; s
「我知道我要死了。」難得的清醒中，我一陣陣的平靜，心灰的平靜。「我會死. _9 P/ y$ U0 v$ Q2 K! A
在這個精神病院，被人當作瘋子。但是我希望在我死前，讓我完成一個願望。」

她腐爛的頭顱湊在我眼前，咻咻的氣息，像是野獸。7 L  {) c: Q" \. e( R
( _$ e0 |& d, [" Z) n+ p' y- D( o& u
「讓我…說完我還沒說完的故事。」我喃喃著，「一個瘋子的故事。」3 i/ o3 k. J( Y" T/ j( v6 {* x
. N% k1 H: o/ n+ c9 i, J
我想，我補足了我不足的部份。我知道光有才氣是不夠的，我還得經歷一些什麼, ?1 B3 w1 q8 R  \
，才可以將我的故事說得更吸引人，更緊緊的抓住世人的目光。
. P8 b# P7 [5 K* O. u3 X  [
或者是鬼的目光。
5 d, ]& e( a1 m" x7 k* l5 s0 o8 s
我說了整個故事，這個故事像是在我大腦生了根，讓我這麼自然的說出來。我不
知道說了多久，白天或夜晚，哪怕只有一個害死我媽、把我逼瘋的女鬼，我也要9 v, }5 o. @1 n4 _- F* ]
把故事說完。
2 n' C2 {. l. o  U. J9 ?: [& e
終於說到我瘋到住院，和女鬼對話的部份。接下來，我還沒寫。1 P2 I% l6 E- Q4 K& z
, R$ D, G+ R" \- L) `% ~
「後來呢？」女鬼的眼珠子雖然爛到掉出來，卻寫滿了狂熱。和一般的讀者沒兩
樣。「繼續說！你若說得好，我就讓你活著說故事！」
/ x* L0 _/ \- n! o- a' n: m
後來嗎？我笑了一下。咯咯的笑，在陰森的雪白房間裡，很像是鬼的哭聲。$ D$ d5 _1 }: C
" R; c# Y8 s+ m1 U0 Q/ v- \1 ^
3 Z* h4 E0 z3 H; F+ |! ^

姚夜書第一部（四）啖食母親的屍身，是很大的罪孽。罪孽大到陰曹地府不能不管。但是在神智昏亂
的時候，陰差找不到罪魂。

直到罪魂清醒，陰差才找到了路，來到這個雪白而陰森的小房間。$ ?2 ?& M& Z1 `  K' w5 _) X3 h/ W

「啖食母親屍身的罪魂是哪一個？」陰差的聲音宛如雷鳴，「速速隨我前往！」

$ x; X6 a3 o  p6 R' ?3 Q# B, C/ N8 F
$ w+ G, @+ P- z9 ?) [* H8 H
我停住。就如我說的故事一樣，陰差來到這個陰森的雪白房間，如雷的問了同樣% N9 q# f& P$ v. Y
的話。/ r) L% k$ o! L9 i! ~% ]# O4 r0 f- ~
+ x. _. D4 |2 Q! W3 f2 T/ z3 D
我微笑著，指著還趴在我懷裡的女鬼，「就是她。」
/ P& W5 O" c$ r
「然後，」我越來越開心，朗聲笑出來，「陰差將妳帶走了。」

錯愕的女鬼被陰差一把抓住，慘叫著消失在虛空。但是她慘叫著的是，「我還想4 _: _3 ?' \" f2 {
知道後面！後面怎麼樣了～別抓我，別抓我～我要知道後面怎麼了…」
  I8 P; h& y# h; L& L% u
我不斷的笑，越笑越大聲，完全符合我現在的身分，一個瘋子。雖然我笑到最後3 }: I7 P6 E+ h. X( n6 i
掉下眼淚，甚至嗚咽了起來，我還是停不住我的笑。
3 F- e# e+ ?% l- T; U9 M) T8 y: S
媽媽，對不起。妳重病在床想念的還是我，但是我的心裡，只有寫小說而已。甚
至現在，我都盤算著要怎麼把喪母之痛和瘋狂時的苦楚，寫進小說裡。
# _1 u) w6 a) n/ P' `. C
遠在女鬼附身之前，我就已經瘋了。$ r& v# X- T; L' L

終身背負的罪孽，怎麼懲罰也懲罰不完。/ O' o" [3 @: p. G

我早就已經瘋了。9 Z" g  O! q. s8 L9 d

我不斷的流淚，但是我還在笑。若我真的感到痛苦，那是因為…我居然不為母親: ?5 `5 H+ ^, n) y/ C
過世而痛苦。
7 S+ U- B; v/ |9 z5 z/ ^
身為人的我已經消失，只剩下姚夜書。

＊＊＊) H& A+ F5 F$ y9 C$ T

「夜書啊，醫生說你的情況很有進步，要讓你出院。」我的編輯來探望我，小心6 w% d" n, C- V% L
翼翼的，「你就當作是重感冒，別想太多。你的書現在銷售量很好呢，你終於轉$ m+ \. u" }$ I+ }
運啦，過去就當作是惡夢吧。老闆說，他會幫你打理住處，只要你好好寫…」

「我寫，但是我不要出院。」我咯咯的笑，「這裡幽靜。」
$ @, }0 C; I0 e( R6 C1 X
編輯有點為難。但是我想，挖墳吃屍體造成絕大轟動的詭異小說作家，應該是棵0 J9 i8 W% N: B+ x* A
閃亮亮的搖錢樹。他不會放棄我，老闆也不會。7 q! I7 k* S& |

他們都中了我的毒，小說的毒。9 e+ s+ F' A& [& v; A" `# x

像是屍毒一般黏膩噁心，卻難以治癒。. N. b3 W/ Q" Q

我不知道他們怎麼辦到的，我當然也不知道老闆花了多少錢。我在醫院裡有了一
部筆記型電腦，甚至有條網路線，還有個個人房。' }& O5 a% z* i0 ^
" Q. B2 X. N, @0 o1 |+ A
我繼續寫故事。不只寫給人類看，也寫給鬼魅、妖怪，還有一些我弄不清楚種類
的眾生看。

當我寫得很歡暢的時候，我會在房間裡發出笑聲。

據毛骨悚然的護士說，很像鬼的哭聲。% N! X0 @! M: t9 {  n7 T" b
5 X8 j. |" c5 p; M: Y0 P+ a# Q
我想也是。/ [5 F; E! c% {: U: A  |, @

（第一部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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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jam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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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3^#

發表於 2007-1-30 04:28 PM | 顯示全部帖子

第二部食肉

「這是個富裕的時代，你缺乏某種蛋白脢？」我覺得困惑。4 q* i/ H6 ?7 ^4 F5 Z7 [; [

「因為好吃啊。」眼鏡蒙著霧氣，他將湯匙遞過來，「嚐嚐看？」- f9 g6 D8 g5 }( U3 }. G7 \

望著在湯匙裡載沈載浮、燒得腫脹的手指頭，「不，謝謝。我吃素。」
/ q" Q- Z6 s  f! l& R
我早就知道人肉的滋味了。
1 a+ W; E$ }& L/ u

很逼真的夢境。
1 E. I0 T0 `8 [$ @5 |* v0 o6 N  w
我看到了熱騰騰的廚房裡，大火大鍋的不知道在煮些什麼。真的好大，很像是什1 b* X/ l  M% G) z* s
麼大飯店的專業廚房。我當初為了知道專業廚房長什麼樣子，重看好幾遍食神。: [2 j; G' u# O# ]+ N

有人在剁著什麼，幾個蓋著的大鍋冒著煙，只有一個大得像是木桶的鍋子沒有蓋3 |8 B+ O+ K" J- ?1 D- N+ f
。
6 k5 q0 [; J4 O7 M" w
剁剁剁，剁剁剁。很俐落的聲音。是不是要包餃子？我的廚藝很差勁，只能做出! S- m: z. G% c" G* ?' F4 z
這麼淺顯的推論。
- S8 q2 P, C8 j% k1 ]
到底在煮什麼？我看著大木桶似的高鍋思考著。啊，很像是日本美食漫畫畫的那
種，專門熬高湯的。7 {1 d1 h2 e  N6 E+ d2 W# P2 s3 p+ j

旁邊有個大勺子，我不假思索的拿起來往鍋裡撈…
5 w1 c! P/ L# \6 a9 |' b! e
撈起了一個彎彎的，還黏著一點肉的「肘子」。花了一點時間，我才從「肘子」* c) {0 W+ q; v
尾端的半個手掌認出來，這是一節熟爛的、人的手臂。

默默的讓手臂「入湯為安」，我有點困惑的往前走。

剁剁剁，剁剁剁。! C/ T  F5 f) ^

穿著廚師整齊制服的年輕人哼著歌，很愉快的剁著手下大堆的肉。其實剁碎了也& F, w! P# M- e4 L4 ^: A0 \  [
看不出來是什麼肉，只是他的習慣很不好，讓頭顱、腳掌，這種容易辨識人類特
徵的碎塊散置在流裡台上，我實在很難相信他是個好廚師。& H% P1 w4 D* p" u

連巷口賣牛肉麵的老王都比他收拾的嚴謹呢，老王常吹的「天下第一牛肉麵」也8 [' r( X, I( f- U: K' d% n
因為他簡直是神經質的嚴謹，顯得頗有說服力。7 n1 I. b& A% g0 d7 p% K! L
7 G+ P: p6 o/ _8 c" ^0 b; ]9 b
散漫的廚師不會是個好的廚師。4 T6 A8 z# ]% w

可能是震動，也可能是頭顱的主人想跟我打招呼。那個頭顱突然轉了半個圈，和
我四目相對。  e5 M& Z8 ~- D
' N* n) ^# A' @0 Q8 `

「…吳大夫？」我輕呼。, q, M; _6 i4 h0 g. _( b8 I
" U5 Y$ ~& W+ e$ G
「我吵醒你了嗎？」年輕的吳大夫站在我床邊，有些手足無措的笑了。
# q; _! [% `' c3 _$ J8 D( S; K
眨了眨眼睛，我想我是醒過來了吧。我望著吳大夫，夢境和真實有些恍惚的重疊, @! z4 a. P" E2 \+ s1 V* z. X' B% s
，又詭異的分歧。
. L3 F  l$ B* K+ @# I$ q& A+ a. t, i: R
是夢。發出一聲呻吟，我想轉身繼續睡。這是完稿症候群，每次我寫完一本小說
，就會倒下來睡上二十個小時以上。誰在說小說家容易混飯吃我想去殺誰。你怎
麼不試著坐在電腦前面榨腦漿，一週七天，每天十八個小時看看？

等寫完燈盡油枯，還要被高漲的情緒主宰著，連睡眠都要被雜夢頻頻入侵。

你來試試看好了，看當小說家好不好賺。8 C% e8 a6 S7 U6 n( H# {
$ f- E! W0 H4 V" ~4 a
「你已經睡兩天了。」剛剛當上住院醫師的吳大夫有點不知道該怎麼辦，「不吃
點什麼？」, P* `7 A$ |6 {, p8 r$ F" P+ @

如果是其他的醫生，我可能冷笑一聲面牆繼續睡。但是面對這樣有點可憐兮兮，
心腸熱過頭的吳大夫…長長的嘆口氣，我不甘不願的起床。6 q. w1 _' {* P  F
  B& ~% P" A1 O  N0 X: W. P+ v* L# ?
端過來的是清粥小菜，還有一個饅頭。看起來是早上八點而不是晚上八點。一樣
樣的聞過去，我撿起那個結實的饅頭，胡亂咬了幾口。: W" M% D$ c* k6 X
: T% D5 X$ g9 `% b) z0 F" m# P
「我飽了。」放下那個饅頭，盤算著等等要去洗澡，順便回憶一下夢境，可以寫
進備忘裡當小說題材。# n6 U, W# k! s% |
1 j' N* K7 X8 k. p3 z
「你吃太少了。」吳大夫簡直是痛心疾首，「好歹也喝完這碗稀飯。這是我特別& b( K% t2 n) u5 z" Z; c: k
去買的鹹粥呢！靠點滴過日子怎麼好呢？你的抵抗力已經不好了…」
0 k1 D9 F* ~" v* @
很苦惱，真的很苦惱。如果吳大夫是那些心臟宛如鐵氟龍、血管流著液態冰的精
神科大夫就好了。可惜他還這麼年輕、血還滾燙著，還有理想報負和悲天憫人。/ f3 v' B& r" {( N2 d
人說出手不打笑臉人，何況還是個真心的笑臉人。連我這個如畜如鬼的瘋子都不
知道該拿他怎麼辦。

天真的溫柔比陰險狡詐更難應付。( i0 q( Z4 F* I# @8 `# z( q  N
# K+ ^8 E0 p) `2 |
無力的發了一會兒的呆，在他關懷到幾乎哀矜的壓力下，我捧起鹹粥，喝了一口
。

………
% K$ |# l6 B3 E7 T
然後我馬上跳起來，衝去洗手間大吐特吐。真是掏心抖肺，幾乎把自己內臟吐出# W- w4 G1 J- b+ C7 C6 N
來那種用力法。吐到完已經天旋地轉，我覺得我會因為這種微小的飲食障礙死翹: C8 \( g0 J4 F
翹…嗓眼一陣陣甜腥，我喉嚨好痛…
# d# C; _5 _$ B, J3 B  g+ U
吳大夫整個慌掉，只是一聲聲叫喚，他可能慌到忘記自己是醫生，還一遍遍的拍
我的背。
: |' O1 ]  b# G/ k$ d
「…大夫，別拍了。」我現在覺得嚴正的清官比貪官汙吏可怕多了。當然我知道
，這比喻一點都不適當。「你拍得我更想吐，再吐只能內出血了…」
3 w& D1 s5 f. {' v+ d6 k( }
另一個大夫走了進來，我還沒看到他，只覺得突然可以呼吸。, H# a' c( @) v. t; u! J( x
/ O3 Q3 P+ H5 j9 f$ o
唔…像是純氧充斥我這個陰暗的個人病房，帶來足以呼吸的力量。我知道他姓楊; a& K8 U( t( U! b# ^! y, ]6 j
，楊大夫。並不是第一次看到他，但是很奇怪的，我不是很喜歡他…卻不自覺得! [: ]& t/ r4 ?7 H) j4 [
願意信賴。; B$ ]3 p) q! Z. K
% s9 R" I8 ]5 o& [0 H
「楊學長…」吳大夫滿臉想哭，皺著臉扶我出去。真受不了他這種孬樣，又不是. J& T; t# `* ?+ }
我要出殯了。0 M" l, k* X! |5 s# b
- F: a  Z! k9 d' l1 U7 x4 [* T
聞了聞我的食物，楊大夫皺眉，「還是沒辦法吃肉？」: D* k3 ~3 ~, k- e: K/ e2 N

我的胃一陣劇烈的翻滾，又衝進洗手間。, ]! J9 k. n' i/ g
! s. u/ \# G/ }6 n+ t
「這是素的呀。」吳大夫更惶恐了，「夜書這樣不行的，他有明顯的營養不良…
」6 G0 J' u! [8 Y) D

「鍋子沒有刷乾淨。」楊大夫搖了搖頭，「學弟，你不是只有姚夜書一個病人。6 [; E' h) z2 W8 F; O3 ^
先去巡房吧，我跟他談一下。」

吳大夫沮喪的走出去。我趴在馬桶上，坦白說，我也很想跟吳大夫一起逃跑，我3 k" i. W7 ~) B/ R2 r! t+ A
一點都不想跟楊大夫單獨相處。% m  E# l6 |6 x3 X- x  S+ O
4 j+ }3 M6 u! Y
他拿下眼鏡，目光灼灼的盯著我的背。別問我怎麼知道，我就是知道，而且有種6 y% P5 T6 a; D/ S* F/ x, E
強烈的不適感。
7 ]) z% T# ^7 u! T
「已經過了不少時間了，你的傷還沒好嗎？」他沒頭沒腦的來這句，我卻聽懂、# R  P, P4 {+ L: l" w* Z% U
並且發寒。
3 X) L9 Q) x( l- @
「…幾秒鐘的經過，可以變成一輩子的傷害。」我冷下臉，開始刷牙，洗臉。洗  T; Y4 M( x9 O
掉嘴裡的苦味，而且雪白泡沫裡頭不再有烏黑，我才能夠安下心來。- Z- F+ Z  J% L) ?2 s

走出去和他相對，他望著我，讓我覺得有種空白感。3 _6 T  n: }7 n1 r( e% |. n

「那個女鬼給你的影響太重了。」他長歎一聲。) h( G4 o2 d8 ]* m

他果然知道些什麼吧。「你怎麼不說，我被她侵蝕的太深？深到連容貌都變了？$ c$ p; z/ F( L" q! [- o
」; p2 b0 N! [5 Z& `6 ~" U

楊大夫看著我，莫測高深的。「…我會交代廚房，你的飲食特別做，絕對不會有
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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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奇妙，他刻意避開「肉」這個字。「咯咯咯咯…」我突然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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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到這種地步了，我還怕他收拾我？雖然我也很本能的知道，他要對我怎麼樣，+ ?/ t& o* C6 h& @; w
我這個被鬼魅侵蝕得傷痕累累的瘋子，也拿他沒辦法。4 `; A' Z. n1 _6 W0 l* ^* N

「為了你的健康著想，趕緊跨越飲食的障礙吧。」他走了出去，帶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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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輕鬆的一句話。跨越？你怎麼不去啃屍體看看，還是軟爛得像是泥漿，上面$ r& H" Z8 x) ^' ^% {$ r( e* r) g( S
滾著蛆的屍體看看？
! M4 b: b- \+ O- r* ?
啃上一口，你將來還吃得上肉我隨便你。1 Q3 b6 Z3 J$ r% Y2 K#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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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咯咯咯咯…」我啃著指甲笑了起來，望著自己越發白細的手指。3 m- {6 q4 y$ `1 n: Q% l3 N( r7 y8 a
/ Q2 y0 z6 r- R; C  j) n

我知道，有些變化發生在身體上。被厲鬼纏這麼久，我沒死應該是我的怨念比她+ l1 R- N  H4 e, {. v
還深，我還想寫作。但是她的鬼氣影響了我，也把她生前的容貌不自覺的「刻」4 f7 H+ b" T( L, J4 h6 c
在我這兒。

無法進食使我消瘦蒼白的像是一抹影子，但是皮膚越來越細，五官越來越柔和，
照鏡子的時候，我也常覺得像是在看陌生人。5 p5 o' W6 J- ?4 a) }4 z
! [+ N9 z7 ]* s: J6 m
長什麼樣子不重要，我的手指還在，眼睛還看得見，我還能寫。# a: g& @. Y. |' z& y, x: V

當然我知道，我被這樣的命運玩弄了。那個厲鬼雖然讓陰差帶走，但是她留下的# k5 w$ O7 L$ O! `" X$ V: B
「禮物」也讓我不大像是個人類。

每天自由活動的時候，我從樓上走下來，經過普通病房，原本囂鬧的輕症病患會4 u5 w/ k3 H3 L4 O2 `
突然安靜下來。張著驚恐的眼睛，畏縮的等我經過。

人類求生的潛能是很強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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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本能的會害怕，會恐懼。恐懼我這個鬼氣森森的瘋子。/ k2 h6 O% p) K8 m

雖然他們也是。即使心靈破碎，他們人類的本能還在，知道要避開、要躲。我真, y# c7 _1 U. V; T- u# u
的能夠體諒。所以，我安分的經過普通病房，走入花園，享受一下陽光，不會去6 G9 [/ O3 c; A- @$ U" _, I( e
找誰交談。$ m- z6 `2 D8 i2 f. u- h. k
6 N: S6 I! f. ~2 ?% t! b
我所在的病棟是病情比較輕的，可以自己打理生活。大部分是憂鬱症或躁鬱症患
者，還有些輕微精神分裂的。很少有激動的病人，頂多就是喃喃自語，規律的轉
來轉去，搖晃身體。- e  `  T7 _  R$ ~# ]8 Y
6 y4 l) ~6 {1 V* @8 @
當然，還有那種完全正常，靠家裡有幾個錢，用什麼精神鑑定逃避刑責來「渡假」
的公子哥兒。那種的會自己混成一堆，在角落邊晒太陽邊發牢騷。也跟我一樣，/ I: w9 ~! Z2 y
擁有自己的個人房，聽說還有的設備堪比五星級旅館的…不過也只是聽說，我沒2 L2 l8 `( Z0 W% O, ?5 D
去參觀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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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不敢惹我，我不想管他們。( b: ^: j/ J1 i/ J  K0 A" c( T1 A

瞇著眼睛，我享受著陽光的溫暖。但是在這樣宜人的冬陽下，我卻看到了一個不- w% J, J2 D8 t! D% e3 c; M: F7 W
該出現的人。

詫異的看著他。他很輕鬆的獨處，有種斯文而內斂的氣質。指甲修剪得整齊，頭  y, M' Y: F0 i: w. u7 x
髮一絲不紊，很有條理。雖然嘴角有些嘲笑的意味…和那些公子哥兒滿像的。1 f3 C9 ]+ `& M  J( J2 W7 y

像我這樣待在精神病院一陣子的人，可以用直覺區分哪些人有問題，哪些人又是
正常人－－我是說外表的心理上。
5 V) p/ w, E6 y
他並沒有發瘋。$ ^3 a. L5 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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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那些公子哥兒躲避他跟躲避我一樣。4 R6 ?5 D  P& z6 H/ G: S

這意思是…其他人也看得到他？這怎麼可能？

因為，他是我夢裡那個廚師。0 O7 F7 m4 p) S) a' v4 h& ~
- c. d, l# ]+ R+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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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我才知道，他是我的新鄰居，住我隔壁。我做那個逼真的夢時，他剛好搬進
來。* a- d1 B2 x4 v% S* L/ f% T4 L! R
5 D  A9 _5 U" b  R% X' B
很巧？

其實還有更巧的。6 D9 l& {; t$ t
9 k9 X. q" ?. B: P7 G
他會到這個精神病院來，是因為…他跟一個女同學去露營，發生山難，為了維生& _% s7 B) t0 N# h& f2 q
，他把女同學的遺體給吃了。經過訴訟，他因為精神鑑定，被判定是精神極度衰
弱，無行為能力，住院治療。3 D: p4 K" A. Q: D5 |$ B+ q

當然，這是表面的消息。你問我信不信呢…？) T8 O- {8 J9 a+ m

我信他是吃了那個女同學，是不是遺體我就不敢保證。因為他的身邊站了好幾個
黑忽忽的影子，我又分不出哪個是他的女同學。2 R; M5 ~% t: S+ K0 R3 }

啊？鬼魅沒辦法站在太陽下？對，鬼魅不行，但是倀鬼可以啊。你不會連這個都
不知道吧？, m2 j, b: w& K6 R

之後我和他在自由活動的時間遇到一次，他看了我幾眼，然後他的倀鬼飄了過來3 n9 K# e) _9 I2 q* o4 `4 {. m
…& S* J+ e* U5 w0 n- m

我開始背九九乘法表。我想你看到這裡一定笑出來，笑也沒關係，當初地基主（6 p; k! l, O* H7 Q0 J
現在是我倒楣的讀者）教我這個辦法時，我也捧腹大笑。+ O5 P9 ~7 Y* v9 d& Q% W

但是倀鬼卻連連後退，一步也沒辦法接近我。

理性和秩序，一直都是鬼魅畏懼的屏障。

他訝異的深深看我一眼，我也微笑著瞅著他。之後我們就沒有什麼交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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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很不幸，現實可以避免，夢境實在無法控制。6 {9 Q3 W: M  q( _0 E8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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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做了相同的夢，那個可憐的頭顱轉過來，還是吳大夫的腦袋。我陷入深深的' t9 t# N2 f2 C# @3 q2 O
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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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相信，這個新鄰居不是瘋子，他很清醒、甚至享受吃人肉的感覺。看他身上帶
著五個倀鬼，就知道他一直隱密而貪婪的維持他的嗜好。8 j2 U3 H: c+ M6 i9 N+ g

這個夢到底是不是預知，我不曉得。但萬一那個傻瓜吳大夫這樣被吃掉了，我會
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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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的，天真溫柔的好人比罪大惡極的壞蛋難應付太多，我可不希望吳大夫成3 y% Y( T, ~) \2 S8 {
了倀鬼，卻天天來盯我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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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伸手，摸著那個頭顱。嗯，改成我的模樣吧。我比較會應付這種人。9 R# {5 Z6 q, q  K& d6 q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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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顆頭顱很聽話的，變成我的模樣。

清醒以後，他眨了眨眼，馬上翻身奔向筆記型電腦。

地基主馬上湊了過來。她被分配到這個精神病院本來是相當哀怨的，其實遇到我  G9 G: F! I" \
，她應該更哀怨一點才對。但是她很奇怪的，自動的加入我的讀者群，而且被折
磨的歡天喜地。: `( P& p" a6 K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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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開點！」我寫稿的時候脾氣向來暴躁，「擋著光！」+ o6 r; V$ s& {, U: [) a* J

她悲傷的垂下眼睛，一步一蹭的，蹲到牆角發出鬼火。

幹嘛呢？她好歹也算世家小姐，在日據時代受過高等教育。如果你想知道她長什* k* d+ H! p! q- _, \, v9 }
麼樣子，不妨去網拍看看有沒有「人間四月天」，大約就是那種五四憤怒青年…

好吧，五四女青年。

堂堂一個五四女青年做什麼把自己弄得像是怨靈呢？神格再怎麼不高，也是個榮$ D1 n$ S# v! [# c# m
譽職的地基主啊！& R& n6 B! i0 ^; Z( a  O. G1 T
0 E1 I: z4 M$ }* M
不想理她，我對著空白的word發了一會兒的呆。「…來吧，告訴我。」喃喃自語$ c3 F  f( W' o2 @2 @
著，「那天山難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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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海翻騰、洶湧。在空白中，影像連結。我像是看到那個女孩背著紅色的登山包4 \4 V( Y; ^3 Y/ A
，和心儀的男同學在火車站會合。

她的臉頰，帶著羞赧的紅暈。卻不知道，這是一條通往不歸的黃泉路…4 l1 ^9 T; T9 {+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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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幾乎相信自己看到了事情的始末，甚至看到那個偏僻杳無人煙的山谷，她驚愕
的表情凝固，頸動脈讓閃亮的小刀劃過，汨汨的流出血。一個小鍋放在她的傷口
邊，接著。

很可能不怎麼痛苦。因為這個加工的山難，起因是一罐特別加了安眠藥的飲料。0 [  F- q# W; K8 r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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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被支解的很乾淨，大概連死因都難以查出來吧？畢竟她就剩下一個骨架了。那3 k! m4 Y; p( }" `
個廚師…完全發揮野炊的本事，動作那樣的熟練。

1 s6 b, z" p3 N6 o
我將這篇中篇小說寫完，馬上往部落格一貼。當然，我這種瘋子的部落格會充滿
了謾罵和侮辱，我向來保持沈默。替我辯護的，我也不會表示感激。& ]! v0 e" Z. P! o: D3 S

但我依舊是點閱率第一名。這表示許多人會看這個瘋子的部落格。; L1 \& G- n, }9 y: x# y
6 v: H2 A5 I, Q& ~
這篇血腥殘忍的小說是宣戰、也是挑釁。更是我收集情報的手段。這樣轟動的大
案子居然只是送進精神病院，嗜血的媒體一聲也不吭，我完全沒辦法收集到任何# O* c, U. j, V# r
資料。& p: `+ y4 k: Q1 A6 x9 S* @

而且，我沒辦法離開這裡。

所以我只能織下一面華美的網，然後等。

挑釁很成功，新鄰居陰霾的看著我。他原本輕鬆而嘲笑的態度消失，半仇恨半食
物的打量我。我想，他看到了我的小說，也在夢境接收了我的修改。# y- [5 E9 Y( N/ K# a) H

我忍不住，發出「咯咯咯咯」的笑聲。他的倀鬼，居然發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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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的網，也被觸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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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久沒有訪客的我，來了一個美麗的訪客。# E( s8 w% q' W  P' Z5 K+ Q

她皮膚很白，神情憔悴，但還是很美。我不是說五官，她有種堅強不屈的意志，6 D3 M7 x( ^0 m) Z3 v
但不外露。一身的黑，我想是喪服。% N% d  {5 F% r' W! \' m7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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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她遲疑了片刻，「你是姚夜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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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斜斜的看著她。瘋狂宛如洪水，即使退去也猶有痕跡。我知道我的神情看起來
不大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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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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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在網路上看到你的文章。」她強忍住淚水，「你知道什麼？你怎麼知道' C7 p2 g$ T& E1 }+ d$ q
我妹妹去爬山的時候背著紅色的登山包？」1 J! y  ^' S8 K6 F5 ~' A-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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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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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怎麼知道…」她的聲音在顫抖，「你怎麼知道…她的腿…摔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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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巧合。」其實我比她還訝異。

「你連她出發的時刻都說對了，這也是巧合嗎？」她的聲調變尖，「沒有一家報6 n- m2 p! U" X( J5 ^
紙刊登，網路新聞也只有三行不到的報導！你怎麼知道的呢？！據我所知，你自( F- T5 D* I8 g0 m# K' U6 s
從發病以後就被關在這兒沒有離開過了！」" H% S! a) J9 Q' K( H

很聰明。我暗暗的稱讚。在來之前，她應該做過功課。

「那妳知道我是什麼病吧？」咯咯的笑起來，「瘋子有正常人沒有的清醒。」* P, T7 d% p' f2 g; y8 o8 l: n

「這是真相嗎？這就是發生在我妹身上的事情？」她痛苦莫名，再也忍不住眼淚
，「她還那麼小…她才剛上大學…」  x( j/ ?% a(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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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考了一會兒，「…我不知道。」我坦承，「不過，或許妳可以幫我的忙？」沒
辦法，我關在這兒哪裡也不能去。

「我不關心妳用什麼方法。」不自覺的，啃著指甲。「我要一份名單。他身邊一
定還有親朋好友失蹤了。」我比了比，「除了妳妹妹，還有四個。從小到大，我! i* o" H3 @  M- P
都要。」& P3 r5 C8 o" X6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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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她停住哭泣，「曹錚然？」3 L/ z2 d8 s4 k$ C' |; b  ], k- B

從她說出這個名字以後，氣溫突然降低很多。文字、名字，都有種奇怪的魔力。
像是古琴突然粗暴的一晃，發出石破天驚的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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錚然。

「對，就是他。」幽幽的笑著，我知道會客室外面有倀鬼焦躁的悠轉。被吃掉的5 D3 m# `# B# w# l' P# v
人臣服於啖食者，他們用一種盲目的忠心為主人傳遞消息，尋找食物。

「我要他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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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憂傷的美麗訪客辦事效率很好，當然我不知道她是作什麼的，這不重要。! K1 N6 |* V  r% `* ?- y. ^" Q

重要的是，她不到一個禮拜，找到了另外四個名字。

一個名字，一條命。; Q* l+ D2 ?  R- q'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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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曹錚然的小學老師，有他的兒時鄰居，一個國中同學，一個大學同學，還有一1 g2 D; n: E5 e+ v
個很特別的，曹家的廚師。

廚師？哦，原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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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個失蹤的，是廚師。然後兒時鄰居，小學老師、國中同學，最後是大學同學' E+ M9 [% a7 Q5 j' N  `
。7 E& e. D; G  z, h* g9 _5 i

美麗訪客調查的很仔細，甚至留下失蹤的大概時間，還有每個被害者的背景。厚0 i9 \& u- Y' \  L
厚一大疊，甚至連曹錚然的家庭都調查的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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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她怎麼辦到的，實在也不關心。但是這批資料讓我很有得消磨時間。5 l& O' T6 H& I3 c0 W4 S

廚師在曹錚然出生前就在曹家工作。個性太害羞了，沒有娶妻。稍微對照一下就8 m) n7 r2 d7 p1 n6 x
明白了，曹家產業極多，注意，產業，不是事業。但是曹家父母雖然庸碌，但和
一般的家庭沒什麼兩樣，可能富裕些，但也就這樣而已。曹錚然一直都是個資優
生，雖然是獨子，卻沒讓父母操過什麼心。6 p* }* }0 x6 |6 @: i1 I3 @0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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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富裕的家庭雇用廚師不算什麼不尋常，但是曹家算是簡樸了，頂多請個菲佣- V5 c& [" S0 c$ B2 l
。雇用廚師是因為他們一家子都愛吃。0 Y  O1 u% a7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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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師不告而別是曹錚然國中的事情，之後曹家沒再請廚師。3 @" K; \4 h" F, d4 e: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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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下廚？# b0 b* q' H# J9 L/ r: @; T. _'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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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意外的，居然是家裡的獨子。

看起來不太合理。但這個「貼心」的孩子將廚房看成他的王國，算是他繁忙課業
外的一個小小嗜好。

他的父母到底知不知道他的真正嗜好？我敲了敲桌子。應該不知道。: {: P" B+ Q% t7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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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聰明的傢伙，每步後路都想到了。若是父母知情，乾脆把女同學拐回家宰了
不是乾脆？幹嘛去荒山？荒山野炊到底不如家裡完善的廚房。# j7 ?: Q  t, J6 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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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沒人知覺，最好。被發現了，可以說是山難。他算得滿精細的，只是沒想到2 M! C; c0 Z+ V! D- i+ \
那樣人跡罕至的山谷，來了一批外景隊。不是不能遮掩，只是比較難。; Z' Y. M- f. T"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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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優生的「殼」讓他的父母盡力搶救，但是他也沒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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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精神病院，還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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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可能是個監牢。托著腮，我望著窗外搖曳的樹影。對許多心靈破碎的人來說* X# d( p5 t/ ~) ^$ C
，更是煉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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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不管是監牢還是煉獄，這裡都不是屠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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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我在這兒取材。還沒見過食人魔呢，我要好好的將這段經歷記下來，寫進
小說裡。

興奮的打開筆記型電腦，我知道我在笑。經過門外的護士像是跌了一跤，慌慌張
張的跑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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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知道。在暮色低垂的逢魔時刻，這樣的笑聲，很恐怖。0 z2 V* ~) r' v8 `0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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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個名字，四條命，也是四個故事。

一個禮拜寫一篇，編輯的臉都綠了。他哀叫著這實在太血腥，無法出版。7 s; P  G0 Y% D- M6 i+ ~

「我寫好玩的。」輕描淡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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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只是為了有趣。因為曹錚然看我的表情越來越陰沈，越來越狠毒。我知道他# g& Q7 V1 ]& f2 z0 x* y$ m& ]
被我逼得很緊，緊得神經要斷裂了。; s/ a5 n, u7 |* @' L5 l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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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懷著一種有趣的心情看著他的變化。我很好奇，真的很好奇。在這個監牢裡，
他打算怎麼做。我們的行動都是受限的，隨時有醫護人員可以打擾他的行動。他
可能有幾隻倀鬼可以幫他，但是頂多傳遞消息，通報「食物」的去向。( T" O9 x0 f6 @; A

或者迷惑「食物」。6 Q$ `) w" |; ^  u" i) r) p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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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連接近我都做不到，怎麼迷惑呢？
# a! \; E% @9 r1 W) L
他在等，我也在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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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訪客變多了。這些被害者都有親愛的人。他們從各種管道，直接或間接的來
找我。連害羞的廚師都有他白髮蒼蒼的母親來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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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害者家屬的悲泣和怨恨越來越高，倀鬼也越來越弱。

到這種地步了，我什麼也不怕。瘋子擁有正常人不會有的清醒。! F$ z$ |+ d, w* e

我的心靈已經破碎過，而曹錚然，他沒經過這種痛苦，所以他不堪折磨。) n  S2 E5 L( H, r" x4 C  {9 e2 Y

就在第四個故事貼上部落格，第二天的自由活動，曹錚然和我不期而遇。0 J( P: i/ n- `( ^/ r& W

他望著我很久很久，走了過來。「…我們不該是敵人。」他仔細看著我的表情，8 U7 S7 `$ @' U9 ~
「我知道你。我們是同類。」# U6 I- k* |% z(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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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對。」我瞇細了眼睛，笑笑的，「我是瘋子，你不是。」5 P$ d7 M8 }% E% x  M% o; m6 H; z

「瘋子是別人的定義。」他不耐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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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承認這點，我的心靈的確破碎。」我盯著他的眼睛，「但我是生物，你不是
。」

他沈下臉。「什麼意思？」

「本身生存沒有遭受威脅的時候，」我輕輕的湊在他耳邊說，「生物要維護種族
的繁衍，連草履蟲都知道這個鐵則。」

離他遠一些，斜著眼睛看他，「你連草履蟲都不如。」0 P& O! X0 V& x% h/ V

他看著我，怨恨像是屍毒一樣翻湧，帶著聞不到的惡臭。「你這個吃過親人屍體- V4 x  p  H/ O3 A4 p) o1 I. R
的瘋子有資格說這種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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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人很酷？」我並沒有被打擊到，反而咯咯笑起來，「表示你高人一等？」. K2 x$ r% I4 Y' ~  t( b7 [

「你這種人渣不會懂的。」他帶著冷漠的厭惡，「我以為你會了解我。」0 U: }) B3 @% R) x0 E* }) t. _2 i. f$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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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你眼中不過是食物，何必呢？」* E( L  ]. X1 t; d# z& n/ |

「你不懂…那種含著魂魄的美味。」他冷笑，眼中有種狂熱，「你不懂的。」

「這裡是我的地方。」我轉身，「沒有你的廚房。」

正常人若是這種德行，我還是繼續當瘋子好了。; T4 B, D+ d8 a) p

當然這次的「談判」，等於是破裂了。+ V1 \4 }# l7 L$ a% G4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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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為什麼要吃人？" |4 f% K+ p, I1 h% b( k

翻著網頁，我在許多資料中間穿梭。當然有很多緣故。比方說是飢餓，刑罰…珍
奇或誇耀。

飢餓是沒辦法的事情。這很殘忍，卻也很無奈。為了種族這個大題目的延續，吃
人，理性沒辦法消化，但是可以諒解。但是我想到的卻是…& {, G* `9 V! Q! J4 L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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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牙烹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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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歷史上第一個大廚師殺了自己的孩子給君王吃。為什麼？那不是飢餓所致。
廚藝上的珍奇和誇耀嗎？7 j6 x. {& q7 j5 b# c$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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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沒有飢饉的世代，人的生命很沈重。不僅僅是人的個體，而是人的執念、社會
關係親屬表、父母兄弟姊妹親人朋友愛人…一重重、一疊疊，取走一條命，就要( \! n4 B; `( o
負擔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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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重了。我想是我個性軟弱的關係，所以沒有辦法這麼乾脆俐落的說殺人就殺人! C: t% b5 T5 y' L& R- X8 X
。

連天真又笨的吳大夫，我都不希望他莫名其妙的下了鍋。3 e  T: _7 c!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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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怎麼瘋，我還是個人。這個認知讓我嘆息起來。* ~! L) O- N/ Y* Q! I/ q

「…你到底有沒有聽到我說話呀！」地基主哀叫起來，我散漫的精神終於集中。% a& @9 `/ u) i) l, _( |) t# \! C" Y5 Z

「我昨天才寫新的，今天就要催稿？」我幾乎有點厭恨寫作了。快要三個禮拜沒
有好好睡，腦袋嗡嗡叫。「我玩得太久了，接下來要交出版社的功課。妳得讓我
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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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就寫在時間裡，召喚很容易。但是虛幻的「靈感」是非常折磨人的小東
西，你不知道幾時才可以捉到她。9 q  j# @  }, G

「誰跟你講要催稿呀！」地基主拼命搖著我的膝蓋，「你快出院去吧，別在這兒& `+ Q' v( U: z" }. c  P3 k
了。你知不知道隔壁那個可怕的人，戾氣有多重…」她縮了縮肩膀，打了個冷顫
，「你不想出院，也請個假躲躲。反正他快轉院了…」7 y+ m! r4 ?2 _% @  M5 M$ ^

「他要轉院？」我睜大眼睛，他不會這樣甘願放手。在轉院之前，一定會鬧點事
情。「那我更不能出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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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她清秀的臉孔皺成一團，「我的姚大，求求你…鬥什麼氣呢？他這個人3 X) N; t- A$ p9 O  i3 N
邪門的很，犯得著跟他鬥嗎？他有五個死得淒慘的厲倀鬼…」2 J; l# J1 Q! ~  D9 Q6 G; F

「我有一個榮譽職的地基主。」我漫應著，「決定就是妳了，上吧！地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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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氣得發噎，叫了起來，「我修行不到百年，你要我去對付誰呀？老實告訴你，
我分來這個管區第一天就哭了一夜。你也知道這鬼地方名符其實，破碎的心靈容
易召鬼魅，這兒的陰氣比墳場還陰呢。更不要說有人帶著冤親債主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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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說越傷心，她乾脆哭起來，「我一個嬌弱姑娘家怎麼拘得住？是四方鬼神經過* Z, q3 I5 B( }1 P
加減照應，才沒鬧出大亂子。現在來了個戾氣擰出來的吃人狂，加上那五隻倀鬼7 e4 P: p# |; A2 ]& I3 C
，什麼大傢伙都想來分杯羹，我怎麼保得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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橫豎不就怕我不寫？我寫就是了，值得哭麼？「萬一我掛了，剛好天天沒事寫給/ W$ `: j( v$ N
你們看，那不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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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唷，我的姚大。」她乾脆趴在我身上哭，「你若掛了知道分到哪區去？還記
不記得怎麼寫還得參詳參詳呢。留著命，就還有故事看，你若真的掛了，雞飛蛋
打，何苦金石俱焚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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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還有這麼體貼的讀者呢。雖然她死了快百年了，我還是滿感動的。. C; O' H5 R" _5 Y* N

「妳還沒嫁人呢，我又不想冥婚。先下來好嗎？」我很無奈，「我知道了，該請
假我會請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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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我在敷衍她。我總得知道曹錚然的動機，對吧？不然怎麼把壞人寫得活靈
活現呢？萬一在取材過程出了意外，變成無限其外出取材…那也是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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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讓我這麼愛寫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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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R1 W) A' I8 _" f. s. N2 }

說也奇怪，要轉院的曹錚然，安分得有點過頭。這段時間相安無事，甚至恢復那4 |; a; J- K2 O! ]* r0 X
種泰然自若的模樣。莫非我那幾篇故事嚇住他，讓他覺得靜待風頭過去比較理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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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反而讓我有點遺憾。若不是在這兒逮住他，他去了別的地方，那就沒機會了。( i7 d1 d- F- m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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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罷。讓我眼皮下安靜就是了，誰又是救世主，管得著天下事？那是神明的範圍
，我管不了那麼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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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這傢伙就要走了。也好，我剛好靜下心來好好想想出版社的功課…

躺在床上半睡半醒的，突然覺得意外的安靜。地基主呢？她成天聒噪個沒完，難
道也知道沈默是金的道理了？) [: ^6 S4 R( d) ]# u

門戶一響，我轉頭，是吳大夫。) x# c( b, r# J+ i8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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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幾點了，三更半夜跑來做什麼？「晚餐我可是吃了，你別逼我吃。」經過那幾3 \+ m$ S6 J% l
秒的驚駭，吃東西對我來說真是折磨。「今天值班嗎？幹嘛跑來？」2 }& A3 l* D6 J# b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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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大夫呆呆的走過來，坐在我床沿，低著頭。「…剛有急診。」

看他的神情，大概又死了哪個病人。我不想扯這話題，「忙完了？忙完早點回去
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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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書，剛有一個厭食症患者過世了。」在黑暗中，他嗚咽起來。「我好怕你也
這樣失去年輕的生命…」1 A/ c& t, i* q+ T! O, C, }

「我有進食好嗎？」真不會應付這種哭哭啼啼的人，「快回去休息…」" W3 d( {7 T' t  u7 g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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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黑暗中很久了，我的視力已經適應。望著他模糊的身影，我突然有種違和感
。他有點怪怪的…/ c  ?: O1 z$ S3 p# S

仔細端詳，從臉到肩膀、到手臂…撈了一把，漂蕩的左衣袖告訴我，那是空的。- Z7 {7 k* B& Q& s

輕輕的開了檯燈。他的衣服穿得整整齊齊的，但是左衣袖空空盪盪，滲出一圈血
跡。2 R2 @$ M  N8 K/ v# v/ T& L

嚥了嚥口水，我覺得嗓眼發乾。他的左手臂被切下來，但是他似乎沒有發覺。自7 S2 s% |4 H" O1 P9 Q& `/ |5 p
顧自的說，「夜書，我要把你醫好。你連豆類食品都不怎麼吃…因為嚼起來像肉
。你知道每次看你的檢查報告我都很傷心嗎？你一點一點的衰弱下去…就跟那個
可憐的女孩一樣。我若強迫她一點就好了…最少她不會死…」: I( [; f3 Q1 _
4 }5 A0 {& j0 J2 T) G9 K" _' Y
我想喚醒他，或者是幫他止個血什麼的也好。但是他一面喃喃自語，一面用古怪$ F# S  Y2 e# T& ~* V
的惡意看著我。" n+ G8 f8 |3 h6 P" B

該死的。破碎或脆弱的心靈容易招來鬼魅。我以為換了頭顱就可以避免…結果吳$ O0 H6 |, }  ~
大夫還是中招了。7 C) Z# P1 e3 w7 `% [+ B5 k9 L6 |" }7 r

他被倀鬼附身。因為他還不知道自己失去了左臂，所以沒有大出血。一醒過來…0 l" M2 M% J! H, R# a
我對這個該死的精神病院沒有信心。

「然後呢？」我接腔了。7 F* h7 o- {- J4 `

吳大夫發愣了一會兒，用如在夢中的語調說，「我認識一個很棒的廚師。他說可' A2 x, j0 w! K  g6 I' r9 i
以治好你的厭食症。」

「那好。」我穿上拖鞋，「我們這就去找他吧。」8 n) q, C; b'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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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 b7 m/ K  Q2 F* J  F" ?/ J" ?( _! U
出來混的，早晚都要還。

我腦海出現這段經典對白時，深深感到自己看了太多電視了。我本來以為不會讓
吳大夫下鍋，但是他沒有整個下鍋，卻下了一隻手臂。% c! M) }6 f% C  j+ G
1 d. W( y* f1 o+ [
太托大了。6 \* t& C0 j- R

畢竟我不是道士，沒辦法把倀鬼驅出去。斜斜看了他一眼，發現他還在碎碎念，- W. M1 p; R0 ]0 h$ W, B
又覺得還是讓倀鬼留著吧。我是小說家，不是護士也不是醫生。我對止血和應付5 H4 L6 W- ~) f/ m: A: }# Z
休克實在沒皮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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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精神病院非常陰森，樹影一陣陣嘩然。映在窗上，像是許多手臂。- z: @; g4 G4 D

怕？我不怕。我想反而是陰暗需要懼怕我。我是身有鬼氣的活人，清醒的瘋子。$ ~* ^( F& f* m" m6 f
秩序和反秩序，都讓鬼魅不能理解，不理解就會怕。

最少附在吳大夫身上的倀鬼很怕。

穿越整個醫院，靜悄悄的。這很不尋常…但是我比較憂慮斷了手臂的吳大夫，還0 Z* e7 Y1 B7 T$ s4 J% E; P
有不見蹤影的地基主。

我們到了醫院的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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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廚房要供應整個精神病院，自然不小。有個爐子開著火，正在熬一鍋湯。我# Z' I" G4 ~9 X% l. B2 k
聞到味道，卻沒有吐。

這是取材的一部份，我在取材的時候，是不會有什麼不舒服的。

「大廚會治好你的。」吳大夫喃喃著，帶著夢遊似的恍惚。
4 t8 F0 X" x0 \( G9 ]+ `
我看著正在喝湯的「大廚」。曹錚然俊秀的臉孔，在慘白的日光燈下有些猙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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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個富裕的時代，你缺乏某種蛋白脢？」我覺得困惑。

「因為好吃啊。」眼鏡蒙著霧氣，他將湯匙遞過來，「嚐嚐看？」6 g) C; M# f, O
% k& J& x- y& X4 N# ?& c
望著在湯匙裡載沈載浮、燒得腫脹的手指頭，「不，謝謝。我吃素。」

我早就知道人肉的滋味了。- @/ ?, P8 k0 O+ V

他笑了笑，「其實我不想吃你。」他挑剔的看了好一會兒，「感覺上就是很難吃- I6 |* E! Z9 J1 a! @4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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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對他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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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覺得不吃掉你，我的氣不會平。」他的笑容越來越惡意，「其實我比較. K, Q- g. e5 }  _. W/ D; v! W
想吃他。」! o* g) B, [. N* K0 u0 k: m% P

繩子像是有生命一般，將我捆了起來。我知道大約是哪個倀鬼所為，但是不重要1 W* a+ S% c, p* h6 z
。: b# b9 V7 d6 @* \1 R

「喂，曹錚然。」我毫不在乎的被捆緊，「我想知道你怎麼挑食材的。」& h) |, S% R% w' k4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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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我喜歡吃乾淨的人。」. v  N; r8 t% E, z* k! g5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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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是天天洗澡。」我咯咯的笑起來。「聊聊吧。只能暗暗的吃不是很無聊嗎
？你一定也很想說些什麼吧？」6 B0 J8 T; D7 \9 w3 I" L1 q2 p7 H

曹錚然踱過來，輕輕的將我的臉推到某個角度。「你想拖延？」他讓我看著一個
供桌，這是祭祀地基主的，但是充作香爐的米杯倒插著三枝香。* H4 s/ M% |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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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呢，這個聒噪小姐怎麼安靜了，原來被拘在這裡。

「你博學甚廣。」由衷的稱讚一句，「但我還是滿想知道的。這世界上的人這麼
多，你怎麼挑你的對象？方便？順手？」% Y: _7 w$ c& D7 Z% Y- X0 T4 {+ a" U

「聰明的腦袋，純潔的靈魂。」他開心的拍拍我的臉，「不過我不會吃你的腦漿; x$ u; G$ F( a0 W7 U, O
，壞了。」$ x8 y  }* z; ]) H3 r5 N3 X

「所以先吃你家廚師嗎？」我笑瞇眼睛，「先吃廚師的腦漿？」

「拿來蒸蛋真是絕等美味。」他舔了舔嘴唇，牙齒閃閃發亮。

他的齒列很整齊。「不會腥了點嗎？」  J% s3 _! L0 g: T0 m0 t4 U

「加點酒去腥。」他平靜的像是在討論尋常菜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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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始，怎麼會想到這麼不尋常的食材呢？」我是真的很想知道。  j0 W( Z/ h4 M. D2 W

「其實呀，我一直有個疑惑。既然什麼都能吃，為什麼只有人不能吃呢？」他很
認真的跟我討論。我猜他憋很久了，要找到一個能夠跟他討論不嚇昏的人很難。
  Z9 ]5 `6 m3 h3 L( m% A8 U
「人本來就是人的食物。你可以看看歷史。軍人吃百姓，貴族吃平民。吃人不是
什麼特別的事情，古代還有所謂的菜人呢。古今中外都有這種例子，現代卻用什
麼道德壓制，不是很可笑？這無關道德吧？食物還有什麼道不道德的？真要講道
德，連植物都是生命，我們不能剝奪喔。」: D5 m( T+ v: C. w1 A* U% Y1 x
* n/ u2 ?# H0 W* f% t4 _" D
他果然滿聰明的。我點點頭。

「弱肉強食是世間的法則。」他拿起大勺子，撈出燒爛的手臂，「瞧，落到我的8 {8 M& y7 g9 p4 R0 r, T) [
鍋裡，這不再是人類的手了，而是…」他的眼神出現殘酷的歡欣，「一蹄。」

我看了他一會兒，咯咯的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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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得不對？」: }$ d7 i- m% i# g& N; y
8 T7 V  J2 Z& W2 A- X  h2 ]
「因為，會痛啊。」我望著虛空，「拜託把那個手臂扔回去，我看了就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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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娘。」他輕蔑的撇嘴，把手臂扔回湯鍋裡。( b6 R' n4 y( P# x$ S6 I

「我想大概會下鍋吧。」輕嘆一聲，「不過，我希望達成一個願望。」5 [& D. X7 G/ k/ l/ c1 w

曹錚然收起笑容，狐疑的望著我。他望望被拘住的地基主，和依舊夢遊似的吳大
夫。又低頭想了想。「…什麼願望？」- Q3 L2 g: j# D% D4 O

「我想說故事。小說斷頭不舒服。我不想變鬼了還留下殘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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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你十分鐘。」他警戒的退後一點。4 [& W& W! a3 a) z% j( S
. x  I* {3 U; G" S4 J& @7 D
微微笑了笑，「徐阿明，不要動！」我對著附在吳大夫身體裡的倀鬼輕喚，「我
說個故事給你聽。」+ p/ G! F8 F+ e1 V3 V9 l
8 P" O3 ^- Z8 B3 Q2 N7 p, J* W" S
其實，是五個故事，說給五個倀鬼聽。故事都很短，這種極短篇最難寫了。幾百9 s1 o8 G  |8 S" R
個字就要完成有頭有尾有滋有味的故事，簡直是考驗作家的功力。
7 y6 h1 s' T2 T+ P% _- S
但我可是連鬼都殺不死的小說家。
7 A6 A% `  Q% v* M9 Q; A7 r
說完了五個故事，當然超過十分鐘很久了。曹錚然呆呆的，他幾次動唇想說話，+ A! v+ T$ R( I
卻又陷入著迷的狀態。

我將頭轉向他，柔和的喊，「曹錚然，不要動！」他這樣聰明的人，我該說什麼
故事給他聽呢？# f& k5 A- {+ L$ S, s5 a5 k

真的、真的很值得興奮。尤其是他的目光恐懼到極點，卻依舊深深著迷的模樣，+ R, E' \4 `* `: @5 {4 P/ ~. ?. G
讓我快樂到閉上眼睛。

「這是專屬於你的，只為你說的故事。」我睜開眼睛，溫柔的看著他。「你知道* E9 T5 W3 X+ g& H6 g. u
嗎？倀鬼不是只會讓老虎驅使。他們還會臣服在戾氣極重的人腳邊。」/ o% o( g. q: A/ e0 X/ R: a! E# a

他呆滯了一下，馴服而狂熱。" j# _1 J: n) d- Z3 t

5 i3 R' z. Q& o
我說了一個倀鬼的故事。有五個人被一個戾氣濃重的人吃了。他們呆滯的變成那* ]# D) ^9 W. Z* G. t1 i
個人的鬼僕，馴服而乖順，從來不會違抗乖戾的主人。

「但是倀鬼有個罩門。」我低低的說著，「很致命的罩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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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錚然似乎有點警覺，他無力的掙扎起來，卻一點聲音也出不來。像是被捆起來% d& @' n& A0 Q- c
的，是他，不是我。
" F, c! L- C9 f+ ~8 T' b% N
「倀鬼不能有名字。這個主人的名字非常好，是個金石交鳴，驅邪鎮妖的名字。
為了讓這種距離更絕對，他拿走了倀鬼們的名字。很不巧的…一個發了瘋的小說# t- I$ P- W1 Q
家，在他的面前…」我頓了頓，「把倀鬼們的名字還回去了。」
; K% o0 c, {, [0 _
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低。「你知道為什麼不能吃人嗎？因為會痛。因為別個人  M- b" H2 y8 O3 @& N3 B- e
，是你這個人的鏡子。別人的痛楚，有時候會把魯直的大腦弄混了…『感同身受" u, w1 o: O% e: G
』。」2 C0 x4 {& q% g9 ~
) X/ H3 U8 Z; N
清醒的倀鬼一步步的走向他們不幸的主人。記憶裡的每一點痛楚慢慢的回憶起來8 r. f8 G5 w/ B
。1 j$ M8 C5 F* U6 r) A+ v2 k! Z# C

大腦其實是一種魯直的東西，常常會傳遞一下錯誤的訊息。就好像倒在地上像是& X: E' b+ t* v/ \
在殺豬似慘叫的曹錚然。根本沒有刀刃砍他、沒有沸湯燙他，但是他卻必須承受
四個倀鬼給他的所有痛苦和無助。" O1 H7 h  b8 _  h) ?9 W* F
* |" `* F* w- h& a
他大約沒辦法再吃任何人了…恐怕連離開這個醫院都有問題。

對這個社會來說，倒算是好事一件。; s7 Y. s- K& I7 Y9 r) e& K

「會無盡循環這種痛苦喔。」我殘忍的加了一句，「直到陽壽盡了為止。」2 T+ h$ @8 @( t' H5 S6 I+ R" O1 R
5 Y- r: b# E* X. q( F; R
我沒算錯，是四個倀鬼。徐阿明還附身在吳大夫身上，笨拙的幫我解繩子，沒有. _. T0 r  P2 ~2 t- K& X3 t
加入混亂中。. d* z+ W2 D2 |7 t# g; `/ E

吳大夫茫然的蹲在地上，我也陪他蹲著。心裡一陣陣的感到悲哀。9 D' |  P3 c! |0 ~* l$ z' ]
; Z  ^: o) `# M2 s  J
他的手已經燒爛了，又不可能長出另一隻。當然我也想過，說不定我可以說出這9 Z9 j  a! g* `2 c+ }# S
樣的故事，但是我像是被掐住喉嚨，一個字也說不出口。很煩躁，非常煩躁。5 {- A0 l* q: S3 X

少了一隻手，他將來怎麼辦呢？醫師是當不成了，你讓他再去做什麼好？他還這
麼年輕，就少了一隻手臂…我連看都不敢看。$ }3 P6 y* S) \, w5 o8 x

因為痛，非常痛。

非要有個結局不可。天要亮了，他一定要有個結局…
. X3 `4 d6 ]& s% S; ?! w2 p: Z
「…車禍。」我終於說出可以說的結局。「你遭到一場嚴重的車禍，失去了你的
左手臂。但是，你失去了一隻手臂，卻不妨害你得到幸福。」我很認真的，一字
一句的磨出故事。) t# c' g# {9 r* r- j0 I% J2 W, |

「你還年輕，血還很熱。一切都還來得及。哪怕是只有一隻右手，你也能夠攀住
青鳥的翅膀，得到真正的幸福。」8 S: ~2 l/ V& j
: a) B1 {, z0 W0 f+ G' i
這是我能力所及，損失最低的結局了。7 b9 q# h2 Q$ ?* A5 s
7 i2 z4 c5 P* A* N( M
我不知道他聽懂了還是聽不懂，有些焦慮。他瞅著我看了好一會兒，「夜書，多
少吃一點。你…」他用如在夢中的神情說，「你也要幸福喔。」+ s, n/ N/ i' m. t

在倀鬼的扶持下，搖搖晃晃宛如酒醉，他走出了醫院。; D, Z' d8 N$ P/ Y+ E
+ S* S' t' B0 k/ {
又蹲了半晌，才去拔了倒插的三柱香。

我好累。我真的好累好累。倒在床上，幾乎是立刻睡著。你可以說我在逃避，這
個時候，我完全不會反對你的意見。, n4 H& P1 `7 ?" [. f1 Z! L
& u( K+ Z% E7 x6 F0 X3 |
＊＊＊
' _: ?" ^" M0 G9 R* U
在我睡夢中發生了很多事情，但是我用睡眠逃掉了。睡醒的時候，我知道了本來
就知道的事情：曹錚然被送到重症病房，吳大夫車禍，失去了左臂。1 F4 ?9 |  F# y- w0 f$ A
' C& Q2 s4 `0 [1 Z0 j$ N; B
但是我這樣虛脫麻木，什麼都不想管。& J/ G* B" N$ ?' i/ L8 M

「…我把吳大夫的手臂藏起來。」地基主憂慮的看看我，「等他百年之後，還他/ m; r8 T$ b; M1 d9 N$ U* G
個全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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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我不大感興趣。地基主是舊時代的人，還相信什麼全不全屍的。+ z$ W4 N% d& _, C
- r) n3 j/ B9 v, S$ A
活著沒了手臂，那就沒有了。保留一段枯骨做什麼？

不過我什麼都不想說，不想做。只是呆呆的看著窗外，看著日影緩緩移動。寫太) s& x# k$ N/ `" d3 F
多，說太多，我把所有都耗完了，整個人都是空的。* i% c9 ]" h0 W. r% m; \0 Z

我大概受了無形的傷，花了一些時間才復原。
3 k* T% d2 f2 b. G" n' J8 y
等我快復原的時候，又有個訪客來找我了。

很意外的，是吳大夫。他裝了一隻義手，我依舊覺得痛。

「這個？」他舉了舉義手，「還好啦，沒有想像中的不方便。」還是滿臉傻瓜似% B) K* f6 g0 J# w! p
的笑，「夜書，你有沒有好好吃飯？」
5 \9 H# I" R# U- {; ^; X
「管你自己就好啦！」我突然暴怒起來，「你管我吃不吃飯！」7 {, h$ @; q* V2 g8 J, t

「會生氣了呢。」吳大夫笑瞇了他的阿呆眼睛，「你一直把情緒悶在心裡，老是
面無表情。這樣，不算是痊癒啊…」7 v6 O5 d* Y( C( J" b/ t( c
# |; A) I. w, o" P3 C& J" A
我真是他媽的可恥，為了這種笨蛋掉眼淚。- V, F& z6 B- r
8 P2 ~5 |/ Z6 i/ @
吳大夫一直笑嘻嘻的，根本沒看我哭得悉哩嘩啦，跟我說他跑去一家私人高中當
心理輔導老師，日子還滿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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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手斷掉的時候，我突然鬆了口氣呢。」他微笑著，眼神朦朧，「這樣也
是不錯的結局。我不希望變成冷漠的醫生…但是繼續待在這兒，我早晚會變成那
樣吧？在變成那樣之前，逼我畢業，也算是轉捩點吧…」) Z0 I$ a0 o6 s* y

…我幹嘛為了這種呆子哭？但我就是…停不下來。0 g7 _7 Y$ ^/ q2 U' A% e

5 R  S* ]/ ^. d' E# ]: R
後來，我通知了那位美麗的訪客，要他們去曹家庭院的大樹下挖掘，挖出了一堆9 b, q5 g( U- t; j6 t
碎骨。傷心欲絕的被害者家屬本來想提起告訴，我勸他們來看看曹錚然。) m  o8 }8 q, X+ c" @4 R' m' s

後來怎麼樣了，我不知道。畢竟我被關在這裡，消息不太靈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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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夜深人靜的時候，距離遙遠的重病病棟會傳來極端痛苦和恐怖的哭嚎。聽著; ?0 F1 F. U" x
聲音，有些像曹錚然。& @  [3 c& h* V4 V3 m" @$ j9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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咯咯咯咯。其實我覺得還滿好聽的。

（第二部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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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jam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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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發表於 2007-1-30 04:29 PM | 顯示全部帖子

第三部陰差
, [5 K1 R6 W3 b, w: {/ Q
6 j2 h' L% p$ L- Y; V, B% V
鐵鍊的聲音，從走道拖過去。冰冷的讓人的心臟都為之結冰。! u. D! Y% O&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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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來帶你走。」/ {  i8 f6 F$ c0 [1 y( E/ m

這也是一種必然。

「讓我為你說個故事。」咯咯的笑聲響起，像是喪鐘迴盪在這個監獄裡。
! O+ W' E( ]6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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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很小的時候，就常常發呆。我媽覺得很憂慮，總是不讓我離開視線太遠。或
許是年紀太小了，所以並不懂看到什麼，只覺得這個世界為什麼這麼擁擠而吵鬧
，我們明明住在非常安靜的山村。2 g3 \5 i" f' ^+ O
( e! L) K6 X. {
等我上了幼稚園，幾乎是無師自通的學會了國字，就一頭栽進文字的汪洋中，閱
讀成為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或許是知識成為一種屏障，擁擠和吵鬧也在漸漸
發展起來的智能中消失了。) v) x7 y: n6 Y7 |3 f* f% S

我還是常常發呆，但不是因為有什麼聲音或影像干擾，而是我在心裡彌補或完成0 N) j- Y1 B$ l
故事書裡的遺憾或者是發展結局之後的情節。
2 t8 ^. }$ _# d5 n9 M( `
或許在我還不知道什麼叫做寫作時，就已經註定要狂愛寫作一生吧。- Z$ O$ V& Q+ j0 \' S. r  r

當然，現在也是，從來沒有改變過。但是我的心靈破碎了，簡單說，我發了瘋。) ^1 y: t4 p) B, r
這些破碎的縫隙，知識再也無法成為完整的屏障，所以赤裸裸的和這個世界的真9 J& u* @1 I3 {0 D: {& T- }
實互相窺看。- O$ g( R/ o) X

也和童年時幾乎消逝的回憶比對著。
1 c; q# R3 w+ ?
山村的居民雖然不是很多，也有幾十戶人家，幾乎都是親戚。輩分早就糾纏不清
，阿姨姑姑叔叔舅舅亂叫一通。我還記得從山村最大的那條路跑過去，可以從村: v4 s% {* w- f
頭跑到村尾。陽光嫻靜的相隨著，還有同伴愉快的笑聲。

陽光，一直是我最美好的依戀和記憶。直到現在，有陽光的日子都可以讓我莫名% u6 [) G' `0 e. a
覺得愉快。0 r9 m, O! S2 e0 k

但是夜晚，尤其是冬至前後的夜晚。我常常在夢境裡驚醒，聽到鐵鍊拖曳的聲音
。那時我幾歲？三歲？五歲？我記不清了。但是那麼小的孩子為什麼會知道是鐵
鍊的聲音？2 f, U7 I8 L/ S8 l;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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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歡快的陽光相反，夜是這樣寒冷而幽寂。在清冷的呼出白氣的夜裡，村犬憂戚7 S3 t4 i. W+ g' h/ p
的吹著狗螺，像是有著什麼恐怖的東西在村裡遊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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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了一會兒，從媽媽溫暖的懷抱裡爬出來，掙扎著幫自己穿上小外套。悄悄的
走出去。真奇怪…在那還不識字的童年，知識來不及保護我，原本夜晚也該有人2 x* J0 {0 f. a
逛蕩的山村，卻空曠的沒有任何人影。. |7 W2 \; ~7 u* F5 B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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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狗兒紅著眼睛，低低吠著。跟著拖曳鐵鍊的聲音，在蒼白的月光下，一陣陣  l$ A/ o. C' o. z) N" w
的吹著狗螺。

站在門檻上，鐵鍊的聲音越來越近，我也怔怔的看著越來越清楚的「人」。

他穿著黑色的衣服，翻飛著。一隻手拿著奇怪的「扇子」，但我還沒看過這種方0 Y1 p8 U) P& s
方又小小的扇子呢。另一隻手，拖著又黑又粗的鐵鍊，嘩啦啦，嘩啦啦。5 ~2 Y/ ?$ M, c. F% R

看到我他頓了一下。背著月光，我看不到他的臉。但我有種奇怪的感覺，他笑了
一下，然後繼續往前走。* M6 L& @- M' f. B
; K! O, V, F4 J( S7 g3 `1 K
就在這個時候，我看到有樣東西從他懷裡掉下來，輕輕的噗了一聲。我跑過去，
撿起來，發現是一本黑黑的書。但是書上還縫著線，很奇怪。; ?4 W/ P6 `2 Q% f5 A7 G7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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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叔！」我追上去，「你的書掉了！」

他似乎吃了一驚，轉過頭來望我，當時還小的我鬆了口氣。這個叔叔的眼睛好好( m$ M" Y& @! I+ E
的在眼眶裡，臉也很平滑。比起那些把我嚇到的奇怪叔叔阿姨好多了。剛看就覺
得好痛，真的會嚇到我。( x7 i3 M+ w+ l: M) O) s

他只是白了些，眼睛是綠色的而已。

這個「叔叔」接過我手上的書，點了點頭看了我好一會兒。翻開那本黑黑的書，, p1 g) ^% ?$ W* `8 _0 D
指給我看那一行。

「姚夜書卒年七十四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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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後我怎麼也想不通，那時候的我，還沒上幼稚園，還不識字。但是我卻看懂了
這一行。

姚夜書是誰？我不認識這個名字的人。1 m; C+ j0 j( v( B" l

「叔叔」收了這本書，輕輕的將我推向家門。然後拖著鐵鍊，繼續往前走，走到: y; t: q% L1 z
舅公家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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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去睡覺，第二天，就聽說舅公在睡夢中過世。

＊＊＊. Z5 F) H( x: o9 p$ o+ I/ @. }0 Z
- H- P+ ~+ N5 R5 c1 T4 {
聽著在走道拖過去的鐵鍊聲，突然想起這段幾乎淡忘的記憶，彎了彎嘴角。

現在我知道姚夜書是誰了。% z& y* R- Q9 U) V8 M! W
! u1 k! H' K& n# H: Y
夏老說，作家把筆名用到誰也不記得真名，就算寫出頭了。我也算是寫出頭了，
陰曹地府不錄我的本名，而是錄我的筆名。我該感到榮耀才是。. q$ O% L8 B1 {$ h
6 @& T  H- l' Y: k' a
我猜，陰差正在這個醫院走動著，尋找陽壽已盡的人吧。但還不到我該去的時候
。很安心的，閉上眼睛。

但我並不知道，凡事都有意外。許多意外的起因，都只是非常細微的緣故。$ l" f  f- y6 B* t. Y" N

5 ^% a. O2 f  `* G0 o* e& q

地基主在我的房間發出一聲非常尖銳的慘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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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日陰雨，我心情已經夠不好了，如果可以，我真的很想把她掃地出門。很可惜* W# g" A/ g0 f# ~) V! O
，我不能。雖然在她的地盤上，我好幾次真的把她踹出去，但是她總是滿臉眼淚
鼻涕的抱住我的大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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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什麼？看起來我像是無良男人在欺負少女似的！

沈著臉，啪的一聲把電腦一關。很不高興的面著牆躺著。6 p( p4 f# @& `" Q( ~1 v( n. H$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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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大…」她顫著哭音過來拼命搖，「姚大啊～」& ^4 `0 a# v2 O& I5 o2 r0 O"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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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小說！」我快氣瘋了…雖然早瘋了。「有沒有一點良心？有沒有？！寫不出( ^1 q$ H  K2 O9 q: t$ [0 C
來我就夠煩了，天天擠來我這兒逼什麼逼？！」" y! ?" `9 J. m%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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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跟你催稿啊？」她還真是哭得聲嘶力竭，「姚大，你怎麼這麼短命啊…」* q8 J; L8 ~9 B1 J2 B6 t; i" L

擠在這屋子裡的鬼魅一起嚎起來，真是地動天搖，陰風慘慘。+ h% O3 P" q8 _, N- ?2 l( \

「我會活到七十四歲。」用膝蓋想也知道這算是長壽了，哪裡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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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啜泣著遞過一角文書。陰府拿人的時候都會客氣的發文書給在地城隍，城隍轉9 O, @& ]: c8 p
交當地土地，土地分發給地基主。2 T" ^) H3 i6 G'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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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疑的拿過來看，上面寫著幾個人的名字，當中有個被地基主圈起來，「沈印生: u  L0 {3 s- D% u9 t% p, T; c: G
卒年二十五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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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很面熟，這是誰啊…？  x& V8 n. U7 \1 w3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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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唷，我的姚大，」地基主擤著鼻涕，「莫不是您連自己的本名都給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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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是？這是我的本名嘛。5 V, O  F6 j5 \5 o7 {.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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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猛然一沈。我壽終了？但是這怎麼對呢？我看過生死簿，上面有我的名字6 N$ W5 e$ t6 z1 F3 g7 K  V' X
（哪怕是筆名），我該七十四歲的時候死的。2 H2 ^5 }; \. z6 _9 H

這算不算是行政疏失？這個時候，我真的認真想去當道士，好知道這當中的行政0 [' l+ n3 z7 k7 `* C
疏失怎麼折衝。但是也等我把小說都寫完…) U, e+ E) n4 a2 S6 I, K9 S

我現在的煩惱是，我到七十四歲都不知道能不能把不斷生長出來的小說寫完。

「我不會死的。」思考了一會兒，「小說沒寫完，哪兒我都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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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在我房間的鬼魅獃住了，突然湊在一起吱吱喳喳開始討論起來。

他們可能討論的太大聲，剛剛開門的護士狠狠地倒抽一口氣，把門用力一關，然
後傳來劈哩啪啦的巨響，我猜她可能撞到分藥的推車又撞到什麼爬著出去了。因
為她一路哭著「有鬼啊～有鬼啊～」3 H2 j8 h- f8 }3 |0 q

這是精神病院，鬼當然很多，難道你不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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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病有很多因素，心理生理什麼都有。當中也有很小的一部份是因為什麼冤親8 u% R# s  w; O7 n! Z
債主…就像我這個倒楣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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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纏了十年八年的厲鬼其實也過得很無聊。人類很像是擁有天生的保險絲，到
了一個限度就會自動把保險絲燒斷，心靈一但破碎，發了瘋，就可以隔絕冤親債9 D8 ~, Q) g) v7 b2 J4 k0 j5 s& k# H& z
主的傷害。捨又不捨得走，留下來又無聊。" H" y4 @  ?: C7 O' ], q/ ^( B

有的會在醫院裡飄飄蕩蕩，地基主查戶口覺得他們可憐，就建議他們看看小說。6 d2 C  p3 @6 Q3 S
然後我就多了一大幫子冤魂厲鬼的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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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一個報一個，好康到相報，遠遠近近的讀者就多起來，要不是我脾氣差，趕
人（？）毫不留情，發怒起來一個字也不肯寫，寧願腦子裡編，這些讀者才給我
點安寧。

我會繼續維持那個老是被辱罵到爆炸的部落格，也是為了不要他們通通擠來我房
間要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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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找胡老爹來幫忙好了。」一個老鬼建議，「老爹修行比我們久，過百年
了。上回他跟我要了稿子看，天天催我呢。我想他肯幫忙吧。」% O$ X; N  N* ]

「閻王要你三更死，誰敢留人到五更？」地基主還是愁眉淚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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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這事兒。例外多著呢。」老鬼忙著說，「雞蛋再密也有縫，我就聽說過這類) z1 s7 U0 G: M# S
的事情。瞞過七天，陰差拘不到人是有罪的，得趕著回去受罰。下回再來，也就
水來土掩，兵來將擋了…」

仔細想想，我的讀者對我也真的是夠好了。雖然可能白費心。

但是心意最重要，對吧？我沈重的爬起床，悶聲不吭的打開電腦，開始啪啦啦的7 O: k1 x' `& @3 q# ^
打字。這次他們擠在我旁邊看我寫作，我就忍著沒趕他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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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那個前世是書生的老鬼吆喝著，「擠什麼擠？什麼時候不能看非現在？該請1 t% u3 t+ j$ S, m
人的去請人，該找人助拳的快去！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真要鬧到雞飛蛋打
？到時候姚大歸地府了，我們孤鬼兒搶得到麼？還不快去呢…」

我的心裡微微一動，卻又抓不到什麼頭緒。但是想想不禁啞然，我倒成了產柴的
青山了…

咯咯咯咯…讀者真是種莫名其妙的生物。

＊＊＊

我不知道那隻狐妖搞些什麼鬼，看到的時候還以為是道士呢。他在我房裡鬼畫符
，還在我身上亂畫，一路畫到樓梯口。雖然不知道有什麼用，畢竟心意最重要。
所以手腳不甚乾淨的摸走了我兩本書，我也沒說話，反而要地基主掏出他沒摸走' M/ d- D: ~$ c3 d
的書致謝。5 x3 y  A+ d9 A* [2 n' `

他看起來頗羞，跟我道謝的時候聲音結巴而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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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你們這些鬼魅山妖個個比我強很多，我大約不堪一根小指，碾也碾死。這9 P6 z* T: q& `  L* Z& p
樣口口聲聲稱姚大，講話還戰戰兢兢，到底是何必又何苦？我寫的故事不是最好
的，為什麼這些讀者這樣拼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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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要不要看看別人的作品？」我跟地基主說。其實我也想開了，我這人就算5 @% h+ l( E! Y5 v6 i% Y
成灰了，不讓我寫是不可能的。死就死吧，反正跟死掉比起來，只多一口氣。天! f6 h4 n& l3 V" V2 e  |. O
命如此，真的被拘走了，推薦幾個好作家，將來他們也不會太無聊。7 ]! z- V9 q) f7 ^. ~

「不要！」地基主尖叫起來。「我們跟人可不太一樣。對我們來說，你的小說是
癮、是咒。一天不看就過不了日子，別害我們了你。」2 O9 \) H+ y5 b9 f) `* Y7 g

我無聲的嘆息。這是一種錯愛吧？

咯咯咯咯…% P4 |1 a" p/ d( T: ]"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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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胡老爹搞得鬼還滿有效的，真令人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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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鍊聲在醫院焦躁的拖動，轉來轉去就轉不到我這兒。後來我才知道醫院裡頭眾
鬼團結一致，眾手遮天，把那個來拘魂的陰差氣壞了。( R" H7 Y8 `1 h3 p5 J' A

那個陰差連城隍都沒告，直接去找角頭土地告誦了。當然地基主絞著手指挨了一
頓官腔。

起初我不知道她幹嘛讓我燒化一本書給她，她在我電腦邊看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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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這小妮子扯了一頁當伴手送給老土地，結果土地公公看完那頁，著魔似的$ o+ R% [4 x) Z7 ^& H9 D
逼著地基主交出整本…然後跟她要了我整套的書，說，化給他的話，他就閉關修' g5 q8 {, @3 D, U# k
煉去。

只是誰也不知道他閉什麼關修些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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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得意洋洋的回報，到處找著我堆了一箱又一箱的書，又催我快去燒化了給土地' m* p0 R* Y# ~; b( m
…我真的狂笑很久。

據說呢，陰差去找老土地碰了個軟釘子。人家閉關修煉，好去拖出來？氣得直跳; |1 W- I3 O; |" z8 g
的陰差乾脆一狀告到城隍廟，哪知道人小鬼大的地基主早早去送禮了，他老人家2 |: R1 M- Z0 ]
收了我的書，居然裝聾作啞，要陰差加把勁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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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會活活笑死。我還以為用錢可以打點，沒想到我寫的書也可以。這算是搞
笑版的官場現形記麼？1 \- I4 i. @( w' ]" x

那個倒楣的陰差在醫院轉了七天，灰頭土臉的帶走了名單上的人，就缺了我。回! h; X9 x9 G) `4 F6 g
去有沒有挨板子，這我就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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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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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奇怪…」地基主神色有異的走回來。我埋首打字，沒時間理睬她。她也
是發著呆，乖乖的坐在我桌邊沒講話。* @9 w' l1 ]% f7 j) L, j

等我打了個段落，停手喝水，她還在發呆。

「怎了？」今天初二，屬地基主的陰將都去城隍那兒謝賞。她吃了酒菜回來，做
什麼魂不守舍？

「今天呢，城隍爺爺招我去說話。」她眼神透著古怪害怕，「這可是從來沒有的5 S" p' }9 j! Q/ ]
事情。」/ u1 w  E; y2 c#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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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書沒有。」我哪來那麼多出版書？「若要稿子，我印出來化給他就是了，有, L) Z  S5 k& ^$ w+ g, v% k
什麼關係？」

「這不打緊，他不耐煩我手腳慢，自己去弄了部電腦。」她漫不經心的回答，「
城隍爺爺問我你身體怎麼樣，還問我你小時候的事情。你不跟我說過，你小時候1 `; N* Y$ X8 q" n6 g
見過陰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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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點了點頭。有時候被催故事煩了，我會說些小故事給他們聽。

「他跟我說，叫你好好把這件事情放心裡琢磨。也讓我們別再搞鬼，讓陰差來。+ n) G. u& o7 Q9 z' W1 V' e- u( [
」她的眼神透著害怕，「說事情鬧太大，陸判官不會饒我們。」) I$ [" t' \" l  b, a8 {

陸判官？不是閻王？我覺得似乎有些什麼頭緒，但是又還理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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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說了什麼呢？」我知道城隍是在暗示我什麼，但是我需要更多的資料。

「沒了呀…」她困惑，「哦，他後來就跟其他官員閒談，講現在的新規矩。陰差
不能跟人交談，也就只能講制式的幾句話兒。說是嚴防舞弊什麼的，我也沒聽懂
。」/ M% J, X1 Z& u" ]1 g$ _7 o2 `8 t: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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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讓妳退下嗎？」我有點訝異。哪怕已經是民主時代，二十一世紀了，陰府
的體制還是嚴得緊，看神格說話的。地基主算榮譽職，勉強掛個「神」名兒，其: o( X( b  I2 Y& w2 Q* z
實也跟鬼魅差不多。) M' o& ^- X2 ?! t

「呃？」她愣了一下，也對呢，奇怪的緊。城隍爺爺和其他神官神將說話，她一
個低微的地基主哪有聽的份？「沒呢，古怪。」! }' X3 {6 B# }8 b9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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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琢磨了一下。笑了起來。4 D/ I% B8 R5 i% ?+ n

「幫我謝謝城隍爺。」我將原本進行的故事先暫停，開了新檔案，「我寫個極短
篇謝他。跟他說我明白了，也讓胡老爹來解了這兒的鬼畫符吧。」2 _& P# U, r/ m  \3 X( H; V: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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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說什麼呀？」張了一會兒的嘴，她叫了起來。7 G! i0 Y( o6 T8 i, W/ D( {8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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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陰差再來別攔著。」我啪啦啦的打字，「讓他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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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這幾天亂成一團，到處有人喊著見鬼。我知道是那些厲鬼兒心裡生氣，到處
惹亂，卻不想去安撫他們。8 t4 K/ q/ ^  D' _/ X# C!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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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基主垂頭喪氣，像是守喪似的守著我，真是又氣又好笑。1 J/ }' z% H1 V! L

但我也沒說什麼，照樣過我的日子。連鐵鍊聲拖進我房間，她埋首啜泣，我也沒( X7 U% A' y: P
抬一抬眉毛。

「沈印生！速速隨我前往！」如雷的吆喝在我小小的陰暗房間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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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第三次見到陰差。兒時一次，被女鬼纏的時候一次，這是第三次。他沒像. k- a2 V) W% K9 n2 {' F7 B: C
傳說中帶著高高的帽子，一身的黑，倒有幾分瀟灑的感覺。拖著鐵鍊，拿著一個7 x4 y" F% C* F4 ]$ _: Q
令牌。現在我知道那不是扇子了。0 [/ y* S2 l" q" r: ~) i

心平氣和的看著他，我說，「陸判官要拘我去專門替他寫小說麼？」5 E; o- B' B: f/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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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煞氣十足的臉，嘩然的比雪白還白，倒退了兩步。哎呀，我猜對了嗎？忍不. ]! M& n9 k8 d# h; j2 Y
住咯咯笑了出來。

城隍爺，真是謝你了。# j" u& G- i2 B* ~4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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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你一定要拘捕我回去。」我沒試過說故事給陰差聽，不過，地基主都聽7 L5 U4 P" x! \6 T( s
了，他們應該也可以吧？「但是請給我一點時間，讓我說個故事給你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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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嚴肅得接近猙獰，搖了搖頭。+ P9 j& Q! x$ w' r  g

有點麻煩。我轉眼看到還在啜泣的地基主，「不然，讓我說給她聽？你看小姑娘5 @* R' O# l- q  S1 r
哭成這樣，也讓我了個心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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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差為難了一會兒，地基主看著我發愣，像是驚覺了我的用心，聲如裂帛的嚎啕
起來。

演得太過頭了，小姐…我堵住耳朵，有點尷尬。一滴眼淚也沒有，怎麼唬人呢…' i  M# g: [0 x

沒想到這麼過火又假到家的演技，讓陰差動容了。我猜他是重口味的，愛情故事! n1 @8 D  H6 b/ y- |
一定可以讓他投降。

我說了一個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背景是古代的人妖相戀。漫長的生命面對短促6 b2 l) v/ K2 ?- S2 l; w  ~( E0 V
如浮游的人類，充滿了痛苦的無奈。哭聲此起彼落，哭得最大聲的居然是書生老9 ]* H. e! s, Q( L; y( w2 \
鬼。

在故事最高潮的那瞬間，蛇妖正要把他的生命分給老邁而垂死的愛人時…我喝了6 K; r6 r: j% a8 e* |7 F7 l, _7 i
口水，停了下來。

「…後來呢？！」幾乎所有聚在我房間的鬼魅異口同聲，很不巧的，還包含聽到! f  }7 `+ F& @
忘我的陰差。- p, _0 f  m) r6 C  Z0 [  g'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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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所有的厲鬼孤魂指著他，「你說話了！犯忌！」地基主比別人都大聲。+ L- X& y$ L2 [. `3 V# D6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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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臉刷的白到發青。「…我完蛋了。」他哭了起來，「等等再說吧，後來呢？4 m9 N- i) L% F. ?( y
」) p$ K  B- Z/ 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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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於一種憐憫，我把故事說完了。底下一片淒風苦雨，擤鼻涕的聲音此起彼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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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差哭得握著手絹都快斷氣了。他有氣無力的看了我一眼，又放聲大哭。

然後？然後他走了。

我說過，地府的體制很嚴謹並且嚴厲。規矩是怎樣，就得照著走。犯忌就是犯忌7 g; t& E% x" Q+ K6 x7 _7 _& e; q
，懲罰是免不了的。但是官罰還不是最可怕的，更可怕的是，他露了長官的餡。" }4 a  `" T: y: T& P
回去不是挨幾板子關幾天就算了，大概關不完就挨了什麼暗算，魂飛魄散都有可
能。

所以他寧可在人間住下來，聽說跑去賣大腸麵線。偶爾我會吃到他做的素麵線，, g" j6 q7 H- a7 F) m1 N+ D& \# ]! P
通常都是我有新書出版的時候，此是後話。

後來陸陸續續來了六個陰差，毫無例外的中招，好好的來，哭哭啼啼著走。沒人
敢回地府，都留在人間苟且偷生，沒事就來罵我坑害他們，順便來Ａ書。# q, M3 n% |& Z, T! ?  p8 \

好到可以互相罵來罵去，我把情報湊在一起，覺得城隍對我還真的是好的了。. j' r" W2 ?1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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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甚至強迫他們把生死簿讓我看一看，果然，姚夜書的那條濃墨槓去，添了一筆6 D9 _( }; `* I4 L  U
沈印生的，還用蠅頭小楷註明，「姓名有誤，特此更正」。+ }( q1 Y' S8 R

順便把我的壽算也「更正」了。& H+ x: P1 r  O!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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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對。閻王哪管得了那麼多事情？他若算是司法院院長，也不會自己下去審理。
自然分派給判官們去審理。當中一個判官要偷改我的壽算，同僚若知道，也就睜
隻眼閉隻眼。這事雖算不了什麼，若是鬧出來可大得很。- t7 O- e) _# e

聽地基主說，陰律嚴明幾近刻薄，若是陸判官這樣篡改陽人壽命被查出來了，那3 _; x8 C$ M; x
是銼骨揚灰，萬死不贖的罪。而這位嚴正的陸判官頗有才華，和城隍等都有筆墨
來往，跟同僚相處的極好。能夠不鬧出事情來是最好的…所以城隍只能暗示我，
卻沒去揭穿他。9 t9 ]/ Y2 G/ s( l6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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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我猜他是不是前世跟我有仇還是什麼的，但是一起頭就猜這樣總不好。我本
來是半開玩笑的猜，沒想到讓我猜中了。! E3 k3 e+ O+ g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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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陰差說，陸判官嫌沒個懂筆墨的書僮，想拘了我去。又聽我書寫得好，順便# q" K! Q, t6 V% G, z. G; x: l4 y
也寫給他看看。, O3 Q3 o  D4 H4 }9 W( p9 ]7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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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這樣一個人，哪肯去替誰專寫呢？我最最自私，只寫我想寫的。編輯不知道- z! ~8 Y4 f. {  p" R
被我氣哭多少次，只能委屈的捧走我寫好的稿子，一筆也不許改。" A8 a. V. H" j7 G

我對衣食父母尚且如此，更何況一個在陰府當差的判官。% L* h! Q# T+ @; \

後來來了第八個陰差，我倒是嚇一跳，怎麼叫年紀這麼小的來？現在我會分他們
的年紀了，這個怎麼看，也還是個少年…忍不住起了點憐憫。  V$ g9 S: W: P( s, n! C

「沈印生，速速隨我前往！」他帶著稚氣，對我嚷著。

剛好有陰差在我房裡看書，瞧見他，臉色都變了。忙著搖手咳嗽，示意他快走。」

他狐疑的看著這些滯留不歸的前輩，又喊了一聲，「沈印生，速速隨我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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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他可憐，我就不害他了。「快走吧。七個前輩的例子還不夠麼？」4 R4 e3 {  ?& s. [  v5 S+ O6 b7 S% w

他馬上臉露不憤，根本就忽視我的善意，拿著令牌就要打。這一打，我的魂魄就: @5 s1 N2 |  m3 Z& q
離體了。唉…好人做不得…9 i" u, ~6 g4 a6 b/ F$ l9 l. V8 b+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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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慢。」我嘆氣，「要我跟你去也行。你先看了這個吧。」我把剛寫的小說開
頭印出來，遞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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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萬不要看啊！」他的前輩忍不住開口了，「小兄弟，你回去吧，頂多挨頓板9 [* q3 c* ~& [; G- Q
子而已…」4 s, j, Y" l" E+ G  y4 x7 W

這個小陰差更糊塗了，他在令牌上面寫了寫，上面寫著，「為什麼不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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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孩子聰明！我最喜歡聰明的人了，咯咯咯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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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前輩倒是張著嘴好一會兒說不出話來，「…看了就回不去了。」

我知道他的前輩是一片好心，但是越聰明的人越好奇。這樣說更讓小陰差忍不住
低頭看去…% T, p) j% Z. p/ U0 y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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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他也中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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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面呢？」他話一出口，立刻面如死灰。「我、我我我…我怎麼…我想回地府
啊！」他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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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個倒楣的陰差，又在人間落了戶。( e- L; D/ Z% v& h9 n( M6 K9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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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自覺的，我成了陰差剋星。咯咯咯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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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在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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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我也只能等，畢竟我關在這兒哪裡也不能去。但是這八個有去無回的陰差一
定會引起些什麼樣的騷動，誰來抓他們都可能讓陸判官很尷尬。若是這八個陰差3 I" t1 ?5 A8 O( A
自忖沒有生路，乾脆狠咬一口，該誰完蛋，還不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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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不會有追兵，我很有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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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我分析完的小陰差張大了嘴，沈痛的說，「你是人間的禍害，惡到穿孔的毒苗1 e7 d+ o; {$ ^9 U
。你活著對世間無益，會發生種種天災人禍一定是你這混帳引起的天怒人怨。」
說著衝上去從印表機搶了一疊紙過去，「你趕快寫吧，嘴動手也要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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聳聳肩，繼續寫我的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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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這八個陰差的倒楣事蹟當作閒暇消遣寫出來，貼在部落格。我那本來被謾罵
到爆炸的部落格又多了譏笑和嘲諷。還有人說我根本是瘋到見鬼了，寫出這種垃* j4 L7 y" b; L7 V( L
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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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所謂。當初伽利略還險些被抓去燒呢，說實話的人本來就比較衰。我是比較好
奇這些罵個不停的人。若真的討厭，何必去看我的部落格呢？看了又口水甚多。
難道暗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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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照樣的過，我依舊成天寫寫寫。我倒不知道這個精神病院成了陰差畏懼的地9 U' D+ ~6 g& K& s, t, Y
方，後來才聽地基主說，來這兒出任務的陰差，寧可違些時日被罰，也盡量久久
來一次帶走整批的人，能離我的房間多遠就多遠，還傳說我專門吃陰差，這八個
陰差是被我拿來下飯了。) a0 c: w: {' P+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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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到打跌。我吃素，真的，你要相信我。

只是，我還在等。

終於我的等待沒有落空，我想，他已經沈不住氣了。

久違的鐵鍊的聲音，從走道拖過去。冰冷的讓人的心臟都為之結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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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來帶你走。」

這也是一種必然。6 ?5 p: ]0 v( F8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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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我為你說個故事。」咯咯的笑聲響起，像是喪鐘迴盪在這個監獄裡。' r" F8 G- |3 E! x

我望著在我房間出現的「人」。他應該就是陸判官吧。倒不像印象中的鍾馗模樣
，他很斯文，留著五綹長鬚，飄然若仙。只是不太搭的拿著鐵鍊和鎮魂牌。+ z1 d# q( H8 ~- [/ |5 e0 m

「我說個故事，然後跟你走，如何？」我啃著指甲，壓抑著難以言喻的興奮。. R  L" a6 O! d! u* G
: J9 i2 H! h9 L' Z, I+ r  ^4 l
這是個大角色。地基主早就逃了出去，整個精神病院的鬼怪都跑得乾乾淨淨。他
終究是神，還是地府裡的判官。死亡的氣息和神威不是小小的陰體可以承受的。5 ^  I9 R3 t5 l9 s3 W" [

但我是個脫序的人，並不在乎。靜靜的，我等他的回答。

「不。」他嚴正的拒絕，臉色更加陰沈。- t  D: Z, h/ Q2 V& O

「那我不走。」我也回答的很乾脆。

他沒說話，不動。只是用那種難以形容的氣勢壓過來。根本我就沒什麼好怕的，
我不欠神明什麼，神明也不欠我什麼。我在最痛苦的時候沒有麻煩過神明，現在
他們不該來麻煩我。
& E. i2 R# `" e) A7 A# S
最重要的是，他的眼神在游移。雖然很難察覺的，他的眼神，在我的書架小心的
探索著。
" U6 m3 [) h# _6 I" |
他怎麼知道我書寫得好？我想到這個嚴正判官的脫序。他看過吧？他看過我寫的
小說。但在什麼地方看過，又看到的是哪一本呢？6 J/ b( O. g. Z8 W9 c
  |* Y6 x1 o9 O+ [2 I! J
誰也沒說話。窒息的沈默降臨到這個陰森而雪白的房間。
2 ^: P  \) u5 @1 Q$ o( r6 @3 o& o) b0 F
「判官不該親自來拿人。」我打破沈寂。2 k1 A5 W! A& a3 n" l

他的怒容驀然而起，恨恨的像是要吃人。不過房間只有我和他，他總不會是想吃. m3 _0 K; P  D
壁紙吧？

「有必要嗎？需要為了幾本破小說違紀？」我觀察著他，「你需要哪些書，我化8 ?6 i+ ]0 z+ ^  A5 L4 i
給你。你不知道怎麼開口，託個口信，讓地基主告訴我。我雖然瘋，還懂人情事3 |/ g" N+ n/ u9 D2 `' w
理，何必為了幾本破書…」
/ r* A6 ?( e5 Y7 @" H% a
「沒錯，就幾本破書。」他恨恨的看著我，像是眼睛裡都要冒出火來，「比你寫
得好的人多的是…你甚至文字拙劣，交代不清，漏洞一大堆…」他豁然站起，「
但是你這種禍根子，為什麼有那種活生生的執念？現在的人什麼不能放棄？什麼& o: {2 j! M  t0 T
都可以！連自己的命都可以放棄，自殺的人成千成百，根本沒有什麼人執著什麼' l% q  a% C8 X* y1 Q
…」
9 i8 l9 j4 ^) |: |$ g" L
他越說越怒，轟然一蓬火從口出冒出來，「你！為什麼有這樣活生生的執念？！, o; r' i' ^2 H: y3 A9 {$ G8 ]
哪怕你抄電話簿，眾生也無法抗拒你，你這種禍害不能放在人間！」- v5 ?3 k+ {! _% }' }/ u8 D. c

原來如此…我一直以為是我寫得好。原來只是執念啊…但又怎麼樣？我就是要寫( [% V) y; N9 G; d
，我就是想寫啊。即使是這種時刻，我依舊研究著判官衣服上的花紋，想著怎麼' K" q$ U8 p9 v; b  q4 o/ k. ~
寫進小說裡，怎麼幫他開場。

寫得好不好關我什麼事情？我只負責寫又不負責看。那是倒楣的讀者要承擔的事
。9 R# m2 I. ^/ i: I5 i
3 w$ e: `) q) W
「說完了？」我終於研究完他衣服上的花色。「你要哪一本？『應龍祠』還是『
沒有邊際的故事』？」) x( A0 K1 C, \8 [; `: v" \: j+ `
3 U5 w" n" w' U& a2 ^6 S' e  ^
嚴正的陸判官狼狽起來，看他這麼慌張，我嘆了口氣，忍住心裡的鬼笑。拿下『
應龍祠』，我在書裡簽了名，遞給他。4 A4 O8 P& b8 t

他緊緊的抱著書，呆了很久。分不出是高興還是難過，默默的消失了。

其實我沒告訴他，我還滿緊張的。從來沒有遇過想要我的命的讀者。我突然想到+ p7 B* f1 Q% i" i  A; ?9 Q
史蒂芬金寫的小說，不禁感慨。

陸判官沒抓我去鋸腿，只是拿走我絕版的書，我是不是該高興？其實，我還比較" {, O5 {+ k" T/ n7 S! V
希望他鋸我的腿，我就剩那本了呢。
( w; l. ?+ ?  c0 t1 X0 i& r* O9 B
二十五到七十四。他該不會想把我留在陰府這麼多年吧？讀者啊，真是什麼樣的) ^8 t0 j$ J. Z2 K$ U" ^
人都有…可愛又可怕的生物唷…( b& V6 ^# g# p9 Z+ f2 N

下次又會有怎樣的讀者找上門？準備挖我的心臟還是砍斷我的腿呢？

其實我還滿期待的。0 N9 C# O$ T# c# B3 ]% B
3 R' x  `" e8 t2 u
（第三部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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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jam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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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5^#

發表於 2007-1-30 04:29 PM | 顯示全部帖子

第四部訪客

* P$ i6 |* e5 _+ G6 E8 w6 A
「給我。」我向她伸手。
% S8 k1 j. y1 g! u
「…不。」她痛苦莫名，「我什麼都沒有了…」* \# B5 O' @* O! w- T

「她沒辦法走。」我嘆口氣，「她少了腳踝骨。」

! W, H3 P8 a/ Z5 X! u( F
現在我有點懊悔了。多管閒事的下場就是再也沒有清靜。
$ e& K5 @& T0 Y. Y1 {7 K8 A; V
我本來以為我住在世界上最安靜的地方－－還有什麼地方可以比精神病院更死寂
？但是自從我幫了那個美麗的訪客之後，我的麻煩就層出不窮。

每一天，都有許多抱著希望的訪客來見我…我不耐煩，醫護人員更不耐煩。

我不是道士不管抓鬼，我不是牧師不管懺悔。醫護人員簡直要煩死了，他們也說
，醫院不是姚夜書的，他們也不管送往迎來。

我心情很壞的看著牆上響個不停的電話，心情真是糟透了。

其實精神病房不該有電話，畢竟危險…但是也不該有電腦、網路線…好吧，我是
自費病人。
4 Y( K1 C  T% g
這個電話是一連串的事故以後「長」出來的。
% ]8 n. J( m" ]5 P! S" \
畢竟天天得爬到二樓通知我有訪客，護士小姐臉色不會太好看。當被煩到一個程9 n7 k9 R3 Z9 r, j6 `
度，口氣當然也不會太好。我完全可以諒解。

但是我那群「特別」的讀者，不能諒解。於是在第五個護士在我的房門口莫名其: A1 }: z9 U( U' ]: c2 l7 Z. ^
妙咬到舌頭，程度必須縫合傷口的時候，我終於大怒的砸了電腦，把滿屋子的「
讀者」趕出去，足足兩個禮拜沒寫半個字。+ y) e+ v2 o+ h5 y
* l1 {3 k; `+ z& T- J+ d
我砸電腦的時候的確是激動了點，但護士和醫生的反應大得不得了，我不知道挨6 t' [/ `& b) P* a6 D  i2 E
了幾針鎮定劑，等我昏昏睡醒的時候，房裡多了電話。

再也沒人爬上樓來叫我去會客，用客氣萬分的態度透過電話通知我。

這有方便的地方，也有倒楣的地方。方便是，我拿起電話筒說，「不去。」一切
都解決了。倒楣的是，電話不休息也不看場合，尤其是我正在運指如飛的時候。

不想管，但是該死的電話一直催命。
( Z+ i& D6 k6 G  F
打完一段，我終於忍無可忍，拿起電話，陰惻惻的說，「不去。」6 m# O6 b0 H% J% Y& J" @: }6 U2 M0 v) l
$ w/ U% @# E+ P# p% m1 n
「哎呀，夜書。是我呢！」歡快得過分的聲音傳過來，「我好久沒看到你了呢∼」

我頹下肩膀，像是被五百磅的重錘捶了腦袋。饒了我行不行？你到醫院來作什麼; x0 A; ~( P+ _  E) [
？你得了一條命就趕緊逃生吧∼有點生存本能的人不逃得八百里遠？5 [( |$ l! I* l/ }2 D

但是我相信，萬物都有相生相剋的道理。我被這個笨蛋吳大夫剋得最緊。他，絕/ \: ]  X+ ?7 c# m
對是我的天敵。

我本來想豪氣干雲的說不去，但是卻聽到自己軟弱的講，「你別動，我馬上下去
…」
& V; |) S7 o+ w) d
垂頭喪氣，我穿上拖鞋下樓。真糟糕的時間…傍晚的逢魔時刻。正在喧譁著領飯
盒的病人和護士，突然安靜下來。整條通道「刷∼」的讓出來。0 u+ @5 R/ m7 D
- n8 Y  k5 p5 V
只有我的拖鞋踢踢塌塌的聲音。一路走，雜鬼畏懼的鑽入地板，退出窗外，大約
是我兇殘的讀者不知道怎麼整他們的。% F9 q0 P) s4 Q% c" S9 k4 _

也說不定，和這些異類相處久了，我的鬼氣更深了。不過我面容的陰森，卻不是
因為鬼氣的關係。
" O& h8 T: j. e$ f" N& e* w
咬牙切齒的打開會客室，「誰讓你又來…」我的肩膀一垮。

四個清醒的倀鬼依戀的靠在吳大夫的身上，上下摩挲著他斷臂上的傷痕。我毫不
客氣的踢桌踹椅，把他們趕到一邊去。這些倀鬼還記得血肉的氣味，這個該下鍋
卻還活著的活人，正在刺激他們的食慾。

「…夜書，你的脾氣變壞了。」吳大夫小心翼翼的說。" R0 ]% A7 P; T$ |

坐在他對面的椅子上，我斜斜的用白眼看他。我脾氣壞？我脾氣壞是誰害的？

「夜書！你怎麼瘦成這樣？！」他大驚失色，過來就要摸臉，「你瘦得下巴都尖2 S1 M+ {9 f$ g# }* L3 g
了！」

我趕緊躲開他的手，被男人摸豈不是太噁心？「我一公斤也沒瘦！拜託…」我沒
瘦，只是臉型改變了。我沒辦法控制自己的長相越來越像女人。/ c# p1 D1 u* x* @* _# i7 y

他又囉唆很久，泫然欲涕。我默默忍耐著。我想他當輔導老師一定不會出什麼問
題，學生應該乖巧又聽話。被他這樣煩下去，最頑劣的不良少年絕對會痛哭流涕
－－煩到哭。要揍他麼，他少了一隻手臂，又哭哭啼啼的，欺負這種人會遭天譴
。
# A* I) B" j' p7 s8 L
我說過了，最可怕的是天真善良的好人。尤其這個好人愛哭又嘮叨，那才叫做會
走路的地獄。

百無聊賴，我只能東張西望，順便用眼神警告倀鬼別給我作亂。! z4 w) Z, ^) L9 C' {# U

不對。怎麼算都不對，怎麼會是四個？還有一個呢？難道他們這麼敬業，被血肉& N% n6 v3 x7 E; c1 w
吸引來還留一個看守曹錚然？' H7 N6 {+ s1 x  K  U) b4 p

心不在焉的聽完吳大夫的廢話，我馬上要把他趕回去。
; h% R8 \; u" \! e; S
「我覺得很奇怪。」他還做最後的掙扎，「夜書，為什麼你不叫我的名字？我早
就不是吳大夫了。」

「我不記人的名字。」很乾脆的回答他，拽著他的胳臂往外推，「你不是順路來
看我？看也看到了，快走吧。」
0 a7 z$ {# K4 P
好不容易把他扔出去，我轉頭看著四個倀鬼。吳大夫不在，我就不用掩飾我身上
濃重的鬼氣了。斜眼一個個看過去，倀鬼有些畏縮。+ d( w  b1 q, A% a; U
7 l# V6 L0 u" u9 [, h
我不記人的名字，是因為我發現我有種能力。這不知道是怎麼來的，但是喚名，2 _& Y/ a8 U  S3 D& `3 b9 }: N2 ?3 ~
就可以約束一個人。我不喜歡那樣。( ^! F( M/ H7 v, o$ n6 e' Y+ ~  ~

「徐阿明。」我用命令的口吻，「鍾曉齡呢？」
" w1 X* s1 l+ k% q$ R9 V
很像是雛鳥情結。我幫他們取回名字，他們也害怕的服從我。
5 s: }9 _( m3 y' l- i$ {
「她回家了。」徐阿明低下頭。

這讓我迷惑了起來。回家？就算清醒過來，倀鬼也受到一定程度的魂魄傷害。他
們陽壽未盡，又沒有人來接。得在人世渡過他們最後的歲月，而且不能離主人（
哪怕是主人的屍骸）太遠。

事實上，倀鬼是有些弱智的。
+ p" r' l; t. {$ F
為什麼有個逸脫的倀鬼回家去了呢？距離這麼遠…太不可思議了。1 H) |1 g1 d& |6 u6 R' ^
6 C# ]1 S; m7 F6 G8 W& K8 z
我又問了好久，但是翻來覆去就是，「她回家了。」

我有點氣餒，真像是在詢問喜憨兒一樣。無力的揮了揮手，他們默默的回去，然8 ?$ \7 e' J( u$ K/ D3 b
後我又聽到遙遠病棟的淒慘叫聲。) o3 F$ U( K$ U
, l$ I! y/ M) H' i; Y1 r5 v
他們上工還真的很賣力。) S( ^. m6 w  {% p$ {0 x
2 v4 e& D: J# V) K. _  Q3 Z4 X

走失了一個清醒的倀鬼很稀奇，我問地基主和常來的鬼讀者，大家面面相覷，說1 F' a2 `6 z7 W2 Y5 J7 N; ?$ ?, l
沒聽過這種事情。: M( {  N( |4 |

對。別人看我的日子似乎覺得很難打發，其實不然。我很忙，要看資料消化資料
要寫作。靈感這玩意兒比鬼魅還難捉摸，常常讓我有挫敗感。當寫不出來的時候
，在我身邊蹭的地基主和眾讀者就倒了大楣，被我抓起來嚴刑拷打，吐出來的故
事很自然而然的拿來批發零售，還常常被我嫌不精彩。( q4 ^8 d) X2 N) D

地基主是最可憐的苦主，她常哭訴被剝皮剝得很冷。
4 u$ y+ ]; g( H7 D' s9 t$ g
我許多跟鬼魅有關的知識都是從這種嚴刑拷打裡頭得來的，這可是別人沒有的第' I: i. y0 Y4 b
一手資料…雖然常常被罵妖言惑眾。' ^4 F$ A! k6 h, d) {: x4 q. c
; I, K' @( w) U0 a8 n$ ~, ]# z
能夠有智識到可以聊天說故事，兼論三界八卦的鬼魅眾生，多少都存在久了，有
些道行。他們都沒聽說過這種事情，我不禁皺眉。4 s# b( w: p4 w% G0 X
6 n* k( d! K7 k! ^2 B$ e
「除非有人把她帶出去。」書生老鬼說了。& F7 m. F! P+ X. S
2 y. ~, M$ q+ I' X: ]
「怎麼帶？她只剩個鬼魄。」我沒好氣。

「阿你沒看過師公做法招魂喔？」但是他也承認，「現在幾乎沒有合格法師了，3 ]6 x, Y2 p, d$ N/ R' t5 T: S
招魂都是做做樣子的。招魂有用，哪需要陰差四海抓魂。」
; C0 k: P, q  R- a5 \
小司－－那個小陰差在牆角拼命的點頭。
. `* ]2 J4 }2 d4 f4 v
招魂。我心裡動了動。要招魂，也要先知道倀鬼在這兒啊…誰會想招她的魂呢？
我想到那個美麗又哀傷的訪客。9 L3 J, [" q' k4 v8 F$ Q8 I  a
* u: Z: e3 \! f0 h9 s& j: X& ~
看起來，姊妹情深。真要招魂就由她招回家吧。反正她妹子成了倀鬼，主人發瘋
，她也不會再造罪孽。好好的供養，說不定還有轉世投胎的機會。
9 X4 H7 H7 e- i* T
我把這件事情拋諸腦後。到底我不是救世主，管不了那麼多事情。除非發生在我
眼皮下，我是什麼都不想管的。* y* m( L! r# k  p- [
2 e, c- L) b7 }
畢竟我說過，我只是小說家。
# }- `) [5 C: D8 l* d" X/ ~
＊＊＊: N' N5 ^' P; }6 C  b" j% V

吳大夫走後，我過得很稱心。後來接手的大夫我連姓都沒記住，卻相當心安理得2 d; d8 j$ @, r0 f. ]2 ^
。他們是標準的鐵血男兒－－鐵氟龍的心臟、液態冰的血，既沒有仁慈，也沒有
溫柔，可以看病人在眼前休克抽搐還談笑用兵，下藥又重又快，毫不考慮後遺症, G3 y" l* W" r; L
。滿腦子只有「當醫生賺大錢」的偉大抱負。
/ \( X% k4 ?* y" k6 z
我不惹麻煩，他們不理我，大家相安無事。3 K6 p) Q9 f; I; ~) R

這些泰山崩於前不改其色，唯有新台幣方可笑春風的醫生，居然被嚇得鬼哭神號' R( D3 X; n# _& D. M6 ?
，車禍的車禍、住院的住院，這倒是滿神奇的。漸漸的，我們這個位於山腳的精
神病院附近居然盛傳鬧鬼，傳媒天天來這兒吵吵鬧鬧，還真的讓他們拍到幾張靈2 l) o6 g4 r* v$ I; b0 [. `5 A
異照片…" e3 m' K. X, h. v
% Y: k  m- M) j. P& k" }
我就叫老鬼他們別太愛出風頭了！真是…這樣我的日子怎麼過？8 [# L1 k& @! {% r
+ r0 W  w4 \9 E0 J: ~. q
這種兵荒馬亂的時候，美麗的訪客居然來訪。我滿腹狐疑的下樓，但是會客室空
無一人。1 L9 S, M1 j$ R' c, ?
5 G! w; n$ C6 _; I) |7 R0 x+ O7 J
人呢？, i+ k$ A0 z$ x$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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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等了半個小時，最後護士通知我，她有急事，走了。7 H+ s2 M$ g; y; j4 I; @

我望著夜幕低垂的夜空，隱隱覺得有事情發生了。但，關我什麼事情？聳聳肩，% U; h* T# X% f. l- P0 S  ~* Z
我對護士笑笑，她居然臉色大變的貼在牆上，簌簌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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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我聽地基主說，我衝著她笑的時候，陰森森的，雪白的牙齒在沒開燈的會客
室，粲然的發出鬼火。* x( L; y5 ?- T/ D+ P( l/ z' k* B* Z

在這種氣氛下，會客室外傳出慘烈的尖叫聲，像是傳染一般，讓護士小姐逼著嗓
子慘叫，幾個如狼似虎的醫護人員衝進會客室，不由分說就把我反剪雙手壓在桌
子上，可憐我跟那個護士距離三尺，居然蒙此不白之冤。

這個時候反抗是最下策，不但會因此受到傷害，還可能引來什麼電擊治療，我覺
得口吐白沫很醜。放鬆筋肉，讓他們把我的臉壓在桌子上，盡量用最溫和最理智
的聲音說，「在打鎮定劑之前，先看看外面吧。順便檢查護士小姐有沒有傷口。」

在驚慌的群眾面前，越鎮定越有效果。尖叫的護士小姐終於回魂，「不、不是他
…是外面、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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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臉瘀青了，但是沒有人跟我道歉。精神病患者不被人當人看，我早就習慣了1 ~4 M3 H' i# ^" }, z
。趁所有的人都衝出去察看，我默默的跟著去探頭看看。

外面有個昏倒的警衛，他的前面，一大灘血。但是警衛身上乾乾淨淨的，似乎沒. e5 }+ d: s& @* z. S9 ?
有傷口。在路燈的昏暗中，那灘血延伸到大門外。
8 e2 [" K% L" O( R# t; D$ p
好奇怪的痕跡。像是拖把沾著血，一路拖到大門外。& j, u7 p/ L, j# d

我還在尋思，某個大夫看到我，大喝，「看什麼看！快進去！」舉起手來作勢要
揍我。

定定的望著他，大概三秒鐘吧。我咯咯笑了一聲。在這樣詭譎的場景裡，特別刺1 c* e; i+ w( q5 s+ X" q
耳。

他嚇壞了。不過就像許多鐵血醫生，衝過來就想給我好看。旁邊的護士趕緊揪住$ Y- e1 ]2 l; u- ^
他，顫著聲音，「姚夜書，晚上冷了，快進去吧。」( }7 K$ o- m* K6 V

那個鐵血醫生馬上矮了一截，躲在護士背後開始發抖。0 R" R, c+ X4 t8 i: Y, F$ W

沒說什麼，我安靜的走回去。地基主冷哼一聲，「那護士救他一命。」- S7 o+ K9 x- {% V

「鬧亂子我就三個月一個字也不寫。」我也冷笑，「妳知道我的性子。人鬼殊途
，特別不要插手我的事情。」( A: m2 K, p" ]% P, Y

她張著嘴，狠狠地跺腳，氣得好幾天沒有出現。" e9 |* g" r& D( ?) L: c

冷著臉，我上樓回自己的囚房。那灘黝黑的血，一直在我眼前迴繞。

. m, q) P% R8 K
拜網路之賜，我開始搜尋醫院附近的靈異事件，範圍擴大到各大ＢＢＳ的鬼版。
並且開始過濾，哪些是鬼讀者出來上鏡頭，哪些是跟那灘污血有關的新聞。此外1 g1 a- F, }6 a
我也認真的尋找倀鬼的資料。

很可惜倀鬼的資料真是少得可憐。只有一句成語證明他們的存在，「為虎作倀」
。但是多如繁星的網路資料，還是找到一些，更有趣的是，我是在大陸的網站上
找到的。  E. V/ N: v8 L0 a

地基主鬧小性子，一直留在我這裡的小司就慘遭酷刑逼問。他不甚情願證實了我# I* R* }! ]( E2 J' U
某些疑問。

整理一下，醫院附近第一起的靈異事件，引起一樁不大不小的車禍。一個下班的. _! p! C  M" A1 I5 n# P
醫生，碾到某樣東西，擦撞了路邊的電線桿。他要下車察看的時候，車窗出現一
隻慘白的手骨，在他的車窗上拍著，留下幾個血手印。他暈了過去。

這個醫生的位置，在距離醫院大約一公里的山路往省道的方向。第二個犧牲者又
近了一點，這次比較尷尬，是對偷情的護士和醫生，他們的車停在路邊，也被印
了幾個手掌印，衣衫不整的嚇昏過去。
8 w2 b8 |8 R3 G. O) o5 _
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如此一個禮拜了。這次，到了大門口。
2 q" a+ i9 W& T# x6 n7 s9 {$ g
我仔細想了很久很久。「…小司。」$ o+ T' G4 F/ C1 m

他像是貓一樣，躬了起來，只差沒有發出「哈∼」的恐嚇。「幹嘛？你要幹嘛？
你想對一個列冊的陰差幹嘛？」3 x/ Q! U5 @" p7 M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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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理他的過敏，「陸判官說，我就算抄電話簿，也可以迷惑眾生。真的嗎？」

他瞪了一會兒，氣餒下來。「…你就算讀現金帳，我也覺得是很棒的故事。你的" x' D9 G; }* J+ {: v( T
作品是眾生的罌粟。禍害，禍害…」0 s, _$ w; f! t* h& s$ s3 @
3 R4 ?! D* ~% a- ?; f1 L
嗯。我也明白我是禍害。

「魂兮歸來，去君之恆幹。何為四方些，舍君之樂處。而離彼不祥些。魂兮歸來
。」我喃喃的對著窗外念著。
/ W3 s" W( [' c1 }
小司張大眼睛，「…『招魂』？你…喂！你不要亂招！你要招誰出來啊？！你到
底知不知道你的故事會造成什麼樣的結果啊？…」% S8 P2 s* I9 O! L5 f* |; {& f

我是發瘋的禍害，當然知道啊。4 X' t0 E! p8 H' b7 n6 W8 M
8 y% q( ?) \- e6 Q+ r6 |( b3 F& F
「南方不可以止些，雕題黑齒。* C0 \# n0 a6 m' f: v
得人肉以祀以其骨為醢些，蝮蛇蓁蓁。+ M( Z* Y; J* }
$ k) ?. H4 e  {1 I% C! W/ _& b( J
封狐千里些，雄虺九首。3 y2 a3 F* b' \
往來鯈忽，吞人以益其心些。, M% U( f" B- P/ p; x
歸來兮，不可以久淫些… 」

天空這樣悲戚的寶藍。死去無法復生、肉其白骨皆是虛幻。獻祭任何人，都沒辦2 B1 A' k3 F4 [
法得回妳年輕無辜的生命啊…4 |2 O+ D3 _# @! v" A( m

「魂兮歸來。」3 c: T& B/ E" ]% X% X- H

狂亂的風壓彎了樹的背，像是呼嘯的哭泣。在虛妄的招魂中，眾鬼放聲大哭，淒7 Q2 L4 B5 g- }/ \9 Z. B8 y* t* j
然如暴雨的悲鳴。

交融一氣。* N3 N5 Q0 J8 x

小司恐懼的看我很久，大叫一聲，摀著耳朵逃走了。
& r+ j) d& k  H+ T& H7 S% c: y
我念了七天，這個醫院簡直變成墓地，每天都有護士辭職，整個醫院天翻地覆，
充滿鬼哭。不過哭歸哭，其實真能忍耐這種哭聲的，倒沒有幾個。還跟我嘔氣的
地基主蒼白著臉孔爬出來，求我不要念了。% w2 T7 B, Q9 e# Z9 d

「拜託，我會哭瞎。」她腫著核桃似的眼睛哀求。
- e6 o8 b  w5 x% k: {
睇了她一眼，在晚霞滿天的黃昏，我開始「招魂」，她也很捧場的放聲大哭，然
後設法躲進地底下。+ C1 W3 h+ s8 ?5 \* _

第七天，醫院裡的鬼魂跑了個精光。只能遠遠的聽著我的「招魂」，然後悲泣。
啪的一聲，整個醫院突然停電，此起彼落的驚叫聲突然寂靜下來。我現在只能祈9 o* x7 Q1 W  ~, g9 a: A
禱醫院裡沒有人有心臟疾病。

因為，有某樣東西在黑暗中爬行，我可以想像，她身後拖著長長的血跡。蠕動著, U" X# ~! _) R' l7 U1 ?7 K
，痛苦的膝行。我似乎可以聽到她爬動的窸窣聲，沈重的啪、啪、啪。咽喉滾著
血的呼嚕，而且越來越近。8 p  [7 b) U0 h6 Q

我聽見，爬上樓梯重重的聲響。水滴聲。嗆咳。拖著沈重，慢慢接近我的門。" r5 N' n7 O: K% S6 C

蹦。房門重重的撞擊，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嘎聲。像是鐵製的大門也承受不了這種. k4 {* a4 U' q( k3 h' `% ]
猛烈的力道。蹦。0 G% k, X5 }* [$ F! Z% E
$ z( q( p8 H  O* Y4 o
天，完全的暗下來了。黑得如此迅速，如此不自然。一顆星星也沒有的深邃夜空: h" c' k% M, b) o! ^$ q
，細得像是傷痕的下弦月，卻照亮了黝暗的囚房。5 B4 l2 n; c( m. o1 ~& S9 `4 X" B
1 p# L5 ]1 }4 F' W8 s8 N
蹦！又是一下撞擊，整個門都在劇烈顫抖。我並沒有鎖門，只要壓下門把，應該, O: f) w. n, S8 g) k4 E7 B
就可以進來。但是外面的「人」卻沒有如我希望的壓下門把。
& _# F5 W, P2 e3 K6 V
第三次。整個門發出淒慘的呻吟。鐵門上面傳來抓爬聲，無聲的、無聲的憤怒。8 J; v$ a4 }4 W" R& |) y
: j: x$ j1 a4 I4 a# a3 [. i
我打開門。, ~. f: ]* {0 B/ c
5 A2 u9 y: S* a0 T% u
只覺得眼前一花，已經被撲倒在地。幸好我將手臂橫在咽喉，所以銳利的牙齒只
咬住我的前臂，並沒有撕開頸動脈。
8 n& ]) v+ D/ ^4 L1 X5 K0 H( I
「鍾曉齡，不要動。」黑暗中只有我的聲音，「我為妳說一個故事。」3 O- X0 }5 f: }6 q9 ~
3 F& v$ Y% A0 r: S- N

她僵住很久很久，茫然的抬起臉，鬆開了我的手臂。' f# z5 p: G) }% a5 v: P

肉其白骨。但是死亡只有一瞬間，重生的痛苦誰了解呢？她還沒長出皮膚，薄薄
的肌肉依附在骨架上。每一步爬動就是鮮血淋漓。眼睛裝在沒有眼瞼的眼眶中，* {! ?  F/ D. }) T
像是隨時會掉出來。鼻子只是烏黑的兩個洞，當然，也沒有嘴唇。兩排森森的牙' k* o) A8 b  A) ]) D
齒露出來，沒辦法停止的唾液，滴得下巴混著血，一片溼漉漉。
  @8 |. b$ K  J1 j; }8 Q3 K0 {
但是她的咽喉，一片空空盪盪，可以看到晶瑩的白骨。

我拉過椅子坐下，輕輕抬起她的下巴，審視著她被淘空的喉嚨。這可憐的孩子滿* P6 {0 E* N+ E1 ?5 m. x- k
眼畏怯，害怕的抓著我的褲子。十指不全，殘破的指尖沒長出肉來。身上狼狽的0 V3 r9 c' s: o
佈滿一塊塊露出白骨的空缺。
$ H6 w* q; X1 a9 w1 e5 k
她在哭。可怖的眼睛露出極度的痛苦和忍耐。但是她一個字也沒辦法說，因為她  i, f8 G4 X, R1 V4 M2 [1 ?9 |
的聲帶連同咽喉一起被淘空了。
9 J8 {& N& B1 S' f# J& M$ l9 K, ]
極其可怕恐怖，卻也非常悲慘可憐的孩子。我拖過床上的毛毯裹著她，她將血肉& U' @) ^1 w+ u" v8 W
模糊的臉孔埋在我的胸口，無聲的啜泣。

希望心愛的人可以復活，回到自己身邊。這種願望無法責備。但是對於一個被吃* |9 C9 M8 K# L" g
掉的倀鬼來說…危險的返魂術不只是危險，而且對她的傷害特別重。4 t) e4 l( m0 o1 t8 u
1 W7 U4 d; m* |
被吃掉的地方，是永遠長不回來的。所以她的咽喉、股肉、後背、臉皮和雙耳，+ u6 G% O3 A7 E7 M3 ?
還有內臟…都長不回來。
5 s2 ]7 b) y0 H# R' n" z& ~& w2 _
生前的她，一定是很美麗的吧。每個少女都像是一朵花，初綻的生命本身就是美" r! |$ P) `: L' n* s1 p2 q
麗的。像是她完整而光滑的頭髮，活生生的。" M( e' }6 W1 O( v; @' r
1 A  e! a# A2 H% h: L
我，覺得很痛苦。因為心靈破碎過，所以我連建起防禦高牆的能力都喪失，這種# H: Q; e* T  |. L! s7 o
衝擊這樣直接迅速，奪走了我的聲音。
( T0 h' w. u' M4 f
「…我為妳說個故事，鍾曉齡。」聲音破碎而嘶啞，「等說完這個故事，妳的苦% m# M7 [' j- H+ T6 C$ X% t
難就會結束。」3 E* v) V3 W. I$ Q2 Z1 l- N4 C" p

我說了一個很長很長的故事。關於一個長髮的美麗海妖，來到這世間磨難一場。
最後發現浮生如夢，於是離開了殘破的軀殼，回到海中。
5 l8 Q0 A% p5 O7 H3 s: I; Q
「她說，『你還會記得我嗎？如果我變得不一樣，你還記得我這副宛如大火焚盡
的模樣？』7 {$ P8 g  f8 V* n
" ]7 i6 f+ i/ S
他說，『我會記得妳。記得妳的善良和寬恕。記得妳非常美麗…所有生命的本身8 d/ U: N+ w0 p* S2 |
，就是美麗的。』

她微笑，整個臉如許燦爛，哪怕她連臉皮都沒有了。」
/ u. C& j  n6 I1 x
我停住，試著掩飾哽咽。& {9 K3 }& j& |7 ]" V* n; y5 T8 R
+ T. C  B; ~& b4 c
「『我覺得想睡了。可以借我手絹嗎？我失去眼瞼，沒辦法閉上。』一條手絹覆* d6 `; ~# f) f
在她的眼睛上，透著薄薄的雪白，她望著陽光。' n1 k4 M7 s/ u( p

『答應我，不要悲傷。這不是結束，而是另一個開始。』輕輕呼出最後一口氣，
『陽光好美啊…』2 U: t. C0 _2 x# |  e$ f

她展開新的旅程，向大海游去。蛻下的軀殼，粉碎而雪白。」2 D1 w5 w; B! A
/ j! P+ b  l9 O: y4 G) S& d0 p
我將手絹蒙在鍾曉齡的眼睛上面。片刻，她被強迫召回的殘破肉體，粉碎成雪白
的骨灰。
: {0 U6 N6 e7 q! ]* U6 g6 l# u/ G
默默的將她的骨灰捧入預備好的罐子，我哭不出來。我希望我能夠哭出來。

我只能讓她游向海中，因為她無法行走。悶悶的，面牆躺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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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我性格軟弱。所以我不想碰任何悲傷，不想扛這些痛苦。我害怕雨天，厭2 G4 ~" r% B! q8 G9 _
恨陰霾。喜愛陽光，是因為可以晒一晒懦弱而發霉的靈魂。

從任何方面思考，我都沒辦法釋懷。為惡者已經在贖罪，任何人都沒有錯…我不/ o6 U  a  V8 J* x
是鍾曉齡的誰，我甚至不認識她。

但是我悲哀到粒米不進，什麼事情都做不了。我怕我除了精神分裂，又添上憂鬱- X+ U. p+ o* n3 ?5 P+ n# \
症。, c6 u2 x! i; \0 |, q- g

「你再不吃飯…」地基主使出最後的手段，「吳大夫…」# i, T6 t6 d1 l) K  K* m( o

怨毒的望她一眼，翻身起來隨便吃了幾口。別添亂了，我這種惡劣的心境，不需
要那個傢伙來找麻煩。那四個倀鬼可不是我的倀鬼。他們要啃吳大夫我無能為力4 i7 u0 r6 W5 q( m- e6 F+ F- n
。
, |1 e4 R6 {9 ^, s
我根本就沒有任何能力。我只能寫，然後等待。

等待的人，卻七天後才來。

看到她，我卻沒有吃驚。即使她整張臉、雙手都包著紗布，我也不訝異。之前我% L0 t/ n7 s) m9 z5 C
已經問過小司，返魂術很兇險，就算成功，返魂後的人性格兇殘，九成會變成怪8 F/ V: D! d' G8 j2 ?6 Y
物。

她付出很大的代價。  ?" I& }4 q0 ^, Q

不再泰然自若，她慌張的雙手發抖。「…她在你這兒吧？」若不是找到沒有辦法
，她不會來找我的。# x+ T* R, P/ n  J) p* v2 d

「對。」我咯咯的笑，陰鬱的看著她。面對她，我不用遮掩身上濃重的鬼氣。
& v0 }/ f+ n% ^/ [2 J. F0 R
「請把她還給我。」她的聲音軟弱下來，「她是我唯一的妹妹…我沒有親人了…% s1 J+ _7 S- l' d1 K1 l8 a. q, B! e
就算有報應也該是報應在我頭上，不應該是她…她什麼也沒有做…」她哭了，眼; d( [# w/ o7 ]4 w# V
淚浸溼了紗布，乾涸的血透出來。

「我拒絕。」覺得疲倦而麻木。其實我該提起精神，因為地基主說過，我疲倦麻* F. P8 r. v& t
木的時候看起來像厲鬼。「我從來不問妳的名字，也不問妳的職業。因為我不想  s1 a# B6 B# `3 M: \
聽妳說謊。」
+ L) e. g8 r3 _* Y% l
她倒抽一口氣，結了個手印。我的心沈了沈。討厭這種預感，討厭這種從時空閱6 O3 }( V8 r  k6 e9 D2 ?- m
讀歷史的能力。更討厭這種知道一點什麼，卻完全沒有能力的感覺。
$ B5 m6 f+ P# N( ^! y
沈默這樣難堪，我覺得很悲哀。* H, M* l4 [  v/ x

「你什麼都不知道。」她的聲音帶著嗚咽，「父母過世的時候我只有十七歲，要3 [" `! Q7 T9 [
養活妹妹…咒殺也不是每次都靈的…報應？這就是報應？難道我們餓死街頭就不
是上輩子的報應？那你告訴我，我們該怎麼辦？我們到底該怎麼辦？」
1 `* w+ A4 ]* F+ w- w7 ~" ^1 g
「我不是神，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人命這樣沈重。每一條都該死的重。」. i' d+ ]* k+ E
0 O7 B9 z! z4 `& I6 \# Q
然後又是沈默，窒息一樣的沈默。
6 ?% ?% u. n7 B: y, M% l
「給我。」我向她伸手。
! i7 ~' _6 U. e$ c/ d' x) L
「…不。」她痛苦莫名，「我什麼都沒有了…」

「她沒辦法走。」我嘆口氣，「她少了腳踝骨。」2 I2 u( v" [* [8 q" n/ d3 }

她突然爆發了，「我當然要留著她的腳踝骨！不然她怎麼知道怎麼回來呢？你為
什麼要阻止我？七七四十九天就行了！七七內只要她吃了『虎』，就可以完全復
活！你為什麼要阻止我？！」
0 S5 g- H) m6 H: P8 g- s. }0 d+ B
「沒有內臟沒有臉皮沒有咽喉叫做什麼復活？」我低低的說。其實我懷疑這不是( G  t8 j, \$ q* T
我的聲音。這樣冰涼、陰冷，像是蛇爬過了肩膀，蜿蜒在胸口。「不能走，她只
能用爬的。」- ~: p1 A* R9 E! G6 r
2 K5 n" u. A0 K, l
艱苦的，從遙遠的家裡，爬過半個城市，爬到這個醫院。連哭聲都發不出來，流+ Y) {) q6 v2 Y3 o0 S! O
著淚，一步步的爬。7 C6 |6 G8 ~) ?2 u5 |2 }
1 J' C* x* u) S1 f: P# x9 M
「妳看過她蜿蜒的血跡沒有？妳看過她的淚水沒有？妳問過她想不想這樣痛苦沒
有？妳要無罪的她，再去沾染罪孽？」陌生的聲音越來越輕。" u. b: `6 `$ M3 k( c
' l, |# W6 J2 c
「妳真的愛她嗎？」1 ~" J' }1 a$ y# O% P% E

撕裂而絕望的哭喊，將這個夜晚的寧靜擊個粉碎。聲嘶力竭的，無言的控訴。握
著一小節纖細的骨頭，她痛苦得幾乎死去。& T+ e/ u: \: t, G) z5 U) D

無情的拿走那一小截骨頭。

「你搶走我妹妹，庇護那個兇手！」她猙獰的扯下紗布，縱橫的傷口慘不忍睹，
像是一道道爪痕，「我要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0 w) b- h" e3 L$ m
$ l) G, ?& R$ W6 D/ _; G7 c
望了她一會兒，陰暗中，我輕輕笑了。「隨便妳。」6 Z5 {9 y# t6 M7 ?( K. i- @( P2 L( P

她發狂的撲上來撕打，被醫護人員拖住。遠遠的看，她像是夜叉。我知道夜叉的
復仇心很強烈，尤其她又是個很有能力的巫覡。
' Q6 C' \& q0 Y. T+ E
儘管來。

輕輕的將那截纖白的骨頭放進罐子裡。我不會把妳交給姊姊，對不起。她太寂寞
，寂寞會引發瘋狂。下一次她再試圖讓妳復活，我沒有把握可以把妳叫回來。

我什麼能力也沒有，對不起。

抱著那罐骨灰，我陷入昏暈而漫長的睡眠。我看到她能夠行走了，在沙灘上奔跑4 N. {+ x7 d1 M
，一切完整，跟風一樣自由。

能夠給妳的，只是很長很長的夢境，一切都是虛妄。或許這樣最好吧，一個瘋子" b* _' v4 p' t) O% ^; o
的夢境。直到妳的陽壽盡了，有人來接妳為止。# M" Q+ a+ k$ s
$ q$ T- V0 O" }, [! B/ E1 h" K8 i
這世界，這樣痛苦，也這樣的歡欣。  x, H8 u8 E% `
$ \3 n7 |& P" X; P9 c

我有了一點點的改變。
' R. q* R% [1 S! p+ @
其實真的只有一點點。) ^) p/ R+ |& q7 H9 |4 a/ n( W

我在那個充滿辱罵的部落格開了一個專區，聲明我不見任何人，所以不要隨便來
醫院找我。但是，我是說，但是。; k* e. X3 k" l5 p

但是你的故事可以打動我，說不定，我會私下和你談談。

很多人留言只是尋開心，也更有一些是空穴來風，很想勸他們乾脆從事寫作。當
然有更多的謾罵，更多的諷刺，更多的指責…「妖言惑眾」。
, I# V& f  F& j/ H9 d6 ~5 J6 Y
不重要。我還是會心平氣和的看著每一則留言和敘述，偶爾，非常偶爾的，我會9 y( a* C1 l7 `; E- @9 Y# P; Q) S
請他們來找我。

雖然薄弱的像是一根蜘蛛絲，但是在無助的人眼中，這可能是唯一的援助吧。也
因此，我認識了一些人，還有非人。甚至我還藏匿過某界的罪犯…不過我答應要, X- P' i: _) u+ w
保密的。& Q) u. D  q. M" ]( U

這樣有什麼好處？其實完全沒有。我幫了他們什麼？其實也沒有什麼。
3 ]0 \- z3 i  d! d! C! a
我只是認真的，說了一個故事給他們聽。他們只是很純真的接受了我的暗示，撞
邪的認為其實只是錯覺，怕鬼的相信沒有鬼這回事，痛苦的相信痛苦一定會過去7 y" E% Q+ \( R0 g) F
…& X! T7 r7 [# s0 z: a

仔細想過，說不定我什麼本事都沒有，只是一個瘋子的暗示，剛好大家都能接受
。雖然見過我以後，我不再跟同一個人見第二次面。我也不懂，大家都很平和的
接受我的任性和跋扈，明明是個和蠹蟲沒兩樣的廢物。* a& L' A4 @$ J7 H# Z0 d4 D
6 I; C# _: q! y( V( Y, _
當然我也遇到一些有趣的人。像是試圖除妖的道士（這個妖當然是我），和想為
我退魔的牧師（他居然被退魔師的笑話打敗），他們很倒楣的中招，成了我的讀3 d# C; X6 O; h2 ]( D" ^
者。
7 h! H" m8 e# H" Z& Z6 k
在囚室得到無窮的樂趣，和無法拘束的自由。這都是奇特的訪客帶給我的。

我也不知道這樣做有什麼意義，但是我晚上睡得比較安穩，寫作的時候心安理得。

「你好像對大家都很好。」有回老鬼來找我喝酒，我酒量實在很差勁。, ~( ~/ p& Y* M( b  a7 Y
- ?1 t8 M! G4 K: f! y! n
「我會把你們趕出去，還會摔電腦，支使你們做這個做那個，甚至要偷溜出去的
時候逼你們輪班變成我的樣子，好讓我出去逛大街。」其實我已經半醉了。

「嘿嘿。」老鬼喝了一口酒，「你對大夥兒都好，但是誰也都不是你的朋友。」+ Y2 k- v" @) g- ~$ y; z% t
4 f8 k0 X( N9 T; L& b
勉強睜開眼睛瞧瞧他，老鬼老鬼，真是老成精。「你們是讀者，不是朋友。」: G& d: D1 g5 o# C
2 P' ~& i& C, R( ?# f. D7 O
「讀者不可以當朋友？」他的語氣很不滿。

我呆呆的望著天花板。其實，我也曾經把讀者當成好朋友過。在心還很軟，神智) l3 s6 v: J$ z
清明，這世界還包裹著玫瑰色糖衣時。

「我剛開始寫作的時候，發生過一件事。」

十六？十七？我忘記了。我開始狂熱的寫，開始有讀者，互動的很親密。血氣方# }" ^) s7 n3 [0 q
剛的少年，對一切都還揉不進沙子。發現自己的文章被盜轉，怒不可遏，寫了一
篇抱怨文。3 Y9 e* A! |3 @- m4 `% F% J

第二天，哪個網站從地球上消失了。應該說，架著網站的電腦被攻擊，整個主機
都毀掉了。! [! X0 j' Z8 U9 O& ^
, O1 T" v3 x- r; Y8 z9 a- M5 R9 S
「後來又發生了一件事情。我在一家很小的出版社出版我的書。」

年紀輕，只會橫衝直撞。出版社是不好，但是傻孩子就是傻孩子，我在網站口誅
筆伐，加油添醋的說某出版社怎麼樣怎麼樣的苛待我。9 T5 I: I9 g% S3 X" Q; U

再一次，出版社架網站的主機又毀了，還有一群跟我處得很好的讀者，跑去出版- P+ o. N* N* V% y0 ?- {9 o* \1 \
社吵鬧，還跟員工衝突，一個女孩子從樓梯推下來，腦震盪。

「那時候，我好害怕。」可能是酒醉，我的聲音這樣軟弱，「他們為什麼要為了* J6 r/ w& H5 K" g. E: y
跟廢物沒兩樣的作家出頭？幸好那女孩沒事…出了什麼事情我該怎麼辦？」) o  s- `; F3 o1 K  x9 B
6 j$ ~) R% a3 ~, g% J
其實，我一直都很害怕。這種狂熱的喜愛根本不正常。為什麼要喜歡一個不認識
的人？因為他會滿紙胡說八道？我最了解自己，我知道自己是怎樣的虛無、空洞
，我知道，我知道…+ J1 `& H+ e# @% L

我只會寫而已，除此之外，一無所有。
% F& R8 w  |# ]8 s& l, L
醉到昏睡過去，我還在模模糊糊的回憶。為什麼，我一步步的遠離人群呢？, C" j6 U% {2 b% q. {
' V$ v" B5 W5 I4 W$ l
因為我害怕。' I5 u" @) D) _
# a! O5 d% M8 v% \. l
我害怕跟我好友相稱，然後把我寫過說過的話，拿去其他地方嘲笑侮辱的人。我
也喜歡過可愛的女讀者呢…甚至上過床。我還是，我還是正常的男人啊…

但是她們也只是彼此炫耀和我有過親密關係，甚至爭相告訴我別人說了我什麼什
麼…1 A+ ^5 B  W0 q6 ^

我退卻，然後下沈。越退越深，越退越深…直到離群索居，不再說話為止。

並不恨，並不恨那個女鬼，真的。沒有她的糾纏，我還是會走到這一步。只是她
的出現，讓時程加快而已。說不定在不斷的退卻中，軟弱早就造成了我的瘋狂。
沒有她我可能還是會去挖墳，畢竟我只剩下那一點狂熱，狂著想要取材，想要寫
，想要寫…2 w. _: J, ]! ]( ]! @% M0 z/ s9 K
1 T! u7 O9 c- k: R) G* s3 C
也說不定，我早就蓄了鬼在心裡。+ F5 s8 s3 Y2 h4 P

誰也不恨，誰也不怨。這一切都是必然的，必然的。# v" P( _4 a) M% t# B

昏睡的深淵好深，深到看不到底。嘩嘩的水流在震耳欲聾。我在沈、沈、沈。

我的人格有重大缺陷吧。咯咯咯咯。
, t3 ~/ @% G2 i3 a# n, b
沒有，讀者沒有讓我受傷。或者說，我故意讓她們傷害我。因為我需要那些傷痕( i8 {4 n3 X. b, ~5 J8 @
，一筆一縷的寫進小說中，封印起來。
/ Z4 Y7 g' e, d* h! }* v( @- ^
但是夠了。我取材取夠了。現在讀者對我來說，是善良的陌生人，不要再進一步
了。他們傷害我的時候，同時我也在傷害他們。
/ [" }6 n* I0 s' {
就像我用小說束縛他們，他們也用感想束縛我。沒有人是真的自由。5 c2 S8 P5 b2 t1 k9 ~

＊＊＊  _1 A3 m0 s* p: s

醒來我頭痛欲裂，根本不記得昨天說了些什麼。老鬼涼涼的看我，嘿嘿的笑。4 P; F5 d' T( P

「說倒是沒說什麼，」他哈哈大笑，「不過你脫光了在外面的走廊跑。」) N* g; @' Z) s4 M3 T

「…真的嗎？」我大吃一驚。我知道我酒量不好，但是酒品有這麼差勁嗎？地基
主和小司一起嚴肅的點頭，我沮喪的趴在桌子上。9 a0 y/ B2 E  [! z. \
7 b( y) @/ Y) X6 X
我真沒說什麼？為什麼我像是沈到一個憂傷的夢境呢？

「剛你有訪客。」地基主咳嗽一聲，「護士不敢叫醒你，把訪客的禮物放在這兒, {  l8 G' t. W: n( h3 m. U
。」. f% `+ i( x+ X' D5 P# F( c; p
, T, D. S7 h, x0 N
那是一本重大傷病手冊。打開來，「重度精神分裂」。3 q, `% ]* n6 c3 a, x( f

吳大夫說過要幫我申請，沒想到他真的去辦了啊…我的過去，這樣子蓋棺論定了
。
% V- _7 M- @) }, t
翻著那本小冊子，覺得也沒什麼不好。咯咯咯咯…% j+ ~( l! p3 @! @

（第四部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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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jam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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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6^#

發表於 2007-1-30 04:30 PM | 顯示全部帖子

第五部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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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E* {% z1 f! w+ U! h6 B
「真的不能在一起嗎？」她沒有轉頭，甜美的聲音不斷顫抖。2 X+ c! h% I7 J( r6 B9 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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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以。」默默看著她的長髮也掩飾不住的糜爛傷口，「我得回家。」  i& _% X6 K; W% `; s- J

5 O! r8 ?% o$ j4 f' D3 S
仔細看了幾遍，我拿下眼鏡擦一擦，又仔細看了看。唔。8 }& g  a+ y  V1 V4 r/ b9 s! o
5 f) Z3 }/ @3 n7 n
今天的陽光很美好，樹影下像是有千百個光影在追逐，一陣陣的嘩笑。是個適合8 N7 ?3 B" x  o8 L# p
出門的好天氣。9 {6 f/ b& v0 h% c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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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我還有幾本書想買，那罐骨灰也不能夠一直擺在我的房裡…若不是我大吼大
叫的從浴室裡衝出來－－狼狽的只穿條短褲，打掃房間的阿婆可能把那個罐子給
扔了。" q' h, [) j: e' s
9 e( ?0 T$ q+ W
地基主被我嚇哭，說我怒吼的嘴拉到耳邊，眼睛噴著鬼火。這根本是鬼扯…只是/ [$ i" p/ B! k1 r8 h! v7 Z0 P
嚇暈的阿婆馬上回家養老，不幹了。& A+ d" c. G+ D3 t7 W: P- c
  ?; b% J4 ~9 F
這到底是醫院…這罐骨灰一不留神就被清掉了。我知道我寫作寫到一個程度根本
就是三重苦，有眼無視、有耳無聞、有口無言。在這種時候骨灰被送到焚化爐我
也不會知道。$ a. h; K3 y0 Y+ y& Y: @- J

天氣很好。很適合出門。我的身上也不是沒有錢…雖然我被認定為無行為能力，, r. d! `) h7 A1 V$ @5 }( w' v
但是上回編輯來看我，不知道為什麼，我跟他打劫了五千塊，叫他從我的版稅扣+ i. R0 L$ |1 `. B1 \9 w
。& o9 q' H4 M) A0 n, a

他糊塗了，我也糊塗了。

說不定就是為了這個明媚的晴朗吧。
4 n6 E2 _. @; N1 y3 [# z
列了一下，多多少少還是有幾條瑣事。老讓出版社幫我跑腿也實在抱歉，我自己' @6 w$ x# t4 Z4 A! G- a
去辦好了。

「小司。」9 A0 I/ T7 W/ ~- C( A

他嘩的往牆上一貼。這個小陰差年紀最小，當陰差還沒多少時間。所以修煉還不
夠，得多受些陽氣才能夠冒充成陽人。他無處可去，前輩又勸他在這陰地足以聚
形的地方留下來，多晒點陽光，他才留在我這兒不走。- F1 R5 t4 p6 i! i2 l: Z! h% Y" _
% k( {. r4 S3 v+ g1 U3 m4 S7 g1 Z
「別、別過來！」他拼命搖手，「我告訴你喔，我什麼也不會幫你的！你不要過
來，不要過來！我好不容易聚一點點陽氣起來…媽的，你真是人嗎？為什麼你的
鬼氣比我重啊～救命啊～」# z' q& x0 O, e+ V6 f1 C

我蹲在他面前，看著他涕淚泗橫的臉，有些許悲傷。被陰差這麼講，真是…4 r, s! l2 N4 R- p6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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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我不過去。」定定的望著他，「你變成我的樣子，我要出門。」

「…不要！」他想都沒想就回絕了，「你出去幹什麼？吸引更多的妖魔鬼怪嗎？
這醫院還不夠鬼氣森森？真奇怪這裡的瘋子怎麼沒逃走啊～」
3 R. B* Y" ?/ b- k
逃得走還叫做精神病院嗎…？

「變成我的樣子，你可以用我的電腦，還有網路線。」4 p. M7 ^2 N( g8 K$ I: J, J  X
  T) K' |; `4 f5 O( R' W
他不但馬上變成我的樣子，而且還很興奮的開了個門讓我悄悄離開。「有錢能使
鬼推磨」好像可以改成「有電腦能使鬼推磨」…" c) b5 i+ N; q5 v/ _
* {& _* h4 Z! }. {& q# L2 h- y' k
換上簡單的衣服，我出了醫院，招了計程車。結果計程車司機在我前面停下來…
撒了一把冥紙，加速逃逸。! S2 G" V* a8 }&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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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言的看著燦爛的陽光，和我身上的白襯衫牛仔褲、球鞋。難道看起來這麼像鬼
，連陽光都不能幫我加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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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冥想時，一部計程車倒退著停在我旁邊，臉色發青的計程車司機看了我很久
，又看看我地上的影子。

「對不起對不起…」他再三道歉，還下車開車門，「真的很抱歉，大白天的，把: P8 G4 o5 j# U4 a, ^! g  i
你誤認成…」他勉強嚥下一口口水，「那個。」* H% n( w0 h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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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肩膀黏著的冥紙拿下來，我坐進後座，「現在開計程車要隨身帶冥紙？」7 ]0 J: ]6 ]( e- a" }, l/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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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我們這行也不好幹啊…」他發著牢騷，「昨天七月十五，我們天天路上跑
，什麼怪事沒有？帶一些也比較安心…」

「哦。」其實人類生存的本能也頗靈敏呢…咯咯咯咯。7 M; R1 R- `- @9 k9 \8 N' X

「冷氣開太大了？」司機撫著手臂，將冷氣關小一點，「怎麼越來越冷…」* d) @; d( H2 J8 y: {9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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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了目的地，凍得直打哆嗦的司機接過我的車錢，逃命似的呼嘯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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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會感冒幾天吧？我默默的把沾在袖子的冥紙扔了。( Y% `9 H9 H$ C( ^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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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初要出版社幫我在靈骨塔買個位置時，編輯差點被水嗆死。我猜他是想叫醫生8 y0 A+ x2 ?; F3 T# T2 [, S. C
吧，如果不是稿子實在太趕了，他非叫醫生來好好幫我整治一下。為了要命的稿
，他足足跟我講了一個小時的勵志哲學，我還偷偷地抄筆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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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我要用的。」淡淡的說，「我要安置一個孩子。」

不過他也真的幫我買了，一臉古怪的給我單據。$ w) N; g; {1 d( Z6 V. v$ 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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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靈骨塔，我拒絕工作人員的好意，親自抱著她，放進去。可憐，什麼都沒有
了，又沒有足夠的靈識了解自己的死亡。到這種地步，只能依附著自己的屍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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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淋白骨血染草，月冷黃沙鬼守屍。」

突然滿感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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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心的工作人員幫我叫來倒楣的計程車司機。然後這個都市不幸感冒的人又多了' u" i+ \% i) Z5 ~0 X1 h4 Y% v3 z
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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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說感冒不太正確，正確的說法是，「風邪」。不過醫生不會在意當中的差別4 \/ e' R2 c2 x+ L& H2 K
。7 D  G+ s0 T% w-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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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久違的繁華逛了逛，我買了想買的書，搭著空曠的捷運到淡水。不是假日，街! _7 i( d( y+ x3 e
道空曠。我隨便挑了一家咖啡廳，婉拒了優雅的廳內，我選了可以照到陽光的陽
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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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裡面有冷氣…」服務生大為訝異，畢竟在盛暑的正中午，硬要待在室7 E# a* _8 Q* ^: z/ o* v
外的客人頗奇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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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抽煙。」亮了亮預備好的香煙，服務生才恍然大悟，馬上體貼的送上煙灰缸- |3 n7 r% ~, x0 u* ]9 V
。

其實這煙是我拿來當幌子的。對別人來說，八月的陽光可能很毒辣。但是對我這0 D' h. f2 s& |$ W* c! V- ]6 F1 ~* g
樣被鬼氣浸潤遍了的人，如此的陽光才可以晒暖我傷痕累累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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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海風這樣的清新，在這樣的晴朗中閱讀，真的是一大享受。

喝著咖啡，閱讀「龍槍傳奇」，安靜的午後，只有獵獵的風呼嘯，吹著口哨。沈" D# X; |# Q. k
浸在閱讀中，我也是純粹的三重苦狀態：無視、無聞、無言。零零落落的客人，
有人進來有人出去，我完全沒有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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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是夜書吧？」驚喜交織的聲音，帶著一點點的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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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了自己的名字，我才茫然的抬起頭。聲音的主人已經拉開我身邊的椅子，坐
了下來。「你…你變得我快不認得了！當初我就叫你減肥麼…減完變成帥哥了！
」

我還沒有完全清醒，直直的望著喋喋不休的女孩。很可愛，很甜，個子小小的，
完全是我過去喜歡的那種典型。9 h  N4 W/ o( }' _7 f% H.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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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是過去了。現在想起來，我不知道為什麼會喜歡這種泡泡糖似的女孩。

她曾經是我的女朋友，雖然時間很短。分手的時候我多麼痛苦…但是現在我卻想
不起她的名字。看到她也沒有高興的感覺，反而有點不悅－－打擾我看書。

「嗨。」我淡淡的笑，瞥見映在落地窗的面容，不禁苦笑了一下。長久的厭食和
鬼氣的侵蝕，我的面容顯得秀氣而軟弱。自己覺得不男不女，卻可以吸引世人的
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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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世界的審美觀真的病了。) ~2 P) g* v- f( g$ l/ h9 h% J

我若還是過去那個粗笨、微胖的模樣，她大概會裝著不認識趕緊跑了吧。

「我就說嘛，網站的消息不可靠！」她還是那樣沒大腦的樣子，「都是亂講的！4 g6 u% }4 a) ^! h
他們神經兮兮的跟我講，我就說哪有可能？我可是很了解你的…」- k2 p( X( A4 E.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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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真的。」我漠然的說，低頭翻書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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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尷尬的住嘴，小心翼翼的打量我。「…夜書，是我害你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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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頭看她，除了懊惱內疚外，還有一點點竊喜。真是無言。有個男人愛她愛到發' p/ F0 P2 X: X* t# {5 \
瘋，大概是種光榮？而且還是個網路知名作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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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相信她愛過我，就跟愛她的ＬＶ包包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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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我對著她盡量陽光的一笑，不過鬼火效果比較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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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有點本能的人類大約跑光了吧。但是她雖然開始發抖，卻滿眼興奮黏得更緊一& y# B4 ~; |% ?3 f% B- B
點。「那…你的故事是不是…是不是真的？你真的有…陰陽眼？」

無聲的嘆口氣。就算怕，也覺得刺激。摀著眼睛看恐怖片，尖叫得最大聲的最愛
聽鬼故事。她怕我，但也覺得很特別。

越危險越有趣，這樣嗎？

試著把我自己的手臂拔回來，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整個人僵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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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麼？你看到了什麼？」她尖聲叫起來。, A3 w6 N+ T7 h* p'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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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也沒有。」我的目光回到書頁。+ B/ l% Z6 X8 P' ?( t

「不！你一定看到什麼？！」她拼命抖，「是不是有什麼…有什麼纏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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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我抬頭望望天空，有點雲了，陽光弱了些。我身邊的溫度又開始降低
，「不過妳若不離開的話…」

她跳了起來，像是看到鬼一樣狂奔而去。! m# O, q- V) A: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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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只是幫她拍頭皮屑，需要這麼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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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了那本書，雲多了起來，看看錶，快三點了。再拖下去不是辦法，還是去赴
約吧。結了帳走出大門，一個女孩緊跟著我走出去。

她滿臉的害怕，緊緊的握著裙子，「請、請問…你真的有陰陽眼嗎？」$ X% r+ @; y6 @" J, w) c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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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眼看她，她抖得更厲害。我相信她是害怕的，不管我裝得多正常，但是我也沒
辦法把鬼氣收乾淨。正常人會盡量迴避我這樣陰陽怪氣的人，靠近我都會覺得冷  v9 P1 a% G& a;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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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不是…我不是故意偷聽。」她的眼淚快奪眶而出，「只是我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該跟誰求救…我沒有發瘋，請你相信我…」

她一定遇到很嚴重的事情，嚴重到求助無門，才會去跟一個可怕的人說話吧？( }" n2 O9 {8 H4 a-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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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的眼睛沒有狂氣。」我沒有笑，這是地基主的建議。她說我不笑看起來比較1 w; E9 |- e3 Q! d' k* z( g; E, N
友善，「有什麼困擾呢？」$ X& [7 F% F  m  x) F+ x$ b3 X" s

她明顯鬆了口氣，「請問、請問…真的有…」聲音越來越小，帶著嗚咽，「真的
有嬰靈嗎…？」0 n# d; \% e( F4 ]9 i

我皺起眉，看到她腳邊有著隱約的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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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嬰靈這種東西。」我很誠實的回答她，「這是日本那邊流傳過來的，還算
是新名詞呢。不然妳去各大辦事處…我是說，正統的佛寺道觀問看看，師父一定
會笑的。」

她似信不信的，滿臉恐懼，「但是但是…我、我…」她哭了起來，聲音是那樣的
心碎。壓抑著，不敢哭出聲音，充滿愧疚和痛苦。+ x5 U/ e& S)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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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過，我的心靈滿是縫隙，所以許多負面情緒無法抵擋。我很怕這樣的感染，
但好像來不及了。當她叫住我，而我也給她回應的那一刻，就已經來不及了。/ |" e! o7 z" x0 p5 |

「我問妳，妳認為還沒出世的孩子有罪嗎？只有妳一個人可以懷孕嗎？」我的聲
音變得細軟，顯得很陌生。- Y/ G* r; B9 f0 w$ E! M( b6 F% w"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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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愣愣的看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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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胎兒還沒來得及有罪，為什麼要那麼倒楣，綁在妳身邊作祟呢？當然是早早的+ t* Z& \& x0 v, S0 S) w( o  x
投胎轉世了…如果妳拿掉孩子有罪，就算有，妳的罪也只有一半。讓妳懷孕的男
人哪裡去了？他難道不該扛起另一半的罪孽嗎？」, `0 O5 {4 L-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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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還有很多話想講，但都不是我自己想說的。像是周邊蒙著迷霧，神智清明
的地方只剩下一小角，腦海裡翻滾了許多痛苦的情緒和破碎的畫面。; @6 c$ N, j& R, i

勉強奉子女之命成婚的人，被經濟和生活壓垮，然後毒害自己的幼小的孩子。畏2 T. g) s7 K- m
懼嬰靈這種莫須有的報復，卻毫不在意的笞打、甚至殺死自己的孩子，這是什麼# d; x2 j! o/ A( G, @
道理？那不如一開始放了那孩子，讓他去已經準備好、成熟的家庭，不要製造更
多無辜的幼小亡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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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是長大起來，心卻墜入鬼道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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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頭好痛、好痛好痛…好像有著什麼用斧頭劈我的頭顱，痛得我幾乎快要昏過
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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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哪裡？」淒厲的聲音把我嚇了一跳，沒想到這會是我發出來的，「他在哪
裡？！讓妳懷孕又不能生下來的男人，他在哪裡？！妳知道將來可能會因此不能4 A. s. b7 j2 Y6 p/ V& C
生育嗎？這才是那個男人給妳的毒咒，不是那個孩子！那個孩子從來沒有恨過妳
、傷害過妳！妳怎麼可以怕他？妳怎麼可以污蔑…」

妳該馬上去找到那個男人，殺掉他，好讓這種毒咒可以解消才對…

我愣愣的看著被我緊緊抓住的女孩，她的手上被我抓握過的地方，出現了烏黑的- |' q* T7 Y% }/ M6 r, J- Y
爪痕。) C: W" X! z' a+ ^" l; Y: t, T0 m

原來是這麼回事。幸好我沒把那句說出來，沒有唆使她去殺人。語言有著特別的
力量不是嗎？我的語言對人類沒有那麼強烈，但也有一定的影響。2 L  k3 N% P( @9 b2 T1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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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都讓陰差帶走了，又何必把恨意留在我這裡？走開吧…」我喃喃著，頭痛和0 m* W) K7 ~1 A  v$ _+ U  F7 o) u$ B
巨大的壓迫感消失得無影無蹤。/ R' L) p% N;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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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被蠱惑的女孩，呆呆的望著我。她沒喊痛，雖然鬼爪的痕跡這麼深。

「沒有嬰靈。」我找回自己的聲音，柔和的，「真的讓妳疑神疑鬼的是妳的內疚
。拿掉小孩是很傷身的，妳若是希望將來還有自己的小孩子，就別再這樣了。至
於那個讓妳痛苦不已的男人…忘了他吧。妳會找到愛護妳的人，會認真的去防護
，不讓妳受到這種身心雙重的痛苦。」6 F9 z6 Q3 W, [& B# @' H1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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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鬆開她的手，她像是大夢初醒。「我覺得…突然很輕鬆。」她笑著，雖然還在) c2 `  e; c: b  u; @
流淚，「我還有幸福的可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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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會的。」我肯定。1 u0 j+ |1 w1 @$ d& \& L

我知道一定會的，因為她腳邊的黑影，虎視眈眈的跟在我後面。這就是多管閒事
的下場。仔細的看著他，我知道，這是很古老的妖怪，一種叫做魍魎的小東西。
他會附身在女性身邊，將女性的生氣吸乾，病亡而死。/ b  y- X5 P  Z7 ~: P8 Q5 N, w

從來都沒有什麼嬰靈。只有這種小妖物，依附著嬰靈莫須有的傳說，驚嚇著女人7 [: I0 D5 H* z) Y3 O
，拿走她們無辜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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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我是男人。他們想要啃噬我，得花相當的力氣。" J: d* _7 z$ [4 B. a! s; d

很想說故事給他們，讓他們離開。但是我覺得心煩意亂，文字完全無法組織起來
。$ B3 m8 O# L/ }' f6 L- _

四點多了，太陽快要下山了。我得趕緊去赴約，然後回醫院。不然滿是縫隙的心* }: F4 d4 s2 N
靈，沒辦法抵禦這些外來的侵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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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鬼氣浸潤透的魂魄，在黑暗那邊的眷族看來，應該是閃閃發光的吧。黑暗造成9 Q% l4 p# y* x8 F9 ^% g
的創傷，是永遠不會痊癒的。

走進捷運的瞬間，我發現，我迷路了。在錯綜複雜的地道裡來去，但是一個人也" q7 x) G4 l. P" J+ o. I
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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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說什麼話，魍魎依舊如影隨形。腳步聲漸漸的多了起來，一隻手拍了拍我的
肩膀，我卻沒有轉頭。

「哎，怎麼這麼無情？」那個活潑的女孩快走幾步，抱著我的胳臂，「你也是去* W( `: l: ^3 P( L* t' ]- a
聽演唱會的吧？」她仔細看了看我，驚喜起來，「你是姚夜書！我看過你書裡面/ K$ i  _! z1 x, V
的照片！」

我想說話，魍魎突然發出「哇哇」的嬰兒啼聲，我的聲音，被鎖住了。唯一的武, D8 x3 y$ v6 Q  A( U
器就這樣被剝奪。, `$ }2 f4 h0 I* ~9 ?  {# k1 S

女孩親熱的偎著我的手，她很年輕，嬌嫩的像是初綻的花朵。留著一頭很長的頭' w0 K4 _' ]* t2 l0 ?
髮，指甲俏皮的畫了好多小花。

「我也很崇拜你呢！你的每一本書我都有買喔…」她嬌笑，「當然我更喜歡他…
他唱得好棒，我愛死他了！每一場的簽名會、見面會，我都有去喔！他好帥好帥' e8 I5 c, }/ O6 j
…」

她喋喋不休的說著，神采飛揚的。旁邊的人群也開始應和，嗡嗡的讚美和渴望，" z. P3 N. R$ B( P0 Y( r. S" R
充塞在整個地下道，間雜著幾聲興奮的尖叫。. E/ Y5 ^7 t1 O# y- O

「他是誰？」我在束縛稍微輕一點的時候開口了。, c) {0 K. t- r# u4 J+ n$ p" B

女孩露出迷惘的神情，我猜她也不記得那是誰了。我們兩個人站定，她努力回憶
著，而我，又在魍魎的兒啼聲中，失去了我的聲音。/ H% B! _2 M, i$ y5 r

如潮水的人群中，我們兩個像是擋路的石頭，不時被推擠著，身不由己的往前走
。

「他是誰呢？」女孩喃喃自語，「他是誰呢…真奇怪，我那麼喜歡他，現在我卻1 Z$ J) H. T/ H
想不起來。我好喜歡他啊，每天都聽著他的歌，看他演的電視劇，房間貼滿他的5 a! _% Y: _0 S5 O
海報…」# {* \) Y: b  i8 x

像是想起什麼，她從口袋掏出隨身聽，「你聽，他唱的歌…」她很慷慨的分了一% u3 m& L5 a% E$ `( L: J
個耳機給我，但是我只聽到一片寂靜。

「奇怪，為什麼壞了呢？」她很苦惱，「我好喜歡他…天天都希望可以跟他在一! K$ a2 `5 n7 I3 ^
起，甚至和他結婚呢。為什麼我記得你，卻不記得他？」

我默默的被擠著往前走。現在我只希望，那隻魍魎可以被人潮衝散，但是那隻魍% H- F9 {. x6 [: L. a
魎卻緊緊的跟在後面。

「為什麼呢？為什麼…」她望著我，「是不是我比較喜歡你，所以才想不起他的% C" x. ]2 y1 a: O: U6 l# j' h
名字？」% k0 Q& R) S; z

不是的。我在心裡無奈的反駁。每個時代都有偶像，也有為了偶像而死的少年或5 r* Z/ ]1 s% f
少女。我覺得，我好像陷入一個龐大而精巧的詭計中，策劃的，是叫做「命運」
的詭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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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鬼門開的第二天，誤蹈這些狂熱崇拜者的行列。他們依舊在尋找當初為之殉死3 h, Q# J: C% d) G9 A! o
的偶像，但是他們再也找不到了，因為死亡的洗禮，他們什麼也想不起來。7 L, ~* F6 n9 d%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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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只是苦悶的青春中投射的虛影，遺忘也是應該的。# y# U) z( N! h; w6 T0 A+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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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潮開始騷動，因為不知道要去哪裡。我依舊被鎖住聲音，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T* e; g3 S% Q7 S- H# Q+ M: X
在這種狂烈的氣氛中，魍魎陰惻惻的「哇哇」兩聲，所有的人都安靜下來，一起  B" b" F+ y3 F) j) L0 A# L& J/ X4 b
盯著我。% @) I8 u+ F& Q9 l-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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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吧？事實上，我們在找的，就是你吧？」女孩滿臉夢幻，牢牢的看著我。% T- Z8 B2 ]' B+ y. u* v) ]6 p3 j' e

我絕望的望著這群狂熱的…鬼。) j1 P2 q7 B$ C3 V: [8 M* c

被推入冷冰冰的水裡，連呼救都不能。迷霧又來了，但是蒙蔽得住大部分的清明
，卻沒辦法蒙蔽痛苦的感受。成百成千的鬼魂試圖侵入我的身體裡，那種寒冷到0 U5 a1 S3 E6 M. g
極致的痛苦，像是火燒一樣，他們在我身體裡翻滾、吞噬，互相撕打。: }  n1 ]9 U# Q& [& j7 F

這樣痛、這樣的難受，但是我連昏過去都不能。我看得到月光蒼白的在遙遠的水
面，像是一朵蒼白的山茶花，幽藍蕩漾。但是我卻溺水而窒息。

或許是太荒繆太痛苦，我居然想起一道叫做泥鰍鑽豆腐的菜。將活泥鰍和豆腐放
在一起蒸煮，因為越來越熱，耐受不住的泥鰍就往豆腐裡鑽。這還有個好聽的名  F) ?  u" _& k3 n
字，叫做「草船借箭」。

現在我就是那塊倒楣的豆腐，讓無數的鬼魂穿刺侵蝕，破碎的靈魂更加粉碎。

說不定，我早就知道會這樣。我一直躲在精神病院，就是尋找一個穩定安全的環7 v: t; q( _; c. i: h5 T
境。但是今天…今天無論如何都一定要出來。

今天可是，可是我媽媽的忌日。姊姊趁著爸爸出門，要我五點半的時候，回去替
媽媽上香。

哪怕我瘋到什麼程度，我還是希望可以，可以為母親上一柱香。' S8 B; w: e( ]

「媽媽…」我喊了出來，緊緊跟著我的魍魎突然游開，還沒來得及逃離，已經四3 X: m2 }6 L7 C# Z+ e: D
分五裂。還沒搞清楚發生什麼事情，一隻有力的大手將我從水裡提了出來。

無數的鬼魂從我的身體裡逃逸出去，在朦朧的眼睛裡看起來，像是鋼青色的煙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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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小哥，你還好吧？」我看到一張蒼老的臉孔，這不是跑去賣大腸麵線的陰差! Z2 H4 W5 @' l' ~+ ?: ^$ A
嗎？% s0 V. q' n2 R6 Z  t3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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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活著。咳了很久，一陣陣的發虛。被迫再次面對自己的無能，我喘著，並且# v' g) Z/ [9 o' J: q
苦笑。$ f5 b! [7 r* _3 f7 T: ^

「喂，饒了你們就很好了，還在這兒裝模作樣？」老陰差吆喝著，「快滾！」+ ^2 E. h# G) F; W

我這才看到，那個女孩還抱著我的腿，長髮覆面。她讓陰差罵得畏縮起來，轉身
要離去，又戀戀不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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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不能在一起嗎？」她沒有轉頭，甜美的聲音不斷顫抖。$ [/ h) P/ a$ }6 r7 R+ `

「不可以。」默默看著她的長髮也掩飾不住的糜爛傷口，「我得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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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掩著臉消失了。( j* A7 g$ Z0 ]; h1 k

後來我有回家嗎？其實我不記得。我只記得昏過去的時候，聽到低低的哭泣。那
哭泣的聲音…真的很熟悉。從小聽到大，一直都是這樣的聲音。$ V, o7 @# `2 N

我問老陰差怎麼知道去救我，他的臉抽搐了一下，「這…當然是有人通風報信。) g, |) k, r+ M4 ^) e! T/ K
」4 B  ^! F% ^! x# I3 [( @

會是誰呢？「…怎麼還不投胎去？」難道是因為我吃了她的心臟？我還她，我可
以還。; X0 o% z/ W& {. w/ q9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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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裡擱著事情，怎麼走得開。」老陰差發著牢騷，「當人子女的自己保重，別
讓父母放不下，那就是盡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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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魂魄受了重傷，還是因為受寒，我生了場大病。但是再怎麼痛苦，我都) i  q* r) G: [" ^7 s5 g: H# T
沒有流一滴眼淚。6 s" t; h- U3 p4 l3 O+ I! a. j$ Z5 n2 O

不能讓她，再有什麼掛心的了。8 ]8 W( _7 z0 R3 V3 t: ^3 E, R! |

醫院開出來的診療書說，我病情惡化。" D( I7 s- O  U1 C( I!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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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也真的是惡化了。被陰鬼這樣穿刺，我癒合的不太好的靈魂，又千創百孔，$ ~/ y+ P1 Z$ `+ v
在發冷發熱之餘，連連暴吼，好幾次短暫的清醒時，發現自己被綁在床上。

但是我沒有流半滴眼淚。2 Y7 `( N/ c/ I5 @; a8 o
2 I: M  v" A" [. w& ]* \
我想回家，我真的好想回家。但是家人深恨我的畜行，不會讓我回去上香的。懷( e1 s2 ~6 i; N
著絕望的鄉愁，和被鬼蝕傷的靈魂，我只能用淒厲的慘叫抗議，一聲又一聲，一
聲又一聲。

但我還是，沒有流半滴眼淚。" Y# ^8 e3 `  v: {. N$ |

在痛苦莫名的瘋狂中，我半昏半醒的夢見那個滿天流星雨的夜晚，和那杯甜美至) {, e5 k  _9 ~/ g
極的水。我好想喝，好想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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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弦月像是一抹傷痕，蒼白的透過雲層看著我。我在昏沈中，看到楊大夫身後有5 _" o7 U- u7 O0 O% p! x+ [% s- ]
著極大的翅膀，雪白的三對羽翼，將乾淨的水放在窗邊，曬著月亮的幽微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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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罷。」他將水湊在我嘴邊，「本來我也很猶豫要不要救你…但是你也奇怪，
既然那麼多眾生都屈服在你的魔力下，你的故事是他們的罌粟…為什麼不叫他們, l+ O2 m/ g6 w" {/ S' `
救你？」

我喝下了那杯讓月光晒透的水，迷霧被驅散開了，腦海中的清明擴大許多。. C& G9 ~: P5 i9 A: g# G1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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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不是我的奴隸。」叫喊過度的聲音嘶啞，「他們跟我什麼關係？只是我$ l; u" h+ P+ B" r5 V* ?
的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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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過，我性格軟弱。我沒辦法去利用別人…尤其只是幾本破書，和幾個漏洞百) E/ R6 i: ]* s- V2 D
出的故事。精神上的潔癖太過，我甚至無法承受他們為我做的任何事情。因為我9 k" F! k! J1 S) R8 F
比誰都知道，我完全不值得尊敬和愛戀這種高貴情緒。

我不知道怎麼還，我也可能永遠還不起。

他幫我解開繩子，我呆呆的望著牆壁上的抓痕。那是我痛苦莫名的時候，拼命在+ ^: m8 u+ n6 ?, ]" a$ d! e& z
牆上抓爬，將水泥牆壁挖出一條條小小的溝渠。7 ]6 C* u) H/ a/ V5 \.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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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大夫沒有說話，若有所思的望著我。% r" _" @8 ~4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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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不要轉院？」他提議，「換個環境。而且，我所在的醫院比較『乾淨』，9 D7 s* H" C& Q8 \
甚至可以給你某種程度的自由。」他頓了一下，「如果你還真的想繼續寫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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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我想想。」我訝異了。我相信楊大夫並不太喜歡我，就像我不太喜歡他。/ U# D( r- ^9 _: R% }6 y0 U
或許，因為他不會被我的故事入魔，我反而相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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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杯月光水讓我的魂魄傷痕漸漸痊癒，雖然是這樣疲憊欲死，但我真的好起來，
而且可以坐在電腦前面寫我的故事。& L  e: r/ c) _3 E( O$ n

若不是發生了一件事情，一個修到有點神經的散仙硬把「肉芝」血淋淋的塞進我
的嘴裡，而其他眾生包括地基主都默許他的行為，我可能還舉棋不定。* ?7 g" c8 G9 s) z" @3 m0 Y9 Q

不管怎麼嘔吐，我就是不能把那種血腥味吐出來。那是一個小人兒騎著馬，雖然3 }. K% F! r- J1 L
小得只有食指高，但是他卻這樣暴力的逼我吃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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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怕我早早的死了，故事來不及寫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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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這種「肉芝」可以長生不死又怎麼樣？我真的心灰了。果然，我跟讀者不該
混太熟。他們眼中的「對我好」，只是讓我更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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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吃了人了。: P. C3 {4 i& ~, i

吐到膽汁和血都跑出來，虛弱的倒在洗手間，我沒有落淚，只是失去了活下去的" J; L9 e% W- j' n  q
力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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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小司從外面走進來，嚇壞了，「你是怎麼了？沒個人扶你嗎？發生啥事* R& R" o1 s' S7 @0 X
了？」他將我拖起來，粗魯的扔在床上，隨便拉了條布在我臉上亂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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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知道那條是抹布，我也沒糾正他。「…他們逼我吃了肉芝。」) G+ ~5 ^) ]$ F- g' H8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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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噁。」他皺緊眉，像是也想吐，「怎麼逼人吃那個？多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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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了。當一個人不能哭的時候，也只能笑了。+ {4 C! T2 C% A% u6 d0 h

「小司，你喜歡我嗎？」我拉著他的手，輕聲的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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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唬的一聲往後跳，「你幹嘛用那種娘們的語氣和模樣問人？」他拼命的撫著雙( D  H+ @2 Q' S/ t/ S* S
臂，「我只喜歡看你的小說，可一點都不喜歡你這個陰陽怪氣的傢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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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好。」我點頭，「我要轉院，你跟我來吧。」2 H: \6 ^: [; D5 `*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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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為什麼是我？」他大嚷大叫，「我有那麼倒楣嗎？我相信別人會更想去吧+ x& K; Z+ t3 [. Q, v- Z
？為什麼是我啊～」

呵呵，因為你不喜歡我。更不會逼我吃下任何東西，你是個…非常單純的讀者。0 f' @8 [/ v% w. H( a
我是個卑鄙的人。既然我沒有能力對抗這個世界，我需要一個人擋在我前面，而
他，不喜歡我。! ?8 l5 m5 F% ^0 M" r4 q# D, E/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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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我轉院了。也告別了這邊的眾生讀者，說我不告而別也是正確的，只是臨行
前我說了一個故事，讓他們再也不能去找我。8 u4 B( R% ]0 t  g- r) v2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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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我轉院了，當然也又發生了一些故事。有些時候楊大夫會默許我到處亂走，4 O2 W% u5 v2 Z: W
小司是最可憐的，可以化為人形的他，苦著臉跟著我到處亂竄，還得負責保護我
這個脆弱而鬼氣森森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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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我也還在寫作。至於鬼魅，也沒有放棄過將我拖入黑暗中。- _3 _& }$ @0 M5 S* o! b# A  \: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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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凝望著深淵，而深淵也用綠汪汪的眼睛，凝望著我。  R9 b7 ?1 \( \; 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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咯咯咯咯。7 A0 G7 T& Q2 X/ w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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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書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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