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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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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1-30 04:17 PM | 顯示全部帖子

(轉貼)《姚夜書》seba(蝴蝶)

部落格, 出版社, 蝴蝶

姚夜書
8 a& ?8 `% r: P% ~. U* b9 i
楔子
$ R; r' i$ R! L
其實，我並不叫這名字，甚至我不姓姚。5 }1 R: J) D, w0 O5 s8 v# I

姚夜書是我的筆名，而需要筆名的，也就只有靠寫東西維生的人。
9 T0 A' ^# a# K4 n+ z* U* g1 e
是的，我是小說家，當然你沒聽過我的名字。因為我是個三流小說家，還是半紅
不黑、銷售量一直沒有長進的那種。& G& Z% L7 ?, w, F) s: \1 S

這個事實讓我的編輯、出版社，甚至我自己都很難接受。我擁有自己的部落格，! \# I& R, ]# V# A
在作家族群裡頭自稱作家的人成千成百，但我一直都高居點閱率第一。我的讀者' }1 |8 T$ g  B6 {
非常多，海內外都有，但是我的出版數字非常淒慘。9 J: E/ y* h+ s+ K7 H. ?! B

編輯也不懂，他堅持我的作品很好，但是銷售數字能這麼糟糕，算是一種奇蹟。
' U* f$ E3 `! w& F. ~" o
因為出版社老闆也喜歡我的作品，所以就算銷售數字奇慘無比，他還是義無反顧- ]" y% ?$ \* P! ]! j8 j
的幫我出書，也才讓我能有碗飯可以吃。: T$ F# F9 C+ z8 t3 q
& L7 v6 Z! x8 [, t' u3 V5 v6 P9 L0 O
當然有人推測我因此感到懷才不遇，鬱鬱寡歡，才會發生那些事情。/ \5 R3 f9 w/ I' |" ~
4 [3 D, Y* m* g1 d5 u! p1 `
但是我很認真、也很誠摯的告訴你，我對這些並沒有什麼不滿。甚至我可以告訴5 U0 ]5 E$ k* H: e
你，這樣的結果是應該的。
! @+ f+ W6 i+ B# R- N8 e9 v6 \6 C
我是個波瀾不驚的人，從小到大都過得很平凡。所有的喜怒哀樂都是書裡頭讀到
的，複製過後的情緒消化得多完整，能感動人的部份畢竟很有限。0 u; y5 N% x: s7 p$ H1 n2 v, W
" p' P- K7 I4 X% W5 f
被我吸引來的讀者，自然只是純粹的被我的才氣所吸引，但是才氣並不是一個偉; i4 f: f2 w4 d5 Z* X
大作家的唯一要素。& W6 @& O6 V8 P0 m- y0 b, B3 h

我太正常，太平凡了。網路上的要求低，我才能夠有片天空。不然那些充滿愛、
希望與勇氣的作品，年紀大一點的孩子就會馬上拋棄了。

當然，我的讀者很多，甚至會互相爭風吃醋。我甚至有過一個讀者當我的女朋友
，即使時間很短，卻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交女朋友。
' s/ T* r6 u& v% K, X/ }! L* h! e
分手不為什麼，只是很偶爾的讓我發現她的炫耀文。拿我當名牌包包還是鞋子一% F" I# i2 ]( E3 r% s& s/ m
樣炫耀，有網友諷刺她只是為了我的名氣才當我的女朋友，她很乾脆大方的承認
了。- ]5 z# M! @2 E/ O
/ ]  D6 p8 E# E
我的確是個宅男，長得其貌不揚，而且有點胖，走在路上沒有人會看我一眼。但, S* G5 T8 M1 p# R8 f! h
即使是宅男，我也有自尊，甚至有種精神上的絕對潔癖。
4 J4 I2 ^# m7 i" R& }
很乾脆的，我和她分手了。我知道她又哭又鬧，到處說我負心。但是她也只能說  ]+ `  y3 ?+ b; _( \
我負心，因為她爬到我的床上時，我並沒有碰她。她會哭鬧，只是為了面子掛不
住。
$ M* C* c* T0 C8 a, P" k4 K
我沈默了，不再和任何讀者有交流。我覺得讀者是種奇怪、可愛卻也可怕的生物
。說不定在黑暗螢幕另一頭的是個變態呢，他們能夠這樣掏心掏肺的愛著一個陌
生人。& g# Q- `  h" b0 R

更讓我心冷的是，比我寫得更爛的作家，也擁有這樣火熱的崇拜。

只要會敲鍵盤就有崇拜者，我的心涼得要結冰了。

所以我沈默的寫小說，沈默的當我默默無名的小作家，沈默的封閉自己。我漸漸3 Q1 d- q  K( X6 v
的越來越像個修士，安靜的蝸居在租來的住處。
/ e6 d7 C0 f2 D) t8 I
只是人生總有種種變化。我也沒有想到，這樣的變化，會出現在我身上，甚至變$ W3 _( f2 q4 d: f
成現在的我。
% F: @0 I1 ~: T7 r: v( x8 r
第一個變化是，住了好幾年的房子，被房東收回去了。6 z3 ]6 v7 R- |% N2 E; j) |1 ^

第二個變化是…
# R/ A2 y9 a/ ~  B+ o5 V+ M( X: l
我遇到了鬼。' a6 i/ r  {' h  {) B3 l
: _4 V5 r& l: f. n8 s
[ 本帖最後由 bluejamie 於 2007-2-2 11:01 PM 編輯 ]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bluejamie

版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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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發表於 2007-1-30 04:17 PM | 顯示全部帖子

第一部瘋狂. F! P7 B5 g* r
# R6 f! N  J$ {. l/ x

「我知道我要死了。」難得的清醒中，我一陣陣的心灰。「我會死在這個精神3 ?0 j9 J+ `6 |. V8 D
病院，被人當作瘋子。但是我希望在我死前，讓我完成一個願望。」
5 ?1 z. l* N" `" E" y
她腐爛的頭顱湊在我眼前，咻咻的氣息，像是野獸。
0 l  X: |" X, P1 E* F1 ]
「讓我…說完我還沒說完的故事。」我喃喃著，「一個瘋子的故事。」

: r$ _; Q' ?; @# V: L
房東要我搬家的時候，是那樣不好意思又困窘，又再三抱歉，我也知道兒子要成+ [" W+ D5 {4 c$ N4 f
家的確需要個地方住，所以我很快就搬了家。

我運氣好，很快就找到一個價格低廉的套房。雖然房間不大，但是收拾的很乾淨# K9 C0 H( H, u' A8 S' I# s' y
，又有冷氣電視冰箱，真的沒有什麼好挑的了。

不知道是不是新大樓的關係，入住率很低。但是像我這樣愛靜的人，不跟人碰面
是最好的。或許是我個性軟弱的關係，這些年磕磕碰碰，我越來越怕人群。以前4 ]6 [' T) p7 m3 t  z
住的那兒，管理員熱心得過分，老是拉著我東扯西扯，讓我很窘，我也知道他背
後笑我很娘，跟男人說話也臉紅。
7 m7 `9 `4 E& y- m4 f
沒辦法，我個性就是這樣。我也知道挺礙別人的眼的，設法遠離人群就是了，我
不想讓別人不舒服。, V0 X# m( T- i

剛住進來，沒什麼奇怪的地方。要說有什麼奇怪的，也就是剛拿到鑰匙，走進來) K2 O$ w, g! g
的時候，有股刺骨的風透體而過，很冷。9 k; ~) M) N, x5 Y4 m5 G

不知道為什麼，落地窗大開著，幾片落葉被颳得著不了地。

將窗戶關好，一切就正常了。

我記得住進來的時候是九月，天空明淨的一點雲都沒有，陽光嘩笑，非常晴朗的
初秋。& R6 ?$ `- ?, Y# `

但是這樣美好的天氣，我卻生病了。

生病只是兩個字，但只有真正生病的人才了解我的感受。我發起高燒，身體滾燙
，但是卻覺得這樣冷，不斷的發抖。" }2 [5 k. x2 V5 {7 r" a6 B: G
( w% U" x4 N0 Y  W3 T4 n
這並不是誇飾法，而是真的非常非常的冷，像是躺在冰箱裡。我喉嚨非常痛，痛
得連口水都不能嚥下去，但是我好冷、非常非常冷。只有白天我才能疲乏的起身
，去吃點什麼，晚上我只能在被窩裡發抖。
! h8 Q- r, [5 ~* E
我看了醫生，但是醫生只說是流行性感冒，開了藥就把我打發了。但是我依舊冷
，非常冷。冷到一種地步…我只能穿著大衣圍著圍巾，在攝氏二十九度的太陽底/ s' u$ l5 u7 V, ?
下，喝著熱騰騰的茶，這樣才能稍微好一點點。
4 M+ K0 n8 `3 z: P
不正常？我當然知道這不正常。但是我很相信醫學，或者說，這時候的我，還很
相信理性。% O" X% a) y- W
% u/ I- t1 q; `2 q/ h3 p
但是這樣昏昏沈沈的病了一個月，終於有一天晚上，我受不了這樣的折磨，哭了
出來。
# k: v7 n# @' W6 p/ X; c
男人哭很好笑對吧？但是當你額頭如炭，身體如冰的時候，誰管好不好笑呢？尤
其是這樣淒慘的時候，身邊沒個人照應，我居然迷迷糊糊的喊…, v# y. ?" c4 p4 n7 c$ \

「媽媽！」6 G3 ~. Y, ~' ~7 [& c1 Y9 K
# v  S" x% n) }( m
喊完我就清醒了，突然覺得非常悲哀。我父母親早就跟我斷絕關係了。其實也能
夠理解，我是家裡唯一的男孩子，又是封閉山村裡頭唯一考上大學的人，大學畢
業以後，卻跑去寫不入流的小說，父母親會因為憤怒、絕望，不要我這個兒子，* k# X3 p7 F6 l
也是理所當然的。

只是，在最病痛最無助的時候，脫口而出的，還是媽媽。
! J$ C9 U2 A% }) R4 N
回首這一生，寫作沒寫出什麼名堂，又一事無成，連個女朋友也沒有…我這人，1 _' V$ ~! W* t5 t" L) i/ m9 Q' X
真像個害蟲似的，多我一個少我一個還真的沒什麼差別。: u) {) i& {8 v, Q* h! J
% Y: e6 Z! F: H' U, R% F
不如就這麼死了吧。$ `0 ^9 a* I3 @* w

這個念頭突然闖進心裡，我迷迷糊糊的爬起來，開始去浴室拿毛巾。不過毛巾上
傳來的冰涼溼潤，讓我清醒了一下。

我想死？為什麼？我小說還沒寫完呢。我還那麼多構想…最少也等到寫完小說再
死啊。就算我再怎麼像害蟲，不管我怎麼樣沒有用，我想寫…我太想寫了。還有5 q/ o, T2 U! e; c8 h2 l: Y
那麼多小說沒發展完，不管能出版還是不能出版，我就是想寫完啊！

拿著毛巾發了好久的呆，想死和不想死的念頭抗衡了好一會兒，終究還是拿回去
掛好。# ~' b; F5 K# I' I) N* M

反正睡不著了，我打開電腦，開始拼命寫作。當我寫作的時候，根本什麼也看不
到、聽不到。所以我不知道…

靠近浴室的牆壁，開始汨汨的的滲出血來。" b: v, U* O# N2 W! N, v

直到天亮，我才發現血水流到我的腳邊、浸溼了我的拖鞋。

這時候的我，還是盲目的相信著理性。儘管一地的血水讓我非常恐懼，甚至讓我! m3 P% S" ^( x- v0 w) {  s
的燒燒得更高，但是我堅信，那只是水管生銹滲水，所以才流出這樣的鐵鏽水。  `- c0 e7 B" I7 Z8 \
# l7 Q0 c0 T4 h
熬著虛弱，我把地板和牆壁都擦乾淨，打電話給房東。房東乾笑兩聲，要我去找9 ~& i' x" r7 K9 h& a3 ]
人修理，修理費直接從下個月的房租扣除就好。& H& D$ v1 Z! K5 U0 _9 Y
5 R! g# M, r3 o/ y( _
「如果不夠。」他的聲音有點顫抖，「那就下下個月一起扣好了。」5 M' c+ i: C2 ?8 i; o

我真的去找師傅修理漏水，我也相信修好了。的確，修理好了以後，牆壁不在滲5 r2 ?. O% y0 E+ @3 C' o: O1 _" p
水，我的感冒似乎也好了一點。我想是溼氣太重才會這樣吧？

只是不明白，為什麼想要死去的念頭一直環繞不去。有幾次真的差點發生車禍，- I$ h, ?) |2 _# T3 a
因為我衝到車道上…幸好現在房車的剎車都很強，我只是擦傷。

當然也被罵個半死。( @! D. [# e# K, e
7 A2 L! t* v/ z3 X8 L% D
其實我真的很歉意，我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我並不想造成任何人的困擾。1 W, h# i) v' ~

我說過，我的筆名叫做姚夜書吧？那是因為，我喜歡在夜裡寫作。雖然不至於整3 V# r" `5 q5 t8 e0 r7 `& E' L
個白天都在睡覺，但是我幾乎都是四點上床，中午十二點起來。

剩下的時間，都在寫，不然就在看書。

這段生病的時間，只有寫作的時候可以讓我忘記病痛。我像是沒有明天一樣發瘋
的寫，起初是趕稿，後來是為了躲避…隔壁的竊竊私語。

我們大樓的牆壁很薄，隔壁大點聲音都可以聽得到。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我發
現我的鄰居拿我當話題。

他們說我是老處男、變態，用噁心的眼神看著人，好像是小偷似的。這對我，真
的是很大的侮辱。

我說過，我是個精神上有絕對潔癖的人。我這樣遠離人群，潔身自愛，就是因為
不能忍受一點點污點或污蔑。

除了逃避到寫作裡，我還能怎麼辦？但是鍵盤的聲音一停，隔壁的竊竊私語就又
響了起來。我瘋狂的寫作，逃避那些不實的污蔑，但是這樣的竊竊私語真的要讓4 M  z" t' ~* I) V7 a5 f
我瘋狂了，終於有一天，我發狂的抓起電腦主機，想要砸向牆壁的時候…1 w0 t* P! b% t- G- z/ U; i

我突然清醒過來。
" k; P$ ]/ r+ I# x6 }
我在幹嘛？我是最邊間呢，這面牆外面，是空蕩蕩的馬路。我在做什麼？居然拿
主機砸一面啞巴牆壁，硬碟裡都是我苦寫不停的小說呢！

我嚇得把主機輕輕放下，趕緊插上電源，害怕我把硬碟弄壞了。一一檢查之後，
發現硬碟的資料完整，只是損失了我剛寫的一萬多字草稿。
8 L% _: v+ p: T' L8 _8 o
是不是神經衰弱？獨居很容易有這種毛病的。我深深自責，哀悼我那一萬多字的' D9 b9 I  e" l) ]9 x9 Z0 O
草稿，然後趁著記憶還在，把這一萬多字設法從大腦裡頭救出來。
+ N3 C1 G( i" q) @
事後我想，或許是我太愛寫作、太想說故事了，這種狂烈的愛情其實已經讓我不
正常了，所以我忽略了許多事情，讓我又多活了很多時候。, Y! A& e3 z* F. f
# d5 A5 h" P) }! o- \  }% g
不過我不知道，這樣算是幸運，還只是另一個不幸的開始。

姚夜書第一部（二）如蠶聲沙沙的竊竊私語沒有停止過，但是我相信，那只是精神衰弱。用理性就知
道了，牆那邊根本沒人，除了精神衰弱，還能是什麼？4 F" U* ^5 q$ |% y: m  b' m) ?

我早晚會去看醫生，但我手下的這本稿子出了點狀況，我還在思考怎麼解決這些
不合理，我現在沒有空，最少不能被大夫抓去住院。

發冷發燒的感冒還是沒有完全痊癒，醫生告訴我，這波的流行性感冒要拖上一段
時間，我相信了。甚至…我很不好意思的承認，我仔細的觀察自己生病時的種種. {. k  e3 L/ Z4 U0 b# ~. I
感受，包括精神衰弱。這些都是寫作的好材料，我不能夠放過。# ~1 Z3 k$ h2 G' @; F. U% A2 w

漸漸的，我養成去頂樓吃早餐的習慣（別人的午餐，呵呵），在日正當中時，我* B% n; V4 O+ G! H! O
會覺得舒服一點，暖暖的太陽像是可以晒進我發霉的靈魂，很溫柔。+ D# c4 v  b% n, j0 g0 ?0 ^: y
! v" N3 T( F+ s5 Y* F* b* B7 x5 Q6 s
我吃完了三明治，那個塑膠袋突然一飛，我想要抓住。亂丟紙屑不太好吧？我在
護欄旁邊抓到它。突然覺得肩膀上什麼東西一滑…

坦白說，我突然看到的時候，還沒辦法分辨那是什麼抓著我的手。直到我被往下" z  }; T, K7 V% {& d$ h  _
一拖，我才正確的看清楚。
0 U" e+ V4 f7 e" m
因為破破爛爛的衣袖下面，一顆爛西瓜似的腦袋抬頭望著我，大概是嘴巴的地方
裂到耳根，幾根很長的頭髮稀稀疏疏的黏在頭皮上，兩個眼窩爛到眼珠都掛不住
，掉了出來。
6 x1 I" G$ N0 f: x7 _
「下來…下來…」她的聲音真的很難聽，像是指甲刮著玻璃。. i& ~, R5 Z( R$ s# M! U- N) ~1 U

怕不怕呢？我是個人，當然是嚇個半死。但是你不要忘記，我是個熱愛寫作的作
家。我勉強用力撐住，仔細的觀察她的長相，甚至她有幾顆牙都數清楚了。# n7 h1 s' K3 @, m9 }
4 ?- V: e  q2 F* b; G6 t, {1 T
在這種要命的時候，我腦子裡轉著的除了害怕，居然還盤算著要將她寫進哪本小. p4 w9 ~/ Z! L8 [/ Y
說，要怎麼描寫她，讓她在那個場景跑出來…- x" q2 q# f3 L2 u# d$ }+ a
9 z) ^0 E3 f4 W4 I2 x* u% F: _' l
「下來！」她的尖叫非常淒慘，幾乎要把我的耳膜震破了。* k* I) A' v$ P2 n: s) Z

「我不要！」我把她看清楚了，用力的把自己的手拔回來，「我還要寫小說呢！」
/ p4 [+ J& P! f5 `7 v
但是她的力氣這麼大，我急出滿身的汗。我不要死，我還要寫小說呢，我還有那
麼多小說要寫…我想起讀者喜歡開的玩笑，別鬧了，我不要被燒催稿單。那些無
良的傢伙一定會燒成打的催稿單給我，活著償還稿債就很慘了，死了還要收催稿
單，有沒有那麼倒楣？有沒有？
0 u, D( Y) z2 r" N, a
更何況死亡不是一切的結束，你看那個爛兮兮的女鬼就知道了！
- _, |% {5 A4 G, z9 q
不知道從哪兒跑來一團白白的光亮，那個女鬼讓這光亮穿過去，就哀叫著消失了* B$ I- Y2 g9 V2 p1 E/ A/ D  K& r0 b
。

用力過猛的我一屁股坐在地上發愣，手臂上有著烏黑的爪痕。

發了一會兒的呆，我跳起來，趕著跑回自己房間。雖然我頭發昏，太陽穴一陣陣
的痛，但是我想到那個糾纏不清的小說該怎麼發展了，就算痛死也要先寫出來。

好不容易敲完鍵盤，我的手機響了。
0 ]; U9 o2 q, W6 ?
「弟弟呀，我是媽媽…」媽媽在電話那頭哭了起來，「你身體怎麼樣？有沒有好/ u1 ?) O! a; @0 o& w/ C  G4 ]# D
好睡呀？」

我吃了一驚，雖然給過媽媽電話號碼，但是媽媽是文盲，阿拉伯數字一個也不認
識，真不知道她為了撥這個電話花了多少時間。( R5 P* o2 k5 b5 e! O. O$ y. u0 B
( M+ R+ Z. p: p3 O- ^) R
「媽…」吃了這麼多苦頭，我強忍住眼淚不掉下來。/ ?7 o, t( Q0 P) z2 g! K2 i; T  G

「你爸爸不讓我打電話給你，他還在氣你呢。」媽媽喘了一下，「你要照顧自己( v# [1 |6 I$ F6 Z
，台北壞人多…」

「我知道。」哽咽了一下，狠狠地在肩膀上擦去眼淚。! p  {: S) P  d! e

「媽媽不認識字，你的書都看不懂。」媽媽還在哭，「但是你同學說，你寫的很7 |9 m: c  ^. h  }4 L/ c4 m
好看。以後說給媽媽聽好嗎？」( P  C" j; I& |0 r! E

「好…」
/ m+ U8 I0 ]; H" l! Z
「弟弟啊，媽媽真捨不得你。」媽媽越哭越傷心，「你爸爸牛，你也牛。我也不( ^& Z. o6 _# l* M" A- Y3 n6 X- L
知道寫囡仔冊好不好，沒看到你心肝都要掉了。我好想去看你，好想去照顧你啊" k8 M  R6 N  U0 S( E8 [$ `: W
…」( u, X, T% c& D5 `/ T, m2 [0 x" h

「媽，我去接妳來台北！」雖然我賺的錢不多，但是要養活我們母子是沒問題的
。$ `: I" W- {9 l6 |/ P9 e3 Q

「別傻了，你爸爸哪有可能給我來。」媽媽啜泣，「媽媽的心都跟你一起的，知+ M9 O0 Z6 T, n# V: O8 q
道嗎？弟弟呀…」

掛了電話，我摀著臉，淚水還是不斷的流下來。從來沒有這麼想念過媽媽…她是
溫順的傳統婦女，爸爸就是她的天。不知道為什麼，離家這麼久，我第一次這樣
想念她。6 }/ {. F9 l5 j, s. p: ~3 g4 o
8 ?0 _5 q! r3 r8 O% J* E% g
很可能是我病得太久，今天又受到很大的驚嚇，所以才想念起她吧？5 a* ]) [! A8 W$ G- j; Y

等我平靜一點，我把思念母親的心情寫進備忘裡。我的確無可救藥，而且根本不
像個人。再怎麼憂傷痛苦，我都會化為文字，設法融入小說中。然後就像是封印
了這種情緒，不再難過。

為了寫作，我真的失去許多許多。也說不定為了寫作，我早就喪失了人的心了。
* ?" J( k8 {' M. [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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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夜書第一部（三）我沒再遇見那個女鬼。說不定她還出現過，只是我不知道。手下的這部小說進入
最後階段，我苦惱的重寫很多次，卻沒辦法寫出我要的感覺。

幾乎都沒有睡覺，我甚至沒注意烏黑的爪痕起了水泡，還流膿。

在電腦前苦惱，我根本不關心身邊發生什麼事情。只是累到一個程度，我還是昏1 m) J  _: o* K! Y% I1 g$ T9 {9 E
沈過去，也說不定我昏倒了。3 \) {5 }: s  ]- c: y. C- C" b& w
$ J1 N% h3 ^/ n$ ?4 a' v
等我醒來，手溼溼的，指甲縫也很髒。1 F( b1 v! S1 _; M+ E; {( G- }
/ G0 z) v( i  a
可能是我無意識中起來洗手吧？在這麼累的情形之下，現實和虛幻我已經分不太! _- r' U8 p7 F% h* _7 x
清楚了。

搖搖晃晃的起來刷牙洗臉，覺得口腔一陣陣的刺痛和發苦。煙抽太多了，我搖頭+ j) W9 `- ]# h! \( b* ?1 Q( i
。牙刷一片烏黑，我漱口很久，刷了好幾次，才把噁心的感覺刷掉，洗澡的時候. ^8 h% F. U! I2 b4 t
，身上一道道的污痕。, E, H/ \& W- r/ F+ x
1 p" n" H7 v' J# W  W, v; h1 F: h
真糟糕，把自己搞成這樣。7 M( a7 F# B/ S- h8 {
0 s+ D8 t; _: r) q
好不容易把自己洗乾淨，爬出浴缸的時候，頭昏眼花，差點跌了一跤。更糟糕的9 `3 [1 l$ m2 N, `
是，我開始拉肚子。# Y" w, q5 S8 ^9 Z# T' l

唉，我怎麼一直跑醫院呢？

到了醫院，醫生看診了一會兒，「好像是食物中毒。你吃了什麼腐敗的食物嗎？
」0 \' `) f  I) Y% T/ @- m4 D. g1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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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真的不記得我吃了什麼。3 A" ]% c1 y$ i8 B% O! g- q

醫生開了藥給我，囑咐我讓腸胃休息。我想我不只是腸胃要休息，我的大腦也得
休息一陣子。當然我想趕緊寫完，但是我也明白，故事，是永遠寫不完的。9 W2 T. J+ r. R/ F" n

總要留住一條命才有故事吧？8 T" {4 [# o/ Q, i! d
/ P" O; x# y  X+ z/ s5 i
那天我早早的睡了。但是我睡得不太好。整晚都有人在我耳邊吃東西，吵死了。5 d* N! N9 K& [! h

醒來我牙關很酸，嘴巴好像破了。刷牙時又是一陣陣的烏黑，我刷了好久。壓力$ d  C' q/ u5 `8 Z! o, x
太大磨牙？很有可能。但是我又拉肚子了。
9 U' q' X3 ?$ S4 W
拉肚子拉足了一個禮拜，真的非常痛苦。我把煙戒了，但是口臭越來越嚴重。我1 N2 W3 I; I! Z' I. q1 [5 m- @
自己聞到都犯噁心。出門看醫生的時候，我得戴上三層口罩，省得薰到別人。
, e" a/ l* J! T! N$ B  ?' ^- K
醫生大概也很受不了，總是給我一大包的藥，他的眼神很希望我別再去了。

身體越來越弱，感冒一個多月就是好不了。現在又加上拉肚子和嘴巴痛，我真的: j3 K$ `2 g- o& G; C* M" T. ~
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了。; u% l! u% P( b( y1 x5 b
2 t; G& D7 H) P8 F$ _! ^! r
當然我也不只一次想到自殺，很恍惚的，就從心裡掠過。我相信只是精神衰弱，( S0 b- l" j( }! K5 o
很堅決得把這種傻念頭排斥在外。

但是我不知道，我的精神衰弱這麼嚴重。直到警察在墳地按住我，我驚醒過來，
迷惘的看著他。我回眸，看到我抱著懷裡腐爛不堪的屍體，我嚇得馬上扔下來，" ~1 ^- b* e' `
但是我的嘴裡充滿了噁心的腐屍味道。

我想，每個人都有一定的忍受強度，超過了那個強度，就像是保險絲燒斷一樣。* L. Y3 s4 j4 N0 V1 U: p
我昏了過去。
: \$ ]+ Y$ u. q4 f
我不知道昏倒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事情。我模模糊糊的知道我在尖叫、在狂笑，發& l5 |$ K9 P/ ^/ ~8 ]
出奇怪的聲音，對著別人吐口水，並且失禁。我想我是瘋了。
5 M5 t" _4 I  v& Q8 o$ q
不管我外在怎樣瘋狂，我的內在卻有個角落很清醒。我甚至還觀察自己發瘋的樣  ~' z+ m# m+ e6 q1 W+ G$ x; ^
子，想著怎麼寫小說。/ H% Y) s7 J& V3 D2 [; f9 t% C" G

說不定，我早就瘋了。
+ N" B5 B6 M& o2 E/ M7 l. t
只是好奇怪，我怎麼可能瘋得這麼難看？我想不通。我為什麼要去挖墳吃屍體？/ r+ T# H3 L; i' U5 ~# O' h2 [' g
天知道我這樣的挑嘴，我是寧可不吃也不吃難吃的東西。我還記得那種恐怖的口
感，我不想告訴你。6 k+ Z+ ]6 n" u5 q/ B

我只記得，我被關進精神病院，受到很大的折磨。我沒辦法控制的撞牆，也不能
控制的倒在地上抽筋。醫護人員可能揍過我或踢過我，但是我只記得痛苦，卻不
記得過程。, w5 m+ _$ Q( t+ d$ C1 N
: I! i' B* J) b4 i; \
這些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我的清明常常被弄糊了，連讓我想故事的乾淨
角落都沒有。
8 P, l5 @1 D& a% E
直到有一天，我還記得是個下著流星雨的夜晚。有一顆光亮的微塵，融入我要喝
的水杯裡。

我喝了。
' ~5 e" Y% y. ?
那真的是很好喝的一杯水。喝完以後，我腦子清明的角落突然擴大很多。一直籠: X# S  H8 B9 N& A/ t5 G% }  w! i
罩在身邊的霧氣消散了。而且，我也看得到依偎在我懷裡，一直控制著我的那個! p# Z/ R% I1 S- v
女鬼。, F+ i8 U+ G/ K

她將腐爛得非常恐怖的臉湊在我眼前，「你怎麼還不死？你怎麼還不趕快去死？0 r( _9 C1 t2 R
」她的低語這樣怨恨，這樣惡毒，「你根本不是人！你連你媽的屍體都吃了，為
什麼還沒瘋還沒死？」" B5 }6 R0 F! j* E+ w# T+ A2 Q
; p; P: w8 i8 k/ P3 Y% n- d' j
我不是真的瘋了嗎？我就知道，我不會瘋得這麼難看。% {7 k3 W& s/ [! V- U8 f

「我媽不在台北。」好久了，我好久沒說話了。但是能夠說話，是多麼棒的事情
。

女鬼趴在我身上，腐爛的眼珠搖搖欲墜，她陰惻惻的笑，「你媽來台北治病，死# g# r7 w5 ?; F
掉了。」她輕輕的在我耳邊說，「你知道她為什麼會死嗎？」) w" K+ @: g- ^' I; ^, p/ V+ I8 u& v
8 g# X' ~. g; k1 b1 I: \3 x
我搖了搖頭。能躲我也想躲，但是我被瘋子穿的緊身衣紮了個結實。. A* P7 i7 @8 \6 g6 a" o) E" E6 T3 ]

「因為她昏迷的時候，靈魂出竅跑來保護你。她，是你間接害死的。」腐爛的味6 E. _8 e# X( p  t& g+ K8 K
道刺激著鼻腔，我沒有表情。% a8 H2 @* Z; f% N; F1 o

也說不定，我早就習慣了。「哦？」

「她住的醫院，也是這個醫院。」女鬼歡欣的笑起來，「她過世的第二天，終於
讓我弄瘋了你。」輕輕的，她殘忍的笑起來，「在你等待轉診時，我附了你的身
，將她吃了個屍骨不全。」2 g) R2 P; G/ x: @# h; N& s$ m* F

她冰冷腐爛的手在我脖子旁邊游移，「被兒子吃掉，不知道她能不能好好的走啊
…哈哈哈哈～」瘋狂的笑聲在小小的雪白房間漂蕩著。
7 X2 o3 X* F( T5 Z+ G! @! u2 N
我也笑了，淡淡的。「為什麼呢？我生平沒有害過半個人。」

「我生前也沒害過半個人！」女鬼咬牙切齒的，啃掉了自己的唇肉，「但是你的
祖先害死了我！我要你們絕子絕孫，不得好死！好不容易你來到我埋骨的地方…; X$ t4 P: c7 I) Z# d& e
我等好久啊～」- |. }; q# k4 k8 K1 f
" k; S  j+ |# q$ P, B' ^; m. g
個人造業個人擔。為什麼要害死我？就因為那個死到不知道往哪去的祖先？這關- D3 B2 e5 l" |* ]1 [& C$ j6 D# `8 G
我什麼事情，關我媽媽什麼事情？5 F. H9 b, \+ z. _7 ]6 H

我終於知道為什麼會被拳打腳踢了。那不是醫護人員幹的，而是我氣憤的爸爸下
手的吧。  _) h1 Y; F2 D( k

打得好，老爸。這輩子就你這次打我打得最好。

對了，你還不知道我寫什麼故事吧？我寫得很雜，什麼題材都寫。而且，我還寫, i; Z5 Q' S" B: b: W5 q5 Q
過這個故事，這篇叫做「瘋狂」的故事。5 e( H# `, O+ }4 v, f& }
1 M* c2 e) n9 [, |
只是這個故事斷了頭，我還沒寫完。
, |7 K+ ]# I7 u% b6 H, |
「我知道我要死了。」難得的清醒中，我一陣陣的平靜，心灰的平靜。「我會死
在這個精神病院，被人當作瘋子。但是我希望在我死前，讓我完成一個願望。」' n8 N2 M0 |+ b+ \% K6 g

她腐爛的頭顱湊在我眼前，咻咻的氣息，像是野獸。4 B) m9 k. t; E6 d- G8 g' M$ Y* j) B
, X7 i% t7 d8 f
「讓我…說完我還沒說完的故事。」我喃喃著，「一個瘋子的故事。」

我想，我補足了我不足的部份。我知道光有才氣是不夠的，我還得經歷一些什麼- j' J, K5 m0 U$ _2 w% T6 X% }
，才可以將我的故事說得更吸引人，更緊緊的抓住世人的目光。
. k4 t9 h5 W5 [& F3 F
或者是鬼的目光。# ?6 d; v" I4 O
# C$ g6 t3 e' H, f- B- k
我說了整個故事，這個故事像是在我大腦生了根，讓我這麼自然的說出來。我不
知道說了多久，白天或夜晚，哪怕只有一個害死我媽、把我逼瘋的女鬼，我也要( Q1 Y+ |, J+ s+ G
把故事說完。
" q6 V& q& w0 h/ h( l; D
終於說到我瘋到住院，和女鬼對話的部份。接下來，我還沒寫。, n! u8 y* ~0 _7 n' S+ Y/ N
( A' t% P  E4 B* ~# q4 n
「後來呢？」女鬼的眼珠子雖然爛到掉出來，卻寫滿了狂熱。和一般的讀者沒兩
樣。「繼續說！你若說得好，我就讓你活著說故事！」7 ?* @  x: N, w0 d. o  R
& n& h8 i* ^4 V% b! c/ c4 C
後來嗎？我笑了一下。咯咯的笑，在陰森的雪白房間裡，很像是鬼的哭聲。( q7 [* w5 B+ P, g2 J" Y
/ {5 L7 @9 F: R; }& P- ~. E+ D
/ C  e4 r7 C. m9 @: |1 N! n5 s; w4 q

姚夜書第一部（四）啖食母親的屍身，是很大的罪孽。罪孽大到陰曹地府不能不管。但是在神智昏亂
的時候，陰差找不到罪魂。3 R7 H& @+ @* Y  L
8 q$ x6 ^# A7 v7 j) p( r6 {8 x! f
直到罪魂清醒，陰差才找到了路，來到這個雪白而陰森的小房間。9 D8 e; H$ W' J% k7 n; Q; L) N0 K7 j

「啖食母親屍身的罪魂是哪一個？」陰差的聲音宛如雷鳴，「速速隨我前往！」

/ f, U3 v3 B0 b# M) W7 {; Y

我停住。就如我說的故事一樣，陰差來到這個陰森的雪白房間，如雷的問了同樣
的話。6 |) a$ c/ O( e& V/ {: A  B1 a( ?% i

我微笑著，指著還趴在我懷裡的女鬼，「就是她。」
5 h) V, I/ W& _3 _
「然後，」我越來越開心，朗聲笑出來，「陰差將妳帶走了。」$ M% p% T; j9 {
& v; m8 }: ]4 r. N& F3 \
錯愕的女鬼被陰差一把抓住，慘叫著消失在虛空。但是她慘叫著的是，「我還想
知道後面！後面怎麼樣了～別抓我，別抓我～我要知道後面怎麼了…」4 o( C! T0 b# G0 @4 z
$ ~4 O' X# ^" ?& H' i- z  ?
我不斷的笑，越笑越大聲，完全符合我現在的身分，一個瘋子。雖然我笑到最後
掉下眼淚，甚至嗚咽了起來，我還是停不住我的笑。8 n& T% C3 X; O! U

媽媽，對不起。妳重病在床想念的還是我，但是我的心裡，只有寫小說而已。甚8 Y9 y2 n7 q; E
至現在，我都盤算著要怎麼把喪母之痛和瘋狂時的苦楚，寫進小說裡。' X/ J, r1 s% `( D: o% E/ \

遠在女鬼附身之前，我就已經瘋了。

終身背負的罪孽，怎麼懲罰也懲罰不完。( I# w' T; y- @8 Z( c% K

我早就已經瘋了。* n( O; I9 x$ ?0 R' g, b$ F! g

我不斷的流淚，但是我還在笑。若我真的感到痛苦，那是因為…我居然不為母親
過世而痛苦。
" X; a4 D8 B& e* o. |2 y
身為人的我已經消失，只剩下姚夜書。

＊＊＊
0 y1 @$ w! J% [
「夜書啊，醫生說你的情況很有進步，要讓你出院。」我的編輯來探望我，小心7 i- S2 x+ g4 C2 y9 N- q
翼翼的，「你就當作是重感冒，別想太多。你的書現在銷售量很好呢，你終於轉  P: h: G5 J% |2 B
運啦，過去就當作是惡夢吧。老闆說，他會幫你打理住處，只要你好好寫…」9 b' U# Z% o$ c- T

「我寫，但是我不要出院。」我咯咯的笑，「這裡幽靜。」

編輯有點為難。但是我想，挖墳吃屍體造成絕大轟動的詭異小說作家，應該是棵
閃亮亮的搖錢樹。他不會放棄我，老闆也不會。
. [: o7 |& A  q9 ^2 y/ }
他們都中了我的毒，小說的毒。

像是屍毒一般黏膩噁心，卻難以治癒。

我不知道他們怎麼辦到的，我當然也不知道老闆花了多少錢。我在醫院裡有了一
部筆記型電腦，甚至有條網路線，還有個個人房。7 e) m, e  i4 K" u
* T! i! L% e1 a. R
我繼續寫故事。不只寫給人類看，也寫給鬼魅、妖怪，還有一些我弄不清楚種類  a; N- O! A( Q
的眾生看。

當我寫得很歡暢的時候，我會在房間裡發出笑聲。# C. E0 X) e) |" r2 K* D& m
. L: s0 h0 ?9 ]% U( g0 O
據毛骨悚然的護士說，很像鬼的哭聲。
# |. x! C* ^; R0 l
我想也是。
2 T% f, k( I3 w2 D: h$ _! n
（第一部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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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jam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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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3^#

發表於 2007-1-30 04:28 PM | 顯示全部帖子

第二部食肉6 y* t7 v- \/ ]/ `6 |
" z, p9 T! D1 L, U4 D$ J( J! }  e

「這是個富裕的時代，你缺乏某種蛋白脢？」我覺得困惑。
0 t/ F% O" M9 B3 H" a1 R2 R
「因為好吃啊。」眼鏡蒙著霧氣，他將湯匙遞過來，「嚐嚐看？」9 P& ~' x% k+ K# C" C
7 N& ?& }7 A* r/ J; H: z
望著在湯匙裡載沈載浮、燒得腫脹的手指頭，「不，謝謝。我吃素。」% V7 Z. _* [% Z$ o  W0 R
' }% d$ m3 l! i# U! |# b( a
我早就知道人肉的滋味了。) V% G- o7 E. J- @5 v4 n

; p3 r7 z, T6 t
很逼真的夢境。

我看到了熱騰騰的廚房裡，大火大鍋的不知道在煮些什麼。真的好大，很像是什0 n5 |# |; F" ~4 }6 s% L7 \+ [% }
麼大飯店的專業廚房。我當初為了知道專業廚房長什麼樣子，重看好幾遍食神。
9 R% w  D# c6 Y4 W0 U
有人在剁著什麼，幾個蓋著的大鍋冒著煙，只有一個大得像是木桶的鍋子沒有蓋" o! D$ Z$ j9 N, ?, x+ D/ B5 Z
。1 N/ ?* s7 t+ ~4 S$ m' i
  i2 b; Y  k" ~0 T* _0 j9 V
剁剁剁，剁剁剁。很俐落的聲音。是不是要包餃子？我的廚藝很差勁，只能做出
這麼淺顯的推論。' k& O) o+ c" m8 p7 Q* b) j
" s, H: Q. @8 b; V; b, W4 _
到底在煮什麼？我看著大木桶似的高鍋思考著。啊，很像是日本美食漫畫畫的那- {& ]& _1 Q: ]: S: J4 a( a
種，專門熬高湯的。
5 w9 e0 e' j: C
旁邊有個大勺子，我不假思索的拿起來往鍋裡撈…
: v+ ^3 A4 Y* M( t/ _
撈起了一個彎彎的，還黏著一點肉的「肘子」。花了一點時間，我才從「肘子」& E& w: p4 p" q  L  W
尾端的半個手掌認出來，這是一節熟爛的、人的手臂。- x( p% U0 R* Y/ C
% `( C2 O. g6 v0 W# f/ F
默默的讓手臂「入湯為安」，我有點困惑的往前走。0 K/ X3 U& u* N6 P- A4 y

剁剁剁，剁剁剁。

穿著廚師整齊制服的年輕人哼著歌，很愉快的剁著手下大堆的肉。其實剁碎了也- }; C1 Y# o% O* |; y
看不出來是什麼肉，只是他的習慣很不好，讓頭顱、腳掌，這種容易辨識人類特
徵的碎塊散置在流裡台上，我實在很難相信他是個好廚師。0 c  y% N) X7 e( ]8 `7 t8 A/ U: y

連巷口賣牛肉麵的老王都比他收拾的嚴謹呢，老王常吹的「天下第一牛肉麵」也
因為他簡直是神經質的嚴謹，顯得頗有說服力。/ X; {5 p7 e7 [/ ^

散漫的廚師不會是個好的廚師。

可能是震動，也可能是頭顱的主人想跟我打招呼。那個頭顱突然轉了半個圈，和9 S& q5 g" M+ y/ }$ j+ o
我四目相對。

「…吳大夫？」我輕呼。
7 `5 X/ Q+ z  d" N+ z
「我吵醒你了嗎？」年輕的吳大夫站在我床邊，有些手足無措的笑了。
5 f, l! c7 {0 Z: @. ^0 a! f3 q% l
眨了眨眼睛，我想我是醒過來了吧。我望著吳大夫，夢境和真實有些恍惚的重疊/ R5 F/ G! T) ?3 m( J2 g& f
，又詭異的分歧。7 ~* i; q! W& {# y
! F/ |" [: w( u/ X
是夢。發出一聲呻吟，我想轉身繼續睡。這是完稿症候群，每次我寫完一本小說
，就會倒下來睡上二十個小時以上。誰在說小說家容易混飯吃我想去殺誰。你怎8 S0 T# ?( u8 N; z5 @5 j3 B/ N. G
麼不試著坐在電腦前面榨腦漿，一週七天，每天十八個小時看看？' s" B9 A3 _1 c5 a& a" a% ?5 q# d
1 c" b- D4 O; Q' k# U7 g
等寫完燈盡油枯，還要被高漲的情緒主宰著，連睡眠都要被雜夢頻頻入侵。

你來試試看好了，看當小說家好不好賺。
* K( j; h$ \4 G! s) G' G, o8 Y! g
「你已經睡兩天了。」剛剛當上住院醫師的吳大夫有點不知道該怎麼辦，「不吃9 M$ a, k( R: x% B! z
點什麼？」1 P4 ~& I. v: I$ D! F8 n
* l0 H2 v- Q/ J7 r+ O" C# F
如果是其他的醫生，我可能冷笑一聲面牆繼續睡。但是面對這樣有點可憐兮兮，; y! g6 U6 p( j, R3 K
心腸熱過頭的吳大夫…長長的嘆口氣，我不甘不願的起床。

端過來的是清粥小菜，還有一個饅頭。看起來是早上八點而不是晚上八點。一樣
樣的聞過去，我撿起那個結實的饅頭，胡亂咬了幾口。3 b7 v# d7 ]& G3 d1 M
% ~! P6 q+ \2 m4 ^; Z3 Q
「我飽了。」放下那個饅頭，盤算著等等要去洗澡，順便回憶一下夢境，可以寫- N8 @  \  e' w, F3 {
進備忘裡當小說題材。* a4 v' Q8 e; k" a

「你吃太少了。」吳大夫簡直是痛心疾首，「好歹也喝完這碗稀飯。這是我特別
去買的鹹粥呢！靠點滴過日子怎麼好呢？你的抵抗力已經不好了…」
( b5 C5 L8 w7 E, t& D
很苦惱，真的很苦惱。如果吳大夫是那些心臟宛如鐵氟龍、血管流著液態冰的精6 s& X  t9 B* F$ L& m# ^9 A
神科大夫就好了。可惜他還這麼年輕、血還滾燙著，還有理想報負和悲天憫人。
人說出手不打笑臉人，何況還是個真心的笑臉人。連我這個如畜如鬼的瘋子都不2 x3 L4 g3 P( g0 `# q
知道該拿他怎麼辦。# `0 M2 H, \  X$ K

天真的溫柔比陰險狡詐更難應付。

無力的發了一會兒的呆，在他關懷到幾乎哀矜的壓力下，我捧起鹹粥，喝了一口* C: ]2 L( n& G/ F! k* k
。
; T3 x/ q: H9 f: }  g0 Y0 ]- R% @
………. w% A4 d& W, h: L; f% ]

然後我馬上跳起來，衝去洗手間大吐特吐。真是掏心抖肺，幾乎把自己內臟吐出
來那種用力法。吐到完已經天旋地轉，我覺得我會因為這種微小的飲食障礙死翹
翹…嗓眼一陣陣甜腥，我喉嚨好痛…
, ~2 |2 w. H4 R
吳大夫整個慌掉，只是一聲聲叫喚，他可能慌到忘記自己是醫生，還一遍遍的拍) w( z: }2 g" w% B5 c
我的背。
9 D/ ^" b  s4 |! H6 H6 S- y
「…大夫，別拍了。」我現在覺得嚴正的清官比貪官汙吏可怕多了。當然我知道/ V7 w; E3 S1 s0 u! l' _
，這比喻一點都不適當。「你拍得我更想吐，再吐只能內出血了…」

另一個大夫走了進來，我還沒看到他，只覺得突然可以呼吸。

唔…像是純氧充斥我這個陰暗的個人病房，帶來足以呼吸的力量。我知道他姓楊
，楊大夫。並不是第一次看到他，但是很奇怪的，我不是很喜歡他…卻不自覺得: Y' I& @! m2 }4 T
願意信賴。
; G4 O! n8 E+ j
「楊學長…」吳大夫滿臉想哭，皺著臉扶我出去。真受不了他這種孬樣，又不是
我要出殯了。( G( c0 I% d% s% v- v' |  z3 s. |& h
( R& l. h4 k0 w7 o: y
聞了聞我的食物，楊大夫皺眉，「還是沒辦法吃肉？」
) [3 R3 B" z- r# J
我的胃一陣劇烈的翻滾，又衝進洗手間。5 i% Q! G4 q; c  j8 h# U# N
, S% b0 s/ |" O+ o% Y8 x
「這是素的呀。」吳大夫更惶恐了，「夜書這樣不行的，他有明顯的營養不良…
」/ ?7 G! z; Z% [2 {/ s
" X+ y: U+ \# E& i2 |/ I
「鍋子沒有刷乾淨。」楊大夫搖了搖頭，「學弟，你不是只有姚夜書一個病人。4 s: G: d0 \, `6 L
先去巡房吧，我跟他談一下。」9 D; ^. M3 C# y' v' L

吳大夫沮喪的走出去。我趴在馬桶上，坦白說，我也很想跟吳大夫一起逃跑，我9 k. _  p5 i6 I0 `$ m: ]1 d2 K
一點都不想跟楊大夫單獨相處。% @+ [2 E4 i" w  {! p( U3 J
6 {  p( @: R! M" V; l/ U
他拿下眼鏡，目光灼灼的盯著我的背。別問我怎麼知道，我就是知道，而且有種
強烈的不適感。
1 j; l6 m8 m' I+ A. _& |& d  d
「已經過了不少時間了，你的傷還沒好嗎？」他沒頭沒腦的來這句，我卻聽懂、
並且發寒。% O. t) p! r' f; d  v# |: k

「…幾秒鐘的經過，可以變成一輩子的傷害。」我冷下臉，開始刷牙，洗臉。洗
掉嘴裡的苦味，而且雪白泡沫裡頭不再有烏黑，我才能夠安下心來。

走出去和他相對，他望著我，讓我覺得有種空白感。
9 X1 D# O/ n2 y: r+ C: ?
「那個女鬼給你的影響太重了。」他長歎一聲。  F) Q# x5 C2 Q" r

他果然知道些什麼吧。「你怎麼不說，我被她侵蝕的太深？深到連容貌都變了？
」

楊大夫看著我，莫測高深的。「…我會交代廚房，你的飲食特別做，絕對不會有$ h: W# _" K$ b8 w8 X
葷。」

真奇妙，他刻意避開「肉」這個字。「咯咯咯咯…」我突然笑起來。
& w/ I, k1 t3 C! O
都到這種地步了，我還怕他收拾我？雖然我也很本能的知道，他要對我怎麼樣，
我這個被鬼魅侵蝕得傷痕累累的瘋子，也拿他沒辦法。/ o; h. E1 i7 ~

「為了你的健康著想，趕緊跨越飲食的障礙吧。」他走了出去，帶上門。

真是輕鬆的一句話。跨越？你怎麼不去啃屍體看看，還是軟爛得像是泥漿，上面
滾著蛆的屍體看看？& l7 v2 Z5 @7 v" a+ S' a
5 `; c( V( {6 {4 x8 s) B6 }
啃上一口，你將來還吃得上肉我隨便你。

「咯咯咯咯…」我啃著指甲笑了起來，望著自己越發白細的手指。7 S+ ~1 q. N5 S# [  p* B9 P; `

我知道，有些變化發生在身體上。被厲鬼纏這麼久，我沒死應該是我的怨念比她
還深，我還想寫作。但是她的鬼氣影響了我，也把她生前的容貌不自覺的「刻」
在我這兒。9 F: I9 D3 b/ r+ ]4 E6 N#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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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法進食使我消瘦蒼白的像是一抹影子，但是皮膚越來越細，五官越來越柔和，
照鏡子的時候，我也常覺得像是在看陌生人。
2 P3 B% @" B# u$ t' a5 s
長什麼樣子不重要，我的手指還在，眼睛還看得見，我還能寫。& [0 \9 m/ |: x: }
5 J* z5 g' x. C6 M3 x
當然我知道，我被這樣的命運玩弄了。那個厲鬼雖然讓陰差帶走，但是她留下的
「禮物」也讓我不大像是個人類。- \/ T4 O. \( n5 h$ n4 E
: u: f3 [3 ~6 G& ?  C+ Y
每天自由活動的時候，我從樓上走下來，經過普通病房，原本囂鬧的輕症病患會
突然安靜下來。張著驚恐的眼睛，畏縮的等我經過。

人類求生的潛能是很強韌的。1 w- a; y; n4 b4 `; ~' E
- l, e! [2 _' N+ p  I
他們本能的會害怕，會恐懼。恐懼我這個鬼氣森森的瘋子。
* N; W% G# V, ?& a
雖然他們也是。即使心靈破碎，他們人類的本能還在，知道要避開、要躲。我真! M9 Z2 ~! ]3 ]1 M5 ?- \% A
的能夠體諒。所以，我安分的經過普通病房，走入花園，享受一下陽光，不會去' H5 L$ X) e8 V" {4 h
找誰交談。! m7 a8 a# h9 J

我所在的病棟是病情比較輕的，可以自己打理生活。大部分是憂鬱症或躁鬱症患, [8 a6 w2 n) t9 _! l
者，還有些輕微精神分裂的。很少有激動的病人，頂多就是喃喃自語，規律的轉
來轉去，搖晃身體。; k/ y+ U1 ?' ~8 U# i
/ s: q. ^- {& a1 C
當然，還有那種完全正常，靠家裡有幾個錢，用什麼精神鑑定逃避刑責來「渡假」
的公子哥兒。那種的會自己混成一堆，在角落邊晒太陽邊發牢騷。也跟我一樣，
擁有自己的個人房，聽說還有的設備堪比五星級旅館的…不過也只是聽說，我沒6 ^; l) k. M9 G( o
去參觀過。" p" L4 [! k) f

他們不敢惹我，我不想管他們。$ z& z* Q" Q: X- T+ y# V
0 h# q% Q) L0 h8 w
瞇著眼睛，我享受著陽光的溫暖。但是在這樣宜人的冬陽下，我卻看到了一個不* R/ E  Q, M) [' a3 ]
該出現的人。0 e( k# `- n+ n9 X# f1 W' ^
, N9 y& K7 F$ Y8 Y. r2 W
詫異的看著他。他很輕鬆的獨處，有種斯文而內斂的氣質。指甲修剪得整齊，頭' C( A, F3 _) K; A2 i8 z. H5 v0 ]
髮一絲不紊，很有條理。雖然嘴角有些嘲笑的意味…和那些公子哥兒滿像的。

像我這樣待在精神病院一陣子的人，可以用直覺區分哪些人有問題，哪些人又是
正常人－－我是說外表的心理上。

他並沒有發瘋。3 `' r: C# y+ w3 @3 C
# J; \' @  R4 E" r: l0 F# {
但是那些公子哥兒躲避他跟躲避我一樣。

這意思是…其他人也看得到他？這怎麼可能？- F/ i. G2 f" R4 V) ]" x

因為，他是我夢裡那個廚師。

＊＊＊9 x* Z9 z3 U% \: z, i
0 r3 ]3 M/ {% Z% M3 c# t
後來我才知道，他是我的新鄰居，住我隔壁。我做那個逼真的夢時，他剛好搬進# A' |4 I/ @2 d) W9 p; d" ~0 |2 I
來。

很巧？

其實還有更巧的。! B) P  w8 `' o, L0 O
; j' Q7 I) @3 E
他會到這個精神病院來，是因為…他跟一個女同學去露營，發生山難，為了維生7 ~' V; H! A7 K# t' U+ o/ a
，他把女同學的遺體給吃了。經過訴訟，他因為精神鑑定，被判定是精神極度衰! a* v# w+ [+ m- K8 A
弱，無行為能力，住院治療。

當然，這是表面的消息。你問我信不信呢…？

我信他是吃了那個女同學，是不是遺體我就不敢保證。因為他的身邊站了好幾個4 r( l* b2 E1 ]
黑忽忽的影子，我又分不出哪個是他的女同學。
0 k- d" P4 t# i* F6 J# K: j
啊？鬼魅沒辦法站在太陽下？對，鬼魅不行，但是倀鬼可以啊。你不會連這個都
不知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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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我和他在自由活動的時間遇到一次，他看了我幾眼，然後他的倀鬼飄了過來& D* d" ^. W7 }% T9 ]
…4 T+ u( f6 `% v: U8 w

我開始背九九乘法表。我想你看到這裡一定笑出來，笑也沒關係，當初地基主（
現在是我倒楣的讀者）教我這個辦法時，我也捧腹大笑。. R3 o& Y7 Z: G, z1 R

但是倀鬼卻連連後退，一步也沒辦法接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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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性和秩序，一直都是鬼魅畏懼的屏障。* w+ `# N6 [7 v$ a3 a/ v0 Q

他訝異的深深看我一眼，我也微笑著瞅著他。之後我們就沒有什麼交集了。

只是很不幸，現實可以避免，夢境實在無法控制。

我又做了相同的夢，那個可憐的頭顱轉過來，還是吳大夫的腦袋。我陷入深深的* U3 H/ g1 H+ l2 q" W$ J
思考。

我相信，這個新鄰居不是瘋子，他很清醒、甚至享受吃人肉的感覺。看他身上帶2 `- G; k# l8 W
著五個倀鬼，就知道他一直隱密而貪婪的維持他的嗜好。, Q% \( \( n' y. O
- C2 v6 q1 G2 c- W5 P
這個夢到底是不是預知，我不曉得。但萬一那個傻瓜吳大夫這樣被吃掉了，我會
不舒服。( A: v6 j& B* E/ ~
" x8 E; o1 T" k8 ^6 g
你知道的，天真溫柔的好人比罪大惡極的壞蛋難應付太多，我可不希望吳大夫成
了倀鬼，卻天天來盯我吃飯。

我伸手，摸著那個頭顱。嗯，改成我的模樣吧。我比較會應付這種人。

那顆頭顱很聽話的，變成我的模樣。
4 S  S# u% s$ c) z) N' S

清醒以後，他眨了眨眼，馬上翻身奔向筆記型電腦。/ U" K* i) s: Q0 ]
' I: f- \5 u$ x
地基主馬上湊了過來。她被分配到這個精神病院本來是相當哀怨的，其實遇到我
，她應該更哀怨一點才對。但是她很奇怪的，自動的加入我的讀者群，而且被折6 e( ]9 u8 d! p- J2 y3 G# H0 y
磨的歡天喜地。
9 f" f/ z6 c* n! |
「走開點！」我寫稿的時候脾氣向來暴躁，「擋著光！」

她悲傷的垂下眼睛，一步一蹭的，蹲到牆角發出鬼火。, P4 X3 e; K6 b$ d9 q  n5 T; Q  x
) Y5 [6 R4 a! K
幹嘛呢？她好歹也算世家小姐，在日據時代受過高等教育。如果你想知道她長什
麼樣子，不妨去網拍看看有沒有「人間四月天」，大約就是那種五四憤怒青年…

好吧，五四女青年。: E# x& k& U7 M+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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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堂一個五四女青年做什麼把自己弄得像是怨靈呢？神格再怎麼不高，也是個榮+ i! W$ e$ y- D4 d5 {" S, G
譽職的地基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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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理她，我對著空白的word發了一會兒的呆。「…來吧，告訴我。」喃喃自語
著，「那天山難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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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海翻騰、洶湧。在空白中，影像連結。我像是看到那個女孩背著紅色的登山包
，和心儀的男同學在火車站會合。7 x* k% y# D/ Y7 k) e2 b

她的臉頰，帶著羞赧的紅暈。卻不知道，這是一條通往不歸的黃泉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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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幾乎相信自己看到了事情的始末，甚至看到那個偏僻杳無人煙的山谷，她驚愕3 s2 e& M6 t6 f- y% D. W2 j& p
的表情凝固，頸動脈讓閃亮的小刀劃過，汨汨的流出血。一個小鍋放在她的傷口
邊，接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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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可能不怎麼痛苦。因為這個加工的山難，起因是一罐特別加了安眠藥的飲料。

她被支解的很乾淨，大概連死因都難以查出來吧？畢竟她就剩下一個骨架了。那3 N% O' G: W; ^9 N
個廚師…完全發揮野炊的本事，動作那樣的熟練。# C, a% |$ T2 x
( p4 Q3 @6 K/ U6 o  f7 H!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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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將這篇中篇小說寫完，馬上往部落格一貼。當然，我這種瘋子的部落格會充滿
了謾罵和侮辱，我向來保持沈默。替我辯護的，我也不會表示感激。

但我依舊是點閱率第一名。這表示許多人會看這個瘋子的部落格。7 m6 |# \  s2 M8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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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篇血腥殘忍的小說是宣戰、也是挑釁。更是我收集情報的手段。這樣轟動的大# S/ T. Q6 P/ D
案子居然只是送進精神病院，嗜血的媒體一聲也不吭，我完全沒辦法收集到任何
資料。

而且，我沒辦法離開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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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只能織下一面華美的網，然後等。3 z6 _7 q/ D+ D. \0 s
4 x$ X8 P4 i; ~/ a, a
挑釁很成功，新鄰居陰霾的看著我。他原本輕鬆而嘲笑的態度消失，半仇恨半食  V) i+ @! }9 G  t; ?
物的打量我。我想，他看到了我的小說，也在夢境接收了我的修改。
1 @0 a/ I; V! e' d+ d) X" v
我忍不住，發出「咯咯咯咯」的笑聲。他的倀鬼，居然發顫了。. i; ?' Y# F* U3 `/ w/ R+ A7 u% r* w

而我的網，也被觸動了。' ]3 a5 a: t) i
4 \# B6 Y3 Y6 ^% E- W8 t
許久沒有訪客的我，來了一個美麗的訪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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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皮膚很白，神情憔悴，但還是很美。我不是說五官，她有種堅強不屈的意志，
但不外露。一身的黑，我想是喪服。/ Q1 Q7 T! Y8 Z7 [

「你…」她遲疑了片刻，「你是姚夜書？」+ |( f4 E, Z$ S) v
( p  u/ b7 H5 m. t) ~
我斜斜的看著她。瘋狂宛如洪水，即使退去也猶有痕跡。我知道我的神情看起來
不大正常。$ P6 L) y& @#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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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我…我在網路上看到你的文章。」她強忍住淚水，「你知道什麼？你怎麼知道; l6 R  i+ ?- N6 t* y( C$ t
我妹妹去爬山的時候背著紅色的登山包？」8 u4 v0 q* z$ x3 \3 a2 X

「巧合。」

「那你怎麼知道…」她的聲音在顫抖，「你怎麼知道…她的腿…摔斷了？」
1 x0 ~$ Z1 n& D$ b
「也是巧合。」其實我比她還訝異。* F5 x& j7 w: e( P& S5 B) s
8 q! G& U' r8 z' Y
「你連她出發的時刻都說對了，這也是巧合嗎？」她的聲調變尖，「沒有一家報$ e. m( r" ]& t+ _8 N
紙刊登，網路新聞也只有三行不到的報導！你怎麼知道的呢？！據我所知，你自
從發病以後就被關在這兒沒有離開過了！」3 K  c" {( [* C* n3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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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聰明。我暗暗的稱讚。在來之前，她應該做過功課。

「那妳知道我是什麼病吧？」咯咯的笑起來，「瘋子有正常人沒有的清醒。」

「這是真相嗎？這就是發生在我妹身上的事情？」她痛苦莫名，再也忍不住眼淚9 F$ k' `) `' a( Z2 W! f
，「她還那麼小…她才剛上大學…」  v! q+ T9 Z, D( H3 K

思考了一會兒，「…我不知道。」我坦承，「不過，或許妳可以幫我的忙？」沒' B' G2 q+ Y$ _/ W) K: \
辦法，我關在這兒哪裡也不能去。' O) F  v' z8 k- c7 w9 n: ~  f

「我不關心妳用什麼方法。」不自覺的，啃著指甲。「我要一份名單。他身邊一
定還有親朋好友失蹤了。」我比了比，「除了妳妹妹，還有四個。從小到大，我
都要。」! k1 o7 [9 t& [) }$ M; l

「誰？」她停住哭泣，「曹錚然？」
* f: L2 O, n% N
從她說出這個名字以後，氣溫突然降低很多。文字、名字，都有種奇怪的魔力。
像是古琴突然粗暴的一晃，發出石破天驚的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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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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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就是他。」幽幽的笑著，我知道會客室外面有倀鬼焦躁的悠轉。被吃掉的2 E! [: `  v& p8 S9 Z5 A
人臣服於啖食者，他們用一種盲目的忠心為主人傳遞消息，尋找食物。

「我要他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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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憂傷的美麗訪客辦事效率很好，當然我不知道她是作什麼的，這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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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要的是，她不到一個禮拜，找到了另外四個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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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名字，一條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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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曹錚然的小學老師，有他的兒時鄰居，一個國中同學，一個大學同學，還有一" q: d4 v- ~/ h
個很特別的，曹家的廚師。

廚師？哦，原來如此。1 y& `9 X' ^  j4 J' C3 C%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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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個失蹤的，是廚師。然後兒時鄰居，小學老師、國中同學，最後是大學同學2 L1 r. x- g, i# h( K- \6 {* o
。

美麗訪客調查的很仔細，甚至留下失蹤的大概時間，還有每個被害者的背景。厚  _/ x+ |3 F: \% i3 b
厚一大疊，甚至連曹錚然的家庭都調查的很清楚。

我不知道她怎麼辦到的，實在也不關心。但是這批資料讓我很有得消磨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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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師在曹錚然出生前就在曹家工作。個性太害羞了，沒有娶妻。稍微對照一下就* B7 ]7 m2 O: b# E+ i3 y. d
明白了，曹家產業極多，注意，產業，不是事業。但是曹家父母雖然庸碌，但和
一般的家庭沒什麼兩樣，可能富裕些，但也就這樣而已。曹錚然一直都是個資優/ L# l2 U$ L9 B/ `% l7 x+ ~5 n
生，雖然是獨子，卻沒讓父母操過什麼心。) u) O) }: n+ e5 c# c2 I" O

一個富裕的家庭雇用廚師不算什麼不尋常，但是曹家算是簡樸了，頂多請個菲佣+ d1 U% x* h1 A# j/ C6 G+ e5 ]3 u
。雇用廚師是因為他們一家子都愛吃。9 o% ]1 T* Y' c' p) v(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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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師不告而別是曹錚然國中的事情，之後曹家沒再請廚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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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下廚？% G/ V% c  W8 r' |2 L

很意外的，居然是家裡的獨子。* |6 F; M8 o' B$ m  ^( Y: F4 e

看起來不太合理。但這個「貼心」的孩子將廚房看成他的王國，算是他繁忙課業9 p0 N7 l  c: d- F. d/ [( `
外的一個小小嗜好。

他的父母到底知不知道他的真正嗜好？我敲了敲桌子。應該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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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聰明的傢伙，每步後路都想到了。若是父母知情，乾脆把女同學拐回家宰了
不是乾脆？幹嘛去荒山？荒山野炊到底不如家裡完善的廚房。4 J; @+ @6 M$ I3 ^/ A'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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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沒人知覺，最好。被發現了，可以說是山難。他算得滿精細的，只是沒想到) Y  s2 H2 H0 H# }% d  k
那樣人跡罕至的山谷，來了一批外景隊。不是不能遮掩，只是比較難。* {0 r7 m- k& w5 ^8 w) I

資優生的「殼」讓他的父母盡力搶救，但是他也沒算到…% b) _! e: j7 q  e6 t# ~+ v2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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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精神病院，還有我。- F- S2 v3 g& z5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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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可能是個監牢。托著腮，我望著窗外搖曳的樹影。對許多心靈破碎的人來說; W& T; Q- E' N7 d" ?& ?, a5 V+ o
，更是煉獄。$ j/ `, H4 y- f. p0 X7 ^0 B

但不管是監牢還是煉獄，這裡都不是屠宰場。6 o, T1 ]$ \2 F3 Q: S# G

再說，我在這兒取材。還沒見過食人魔呢，我要好好的將這段經歷記下來，寫進( \( w, |9 _- l5 w( p" Q  U$ c
小說裡。; b" l( U7 {2 x6 ?5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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興奮的打開筆記型電腦，我知道我在笑。經過門外的護士像是跌了一跤，慌慌張
張的跑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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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知道。在暮色低垂的逢魔時刻，這樣的笑聲，很恐怖。

＊＊＊  E/ q/ n5 U3 S+ ^7 l

四個名字，四條命，也是四個故事。( G$ ], c  j  {8 V%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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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禮拜寫一篇，編輯的臉都綠了。他哀叫著這實在太血腥，無法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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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寫好玩的。」輕描淡寫。* T' C4 s" _! T7 `' {

的確只是為了有趣。因為曹錚然看我的表情越來越陰沈，越來越狠毒。我知道他( F0 j$ O, x8 _& G/ h1 z" @. \
被我逼得很緊，緊得神經要斷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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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懷著一種有趣的心情看著他的變化。我很好奇，真的很好奇。在這個監牢裡，7 i7 @- }4 N2 C2 \/ H& d# M8 X
他打算怎麼做。我們的行動都是受限的，隨時有醫護人員可以打擾他的行動。他
可能有幾隻倀鬼可以幫他，但是頂多傳遞消息，通報「食物」的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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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迷惑「食物」。5 K& L2 n5 @1 [4 E: M

但是連接近我都做不到，怎麼迷惑呢？3 `( p' ~+ T- Q0 {# e/ z

他在等，我也在等。; y5 O. U) g8 {9 Z: u" ]; T9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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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訪客變多了。這些被害者都有親愛的人。他們從各種管道，直接或間接的來
找我。連害羞的廚師都有他白髮蒼蒼的母親來訪。" [7 R# k& N" f, s
' ]9 J. X, c8 A
被害者家屬的悲泣和怨恨越來越高，倀鬼也越來越弱。4 v. ?+ F9 ~0 e. F* Q.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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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這種地步了，我什麼也不怕。瘋子擁有正常人不會有的清醒。$ O* |3 K2 ^. T$ ^

我的心靈已經破碎過，而曹錚然，他沒經過這種痛苦，所以他不堪折磨。5 C4 M: B8 i" o) K  v- ?)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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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第四個故事貼上部落格，第二天的自由活動，曹錚然和我不期而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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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望著我很久很久，走了過來。「…我們不該是敵人。」他仔細看著我的表情，" r& x8 a9 d8 q( @  D
「我知道你。我們是同類。」6 f# M; K7 e% }& ?& x/ o' W: t

「不對。」我瞇細了眼睛，笑笑的，「我是瘋子，你不是。」

「瘋子是別人的定義。」他不耐煩了。+ N0 W) ^1 |: j.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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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承認這點，我的心靈的確破碎。」我盯著他的眼睛，「但我是生物，你不是1 m& {/ o% w3 T% @' r
。」" L/ ?! K+ f/ x5 }+ y2 J! l

他沈下臉。「什麼意思？」) l& ?5 J/ w8 k" D$ l2 t6 w1 s

「本身生存沒有遭受威脅的時候，」我輕輕的湊在他耳邊說，「生物要維護種族) s( M9 v; @/ m# O. z* i
的繁衍，連草履蟲都知道這個鐵則。」% y' r* e& o0 K* |7 T0 D4 }7 W4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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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他遠一些，斜著眼睛看他，「你連草履蟲都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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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著我，怨恨像是屍毒一樣翻湧，帶著聞不到的惡臭。「你這個吃過親人屍體' `4 I2 w2 q: F7 E+ D& ?
的瘋子有資格說這種話嗎？」+ i+ Y$ _5 ~. Q$ g  Q1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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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人很酷？」我並沒有被打擊到，反而咯咯笑起來，「表示你高人一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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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種人渣不會懂的。」他帶著冷漠的厭惡，「我以為你會了解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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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你眼中不過是食物，何必呢？」4 d# x/ m+ L+ m5 w5 @* ^3 O7 k

「你不懂…那種含著魂魄的美味。」他冷笑，眼中有種狂熱，「你不懂的。」

「這裡是我的地方。」我轉身，「沒有你的廚房。」6 P$ M  T$ v+ `+ c" d; ~: J& ~

正常人若是這種德行，我還是繼續當瘋子好了。( l/ j- f2 ^  y0 `+ r/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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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這次的「談判」，等於是破裂了。7 `8 z# r1 Q9 j, v( [& X$ H& `

人為什麼要吃人？

翻著網頁，我在許多資料中間穿梭。當然有很多緣故。比方說是飢餓，刑罰…珍( R' E6 ~. Q' n
奇或誇耀。! k8 {) _% `7 S' C5 [

飢餓是沒辦法的事情。這很殘忍，卻也很無奈。為了種族這個大題目的延續，吃
人，理性沒辦法消化，但是可以諒解。但是我想到的卻是…

易牙烹兒。

那個歷史上第一個大廚師殺了自己的孩子給君王吃。為什麼？那不是飢餓所致。" Y" y* |) @9 R2 n- |  e: S
廚藝上的珍奇和誇耀嗎？

在沒有飢饉的世代，人的生命很沈重。不僅僅是人的個體，而是人的執念、社會$ N/ q# q  k3 u$ d+ c
關係親屬表、父母兄弟姊妹親人朋友愛人…一重重、一疊疊，取走一條命，就要
負擔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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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重了。我想是我個性軟弱的關係，所以沒有辦法這麼乾脆俐落的說殺人就殺人2 e- x' Y% J  ^/ L5 P
。

連天真又笨的吳大夫，我都不希望他莫名其妙的下了鍋。, M$ V5 ^1 h9 w; S+ 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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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怎麼瘋，我還是個人。這個認知讓我嘆息起來。

「…你到底有沒有聽到我說話呀！」地基主哀叫起來，我散漫的精神終於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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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昨天才寫新的，今天就要催稿？」我幾乎有點厭恨寫作了。快要三個禮拜沒6 |9 o- G/ T# z, `! @! a
有好好睡，腦袋嗡嗡叫。「我玩得太久了，接下來要交出版社的功課。妳得讓我
想想…」( s4 Q7 Q2 F% _- n1 H

「歷史」就寫在時間裡，召喚很容易。但是虛幻的「靈感」是非常折磨人的小東7 k$ |- o/ z# u: J- o/ x( y+ I
西，你不知道幾時才可以捉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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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跟你講要催稿呀！」地基主拼命搖著我的膝蓋，「你快出院去吧，別在這兒
了。你知不知道隔壁那個可怕的人，戾氣有多重…」她縮了縮肩膀，打了個冷顫
，「你不想出院，也請個假躲躲。反正他快轉院了…」+ T. a! W9 }  K" L7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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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轉院？」我睜大眼睛，他不會這樣甘願放手。在轉院之前，一定會鬧點事0 b9 b/ D2 {& u5 T9 n5 ~# P) r" f
情。「那我更不能出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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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她清秀的臉孔皺成一團，「我的姚大，求求你…鬥什麼氣呢？他這個人* I( f3 x9 i. D! x# T
邪門的很，犯得著跟他鬥嗎？他有五個死得淒慘的厲倀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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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個榮譽職的地基主。」我漫應著，「決定就是妳了，上吧！地基主！」3 u# Q: X$ u- |9 L7 x  B;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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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氣得發噎，叫了起來，「我修行不到百年，你要我去對付誰呀？老實告訴你，+ R7 m& K, v* C  p( s1 M
我分來這個管區第一天就哭了一夜。你也知道這鬼地方名符其實，破碎的心靈容$ G8 h8 ?0 |' S! p7 l% I" W
易召鬼魅，這兒的陰氣比墳場還陰呢。更不要說有人帶著冤親債主來…」

越說越傷心，她乾脆哭起來，「我一個嬌弱姑娘家怎麼拘得住？是四方鬼神經過
加減照應，才沒鬧出大亂子。現在來了個戾氣擰出來的吃人狂，加上那五隻倀鬼
，什麼大傢伙都想來分杯羹，我怎麼保得住你？」8 m# s; \: c3 h! T4 O+ R" a

橫豎不就怕我不寫？我寫就是了，值得哭麼？「萬一我掛了，剛好天天沒事寫給% `" f7 q- \- `- r+ H
你們看，那不更好。」

「哎唷，我的姚大。」她乾脆趴在我身上哭，「你若掛了知道分到哪區去？還記
不記得怎麼寫還得參詳參詳呢。留著命，就還有故事看，你若真的掛了，雞飛蛋- J6 G! x% X& N# H
打，何苦金石俱焚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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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還有這麼體貼的讀者呢。雖然她死了快百年了，我還是滿感動的。" B! ?% C& h* y5 |# Q' H

「妳還沒嫁人呢，我又不想冥婚。先下來好嗎？」我很無奈，「我知道了，該請4 z6 k: ^2 k; Z7 I+ u2 h
假我會請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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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我在敷衍她。我總得知道曹錚然的動機，對吧？不然怎麼把壞人寫得活靈
活現呢？萬一在取材過程出了意外，變成無限其外出取材…那也是命。& W% ~: t# A2 F' [/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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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讓我這麼愛寫作呢？

＊＊＊% v. S- s4 L9 h3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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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也奇怪，要轉院的曹錚然，安分得有點過頭。這段時間相安無事，甚至恢復那0 W# b! }9 L' ~6 S) ^- V( V7 b
種泰然自若的模樣。莫非我那幾篇故事嚇住他，讓他覺得靜待風頭過去比較理想5 g0 l6 y* x; y0 G! w3 _/ ]/ M  }' 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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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反而讓我有點遺憾。若不是在這兒逮住他，他去了別的地方，那就沒機會了。

也罷。讓我眼皮下安靜就是了，誰又是救世主，管得著天下事？那是神明的範圍* ?2 Z0 G& O8 q/ ]
，我管不了那麼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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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這傢伙就要走了。也好，我剛好靜下心來好好想想出版社的功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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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床上半睡半醒的，突然覺得意外的安靜。地基主呢？她成天聒噪個沒完，難4 ], s& @1 ~% Z0 {0 D7 }
道也知道沈默是金的道理了？

門戶一響，我轉頭，是吳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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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幾點了，三更半夜跑來做什麼？「晚餐我可是吃了，你別逼我吃。」經過那幾* S( X; Z8 t, K6 M$ E3 k1 o: B
秒的驚駭，吃東西對我來說真是折磨。「今天值班嗎？幹嘛跑來？」" l( E- _! P$ a/ o, v

吳大夫呆呆的走過來，坐在我床沿，低著頭。「…剛有急診。」

看他的神情，大概又死了哪個病人。我不想扯這話題，「忙完了？忙完早點回去
睡吧。」: j- k. U4 _3 [# X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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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書，剛有一個厭食症患者過世了。」在黑暗中，他嗚咽起來。「我好怕你也8 F4 V1 }! D4 U4 d8 B
這樣失去年輕的生命…」/ s( _# ]' x2 x9 b/ h0 g&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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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進食好嗎？」真不會應付這種哭哭啼啼的人，「快回去休息…」/ W, }& g% ?$ w1 E. [

躺在黑暗中很久了，我的視力已經適應。望著他模糊的身影，我突然有種違和感5 O3 Z. S) W# \$ r: U
。他有點怪怪的…9 Y; ]  o6 ]- _, ?- F; l# S1 X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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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端詳，從臉到肩膀、到手臂…撈了一把，漂蕩的左衣袖告訴我，那是空的。* S2 y8 u, G1 ?0 }1 _/ _( ~. y"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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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輕的開了檯燈。他的衣服穿得整整齊齊的，但是左衣袖空空盪盪，滲出一圈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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嚥了嚥口水，我覺得嗓眼發乾。他的左手臂被切下來，但是他似乎沒有發覺。自) J9 D+ A* O  S! G* a- [3 g& K
顧自的說，「夜書，我要把你醫好。你連豆類食品都不怎麼吃…因為嚼起來像肉  C* a  P* s. s9 q
。你知道每次看你的檢查報告我都很傷心嗎？你一點一點的衰弱下去…就跟那個3 t  [4 \* w4 p) {
可憐的女孩一樣。我若強迫她一點就好了…最少她不會死…」

我想喚醒他，或者是幫他止個血什麼的也好。但是他一面喃喃自語，一面用古怪
的惡意看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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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死的。破碎或脆弱的心靈容易招來鬼魅。我以為換了頭顱就可以避免…結果吳
大夫還是中招了。- F& P- e- Z8 c& T; n
9 \# J' {& ^8 w9 N
他被倀鬼附身。因為他還不知道自己失去了左臂，所以沒有大出血。一醒過來…4 c7 B. {7 b$ e* d; Z
我對這個該死的精神病院沒有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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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呢？」我接腔了。

吳大夫發愣了一會兒，用如在夢中的語調說，「我認識一個很棒的廚師。他說可
以治好你的厭食症。」

「那好。」我穿上拖鞋，「我們這就去找他吧。」  l' z. }& ?+ _-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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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來混的，早晚都要還。, v8 j/ P- Q4 i" r

我腦海出現這段經典對白時，深深感到自己看了太多電視了。我本來以為不會讓
吳大夫下鍋，但是他沒有整個下鍋，卻下了一隻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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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托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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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我不是道士，沒辦法把倀鬼驅出去。斜斜看了他一眼，發現他還在碎碎念，
又覺得還是讓倀鬼留著吧。我是小說家，不是護士也不是醫生。我對止血和應付
休克實在沒皮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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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精神病院非常陰森，樹影一陣陣嘩然。映在窗上，像是許多手臂。4 d$ v9 I: q. l* d

怕？我不怕。我想反而是陰暗需要懼怕我。我是身有鬼氣的活人，清醒的瘋子。0 z1 M. x- s  A5 k$ g1 S6 L
秩序和反秩序，都讓鬼魅不能理解，不理解就會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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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少附在吳大夫身上的倀鬼很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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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整個醫院，靜悄悄的。這很不尋常…但是我比較憂慮斷了手臂的吳大夫，還
有不見蹤影的地基主。

我們到了醫院的廚房。5 d7 J4 i7 q' j!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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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廚房要供應整個精神病院，自然不小。有個爐子開著火，正在熬一鍋湯。我! O- m1 P: B% t; |: M1 }8 `" \
聞到味道，卻沒有吐。3 X6 k$ ^3 ^0 p

這是取材的一部份，我在取材的時候，是不會有什麼不舒服的。* d1 h  M, |9 v, g

「大廚會治好你的。」吳大夫喃喃著，帶著夢遊似的恍惚。$ s& t+ B( H; Y9 e
( f: t! G! c' N# G
我看著正在喝湯的「大廚」。曹錚然俊秀的臉孔，在慘白的日光燈下有些猙獰。

「這是個富裕的時代，你缺乏某種蛋白脢？」我覺得困惑。- p% ~4 R6 K- V1 R#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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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好吃啊。」眼鏡蒙著霧氣，他將湯匙遞過來，「嚐嚐看？」1 n6 S# u4 a" u. ]5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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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著在湯匙裡載沈載浮、燒得腫脹的手指頭，「不，謝謝。我吃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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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早就知道人肉的滋味了。

他笑了笑，「其實我不想吃你。」他挑剔的看了好一會兒，「感覺上就是很難吃! D: l3 g4 `+ b. Z2 T8 K
。」

我也對他笑了笑。

「但是我覺得不吃掉你，我的氣不會平。」他的笑容越來越惡意，「其實我比較
想吃他。」

繩子像是有生命一般，將我捆了起來。我知道大約是哪個倀鬼所為，但是不重要: Y- T* e5 g+ y* A4 L/ c0 G7 P* 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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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曹錚然。」我毫不在乎的被捆緊，「我想知道你怎麼挑食材的。」5 {( C  i* d& e9 n7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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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我喜歡吃乾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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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是天天洗澡。」我咯咯的笑起來。「聊聊吧。只能暗暗的吃不是很無聊嗎1 T' w7 O7 V$ S6 v' X5 ]6 h
？你一定也很想說些什麼吧？」, `) C+ m" [: D! r( x2 Q'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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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錚然踱過來，輕輕的將我的臉推到某個角度。「你想拖延？」他讓我看著一個
供桌，這是祭祀地基主的，但是充作香爐的米杯倒插著三枝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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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呢，這個聒噪小姐怎麼安靜了，原來被拘在這裡。) ]: s: ]; N3 N+ Y7 w2 x

「你博學甚廣。」由衷的稱讚一句，「但我還是滿想知道的。這世界上的人這麼9 ^5 L2 J* u% d( R) v
多，你怎麼挑你的對象？方便？順手？」

「聰明的腦袋，純潔的靈魂。」他開心的拍拍我的臉，「不過我不會吃你的腦漿
，壞了。」, {+ p  ?) l0 N. A3 |

「所以先吃你家廚師嗎？」我笑瞇眼睛，「先吃廚師的腦漿？」

「拿來蒸蛋真是絕等美味。」他舔了舔嘴唇，牙齒閃閃發亮。& y+ ^. e5 @. D2 m8 e& [) E  I0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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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齒列很整齊。「不會腥了點嗎？」8 i% H' ^% `; J1 v4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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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點酒去腥。」他平靜的像是在討論尋常菜單。8 d) r$ z# T+ Z, c; d&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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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始，怎麼會想到這麼不尋常的食材呢？」我是真的很想知道。' Q3 ~3 f- F6 q%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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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呀，我一直有個疑惑。既然什麼都能吃，為什麼只有人不能吃呢？」他很
認真的跟我討論。我猜他憋很久了，要找到一個能夠跟他討論不嚇昏的人很難。, f1 m3 V  o& ?0 @- K

「人本來就是人的食物。你可以看看歷史。軍人吃百姓，貴族吃平民。吃人不是1 @+ t- s! Q. d" @; `+ d
什麼特別的事情，古代還有所謂的菜人呢。古今中外都有這種例子，現代卻用什
麼道德壓制，不是很可笑？這無關道德吧？食物還有什麼道不道德的？真要講道
德，連植物都是生命，我們不能剝奪喔。」/ C( @" r% \7 M9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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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果然滿聰明的。我點點頭。( {. \/ I; e" g9 Z6 o3 F

「弱肉強食是世間的法則。」他拿起大勺子，撈出燒爛的手臂，「瞧，落到我的
鍋裡，這不再是人類的手了，而是…」他的眼神出現殘酷的歡欣，「一蹄。」! r! o! o8 F1 H

我看了他一會兒，咯咯的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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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得不對？」) L9 a3 @2 ~) A, [% w2 D)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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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會痛啊。」我望著虛空，「拜託把那個手臂扔回去，我看了就痛了。」

「真娘。」他輕蔑的撇嘴，把手臂扔回湯鍋裡。& X% @' `/ c0 {: ?/ |$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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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大概會下鍋吧。」輕嘆一聲，「不過，我希望達成一個願望。」

曹錚然收起笑容，狐疑的望著我。他望望被拘住的地基主，和依舊夢遊似的吳大' F# m0 H  S: c  f& z: k) @" E
夫。又低頭想了想。「…什麼願望？」

「我想說故事。小說斷頭不舒服。我不想變鬼了還留下殘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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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你十分鐘。」他警戒的退後一點。  Z" N& Q3 R3 d+ R1 s  w) w$ T

微微笑了笑，「徐阿明，不要動！」我對著附在吳大夫身體裡的倀鬼輕喚，「我( W" T) F, j8 g. \* @. F4 u
說個故事給你聽。」! \. q, Y6 T8 u4 Y  \

其實，是五個故事，說給五個倀鬼聽。故事都很短，這種極短篇最難寫了。幾百
個字就要完成有頭有尾有滋有味的故事，簡直是考驗作家的功力。& d) M6 r8 H/ H2 m# V: `! r

但我可是連鬼都殺不死的小說家。

說完了五個故事，當然超過十分鐘很久了。曹錚然呆呆的，他幾次動唇想說話，
卻又陷入著迷的狀態。

我將頭轉向他，柔和的喊，「曹錚然，不要動！」他這樣聰明的人，我該說什麼2 T% D3 U. b* C
故事給他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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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真的很值得興奮。尤其是他的目光恐懼到極點，卻依舊深深著迷的模樣，
讓我快樂到閉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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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專屬於你的，只為你說的故事。」我睜開眼睛，溫柔的看著他。「你知道
嗎？倀鬼不是只會讓老虎驅使。他們還會臣服在戾氣極重的人腳邊。」

他呆滯了一下，馴服而狂熱。$ C8 x( B# J3 Q* r' h  Q& i% v6 Z&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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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了一個倀鬼的故事。有五個人被一個戾氣濃重的人吃了。他們呆滯的變成那
個人的鬼僕，馴服而乖順，從來不會違抗乖戾的主人。1 F- E. _/ ~. _5 q/ _
2 K' t+ P  Q! W  o! `7 B  T) q
「但是倀鬼有個罩門。」我低低的說著，「很致命的罩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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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錚然似乎有點警覺，他無力的掙扎起來，卻一點聲音也出不來。像是被捆起來
的，是他，不是我。+ O/ O# X8 ^" H# ^7 u! ?, x3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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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倀鬼不能有名字。這個主人的名字非常好，是個金石交鳴，驅邪鎮妖的名字。
為了讓這種距離更絕對，他拿走了倀鬼們的名字。很不巧的…一個發了瘋的小說' u: o! f, h1 x! @
家，在他的面前…」我頓了頓，「把倀鬼們的名字還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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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低。「你知道為什麼不能吃人嗎？因為會痛。因為別個人
，是你這個人的鏡子。別人的痛楚，有時候會把魯直的大腦弄混了…『感同身受6 D+ `! p7 R# Y1 R+ a7 S
』。」
6 C: c9 G* T5 A
清醒的倀鬼一步步的走向他們不幸的主人。記憶裡的每一點痛楚慢慢的回憶起來6 u1 O0 n$ \" _; n3 v$ z% e; c6 Q
。

大腦其實是一種魯直的東西，常常會傳遞一下錯誤的訊息。就好像倒在地上像是8 g" V! i* u% z" d8 Y( ?; c4 m
在殺豬似慘叫的曹錚然。根本沒有刀刃砍他、沒有沸湯燙他，但是他卻必須承受" K' L- P* L  t* h2 N
四個倀鬼給他的所有痛苦和無助。1 c0 W0 |! l6 G, `3 L. T

他大約沒辦法再吃任何人了…恐怕連離開這個醫院都有問題。
) A& a& h1 _0 ]" U
對這個社會來說，倒算是好事一件。/ J  X: C/ l$ V5 O

「會無盡循環這種痛苦喔。」我殘忍的加了一句，「直到陽壽盡了為止。」  \9 L, l# Z& v8 R; b+ `, T& [

我沒算錯，是四個倀鬼。徐阿明還附身在吳大夫身上，笨拙的幫我解繩子，沒有1 Y/ x+ A+ [" q( A6 h
加入混亂中。
; X- L( s+ l4 d. e; N" ]
吳大夫茫然的蹲在地上，我也陪他蹲著。心裡一陣陣的感到悲哀。
6 _; E' [# _- ^9 e7 E
他的手已經燒爛了，又不可能長出另一隻。當然我也想過，說不定我可以說出這- C4 l* P0 V" {" r% u4 w6 J: `: }
樣的故事，但是我像是被掐住喉嚨，一個字也說不出口。很煩躁，非常煩躁。

少了一隻手，他將來怎麼辦呢？醫師是當不成了，你讓他再去做什麼好？他還這! ], ?3 _$ O! J8 K' Q2 M, X7 U- ~8 _
麼年輕，就少了一隻手臂…我連看都不敢看。# g; \' N# E, w) `2 Z1 {

因為痛，非常痛。. B$ j& Z1 A  l, @
% w( r7 }8 m0 `: g# k! k& T8 r
非要有個結局不可。天要亮了，他一定要有個結局…( v& L  t1 Z" c( p& e) N; m

「…車禍。」我終於說出可以說的結局。「你遭到一場嚴重的車禍，失去了你的
左手臂。但是，你失去了一隻手臂，卻不妨害你得到幸福。」我很認真的，一字
一句的磨出故事。: U- n( {9 C0 H

「你還年輕，血還很熱。一切都還來得及。哪怕是只有一隻右手，你也能夠攀住
青鳥的翅膀，得到真正的幸福。」( ~( I( M' e- ]

這是我能力所及，損失最低的結局了。3 k- x' n+ b0 l9 X

我不知道他聽懂了還是聽不懂，有些焦慮。他瞅著我看了好一會兒，「夜書，多
少吃一點。你…」他用如在夢中的神情說，「你也要幸福喔。」

在倀鬼的扶持下，搖搖晃晃宛如酒醉，他走出了醫院。' u9 s3 ?7 P. c( m* v
0 l: I% g3 {/ J
又蹲了半晌，才去拔了倒插的三柱香。& _" V' l4 U: T

我好累。我真的好累好累。倒在床上，幾乎是立刻睡著。你可以說我在逃避，這
個時候，我完全不會反對你的意見。. K9 z: X% \) ], t/ x) m

＊＊＊
0 V4 k+ k7 d( U; H  A! }, \
在我睡夢中發生了很多事情，但是我用睡眠逃掉了。睡醒的時候，我知道了本來
就知道的事情：曹錚然被送到重症病房，吳大夫車禍，失去了左臂。
9 {! d* t% D! [: \' d
但是我這樣虛脫麻木，什麼都不想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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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吳大夫的手臂藏起來。」地基主憂慮的看看我，「等他百年之後，還他8 s7 |( f( V) W$ ~; H& }8 Y
個全屍。」% K4 |# f9 \+ r' |
4 m' E  c/ O& [( K$ A+ h9 D
「哦。」我不大感興趣。地基主是舊時代的人，還相信什麼全不全屍的。

活著沒了手臂，那就沒有了。保留一段枯骨做什麼？

不過我什麼都不想說，不想做。只是呆呆的看著窗外，看著日影緩緩移動。寫太) k/ k7 D" e7 ?
多，說太多，我把所有都耗完了，整個人都是空的。# A4 U5 x+ I% x2 t! W4 h1 [

我大概受了無形的傷，花了一些時間才復原。8 l0 e) e5 q1 H6 |

等我快復原的時候，又有個訪客來找我了。7 F1 v2 F3 y6 g4 A# o5 h3 n. K

很意外的，是吳大夫。他裝了一隻義手，我依舊覺得痛。3 q. j) M9 u' r0 |% e. t
' b& x4 e2 m1 f" e- J) q
「這個？」他舉了舉義手，「還好啦，沒有想像中的不方便。」還是滿臉傻瓜似5 f' [. |8 h  h, M9 [2 ^0 M6 Q- G
的笑，「夜書，你有沒有好好吃飯？」

「管你自己就好啦！」我突然暴怒起來，「你管我吃不吃飯！」
' [  d& U  p# ^  ^6 E
「會生氣了呢。」吳大夫笑瞇了他的阿呆眼睛，「你一直把情緒悶在心裡，老是
面無表情。這樣，不算是痊癒啊…」

我真是他媽的可恥，為了這種笨蛋掉眼淚。% \3 e3 P( b- G* o7 I& i8 V

吳大夫一直笑嘻嘻的，根本沒看我哭得悉哩嘩啦，跟我說他跑去一家私人高中當' w' y2 P1 U% X6 U- E" J9 R# {% g
心理輔導老師，日子還滿好的。/ s  c8 t! ~% g- A5 N$ j$ R8 |* ^2 s: L: w

「其實，手斷掉的時候，我突然鬆了口氣呢。」他微笑著，眼神朦朧，「這樣也2 f/ X' N/ h: B+ s, ?
是不錯的結局。我不希望變成冷漠的醫生…但是繼續待在這兒，我早晚會變成那  q: R" [' w1 ?
樣吧？在變成那樣之前，逼我畢業，也算是轉捩點吧…」

…我幹嘛為了這種呆子哭？但我就是…停不下來。. V1 L# C- Q' e' x. ^( k/ ]

後來，我通知了那位美麗的訪客，要他們去曹家庭院的大樹下挖掘，挖出了一堆1 ]3 s' @) A) v3 Z- q; g
碎骨。傷心欲絕的被害者家屬本來想提起告訴，我勸他們來看看曹錚然。% p- K5 t6 v% i$ t, P8 j

後來怎麼樣了，我不知道。畢竟我被關在這裡，消息不太靈通。& h' u) I; e( B+ _. X* [

但是夜深人靜的時候，距離遙遠的重病病棟會傳來極端痛苦和恐怖的哭嚎。聽著9 }0 D; j0 v, n: E# Z1 O( ?, K
聲音，有些像曹錚然。

咯咯咯咯。其實我覺得還滿好聽的。
% I3 }! ?: ?7 B$ u
（第二部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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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jam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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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發表於 2007-1-30 04:29 PM | 顯示全部帖子

第三部陰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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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鍊的聲音，從走道拖過去。冰冷的讓人的心臟都為之結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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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來帶你走。」

這也是一種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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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我為你說個故事。」咯咯的笑聲響起，像是喪鐘迴盪在這個監獄裡。) h0 s$ q$ M4 v. c6 {' P4 q

我從很小的時候，就常常發呆。我媽覺得很憂慮，總是不讓我離開視線太遠。或
許是年紀太小了，所以並不懂看到什麼，只覺得這個世界為什麼這麼擁擠而吵鬧
，我們明明住在非常安靜的山村。2 ^/ l% _: _. O( y, P(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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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上了幼稚園，幾乎是無師自通的學會了國字，就一頭栽進文字的汪洋中，閱. r* L' Y, V2 i. s0 F, r8 I, D
讀成為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或許是知識成為一種屏障，擁擠和吵鬧也在漸漸- G: V/ @5 ^/ P: g) \0 R0 S
發展起來的智能中消失了。

我還是常常發呆，但不是因為有什麼聲音或影像干擾，而是我在心裡彌補或完成' j- u+ \( r6 I& g
故事書裡的遺憾或者是發展結局之後的情節。
* B) P  G) G  D# q
或許在我還不知道什麼叫做寫作時，就已經註定要狂愛寫作一生吧。

當然，現在也是，從來沒有改變過。但是我的心靈破碎了，簡單說，我發了瘋。
這些破碎的縫隙，知識再也無法成為完整的屏障，所以赤裸裸的和這個世界的真; J% Y1 R; l8 ]$ K) M! f3 `7 Q
實互相窺看。7 `7 I9 m+ e5 C6 _$ A# G

也和童年時幾乎消逝的回憶比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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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村的居民雖然不是很多，也有幾十戶人家，幾乎都是親戚。輩分早就糾纏不清8 H- }; K, T7 ~# ^0 K3 d
，阿姨姑姑叔叔舅舅亂叫一通。我還記得從山村最大的那條路跑過去，可以從村7 ^6 k6 }( |: C0 C8 H1 J
頭跑到村尾。陽光嫻靜的相隨著，還有同伴愉快的笑聲。$ V, T+ A; b2 C, P% \5 @
1 d4 K$ i$ @2 w4 v" R
陽光，一直是我最美好的依戀和記憶。直到現在，有陽光的日子都可以讓我莫名
覺得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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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夜晚，尤其是冬至前後的夜晚。我常常在夢境裡驚醒，聽到鐵鍊拖曳的聲音
。那時我幾歲？三歲？五歲？我記不清了。但是那麼小的孩子為什麼會知道是鐵  o3 q- i9 m5 u2 c; g$ b
鍊的聲音？
0 Z" d; F2 f0 n
和歡快的陽光相反，夜是這樣寒冷而幽寂。在清冷的呼出白氣的夜裡，村犬憂戚
的吹著狗螺，像是有著什麼恐怖的東西在村裡遊蕩。

我聽了一會兒，從媽媽溫暖的懷抱裡爬出來，掙扎著幫自己穿上小外套。悄悄的7 i5 g; o! P0 e; l* R
走出去。真奇怪…在那還不識字的童年，知識來不及保護我，原本夜晚也該有人% S0 T0 i% U9 t1 e  U
逛蕩的山村，卻空曠的沒有任何人影。

只有狗兒紅著眼睛，低低吠著。跟著拖曳鐵鍊的聲音，在蒼白的月光下，一陣陣
的吹著狗螺。% c7 z& p7 X" E5 \3 H. V7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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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門檻上，鐵鍊的聲音越來越近，我也怔怔的看著越來越清楚的「人」。; S2 Q9 ~. w* Q2 h+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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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穿著黑色的衣服，翻飛著。一隻手拿著奇怪的「扇子」，但我還沒看過這種方3 q# w+ P& g+ `; w
方又小小的扇子呢。另一隻手，拖著又黑又粗的鐵鍊，嘩啦啦，嘩啦啦。

看到我他頓了一下。背著月光，我看不到他的臉。但我有種奇怪的感覺，他笑了2 \& `# K0 w0 G$ p9 l5 @( U
一下，然後繼續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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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個時候，我看到有樣東西從他懷裡掉下來，輕輕的噗了一聲。我跑過去，
撿起來，發現是一本黑黑的書。但是書上還縫著線，很奇怪。

「叔叔！」我追上去，「你的書掉了！」7 s- e, ]+ T4 v- v% F4 I! j7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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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似乎吃了一驚，轉過頭來望我，當時還小的我鬆了口氣。這個叔叔的眼睛好好/ u  f) R; \" ~) F% W+ j( j6 N8 H! X
的在眼眶裡，臉也很平滑。比起那些把我嚇到的奇怪叔叔阿姨好多了。剛看就覺6 z! Q6 f1 ?& x, [2 ], M( d: ]
得好痛，真的會嚇到我。8 }- U+ [% K  P5 x( N, M

他只是白了些，眼睛是綠色的而已。

這個「叔叔」接過我手上的書，點了點頭看了我好一會兒。翻開那本黑黑的書，
指給我看那一行。2 q* z  e9 Z7 h9 o/ ~

「姚夜書卒年七十四歲。」0 D" o. U3 d& \' o  E" @: C$ W" p

事後我怎麼也想不通，那時候的我，還沒上幼稚園，還不識字。但是我卻看懂了
這一行。

姚夜書是誰？我不認識這個名字的人。
) Z1 e+ Z4 T' s/ @2 @& A4 B$ Q
「叔叔」收了這本書，輕輕的將我推向家門。然後拖著鐵鍊，繼續往前走，走到
舅公家裡去了。7 q' \1 L- E) y  d
) X9 g8 u7 V& J. u
我回去睡覺，第二天，就聽說舅公在睡夢中過世。& h7 o, \/ l& z" Y  d

＊＊＊. i' H! F0 k9 \( ]6 s0 z  Y1 `

聽著在走道拖過去的鐵鍊聲，突然想起這段幾乎淡忘的記憶，彎了彎嘴角。( B9 f1 d- Q) Z

現在我知道姚夜書是誰了。5 {% h; P8 y1 `/ v: K+ h3 C

夏老說，作家把筆名用到誰也不記得真名，就算寫出頭了。我也算是寫出頭了，
陰曹地府不錄我的本名，而是錄我的筆名。我該感到榮耀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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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猜，陰差正在這個醫院走動著，尋找陽壽已盡的人吧。但還不到我該去的時候( r( w: s5 K/ Q
。很安心的，閉上眼睛。7 c, }! U' _0 Z& u

但我並不知道，凡事都有意外。許多意外的起因，都只是非常細微的緣故。
8 F( ^! a, W% [+ i: \
6 F6 j2 w/ R. [" W6 H+ D+ ~. `* `

% C' @+ h# B" S+ ^
地基主在我的房間發出一聲非常尖銳的慘叫。4 d5 ?0 p  y8 d9 w+ Z! a5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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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日陰雨，我心情已經夠不好了，如果可以，我真的很想把她掃地出門。很可惜
，我不能。雖然在她的地盤上，我好幾次真的把她踹出去，但是她總是滿臉眼淚
鼻涕的抱住我的大腿。: ]( U0 A% A- I+ P

幹什麼？看起來我像是無良男人在欺負少女似的！

沈著臉，啪的一聲把電腦一關。很不高興的面著牆躺著。

「姚大…」她顫著哭音過來拼命搖，「姚大啊～」
( p8 ^$ e  K4 h. U
「沒小說！」我快氣瘋了…雖然早瘋了。「有沒有一點良心？有沒有？！寫不出% b7 ~% n5 y" ~$ u
來我就夠煩了，天天擠來我這兒逼什麼逼？！」- C# D, j; D# w4 d! `/ y

「誰跟你催稿啊？」她還真是哭得聲嘶力竭，「姚大，你怎麼這麼短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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擠在這屋子裡的鬼魅一起嚎起來，真是地動天搖，陰風慘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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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活到七十四歲。」用膝蓋想也知道這算是長壽了，哪裡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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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啜泣著遞過一角文書。陰府拿人的時候都會客氣的發文書給在地城隍，城隍轉1 F) b5 B8 j; w$ Z6 G
交當地土地，土地分發給地基主。) ~- M8 Q- m1 S/ ?: Q% p$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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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疑的拿過來看，上面寫著幾個人的名字，當中有個被地基主圈起來，「沈印生
卒年二十五歲」。

看著很面熟，這是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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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唷，我的姚大，」地基主擤著鼻涕，「莫不是您連自己的本名都給忘了？」$ I7 w7 ?3 Q,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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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是？這是我的本名嘛。6 W) @' C! m; H+ ~  Q$ |

我的心猛然一沈。我壽終了？但是這怎麼對呢？我看過生死簿，上面有我的名字' ^! k( Z7 Y$ F& b1 o0 }4 q  D5 k
（哪怕是筆名），我該七十四歲的時候死的。

這算不算是行政疏失？這個時候，我真的認真想去當道士，好知道這當中的行政+ o; ?' I$ D8 N# d, d1 W
疏失怎麼折衝。但是也等我把小說都寫完…& N& y6 N$ e! H& I/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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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現在的煩惱是，我到七十四歲都不知道能不能把不斷生長出來的小說寫完。" ^- e; ^: S8 j3 K% a)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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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會死的。」思考了一會兒，「小說沒寫完，哪兒我都不去。」5 [6 x* v2 _- p7 U% K" p! ]5 K, x

聚在我房間的鬼魅獃住了，突然湊在一起吱吱喳喳開始討論起來。( X6 l: x5 g3 |  W

他們可能討論的太大聲，剛剛開門的護士狠狠地倒抽一口氣，把門用力一關，然
後傳來劈哩啪啦的巨響，我猜她可能撞到分藥的推車又撞到什麼爬著出去了。因: Y- a: Q0 S1 W/ X0 K3 L, _- D
為她一路哭著「有鬼啊～有鬼啊～」

這是精神病院，鬼當然很多，難道你不知道嗎？5 R5 [# Z# P) Q7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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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病有很多因素，心理生理什麼都有。當中也有很小的一部份是因為什麼冤親  b3 [  g0 v% v; G# F* p
債主…就像我這個倒楣鬼。/ E0 U0 A& S7 F+ |! s5 x

這些纏了十年八年的厲鬼其實也過得很無聊。人類很像是擁有天生的保險絲，到3 A! f5 x4 @$ K
了一個限度就會自動把保險絲燒斷，心靈一但破碎，發了瘋，就可以隔絕冤親債
主的傷害。捨又不捨得走，留下來又無聊。3 y  G& y3 d% l( d" K!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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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會在醫院裡飄飄蕩蕩，地基主查戶口覺得他們可憐，就建議他們看看小說。9 e/ f9 G: W# N+ \% d2 \
然後我就多了一大幫子冤魂厲鬼的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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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一個報一個，好康到相報，遠遠近近的讀者就多起來，要不是我脾氣差，趕3 _& R9 }1 d0 ?1 ^0 T
人（？）毫不留情，發怒起來一個字也不肯寫，寧願腦子裡編，這些讀者才給我& _* g5 C- d# o" n$ f4 E, N
點安寧。

我會繼續維持那個老是被辱罵到爆炸的部落格，也是為了不要他們通通擠來我房3 U& N. u, B2 r+ B+ n4 g1 v6 Y
間要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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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找胡老爹來幫忙好了。」一個老鬼建議，「老爹修行比我們久，過百年  z8 [4 H2 l9 t6 h- }" q$ o
了。上回他跟我要了稿子看，天天催我呢。我想他肯幫忙吧。」+ t, ~- T) [8 V

「閻王要你三更死，誰敢留人到五更？」地基主還是愁眉淚眼的。' E+ r* Z) C& L* J% P% s

「沒這事兒。例外多著呢。」老鬼忙著說，「雞蛋再密也有縫，我就聽說過這類
的事情。瞞過七天，陰差拘不到人是有罪的，得趕著回去受罰。下回再來，也就5 Y! M4 G# c# N/ \3 O( R
水來土掩，兵來將擋了…」# w8 V  L, p) D( b/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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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想想，我的讀者對我也真的是夠好了。雖然可能白費心。

但是心意最重要，對吧？我沈重的爬起床，悶聲不吭的打開電腦，開始啪啦啦的6 `7 C- m. Z1 @. I9 t
打字。這次他們擠在我旁邊看我寫作，我就忍著沒趕他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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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那個前世是書生的老鬼吆喝著，「擠什麼擠？什麼時候不能看非現在？該請
人的去請人，該找人助拳的快去！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真要鬧到雞飛蛋打
？到時候姚大歸地府了，我們孤鬼兒搶得到麼？還不快去呢…」( D! R- H+ C! }

我的心裡微微一動，卻又抓不到什麼頭緒。但是想想不禁啞然，我倒成了產柴的; ?6 E: x& W/ m$ E& N
青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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咯咯咯咯…讀者真是種莫名其妙的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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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那隻狐妖搞些什麼鬼，看到的時候還以為是道士呢。他在我房裡鬼畫符
，還在我身上亂畫，一路畫到樓梯口。雖然不知道有什麼用，畢竟心意最重要。
所以手腳不甚乾淨的摸走了我兩本書，我也沒說話，反而要地基主掏出他沒摸走" ]; e( E' @  C$ z5 M
的書致謝。$ f: s; l" `# C% _2 L' R

他看起來頗羞，跟我道謝的時候聲音結巴而顫抖。- k7 J0 d  e, j6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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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你們這些鬼魅山妖個個比我強很多，我大約不堪一根小指，碾也碾死。這
樣口口聲聲稱姚大，講話還戰戰兢兢，到底是何必又何苦？我寫的故事不是最好0 a1 @  Y$ z4 |% s! W5 R2 }
的，為什麼這些讀者這樣拼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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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要不要看看別人的作品？」我跟地基主說。其實我也想開了，我這人就算
成灰了，不讓我寫是不可能的。死就死吧，反正跟死掉比起來，只多一口氣。天
命如此，真的被拘走了，推薦幾個好作家，將來他們也不會太無聊。7 T0 Q1 W3 K; l- w' O# p1 f$ A1 G7 P

「不要！」地基主尖叫起來。「我們跟人可不太一樣。對我們來說，你的小說是& z1 T8 s+ [4 Z* N+ \" F* l
癮、是咒。一天不看就過不了日子，別害我們了你。」

我無聲的嘆息。這是一種錯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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咯咯咯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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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胡老爹搞得鬼還滿有效的，真令人意外。5 z2 u% [- L- J'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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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鍊聲在醫院焦躁的拖動，轉來轉去就轉不到我這兒。後來我才知道醫院裡頭眾0 a; M/ H' ^8 s4 V9 |' f: A' D* a3 _
鬼團結一致，眾手遮天，把那個來拘魂的陰差氣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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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陰差連城隍都沒告，直接去找角頭土地告誦了。當然地基主絞著手指挨了一2 q3 @3 k3 S6 q/ x) m2 u( @% T
頓官腔。, {' ^# K7 g3 e9 a: c; [

起初我不知道她幹嘛讓我燒化一本書給她，她在我電腦邊看不夠？

沒想到這小妮子扯了一頁當伴手送給老土地，結果土地公公看完那頁，著魔似的
逼著地基主交出整本…然後跟她要了我整套的書，說，化給他的話，他就閉關修5 r/ S# h/ x: K; T5 V
煉去。  }2 |3 W+ c! x.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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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誰也不知道他閉什麼關修些什麼了。* x) M$ U0 Q" X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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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得意洋洋的回報，到處找著我堆了一箱又一箱的書，又催我快去燒化了給土地
…我真的狂笑很久。3 D9 H9 m) F2 F! ~2 r+ @+ _%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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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呢，陰差去找老土地碰了個軟釘子。人家閉關修煉，好去拖出來？氣得直跳
的陰差乾脆一狀告到城隍廟，哪知道人小鬼大的地基主早早去送禮了，他老人家3 P' e2 x$ c) q9 P- r8 i$ h: q7 ]
收了我的書，居然裝聾作啞，要陰差加把勁兒。: u: s2 e" F8 Y8 T" z, a0 I1 N% f

我真的會活活笑死。我還以為用錢可以打點，沒想到我寫的書也可以。這算是搞; z! [; n5 Z* n6 G) A
笑版的官場現形記麼？

那個倒楣的陰差在醫院轉了七天，灰頭土臉的帶走了名單上的人，就缺了我。回
去有沒有挨板子，這我就不知道了。3 j$ J3 t  S* x*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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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奇怪…」地基主神色有異的走回來。我埋首打字，沒時間理睬她。她也/ }$ S2 q. K- O
是發著呆，乖乖的坐在我桌邊沒講話。6 u* b: x' j# _; R7 U5 V0 c)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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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打了個段落，停手喝水，她還在發呆。

「怎了？」今天初二，屬地基主的陰將都去城隍那兒謝賞。她吃了酒菜回來，做  ?7 }, z9 B8 s( D6 }8 s8 S' B
什麼魂不守舍？

「今天呢，城隍爺爺招我去說話。」她眼神透著古怪害怕，「這可是從來沒有的3 ~; s5 R2 F: J" C
事情。」

「要書沒有。」我哪來那麼多出版書？「若要稿子，我印出來化給他就是了，有5 e0 {0 v5 ]' ^9 R4 A) f
什麼關係？」' @% f" u5 o  \$ a" O,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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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打緊，他不耐煩我手腳慢，自己去弄了部電腦。」她漫不經心的回答，「
城隍爺爺問我你身體怎麼樣，還問我你小時候的事情。你不跟我說過，你小時候
見過陰差？」

我點了點頭。有時候被催故事煩了，我會說些小故事給他們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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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跟我說，叫你好好把這件事情放心裡琢磨。也讓我們別再搞鬼，讓陰差來。
」她的眼神透著害怕，「說事情鬧太大，陸判官不會饒我們。」

陸判官？不是閻王？我覺得似乎有些什麼頭緒，但是又還理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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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說了什麼呢？」我知道城隍是在暗示我什麼，但是我需要更多的資料。6 b6 ~$ u4 h1 U9 r' ]' S; l' p

「沒了呀…」她困惑，「哦，他後來就跟其他官員閒談，講現在的新規矩。陰差
不能跟人交談，也就只能講制式的幾句話兒。說是嚴防舞弊什麼的，我也沒聽懂
。」9 W  Z9 E  d9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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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讓妳退下嗎？」我有點訝異。哪怕已經是民主時代，二十一世紀了，陰府
的體制還是嚴得緊，看神格說話的。地基主算榮譽職，勉強掛個「神」名兒，其( E- b6 N$ U: a, @& n  B
實也跟鬼魅差不多。3 _% W8 S2 j/ y1 T3 X+ K, ^

「呃？」她愣了一下，也對呢，奇怪的緊。城隍爺爺和其他神官神將說話，她一
個低微的地基主哪有聽的份？「沒呢，古怪。」- s9 b5 T. a. E- r

我琢磨了一下。笑了起來。& ?6 v6 q, J: E

「幫我謝謝城隍爺。」我將原本進行的故事先暫停，開了新檔案，「我寫個極短# ~2 N2 D( ~6 v* o* t' ^) ?
篇謝他。跟他說我明白了，也讓胡老爹來解了這兒的鬼畫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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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說什麼呀？」張了一會兒的嘴，她叫了起來。

「我說，陰差再來別攔著。」我啪啦啦的打字，「讓他來。」

醫院這幾天亂成一團，到處有人喊著見鬼。我知道是那些厲鬼兒心裡生氣，到處) O, @7 H5 a3 ^% j9 w
惹亂，卻不想去安撫他們。, d1 z" a, l7 k# h  Y3 H3 `' F

地基主垂頭喪氣，像是守喪似的守著我，真是又氣又好笑。7 a, {& ~9 W7 d  T7 U% Q) {

但我也沒說什麼，照樣過我的日子。連鐵鍊聲拖進我房間，她埋首啜泣，我也沒
抬一抬眉毛。8 S) _* j  q( j,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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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印生！速速隨我前往！」如雷的吆喝在我小小的陰暗房間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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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第三次見到陰差。兒時一次，被女鬼纏的時候一次，這是第三次。他沒像5 q9 B, @: A8 B7 V6 V
傳說中帶著高高的帽子，一身的黑，倒有幾分瀟灑的感覺。拖著鐵鍊，拿著一個
令牌。現在我知道那不是扇子了。) a9 O/ p6 x, C, E.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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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平氣和的看著他，我說，「陸判官要拘我去專門替他寫小說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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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煞氣十足的臉，嘩然的比雪白還白，倒退了兩步。哎呀，我猜對了嗎？忍不  O3 B% A3 {  O0 K, c3 O7 N0 R
住咯咯笑了出來。! m2 d# p% q  {  B0 h' 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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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隍爺，真是謝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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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你一定要拘捕我回去。」我沒試過說故事給陰差聽，不過，地基主都聽
了，他們應該也可以吧？「但是請給我一點時間，讓我說個故事給你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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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嚴肅得接近猙獰，搖了搖頭。/ L+ p+ p! x, f/ [/ U3 a0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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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點麻煩。我轉眼看到還在啜泣的地基主，「不然，讓我說給她聽？你看小姑娘- z- z0 Y" q8 P7 `8 F( v
哭成這樣，也讓我了個心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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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差為難了一會兒，地基主看著我發愣，像是驚覺了我的用心，聲如裂帛的嚎啕
起來。/ V  C0 ^4 P# g3 A& S! [4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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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得太過頭了，小姐…我堵住耳朵，有點尷尬。一滴眼淚也沒有，怎麼唬人呢…

沒想到這麼過火又假到家的演技，讓陰差動容了。我猜他是重口味的，愛情故事8 X/ g( i1 B# w' U- [8 S& Q
一定可以讓他投降。

我說了一個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背景是古代的人妖相戀。漫長的生命面對短促
如浮游的人類，充滿了痛苦的無奈。哭聲此起彼落，哭得最大聲的居然是書生老
鬼。, A/ g8 g& l1 }2 V4 m- [

在故事最高潮的那瞬間，蛇妖正要把他的生命分給老邁而垂死的愛人時…我喝了4 b$ j8 h2 j1 G# U
口水，停了下來。, f* @: ~6 C- s! z/ x7 _

「…後來呢？！」幾乎所有聚在我房間的鬼魅異口同聲，很不巧的，還包含聽到5 Q* ]6 D1 i' v5 W, m3 W
忘我的陰差。

「厚～」所有的厲鬼孤魂指著他，「你說話了！犯忌！」地基主比別人都大聲。4 F; Q# m1 E* q9 u/ r2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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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臉刷的白到發青。「…我完蛋了。」他哭了起來，「等等再說吧，後來呢？! I4 O& {) o+ D" 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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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於一種憐憫，我把故事說完了。底下一片淒風苦雨，擤鼻涕的聲音此起彼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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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差哭得握著手絹都快斷氣了。他有氣無力的看了我一眼，又放聲大哭。- o+ i, _, w) g* ?; ]: q3 f/ U;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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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然後他走了。9 c( P, e' l# t' t7 g

我說過，地府的體制很嚴謹並且嚴厲。規矩是怎樣，就得照著走。犯忌就是犯忌% s# h$ n+ s5 {
，懲罰是免不了的。但是官罰還不是最可怕的，更可怕的是，他露了長官的餡。1 O& t2 Q4 @/ M' H7 F
回去不是挨幾板子關幾天就算了，大概關不完就挨了什麼暗算，魂飛魄散都有可
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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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寧可在人間住下來，聽說跑去賣大腸麵線。偶爾我會吃到他做的素麵線，# e' J8 c  B5 K8 v* g
通常都是我有新書出版的時候，此是後話。

後來陸陸續續來了六個陰差，毫無例外的中招，好好的來，哭哭啼啼著走。沒人; H* p8 V9 ]' z# w$ C: F2 g0 G
敢回地府，都留在人間苟且偷生，沒事就來罵我坑害他們，順便來Ａ書。" P' q. M+ O7 c, a9 N

好到可以互相罵來罵去，我把情報湊在一起，覺得城隍對我還真的是好的了。

我甚至強迫他們把生死簿讓我看一看，果然，姚夜書的那條濃墨槓去，添了一筆6 w) U! v4 ~4 W  j, e
沈印生的，還用蠅頭小楷註明，「姓名有誤，特此更正」。4 n6 X5 K9 b1 Q. T' M1 a5 F) x

順便把我的壽算也「更正」了。1 A% e$ J8 k$ _# [8 v)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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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對。閻王哪管得了那麼多事情？他若算是司法院院長，也不會自己下去審理。
自然分派給判官們去審理。當中一個判官要偷改我的壽算，同僚若知道，也就睜
隻眼閉隻眼。這事雖算不了什麼，若是鬧出來可大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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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地基主說，陰律嚴明幾近刻薄，若是陸判官這樣篡改陽人壽命被查出來了，那% q9 h6 w2 R- C: m
是銼骨揚灰，萬死不贖的罪。而這位嚴正的陸判官頗有才華，和城隍等都有筆墨0 o! i# \; l+ v
來往，跟同僚相處的極好。能夠不鬧出事情來是最好的…所以城隍只能暗示我，8 A9 |) x9 L( ?. O1 L! I# c
卻沒去揭穿他。! L" B, T/ H* f" a. O2 A5 `2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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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我猜他是不是前世跟我有仇還是什麼的，但是一起頭就猜這樣總不好。我本
來是半開玩笑的猜，沒想到讓我猜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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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陰差說，陸判官嫌沒個懂筆墨的書僮，想拘了我去。又聽我書寫得好，順便
也寫給他看看。

可我這樣一個人，哪肯去替誰專寫呢？我最最自私，只寫我想寫的。編輯不知道
被我氣哭多少次，只能委屈的捧走我寫好的稿子，一筆也不許改。

我對衣食父母尚且如此，更何況一個在陰府當差的判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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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來了第八個陰差，我倒是嚇一跳，怎麼叫年紀這麼小的來？現在我會分他們4 O& R3 \5 Z% z/ q. V
的年紀了，這個怎麼看，也還是個少年…忍不住起了點憐憫。

「沈印生，速速隨我前往！」他帶著稚氣，對我嚷著。

剛好有陰差在我房裡看書，瞧見他，臉色都變了。忙著搖手咳嗽，示意他快走。」- v2 V! X7 [1 g

他狐疑的看著這些滯留不歸的前輩，又喊了一聲，「沈印生，速速隨我前往！」

看他可憐，我就不害他了。「快走吧。七個前輩的例子還不夠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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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馬上臉露不憤，根本就忽視我的善意，拿著令牌就要打。這一打，我的魂魄就
離體了。唉…好人做不得…

「且慢。」我嘆氣，「要我跟你去也行。你先看了這個吧。」我把剛寫的小說開
頭印出來，遞了出去。1 ]8 c3 o6 }: U$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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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萬不要看啊！」他的前輩忍不住開口了，「小兄弟，你回去吧，頂多挨頓板
子而已…」

這個小陰差更糊塗了，他在令牌上面寫了寫，上面寫著，「為什麼不能看？」

這孩子聰明！我最喜歡聰明的人了，咯咯咯咯…

他的前輩倒是張著嘴好一會兒說不出話來，「…看了就回不去了。」6 ], z" q, u3 e/ [

我知道他的前輩是一片好心，但是越聰明的人越好奇。這樣說更讓小陰差忍不住3 k+ D( c3 F3 _7 P9 p
低頭看去…

然後他也中招了。% D& B0 ]8 s0 ?8 m0 j. E, P, Y/ b

「後面呢？」他話一出口，立刻面如死灰。「我、我我我…我怎麼…我想回地府2 Z" A+ w% M( Y) m& J4 b
啊！」他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第八個倒楣的陰差，又在人間落了戶。- C2 R0 a3 o7 a# U5 t6 o

不自覺的，我成了陰差剋星。咯咯咯咯…

其實，我在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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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我也只能等，畢竟我關在這兒哪裡也不能去。但是這八個有去無回的陰差一- }9 i( F8 {2 h1 g& `3 d6 \8 E/ e
定會引起些什麼樣的騷動，誰來抓他們都可能讓陸判官很尷尬。若是這八個陰差  d) G. n% s0 i- A, A' C4 ?
自忖沒有生路，乾脆狠咬一口，該誰完蛋，還不知道呢。

所以不會有追兵，我很有信心。- \" s$ X- K! _, y, ?

聽我分析完的小陰差張大了嘴，沈痛的說，「你是人間的禍害，惡到穿孔的毒苗
。你活著對世間無益，會發生種種天災人禍一定是你這混帳引起的天怒人怨。」! V4 ?( j& G8 X$ {) P6 O9 ]% V
說著衝上去從印表機搶了一疊紙過去，「你趕快寫吧，嘴動手也要動啊！」# r5 E$ }8 B0 x5 {3 V4 y1 T

聳聳肩，繼續寫我的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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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這八個陰差的倒楣事蹟當作閒暇消遣寫出來，貼在部落格。我那本來被謾罵
到爆炸的部落格又多了譏笑和嘲諷。還有人說我根本是瘋到見鬼了，寫出這種垃
圾。6 K( W! v0 }2 P) Z, `; V

無所謂。當初伽利略還險些被抓去燒呢，說實話的人本來就比較衰。我是比較好
奇這些罵個不停的人。若真的討厭，何必去看我的部落格呢？看了又口水甚多。; ]# E; L* w; e
難道暗戀我？0 O6 {* g7 q" y8 t1 r& q& {' }) K

日子照樣的過，我依舊成天寫寫寫。我倒不知道這個精神病院成了陰差畏懼的地
方，後來才聽地基主說，來這兒出任務的陰差，寧可違些時日被罰，也盡量久久7 o6 Y; t) O" C" U. w
來一次帶走整批的人，能離我的房間多遠就多遠，還傳說我專門吃陰差，這八個! C) t5 f1 [, p
陰差是被我拿來下飯了。9 H* u  u6 o# Z. Z

我笑到打跌。我吃素，真的，你要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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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我還在等。, l5 C9 e8 f4 l3 i8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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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我的等待沒有落空，我想，他已經沈不住氣了。+ ]& d. V8 w; z% _, p0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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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違的鐵鍊的聲音，從走道拖過去。冰冷的讓人的心臟都為之結冰。  U' v; A6 v0 T. l, Z

「我來帶你走。」8 p# x9 b# l6 A, ^

這也是一種必然。

「讓我為你說個故事。」咯咯的笑聲響起，像是喪鐘迴盪在這個監獄裡。0 n; X) n5 [" W

我望著在我房間出現的「人」。他應該就是陸判官吧。倒不像印象中的鍾馗模樣- ^/ e/ c% ?) I8 ~
，他很斯文，留著五綹長鬚，飄然若仙。只是不太搭的拿著鐵鍊和鎮魂牌。

「我說個故事，然後跟你走，如何？」我啃著指甲，壓抑著難以言喻的興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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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個大角色。地基主早就逃了出去，整個精神病院的鬼怪都跑得乾乾淨淨。他% Y8 v# P7 c6 F% i5 I5 u" M
終究是神，還是地府裡的判官。死亡的氣息和神威不是小小的陰體可以承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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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是個脫序的人，並不在乎。靜靜的，我等他的回答。6 S/ D9 c+ ?) k5 c" R4 Z
: q4 f. N: U( g7 M# A
「不。」他嚴正的拒絕，臉色更加陰沈。

「那我不走。」我也回答的很乾脆。' f# v3 O7 ?6 L" _

他沒說話，不動。只是用那種難以形容的氣勢壓過來。根本我就沒什麼好怕的，+ y- Z0 m& ]! R  u: H7 t' H) e
我不欠神明什麼，神明也不欠我什麼。我在最痛苦的時候沒有麻煩過神明，現在1 `( F; e7 g+ x& [. n$ S
他們不該來麻煩我。
# s/ C- ?' F# \
最重要的是，他的眼神在游移。雖然很難察覺的，他的眼神，在我的書架小心的
探索著。( u# J' ?, M3 u% J' D; E; n
% |$ S% {! {* R
他怎麼知道我書寫得好？我想到這個嚴正判官的脫序。他看過吧？他看過我寫的
小說。但在什麼地方看過，又看到的是哪一本呢？' S2 q9 `$ Z/ z

誰也沒說話。窒息的沈默降臨到這個陰森而雪白的房間。
' |9 Y5 h2 b# ?/ ~, U# e- C  p/ c
「判官不該親自來拿人。」我打破沈寂。8 ~5 }2 t# x0 q% V. I. J
1 b- I( ^- D0 f2 W& w/ K
他的怒容驀然而起，恨恨的像是要吃人。不過房間只有我和他，他總不會是想吃- o7 I2 e. b9 t3 y
壁紙吧？

「有必要嗎？需要為了幾本破小說違紀？」我觀察著他，「你需要哪些書，我化
給你。你不知道怎麼開口，託個口信，讓地基主告訴我。我雖然瘋，還懂人情事
理，何必為了幾本破書…」

「沒錯，就幾本破書。」他恨恨的看著我，像是眼睛裡都要冒出火來，「比你寫
得好的人多的是…你甚至文字拙劣，交代不清，漏洞一大堆…」他豁然站起，「
但是你這種禍根子，為什麼有那種活生生的執念？現在的人什麼不能放棄？什麼) ?5 g: }0 M4 k; Z& Q1 ?* u
都可以！連自己的命都可以放棄，自殺的人成千成百，根本沒有什麼人執著什麼# \: E* [- q% z$ r/ J
…」
+ S. j& U2 }( g* |5 v( z
他越說越怒，轟然一蓬火從口出冒出來，「你！為什麼有這樣活生生的執念？！
哪怕你抄電話簿，眾生也無法抗拒你，你這種禍害不能放在人間！」4 k. j/ \+ \( C6 R

原來如此…我一直以為是我寫得好。原來只是執念啊…但又怎麼樣？我就是要寫
，我就是想寫啊。即使是這種時刻，我依舊研究著判官衣服上的花紋，想著怎麼
寫進小說裡，怎麼幫他開場。
( [& ]' q, _; B- z8 J2 {9 `! L
寫得好不好關我什麼事情？我只負責寫又不負責看。那是倒楣的讀者要承擔的事
。- F- z% t7 S$ o; y  ]6 Z* [+ ?
! a* Y! ]. |/ t7 q
「說完了？」我終於研究完他衣服上的花色。「你要哪一本？『應龍祠』還是『
沒有邊際的故事』？」
4 R& L8 _8 T+ i, `. h5 R  L
嚴正的陸判官狼狽起來，看他這麼慌張，我嘆了口氣，忍住心裡的鬼笑。拿下『/ F- U2 \7 Q; C: U
應龍祠』，我在書裡簽了名，遞給他。0 g' W4 ]% K) P9 b0 b8 ~$ S
0 ?' F5 g5 D0 J3 A  e
他緊緊的抱著書，呆了很久。分不出是高興還是難過，默默的消失了。
( z# i9 ?; E+ ^& A
其實我沒告訴他，我還滿緊張的。從來沒有遇過想要我的命的讀者。我突然想到- E& x- q7 }# n
史蒂芬金寫的小說，不禁感慨。; m' N8 [) b: n0 x

陸判官沒抓我去鋸腿，只是拿走我絕版的書，我是不是該高興？其實，我還比較
希望他鋸我的腿，我就剩那本了呢。: d. f0 D7 C6 k2 z' T# p

二十五到七十四。他該不會想把我留在陰府這麼多年吧？讀者啊，真是什麼樣的
人都有…可愛又可怕的生物唷…

下次又會有怎樣的讀者找上門？準備挖我的心臟還是砍斷我的腿呢？* m  X; v" ]8 l* \4 h
- q( X( Y+ W9 V/ o. q
其實我還滿期待的。$ H7 @' y$ c1 L5 h, q

（第三部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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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jam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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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5^#

發表於 2007-1-30 04:29 PM | 顯示全部帖子

第四部訪客" m; u/ x) A. w: r; C

, l% K  z, n/ N# S  `! G. ~
「給我。」我向她伸手。7 p/ \, s& w8 D) P* ^% S
  o7 O7 w! J* J/ K3 Y
「…不。」她痛苦莫名，「我什麼都沒有了…」
2 A. x1 E  u5 Y: Q
「她沒辦法走。」我嘆口氣，「她少了腳踝骨。」. g$ B% _' ~( O; M6 y2 L5 D8 w5 U
! q, y4 S% o3 B. P8 i# n2 a4 B4 p

現在我有點懊悔了。多管閒事的下場就是再也沒有清靜。
  _  \, |  R- D$ w) C
我本來以為我住在世界上最安靜的地方－－還有什麼地方可以比精神病院更死寂$ n& b1 E4 Y& i0 H8 b& y/ ^: C# o$ _
？但是自從我幫了那個美麗的訪客之後，我的麻煩就層出不窮。! o' G% g8 J+ U7 B9 t$ D
$ G5 r5 O2 j; z9 ^
每一天，都有許多抱著希望的訪客來見我…我不耐煩，醫護人員更不耐煩。( z( `( y2 E; Z# A; n# d& t1 O/ E& n
. {1 |+ F9 b. T3 \6 ^2 |. F
我不是道士不管抓鬼，我不是牧師不管懺悔。醫護人員簡直要煩死了，他們也說
，醫院不是姚夜書的，他們也不管送往迎來。

我心情很壞的看著牆上響個不停的電話，心情真是糟透了。
( Z7 w( C& C4 k. l& ?
其實精神病房不該有電話，畢竟危險…但是也不該有電腦、網路線…好吧，我是
自費病人。, x$ {2 m$ }* F2 @

這個電話是一連串的事故以後「長」出來的。

畢竟天天得爬到二樓通知我有訪客，護士小姐臉色不會太好看。當被煩到一個程
度，口氣當然也不會太好。我完全可以諒解。
$ ?/ z/ t9 C% M# I
但是我那群「特別」的讀者，不能諒解。於是在第五個護士在我的房門口莫名其  l+ c, m" Q8 h* ^0 g
妙咬到舌頭，程度必須縫合傷口的時候，我終於大怒的砸了電腦，把滿屋子的「. s' y7 E3 q/ A& V6 \
讀者」趕出去，足足兩個禮拜沒寫半個字。0 n( J% V) Z# J" D( e1 _8 G
' z: k% A+ L+ {' i* F
我砸電腦的時候的確是激動了點，但護士和醫生的反應大得不得了，我不知道挨
了幾針鎮定劑，等我昏昏睡醒的時候，房裡多了電話。4 l) L; @2 o1 H4 ^" |/ z7 @

再也沒人爬上樓來叫我去會客，用客氣萬分的態度透過電話通知我。
8 \8 M. ^  U/ h8 H0 }
這有方便的地方，也有倒楣的地方。方便是，我拿起電話筒說，「不去。」一切
都解決了。倒楣的是，電話不休息也不看場合，尤其是我正在運指如飛的時候。
% P: O, `7 H7 A5 V
不想管，但是該死的電話一直催命。( q. o0 T) N4 ]! b. E" p: K3 G8 }& O

打完一段，我終於忍無可忍，拿起電話，陰惻惻的說，「不去。」

「哎呀，夜書。是我呢！」歡快得過分的聲音傳過來，「我好久沒看到你了呢∼」

我頹下肩膀，像是被五百磅的重錘捶了腦袋。饒了我行不行？你到醫院來作什麼
？你得了一條命就趕緊逃生吧∼有點生存本能的人不逃得八百里遠？- l) G4 z1 U4 z0 C: u' t; M8 O4 I

但是我相信，萬物都有相生相剋的道理。我被這個笨蛋吳大夫剋得最緊。他，絕
對是我的天敵。) Z5 H% t1 T8 n+ J& C6 s; y

我本來想豪氣干雲的說不去，但是卻聽到自己軟弱的講，「你別動，我馬上下去- \- C& N8 {% e& N8 |, x
…」
0 V- N1 x0 L% H3 Z5 Y) ]
垂頭喪氣，我穿上拖鞋下樓。真糟糕的時間…傍晚的逢魔時刻。正在喧譁著領飯3 G+ @- n' w' ^/ P
盒的病人和護士，突然安靜下來。整條通道「刷∼」的讓出來。- G! L6 _, r6 U0 E: _

只有我的拖鞋踢踢塌塌的聲音。一路走，雜鬼畏懼的鑽入地板，退出窗外，大約
是我兇殘的讀者不知道怎麼整他們的。

也說不定，和這些異類相處久了，我的鬼氣更深了。不過我面容的陰森，卻不是
因為鬼氣的關係。
/ O3 r, P0 z2 I$ y2 E! ]
咬牙切齒的打開會客室，「誰讓你又來…」我的肩膀一垮。& a' ?; j8 c3 N% J  k; V

四個清醒的倀鬼依戀的靠在吳大夫的身上，上下摩挲著他斷臂上的傷痕。我毫不. j+ V) X( y" L# d3 \( V
客氣的踢桌踹椅，把他們趕到一邊去。這些倀鬼還記得血肉的氣味，這個該下鍋2 _* M# E9 z6 s- v4 }8 ~
卻還活著的活人，正在刺激他們的食慾。6 D2 u$ ^; q) r8 K$ Z+ f

「…夜書，你的脾氣變壞了。」吳大夫小心翼翼的說。) q5 Y5 w/ N/ i5 |! a7 ^+ T

坐在他對面的椅子上，我斜斜的用白眼看他。我脾氣壞？我脾氣壞是誰害的？' n) I: ]1 T$ b0 e4 [. B

「夜書！你怎麼瘦成這樣？！」他大驚失色，過來就要摸臉，「你瘦得下巴都尖
了！」

我趕緊躲開他的手，被男人摸豈不是太噁心？「我一公斤也沒瘦！拜託…」我沒/ D* |: N+ \6 c" \- c  W
瘦，只是臉型改變了。我沒辦法控制自己的長相越來越像女人。2 h1 G4 G5 `1 U0 |+ E
- O4 a& c& n$ q* M5 K
他又囉唆很久，泫然欲涕。我默默忍耐著。我想他當輔導老師一定不會出什麼問2 e2 |, M6 V; F6 B7 D
題，學生應該乖巧又聽話。被他這樣煩下去，最頑劣的不良少年絕對會痛哭流涕
－－煩到哭。要揍他麼，他少了一隻手臂，又哭哭啼啼的，欺負這種人會遭天譴
。
, n  T# V/ r) W4 P* K2 I/ d9 H
我說過了，最可怕的是天真善良的好人。尤其這個好人愛哭又嘮叨，那才叫做會
走路的地獄。

百無聊賴，我只能東張西望，順便用眼神警告倀鬼別給我作亂。
$ f/ d5 W7 D' ]5 s0 o
不對。怎麼算都不對，怎麼會是四個？還有一個呢？難道他們這麼敬業，被血肉8 k" Y/ x% q9 _, z" b
吸引來還留一個看守曹錚然？  F% c2 t& ^2 F  o, D

心不在焉的聽完吳大夫的廢話，我馬上要把他趕回去。: {0 S( v9 e: {4 S$ e
1 |2 ?) g. @# b- j
「我覺得很奇怪。」他還做最後的掙扎，「夜書，為什麼你不叫我的名字？我早
就不是吳大夫了。」( X" ^! o% L6 c0 U- e4 v+ M$ ^$ C6 W9 K
8 j6 E, P+ t1 }5 }, ^# M% g
「我不記人的名字。」很乾脆的回答他，拽著他的胳臂往外推，「你不是順路來- {+ R' e% A# L7 W5 s/ x% X2 i, c
看我？看也看到了，快走吧。」: A4 o+ n, Q7 P

好不容易把他扔出去，我轉頭看著四個倀鬼。吳大夫不在，我就不用掩飾我身上7 s* I; L$ m% z5 t5 V
濃重的鬼氣了。斜眼一個個看過去，倀鬼有些畏縮。
, ]/ Q# L; ]9 y; Y
我不記人的名字，是因為我發現我有種能力。這不知道是怎麼來的，但是喚名，7 @3 q. n& h+ R/ Y1 W+ ~
就可以約束一個人。我不喜歡那樣。
0 U7 s; a, T4 C2 `
「徐阿明。」我用命令的口吻，「鍾曉齡呢？」

很像是雛鳥情結。我幫他們取回名字，他們也害怕的服從我。

「她回家了。」徐阿明低下頭。

這讓我迷惑了起來。回家？就算清醒過來，倀鬼也受到一定程度的魂魄傷害。他
們陽壽未盡，又沒有人來接。得在人世渡過他們最後的歲月，而且不能離主人（7 S0 y! C6 U, I/ n, M
哪怕是主人的屍骸）太遠。, I9 Y* S; [5 @; ^
& y/ t6 P/ y4 W- U; u
事實上，倀鬼是有些弱智的。

為什麼有個逸脫的倀鬼回家去了呢？距離這麼遠…太不可思議了。
. Q) K. p, {/ t
我又問了好久，但是翻來覆去就是，「她回家了。」

我有點氣餒，真像是在詢問喜憨兒一樣。無力的揮了揮手，他們默默的回去，然
後我又聽到遙遠病棟的淒慘叫聲。  N5 J; q: Z  W5 ?0 C/ s
0 b2 m* n8 H: |, Q$ S- t( ~$ M
他們上工還真的很賣力。
! T- u* U' T2 k7 R& v1 u

走失了一個清醒的倀鬼很稀奇，我問地基主和常來的鬼讀者，大家面面相覷，說
沒聽過這種事情。$ s) r$ x, f9 {% e$ G1 }
- z6 N# l. {( E4 A
對。別人看我的日子似乎覺得很難打發，其實不然。我很忙，要看資料消化資料$ n9 F0 E2 T$ |: V0 V. ~  l$ S
要寫作。靈感這玩意兒比鬼魅還難捉摸，常常讓我有挫敗感。當寫不出來的時候
，在我身邊蹭的地基主和眾讀者就倒了大楣，被我抓起來嚴刑拷打，吐出來的故. a. `1 }! S. [( _( l
事很自然而然的拿來批發零售，還常常被我嫌不精彩。/ i( H! Y0 s2 e$ L4 J1 d
& f+ S( w2 J0 m2 c" \% o
地基主是最可憐的苦主，她常哭訴被剝皮剝得很冷。

我許多跟鬼魅有關的知識都是從這種嚴刑拷打裡頭得來的，這可是別人沒有的第% V6 h' Y# U) O( y: Z0 h9 y/ R; R
一手資料…雖然常常被罵妖言惑眾。+ p$ l- `# G) g8 d, P: m
) P# T- T6 b+ W" l1 [3 n! m
能夠有智識到可以聊天說故事，兼論三界八卦的鬼魅眾生，多少都存在久了，有3 Q* y$ B3 Y3 B+ r1 c, R5 y
些道行。他們都沒聽說過這種事情，我不禁皺眉。$ x7 Q* E* J; W0 g: |1 G) a
- o6 A5 K  s) E3 @+ d2 |
「除非有人把她帶出去。」書生老鬼說了。
' g$ y3 M" U- R: w- y
「怎麼帶？她只剩個鬼魄。」我沒好氣。% H1 O! Z! Q! F1 k/ U( L" T/ B
3 \8 u+ [2 b" K: Q' `' c; x" x
「阿你沒看過師公做法招魂喔？」但是他也承認，「現在幾乎沒有合格法師了，
招魂都是做做樣子的。招魂有用，哪需要陰差四海抓魂。」
& h1 y0 P$ W, L( ?
小司－－那個小陰差在牆角拼命的點頭。& S! \9 T3 P9 y* }- u+ ]

招魂。我心裡動了動。要招魂，也要先知道倀鬼在這兒啊…誰會想招她的魂呢？
我想到那個美麗又哀傷的訪客。8 x2 }1 ]- ^& V5 \: v# Q8 N. g
/ _, _& m. M- w
看起來，姊妹情深。真要招魂就由她招回家吧。反正她妹子成了倀鬼，主人發瘋
，她也不會再造罪孽。好好的供養，說不定還有轉世投胎的機會。

我把這件事情拋諸腦後。到底我不是救世主，管不了那麼多事情。除非發生在我
眼皮下，我是什麼都不想管的。
- }- D* U0 O- I) r8 e0 Y
畢竟我說過，我只是小說家。) A, I; ~" {0 z- z) U  M, e
" ]1 F  e1 a* q6 A
＊＊＊4 R9 v. U0 M8 C% _2 Z& Y$ f, F

吳大夫走後，我過得很稱心。後來接手的大夫我連姓都沒記住，卻相當心安理得
。他們是標準的鐵血男兒－－鐵氟龍的心臟、液態冰的血，既沒有仁慈，也沒有! i# ]& ]$ e6 U+ `$ g, o4 o
溫柔，可以看病人在眼前休克抽搐還談笑用兵，下藥又重又快，毫不考慮後遺症3 W. Y% F! K3 u5 I6 A; A7 y
。滿腦子只有「當醫生賺大錢」的偉大抱負。
+ i. }# A' T$ y+ I: Q8 F1 r( `
我不惹麻煩，他們不理我，大家相安無事。* x3 H' i, V) N! _9 s

這些泰山崩於前不改其色，唯有新台幣方可笑春風的醫生，居然被嚇得鬼哭神號
，車禍的車禍、住院的住院，這倒是滿神奇的。漸漸的，我們這個位於山腳的精) s( i2 w! S% B* ?; s' g
神病院附近居然盛傳鬧鬼，傳媒天天來這兒吵吵鬧鬧，還真的讓他們拍到幾張靈
異照片…

我就叫老鬼他們別太愛出風頭了！真是…這樣我的日子怎麼過？
3 S4 D$ `' B; H. F9 d. F2 R
這種兵荒馬亂的時候，美麗的訪客居然來訪。我滿腹狐疑的下樓，但是會客室空
無一人。

人呢？

我等了半個小時，最後護士通知我，她有急事，走了。

我望著夜幕低垂的夜空，隱隱覺得有事情發生了。但，關我什麼事情？聳聳肩，
我對護士笑笑，她居然臉色大變的貼在牆上，簌簌發抖。

後來我聽地基主說，我衝著她笑的時候，陰森森的，雪白的牙齒在沒開燈的會客
室，粲然的發出鬼火。$ m) v; a2 J5 W( E$ R

在這種氣氛下，會客室外傳出慘烈的尖叫聲，像是傳染一般，讓護士小姐逼著嗓
子慘叫，幾個如狼似虎的醫護人員衝進會客室，不由分說就把我反剪雙手壓在桌
子上，可憐我跟那個護士距離三尺，居然蒙此不白之冤。9 Q, D! O% L" K& s8 F! s

這個時候反抗是最下策，不但會因此受到傷害，還可能引來什麼電擊治療，我覺
得口吐白沫很醜。放鬆筋肉，讓他們把我的臉壓在桌子上，盡量用最溫和最理智" y# n: k& u/ j3 v* S* l. ^. ?0 I0 B9 g4 z
的聲音說，「在打鎮定劑之前，先看看外面吧。順便檢查護士小姐有沒有傷口。」
  P/ `+ g8 N+ S% L9 Q6 n/ B. g
在驚慌的群眾面前，越鎮定越有效果。尖叫的護士小姐終於回魂，「不、不是他
…是外面、外面…」

我的臉瘀青了，但是沒有人跟我道歉。精神病患者不被人當人看，我早就習慣了
。趁所有的人都衝出去察看，我默默的跟著去探頭看看。

外面有個昏倒的警衛，他的前面，一大灘血。但是警衛身上乾乾淨淨的，似乎沒
有傷口。在路燈的昏暗中，那灘血延伸到大門外。6 h; Q5 A8 A- N! Y& p1 ]0 `

好奇怪的痕跡。像是拖把沾著血，一路拖到大門外。
" b. ?& I% l4 R6 [
我還在尋思，某個大夫看到我，大喝，「看什麼看！快進去！」舉起手來作勢要
揍我。; o0 e& [7 v, P5 T! i9 o- \- I$ n

定定的望著他，大概三秒鐘吧。我咯咯笑了一聲。在這樣詭譎的場景裡，特別刺! c7 A$ A9 @$ v3 Q& k
耳。

他嚇壞了。不過就像許多鐵血醫生，衝過來就想給我好看。旁邊的護士趕緊揪住& }! A) v# |" J0 M3 H( |
他，顫著聲音，「姚夜書，晚上冷了，快進去吧。」

那個鐵血醫生馬上矮了一截，躲在護士背後開始發抖。' s* s& c, T8 E' A
# j- h" [$ ?1 p( F
沒說什麼，我安靜的走回去。地基主冷哼一聲，「那護士救他一命。」1 Z9 I. e+ L6 w2 q& F; h" ~
# }1 }& |& d7 L! b3 i
「鬧亂子我就三個月一個字也不寫。」我也冷笑，「妳知道我的性子。人鬼殊途
，特別不要插手我的事情。」6 J0 Z6 n" t& s
5 Q( b0 ~( X5 }% C" D. y
她張著嘴，狠狠地跺腳，氣得好幾天沒有出現。1 N4 v1 s2 f! z  }' P2 t' Y+ _
+ q' t& {7 [. W
冷著臉，我上樓回自己的囚房。那灘黝黑的血，一直在我眼前迴繞。
3 }! W# c" ?" o( e$ ^

拜網路之賜，我開始搜尋醫院附近的靈異事件，範圍擴大到各大ＢＢＳ的鬼版。
並且開始過濾，哪些是鬼讀者出來上鏡頭，哪些是跟那灘污血有關的新聞。此外+ m' I1 n! ~  H+ w5 q7 D, d% G& w2 v
我也認真的尋找倀鬼的資料。

很可惜倀鬼的資料真是少得可憐。只有一句成語證明他們的存在，「為虎作倀」
。但是多如繁星的網路資料，還是找到一些，更有趣的是，我是在大陸的網站上& `; T  }9 H' h0 w+ d
找到的。

地基主鬧小性子，一直留在我這裡的小司就慘遭酷刑逼問。他不甚情願證實了我
某些疑問。7 h( F3 a5 f9 R5 \

整理一下，醫院附近第一起的靈異事件，引起一樁不大不小的車禍。一個下班的
醫生，碾到某樣東西，擦撞了路邊的電線桿。他要下車察看的時候，車窗出現一
隻慘白的手骨，在他的車窗上拍著，留下幾個血手印。他暈了過去。

這個醫生的位置，在距離醫院大約一公里的山路往省道的方向。第二個犧牲者又+ z: x( R; Y7 }9 {
近了一點，這次比較尷尬，是對偷情的護士和醫生，他們的車停在路邊，也被印
了幾個手掌印，衣衫不整的嚇昏過去。
- b- f! v4 Z4 ^
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如此一個禮拜了。這次，到了大門口。
7 l2 D1 A" J4 v% {
我仔細想了很久很久。「…小司。」
) y3 b' ^; g* ?+ J
他像是貓一樣，躬了起來，只差沒有發出「哈∼」的恐嚇。「幹嘛？你要幹嘛？9 {3 C$ C- Z! g( g7 j# o2 ?7 C( W+ t
你想對一個列冊的陰差幹嘛？」% i4 \) Z  m' ~3 [1 _! s% e

沒理他的過敏，「陸判官說，我就算抄電話簿，也可以迷惑眾生。真的嗎？」( v! @1 V- ~& G3 Q7 ?' ]( t# ~

他瞪了一會兒，氣餒下來。「…你就算讀現金帳，我也覺得是很棒的故事。你的
作品是眾生的罌粟。禍害，禍害…」" y; L/ U$ t  Q* s9 K' }, Q# P

嗯。我也明白我是禍害。& A& X5 i5 _& g' M

「魂兮歸來，去君之恆幹。何為四方些，舍君之樂處。而離彼不祥些。魂兮歸來
。」我喃喃的對著窗外念著。
8 ~6 h; I. z* ~
小司張大眼睛，「…『招魂』？你…喂！你不要亂招！你要招誰出來啊？！你到* u$ A: w$ y7 i+ z9 ]$ M- o2 _" Y
底知不知道你的故事會造成什麼樣的結果啊？…」. m- V: O! z  t, _+ k4 P) p: q; U# U) Q

我是發瘋的禍害，當然知道啊。9 j& z4 R9 W. Z
# W5 B6 E. R" L1 p8 I- b
「南方不可以止些，雕題黑齒。
得人肉以祀以其骨為醢些，蝮蛇蓁蓁。) C; B2 b4 s! _: t: ^( k) H8 v2 d
, ?! L3 o9 ^; X/ |
封狐千里些，雄虺九首。6 a4 d# b% J4 `! X6 F8 ^- q' Q3 M7 k
往來鯈忽，吞人以益其心些。8 [7 Z% E' J. z3 G0 M
歸來兮，不可以久淫些… 」# n2 x/ p- c" _8 p
9 @2 y) ]4 X& m* @
天空這樣悲戚的寶藍。死去無法復生、肉其白骨皆是虛幻。獻祭任何人，都沒辦  q! |3 \& D4 G) N# L7 t* |. Z, ~
法得回妳年輕無辜的生命啊…
: L# B3 e  b0 j( |% p
「魂兮歸來。」
+ n4 w9 j" x. {  Q! q  b5 ^% f
狂亂的風壓彎了樹的背，像是呼嘯的哭泣。在虛妄的招魂中，眾鬼放聲大哭，淒( P; F0 i! x& h( b( u" i( O+ R: n! O
然如暴雨的悲鳴。2 l! S& d' x! h+ A. C
9 }* V! c+ [3 L+ {4 l% @
交融一氣。$ t! L% M7 L$ t
, A; _; O: T2 N) j/ _
小司恐懼的看我很久，大叫一聲，摀著耳朵逃走了。% L2 u3 v3 ]/ H* _: M5 O) {2 j

我念了七天，這個醫院簡直變成墓地，每天都有護士辭職，整個醫院天翻地覆，/ h' \2 R. B7 Z9 l" ?7 A. V8 \- z& }
充滿鬼哭。不過哭歸哭，其實真能忍耐這種哭聲的，倒沒有幾個。還跟我嘔氣的
地基主蒼白著臉孔爬出來，求我不要念了。7 O: p' h& b, g+ r7 i4 x
8 o4 E" ]7 g9 X. Q( P6 p. L$ t
「拜託，我會哭瞎。」她腫著核桃似的眼睛哀求。

睇了她一眼，在晚霞滿天的黃昏，我開始「招魂」，她也很捧場的放聲大哭，然, W) S9 D; v$ [5 x2 |& c
後設法躲進地底下。
% l! _" z! X2 Z. H
第七天，醫院裡的鬼魂跑了個精光。只能遠遠的聽著我的「招魂」，然後悲泣。
啪的一聲，整個醫院突然停電，此起彼落的驚叫聲突然寂靜下來。我現在只能祈. @* Z* d( @6 o4 t. e
禱醫院裡沒有人有心臟疾病。
) N( }0 Q! Y# v/ H$ f
因為，有某樣東西在黑暗中爬行，我可以想像，她身後拖著長長的血跡。蠕動著  i6 m+ e0 Q: n" w5 R/ M
，痛苦的膝行。我似乎可以聽到她爬動的窸窣聲，沈重的啪、啪、啪。咽喉滾著
血的呼嚕，而且越來越近。

我聽見，爬上樓梯重重的聲響。水滴聲。嗆咳。拖著沈重，慢慢接近我的門。* h& y' m$ A* }% h( [. F7 l

蹦。房門重重的撞擊，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嘎聲。像是鐵製的大門也承受不了這種
猛烈的力道。蹦。
2 g7 e& z; \1 O; X6 P
天，完全的暗下來了。黑得如此迅速，如此不自然。一顆星星也沒有的深邃夜空
，細得像是傷痕的下弦月，卻照亮了黝暗的囚房。

蹦！又是一下撞擊，整個門都在劇烈顫抖。我並沒有鎖門，只要壓下門把，應該
就可以進來。但是外面的「人」卻沒有如我希望的壓下門把。7 \4 Z9 Q  Y1 i/ a

第三次。整個門發出淒慘的呻吟。鐵門上面傳來抓爬聲，無聲的、無聲的憤怒。

我打開門。+ g4 v4 q/ S( e& P* r3 X
; X! u8 r3 p- Y2 j+ G( a$ |
只覺得眼前一花，已經被撲倒在地。幸好我將手臂橫在咽喉，所以銳利的牙齒只
咬住我的前臂，並沒有撕開頸動脈。+ @, V. I% t0 k5 s% {7 Y
6 w+ G/ `7 R( D( J* m
「鍾曉齡，不要動。」黑暗中只有我的聲音，「我為妳說一個故事。」
9 O9 D+ M" \- Y  s. V  D7 k7 i
$ h  ~" V$ r: S6 X
她僵住很久很久，茫然的抬起臉，鬆開了我的手臂。
" C5 t+ ]) O$ _- F; l
肉其白骨。但是死亡只有一瞬間，重生的痛苦誰了解呢？她還沒長出皮膚，薄薄# t$ Z& x6 B+ x* w2 }3 j( {) \
的肌肉依附在骨架上。每一步爬動就是鮮血淋漓。眼睛裝在沒有眼瞼的眼眶中，8 ?( T: w. |7 G  i& [- H9 N/ g, h6 \
像是隨時會掉出來。鼻子只是烏黑的兩個洞，當然，也沒有嘴唇。兩排森森的牙' }' @! Y, {" G+ X* w
齒露出來，沒辦法停止的唾液，滴得下巴混著血，一片溼漉漉。

但是她的咽喉，一片空空盪盪，可以看到晶瑩的白骨。
0 {4 i0 @8 K3 L6 ~3 I
我拉過椅子坐下，輕輕抬起她的下巴，審視著她被淘空的喉嚨。這可憐的孩子滿3 \% ]; e8 _7 N2 b0 @) v+ {
眼畏怯，害怕的抓著我的褲子。十指不全，殘破的指尖沒長出肉來。身上狼狽的3 y% u/ O0 ?2 r) T
佈滿一塊塊露出白骨的空缺。" ?# y9 m7 K% I, h5 K$ S! w

她在哭。可怖的眼睛露出極度的痛苦和忍耐。但是她一個字也沒辦法說，因為她
的聲帶連同咽喉一起被淘空了。7 l; w& a( w, e  k8 g/ b1 \' ]
3 [$ t" |/ N5 `
極其可怕恐怖，卻也非常悲慘可憐的孩子。我拖過床上的毛毯裹著她，她將血肉% x- u5 v( K9 [4 k9 V& |, X
模糊的臉孔埋在我的胸口，無聲的啜泣。8 O8 y& W/ D  F4 U5 H, S

希望心愛的人可以復活，回到自己身邊。這種願望無法責備。但是對於一個被吃
掉的倀鬼來說…危險的返魂術不只是危險，而且對她的傷害特別重。9 s, H+ l- g" T
+ R7 Q/ A: e; k( j' C' x1 c1 ?1 o: f
被吃掉的地方，是永遠長不回來的。所以她的咽喉、股肉、後背、臉皮和雙耳，
還有內臟…都長不回來。

生前的她，一定是很美麗的吧。每個少女都像是一朵花，初綻的生命本身就是美
麗的。像是她完整而光滑的頭髮，活生生的。& ~! T0 ^! i+ K2 m

我，覺得很痛苦。因為心靈破碎過，所以我連建起防禦高牆的能力都喪失，這種
衝擊這樣直接迅速，奪走了我的聲音。
* ?. j+ `; {; }; g7 m$ A0 H. N* p
「…我為妳說個故事，鍾曉齡。」聲音破碎而嘶啞，「等說完這個故事，妳的苦
難就會結束。」6 q$ [: `3 F2 @

我說了一個很長很長的故事。關於一個長髮的美麗海妖，來到這世間磨難一場。
最後發現浮生如夢，於是離開了殘破的軀殼，回到海中。8 G  D9 o7 I9 J8 W' L; g$ J
7 y" o- ^; }+ k& \% ]( @
「她說，『你還會記得我嗎？如果我變得不一樣，你還記得我這副宛如大火焚盡
的模樣？』

他說，『我會記得妳。記得妳的善良和寬恕。記得妳非常美麗…所有生命的本身  r! X/ K- u2 I+ f4 e: u$ x2 A
，就是美麗的。』! N3 s) s: h) _- Z

她微笑，整個臉如許燦爛，哪怕她連臉皮都沒有了。」% q6 B: C; w! L& c1 ^* \( _5 f7 z

我停住，試著掩飾哽咽。

「『我覺得想睡了。可以借我手絹嗎？我失去眼瞼，沒辦法閉上。』一條手絹覆1 M. d2 T7 \. f+ J7 ^, L
在她的眼睛上，透著薄薄的雪白，她望著陽光。. r6 n' v+ |8 k
6 G. U3 h8 {  I! x& u
『答應我，不要悲傷。這不是結束，而是另一個開始。』輕輕呼出最後一口氣，
『陽光好美啊…』& k! _+ M3 d! P& R, L

她展開新的旅程，向大海游去。蛻下的軀殼，粉碎而雪白。」

我將手絹蒙在鍾曉齡的眼睛上面。片刻，她被強迫召回的殘破肉體，粉碎成雪白
的骨灰。. ~: C5 c6 H/ `$ b- ^. q
0 V" V8 }; Z3 [" q1 N0 R
默默的將她的骨灰捧入預備好的罐子，我哭不出來。我希望我能夠哭出來。3 }" i7 l6 |2 ~

5 k& R+ ?, E4 J  L! s1 H
我只能讓她游向海中，因為她無法行走。悶悶的，面牆躺著。

沒錯，我性格軟弱。所以我不想碰任何悲傷，不想扛這些痛苦。我害怕雨天，厭
恨陰霾。喜愛陽光，是因為可以晒一晒懦弱而發霉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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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任何方面思考，我都沒辦法釋懷。為惡者已經在贖罪，任何人都沒有錯…我不
是鍾曉齡的誰，我甚至不認識她。6 Y& u$ j* c' M9 p5 i7 E
% Y- {4 s& \0 d; D# o6 w. V" T
但是我悲哀到粒米不進，什麼事情都做不了。我怕我除了精神分裂，又添上憂鬱
症。" W+ _+ M+ u0 u/ l3 l5 `& t

「你再不吃飯…」地基主使出最後的手段，「吳大夫…」/ l6 ]) [- X4 X1 G

怨毒的望她一眼，翻身起來隨便吃了幾口。別添亂了，我這種惡劣的心境，不需' W- g2 `) }, p7 W; L' l; c
要那個傢伙來找麻煩。那四個倀鬼可不是我的倀鬼。他們要啃吳大夫我無能為力
。

我根本就沒有任何能力。我只能寫，然後等待。2 p2 F8 D$ x7 Y( |' N, u4 f6 x
+ n, E1 |$ u6 B" {8 M, H
等待的人，卻七天後才來。
( R; \7 s  o3 n. U7 X: M; [
看到她，我卻沒有吃驚。即使她整張臉、雙手都包著紗布，我也不訝異。之前我: T7 V" S8 h: w
已經問過小司，返魂術很兇險，就算成功，返魂後的人性格兇殘，九成會變成怪/ w4 r; X- _# B+ |+ a/ }& B
物。) x& Q4 t5 }: o' n  C6 n# q
5 O. n' [1 D. C) Y9 I3 \: ^* d
她付出很大的代價。

不再泰然自若，她慌張的雙手發抖。「…她在你這兒吧？」若不是找到沒有辦法4 z+ u; D$ ]0 t# [! I" J
，她不會來找我的。

「對。」我咯咯的笑，陰鬱的看著她。面對她，我不用遮掩身上濃重的鬼氣。
9 @4 Y/ \- e  S" p& x
「請把她還給我。」她的聲音軟弱下來，「她是我唯一的妹妹…我沒有親人了…7 s1 B: X, ?/ K% {
就算有報應也該是報應在我頭上，不應該是她…她什麼也沒有做…」她哭了，眼
淚浸溼了紗布，乾涸的血透出來。6 }0 T9 ^0 N! p4 }  Z2 |( P
* O  ^% O* C+ d4 [) z
「我拒絕。」覺得疲倦而麻木。其實我該提起精神，因為地基主說過，我疲倦麻* j+ r; B' N3 z! G
木的時候看起來像厲鬼。「我從來不問妳的名字，也不問妳的職業。因為我不想
聽妳說謊。」

她倒抽一口氣，結了個手印。我的心沈了沈。討厭這種預感，討厭這種從時空閱* ^* N7 \  ~0 }
讀歷史的能力。更討厭這種知道一點什麼，卻完全沒有能力的感覺。
" c& D8 H  O' {6 g% G. E; r
沈默這樣難堪，我覺得很悲哀。1 p( w1 V( E/ x5 V: S) Z# q$ }
4 D7 t1 d' H2 ]5 v' b9 O3 m. ?5 f& y
「你什麼都不知道。」她的聲音帶著嗚咽，「父母過世的時候我只有十七歲，要7 D5 d+ d& b3 v8 b
養活妹妹…咒殺也不是每次都靈的…報應？這就是報應？難道我們餓死街頭就不
是上輩子的報應？那你告訴我，我們該怎麼辦？我們到底該怎麼辦？」& Q- q4 E8 g% D5 ]7 R0 n' c
& E: J0 \5 G( N$ P; A
「我不是神，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人命這樣沈重。每一條都該死的重。」7 E, i* g' y' C  p) p# Z0 M& N

然後又是沈默，窒息一樣的沈默。, Q' a6 v& q$ h' o: \( X6 t3 u; A% Z- U

「給我。」我向她伸手。& k0 T& M1 d+ z4 c" c: p. H* n% K; ?

「…不。」她痛苦莫名，「我什麼都沒有了…」

「她沒辦法走。」我嘆口氣，「她少了腳踝骨。」
2 x( X4 j! T9 @* M6 _5 O/ u: ^
她突然爆發了，「我當然要留著她的腳踝骨！不然她怎麼知道怎麼回來呢？你為
什麼要阻止我？七七四十九天就行了！七七內只要她吃了『虎』，就可以完全復% [! r# [2 `! T0 L+ v; f1 f
活！你為什麼要阻止我？！」
: f( n" P2 O- R4 y% j
「沒有內臟沒有臉皮沒有咽喉叫做什麼復活？」我低低的說。其實我懷疑這不是8 ?' D6 A$ M6 d' z7 j- q
我的聲音。這樣冰涼、陰冷，像是蛇爬過了肩膀，蜿蜒在胸口。「不能走，她只
能用爬的。」2 O9 E) B# W$ X% m: B

艱苦的，從遙遠的家裡，爬過半個城市，爬到這個醫院。連哭聲都發不出來，流
著淚，一步步的爬。

「妳看過她蜿蜒的血跡沒有？妳看過她的淚水沒有？妳問過她想不想這樣痛苦沒
有？妳要無罪的她，再去沾染罪孽？」陌生的聲音越來越輕。. r, m- D3 K3 H) A
+ D' m: Z: ~3 S: R
「妳真的愛她嗎？」1 W. D( N8 R: w/ e$ w/ i" k; v! p

撕裂而絕望的哭喊，將這個夜晚的寧靜擊個粉碎。聲嘶力竭的，無言的控訴。握3 c8 H- z( h! Z4 s
著一小節纖細的骨頭，她痛苦得幾乎死去。
1 T# ^# Z+ [3 Q0 c" J
無情的拿走那一小截骨頭。& I$ R5 r: v2 ], W

「你搶走我妹妹，庇護那個兇手！」她猙獰的扯下紗布，縱橫的傷口慘不忍睹，: J; C7 F8 X0 f
像是一道道爪痕，「我要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0 I& @5 `9 H. P5 m; |/ I
望了她一會兒，陰暗中，我輕輕笑了。「隨便妳。」
4 f7 ?% p% p* z$ Y9 q2 C& H) x
她發狂的撲上來撕打，被醫護人員拖住。遠遠的看，她像是夜叉。我知道夜叉的/ g2 b0 U* m# Q% p, g
復仇心很強烈，尤其她又是個很有能力的巫覡。* d: l* {- k! E
* g" w# U2 c  Z$ b! D+ y9 |; p
儘管來。3 m9 ~3 C4 e" i
: t/ {9 q& Z/ w& b7 i: v
輕輕的將那截纖白的骨頭放進罐子裡。我不會把妳交給姊姊，對不起。她太寂寞# |2 i& j$ w- {, o+ k
，寂寞會引發瘋狂。下一次她再試圖讓妳復活，我沒有把握可以把妳叫回來。' w# x! \9 {, z' d1 s# ]2 b) N

我什麼能力也沒有，對不起。

抱著那罐骨灰，我陷入昏暈而漫長的睡眠。我看到她能夠行走了，在沙灘上奔跑! M! |2 ^1 R$ {, t  S
，一切完整，跟風一樣自由。
; W/ T# @1 Q" \7 o: R. q& z3 A
能夠給妳的，只是很長很長的夢境，一切都是虛妄。或許這樣最好吧，一個瘋子( _3 P! Z, i. |2 `
的夢境。直到妳的陽壽盡了，有人來接妳為止。% z# V) ~" O$ M/ J8 N' i" \8 L

這世界，這樣痛苦，也這樣的歡欣。

我有了一點點的改變。
5 h6 e/ G# ~3 F
其實真的只有一點點。
6 M9 T- x  i3 t; A8 U+ B) Y
我在那個充滿辱罵的部落格開了一個專區，聲明我不見任何人，所以不要隨便來
醫院找我。但是，我是說，但是。
9 {5 L0 Y) I& f8 g) k. U/ U) w! t
但是你的故事可以打動我，說不定，我會私下和你談談。

很多人留言只是尋開心，也更有一些是空穴來風，很想勸他們乾脆從事寫作。當
然有更多的謾罵，更多的諷刺，更多的指責…「妖言惑眾」。4 R" Q% Z! |/ X" W* v
: k. S6 p0 n( j
不重要。我還是會心平氣和的看著每一則留言和敘述，偶爾，非常偶爾的，我會
請他們來找我。
2 i1 y0 o9 b2 b+ w! V: c* l
雖然薄弱的像是一根蜘蛛絲，但是在無助的人眼中，這可能是唯一的援助吧。也( O9 n3 W6 I% n0 A4 U* q; c
因此，我認識了一些人，還有非人。甚至我還藏匿過某界的罪犯…不過我答應要; b3 a! m2 O6 s/ a
保密的。

這樣有什麼好處？其實完全沒有。我幫了他們什麼？其實也沒有什麼。, W9 U8 D) S5 F# z

我只是認真的，說了一個故事給他們聽。他們只是很純真的接受了我的暗示，撞3 b$ Y! _# b! h  a
邪的認為其實只是錯覺，怕鬼的相信沒有鬼這回事，痛苦的相信痛苦一定會過去
…' Z1 g) g* I8 k, r7 ?3 e" B' H! t1 ?
/ h: Q5 Y8 [! U# c0 R( K3 o
仔細想過，說不定我什麼本事都沒有，只是一個瘋子的暗示，剛好大家都能接受  a3 O1 ~: J. k% Y0 H7 R9 m2 \
。雖然見過我以後，我不再跟同一個人見第二次面。我也不懂，大家都很平和的" V7 k7 H( \0 n1 R
接受我的任性和跋扈，明明是個和蠹蟲沒兩樣的廢物。

當然我也遇到一些有趣的人。像是試圖除妖的道士（這個妖當然是我），和想為" @8 _- ~" p8 y. O4 ^( R6 o% t
我退魔的牧師（他居然被退魔師的笑話打敗），他們很倒楣的中招，成了我的讀
者。, @, U0 V- v3 V" S; G: n5 \) F
0 B& M) l, h, }$ U% p5 l$ K
在囚室得到無窮的樂趣，和無法拘束的自由。這都是奇特的訪客帶給我的。

我也不知道這樣做有什麼意義，但是我晚上睡得比較安穩，寫作的時候心安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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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像對大家都很好。」有回老鬼來找我喝酒，我酒量實在很差勁。
) S7 [* H1 E. j: y
「我會把你們趕出去，還會摔電腦，支使你們做這個做那個，甚至要偷溜出去的3 M* k* K+ Q" \4 N0 O
時候逼你們輪班變成我的樣子，好讓我出去逛大街。」其實我已經半醉了。5 x* N6 F! M$ R# _5 }1 i2 r. Y

「嘿嘿。」老鬼喝了一口酒，「你對大夥兒都好，但是誰也都不是你的朋友。」
9 `3 H1 x& ~' Z5 y
勉強睜開眼睛瞧瞧他，老鬼老鬼，真是老成精。「你們是讀者，不是朋友。」6 C2 X) w! o1 P* ~9 @+ j" M' U

「讀者不可以當朋友？」他的語氣很不滿。5 b$ y& g1 r; n, `; T
7 a/ R0 V4 M0 }- ?
我呆呆的望著天花板。其實，我也曾經把讀者當成好朋友過。在心還很軟，神智) u/ \6 }8 }; o1 w1 p
清明，這世界還包裹著玫瑰色糖衣時。

「我剛開始寫作的時候，發生過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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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十七？我忘記了。我開始狂熱的寫，開始有讀者，互動的很親密。血氣方
剛的少年，對一切都還揉不進沙子。發現自己的文章被盜轉，怒不可遏，寫了一5 }' k  z3 z. v5 @; t4 E; |
篇抱怨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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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哪個網站從地球上消失了。應該說，架著網站的電腦被攻擊，整個主機
都毀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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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又發生了一件事情。我在一家很小的出版社出版我的書。」4 f6 |$ s, k# h* \4 X%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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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紀輕，只會橫衝直撞。出版社是不好，但是傻孩子就是傻孩子，我在網站口誅, p* P8 Y: k5 L* ?% U
筆伐，加油添醋的說某出版社怎麼樣怎麼樣的苛待我。. _0 n: [! s* A; S9 V7 K1 ?

再一次，出版社架網站的主機又毀了，還有一群跟我處得很好的讀者，跑去出版: N  f* M/ a2 x
社吵鬧，還跟員工衝突，一個女孩子從樓梯推下來，腦震盪。

「那時候，我好害怕。」可能是酒醉，我的聲音這樣軟弱，「他們為什麼要為了
跟廢物沒兩樣的作家出頭？幸好那女孩沒事…出了什麼事情我該怎麼辦？」

其實，我一直都很害怕。這種狂熱的喜愛根本不正常。為什麼要喜歡一個不認識
的人？因為他會滿紙胡說八道？我最了解自己，我知道自己是怎樣的虛無、空洞
，我知道，我知道…
  a2 d1 R( Z# Z/ `
我只會寫而已，除此之外，一無所有。

醉到昏睡過去，我還在模模糊糊的回憶。為什麼，我一步步的遠離人群呢？) o8 p  k! i2 m) h2 r2 u

因為我害怕。

我害怕跟我好友相稱，然後把我寫過說過的話，拿去其他地方嘲笑侮辱的人。我. z; Q" S2 O. j! j' S) ~' f
也喜歡過可愛的女讀者呢…甚至上過床。我還是，我還是正常的男人啊…

但是她們也只是彼此炫耀和我有過親密關係，甚至爭相告訴我別人說了我什麼什
麼…$ N; e7 c% G& F; {
6 a7 p# H& a$ P3 i
我退卻，然後下沈。越退越深，越退越深…直到離群索居，不再說話為止。; r9 @7 ?0 w) [; l, G' a/ n) b& Z

並不恨，並不恨那個女鬼，真的。沒有她的糾纏，我還是會走到這一步。只是她8 a/ D  ^: D2 N2 r& @8 q* c8 o& i. n
的出現，讓時程加快而已。說不定在不斷的退卻中，軟弱早就造成了我的瘋狂。
沒有她我可能還是會去挖墳，畢竟我只剩下那一點狂熱，狂著想要取材，想要寫" M( ~9 I8 \  G
，想要寫…

也說不定，我早就蓄了鬼在心裡。
# d/ Z( q1 |% O& J4 q  b8 C
誰也不恨，誰也不怨。這一切都是必然的，必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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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睡的深淵好深，深到看不到底。嘩嘩的水流在震耳欲聾。我在沈、沈、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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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人格有重大缺陷吧。咯咯咯咯。7 y  ^, R3 ?0 Q# ?/ V

沒有，讀者沒有讓我受傷。或者說，我故意讓她們傷害我。因為我需要那些傷痕
，一筆一縷的寫進小說中，封印起來。5 c% y1 q) a. g) r* s: K3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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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夠了。我取材取夠了。現在讀者對我來說，是善良的陌生人，不要再進一步) F5 b; x$ x1 r) N& {
了。他們傷害我的時候，同時我也在傷害他們。

就像我用小說束縛他們，他們也用感想束縛我。沒有人是真的自由。+ z8 x; H4 O* p: I7 a  D% b: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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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a9 n% i5 D! v% D

醒來我頭痛欲裂，根本不記得昨天說了些什麼。老鬼涼涼的看我，嘿嘿的笑。/ T! q. L* S" Y9 e+ D( z
. @& m, {# q5 f7 Z9 ~
「說倒是沒說什麼，」他哈哈大笑，「不過你脫光了在外面的走廊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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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嗎？」我大吃一驚。我知道我酒量不好，但是酒品有這麼差勁嗎？地基$ ^; Q; K# Y; B8 N- C
主和小司一起嚴肅的點頭，我沮喪的趴在桌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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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沒說什麼？為什麼我像是沈到一個憂傷的夢境呢？

「剛你有訪客。」地基主咳嗽一聲，「護士不敢叫醒你，把訪客的禮物放在這兒
。」6 X! W2 M' n) `* ]

那是一本重大傷病手冊。打開來，「重度精神分裂」。, ~$ H) `) ]7 f" k8 m" c2 W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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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大夫說過要幫我申請，沒想到他真的去辦了啊…我的過去，這樣子蓋棺論定了6 p( q# }0 ?) L9 t
。

翻著那本小冊子，覺得也沒什麼不好。咯咯咯咯…, M% |- e+ `4 f' I, @2 q

（第四部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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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jam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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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6^#

發表於 2007-1-30 04:30 PM | 顯示全部帖子

第五部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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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不能在一起嗎？」她沒有轉頭，甜美的聲音不斷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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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以。」默默看著她的長髮也掩飾不住的糜爛傷口，「我得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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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看了幾遍，我拿下眼鏡擦一擦，又仔細看了看。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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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陽光很美好，樹影下像是有千百個光影在追逐，一陣陣的嘩笑。是個適合
出門的好天氣。7 D: ?. W/ e" A$ t, Z/ q* R" b7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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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我還有幾本書想買，那罐骨灰也不能夠一直擺在我的房裡…若不是我大吼大
叫的從浴室裡衝出來－－狼狽的只穿條短褲，打掃房間的阿婆可能把那個罐子給  d) v5 {$ @/ z! W6 [, U
扔了。

地基主被我嚇哭，說我怒吼的嘴拉到耳邊，眼睛噴著鬼火。這根本是鬼扯…只是
嚇暈的阿婆馬上回家養老，不幹了。# e. d% H0 Q6 U  I
: b, K& r; h$ o% Y4 f- X* |
這到底是醫院…這罐骨灰一不留神就被清掉了。我知道我寫作寫到一個程度根本
就是三重苦，有眼無視、有耳無聞、有口無言。在這種時候骨灰被送到焚化爐我
也不會知道。& B+ K9 |6 M/ {3 C3 G; L+ |

天氣很好。很適合出門。我的身上也不是沒有錢…雖然我被認定為無行為能力，8 H  y$ S; g- e( G9 o6 [
但是上回編輯來看我，不知道為什麼，我跟他打劫了五千塊，叫他從我的版稅扣
。; l3 K7 R) T! b5 y6 B- v

他糊塗了，我也糊塗了。  F" z* H5 |; G. F8 h

說不定就是為了這個明媚的晴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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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了一下，多多少少還是有幾條瑣事。老讓出版社幫我跑腿也實在抱歉，我自己: d9 }$ T. H* ]2 ~# M% c
去辦好了。

「小司。」
( o. I# x& j) \# w1 a
他嘩的往牆上一貼。這個小陰差年紀最小，當陰差還沒多少時間。所以修煉還不2 X* l$ K, h: M7 @$ J2 S" c
夠，得多受些陽氣才能夠冒充成陽人。他無處可去，前輩又勸他在這陰地足以聚
形的地方留下來，多晒點陽光，他才留在我這兒不走。

「別、別過來！」他拼命搖手，「我告訴你喔，我什麼也不會幫你的！你不要過
來，不要過來！我好不容易聚一點點陽氣起來…媽的，你真是人嗎？為什麼你的
鬼氣比我重啊～救命啊～」/ W8 s5 K3 C) x3 D4 S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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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蹲在他面前，看著他涕淚泗橫的臉，有些許悲傷。被陰差這麼講，真是…0 A8 z0 h2 \; Q0 G!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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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我不過去。」定定的望著他，「你變成我的樣子，我要出門。」

「…不要！」他想都沒想就回絕了，「你出去幹什麼？吸引更多的妖魔鬼怪嗎？/ l. B2 g) ~" X" z
這醫院還不夠鬼氣森森？真奇怪這裡的瘋子怎麼沒逃走啊～」

逃得走還叫做精神病院嗎…？- _3 \6 Q# e2 _. {% L

「變成我的樣子，你可以用我的電腦，還有網路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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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但馬上變成我的樣子，而且還很興奮的開了個門讓我悄悄離開。「有錢能使
鬼推磨」好像可以改成「有電腦能使鬼推磨」…4 v2 v2 m. t8 B0 c8 e; R

換上簡單的衣服，我出了醫院，招了計程車。結果計程車司機在我前面停下來…1 U& ]( z( B" O4 g- Y' _4 P9 v
撒了一把冥紙，加速逃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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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言的看著燦爛的陽光，和我身上的白襯衫牛仔褲、球鞋。難道看起來這麼像鬼
，連陽光都不能幫我加分嗎？, V. }: L1 I/ ^/ q. g4 P&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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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冥想時，一部計程車倒退著停在我旁邊，臉色發青的計程車司機看了我很久- W/ `% @. F# c; u2 L( ?7 ?
，又看看我地上的影子。3 P# j- j* j( D0 o% A(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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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對不起…」他再三道歉，還下車開車門，「真的很抱歉，大白天的，把# f; r4 s" N* B! A2 _4 }/ T( N. W$ ~
你誤認成…」他勉強嚥下一口口水，「那個。」6 R3 }, ^1 P1 H( O

把肩膀黏著的冥紙拿下來，我坐進後座，「現在開計程車要隨身帶冥紙？」+ @" H4 q6 e3 @- F

「唉，我們這行也不好幹啊…」他發著牢騷，「昨天七月十五，我們天天路上跑
，什麼怪事沒有？帶一些也比較安心…」1 S; N  `* ]& C- 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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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其實人類生存的本能也頗靈敏呢…咯咯咯咯。" b* a5 d6 Q1 o/ R! w

「冷氣開太大了？」司機撫著手臂，將冷氣關小一點，「怎麼越來越冷…」3 ?( J( f) ~8 u#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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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了目的地，凍得直打哆嗦的司機接過我的車錢，逃命似的呼嘯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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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會感冒幾天吧？我默默的把沾在袖子的冥紙扔了。1 c/ \" U. Y- ?7 u

當初要出版社幫我在靈骨塔買個位置時，編輯差點被水嗆死。我猜他是想叫醫生. A( C1 p' s2 ^. ?( G
吧，如果不是稿子實在太趕了，他非叫醫生來好好幫我整治一下。為了要命的稿
，他足足跟我講了一個小時的勵志哲學，我還偷偷地抄筆記。& Z% a& L: x/ ?

「不是我要用的。」淡淡的說，「我要安置一個孩子。」* `9 a  [6 _% t$ F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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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他也真的幫我買了，一臉古怪的給我單據。# ^9 b' g4 f5 ^

到了靈骨塔，我拒絕工作人員的好意，親自抱著她，放進去。可憐，什麼都沒有/ W( i* @& E8 c4 O; I2 o8 [" D" t5 i
了，又沒有足夠的靈識了解自己的死亡。到這種地步，只能依附著自己的屍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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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淋白骨血染草，月冷黃沙鬼守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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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滿感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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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心的工作人員幫我叫來倒楣的計程車司機。然後這個都市不幸感冒的人又多了. e" B+ e" K# O
一個。4 |- Y5 X  w. e9 ~) A3 u

其實說感冒不太正確，正確的說法是，「風邪」。不過醫生不會在意當中的差別1 b0 e5 s1 T& ^9 [( f+ V
。& V# M0 ~  _0 Y( s5 j! G* o;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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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久違的繁華逛了逛，我買了想買的書，搭著空曠的捷運到淡水。不是假日，街; l$ z4 L. t- Y
道空曠。我隨便挑了一家咖啡廳，婉拒了優雅的廳內，我選了可以照到陽光的陽% [, Q; N( E) v# L& t
台。

「…但是，裡面有冷氣…」服務生大為訝異，畢竟在盛暑的正中午，硬要待在室
外的客人頗奇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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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抽煙。」亮了亮預備好的香煙，服務生才恍然大悟，馬上體貼的送上煙灰缸- f$ s) q. Q$ H; M2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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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這煙是我拿來當幌子的。對別人來說，八月的陽光可能很毒辣。但是對我這# S/ H7 D: o- A* m- E
樣被鬼氣浸潤遍了的人，如此的陽光才可以晒暖我傷痕累累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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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海風這樣的清新，在這樣的晴朗中閱讀，真的是一大享受。. i( {3 d8 l8 z5 `* U$ X0 W

喝著咖啡，閱讀「龍槍傳奇」，安靜的午後，只有獵獵的風呼嘯，吹著口哨。沈
浸在閱讀中，我也是純粹的三重苦狀態：無視、無聞、無言。零零落落的客人，
有人進來有人出去，我完全沒有察覺。5 i. x, h7 i6 {8 B5 `: ?/ m- ^8 U

「你…你是夜書吧？」驚喜交織的聲音，帶著一點點的顫抖。7 N1 n/ @! }! O: Y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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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了自己的名字，我才茫然的抬起頭。聲音的主人已經拉開我身邊的椅子，坐: C. x- B  t7 z# g$ c
了下來。「你…你變得我快不認得了！當初我就叫你減肥麼…減完變成帥哥了！4 R/ H, c3 e4 E) D& j! C2 i& W
」- `" u* S- _; b,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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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沒有完全清醒，直直的望著喋喋不休的女孩。很可愛，很甜，個子小小的，% [) m" g# W% ?: }" Z
完全是我過去喜歡的那種典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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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是過去了。現在想起來，我不知道為什麼會喜歡這種泡泡糖似的女孩。

她曾經是我的女朋友，雖然時間很短。分手的時候我多麼痛苦…但是現在我卻想7 `) j, J6 M' l, l# }
不起她的名字。看到她也沒有高興的感覺，反而有點不悅－－打擾我看書。9 {6 V2 d  E9 [" v

「嗨。」我淡淡的笑，瞥見映在落地窗的面容，不禁苦笑了一下。長久的厭食和
鬼氣的侵蝕，我的面容顯得秀氣而軟弱。自己覺得不男不女，卻可以吸引世人的
眼光。' |* Z5 x, e4 R; F8 p3 G

這個世界的審美觀真的病了。# m- U- q/ D7 N*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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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若還是過去那個粗笨、微胖的模樣，她大概會裝著不認識趕緊跑了吧。

「我就說嘛，網站的消息不可靠！」她還是那樣沒大腦的樣子，「都是亂講的！
他們神經兮兮的跟我講，我就說哪有可能？我可是很了解你的…」

「是真的。」我漠然的說，低頭翻書頁。# o1 r( E) t0 o0 Z3 r9 h0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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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尷尬的住嘴，小心翼翼的打量我。「…夜書，是我害你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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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頭看她，除了懊惱內疚外，還有一點點竊喜。真是無言。有個男人愛她愛到發3 g4 O4 G2 h3 S6 H( Y: i
瘋，大概是種光榮？而且還是個網路知名作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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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相信她愛過我，就跟愛她的ＬＶ包包一樣。. k+ z# V2 q( y" j* D5 M% _2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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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我對著她盡量陽光的一笑，不過鬼火效果比較強。: p9 d2 W4 K: r0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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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有點本能的人類大約跑光了吧。但是她雖然開始發抖，卻滿眼興奮黏得更緊一
點。「那…你的故事是不是…是不是真的？你真的有…陰陽眼？」5 S$ L/ x2 g: R/ b- y! D  H. r; ~7 p  G

無聲的嘆口氣。就算怕，也覺得刺激。摀著眼睛看恐怖片，尖叫得最大聲的最愛
聽鬼故事。她怕我，但也覺得很特別。: j" ?& j0 ~8 }: Y7 r2 N$ `9 M& J

越危險越有趣，這樣嗎？: V  @% E0 T4 a0 b% M6 j

試著把我自己的手臂拔回來，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整個人僵硬了。4 n8 `2 Z  p5 w/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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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麼？你看到了什麼？」她尖聲叫起來。, T' K5 J/ z1 e" ~

「什麼也沒有。」我的目光回到書頁。, V6 J: ]: ~7 b+ e) G'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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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你一定看到什麼？！」她拼命抖，「是不是有什麼…有什麼纏著我？」

「沒有。」我抬頭望望天空，有點雲了，陽光弱了些。我身邊的溫度又開始降低1 h' P& ^* \$ |5 D+ H
，「不過妳若不離開的話…」

她跳了起來，像是看到鬼一樣狂奔而去。

…其實我只是幫她拍頭皮屑，需要這麼害怕？' P4 a5 ]4 \+ R1 R. w7 E1 E$ F) J

看完了那本書，雲多了起來，看看錶，快三點了。再拖下去不是辦法，還是去赴' l0 l2 J1 \  m- [4 u
約吧。結了帳走出大門，一個女孩緊跟著我走出去。' M7 w) e' L+ _2 Z

她滿臉的害怕，緊緊的握著裙子，「請、請問…你真的有陰陽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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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眼看她，她抖得更厲害。我相信她是害怕的，不管我裝得多正常，但是我也沒" Y' U: t; X  a5 Z# e/ Z
辦法把鬼氣收乾淨。正常人會盡量迴避我這樣陰陽怪氣的人，靠近我都會覺得冷
。

「我、我不是…我不是故意偷聽。」她的眼淚快奪眶而出，「只是我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該跟誰求救…我沒有發瘋，請你相信我…」

她一定遇到很嚴重的事情，嚴重到求助無門，才會去跟一個可怕的人說話吧？

「妳的眼睛沒有狂氣。」我沒有笑，這是地基主的建議。她說我不笑看起來比較
友善，「有什麼困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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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明顯鬆了口氣，「請問、請問…真的有…」聲音越來越小，帶著嗚咽，「真的4 Y5 W& l3 \: x* a+ K# l
有嬰靈嗎…？」& Q& ~2 f/ U4 i9 d* [) U

我皺起眉，看到她腳邊有著隱約的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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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嬰靈這種東西。」我很誠實的回答她，「這是日本那邊流傳過來的，還算
是新名詞呢。不然妳去各大辦事處…我是說，正統的佛寺道觀問看看，師父一定: t4 k% V# h2 X( G: x6 L: i8 g
會笑的。」5 Q; O. x: {2 c  U" q$ `$ s* h, o

她似信不信的，滿臉恐懼，「但是但是…我、我…」她哭了起來，聲音是那樣的8 }6 B2 i7 h( z+ t0 q* r
心碎。壓抑著，不敢哭出聲音，充滿愧疚和痛苦。, Z( U; P/ F  I# d9 |7 m

我說過，我的心靈滿是縫隙，所以許多負面情緒無法抵擋。我很怕這樣的感染，
但好像來不及了。當她叫住我，而我也給她回應的那一刻，就已經來不及了。

「我問妳，妳認為還沒出世的孩子有罪嗎？只有妳一個人可以懷孕嗎？」我的聲
音變得細軟，顯得很陌生。8 Y4 Z, j% R& V! j6 R0 B; L/ M

她愣愣的看著我。

「胎兒還沒來得及有罪，為什麼要那麼倒楣，綁在妳身邊作祟呢？當然是早早的5 l4 ]0 }( e* h
投胎轉世了…如果妳拿掉孩子有罪，就算有，妳的罪也只有一半。讓妳懷孕的男$ `! z; N0 H3 d' [0 {
人哪裡去了？他難道不該扛起另一半的罪孽嗎？」

其實我還有很多話想講，但都不是我自己想說的。像是周邊蒙著迷霧，神智清明
的地方只剩下一小角，腦海裡翻滾了許多痛苦的情緒和破碎的畫面。" b* ?+ P5 g0 n9 C4 L8 T3 c&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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勉強奉子女之命成婚的人，被經濟和生活壓垮，然後毒害自己的幼小的孩子。畏0 J/ F- v8 Q1 T& ^7 K
懼嬰靈這種莫須有的報復，卻毫不在意的笞打、甚至殺死自己的孩子，這是什麼: {) ?4 T' c1 c4 t* t
道理？那不如一開始放了那孩子，讓他去已經準備好、成熟的家庭，不要製造更
多無辜的幼小亡靈。) ]1 ]4 b) z) \5 t; b% 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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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是長大起來，心卻墜入鬼道的孩子。

我的頭好痛、好痛好痛…好像有著什麼用斧頭劈我的頭顱，痛得我幾乎快要昏過! R: T  e% c) R7 ~
去。! W1 H& m( A; ~*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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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哪裡？」淒厲的聲音把我嚇了一跳，沒想到這會是我發出來的，「他在哪& N7 ^( D+ e$ ?# o! _) K
裡？！讓妳懷孕又不能生下來的男人，他在哪裡？！妳知道將來可能會因此不能
生育嗎？這才是那個男人給妳的毒咒，不是那個孩子！那個孩子從來沒有恨過妳, j8 m0 R2 `1 T. [4 s
、傷害過妳！妳怎麼可以怕他？妳怎麼可以污蔑…」

妳該馬上去找到那個男人，殺掉他，好讓這種毒咒可以解消才對…

我愣愣的看著被我緊緊抓住的女孩，她的手上被我抓握過的地方，出現了烏黑的+ l4 ?6 \! h3 d3 @4 ]+ N/ V: p$ L
爪痕。/ G' t$ P' {& r5 b* o. t8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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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這麼回事。幸好我沒把那句說出來，沒有唆使她去殺人。語言有著特別的
力量不是嗎？我的語言對人類沒有那麼強烈，但也有一定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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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都讓陰差帶走了，又何必把恨意留在我這裡？走開吧…」我喃喃著，頭痛和4 t: X; y( O2 m7 X
巨大的壓迫感消失得無影無蹤。( _6 ~$ [- M" d1 E!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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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被蠱惑的女孩，呆呆的望著我。她沒喊痛，雖然鬼爪的痕跡這麼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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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嬰靈。」我找回自己的聲音，柔和的，「真的讓妳疑神疑鬼的是妳的內疚! ?6 Z( c7 b' n
。拿掉小孩是很傷身的，妳若是希望將來還有自己的小孩子，就別再這樣了。至6 Y$ z8 f! R3 D8 [9 w
於那個讓妳痛苦不已的男人…忘了他吧。妳會找到愛護妳的人，會認真的去防護  m" `  I4 I% }$ o
，不讓妳受到這種身心雙重的痛苦。」2 x% \* e, ]$ ^. H' V+ I

我鬆開她的手，她像是大夢初醒。「我覺得…突然很輕鬆。」她笑著，雖然還在  y( ]6 F. l, g. H4 q
流淚，「我還有幸福的可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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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會的。」我肯定。

我知道一定會的，因為她腳邊的黑影，虎視眈眈的跟在我後面。這就是多管閒事' i' f# r# P( \* ~5 r3 ?* V
的下場。仔細的看著他，我知道，這是很古老的妖怪，一種叫做魍魎的小東西。0 ^& Y- n# c9 ?6 O
他會附身在女性身邊，將女性的生氣吸乾，病亡而死。

從來都沒有什麼嬰靈。只有這種小妖物，依附著嬰靈莫須有的傳說，驚嚇著女人& A# k" r$ ~/ m3 Z$ U
，拿走她們無辜的生命。

不過，我是男人。他們想要啃噬我，得花相當的力氣。# C$ r, }# @" F7 J: n5 r2 ?: D1 m( \9 }

很想說故事給他們，讓他們離開。但是我覺得心煩意亂，文字完全無法組織起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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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點多了，太陽快要下山了。我得趕緊去赴約，然後回醫院。不然滿是縫隙的心) ~9 D* P6 m- Q* F  |) o! \
靈，沒辦法抵禦這些外來的侵蝕。# D9 P$ }$ H$ x( t

被鬼氣浸潤透的魂魄，在黑暗那邊的眷族看來，應該是閃閃發光的吧。黑暗造成
的創傷，是永遠不會痊癒的。" x/ j$ k" Z, u2 N7 }! G/ P9 O

走進捷運的瞬間，我發現，我迷路了。在錯綜複雜的地道裡來去，但是一個人也. y: j" q/ ]0 L6 l+ U
沒有。0 ^  ]7 a8 ~9 b% X; t

我沒說什麼話，魍魎依舊如影隨形。腳步聲漸漸的多了起來，一隻手拍了拍我的5 x' w5 G# g) ]. K1 O/ \
肩膀，我卻沒有轉頭。% _. U( X3 c( E/ X-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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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怎麼這麼無情？」那個活潑的女孩快走幾步，抱著我的胳臂，「你也是去
聽演唱會的吧？」她仔細看了看我，驚喜起來，「你是姚夜書！我看過你書裡面% |+ c" N! F: |5 }, Z+ p
的照片！」1 }8 e& T& r4 C"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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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說話，魍魎突然發出「哇哇」的嬰兒啼聲，我的聲音，被鎖住了。唯一的武; D' z  |% t* b1 y. J; v
器就這樣被剝奪。6 s0 K! R; L# j

女孩親熱的偎著我的手，她很年輕，嬌嫩的像是初綻的花朵。留著一頭很長的頭
髮，指甲俏皮的畫了好多小花。1 I& A& W: v  n5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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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很崇拜你呢！你的每一本書我都有買喔…」她嬌笑，「當然我更喜歡他…
他唱得好棒，我愛死他了！每一場的簽名會、見面會，我都有去喔！他好帥好帥$ K0 J+ Z2 i* F7 P" e* [
…」

她喋喋不休的說著，神采飛揚的。旁邊的人群也開始應和，嗡嗡的讚美和渴望，* _& s/ }5 i# o+ n; Y( p
充塞在整個地下道，間雜著幾聲興奮的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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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誰？」我在束縛稍微輕一點的時候開口了。- O2 m# M& w, j& G/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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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露出迷惘的神情，我猜她也不記得那是誰了。我們兩個人站定，她努力回憶( ~7 {2 p. w. v' f  ?' \
著，而我，又在魍魎的兒啼聲中，失去了我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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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潮水的人群中，我們兩個像是擋路的石頭，不時被推擠著，身不由己的往前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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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誰呢？」女孩喃喃自語，「他是誰呢…真奇怪，我那麼喜歡他，現在我卻
想不起來。我好喜歡他啊，每天都聽著他的歌，看他演的電視劇，房間貼滿他的
海報…」

像是想起什麼，她從口袋掏出隨身聽，「你聽，他唱的歌…」她很慷慨的分了一
個耳機給我，但是我只聽到一片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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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為什麼壞了呢？」她很苦惱，「我好喜歡他…天天都希望可以跟他在一# `4 `' [! F5 M" c# d9 p. ?
起，甚至和他結婚呢。為什麼我記得你，卻不記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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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默默的被擠著往前走。現在我只希望，那隻魍魎可以被人潮衝散，但是那隻魍
魎卻緊緊的跟在後面。3 q# i* R0 P* c, a6 k% F5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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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呢？為什麼…」她望著我，「是不是我比較喜歡你，所以才想不起他的( Z1 s2 P' i! w  a
名字？」

不是的。我在心裡無奈的反駁。每個時代都有偶像，也有為了偶像而死的少年或9 v- t3 l& F! u4 c
少女。我覺得，我好像陷入一個龐大而精巧的詭計中，策劃的，是叫做「命運」
的詭笑者。! ?2 L& d7 F  z. n! W1 h9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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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鬼門開的第二天，誤蹈這些狂熱崇拜者的行列。他們依舊在尋找當初為之殉死0 {8 i/ M- F2 j1 ~" x+ I
的偶像，但是他們再也找不到了，因為死亡的洗禮，他們什麼也想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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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只是苦悶的青春中投射的虛影，遺忘也是應該的。  k/ `3 s* Q( ^7 G7 F) M' i: q

人潮開始騷動，因為不知道要去哪裡。我依舊被鎖住聲音，一個字也說不出來。6 g( r2 ]. u: J  p& y
在這種狂烈的氣氛中，魍魎陰惻惻的「哇哇」兩聲，所有的人都安靜下來，一起# {' W$ {  o1 ^! E9 z( f; S' Y
盯著我。7 b* L8 z- S" G* x

「是你吧？事實上，我們在找的，就是你吧？」女孩滿臉夢幻，牢牢的看著我。

我絕望的望著這群狂熱的…鬼。( I9 d5 o$ V+ ~  x7 d7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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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推入冷冰冰的水裡，連呼救都不能。迷霧又來了，但是蒙蔽得住大部分的清明8 O2 P' n' e: R0 v! M& Y6 H
，卻沒辦法蒙蔽痛苦的感受。成百成千的鬼魂試圖侵入我的身體裡，那種寒冷到
極致的痛苦，像是火燒一樣，他們在我身體裡翻滾、吞噬，互相撕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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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痛、這樣的難受，但是我連昏過去都不能。我看得到月光蒼白的在遙遠的水1 T2 D$ {7 |  ]3 r' q' q' h
面，像是一朵蒼白的山茶花，幽藍蕩漾。但是我卻溺水而窒息。0 y+ m5 F& ^, u3 U4 R. t8 k

或許是太荒繆太痛苦，我居然想起一道叫做泥鰍鑽豆腐的菜。將活泥鰍和豆腐放
在一起蒸煮，因為越來越熱，耐受不住的泥鰍就往豆腐裡鑽。這還有個好聽的名
字，叫做「草船借箭」。

現在我就是那塊倒楣的豆腐，讓無數的鬼魂穿刺侵蝕，破碎的靈魂更加粉碎。

說不定，我早就知道會這樣。我一直躲在精神病院，就是尋找一個穩定安全的環- N  d& a* ^* M/ `2 g" [8 _* |
境。但是今天…今天無論如何都一定要出來。* z; F  L) Z9 o! [2 b

今天可是，可是我媽媽的忌日。姊姊趁著爸爸出門，要我五點半的時候，回去替) d" P: G7 O* ^' c
媽媽上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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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我瘋到什麼程度，我還是希望可以，可以為母親上一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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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我喊了出來，緊緊跟著我的魍魎突然游開，還沒來得及逃離，已經四" P. i# N* R8 D- M1 a+ S; e
分五裂。還沒搞清楚發生什麼事情，一隻有力的大手將我從水裡提了出來。% q0 @& V+ q.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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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數的鬼魂從我的身體裡逃逸出去，在朦朧的眼睛裡看起來，像是鋼青色的煙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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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小哥，你還好吧？」我看到一張蒼老的臉孔，這不是跑去賣大腸麵線的陰差7 a/ {% `- ]6 h% ~/ d9 d' D
嗎？5 a2 _  t" P) w, p) v

我還活著。咳了很久，一陣陣的發虛。被迫再次面對自己的無能，我喘著，並且! G& V# N8 M$ \4 G. Y) L
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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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饒了你們就很好了，還在這兒裝模作樣？」老陰差吆喝著，「快滾！」6 s( T5 a) T  y( O&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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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才看到，那個女孩還抱著我的腿，長髮覆面。她讓陰差罵得畏縮起來，轉身: p2 a" J3 f0 l* c  L$ v
要離去，又戀戀不捨。9 x+ d5 J3 c0 Z3 d% K

「真的不能在一起嗎？」她沒有轉頭，甜美的聲音不斷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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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以。」默默看著她的長髮也掩飾不住的糜爛傷口，「我得回家。」0 t8 t7 q" d) L  @' B%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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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掩著臉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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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我有回家嗎？其實我不記得。我只記得昏過去的時候，聽到低低的哭泣。那- `: H, Z. j, y/ e
哭泣的聲音…真的很熟悉。從小聽到大，一直都是這樣的聲音。

我問老陰差怎麼知道去救我，他的臉抽搐了一下，「這…當然是有人通風報信。9 z* }. w+ {, ]% t; _& v) 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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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是誰呢？「…怎麼還不投胎去？」難道是因為我吃了她的心臟？我還她，我可
以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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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裡擱著事情，怎麼走得開。」老陰差發著牢騷，「當人子女的自己保重，別
讓父母放不下，那就是盡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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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魂魄受了重傷，還是因為受寒，我生了場大病。但是再怎麼痛苦，我都1 ^9 U8 \9 d5 y' f3 C, r
沒有流一滴眼淚。

不能讓她，再有什麼掛心的了。7 M1 e3 Q  L0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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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開出來的診療書說，我病情惡化。9 `9 J0 u- u$ t" }4 p5 x+ D, }. F

其實也真的是惡化了。被陰鬼這樣穿刺，我癒合的不太好的靈魂，又千創百孔，4 U3 k! r! v5 E0 X" r  u
在發冷發熱之餘，連連暴吼，好幾次短暫的清醒時，發現自己被綁在床上。  j- \4 {+ ^2 u"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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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沒有流半滴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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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回家，我真的好想回家。但是家人深恨我的畜行，不會讓我回去上香的。懷9 y/ j) V6 P# J. ?+ C
著絕望的鄉愁，和被鬼蝕傷的靈魂，我只能用淒厲的慘叫抗議，一聲又一聲，一
聲又一聲。

但我還是，沒有流半滴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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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痛苦莫名的瘋狂中，我半昏半醒的夢見那個滿天流星雨的夜晚，和那杯甜美至
極的水。我好想喝，好想喝…

上弦月像是一抹傷痕，蒼白的透過雲層看著我。我在昏沈中，看到楊大夫身後有$ D  s& J- V: J5 C
著極大的翅膀，雪白的三對羽翼，將乾淨的水放在窗邊，曬著月亮的幽微光芒。

「喝罷。」他將水湊在我嘴邊，「本來我也很猶豫要不要救你…但是你也奇怪，2 H& {# y1 g  O. v
既然那麼多眾生都屈服在你的魔力下，你的故事是他們的罌粟…為什麼不叫他們" S: u5 T9 {  a  U6 V: W
救你？」

我喝下了那杯讓月光晒透的水，迷霧被驅散開了，腦海中的清明擴大許多。3 z! g0 X6 ^/ _/ ^" |) E9 k7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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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不是我的奴隸。」叫喊過度的聲音嘶啞，「他們跟我什麼關係？只是我- w6 W& D' b' X
的讀者。」0 g0 d9 Y5 Y# j8 w;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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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過，我性格軟弱。我沒辦法去利用別人…尤其只是幾本破書，和幾個漏洞百
出的故事。精神上的潔癖太過，我甚至無法承受他們為我做的任何事情。因為我
比誰都知道，我完全不值得尊敬和愛戀這種高貴情緒。8 `  M( U8 R0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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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怎麼還，我也可能永遠還不起。- c. b/ I: {8 E7 J/ @+ X/ q0 X7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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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幫我解開繩子，我呆呆的望著牆壁上的抓痕。那是我痛苦莫名的時候，拼命在
牆上抓爬，將水泥牆壁挖出一條條小小的溝渠。6 ~$ K( H4 f' }/ H5 F+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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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大夫沒有說話，若有所思的望著我。% ^% l2 c3 r, Y# ]2 D6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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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不要轉院？」他提議，「換個環境。而且，我所在的醫院比較『乾淨』，
甚至可以給你某種程度的自由。」他頓了一下，「如果你還真的想繼續寫下去。1 d3 D% R8 p; V( o)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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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我想想。」我訝異了。我相信楊大夫並不太喜歡我，就像我不太喜歡他。
或許，因為他不會被我的故事入魔，我反而相信他。% P% ]: \% o! \0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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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杯月光水讓我的魂魄傷痕漸漸痊癒，雖然是這樣疲憊欲死，但我真的好起來，
而且可以坐在電腦前面寫我的故事。

若不是發生了一件事情，一個修到有點神經的散仙硬把「肉芝」血淋淋的塞進我
的嘴裡，而其他眾生包括地基主都默許他的行為，我可能還舉棋不定。/ x: z7 Q8 c. N' M7 x6 m0 G, H

不管怎麼嘔吐，我就是不能把那種血腥味吐出來。那是一個小人兒騎著馬，雖然# L+ R' O% D/ X( U4 x# h4 B
小得只有食指高，但是他卻這樣暴力的逼我吃下去。$ T" W) {* P1 T% f0 l1 p

就怕我早早的死了，故事來不及寫完。

就算這種「肉芝」可以長生不死又怎麼樣？我真的心灰了。果然，我跟讀者不該, [# Y* J! f( Q
混太熟。他們眼中的「對我好」，只是讓我更痛苦。& y  v0 d; `$ a) j( m( u. A;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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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吃了人了。) c/ P( n4 a& m# M& c: l. l

吐到膽汁和血都跑出來，虛弱的倒在洗手間，我沒有落淚，只是失去了活下去的, j) x8 n3 z/ _" ?, b9 R6 W
力氣。

「喂！」小司從外面走進來，嚇壞了，「你是怎麼了？沒個人扶你嗎？發生啥事
了？」他將我拖起來，粗魯的扔在床上，隨便拉了條布在我臉上亂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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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知道那條是抹布，我也沒糾正他。「…他們逼我吃了肉芝。」

「噁。」他皺緊眉，像是也想吐，「怎麼逼人吃那個？多噁心。」  l( F7 n; W2 k& Y7 ?

我笑了。當一個人不能哭的時候，也只能笑了。( t% ^2 R4 Y2 R% c4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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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司，你喜歡我嗎？」我拉著他的手，輕聲的問。/ j% M8 m% `+ _+ o  X9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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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唬的一聲往後跳，「你幹嘛用那種娘們的語氣和模樣問人？」他拼命的撫著雙
臂，「我只喜歡看你的小說，可一點都不喜歡你這個陰陽怪氣的傢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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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好。」我點頭，「我要轉院，你跟我來吧。」  ^7 G3 i' F" r-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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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為什麼是我？」他大嚷大叫，「我有那麼倒楣嗎？我相信別人會更想去吧
？為什麼是我啊～」& G( m4 n9 w9 Y: m

呵呵，因為你不喜歡我。更不會逼我吃下任何東西，你是個…非常單純的讀者。. b' w# p2 [+ j# R) c2 }
我是個卑鄙的人。既然我沒有能力對抗這個世界，我需要一個人擋在我前面，而
他，不喜歡我。5 G( A: T+ t  D) d/ e1 T

最後我轉院了。也告別了這邊的眾生讀者，說我不告而別也是正確的，只是臨行4 [6 D2 [% p! }5 b, l. k
前我說了一個故事，讓他們再也不能去找我。1 V. @) J4 o$ P+ E- F%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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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我轉院了，當然也又發生了一些故事。有些時候楊大夫會默許我到處亂走，
小司是最可憐的，可以化為人形的他，苦著臉跟著我到處亂竄，還得負責保護我
這個脆弱而鬼氣森森的人。+ y$ ~% Q9 E* t) Y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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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我也還在寫作。至於鬼魅，也沒有放棄過將我拖入黑暗中。9 ?( P/ t+ H) H6 ~. F% y6 I% q*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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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凝望著深淵，而深淵也用綠汪汪的眼睛，凝望著我。, w' V6 I; I: Q- p3 b6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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咯咯咯咯。9 c5 @' ^2 |) @) ^: Q, j6 o$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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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書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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