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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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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1-30 04:17 PM | 顯示全部帖子

(轉貼)《姚夜書》seba(蝴蝶)

部落格, 出版社, 蝴蝶

姚夜書 + [# v  D2 m7 b  O

楔子
& f% Z1 b9 i* V8 T! k0 ^
其實，我並不叫這名字，甚至我不姓姚。

姚夜書是我的筆名，而需要筆名的，也就只有靠寫東西維生的人。
1 m8 P( L1 P' q! @9 P' y
是的，我是小說家，當然你沒聽過我的名字。因為我是個三流小說家，還是半紅- ^8 O, x9 \+ f% n
不黑、銷售量一直沒有長進的那種。& R7 m! s* s. a  q% p$ N7 [+ J
2 G9 J' W: _2 T  ~
這個事實讓我的編輯、出版社，甚至我自己都很難接受。我擁有自己的部落格，
在作家族群裡頭自稱作家的人成千成百，但我一直都高居點閱率第一。我的讀者
非常多，海內外都有，但是我的出版數字非常淒慘。- M0 ?8 |) K: G) F4 w$ l+ D/ r
- L/ a( O" q4 e5 m
編輯也不懂，他堅持我的作品很好，但是銷售數字能這麼糟糕，算是一種奇蹟。

因為出版社老闆也喜歡我的作品，所以就算銷售數字奇慘無比，他還是義無反顧. w) J/ o& f% H  T6 c( z$ C  {: x
的幫我出書，也才讓我能有碗飯可以吃。
. m; |$ s+ r! ~' _5 U& i
當然有人推測我因此感到懷才不遇，鬱鬱寡歡，才會發生那些事情。, B' D' W+ X& W

但是我很認真、也很誠摯的告訴你，我對這些並沒有什麼不滿。甚至我可以告訴
你，這樣的結果是應該的。# V6 B- D" h$ S" m9 q1 s8 m
4 j7 h- Y3 `* L! W# J3 k2 A. Z7 a
我是個波瀾不驚的人，從小到大都過得很平凡。所有的喜怒哀樂都是書裡頭讀到8 O3 w4 [& n# w/ I1 q8 h
的，複製過後的情緒消化得多完整，能感動人的部份畢竟很有限。
6 w2 ?! Q9 A9 i2 X8 t
被我吸引來的讀者，自然只是純粹的被我的才氣所吸引，但是才氣並不是一個偉5 j& H& _; q, d5 N7 D/ t
大作家的唯一要素。  k$ U! F& G; }, s5 t6 `

我太正常，太平凡了。網路上的要求低，我才能夠有片天空。不然那些充滿愛、4 Q0 `( ]3 g* u, l& y' D( X
希望與勇氣的作品，年紀大一點的孩子就會馬上拋棄了。

當然，我的讀者很多，甚至會互相爭風吃醋。我甚至有過一個讀者當我的女朋友
，即使時間很短，卻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交女朋友。

分手不為什麼，只是很偶爾的讓我發現她的炫耀文。拿我當名牌包包還是鞋子一
樣炫耀，有網友諷刺她只是為了我的名氣才當我的女朋友，她很乾脆大方的承認
了。, e3 D8 K9 D0 d9 D+ a0 A
2 ~/ X. l; F: i* |5 R
我的確是個宅男，長得其貌不揚，而且有點胖，走在路上沒有人會看我一眼。但# D/ R. ?4 P# L8 d8 s; l! t
即使是宅男，我也有自尊，甚至有種精神上的絕對潔癖。. z0 n7 v2 d5 v) q6 [
0 W/ L6 T( w9 Z
很乾脆的，我和她分手了。我知道她又哭又鬧，到處說我負心。但是她也只能說% n0 h! @- t8 e: U0 `6 |
我負心，因為她爬到我的床上時，我並沒有碰她。她會哭鬧，只是為了面子掛不
住。* V: }# p3 Z1 _8 n
# p/ @3 ?$ S. ^; a- j8 Q6 |2 V
我沈默了，不再和任何讀者有交流。我覺得讀者是種奇怪、可愛卻也可怕的生物8 b4 Q5 _. O* t" D2 t1 V* D& p
。說不定在黑暗螢幕另一頭的是個變態呢，他們能夠這樣掏心掏肺的愛著一個陌. E0 T0 h* \) Y5 j5 w9 Z/ w
生人。4 M) t* n9 \% p
3 B5 C, p. I! `% M3 |" f
更讓我心冷的是，比我寫得更爛的作家，也擁有這樣火熱的崇拜。

只要會敲鍵盤就有崇拜者，我的心涼得要結冰了。1 q" x5 B8 f2 C# |9 |6 X

所以我沈默的寫小說，沈默的當我默默無名的小作家，沈默的封閉自己。我漸漸
的越來越像個修士，安靜的蝸居在租來的住處。

只是人生總有種種變化。我也沒有想到，這樣的變化，會出現在我身上，甚至變' j  R  P! i/ w* {+ n
成現在的我。

第一個變化是，住了好幾年的房子，被房東收回去了。. D! e: ?; i1 Q1 Q: }. e

第二個變化是…

我遇到了鬼。
0 y/ _& ]' h; q" H' f% a
[ 本帖最後由 bluejamie 於 2007-2-2 11:01 PM 編輯 ]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bluejamie

版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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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發表於 2007-1-30 04:17 PM | 顯示全部帖子

第一部瘋狂
) ]3 F, F2 |% c: w! M  E

「我知道我要死了。」難得的清醒中，我一陣陣的心灰。「我會死在這個精神
病院，被人當作瘋子。但是我希望在我死前，讓我完成一個願望。」

她腐爛的頭顱湊在我眼前，咻咻的氣息，像是野獸。
: v7 f( f1 O& h: R! \
「讓我…說完我還沒說完的故事。」我喃喃著，「一個瘋子的故事。」5 {9 L% k  s. p  C0 R3 m# F

房東要我搬家的時候，是那樣不好意思又困窘，又再三抱歉，我也知道兒子要成
家的確需要個地方住，所以我很快就搬了家。
& Z. k, J& a7 }
我運氣好，很快就找到一個價格低廉的套房。雖然房間不大，但是收拾的很乾淨* y) e' G  R) F, K% h- A
，又有冷氣電視冰箱，真的沒有什麼好挑的了。
; K  V2 m9 W, z4 c4 Z; L
不知道是不是新大樓的關係，入住率很低。但是像我這樣愛靜的人，不跟人碰面# E7 S  a% v4 a5 f' m: Q, z
是最好的。或許是我個性軟弱的關係，這些年磕磕碰碰，我越來越怕人群。以前8 F! E' F5 n% b! a2 q7 N9 y
住的那兒，管理員熱心得過分，老是拉著我東扯西扯，讓我很窘，我也知道他背5 L- {( |' ?0 m& q9 f. V, d
後笑我很娘，跟男人說話也臉紅。- m3 P. u8 i/ k% ]& g# [: D
6 y5 V- f7 L4 Y, P
沒辦法，我個性就是這樣。我也知道挺礙別人的眼的，設法遠離人群就是了，我5 R$ o& i7 y: _! ]* ^. L
不想讓別人不舒服。
+ K; w7 Y3 Y- Y$ D- a& Y! l4 C
剛住進來，沒什麼奇怪的地方。要說有什麼奇怪的，也就是剛拿到鑰匙，走進來- H1 R, a  E/ ^- ~7 ]
的時候，有股刺骨的風透體而過，很冷。

不知道為什麼，落地窗大開著，幾片落葉被颳得著不了地。. y4 Y$ I, {: [& I) w3 ~6 s/ L, |; ~
% w( k+ m' K& S$ h2 \
將窗戶關好，一切就正常了。

我記得住進來的時候是九月，天空明淨的一點雲都沒有，陽光嘩笑，非常晴朗的: n* u8 X; u8 @+ \% n7 H6 R- f
初秋。

但是這樣美好的天氣，我卻生病了。
4 p. ?) }4 L- u+ t0 t
生病只是兩個字，但只有真正生病的人才了解我的感受。我發起高燒，身體滾燙8 q4 ?( R7 N. b/ R$ A
，但是卻覺得這樣冷，不斷的發抖。
  K' ~% v& @6 m5 V2 \
這並不是誇飾法，而是真的非常非常的冷，像是躺在冰箱裡。我喉嚨非常痛，痛
得連口水都不能嚥下去，但是我好冷、非常非常冷。只有白天我才能疲乏的起身- I$ [6 U0 |9 w4 G) ^
，去吃點什麼，晚上我只能在被窩裡發抖。

我看了醫生，但是醫生只說是流行性感冒，開了藥就把我打發了。但是我依舊冷
，非常冷。冷到一種地步…我只能穿著大衣圍著圍巾，在攝氏二十九度的太陽底9 `1 i; y5 O+ t) }8 ~
下，喝著熱騰騰的茶，這樣才能稍微好一點點。1 m+ j; D, J4 j+ r; g, U( f# e3 P

不正常？我當然知道這不正常。但是我很相信醫學，或者說，這時候的我，還很
相信理性。9 Q5 h4 S% |* S& b/ t' t% q* {! W

但是這樣昏昏沈沈的病了一個月，終於有一天晚上，我受不了這樣的折磨，哭了& c! s5 \% z+ ^- S
出來。: h* G! e  q# \3 X  ~
" c$ h) }5 \! O8 x- |
男人哭很好笑對吧？但是當你額頭如炭，身體如冰的時候，誰管好不好笑呢？尤4 Y8 G1 c9 E3 }7 h/ v0 S% i
其是這樣淒慘的時候，身邊沒個人照應，我居然迷迷糊糊的喊…
% K! U# M" M% I
「媽媽！」
6 Z* N7 h. W' @9 y& u8 I' z$ l
喊完我就清醒了，突然覺得非常悲哀。我父母親早就跟我斷絕關係了。其實也能
夠理解，我是家裡唯一的男孩子，又是封閉山村裡頭唯一考上大學的人，大學畢& V1 g5 g- A. M6 a# g
業以後，卻跑去寫不入流的小說，父母親會因為憤怒、絕望，不要我這個兒子，' F- \+ Y8 m* P1 l; Y" I( r: y
也是理所當然的。0 H. h3 z$ y" l! h1 f

只是，在最病痛最無助的時候，脫口而出的，還是媽媽。
5 a: L9 ^4 a$ C$ T+ I
回首這一生，寫作沒寫出什麼名堂，又一事無成，連個女朋友也沒有…我這人，
真像個害蟲似的，多我一個少我一個還真的沒什麼差別。
' l2 W# b" g$ t! _* z
不如就這麼死了吧。
8 q( u, r& |) x$ v& i) r
這個念頭突然闖進心裡，我迷迷糊糊的爬起來，開始去浴室拿毛巾。不過毛巾上5 p! J) R5 M/ x8 Y4 U. P
傳來的冰涼溼潤，讓我清醒了一下。
0 A9 [& x! L: [& q1 W# N( j0 z
我想死？為什麼？我小說還沒寫完呢。我還那麼多構想…最少也等到寫完小說再- @( q" J- c/ ^
死啊。就算我再怎麼像害蟲，不管我怎麼樣沒有用，我想寫…我太想寫了。還有
那麼多小說沒發展完，不管能出版還是不能出版，我就是想寫完啊！: Y7 T2 A( }5 |% {  v/ `. d

拿著毛巾發了好久的呆，想死和不想死的念頭抗衡了好一會兒，終究還是拿回去
掛好。
3 T3 N# Q) ~) S
反正睡不著了，我打開電腦，開始拼命寫作。當我寫作的時候，根本什麼也看不
到、聽不到。所以我不知道…

靠近浴室的牆壁，開始汨汨的的滲出血來。. S1 |2 U6 z  Q- y8 n/ B9 u. d2 A
1 U$ H6 v- @  Z) q4 F8 a% H
直到天亮，我才發現血水流到我的腳邊、浸溼了我的拖鞋。

這時候的我，還是盲目的相信著理性。儘管一地的血水讓我非常恐懼，甚至讓我/ M: _+ n, `# G# e
的燒燒得更高，但是我堅信，那只是水管生銹滲水，所以才流出這樣的鐵鏽水。

熬著虛弱，我把地板和牆壁都擦乾淨，打電話給房東。房東乾笑兩聲，要我去找6 @5 U; p! R! [4 r7 c- r
人修理，修理費直接從下個月的房租扣除就好。- b* ~1 [% n+ {" t) {7 g: V

「如果不夠。」他的聲音有點顫抖，「那就下下個月一起扣好了。」4 w5 e! Q6 a# ]& l$ q1 O
5 C) o' B. a1 K9 }/ R0 z8 {
我真的去找師傅修理漏水，我也相信修好了。的確，修理好了以後，牆壁不在滲% m4 x) b+ d; z8 ?( m3 V
水，我的感冒似乎也好了一點。我想是溼氣太重才會這樣吧？: j: I3 T" f6 o( b9 [: F. G  v9 @' v
/ q: ^( M, {9 Z
只是不明白，為什麼想要死去的念頭一直環繞不去。有幾次真的差點發生車禍，4 U/ _6 k: e# G$ o* O8 j
因為我衝到車道上…幸好現在房車的剎車都很強，我只是擦傷。; ~! V% K  D  M* d6 m3 B' O
4 m. _' i7 o# _, f
當然也被罵個半死。- m! S5 f: t: b1 A9 a

其實我真的很歉意，我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我並不想造成任何人的困擾。

我說過，我的筆名叫做姚夜書吧？那是因為，我喜歡在夜裡寫作。雖然不至於整4 `1 q- z; m- x+ E
個白天都在睡覺，但是我幾乎都是四點上床，中午十二點起來。
" |) V0 n# E8 f# i5 k
剩下的時間，都在寫，不然就在看書。2 h! _- o% x4 B

這段生病的時間，只有寫作的時候可以讓我忘記病痛。我像是沒有明天一樣發瘋  e' T" j" R8 T1 k, R7 \4 S+ E
的寫，起初是趕稿，後來是為了躲避…隔壁的竊竊私語。0 S% v7 Q5 M/ u6 o  j

我們大樓的牆壁很薄，隔壁大點聲音都可以聽得到。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我發) f' |0 Z9 x) I3 W. e- `
現我的鄰居拿我當話題。6 H% W, J9 I! z2 |
2 w6 c; @) d$ J$ F0 Z9 q4 Y
他們說我是老處男、變態，用噁心的眼神看著人，好像是小偷似的。這對我，真
的是很大的侮辱。
8 |5 P) T+ B+ X
我說過，我是個精神上有絕對潔癖的人。我這樣遠離人群，潔身自愛，就是因為
不能忍受一點點污點或污蔑。
) O& n/ ^6 P  e" Q
除了逃避到寫作裡，我還能怎麼辦？但是鍵盤的聲音一停，隔壁的竊竊私語就又
響了起來。我瘋狂的寫作，逃避那些不實的污蔑，但是這樣的竊竊私語真的要讓
我瘋狂了，終於有一天，我發狂的抓起電腦主機，想要砸向牆壁的時候…; P- n3 U3 M* I5 v4 H, \3 h! H
# R, {& L. n7 |
我突然清醒過來。
+ y) g0 a$ Z. ?2 T& s" A' ^" m& C( V
我在幹嘛？我是最邊間呢，這面牆外面，是空蕩蕩的馬路。我在做什麼？居然拿
主機砸一面啞巴牆壁，硬碟裡都是我苦寫不停的小說呢！; K/ G- Z8 D. T1 k: M

我嚇得把主機輕輕放下，趕緊插上電源，害怕我把硬碟弄壞了。一一檢查之後，
發現硬碟的資料完整，只是損失了我剛寫的一萬多字草稿。

是不是神經衰弱？獨居很容易有這種毛病的。我深深自責，哀悼我那一萬多字的! t; I6 {8 V; j' u
草稿，然後趁著記憶還在，把這一萬多字設法從大腦裡頭救出來。

事後我想，或許是我太愛寫作、太想說故事了，這種狂烈的愛情其實已經讓我不
正常了，所以我忽略了許多事情，讓我又多活了很多時候。0 W4 O, F* s2 |
% O" W- x/ h$ b+ d! v
不過我不知道，這樣算是幸運，還只是另一個不幸的開始。2 P* S5 z& O7 k2 A: {* J
. O, M! _7 K4 [6 ?: Q! l! @: G
姚夜書第一部（二）如蠶聲沙沙的竊竊私語沒有停止過，但是我相信，那只是精神衰弱。用理性就知
道了，牆那邊根本沒人，除了精神衰弱，還能是什麼？

我早晚會去看醫生，但我手下的這本稿子出了點狀況，我還在思考怎麼解決這些- O$ ^0 R8 t; K
不合理，我現在沒有空，最少不能被大夫抓去住院。' t- t( b' c$ Z4 Z0 N2 J: e+ Z

發冷發燒的感冒還是沒有完全痊癒，醫生告訴我，這波的流行性感冒要拖上一段/ o/ a4 a( y# l5 k6 B, o0 T" b8 A" M
時間，我相信了。甚至…我很不好意思的承認，我仔細的觀察自己生病時的種種/ {0 A& D2 Y, }; P. U' D, M
感受，包括精神衰弱。這些都是寫作的好材料，我不能夠放過。
# N# K) M7 |0 A- I4 q$ k) |
漸漸的，我養成去頂樓吃早餐的習慣（別人的午餐，呵呵），在日正當中時，我1 x* q. ]2 I; M% x( O
會覺得舒服一點，暖暖的太陽像是可以晒進我發霉的靈魂，很溫柔。
. q% \/ e; T8 p1 p, c9 {% ~
我吃完了三明治，那個塑膠袋突然一飛，我想要抓住。亂丟紙屑不太好吧？我在
護欄旁邊抓到它。突然覺得肩膀上什麼東西一滑…2 ?. n( N0 a( q9 H3 y
- g% P/ }  d' K4 {' }7 a
坦白說，我突然看到的時候，還沒辦法分辨那是什麼抓著我的手。直到我被往下
一拖，我才正確的看清楚。( ?, ~5 Y3 G3 K
7 W" r5 Y6 |6 \9 F* E6 H
因為破破爛爛的衣袖下面，一顆爛西瓜似的腦袋抬頭望著我，大概是嘴巴的地方
裂到耳根，幾根很長的頭髮稀稀疏疏的黏在頭皮上，兩個眼窩爛到眼珠都掛不住% C9 L( r7 Y6 |! C7 N7 K
，掉了出來。: {9 u7 L# R3 ^) b

「下來…下來…」她的聲音真的很難聽，像是指甲刮著玻璃。# [6 m) ?+ U% N0 w9 P
* H( K+ r* Z+ w5 v5 u
怕不怕呢？我是個人，當然是嚇個半死。但是你不要忘記，我是個熱愛寫作的作
家。我勉強用力撐住，仔細的觀察她的長相，甚至她有幾顆牙都數清楚了。  t; W/ m/ j$ x. F' B' e+ B

在這種要命的時候，我腦子裡轉著的除了害怕，居然還盤算著要將她寫進哪本小
說，要怎麼描寫她，讓她在那個場景跑出來…
$ X1 i' A$ G  e& m) z+ D* ]/ b3 i
「下來！」她的尖叫非常淒慘，幾乎要把我的耳膜震破了。

「我不要！」我把她看清楚了，用力的把自己的手拔回來，「我還要寫小說呢！」
9 p  b0 j$ s! ?" [4 [
但是她的力氣這麼大，我急出滿身的汗。我不要死，我還要寫小說呢，我還有那2 Y7 T0 `# e+ G# H; u% x
麼多小說要寫…我想起讀者喜歡開的玩笑，別鬧了，我不要被燒催稿單。那些無7 W3 }* a" l6 o/ l* k/ F3 T
良的傢伙一定會燒成打的催稿單給我，活著償還稿債就很慘了，死了還要收催稿* t; g/ `- _; @
單，有沒有那麼倒楣？有沒有？

更何況死亡不是一切的結束，你看那個爛兮兮的女鬼就知道了！: J4 n( O1 ], f4 V! ]4 Z

不知道從哪兒跑來一團白白的光亮，那個女鬼讓這光亮穿過去，就哀叫著消失了
。
# ~( I) C. c; L' y7 V# a
用力過猛的我一屁股坐在地上發愣，手臂上有著烏黑的爪痕。

發了一會兒的呆，我跳起來，趕著跑回自己房間。雖然我頭發昏，太陽穴一陣陣- _' b( r3 W" T* a
的痛，但是我想到那個糾纏不清的小說該怎麼發展了，就算痛死也要先寫出來。% d/ X) e! ^# G- y. ^4 T

好不容易敲完鍵盤，我的手機響了。

「弟弟呀，我是媽媽…」媽媽在電話那頭哭了起來，「你身體怎麼樣？有沒有好  ^9 F3 D/ J8 D+ o
好睡呀？」

我吃了一驚，雖然給過媽媽電話號碼，但是媽媽是文盲，阿拉伯數字一個也不認
識，真不知道她為了撥這個電話花了多少時間。5 k' l6 v7 K- k' f0 K! T" J' w9 u$ p. [
, \6 }- n1 Z0 w  v  L4 i
「媽…」吃了這麼多苦頭，我強忍住眼淚不掉下來。6 Q( v( S  j5 A* k
3 n1 ~$ O# C4 {' k7 O$ a
「你爸爸不讓我打電話給你，他還在氣你呢。」媽媽喘了一下，「你要照顧自己4 R) }; u+ h( |8 s5 H
，台北壞人多…」+ P; u: y# o4 u& k5 M0 ?$ h( Z
/ N: w" w; O! J: M' h* t
「我知道。」哽咽了一下，狠狠地在肩膀上擦去眼淚。

「媽媽不認識字，你的書都看不懂。」媽媽還在哭，「但是你同學說，你寫的很1 _9 \# U8 D' T0 V
好看。以後說給媽媽聽好嗎？」5 i% u: Z# K: r7 E) V# o4 S$ w

「好…」9 u- P( d4 D/ Y' C  o9 \1 r
3 r# z  X2 h: I/ }. J: \
「弟弟啊，媽媽真捨不得你。」媽媽越哭越傷心，「你爸爸牛，你也牛。我也不
知道寫囡仔冊好不好，沒看到你心肝都要掉了。我好想去看你，好想去照顧你啊) H* J2 a% i8 w) h0 X5 B7 k1 }
…」3 r, @$ |  w/ f' p! G

「媽，我去接妳來台北！」雖然我賺的錢不多，但是要養活我們母子是沒問題的& ^) E" J& u' ], O9 f* H) h* D
。

「別傻了，你爸爸哪有可能給我來。」媽媽啜泣，「媽媽的心都跟你一起的，知
道嗎？弟弟呀…」
( m2 i1 W, A1 E! S
掛了電話，我摀著臉，淚水還是不斷的流下來。從來沒有這麼想念過媽媽…她是8 T* a+ ^! @8 M: a. N
溫順的傳統婦女，爸爸就是她的天。不知道為什麼，離家這麼久，我第一次這樣
想念她。" N& b' F* K+ F& e3 p: j+ }

很可能是我病得太久，今天又受到很大的驚嚇，所以才想念起她吧？

等我平靜一點，我把思念母親的心情寫進備忘裡。我的確無可救藥，而且根本不
像個人。再怎麼憂傷痛苦，我都會化為文字，設法融入小說中。然後就像是封印0 y( `1 J. \, f4 ^
了這種情緒，不再難過。

為了寫作，我真的失去許多許多。也說不定為了寫作，我早就喪失了人的心了。
% h+ F. b5 Z# F% z$ R) P
. ~; A+ a% t9 g. N
姚夜書第一部（三）我沒再遇見那個女鬼。說不定她還出現過，只是我不知道。手下的這部小說進入, q- U- a8 B0 n8 y$ A* F: U
最後階段，我苦惱的重寫很多次，卻沒辦法寫出我要的感覺。

幾乎都沒有睡覺，我甚至沒注意烏黑的爪痕起了水泡，還流膿。# |, j2 s! }0 `/ u, ^# S
6 |( c; c- v* l1 y
在電腦前苦惱，我根本不關心身邊發生什麼事情。只是累到一個程度，我還是昏( c" m* N/ @1 v6 ^# U5 F
沈過去，也說不定我昏倒了。. t& Y) ?4 e4 ]8 C+ R

等我醒來，手溼溼的，指甲縫也很髒。
6 D3 E/ m% ]2 i: h
可能是我無意識中起來洗手吧？在這麼累的情形之下，現實和虛幻我已經分不太+ d: A: i! s1 R6 F4 H
清楚了。4 Q4 h/ ]* y. j- f" c
6 _) ?: y+ `5 g/ Y% b* c% `5 g
搖搖晃晃的起來刷牙洗臉，覺得口腔一陣陣的刺痛和發苦。煙抽太多了，我搖頭
。牙刷一片烏黑，我漱口很久，刷了好幾次，才把噁心的感覺刷掉，洗澡的時候
，身上一道道的污痕。
7 m" ?3 U6 l6 D; [/ b" M
真糟糕，把自己搞成這樣。

好不容易把自己洗乾淨，爬出浴缸的時候，頭昏眼花，差點跌了一跤。更糟糕的( V& w) S6 u7 `, k
是，我開始拉肚子。

唉，我怎麼一直跑醫院呢？- V4 q2 K9 o4 H9 a0 Q

到了醫院，醫生看診了一會兒，「好像是食物中毒。你吃了什麼腐敗的食物嗎？
」

但是我真的不記得我吃了什麼。0 ~0 Z3 s6 t  J4 T: J) H, _3 Y! z

醫生開了藥給我，囑咐我讓腸胃休息。我想我不只是腸胃要休息，我的大腦也得
休息一陣子。當然我想趕緊寫完，但是我也明白，故事，是永遠寫不完的。

總要留住一條命才有故事吧？
7 ^+ ]( M6 i* D9 ~9 u; W
那天我早早的睡了。但是我睡得不太好。整晚都有人在我耳邊吃東西，吵死了。

醒來我牙關很酸，嘴巴好像破了。刷牙時又是一陣陣的烏黑，我刷了好久。壓力
太大磨牙？很有可能。但是我又拉肚子了。
" }/ @( b8 n7 Z2 M6 Q
拉肚子拉足了一個禮拜，真的非常痛苦。我把煙戒了，但是口臭越來越嚴重。我
自己聞到都犯噁心。出門看醫生的時候，我得戴上三層口罩，省得薰到別人。
1 e7 y8 z1 s0 i& Q; ]
醫生大概也很受不了，總是給我一大包的藥，他的眼神很希望我別再去了。, w" b+ F& S; O

身體越來越弱，感冒一個多月就是好不了。現在又加上拉肚子和嘴巴痛，我真的2 U" i7 a3 J0 J0 q( i
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了。) Y' ?& O% ~4 }& p6 R- C2 ^2 @+ K$ [
4 w% `. V3 m7 @5 l
當然我也不只一次想到自殺，很恍惚的，就從心裡掠過。我相信只是精神衰弱，
很堅決得把這種傻念頭排斥在外。
3 ?0 U, ^$ s1 g* x/ x. e# x! F& s
但是我不知道，我的精神衰弱這麼嚴重。直到警察在墳地按住我，我驚醒過來，  t, B/ ?; p" ^* {) }
迷惘的看著他。我回眸，看到我抱著懷裡腐爛不堪的屍體，我嚇得馬上扔下來，
但是我的嘴裡充滿了噁心的腐屍味道。
& B2 k% Q* b/ J" s% Q; _
我想，每個人都有一定的忍受強度，超過了那個強度，就像是保險絲燒斷一樣。
我昏了過去。
2 ]3 F* U4 \1 _) E
我不知道昏倒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事情。我模模糊糊的知道我在尖叫、在狂笑，發
出奇怪的聲音，對著別人吐口水，並且失禁。我想我是瘋了。
. F2 W) c/ q1 ^3 F6 t( o4 @3 z2 l8 v' {
不管我外在怎樣瘋狂，我的內在卻有個角落很清醒。我甚至還觀察自己發瘋的樣
子，想著怎麼寫小說。
; O$ B1 B( e6 C+ U: a: T8 J2 e" T
說不定，我早就瘋了。

只是好奇怪，我怎麼可能瘋得這麼難看？我想不通。我為什麼要去挖墳吃屍體？2 ?9 ~0 {% v3 Y- \+ {& I: Y
天知道我這樣的挑嘴，我是寧可不吃也不吃難吃的東西。我還記得那種恐怖的口
感，我不想告訴你。9 r; i' i: K5 y/ p+ m4 B: N: s

我只記得，我被關進精神病院，受到很大的折磨。我沒辦法控制的撞牆，也不能: r  z* G* W' q9 {* L
控制的倒在地上抽筋。醫護人員可能揍過我或踢過我，但是我只記得痛苦，卻不
記得過程。

這些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我的清明常常被弄糊了，連讓我想故事的乾淨
角落都沒有。
* t6 J: ~3 \' O3 O( _8 I
直到有一天，我還記得是個下著流星雨的夜晚。有一顆光亮的微塵，融入我要喝
的水杯裡。

我喝了。
1 s2 l! v; r6 V% j2 R5 e8 v! x% N
那真的是很好喝的一杯水。喝完以後，我腦子清明的角落突然擴大很多。一直籠4 U0 j3 U: c  K8 s# w: I# m
罩在身邊的霧氣消散了。而且，我也看得到依偎在我懷裡，一直控制著我的那個
女鬼。
. d/ w6 {7 Q; e5 N$ D. [% I4 d* D$ }
她將腐爛得非常恐怖的臉湊在我眼前，「你怎麼還不死？你怎麼還不趕快去死？
」她的低語這樣怨恨，這樣惡毒，「你根本不是人！你連你媽的屍體都吃了，為- n4 W. D: T, F( o* u6 s, O, D
什麼還沒瘋還沒死？」
9 g0 l& l& k7 h7 [& _; {. G  y
我不是真的瘋了嗎？我就知道，我不會瘋得這麼難看。2 e0 g9 q* b% r

「我媽不在台北。」好久了，我好久沒說話了。但是能夠說話，是多麼棒的事情4 @' l1 ~$ U1 s( k6 F7 d) X4 L! o, Y
。( D9 l1 l0 J- |1 z: m
' I! c' |/ V2 n, Y# a+ g: y4 h  z
女鬼趴在我身上，腐爛的眼珠搖搖欲墜，她陰惻惻的笑，「你媽來台北治病，死
掉了。」她輕輕的在我耳邊說，「你知道她為什麼會死嗎？」4 K0 x$ F7 c+ {6 h8 a

我搖了搖頭。能躲我也想躲，但是我被瘋子穿的緊身衣紮了個結實。8 K- Y1 J7 A! x, Q

「因為她昏迷的時候，靈魂出竅跑來保護你。她，是你間接害死的。」腐爛的味
道刺激著鼻腔，我沒有表情。  y2 \$ u% W5 @
2 O( \" D2 {7 }: f! d
也說不定，我早就習慣了。「哦？」$ X0 q! M' I+ W4 x2 ]* ]

「她住的醫院，也是這個醫院。」女鬼歡欣的笑起來，「她過世的第二天，終於
讓我弄瘋了你。」輕輕的，她殘忍的笑起來，「在你等待轉診時，我附了你的身! K( X3 F- z6 E! f# g- P
，將她吃了個屍骨不全。」% f% k8 N( d: Q
9 T& U& i. f( a% u' X
她冰冷腐爛的手在我脖子旁邊游移，「被兒子吃掉，不知道她能不能好好的走啊7 I4 g, a" z! P6 ^7 Q( t
…哈哈哈哈～」瘋狂的笑聲在小小的雪白房間漂蕩著。/ r% W2 A4 z% _/ H# J. d: t
3 n* b8 K$ D* |  u7 k6 n
我也笑了，淡淡的。「為什麼呢？我生平沒有害過半個人。」7 |# i# h2 @% Q, y6 }% e) p3 I
4 l: F2 T7 Z* h) W
「我生前也沒害過半個人！」女鬼咬牙切齒的，啃掉了自己的唇肉，「但是你的
祖先害死了我！我要你們絕子絕孫，不得好死！好不容易你來到我埋骨的地方…8 l' x( \! u  L& c
我等好久啊～」

個人造業個人擔。為什麼要害死我？就因為那個死到不知道往哪去的祖先？這關
我什麼事情，關我媽媽什麼事情？

我終於知道為什麼會被拳打腳踢了。那不是醫護人員幹的，而是我氣憤的爸爸下" H7 M# {- I4 v) e
手的吧。
& l6 L* F$ c3 a- J8 c- R5 V
打得好，老爸。這輩子就你這次打我打得最好。

對了，你還不知道我寫什麼故事吧？我寫得很雜，什麼題材都寫。而且，我還寫" P  y: y* G- Y$ s1 P2 t! |& ]
過這個故事，這篇叫做「瘋狂」的故事。1 ?1 Q, x9 w3 r( d! b: h6 q0 t

只是這個故事斷了頭，我還沒寫完。4 s+ ^2 G) z  o* ?- }+ x

「我知道我要死了。」難得的清醒中，我一陣陣的平靜，心灰的平靜。「我會死
在這個精神病院，被人當作瘋子。但是我希望在我死前，讓我完成一個願望。」% W" A) {/ w1 \
9 H% o$ [1 a) w
她腐爛的頭顱湊在我眼前，咻咻的氣息，像是野獸。

「讓我…說完我還沒說完的故事。」我喃喃著，「一個瘋子的故事。」0 M, T8 X; ~  ]( R, y1 }0 }
, J: D: C. a4 _; G6 {8 a& h
我想，我補足了我不足的部份。我知道光有才氣是不夠的，我還得經歷一些什麼
，才可以將我的故事說得更吸引人，更緊緊的抓住世人的目光。
) b  F7 ]/ ~" s# S! f
或者是鬼的目光。/ ]2 y6 X( _" L& M* k1 P2 D

我說了整個故事，這個故事像是在我大腦生了根，讓我這麼自然的說出來。我不7 M* V, ]0 W. p7 i5 s
知道說了多久，白天或夜晚，哪怕只有一個害死我媽、把我逼瘋的女鬼，我也要
把故事說完。4 _; Q6 y* _2 X9 ^

終於說到我瘋到住院，和女鬼對話的部份。接下來，我還沒寫。" \( w' \; P/ }% _

「後來呢？」女鬼的眼珠子雖然爛到掉出來，卻寫滿了狂熱。和一般的讀者沒兩0 r6 _% r) J/ x6 y% w
樣。「繼續說！你若說得好，我就讓你活著說故事！」
5 _* Y# _: r: s5 A
後來嗎？我笑了一下。咯咯的笑，在陰森的雪白房間裡，很像是鬼的哭聲。

姚夜書第一部（四）啖食母親的屍身，是很大的罪孽。罪孽大到陰曹地府不能不管。但是在神智昏亂, S/ q% ]! y/ \& S
的時候，陰差找不到罪魂。# H- Q4 M4 j3 ~8 f5 {0 P
5 h2 |* a( _8 d- d7 [
直到罪魂清醒，陰差才找到了路，來到這個雪白而陰森的小房間。/ c' M8 i# s0 o( T& ~7 Q6 j
; o- k- W2 |0 y3 }4 |& C
「啖食母親屍身的罪魂是哪一個？」陰差的聲音宛如雷鳴，「速速隨我前往！」8 C1 N5 @. l9 ~
: g  j' a' y/ [( P6 W0 q

6 O0 Z0 U# i6 w6 B* f
我停住。就如我說的故事一樣，陰差來到這個陰森的雪白房間，如雷的問了同樣
的話。
  m1 i) w5 g' m6 {
我微笑著，指著還趴在我懷裡的女鬼，「就是她。」- r* U# T: A$ B+ ~5 s, g) r9 |

「然後，」我越來越開心，朗聲笑出來，「陰差將妳帶走了。」9 I; J3 C3 Y) C9 `
6 `$ c+ a9 U0 k# g( G) J, E, n( a  p' N3 Z
錯愕的女鬼被陰差一把抓住，慘叫著消失在虛空。但是她慘叫著的是，「我還想
知道後面！後面怎麼樣了～別抓我，別抓我～我要知道後面怎麼了…」

我不斷的笑，越笑越大聲，完全符合我現在的身分，一個瘋子。雖然我笑到最後
掉下眼淚，甚至嗚咽了起來，我還是停不住我的笑。8 i! b! h) ^7 P

媽媽，對不起。妳重病在床想念的還是我，但是我的心裡，只有寫小說而已。甚; {( l: X* E/ ^
至現在，我都盤算著要怎麼把喪母之痛和瘋狂時的苦楚，寫進小說裡。

遠在女鬼附身之前，我就已經瘋了。
& j9 ~0 }) G$ X  d0 U
終身背負的罪孽，怎麼懲罰也懲罰不完。- J- E3 e! H+ P" d1 b' K% |
; K2 `# B9 M1 c
我早就已經瘋了。
; M& I1 [% e, p3 v! C; d
我不斷的流淚，但是我還在笑。若我真的感到痛苦，那是因為…我居然不為母親
過世而痛苦。
+ ?/ s4 B2 w7 b' p4 s
身為人的我已經消失，只剩下姚夜書。
8 F, p6 H0 s" ?7 ?! h3 \
＊＊＊
, p% ], N9 s9 E( d
「夜書啊，醫生說你的情況很有進步，要讓你出院。」我的編輯來探望我，小心
翼翼的，「你就當作是重感冒，別想太多。你的書現在銷售量很好呢，你終於轉
運啦，過去就當作是惡夢吧。老闆說，他會幫你打理住處，只要你好好寫…」. i3 W3 E$ ~2 j$ z! O$ [
" s# y" \# L  l7 o
「我寫，但是我不要出院。」我咯咯的笑，「這裡幽靜。」' [' H# _- x, O7 I
% B5 A% V1 R3 L# l. z! F
編輯有點為難。但是我想，挖墳吃屍體造成絕大轟動的詭異小說作家，應該是棵
閃亮亮的搖錢樹。他不會放棄我，老闆也不會。9 e5 V; e) C- T

他們都中了我的毒，小說的毒。
4 g- q1 q4 C0 }# l3 r" K
像是屍毒一般黏膩噁心，卻難以治癒。3 E/ y2 _( F. k2 U( M

我不知道他們怎麼辦到的，我當然也不知道老闆花了多少錢。我在醫院裡有了一
部筆記型電腦，甚至有條網路線，還有個個人房。
2 y5 S' _1 f% h8 V! Z7 g9 ~
我繼續寫故事。不只寫給人類看，也寫給鬼魅、妖怪，還有一些我弄不清楚種類& S, N% |; D9 V" T6 X2 h# f% \% X3 H3 e
的眾生看。

當我寫得很歡暢的時候，我會在房間裡發出笑聲。

據毛骨悚然的護士說，很像鬼的哭聲。

我想也是。# x+ [2 F: B$ |% [; L1 Y1 g; Q: r: }

（第一部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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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jam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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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3^#

發表於 2007-1-30 04:28 PM | 顯示全部帖子

第二部食肉
( y& J+ u9 e; K$ ?" Y
. j( R: I( v6 ]  W# ?3 }
「這是個富裕的時代，你缺乏某種蛋白脢？」我覺得困惑。
1 g9 m2 P' h$ \2 T! d  n
「因為好吃啊。」眼鏡蒙著霧氣，他將湯匙遞過來，「嚐嚐看？」7 }0 F  N; E4 P) |* z1 F$ v
" @0 X# r& a  K( y; [! O8 g# H
望著在湯匙裡載沈載浮、燒得腫脹的手指頭，「不，謝謝。我吃素。」

我早就知道人肉的滋味了。# P0 Z/ D2 H) }% j( t7 m9 `

6 Y' s: @* H2 P: T
很逼真的夢境。
6 l$ L- G! U+ I7 T9 @" T  X
我看到了熱騰騰的廚房裡，大火大鍋的不知道在煮些什麼。真的好大，很像是什6 q  q; Y' K5 V' W  s
麼大飯店的專業廚房。我當初為了知道專業廚房長什麼樣子，重看好幾遍食神。

有人在剁著什麼，幾個蓋著的大鍋冒著煙，只有一個大得像是木桶的鍋子沒有蓋
。; l: }* F( Y3 m% @

剁剁剁，剁剁剁。很俐落的聲音。是不是要包餃子？我的廚藝很差勁，只能做出; U: V' Z7 D# Y
這麼淺顯的推論。2 x* r/ O6 a2 W7 ^8 t
4 Z$ I+ y: Z$ Y$ A! z1 z
到底在煮什麼？我看著大木桶似的高鍋思考著。啊，很像是日本美食漫畫畫的那
種，專門熬高湯的。5 Y9 W# f1 n9 E7 x3 c4 B

旁邊有個大勺子，我不假思索的拿起來往鍋裡撈…: |" S/ F) b& \7 C. B1 q

撈起了一個彎彎的，還黏著一點肉的「肘子」。花了一點時間，我才從「肘子」/ Q& X+ z& ~; [. W7 j
尾端的半個手掌認出來，這是一節熟爛的、人的手臂。% c  b  @, i% s) |% U$ C' N

默默的讓手臂「入湯為安」，我有點困惑的往前走。

剁剁剁，剁剁剁。- T8 F7 f5 L5 u, x

穿著廚師整齊制服的年輕人哼著歌，很愉快的剁著手下大堆的肉。其實剁碎了也8 D1 y4 A* x" J+ F6 h) ]$ c
看不出來是什麼肉，只是他的習慣很不好，讓頭顱、腳掌，這種容易辨識人類特
徵的碎塊散置在流裡台上，我實在很難相信他是個好廚師。# \5 m/ N9 H9 G" L2 ]8 O. }

連巷口賣牛肉麵的老王都比他收拾的嚴謹呢，老王常吹的「天下第一牛肉麵」也
因為他簡直是神經質的嚴謹，顯得頗有說服力。

散漫的廚師不會是個好的廚師。3 g! F/ ^6 H2 p! W3 A: n8 V

可能是震動，也可能是頭顱的主人想跟我打招呼。那個頭顱突然轉了半個圈，和
我四目相對。

「…吳大夫？」我輕呼。/ x7 M9 l3 F( ^$ P- e6 q# `, Z3 _  }

「我吵醒你了嗎？」年輕的吳大夫站在我床邊，有些手足無措的笑了。
, S3 ~5 p+ f$ m- b( H" x5 C
眨了眨眼睛，我想我是醒過來了吧。我望著吳大夫，夢境和真實有些恍惚的重疊7 s# \$ N; C  i$ {: N. E/ e. U2 S
，又詭異的分歧。' o6 h) b' N! |% E

是夢。發出一聲呻吟，我想轉身繼續睡。這是完稿症候群，每次我寫完一本小說
，就會倒下來睡上二十個小時以上。誰在說小說家容易混飯吃我想去殺誰。你怎
麼不試著坐在電腦前面榨腦漿，一週七天，每天十八個小時看看？! x! l8 g+ \8 e  B$ q) y3 ^
0 \. G$ E1 x; Q' _- q; I3 o( Q
等寫完燈盡油枯，還要被高漲的情緒主宰著，連睡眠都要被雜夢頻頻入侵。8 v4 M* c( W- S) p) F+ ?! h5 Q$ ^
$ \2 v7 S* }- k# B  d
你來試試看好了，看當小說家好不好賺。: I' F) D9 e, b% V7 y
# _6 e3 `9 M: @% ^5 m4 ?+ I
「你已經睡兩天了。」剛剛當上住院醫師的吳大夫有點不知道該怎麼辦，「不吃
點什麼？」
* x8 y; z$ s9 [4 y0 J
如果是其他的醫生，我可能冷笑一聲面牆繼續睡。但是面對這樣有點可憐兮兮，3 b% N9 g2 T( o4 Y0 ~# b7 \
心腸熱過頭的吳大夫…長長的嘆口氣，我不甘不願的起床。! G, l- {( ]5 J- D
( B0 i2 s1 J9 h' b- @2 y$ Q4 L+ h
端過來的是清粥小菜，還有一個饅頭。看起來是早上八點而不是晚上八點。一樣$ t- d* h! T1 f, q9 Y" T
樣的聞過去，我撿起那個結實的饅頭，胡亂咬了幾口。
  u* `: g5 v- ~. `8 i
「我飽了。」放下那個饅頭，盤算著等等要去洗澡，順便回憶一下夢境，可以寫
進備忘裡當小說題材。

「你吃太少了。」吳大夫簡直是痛心疾首，「好歹也喝完這碗稀飯。這是我特別0 v( N! `0 g; G7 _0 X# N1 N& Q
去買的鹹粥呢！靠點滴過日子怎麼好呢？你的抵抗力已經不好了…」% W8 j6 _5 @7 G' o) d
* P3 i; U3 g3 q/ [& D: c3 h
很苦惱，真的很苦惱。如果吳大夫是那些心臟宛如鐵氟龍、血管流著液態冰的精
神科大夫就好了。可惜他還這麼年輕、血還滾燙著，還有理想報負和悲天憫人。
人說出手不打笑臉人，何況還是個真心的笑臉人。連我這個如畜如鬼的瘋子都不
知道該拿他怎麼辦。
3 N7 ^. f4 S9 k$ \$ P- A) v# r
天真的溫柔比陰險狡詐更難應付。2 ?$ s# ]4 {# m) A% n$ l. t, d; j. H

無力的發了一會兒的呆，在他關懷到幾乎哀矜的壓力下，我捧起鹹粥，喝了一口
。- L* ]) p) S1 j. o3 u& A# q( o' ^
3 k# E6 s& _7 \' @& ?% E
………2 z& E% b% J9 \' b! K/ @; A
5 _1 N* H. @# P
然後我馬上跳起來，衝去洗手間大吐特吐。真是掏心抖肺，幾乎把自己內臟吐出; Z8 Q1 }: _5 }  ?0 O  x$ q; y
來那種用力法。吐到完已經天旋地轉，我覺得我會因為這種微小的飲食障礙死翹
翹…嗓眼一陣陣甜腥，我喉嚨好痛…! n1 e# U- `& t4 y% w! l
. v. X  a1 F" e* l6 Y3 J
吳大夫整個慌掉，只是一聲聲叫喚，他可能慌到忘記自己是醫生，還一遍遍的拍
我的背。

「…大夫，別拍了。」我現在覺得嚴正的清官比貪官汙吏可怕多了。當然我知道( n& [! h% W# i
，這比喻一點都不適當。「你拍得我更想吐，再吐只能內出血了…」

另一個大夫走了進來，我還沒看到他，只覺得突然可以呼吸。4 h# s' C" x2 i" ^6 {

唔…像是純氧充斥我這個陰暗的個人病房，帶來足以呼吸的力量。我知道他姓楊9 ~- |0 E3 C: z+ h7 H
，楊大夫。並不是第一次看到他，但是很奇怪的，我不是很喜歡他…卻不自覺得
願意信賴。. e8 \7 t4 B; m: B

「楊學長…」吳大夫滿臉想哭，皺著臉扶我出去。真受不了他這種孬樣，又不是9 A# ]. e" A3 g. u
我要出殯了。/ [# ^0 e9 w  O. q

聞了聞我的食物，楊大夫皺眉，「還是沒辦法吃肉？」& C  n" c& O1 Y% |  Q7 c

我的胃一陣劇烈的翻滾，又衝進洗手間。
* M7 }4 ^8 E+ K: H, _$ P. U
「這是素的呀。」吳大夫更惶恐了，「夜書這樣不行的，他有明顯的營養不良…, N  M0 r1 |( n2 U) r9 j4 A# A
」1 g1 ?5 x+ G/ q" d! j" f
# l0 W. k4 I8 g1 ~
「鍋子沒有刷乾淨。」楊大夫搖了搖頭，「學弟，你不是只有姚夜書一個病人。. Q% n7 J% a8 `9 p; n
先去巡房吧，我跟他談一下。」

吳大夫沮喪的走出去。我趴在馬桶上，坦白說，我也很想跟吳大夫一起逃跑，我
一點都不想跟楊大夫單獨相處。5 }" O0 y$ R8 E- [: X% p2 Q

他拿下眼鏡，目光灼灼的盯著我的背。別問我怎麼知道，我就是知道，而且有種
強烈的不適感。$ s6 w# C4 U1 c* {% L

「已經過了不少時間了，你的傷還沒好嗎？」他沒頭沒腦的來這句，我卻聽懂、
並且發寒。

「…幾秒鐘的經過，可以變成一輩子的傷害。」我冷下臉，開始刷牙，洗臉。洗
掉嘴裡的苦味，而且雪白泡沫裡頭不再有烏黑，我才能夠安下心來。0 C3 o6 s- v* A
4 U6 g( g$ j( `6 P- x5 s
走出去和他相對，他望著我，讓我覺得有種空白感。

「那個女鬼給你的影響太重了。」他長歎一聲。
8 T, t8 a# C9 H
他果然知道些什麼吧。「你怎麼不說，我被她侵蝕的太深？深到連容貌都變了？. h. c& }1 ]% n7 f  P' Y- |
」

楊大夫看著我，莫測高深的。「…我會交代廚房，你的飲食特別做，絕對不會有9 A4 {# [; E& ~  |/ k& B3 m: h
葷。」+ c( s. b+ h0 `" P7 J8 x. x

真奇妙，他刻意避開「肉」這個字。「咯咯咯咯…」我突然笑起來。& H2 B4 ?- _1 x

都到這種地步了，我還怕他收拾我？雖然我也很本能的知道，他要對我怎麼樣，
我這個被鬼魅侵蝕得傷痕累累的瘋子，也拿他沒辦法。
8 n* }! A+ T" }5 M8 W
「為了你的健康著想，趕緊跨越飲食的障礙吧。」他走了出去，帶上門。9 Q1 _  U  y* S( k! q: t: G

真是輕鬆的一句話。跨越？你怎麼不去啃屍體看看，還是軟爛得像是泥漿，上面5 V. |1 a" C$ F9 v. T
滾著蛆的屍體看看？
6 m6 f$ x/ O; S% {% Y4 a8 `
啃上一口，你將來還吃得上肉我隨便你。
9 x" i8 Y2 d9 I% U' l* M& m( C
「咯咯咯咯…」我啃著指甲笑了起來，望著自己越發白細的手指。2 N; h% p5 G) \0 Y8 V( g( m

# u2 {9 ~' y2 r- o% L$ S# @
我知道，有些變化發生在身體上。被厲鬼纏這麼久，我沒死應該是我的怨念比她
還深，我還想寫作。但是她的鬼氣影響了我，也把她生前的容貌不自覺的「刻」
在我這兒。6 i, B/ K! D# \
  m; G) ?9 Y, r( f- J: h
無法進食使我消瘦蒼白的像是一抹影子，但是皮膚越來越細，五官越來越柔和，9 d1 \# {1 m, A8 d/ ^
照鏡子的時候，我也常覺得像是在看陌生人。
% X$ V) Y, ^% x( c# _, M' U
長什麼樣子不重要，我的手指還在，眼睛還看得見，我還能寫。# \) Y7 ]) r1 ^$ d( P

當然我知道，我被這樣的命運玩弄了。那個厲鬼雖然讓陰差帶走，但是她留下的
「禮物」也讓我不大像是個人類。& f' r- K) A1 w! q- p. z/ E

每天自由活動的時候，我從樓上走下來，經過普通病房，原本囂鬧的輕症病患會
突然安靜下來。張著驚恐的眼睛，畏縮的等我經過。
2 i' I$ u2 i' j" J- I  J+ W
人類求生的潛能是很強韌的。/ d3 I1 s" P  C- s: a4 @
4 h+ F& Z& g: ^; E
他們本能的會害怕，會恐懼。恐懼我這個鬼氣森森的瘋子。

雖然他們也是。即使心靈破碎，他們人類的本能還在，知道要避開、要躲。我真
的能夠體諒。所以，我安分的經過普通病房，走入花園，享受一下陽光，不會去
找誰交談。

我所在的病棟是病情比較輕的，可以自己打理生活。大部分是憂鬱症或躁鬱症患/ t6 S8 y! m8 d* O
者，還有些輕微精神分裂的。很少有激動的病人，頂多就是喃喃自語，規律的轉8 A3 u- r$ q. q
來轉去，搖晃身體。
5 |  f4 ~4 P7 Y
當然，還有那種完全正常，靠家裡有幾個錢，用什麼精神鑑定逃避刑責來「渡假」  H9 a! l$ A9 f' g# ?, q  f
的公子哥兒。那種的會自己混成一堆，在角落邊晒太陽邊發牢騷。也跟我一樣，
擁有自己的個人房，聽說還有的設備堪比五星級旅館的…不過也只是聽說，我沒
去參觀過。1 V8 N0 r' U1 z+ h
( x; [; l3 i3 f$ {+ v2 H
他們不敢惹我，我不想管他們。
: \* n4 i' M; @# p' |' S6 W! S
瞇著眼睛，我享受著陽光的溫暖。但是在這樣宜人的冬陽下，我卻看到了一個不
該出現的人。
7 v1 y! ?0 C1 y/ X% V; p! ~; j
詫異的看著他。他很輕鬆的獨處，有種斯文而內斂的氣質。指甲修剪得整齊，頭
髮一絲不紊，很有條理。雖然嘴角有些嘲笑的意味…和那些公子哥兒滿像的。
; T2 {/ v) Q# `$ A( f: ~/ A+ v4 J  k
像我這樣待在精神病院一陣子的人，可以用直覺區分哪些人有問題，哪些人又是
正常人－－我是說外表的心理上。9 |& b8 e( t9 ]/ p0 f5 v0 O& {/ ?9 _' D- b

他並沒有發瘋。4 K$ o% t' P( a3 H3 R
( o; r+ d+ ]/ {( {
但是那些公子哥兒躲避他跟躲避我一樣。8 u* Z7 X% \9 {" _1 l
& i0 @1 M& @6 o# a! h" t
這意思是…其他人也看得到他？這怎麼可能？$ ^  Q1 A! M1 g8 ^) k

因為，他是我夢裡那個廚師。6 H3 ~' }% V0 D/ ~! T
+ O4 l/ v  R9 V' y- }9 G) I
＊＊＊

後來我才知道，他是我的新鄰居，住我隔壁。我做那個逼真的夢時，他剛好搬進' U/ y( b, @* X' \( p
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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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巧？

其實還有更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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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會到這個精神病院來，是因為…他跟一個女同學去露營，發生山難，為了維生
，他把女同學的遺體給吃了。經過訴訟，他因為精神鑑定，被判定是精神極度衰# ]$ d5 K& \# o
弱，無行為能力，住院治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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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這是表面的消息。你問我信不信呢…？: Y0 [, B, F5 W9 n

我信他是吃了那個女同學，是不是遺體我就不敢保證。因為他的身邊站了好幾個- o8 y, l+ F* R/ d; [( D4 ]
黑忽忽的影子，我又分不出哪個是他的女同學。

啊？鬼魅沒辦法站在太陽下？對，鬼魅不行，但是倀鬼可以啊。你不會連這個都
不知道吧？

之後我和他在自由活動的時間遇到一次，他看了我幾眼，然後他的倀鬼飄了過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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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開始背九九乘法表。我想你看到這裡一定笑出來，笑也沒關係，當初地基主（
現在是我倒楣的讀者）教我這個辦法時，我也捧腹大笑。

但是倀鬼卻連連後退，一步也沒辦法接近我。( {. X' _7 q# g' }" ]8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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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性和秩序，一直都是鬼魅畏懼的屏障。

他訝異的深深看我一眼，我也微笑著瞅著他。之後我們就沒有什麼交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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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很不幸，現實可以避免，夢境實在無法控制。- S7 H3 |! u! H

我又做了相同的夢，那個可憐的頭顱轉過來，還是吳大夫的腦袋。我陷入深深的
思考。1 t9 ]1 m( 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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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相信，這個新鄰居不是瘋子，他很清醒、甚至享受吃人肉的感覺。看他身上帶
著五個倀鬼，就知道他一直隱密而貪婪的維持他的嗜好。& T, Q. V+ b( W2 n
# `% K, Q$ ?* _% R( y; d
這個夢到底是不是預知，我不曉得。但萬一那個傻瓜吳大夫這樣被吃掉了，我會
不舒服。  `9 e0 K5 D5 j+ g' s7 f3 [  v
4 {( x3 S* @) o; O# \2 J
你知道的，天真溫柔的好人比罪大惡極的壞蛋難應付太多，我可不希望吳大夫成
了倀鬼，卻天天來盯我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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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伸手，摸著那個頭顱。嗯，改成我的模樣吧。我比較會應付這種人。

那顆頭顱很聽話的，變成我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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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醒以後，他眨了眨眼，馬上翻身奔向筆記型電腦。) C8 V! M4 `5 G1 Q( m( u

地基主馬上湊了過來。她被分配到這個精神病院本來是相當哀怨的，其實遇到我
，她應該更哀怨一點才對。但是她很奇怪的，自動的加入我的讀者群，而且被折  k7 i, m! c. e4 G; c# h
磨的歡天喜地。' {2 A, ^' F5 d$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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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開點！」我寫稿的時候脾氣向來暴躁，「擋著光！」

她悲傷的垂下眼睛，一步一蹭的，蹲到牆角發出鬼火。

幹嘛呢？她好歹也算世家小姐，在日據時代受過高等教育。如果你想知道她長什
麼樣子，不妨去網拍看看有沒有「人間四月天」，大約就是那種五四憤怒青年…5 i1 o% S1 Y& a# d*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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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五四女青年。

堂堂一個五四女青年做什麼把自己弄得像是怨靈呢？神格再怎麼不高，也是個榮
譽職的地基主啊！

不想理她，我對著空白的word發了一會兒的呆。「…來吧，告訴我。」喃喃自語: r4 G3 Q- X" s/ ~
著，「那天山難的真相。」. ]2 s8 ~1 ?: n#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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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海翻騰、洶湧。在空白中，影像連結。我像是看到那個女孩背著紅色的登山包8 W4 D" }5 H: I7 `+ u9 ~
，和心儀的男同學在火車站會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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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臉頰，帶著羞赧的紅暈。卻不知道，這是一條通往不歸的黃泉路…( ]" B5 m- I! C* w

我幾乎相信自己看到了事情的始末，甚至看到那個偏僻杳無人煙的山谷，她驚愕
的表情凝固，頸動脈讓閃亮的小刀劃過，汨汨的流出血。一個小鍋放在她的傷口
邊，接著。- D+ u% B( f; X# \, v; G

很可能不怎麼痛苦。因為這個加工的山難，起因是一罐特別加了安眠藥的飲料。' Z+ ^) I. u& c, j,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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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被支解的很乾淨，大概連死因都難以查出來吧？畢竟她就剩下一個骨架了。那- [1 c: m; j4 {! l7 W% a4 b
個廚師…完全發揮野炊的本事，動作那樣的熟練。/ l0 f% k( L& [" B: v6 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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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將這篇中篇小說寫完，馬上往部落格一貼。當然，我這種瘋子的部落格會充滿' l" f( |1 K! E" c9 G( s
了謾罵和侮辱，我向來保持沈默。替我辯護的，我也不會表示感激。) h' ~! @% s/ c7 Q

但我依舊是點閱率第一名。這表示許多人會看這個瘋子的部落格。

這篇血腥殘忍的小說是宣戰、也是挑釁。更是我收集情報的手段。這樣轟動的大
案子居然只是送進精神病院，嗜血的媒體一聲也不吭，我完全沒辦法收集到任何
資料。8 j2 q9 B. W8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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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我沒辦法離開這裡。* S. W5 p4 Y- N6 U' p(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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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只能織下一面華美的網，然後等。7 D0 N1 H1 q  c2 M%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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挑釁很成功，新鄰居陰霾的看著我。他原本輕鬆而嘲笑的態度消失，半仇恨半食# z3 v( b7 r+ d8 g6 n
物的打量我。我想，他看到了我的小說，也在夢境接收了我的修改。" Y' u% @: z; N; n2 V0 y

我忍不住，發出「咯咯咯咯」的笑聲。他的倀鬼，居然發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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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的網，也被觸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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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久沒有訪客的我，來了一個美麗的訪客。" Z2 [, K: x+ I6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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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皮膚很白，神情憔悴，但還是很美。我不是說五官，她有種堅強不屈的意志，3 X  G& k$ s# o5 t# o: [
但不外露。一身的黑，我想是喪服。

「你…」她遲疑了片刻，「你是姚夜書？」( @3 \! q' g! Z'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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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斜斜的看著她。瘋狂宛如洪水，即使退去也猶有痕跡。我知道我的神情看起來
不大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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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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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在網路上看到你的文章。」她強忍住淚水，「你知道什麼？你怎麼知道5 s) \* g3 }5 k# L& r
我妹妹去爬山的時候背著紅色的登山包？」$ c3 b0 Y. n1 u4 q

「巧合。」

「那你怎麼知道…」她的聲音在顫抖，「你怎麼知道…她的腿…摔斷了？」8 m- J0 X# ?# K& v;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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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巧合。」其實我比她還訝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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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連她出發的時刻都說對了，這也是巧合嗎？」她的聲調變尖，「沒有一家報7 P4 t$ o. `% K" I4 l1 x
紙刊登，網路新聞也只有三行不到的報導！你怎麼知道的呢？！據我所知，你自. V5 r( y2 n9 @$ ~  e
從發病以後就被關在這兒沒有離開過了！」

很聰明。我暗暗的稱讚。在來之前，她應該做過功課。. L+ N" p4 h8 Z6 \8 o. B1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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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妳知道我是什麼病吧？」咯咯的笑起來，「瘋子有正常人沒有的清醒。」

「這是真相嗎？這就是發生在我妹身上的事情？」她痛苦莫名，再也忍不住眼淚
，「她還那麼小…她才剛上大學…」; o/ ^, o1 P+ C. `& t! ]

思考了一會兒，「…我不知道。」我坦承，「不過，或許妳可以幫我的忙？」沒
辦法，我關在這兒哪裡也不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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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關心妳用什麼方法。」不自覺的，啃著指甲。「我要一份名單。他身邊一
定還有親朋好友失蹤了。」我比了比，「除了妳妹妹，還有四個。從小到大，我
都要。」

「誰？」她停住哭泣，「曹錚然？」) i2 w* I5 u6 }8 X2 c0 E& d5 l8 m

從她說出這個名字以後，氣溫突然降低很多。文字、名字，都有種奇怪的魔力。) _' o' }) C0 U; z' o
像是古琴突然粗暴的一晃，發出石破天驚的聲響。

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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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就是他。」幽幽的笑著，我知道會客室外面有倀鬼焦躁的悠轉。被吃掉的
人臣服於啖食者，他們用一種盲目的忠心為主人傳遞消息，尋找食物。8 l9 q$ }! i/ p+ L4 L/ N. `. ^
5 ?: l. Y7 Y) d' x' b4 ?: ]
「我要他們的名字。」

那位憂傷的美麗訪客辦事效率很好，當然我不知道她是作什麼的，這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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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要的是，她不到一個禮拜，找到了另外四個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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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名字，一條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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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曹錚然的小學老師，有他的兒時鄰居，一個國中同學，一個大學同學，還有一
個很特別的，曹家的廚師。

廚師？哦，原來如此。% r. B3 s" V) L8 o& V

第一個失蹤的，是廚師。然後兒時鄰居，小學老師、國中同學，最後是大學同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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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麗訪客調查的很仔細，甚至留下失蹤的大概時間，還有每個被害者的背景。厚
厚一大疊，甚至連曹錚然的家庭都調查的很清楚。; Q! f  e6 B7 ~0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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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她怎麼辦到的，實在也不關心。但是這批資料讓我很有得消磨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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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師在曹錚然出生前就在曹家工作。個性太害羞了，沒有娶妻。稍微對照一下就. H) {! C8 s) G) t7 m0 G- a. [; A& A
明白了，曹家產業極多，注意，產業，不是事業。但是曹家父母雖然庸碌，但和" `# ~. n0 {1 }& N' ]6 [
一般的家庭沒什麼兩樣，可能富裕些，但也就這樣而已。曹錚然一直都是個資優( g% O+ Z4 K, O6 I+ V
生，雖然是獨子，卻沒讓父母操過什麼心。6 R" Q5 |+ i* R+ z9 ]+ S$ }9 l9 G1 b0 I

一個富裕的家庭雇用廚師不算什麼不尋常，但是曹家算是簡樸了，頂多請個菲佣
。雇用廚師是因為他們一家子都愛吃。' |* y: k/ n8 [0 u

廚師不告而別是曹錚然國中的事情，之後曹家沒再請廚師。' T6 r, e! i/ h) H!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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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下廚？! U6 o) u9 I2 V7 E4 q

很意外的，居然是家裡的獨子。* s' [, w7 L* l5 }/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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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起來不太合理。但這個「貼心」的孩子將廚房看成他的王國，算是他繁忙課業
外的一個小小嗜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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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父母到底知不知道他的真正嗜好？我敲了敲桌子。應該不知道。$ @4 L) \# V! K6 b3 ^0 t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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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聰明的傢伙，每步後路都想到了。若是父母知情，乾脆把女同學拐回家宰了9 v+ i8 _7 x! r
不是乾脆？幹嘛去荒山？荒山野炊到底不如家裡完善的廚房。/ o% q  |, E$ ^0 L(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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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沒人知覺，最好。被發現了，可以說是山難。他算得滿精細的，只是沒想到4 J8 E* |) ^; z; p' [7 E$ g
那樣人跡罕至的山谷，來了一批外景隊。不是不能遮掩，只是比較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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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優生的「殼」讓他的父母盡力搶救，但是他也沒算到…4 h" j0 d" G: U' d3 x8 ?2 P

這個精神病院，還有我。* z8 I, @/ R+ N) ~+ W) U% |: p2 s%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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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可能是個監牢。托著腮，我望著窗外搖曳的樹影。對許多心靈破碎的人來說
，更是煉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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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不管是監牢還是煉獄，這裡都不是屠宰場。: O; k% i7 ~( G* m' k  z

再說，我在這兒取材。還沒見過食人魔呢，我要好好的將這段經歷記下來，寫進: K+ Q7 I% J1 {, \% m! K3 u
小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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興奮的打開筆記型電腦，我知道我在笑。經過門外的護士像是跌了一跤，慌慌張
張的跑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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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知道。在暮色低垂的逢魔時刻，這樣的笑聲，很恐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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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個名字，四條命，也是四個故事。1 i8 n# R7 a5 m* O$ Q

一個禮拜寫一篇，編輯的臉都綠了。他哀叫著這實在太血腥，無法出版。

「我寫好玩的。」輕描淡寫。

的確只是為了有趣。因為曹錚然看我的表情越來越陰沈，越來越狠毒。我知道他& G/ s2 ~  M9 y) J' N5 b4 p
被我逼得很緊，緊得神經要斷裂了。& y  T. Q' j0 [) b7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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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懷著一種有趣的心情看著他的變化。我很好奇，真的很好奇。在這個監牢裡，
他打算怎麼做。我們的行動都是受限的，隨時有醫護人員可以打擾他的行動。他
可能有幾隻倀鬼可以幫他，但是頂多傳遞消息，通報「食物」的去向。

或者迷惑「食物」。

但是連接近我都做不到，怎麼迷惑呢？

他在等，我也在等。/ h8 v' t8 I, S#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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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訪客變多了。這些被害者都有親愛的人。他們從各種管道，直接或間接的來9 }, ]- @( i/ n3 b- F
找我。連害羞的廚師都有他白髮蒼蒼的母親來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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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害者家屬的悲泣和怨恨越來越高，倀鬼也越來越弱。

到這種地步了，我什麼也不怕。瘋子擁有正常人不會有的清醒。

我的心靈已經破碎過，而曹錚然，他沒經過這種痛苦，所以他不堪折磨。% ]4 I' R# O'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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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第四個故事貼上部落格，第二天的自由活動，曹錚然和我不期而遇。9 J9 f5 C2 u' a+ l0 O+ C$ i

他望著我很久很久，走了過來。「…我們不該是敵人。」他仔細看著我的表情，
「我知道你。我們是同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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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對。」我瞇細了眼睛，笑笑的，「我是瘋子，你不是。」

「瘋子是別人的定義。」他不耐煩了。; M8 A5 \% O% I5 B) j* g# o- g5 A( P

「我承認這點，我的心靈的確破碎。」我盯著他的眼睛，「但我是生物，你不是, z7 j- l: X2 w8 d% Z
。」; U# E2 ^' V" V+ ~9 Z

他沈下臉。「什麼意思？」

「本身生存沒有遭受威脅的時候，」我輕輕的湊在他耳邊說，「生物要維護種族
的繁衍，連草履蟲都知道這個鐵則。」

離他遠一些，斜著眼睛看他，「你連草履蟲都不如。」8 A. g$ F* R- j: H

他看著我，怨恨像是屍毒一樣翻湧，帶著聞不到的惡臭。「你這個吃過親人屍體/ r2 i7 |3 E: {, h4 D2 R" V. t! @
的瘋子有資格說這種話嗎？」

「吃人很酷？」我並沒有被打擊到，反而咯咯笑起來，「表示你高人一等？」

「你這種人渣不會懂的。」他帶著冷漠的厭惡，「我以為你會了解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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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你眼中不過是食物，何必呢？」

「你不懂…那種含著魂魄的美味。」他冷笑，眼中有種狂熱，「你不懂的。」

「這裡是我的地方。」我轉身，「沒有你的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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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常人若是這種德行，我還是繼續當瘋子好了。8 q8 k1 N' A* A% y2 O, K4 t5 K+ Y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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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這次的「談判」，等於是破裂了。4 s4 }1 K+ @9 T* i0 u1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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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2 R5 `& Y5 E; r1 F
人為什麼要吃人？

翻著網頁，我在許多資料中間穿梭。當然有很多緣故。比方說是飢餓，刑罰…珍% C! Q  F6 V) ?( K
奇或誇耀。

飢餓是沒辦法的事情。這很殘忍，卻也很無奈。為了種族這個大題目的延續，吃
人，理性沒辦法消化，但是可以諒解。但是我想到的卻是…- H6 P2 a  u: j  P. I# R

易牙烹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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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歷史上第一個大廚師殺了自己的孩子給君王吃。為什麼？那不是飢餓所致。( ^" t% l8 O" K! g! k$ _* N
廚藝上的珍奇和誇耀嗎？, X. }  Y9 E- d* S6 T- K

在沒有飢饉的世代，人的生命很沈重。不僅僅是人的個體，而是人的執念、社會
關係親屬表、父母兄弟姊妹親人朋友愛人…一重重、一疊疊，取走一條命，就要
負擔悲哀。- o* X) {) P8 u6 r" E

太重了。我想是我個性軟弱的關係，所以沒有辦法這麼乾脆俐落的說殺人就殺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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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天真又笨的吳大夫，我都不希望他莫名其妙的下了鍋。

再怎麼瘋，我還是個人。這個認知讓我嘆息起來。4 `$ D5 X, B- R# }/ i' T7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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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有沒有聽到我說話呀！」地基主哀叫起來，我散漫的精神終於集中。* D0 O( f" n/ H' s: J( F4 w2 Q) h3 t

「我昨天才寫新的，今天就要催稿？」我幾乎有點厭恨寫作了。快要三個禮拜沒
有好好睡，腦袋嗡嗡叫。「我玩得太久了，接下來要交出版社的功課。妳得讓我
想想…」

「歷史」就寫在時間裡，召喚很容易。但是虛幻的「靈感」是非常折磨人的小東% ?2 w) L% c/ m$ |5 [/ p7 v/ y! [* g# L
西，你不知道幾時才可以捉到她。' r& m: e6 j/ H1 f8 K7 e

「誰跟你講要催稿呀！」地基主拼命搖著我的膝蓋，「你快出院去吧，別在這兒
了。你知不知道隔壁那個可怕的人，戾氣有多重…」她縮了縮肩膀，打了個冷顫  c  ~' S& p* K( i7 }. A, f2 G3 O$ O
，「你不想出院，也請個假躲躲。反正他快轉院了…」

「他要轉院？」我睜大眼睛，他不會這樣甘願放手。在轉院之前，一定會鬧點事
情。「那我更不能出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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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她清秀的臉孔皺成一團，「我的姚大，求求你…鬥什麼氣呢？他這個人
邪門的很，犯得著跟他鬥嗎？他有五個死得淒慘的厲倀鬼…」6 F5 x- \4 R( D0 j* D* Y% H

「我有一個榮譽職的地基主。」我漫應著，「決定就是妳了，上吧！地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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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氣得發噎，叫了起來，「我修行不到百年，你要我去對付誰呀？老實告訴你，2 M: d" Y, k5 g( K. }( j$ s' R, w( a
我分來這個管區第一天就哭了一夜。你也知道這鬼地方名符其實，破碎的心靈容
易召鬼魅，這兒的陰氣比墳場還陰呢。更不要說有人帶著冤親債主來…」3 m% Q& M# G( y- ?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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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說越傷心，她乾脆哭起來，「我一個嬌弱姑娘家怎麼拘得住？是四方鬼神經過
加減照應，才沒鬧出大亂子。現在來了個戾氣擰出來的吃人狂，加上那五隻倀鬼  l! }6 J. u( \% s, ~
，什麼大傢伙都想來分杯羹，我怎麼保得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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橫豎不就怕我不寫？我寫就是了，值得哭麼？「萬一我掛了，剛好天天沒事寫給. Y4 v  B& l* L7 E* p. B+ r+ s
你們看，那不更好。」

「哎唷，我的姚大。」她乾脆趴在我身上哭，「你若掛了知道分到哪區去？還記
不記得怎麼寫還得參詳參詳呢。留著命，就還有故事看，你若真的掛了，雞飛蛋+ H4 t- E+ q; i7 a( r
打，何苦金石俱焚哪…」' Q( h+ g6 i3 |& j

…沒想到還有這麼體貼的讀者呢。雖然她死了快百年了，我還是滿感動的。/ o6 t0 m& k  i, X(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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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還沒嫁人呢，我又不想冥婚。先下來好嗎？」我很無奈，「我知道了，該請& p4 q: s- L  y
假我會請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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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我在敷衍她。我總得知道曹錚然的動機，對吧？不然怎麼把壞人寫得活靈
活現呢？萬一在取材過程出了意外，變成無限其外出取材…那也是命。7 q2 n. l/ P& h$ r9 g

誰讓我這麼愛寫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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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也奇怪，要轉院的曹錚然，安分得有點過頭。這段時間相安無事，甚至恢復那( c4 I; N1 R3 K) d8 _
種泰然自若的模樣。莫非我那幾篇故事嚇住他，讓他覺得靜待風頭過去比較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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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反而讓我有點遺憾。若不是在這兒逮住他，他去了別的地方，那就沒機會了。% h8 _+ t9 G3 H

也罷。讓我眼皮下安靜就是了，誰又是救世主，管得著天下事？那是神明的範圍
，我管不了那麼遠。5 @7 O: r* L- K7 m. A

明天這傢伙就要走了。也好，我剛好靜下心來好好想想出版社的功課…

躺在床上半睡半醒的，突然覺得意外的安靜。地基主呢？她成天聒噪個沒完，難' s6 f! Q) m1 c4 s
道也知道沈默是金的道理了？, x! x9 q4 O: I/ ~, s" W(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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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戶一響，我轉頭，是吳大夫。

都幾點了，三更半夜跑來做什麼？「晚餐我可是吃了，你別逼我吃。」經過那幾& f6 q7 D3 L* u( u5 E1 n- q. j
秒的驚駭，吃東西對我來說真是折磨。「今天值班嗎？幹嘛跑來？」, k8 Q3 x5 L" e" y2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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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大夫呆呆的走過來，坐在我床沿，低著頭。「…剛有急診。」* u( ^% t: K! ~( `/ \6 t: g(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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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他的神情，大概又死了哪個病人。我不想扯這話題，「忙完了？忙完早點回去
睡吧。」. T5 {7 \" h; P/ k, z8 W

「夜書，剛有一個厭食症患者過世了。」在黑暗中，他嗚咽起來。「我好怕你也
這樣失去年輕的生命…」

「我有進食好嗎？」真不會應付這種哭哭啼啼的人，「快回去休息…」) C9 M& y3 }, ^  h7 Z2 w

躺在黑暗中很久了，我的視力已經適應。望著他模糊的身影，我突然有種違和感% j5 r. A% y) t/ C! [3 m2 A
。他有點怪怪的…# W4 G9 ~$ T6 F1 i8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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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端詳，從臉到肩膀、到手臂…撈了一把，漂蕩的左衣袖告訴我，那是空的。

輕輕的開了檯燈。他的衣服穿得整整齊齊的，但是左衣袖空空盪盪，滲出一圈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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嚥了嚥口水，我覺得嗓眼發乾。他的左手臂被切下來，但是他似乎沒有發覺。自' m3 j! t+ g% Z
顧自的說，「夜書，我要把你醫好。你連豆類食品都不怎麼吃…因為嚼起來像肉0 g5 f; G7 E6 M, A4 q! ~( l
。你知道每次看你的檢查報告我都很傷心嗎？你一點一點的衰弱下去…就跟那個" l. E! Y6 f+ H4 F; J8 J
可憐的女孩一樣。我若強迫她一點就好了…最少她不會死…」

我想喚醒他，或者是幫他止個血什麼的也好。但是他一面喃喃自語，一面用古怪
的惡意看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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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死的。破碎或脆弱的心靈容易招來鬼魅。我以為換了頭顱就可以避免…結果吳: i! y: {- Y. G. q) ]
大夫還是中招了。* k2 V; x6 L' B& J1 C/ f7 X' r*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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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被倀鬼附身。因為他還不知道自己失去了左臂，所以沒有大出血。一醒過來…
我對這個該死的精神病院沒有信心。

「然後呢？」我接腔了。

吳大夫發愣了一會兒，用如在夢中的語調說，「我認識一個很棒的廚師。他說可
以治好你的厭食症。」
* g& R' d5 w- U6 Y
「那好。」我穿上拖鞋，「我們這就去找他吧。」

. p  ]$ V5 j. P$ `0 ^& w/ F
出來混的，早晚都要還。0 u% J0 S' l% ~6 k  F. T  {6 u+ p
" ~0 d) R6 w1 |) Z4 \
我腦海出現這段經典對白時，深深感到自己看了太多電視了。我本來以為不會讓
吳大夫下鍋，但是他沒有整個下鍋，卻下了一隻手臂。: T  n0 J( A) ]8 G2 L0 d* b

太托大了。
, z8 R9 }6 ], Z3 v5 k
畢竟我不是道士，沒辦法把倀鬼驅出去。斜斜看了他一眼，發現他還在碎碎念，
又覺得還是讓倀鬼留著吧。我是小說家，不是護士也不是醫生。我對止血和應付
休克實在沒皮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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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精神病院非常陰森，樹影一陣陣嘩然。映在窗上，像是許多手臂。3 {6 Q6 ?* _5 h- a( B4 J; h+ O
* _& [0 W1 C- \
怕？我不怕。我想反而是陰暗需要懼怕我。我是身有鬼氣的活人，清醒的瘋子。7 d0 V( I& I, @0 N' b4 ]4 j
秩序和反秩序，都讓鬼魅不能理解，不理解就會怕。
; U* r' f+ {5 C; k
最少附在吳大夫身上的倀鬼很怕。7 J. j- }( v5 X3 b+ G4 u3 t+ E

穿越整個醫院，靜悄悄的。這很不尋常…但是我比較憂慮斷了手臂的吳大夫，還. ^" @0 S9 s+ C( Q* P% l6 f5 ]
有不見蹤影的地基主。5 P& X5 U1 A- H+ ?$ Q: Z

我們到了醫院的廚房。, C: E4 [5 X& m5 @0 Y  P
2 B, {: n( }+ }' Q$ o" i- n
這個廚房要供應整個精神病院，自然不小。有個爐子開著火，正在熬一鍋湯。我
聞到味道，卻沒有吐。; r4 G& m8 ^) y1 B! ?' M# Y# `
. y! R/ O( K0 @
這是取材的一部份，我在取材的時候，是不會有什麼不舒服的。

「大廚會治好你的。」吳大夫喃喃著，帶著夢遊似的恍惚。# _6 w  s2 E4 u- N: n
2 t9 ~. ], n* ~. u7 n
我看著正在喝湯的「大廚」。曹錚然俊秀的臉孔，在慘白的日光燈下有些猙獰。

「這是個富裕的時代，你缺乏某種蛋白脢？」我覺得困惑。

「因為好吃啊。」眼鏡蒙著霧氣，他將湯匙遞過來，「嚐嚐看？」3 s& |( }+ |% k* T

望著在湯匙裡載沈載浮、燒得腫脹的手指頭，「不，謝謝。我吃素。」
. S! Q  p( i4 [& e! g& A5 n
我早就知道人肉的滋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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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了笑，「其實我不想吃你。」他挑剔的看了好一會兒，「感覺上就是很難吃! p/ u( c3 q. X
。」" V8 u8 Q; G" f$ N- Q5 }

我也對他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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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覺得不吃掉你，我的氣不會平。」他的笑容越來越惡意，「其實我比較7 t2 @& d6 H* x, T# Y) s! k
想吃他。」- J* C5 h0 n7 g- W6 {

繩子像是有生命一般，將我捆了起來。我知道大約是哪個倀鬼所為，但是不重要
。
0 ]# n* ^( u( I4 m. o/ c6 h
「喂，曹錚然。」我毫不在乎的被捆緊，「我想知道你怎麼挑食材的。」! L! @: a7 x3 X, }& ~6 a

他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我喜歡吃乾淨的人。」

「我可是天天洗澡。」我咯咯的笑起來。「聊聊吧。只能暗暗的吃不是很無聊嗎& K) ?  s' |: c- Y
？你一定也很想說些什麼吧？」4 j& s9 h9 s: h/ y  F9 M$ V8 p. Z
" N+ P' V) b4 H% C  V
曹錚然踱過來，輕輕的將我的臉推到某個角度。「你想拖延？」他讓我看著一個
供桌，這是祭祀地基主的，但是充作香爐的米杯倒插著三枝香。

我說呢，這個聒噪小姐怎麼安靜了，原來被拘在這裡。

「你博學甚廣。」由衷的稱讚一句，「但我還是滿想知道的。這世界上的人這麼4 L: V  M3 }- d; i! }
多，你怎麼挑你的對象？方便？順手？」
4 {( S6 ?/ m  e% a& g
「聰明的腦袋，純潔的靈魂。」他開心的拍拍我的臉，「不過我不會吃你的腦漿
，壞了。」
+ ?9 q) x( K" s
「所以先吃你家廚師嗎？」我笑瞇眼睛，「先吃廚師的腦漿？」7 [3 p! z4 s, S! z: i: M

「拿來蒸蛋真是絕等美味。」他舔了舔嘴唇，牙齒閃閃發亮。

他的齒列很整齊。「不會腥了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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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點酒去腥。」他平靜的像是在討論尋常菜單。3 s. W4 f# c, o5 w/ F

「一開始，怎麼會想到這麼不尋常的食材呢？」我是真的很想知道。

「其實呀，我一直有個疑惑。既然什麼都能吃，為什麼只有人不能吃呢？」他很
認真的跟我討論。我猜他憋很久了，要找到一個能夠跟他討論不嚇昏的人很難。  Z' }3 ?! w9 E* W
0 U* R8 N4 P5 s4 E  q6 z
「人本來就是人的食物。你可以看看歷史。軍人吃百姓，貴族吃平民。吃人不是- L) X. n3 I, D% r
什麼特別的事情，古代還有所謂的菜人呢。古今中外都有這種例子，現代卻用什
麼道德壓制，不是很可笑？這無關道德吧？食物還有什麼道不道德的？真要講道
德，連植物都是生命，我們不能剝奪喔。」" N" g) e# l2 S/ v
  M$ ?  c' A5 V+ N1 z
他果然滿聰明的。我點點頭。

「弱肉強食是世間的法則。」他拿起大勺子，撈出燒爛的手臂，「瞧，落到我的: b& p( w  I2 w4 _1 D
鍋裡，這不再是人類的手了，而是…」他的眼神出現殘酷的歡欣，「一蹄。」
# [) Q1 Z  K" S! I' u# \8 P9 K8 Z
我看了他一會兒，咯咯的笑了起來。) R& n- n. Y& y# r3 e4 s
& q# f) z& l+ m, \" L
「我說得不對？」8 b0 d! s0 C' N
$ r/ V- ?$ }# E- ?
「因為，會痛啊。」我望著虛空，「拜託把那個手臂扔回去，我看了就痛了。」, Y) T( ?0 I, j# a" o& D

「真娘。」他輕蔑的撇嘴，把手臂扔回湯鍋裡。$ w- w! I7 X$ c" q4 m

「我想大概會下鍋吧。」輕嘆一聲，「不過，我希望達成一個願望。」

曹錚然收起笑容，狐疑的望著我。他望望被拘住的地基主，和依舊夢遊似的吳大& S2 D. E1 f6 @2 Z' b" R
夫。又低頭想了想。「…什麼願望？」/ ~% u& t( _  L1 Q8 x

「我想說故事。小說斷頭不舒服。我不想變鬼了還留下殘念。」; h. z" H1 h* ~

「給你十分鐘。」他警戒的退後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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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微笑了笑，「徐阿明，不要動！」我對著附在吳大夫身體裡的倀鬼輕喚，「我
說個故事給你聽。」: O" D5 D6 K; ?! x7 [) A* e
; ~0 ]% z. h6 `6 c8 W# q- c- [
其實，是五個故事，說給五個倀鬼聽。故事都很短，這種極短篇最難寫了。幾百
個字就要完成有頭有尾有滋有味的故事，簡直是考驗作家的功力。

但我可是連鬼都殺不死的小說家。
2 }0 q7 P- U9 ]( t1 Z* ^
說完了五個故事，當然超過十分鐘很久了。曹錚然呆呆的，他幾次動唇想說話，
卻又陷入著迷的狀態。
7 Y( |! s0 T: e4 ^5 ?& O
我將頭轉向他，柔和的喊，「曹錚然，不要動！」他這樣聰明的人，我該說什麼
故事給他聽呢？  Z1 h) ^3 Y$ G

真的、真的很值得興奮。尤其是他的目光恐懼到極點，卻依舊深深著迷的模樣，  y5 E; A! b. [( v3 W. e9 g
讓我快樂到閉上眼睛。1 `. j8 `* n' F3 X+ Z# p3 U
* [* v- K' S1 ^( |2 F" U$ [
「這是專屬於你的，只為你說的故事。」我睜開眼睛，溫柔的看著他。「你知道: N% Z9 [! I: ?$ k: ^, l% s3 w
嗎？倀鬼不是只會讓老虎驅使。他們還會臣服在戾氣極重的人腳邊。」; b& [/ n# R) N6 {8 J' y

他呆滯了一下，馴服而狂熱。
- `& Z2 j4 a7 ^; G1 ^3 |& t' `

我說了一個倀鬼的故事。有五個人被一個戾氣濃重的人吃了。他們呆滯的變成那8 s  E* e2 _3 K; h; I
個人的鬼僕，馴服而乖順，從來不會違抗乖戾的主人。( K4 u4 h# P3 \

「但是倀鬼有個罩門。」我低低的說著，「很致命的罩門。」

曹錚然似乎有點警覺，他無力的掙扎起來，卻一點聲音也出不來。像是被捆起來
的，是他，不是我。
9 S7 \7 }4 k% v3 v3 l( I
「倀鬼不能有名字。這個主人的名字非常好，是個金石交鳴，驅邪鎮妖的名字。- c+ L, d$ Z/ ]$ o  H/ H$ D
為了讓這種距離更絕對，他拿走了倀鬼們的名字。很不巧的…一個發了瘋的小說% Q6 g' ~0 u# Y( d" M
家，在他的面前…」我頓了頓，「把倀鬼們的名字還回去了。」
  B; R6 U4 d' R7 Z
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低。「你知道為什麼不能吃人嗎？因為會痛。因為別個人% v- @8 i9 D0 D, p" X6 ?- k
，是你這個人的鏡子。別人的痛楚，有時候會把魯直的大腦弄混了…『感同身受
』。」& r% C! Z0 A/ [' C

清醒的倀鬼一步步的走向他們不幸的主人。記憶裡的每一點痛楚慢慢的回憶起來$ ~3 G+ Y, B$ F) T3 Q3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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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腦其實是一種魯直的東西，常常會傳遞一下錯誤的訊息。就好像倒在地上像是
在殺豬似慘叫的曹錚然。根本沒有刀刃砍他、沒有沸湯燙他，但是他卻必須承受
四個倀鬼給他的所有痛苦和無助。* K" n. [/ |  d7 M
$ X7 M0 u* H. q/ S$ c6 ?8 `8 ~* b
他大約沒辦法再吃任何人了…恐怕連離開這個醫院都有問題。. U, f, R: K1 p! I1 d; v
+ B8 J( b  Z% ?* ^
對這個社會來說，倒算是好事一件。* U& z" }$ W, ]; I* F

「會無盡循環這種痛苦喔。」我殘忍的加了一句，「直到陽壽盡了為止。」& `- m# q. g1 @- C  X

我沒算錯，是四個倀鬼。徐阿明還附身在吳大夫身上，笨拙的幫我解繩子，沒有
加入混亂中。
; l) x7 D% Z7 }. W& k% t- V5 I' P7 N
吳大夫茫然的蹲在地上，我也陪他蹲著。心裡一陣陣的感到悲哀。' Z! J: }) r% e6 l

他的手已經燒爛了，又不可能長出另一隻。當然我也想過，說不定我可以說出這
樣的故事，但是我像是被掐住喉嚨，一個字也說不出口。很煩躁，非常煩躁。
, r4 p, ?) O' P7 u! \' F7 k
少了一隻手，他將來怎麼辦呢？醫師是當不成了，你讓他再去做什麼好？他還這
麼年輕，就少了一隻手臂…我連看都不敢看。4 _' U; ]7 s' x: @  S

因為痛，非常痛。

非要有個結局不可。天要亮了，他一定要有個結局…
2 m: o4 s  Q7 [; {% y
「…車禍。」我終於說出可以說的結局。「你遭到一場嚴重的車禍，失去了你的4 ~$ x1 y5 w  c
左手臂。但是，你失去了一隻手臂，卻不妨害你得到幸福。」我很認真的，一字
一句的磨出故事。' e. K* J0 X& _
" @, I+ F9 l% \; X9 {: Q1 T; T5 b
「你還年輕，血還很熱。一切都還來得及。哪怕是只有一隻右手，你也能夠攀住
青鳥的翅膀，得到真正的幸福。」
, S- ?9 u  ]$ ~$ j7 ^# X- W. p
這是我能力所及，損失最低的結局了。/ ]4 k6 R! P0 W! J1 i; N$ p

我不知道他聽懂了還是聽不懂，有些焦慮。他瞅著我看了好一會兒，「夜書，多* e% g5 ~8 K' i
少吃一點。你…」他用如在夢中的神情說，「你也要幸福喔。」
1 }: L% F% C' F
在倀鬼的扶持下，搖搖晃晃宛如酒醉，他走出了醫院。
1 v- g0 |; @1 z! u1 }0 Q
又蹲了半晌，才去拔了倒插的三柱香。* o- w2 W: z& R0 l
2 ~5 E1 c/ d  U
我好累。我真的好累好累。倒在床上，幾乎是立刻睡著。你可以說我在逃避，這$ E$ G, a. G1 s6 P' l1 i
個時候，我完全不會反對你的意見。
# Z, I+ Y; R: x+ c# b) k
＊＊＊
( @) b8 i5 _$ N9 r5 Z
在我睡夢中發生了很多事情，但是我用睡眠逃掉了。睡醒的時候，我知道了本來
就知道的事情：曹錚然被送到重症病房，吳大夫車禍，失去了左臂。
" v9 Z1 {0 @9 R% [. d. l' T
但是我這樣虛脫麻木，什麼都不想管。1 T( ?  x8 k" B1 P

「…我把吳大夫的手臂藏起來。」地基主憂慮的看看我，「等他百年之後，還他1 x0 o. j) Y' G5 |8 D
個全屍。」

「哦。」我不大感興趣。地基主是舊時代的人，還相信什麼全不全屍的。
. H" ~7 v6 ]5 p& J- X
活著沒了手臂，那就沒有了。保留一段枯骨做什麼？
; J' M$ W% \5 J* e3 [  H
不過我什麼都不想說，不想做。只是呆呆的看著窗外，看著日影緩緩移動。寫太
多，說太多，我把所有都耗完了，整個人都是空的。/ T9 W. Z6 K5 o& S. I% J) r$ |6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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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概受了無形的傷，花了一些時間才復原。2 R, W6 h8 c+ o. `' n7 E8 P2 r

等我快復原的時候，又有個訪客來找我了。4 p, S2 v) h1 B7 D1 J) _6 Z

很意外的，是吳大夫。他裝了一隻義手，我依舊覺得痛。

「這個？」他舉了舉義手，「還好啦，沒有想像中的不方便。」還是滿臉傻瓜似$ @0 f6 w; f( w. Z1 {- \& M3 n1 ]
的笑，「夜書，你有沒有好好吃飯？」6 M1 [0 F; i# `

「管你自己就好啦！」我突然暴怒起來，「你管我吃不吃飯！」
4 w6 `( D3 o1 z* ]5 Z
「會生氣了呢。」吳大夫笑瞇了他的阿呆眼睛，「你一直把情緒悶在心裡，老是
面無表情。這樣，不算是痊癒啊…」

我真是他媽的可恥，為了這種笨蛋掉眼淚。, J5 \9 S8 x9 H$ A% b
: @( `; A' @0 a
吳大夫一直笑嘻嘻的，根本沒看我哭得悉哩嘩啦，跟我說他跑去一家私人高中當6 G6 X3 I! a9 k
心理輔導老師，日子還滿好的。$ ?+ W7 ]/ ~0 U) ~4 i7 }

「其實，手斷掉的時候，我突然鬆了口氣呢。」他微笑著，眼神朦朧，「這樣也
是不錯的結局。我不希望變成冷漠的醫生…但是繼續待在這兒，我早晚會變成那. c1 m  l) I: W3 x8 ?
樣吧？在變成那樣之前，逼我畢業，也算是轉捩點吧…」' d7 N! F5 H9 x8 z' J1 n% Q7 X! t/ I
, [' ^  ~5 n0 B: u
…我幹嘛為了這種呆子哭？但我就是…停不下來。
( c9 P/ ^6 V9 O$ c% Y5 b& |

( o3 a2 Z) J6 s# o1 a9 u
後來，我通知了那位美麗的訪客，要他們去曹家庭院的大樹下挖掘，挖出了一堆
碎骨。傷心欲絕的被害者家屬本來想提起告訴，我勸他們來看看曹錚然。

後來怎麼樣了，我不知道。畢竟我被關在這裡，消息不太靈通。) O5 U( A; Z. g; Y

但是夜深人靜的時候，距離遙遠的重病病棟會傳來極端痛苦和恐怖的哭嚎。聽著7 X- W8 S0 ?, l9 j% I" m7 J# |
聲音，有些像曹錚然。

咯咯咯咯。其實我覺得還滿好聽的。) z8 m2 q& c$ ?) C5 ?! p" u9 Z) e

（第二部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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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jam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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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發表於 2007-1-30 04:29 PM | 顯示全部帖子

第三部陰差

鐵鍊的聲音，從走道拖過去。冰冷的讓人的心臟都為之結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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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來帶你走。」5 T7 v& D6 ~2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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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也是一種必然。3 o8 A+ \& N6 R0 X

「讓我為你說個故事。」咯咯的笑聲響起，像是喪鐘迴盪在這個監獄裡。! d6 I9 k$ J6 r; Y& s# e

- ?4 u) V. e  L' V1 B
我從很小的時候，就常常發呆。我媽覺得很憂慮，總是不讓我離開視線太遠。或
許是年紀太小了，所以並不懂看到什麼，只覺得這個世界為什麼這麼擁擠而吵鬧4 [. D! f7 p/ {/ {& ]
，我們明明住在非常安靜的山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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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上了幼稚園，幾乎是無師自通的學會了國字，就一頭栽進文字的汪洋中，閱3 |2 K9 _* S& X8 B& P
讀成為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或許是知識成為一種屏障，擁擠和吵鬧也在漸漸$ k! g; S  q* i. e4 J9 G
發展起來的智能中消失了。
# ]9 l( R% `8 M" O
我還是常常發呆，但不是因為有什麼聲音或影像干擾，而是我在心裡彌補或完成5 Q0 A; G! H3 R. Y" J
故事書裡的遺憾或者是發展結局之後的情節。

或許在我還不知道什麼叫做寫作時，就已經註定要狂愛寫作一生吧。" W6 T3 C6 n3 u' K0 f3 N5 t1 o

當然，現在也是，從來沒有改變過。但是我的心靈破碎了，簡單說，我發了瘋。
這些破碎的縫隙，知識再也無法成為完整的屏障，所以赤裸裸的和這個世界的真
實互相窺看。! K+ ~2 `" f' e. R
  M" {3 ?) M" O. D, n
也和童年時幾乎消逝的回憶比對著。' b& a8 Z- R! u; ^9 Q) x

山村的居民雖然不是很多，也有幾十戶人家，幾乎都是親戚。輩分早就糾纏不清
，阿姨姑姑叔叔舅舅亂叫一通。我還記得從山村最大的那條路跑過去，可以從村
頭跑到村尾。陽光嫻靜的相隨著，還有同伴愉快的笑聲。# n$ a; b6 ~3 W

陽光，一直是我最美好的依戀和記憶。直到現在，有陽光的日子都可以讓我莫名
覺得愉快。: ?( i: a, u. \$ w* y

但是夜晚，尤其是冬至前後的夜晚。我常常在夢境裡驚醒，聽到鐵鍊拖曳的聲音1 }' P( ^& r  F# O
。那時我幾歲？三歲？五歲？我記不清了。但是那麼小的孩子為什麼會知道是鐵
鍊的聲音？, t9 S1 _+ P* U
4 C" F1 Q2 a) {4 v& o
和歡快的陽光相反，夜是這樣寒冷而幽寂。在清冷的呼出白氣的夜裡，村犬憂戚
的吹著狗螺，像是有著什麼恐怖的東西在村裡遊蕩。/ E& w! t) c  v9 C4 a

我聽了一會兒，從媽媽溫暖的懷抱裡爬出來，掙扎著幫自己穿上小外套。悄悄的. s% t$ V6 d: B1 M+ h0 u
走出去。真奇怪…在那還不識字的童年，知識來不及保護我，原本夜晚也該有人( W$ {. y7 ^# ~
逛蕩的山村，卻空曠的沒有任何人影。( h" V, D* I7 K! J

只有狗兒紅著眼睛，低低吠著。跟著拖曳鐵鍊的聲音，在蒼白的月光下，一陣陣
的吹著狗螺。8 Y1 [6 f8 }% K/ h/ x; N8 c

站在門檻上，鐵鍊的聲音越來越近，我也怔怔的看著越來越清楚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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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穿著黑色的衣服，翻飛著。一隻手拿著奇怪的「扇子」，但我還沒看過這種方, }- Y! s# E" d# z7 [
方又小小的扇子呢。另一隻手，拖著又黑又粗的鐵鍊，嘩啦啦，嘩啦啦。* r0 p# S7 r, P, Y8 q

看到我他頓了一下。背著月光，我看不到他的臉。但我有種奇怪的感覺，他笑了
一下，然後繼續往前走。

就在這個時候，我看到有樣東西從他懷裡掉下來，輕輕的噗了一聲。我跑過去，
撿起來，發現是一本黑黑的書。但是書上還縫著線，很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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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叔！」我追上去，「你的書掉了！」9 \1 D) b& d9 S%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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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似乎吃了一驚，轉過頭來望我，當時還小的我鬆了口氣。這個叔叔的眼睛好好* O4 v0 q( S* A5 o. c
的在眼眶裡，臉也很平滑。比起那些把我嚇到的奇怪叔叔阿姨好多了。剛看就覺; {3 P- B) w$ i# d
得好痛，真的會嚇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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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是白了些，眼睛是綠色的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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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叔叔」接過我手上的書，點了點頭看了我好一會兒。翻開那本黑黑的書，# c6 x& s' ^  Q9 I/ P
指給我看那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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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夜書卒年七十四歲。」

事後我怎麼也想不通，那時候的我，還沒上幼稚園，還不識字。但是我卻看懂了
這一行。& z" \7 n1 j  \+ c! W) {5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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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夜書是誰？我不認識這個名字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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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叔」收了這本書，輕輕的將我推向家門。然後拖著鐵鍊，繼續往前走，走到* |. K1 w/ b+ B
舅公家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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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去睡覺，第二天，就聽說舅公在睡夢中過世。) o0 P  i( H/ H& @" E*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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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著在走道拖過去的鐵鍊聲，突然想起這段幾乎淡忘的記憶，彎了彎嘴角。
6 h; W# H8 w6 u5 e& P' P/ i! {
現在我知道姚夜書是誰了。, D  Z5 k+ t8 _
# A( y0 l0 o5 d- |  a9 N
夏老說，作家把筆名用到誰也不記得真名，就算寫出頭了。我也算是寫出頭了，1 o" Q3 w7 ^/ ?" g3 S" p
陰曹地府不錄我的本名，而是錄我的筆名。我該感到榮耀才是。) B, c0 o+ k/ f# j

我猜，陰差正在這個醫院走動著，尋找陽壽已盡的人吧。但還不到我該去的時候. h. ^0 Y" @* c; N' ?  u/ F
。很安心的，閉上眼睛。3 k+ Z$ |- w" z0 t. F3 q4 O

但我並不知道，凡事都有意外。許多意外的起因，都只是非常細微的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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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l( r8 [! g" N6 G' ]; C
地基主在我的房間發出一聲非常尖銳的慘叫。; ^; S) S0 p$ E. i8 i

連日陰雨，我心情已經夠不好了，如果可以，我真的很想把她掃地出門。很可惜
，我不能。雖然在她的地盤上，我好幾次真的把她踹出去，但是她總是滿臉眼淚3 f3 C& K2 e" ~; r( Y" a
鼻涕的抱住我的大腿。0 @$ g( Z0 A/ {* I4 I3 `4 T

幹什麼？看起來我像是無良男人在欺負少女似的！/ B# f1 A" {6 ]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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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著臉，啪的一聲把電腦一關。很不高興的面著牆躺著。4 {2 I/ B2 Z! f( h$ n% u6 q7 `( Z
2 H% ~1 B9 _. D: D4 m$ L
「姚大…」她顫著哭音過來拼命搖，「姚大啊～」; ^2 {1 y( X( H3 e$ [

「沒小說！」我快氣瘋了…雖然早瘋了。「有沒有一點良心？有沒有？！寫不出0 I, E6 \  @3 D4 S) i
來我就夠煩了，天天擠來我這兒逼什麼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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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跟你催稿啊？」她還真是哭得聲嘶力竭，「姚大，你怎麼這麼短命啊…」! @5 X3 ?+ v- M8 T3 s- R$ t/ F

擠在這屋子裡的鬼魅一起嚎起來，真是地動天搖，陰風慘慘。

「我會活到七十四歲。」用膝蓋想也知道這算是長壽了，哪裡短？3 R6 ~4 v: `* X) j

她啜泣著遞過一角文書。陰府拿人的時候都會客氣的發文書給在地城隍，城隍轉
交當地土地，土地分發給地基主。

狐疑的拿過來看，上面寫著幾個人的名字，當中有個被地基主圈起來，「沈印生6 z+ K3 P# I; ^+ J0 b  K! I" x
卒年二十五歲」。0 z1 d  c" [' U. ]3 `8 D# r4 o

看著很面熟，這是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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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唷，我的姚大，」地基主擤著鼻涕，「莫不是您連自己的本名都給忘了？」; E  N! W/ n) X  K8 q

可不是？這是我的本名嘛。3 ?, J0 y3 O* g3 n5 V*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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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猛然一沈。我壽終了？但是這怎麼對呢？我看過生死簿，上面有我的名字
（哪怕是筆名），我該七十四歲的時候死的。

這算不算是行政疏失？這個時候，我真的認真想去當道士，好知道這當中的行政3 R2 x8 B  L( l+ T! ?+ s
疏失怎麼折衝。但是也等我把小說都寫完…

我現在的煩惱是，我到七十四歲都不知道能不能把不斷生長出來的小說寫完。$ m) W1 B: g" E/ H

「我不會死的。」思考了一會兒，「小說沒寫完，哪兒我都不去。」! Y3 y; h8 M: r7 ?, ]7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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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在我房間的鬼魅獃住了，突然湊在一起吱吱喳喳開始討論起來。/ C: M  b. ]9 O, v" E. Y7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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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可能討論的太大聲，剛剛開門的護士狠狠地倒抽一口氣，把門用力一關，然% w* `$ g/ y  g& r# o$ L
後傳來劈哩啪啦的巨響，我猜她可能撞到分藥的推車又撞到什麼爬著出去了。因
為她一路哭著「有鬼啊～有鬼啊～」$ a* g, e$ ?5 X- Q" c, U$ T/ [

這是精神病院，鬼當然很多，難道你不知道嗎？: A8 T/ K! r0 M: C0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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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病有很多因素，心理生理什麼都有。當中也有很小的一部份是因為什麼冤親) \0 |) \9 d8 @/ o) r$ @* N
債主…就像我這個倒楣鬼。

這些纏了十年八年的厲鬼其實也過得很無聊。人類很像是擁有天生的保險絲，到
了一個限度就會自動把保險絲燒斷，心靈一但破碎，發了瘋，就可以隔絕冤親債
主的傷害。捨又不捨得走，留下來又無聊。- s& n  g1 u7 U3 Y+ B# Y* w

有的會在醫院裡飄飄蕩蕩，地基主查戶口覺得他們可憐，就建議他們看看小說。
然後我就多了一大幫子冤魂厲鬼的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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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一個報一個，好康到相報，遠遠近近的讀者就多起來，要不是我脾氣差，趕
人（？）毫不留情，發怒起來一個字也不肯寫，寧願腦子裡編，這些讀者才給我6 j/ r9 T7 ?* b" }- g# u$ i* u
點安寧。/ Z+ d$ i8 ~/ R; |# a&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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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繼續維持那個老是被辱罵到爆炸的部落格，也是為了不要他們通通擠來我房
間要小說。

「我看，找胡老爹來幫忙好了。」一個老鬼建議，「老爹修行比我們久，過百年
了。上回他跟我要了稿子看，天天催我呢。我想他肯幫忙吧。」

「閻王要你三更死，誰敢留人到五更？」地基主還是愁眉淚眼的。& y* M2 v9 s* N+ Q( o
4 F3 C' z7 e2 a, P8 i1 E
「沒這事兒。例外多著呢。」老鬼忙著說，「雞蛋再密也有縫，我就聽說過這類
的事情。瞞過七天，陰差拘不到人是有罪的，得趕著回去受罰。下回再來，也就
水來土掩，兵來將擋了…」

仔細想想，我的讀者對我也真的是夠好了。雖然可能白費心。; N2 @) x2 t6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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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心意最重要，對吧？我沈重的爬起床，悶聲不吭的打開電腦，開始啪啦啦的3 U' e( e" I0 {) M% \
打字。這次他們擠在我旁邊看我寫作，我就忍著沒趕他們了。

不過那個前世是書生的老鬼吆喝著，「擠什麼擠？什麼時候不能看非現在？該請  j# @$ Z2 q+ T* [& A7 A
人的去請人，該找人助拳的快去！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真要鬧到雞飛蛋打
？到時候姚大歸地府了，我們孤鬼兒搶得到麼？還不快去呢…」. t$ s8 D1 L0 ~, M

我的心裡微微一動，卻又抓不到什麼頭緒。但是想想不禁啞然，我倒成了產柴的, d6 y* L1 @1 o& `" i% L
青山了…" A3 ]  \: d" q' X

咯咯咯咯…讀者真是種莫名其妙的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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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知道那隻狐妖搞些什麼鬼，看到的時候還以為是道士呢。他在我房裡鬼畫符* U: k; Z. C% t' Y: g- J' x
，還在我身上亂畫，一路畫到樓梯口。雖然不知道有什麼用，畢竟心意最重要。$ N+ W6 J  e1 l& Q
所以手腳不甚乾淨的摸走了我兩本書，我也沒說話，反而要地基主掏出他沒摸走
的書致謝。

他看起來頗羞，跟我道謝的時候聲音結巴而顫抖。! k$ V3 l& }% w+ L&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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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你們這些鬼魅山妖個個比我強很多，我大約不堪一根小指，碾也碾死。這
樣口口聲聲稱姚大，講話還戰戰兢兢，到底是何必又何苦？我寫的故事不是最好& z: D. }& V5 D9 m3 g* Q0 z9 r9 N  z
的，為什麼這些讀者這樣拼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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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要不要看看別人的作品？」我跟地基主說。其實我也想開了，我這人就算
成灰了，不讓我寫是不可能的。死就死吧，反正跟死掉比起來，只多一口氣。天; k+ V& g; Z) L, Y6 P( X
命如此，真的被拘走了，推薦幾個好作家，將來他們也不會太無聊。4 g1 Z/ d2 ^3 G' T

「不要！」地基主尖叫起來。「我們跟人可不太一樣。對我們來說，你的小說是' \0 ~! _& R+ {8 E
癮、是咒。一天不看就過不了日子，別害我們了你。」9 k. Z( G- U0 m0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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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無聲的嘆息。這是一種錯愛吧？6 J0 Y, k7 @9 s; B/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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咯咯咯咯…  c( n- |$ z7 V7 G7 Q: F5 a

不過胡老爹搞得鬼還滿有效的，真令人意外。* F: l2 b4 ?' t; E+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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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鍊聲在醫院焦躁的拖動，轉來轉去就轉不到我這兒。後來我才知道醫院裡頭眾
鬼團結一致，眾手遮天，把那個來拘魂的陰差氣壞了。8 s$ z+ Z6 o* B3 u5 ~. O& F- a, |

那個陰差連城隍都沒告，直接去找角頭土地告誦了。當然地基主絞著手指挨了一
頓官腔。

起初我不知道她幹嘛讓我燒化一本書給她，她在我電腦邊看不夠？2 w2 W4 B5 F( L& b) {& A1 n, V

沒想到這小妮子扯了一頁當伴手送給老土地，結果土地公公看完那頁，著魔似的9 I. X2 x  w+ Y) B
逼著地基主交出整本…然後跟她要了我整套的書，說，化給他的話，他就閉關修
煉去。9 \, f' e6 }; L: G$ E: G

只是誰也不知道他閉什麼關修些什麼了。0 k: f% p( `/ @: ]8 P& C

她得意洋洋的回報，到處找著我堆了一箱又一箱的書，又催我快去燒化了給土地
…我真的狂笑很久。/ b7 f4 V/ _+ g) w( I, J7 }

據說呢，陰差去找老土地碰了個軟釘子。人家閉關修煉，好去拖出來？氣得直跳: ]! x( g) Z+ g' |4 c" F
的陰差乾脆一狀告到城隍廟，哪知道人小鬼大的地基主早早去送禮了，他老人家
收了我的書，居然裝聾作啞，要陰差加把勁兒。$ i6 u- s* w3 u  Z

我真的會活活笑死。我還以為用錢可以打點，沒想到我寫的書也可以。這算是搞" g+ `  ]! x9 H7 X$ D  E  I; P& d
笑版的官場現形記麼？; \' s: F* K8 b) }8 D

那個倒楣的陰差在醫院轉了七天，灰頭土臉的帶走了名單上的人，就缺了我。回1 o3 z3 E9 g2 y5 K! A5 v/ R
去有沒有挨板子，這我就不知道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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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奇怪…」地基主神色有異的走回來。我埋首打字，沒時間理睬她。她也
是發著呆，乖乖的坐在我桌邊沒講話。* s2 X* s0 e) T' I' p

等我打了個段落，停手喝水，她還在發呆。& ]. Y6 O% I7 {% v' v) ]/ H$ Z3 W

「怎了？」今天初二，屬地基主的陰將都去城隍那兒謝賞。她吃了酒菜回來，做+ |1 C( x& z, @
什麼魂不守舍？9 C1 m/ K; K* D, Z/ L) o$ u!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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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呢，城隍爺爺招我去說話。」她眼神透著古怪害怕，「這可是從來沒有的
事情。」

「要書沒有。」我哪來那麼多出版書？「若要稿子，我印出來化給他就是了，有- k- R& Z; s. I: O( o
什麼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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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打緊，他不耐煩我手腳慢，自己去弄了部電腦。」她漫不經心的回答，「- C- n" v+ g; M3 t& f$ V/ Q
城隍爺爺問我你身體怎麼樣，還問我你小時候的事情。你不跟我說過，你小時候0 g6 [" q5 F2 q) q1 V/ K# t0 y
見過陰差？」# }5 p! A. d# p% K" z/ 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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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點了點頭。有時候被催故事煩了，我會說些小故事給他們聽。! H. h/ e" {& M: |- [" E1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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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跟我說，叫你好好把這件事情放心裡琢磨。也讓我們別再搞鬼，讓陰差來。/ q1 d. w; t* d# d/ ?3 n4 `
」她的眼神透著害怕，「說事情鬧太大，陸判官不會饒我們。」

陸判官？不是閻王？我覺得似乎有些什麼頭緒，但是又還理不出來。

「他還說了什麼呢？」我知道城隍是在暗示我什麼，但是我需要更多的資料。6 B" O9 V& T5 t& S' S: ?: ?3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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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了呀…」她困惑，「哦，他後來就跟其他官員閒談，講現在的新規矩。陰差( a8 L6 n5 p7 u0 O
不能跟人交談，也就只能講制式的幾句話兒。說是嚴防舞弊什麼的，我也沒聽懂8 r6 z( q+ r% B2 @3 T
。」

「他沒讓妳退下嗎？」我有點訝異。哪怕已經是民主時代，二十一世紀了，陰府# r8 L8 P" ^; ^' Z
的體制還是嚴得緊，看神格說話的。地基主算榮譽職，勉強掛個「神」名兒，其3 D4 L) |1 e' A' J4 @7 G
實也跟鬼魅差不多。: B- [8 h) b3 ]  e- z

「呃？」她愣了一下，也對呢，奇怪的緊。城隍爺爺和其他神官神將說話，她一0 C' ]* r$ k5 X$ p
個低微的地基主哪有聽的份？「沒呢，古怪。」+ V6 p$ i; E8 y-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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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琢磨了一下。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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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幫我謝謝城隍爺。」我將原本進行的故事先暫停，開了新檔案，「我寫個極短
篇謝他。跟他說我明白了，也讓胡老爹來解了這兒的鬼畫符吧。」

「…你在說什麼呀？」張了一會兒的嘴，她叫了起來。& {' D" L" C. h+ ?/ M

「我說，陰差再來別攔著。」我啪啦啦的打字，「讓他來。」

醫院這幾天亂成一團，到處有人喊著見鬼。我知道是那些厲鬼兒心裡生氣，到處# ^- d3 r% Y* u) C' [" t/ w% o8 ^) ~
惹亂，卻不想去安撫他們。

地基主垂頭喪氣，像是守喪似的守著我，真是又氣又好笑。6 W4 b5 o2 W3 d0 G

但我也沒說什麼，照樣過我的日子。連鐵鍊聲拖進我房間，她埋首啜泣，我也沒
抬一抬眉毛。

「沈印生！速速隨我前往！」如雷的吆喝在我小小的陰暗房間響起。; ^' ~6 U" \$ J% w

這是我第三次見到陰差。兒時一次，被女鬼纏的時候一次，這是第三次。他沒像! ~1 Y1 Z. S5 v% E6 A$ R
傳說中帶著高高的帽子，一身的黑，倒有幾分瀟灑的感覺。拖著鐵鍊，拿著一個3 _& Q5 g! B: U7 r2 H# ~1 z
令牌。現在我知道那不是扇子了。# q: F3 l" U, @%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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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平氣和的看著他，我說，「陸判官要拘我去專門替他寫小說麼？」

原本煞氣十足的臉，嘩然的比雪白還白，倒退了兩步。哎呀，我猜對了嗎？忍不) h$ W. I1 b; u3 {4 t) J: H& w
住咯咯笑了出來。0 [; Z. X! l! l% o5 {

城隍爺，真是謝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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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你一定要拘捕我回去。」我沒試過說故事給陰差聽，不過，地基主都聽9 y+ Z7 K( n7 B: p, X& D/ E) R/ N, P5 B
了，他們應該也可以吧？「但是請給我一點時間，讓我說個故事給你聽。」( O& i9 R, m. O; ^+ G(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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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嚴肅得接近猙獰，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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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點麻煩。我轉眼看到還在啜泣的地基主，「不然，讓我說給她聽？你看小姑娘5 K9 \7 r0 q" z4 E' [+ `
哭成這樣，也讓我了個心願。」6 a% o  }/ K) a5 H( u

陰差為難了一會兒，地基主看著我發愣，像是驚覺了我的用心，聲如裂帛的嚎啕+ {  b! p, V3 R- m9 `
起來。

演得太過頭了，小姐…我堵住耳朵，有點尷尬。一滴眼淚也沒有，怎麼唬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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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這麼過火又假到家的演技，讓陰差動容了。我猜他是重口味的，愛情故事3 ?9 N3 N: D8 w- n. E; k9 @
一定可以讓他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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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了一個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背景是古代的人妖相戀。漫長的生命面對短促
如浮游的人類，充滿了痛苦的無奈。哭聲此起彼落，哭得最大聲的居然是書生老, E* c6 b% U) P7 |' Q0 M
鬼。+ a' k' [- A: `3 C' ?! @%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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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故事最高潮的那瞬間，蛇妖正要把他的生命分給老邁而垂死的愛人時…我喝了+ H- |7 p1 |7 [% ?# M. M% i
口水，停了下來。

「…後來呢？！」幾乎所有聚在我房間的鬼魅異口同聲，很不巧的，還包含聽到
忘我的陰差。

「厚～」所有的厲鬼孤魂指著他，「你說話了！犯忌！」地基主比別人都大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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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臉刷的白到發青。「…我完蛋了。」他哭了起來，「等等再說吧，後來呢？  J5 G8 l$ V. h" P7 f!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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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於一種憐憫，我把故事說完了。底下一片淒風苦雨，擤鼻涕的聲音此起彼落。

陰差哭得握著手絹都快斷氣了。他有氣無力的看了我一眼，又放聲大哭。. B( J$ i$ q, ]5 |# J/ {5 _$ \

然後？然後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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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過，地府的體制很嚴謹並且嚴厲。規矩是怎樣，就得照著走。犯忌就是犯忌' [1 j6 l7 }9 Z" D" `7 L' `
，懲罰是免不了的。但是官罰還不是最可怕的，更可怕的是，他露了長官的餡。
回去不是挨幾板子關幾天就算了，大概關不完就挨了什麼暗算，魂飛魄散都有可7 K+ ]% j" b5 P4 H' ^& D1 Z5 @
能。

所以他寧可在人間住下來，聽說跑去賣大腸麵線。偶爾我會吃到他做的素麵線，
通常都是我有新書出版的時候，此是後話。

後來陸陸續續來了六個陰差，毫無例外的中招，好好的來，哭哭啼啼著走。沒人) J, [' M5 @5 a' C0 I$ J
敢回地府，都留在人間苟且偷生，沒事就來罵我坑害他們，順便來Ａ書。" ?: k/ t4 d# f$ A  G; S) R

好到可以互相罵來罵去，我把情報湊在一起，覺得城隍對我還真的是好的了。9 C  g* K7 ]; y- [8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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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甚至強迫他們把生死簿讓我看一看，果然，姚夜書的那條濃墨槓去，添了一筆% j# I0 U, ~, F2 j
沈印生的，還用蠅頭小楷註明，「姓名有誤，特此更正」。1 L4 O* }! o5 k& l( j" a- d/ ~  x0 u

順便把我的壽算也「更正」了。

也對。閻王哪管得了那麼多事情？他若算是司法院院長，也不會自己下去審理。
自然分派給判官們去審理。當中一個判官要偷改我的壽算，同僚若知道，也就睜* X  R+ X: Q4 ~. `
隻眼閉隻眼。這事雖算不了什麼，若是鬧出來可大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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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地基主說，陰律嚴明幾近刻薄，若是陸判官這樣篡改陽人壽命被查出來了，那( z2 ]8 T% H" e$ F& [7 x6 ^
是銼骨揚灰，萬死不贖的罪。而這位嚴正的陸判官頗有才華，和城隍等都有筆墨
來往，跟同僚相處的極好。能夠不鬧出事情來是最好的…所以城隍只能暗示我，& v  K. v* v. k$ Q9 o
卻沒去揭穿他。; o4 |6 k2 v/ L8 |, k1 O. W  v

本來我猜他是不是前世跟我有仇還是什麼的，但是一起頭就猜這樣總不好。我本
來是半開玩笑的猜，沒想到讓我猜中了。

這些陰差說，陸判官嫌沒個懂筆墨的書僮，想拘了我去。又聽我書寫得好，順便
也寫給他看看。, q* ]8 o; Q9 k9 K( _' ^

可我這樣一個人，哪肯去替誰專寫呢？我最最自私，只寫我想寫的。編輯不知道
被我氣哭多少次，只能委屈的捧走我寫好的稿子，一筆也不許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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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對衣食父母尚且如此，更何況一個在陰府當差的判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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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來了第八個陰差，我倒是嚇一跳，怎麼叫年紀這麼小的來？現在我會分他們7 n& }9 Y/ p* P8 ^
的年紀了，這個怎麼看，也還是個少年…忍不住起了點憐憫。( Z# @3 l8 l7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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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印生，速速隨我前往！」他帶著稚氣，對我嚷著。/ @. n+ S8 T;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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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好有陰差在我房裡看書，瞧見他，臉色都變了。忙著搖手咳嗽，示意他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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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狐疑的看著這些滯留不歸的前輩，又喊了一聲，「沈印生，速速隨我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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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他可憐，我就不害他了。「快走吧。七個前輩的例子還不夠麼？」1 ?% r) x3 a. _5 A; s  b8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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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馬上臉露不憤，根本就忽視我的善意，拿著令牌就要打。這一打，我的魂魄就
離體了。唉…好人做不得…, B$ ^7 y7 `, Y% O7 Z2 K

「且慢。」我嘆氣，「要我跟你去也行。你先看了這個吧。」我把剛寫的小說開
頭印出來，遞了出去。

「千萬不要看啊！」他的前輩忍不住開口了，「小兄弟，你回去吧，頂多挨頓板9 ^+ t9 l( W! O0 n$ r+ \* ~* T$ q
子而已…」

這個小陰差更糊塗了，他在令牌上面寫了寫，上面寫著，「為什麼不能看？」9 y2 k& l- \: `9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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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孩子聰明！我最喜歡聰明的人了，咯咯咯咯…7 x; }- o% A2 V  O# c% x) ]. H

他的前輩倒是張著嘴好一會兒說不出話來，「…看了就回不去了。」3 V" o' \: c/ B4 H& S4 |- @" X

我知道他的前輩是一片好心，但是越聰明的人越好奇。這樣說更讓小陰差忍不住
低頭看去…' I& `9 C7 M0 s+ g; e5 C(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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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他也中招了。

「後面呢？」他話一出口，立刻面如死灰。「我、我我我…我怎麼…我想回地府- P" {$ F  {9 S: O: g/ V1 d
啊！」他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L; c0 y" Y$ Q7 J/ c%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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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個倒楣的陰差，又在人間落了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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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自覺的，我成了陰差剋星。咯咯咯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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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在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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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我也只能等，畢竟我關在這兒哪裡也不能去。但是這八個有去無回的陰差一, {" D: i2 v3 O" x0 [% \
定會引起些什麼樣的騷動，誰來抓他們都可能讓陸判官很尷尬。若是這八個陰差
自忖沒有生路，乾脆狠咬一口，該誰完蛋，還不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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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不會有追兵，我很有信心。

聽我分析完的小陰差張大了嘴，沈痛的說，「你是人間的禍害，惡到穿孔的毒苗
。你活著對世間無益，會發生種種天災人禍一定是你這混帳引起的天怒人怨。」
說著衝上去從印表機搶了一疊紙過去，「你趕快寫吧，嘴動手也要動啊！」$ E% o8 C7 H  q4 T"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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聳聳肩，繼續寫我的小說。# R& v9 C2 b+ B& _6 f! T( N!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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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這八個陰差的倒楣事蹟當作閒暇消遣寫出來，貼在部落格。我那本來被謾罵! V$ `4 G" f/ s: b& i
到爆炸的部落格又多了譏笑和嘲諷。還有人說我根本是瘋到見鬼了，寫出這種垃. j' @" ?7 C% l7 S& P+ r3 }# l
圾。, |0 k2 u7 H3 K" t* j! w

無所謂。當初伽利略還險些被抓去燒呢，說實話的人本來就比較衰。我是比較好
奇這些罵個不停的人。若真的討厭，何必去看我的部落格呢？看了又口水甚多。* m# O5 D# f. [0 s2 {& f( [
難道暗戀我？

日子照樣的過，我依舊成天寫寫寫。我倒不知道這個精神病院成了陰差畏懼的地% E. ~( ~+ I( I9 L$ @
方，後來才聽地基主說，來這兒出任務的陰差，寧可違些時日被罰，也盡量久久* W; s. h( V% z% I3 N, d
來一次帶走整批的人，能離我的房間多遠就多遠，還傳說我專門吃陰差，這八個  S$ a% R! K+ y+ B/ c, W
陰差是被我拿來下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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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到打跌。我吃素，真的，你要相信我。( c* N9 ?+ x9 o" ^! u* w$ ^

只是，我還在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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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我的等待沒有落空，我想，他已經沈不住氣了。9 ^& t2 k7 T, X$ z/ O- y

久違的鐵鍊的聲音，從走道拖過去。冰冷的讓人的心臟都為之結冰。) e$ e% D: n! {/ y+ |$ J' @

「我來帶你走。」6 ~; k- ?: M0 j3 c; _3 p- 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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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也是一種必然。, z+ i3 t9 ^#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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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我為你說個故事。」咯咯的笑聲響起，像是喪鐘迴盪在這個監獄裡。7 e- }7 J& R6 ?, ]/ {1 k

我望著在我房間出現的「人」。他應該就是陸判官吧。倒不像印象中的鍾馗模樣
，他很斯文，留著五綹長鬚，飄然若仙。只是不太搭的拿著鐵鍊和鎮魂牌。. s) O" e( p) K  J0 H' d! W0 f0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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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個故事，然後跟你走，如何？」我啃著指甲，壓抑著難以言喻的興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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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個大角色。地基主早就逃了出去，整個精神病院的鬼怪都跑得乾乾淨淨。他' x+ T' Q7 N1 w
終究是神，還是地府裡的判官。死亡的氣息和神威不是小小的陰體可以承受的。

但我是個脫序的人，並不在乎。靜靜的，我等他的回答。- ^6 |; u) D% \/ I1 y& {+ a6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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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他嚴正的拒絕，臉色更加陰沈。0 h8 y9 o0 l  V2 M+ ^

「那我不走。」我也回答的很乾脆。

他沒說話，不動。只是用那種難以形容的氣勢壓過來。根本我就沒什麼好怕的，* o6 `2 K' z2 S, |' O
我不欠神明什麼，神明也不欠我什麼。我在最痛苦的時候沒有麻煩過神明，現在1 i- A& @/ S0 f
他們不該來麻煩我。+ u. g) _8 m, a7 a* `5 F" J

最重要的是，他的眼神在游移。雖然很難察覺的，他的眼神，在我的書架小心的
探索著。
/ l, \" h, T9 [# Y0 t
他怎麼知道我書寫得好？我想到這個嚴正判官的脫序。他看過吧？他看過我寫的% k) ?! r1 f* y+ A7 z( P
小說。但在什麼地方看過，又看到的是哪一本呢？

誰也沒說話。窒息的沈默降臨到這個陰森而雪白的房間。
9 x" S. e: f! s7 h
「判官不該親自來拿人。」我打破沈寂。

他的怒容驀然而起，恨恨的像是要吃人。不過房間只有我和他，他總不會是想吃
壁紙吧？3 Y6 N( d/ t8 J! S3 j
3 x3 {' W# {5 `$ N0 d
「有必要嗎？需要為了幾本破小說違紀？」我觀察著他，「你需要哪些書，我化5 w! b! }; S6 N+ F# w3 }: P7 p; J
給你。你不知道怎麼開口，託個口信，讓地基主告訴我。我雖然瘋，還懂人情事6 H: @/ _# C4 g! R: @$ ^% {
理，何必為了幾本破書…」# c8 C" ~7 \7 K( y9 c5 s2 `
/ Q) m+ X7 o3 ^  z$ m0 r
「沒錯，就幾本破書。」他恨恨的看著我，像是眼睛裡都要冒出火來，「比你寫1 y& e3 K$ c2 C4 L# U& ~
得好的人多的是…你甚至文字拙劣，交代不清，漏洞一大堆…」他豁然站起，「
但是你這種禍根子，為什麼有那種活生生的執念？現在的人什麼不能放棄？什麼
都可以！連自己的命都可以放棄，自殺的人成千成百，根本沒有什麼人執著什麼0 u! l9 Z6 W# p" d, ^
…」

他越說越怒，轟然一蓬火從口出冒出來，「你！為什麼有這樣活生生的執念？！
哪怕你抄電話簿，眾生也無法抗拒你，你這種禍害不能放在人間！」: {9 p7 {$ U/ u
2 i, o1 ~. k  B; O& ?$ R8 ]0 G
原來如此…我一直以為是我寫得好。原來只是執念啊…但又怎麼樣？我就是要寫) I0 x( C1 \: R0 m2 s* P
，我就是想寫啊。即使是這種時刻，我依舊研究著判官衣服上的花紋，想著怎麼
寫進小說裡，怎麼幫他開場。: k0 a" t7 t- ]5 ~1 U
0 v1 t5 D& Z' {4 Q5 O* d; @
寫得好不好關我什麼事情？我只負責寫又不負責看。那是倒楣的讀者要承擔的事
。' f6 ?* \. o( x7 A! V3 o
; B0 i# \% \- S& ^' j6 R+ E
「說完了？」我終於研究完他衣服上的花色。「你要哪一本？『應龍祠』還是『8 \* t! g3 s' Z
沒有邊際的故事』？」* Y7 X5 q* N0 Z* n
/ e. F, S+ e( q8 F. g
嚴正的陸判官狼狽起來，看他這麼慌張，我嘆了口氣，忍住心裡的鬼笑。拿下『$ a3 l" C' s3 c& F9 \: U
應龍祠』，我在書裡簽了名，遞給他。
) [5 e4 Y! x4 r2 M* C) U& E
他緊緊的抱著書，呆了很久。分不出是高興還是難過，默默的消失了。1 G% B4 O/ J% a
, s6 v) q3 |5 S% \+ d+ T9 y
其實我沒告訴他，我還滿緊張的。從來沒有遇過想要我的命的讀者。我突然想到
史蒂芬金寫的小說，不禁感慨。6 l5 @# T1 C8 X: \! F& _0 j6 f! h

陸判官沒抓我去鋸腿，只是拿走我絕版的書，我是不是該高興？其實，我還比較7 G3 d. h& y+ j9 v3 `" G
希望他鋸我的腿，我就剩那本了呢。
9 B7 I0 C3 R7 \9 O( k/ H5 I
二十五到七十四。他該不會想把我留在陰府這麼多年吧？讀者啊，真是什麼樣的; L) @3 W" d4 S4 b( a/ |
人都有…可愛又可怕的生物唷…
: I8 g$ f' Q9 l4 k8 e. H9 A
下次又會有怎樣的讀者找上門？準備挖我的心臟還是砍斷我的腿呢？2 ?2 L$ ^1 M' Q1 K

其實我還滿期待的。
6 O2 I0 R4 @; [% h8 j! ]- `0 A
（第三部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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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jam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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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5^#

發表於 2007-1-30 04:29 PM | 顯示全部帖子

第四部訪客
% u) i& q" T% {3 Z
$ \. ?' e) Q$ b% i: W
「給我。」我向她伸手。
: k. y: L, P% v: X8 ^6 C9 y% J
「…不。」她痛苦莫名，「我什麼都沒有了…」
& X/ F% Z6 J) a# r
「她沒辦法走。」我嘆口氣，「她少了腳踝骨。」

現在我有點懊悔了。多管閒事的下場就是再也沒有清靜。- M) t9 B5 q$ F: [

我本來以為我住在世界上最安靜的地方－－還有什麼地方可以比精神病院更死寂5 w# ^/ b) M3 ^3 |" L3 T5 T' b
？但是自從我幫了那個美麗的訪客之後，我的麻煩就層出不窮。
& j( c2 f1 g3 Q) v9 [7 g1 a
每一天，都有許多抱著希望的訪客來見我…我不耐煩，醫護人員更不耐煩。

我不是道士不管抓鬼，我不是牧師不管懺悔。醫護人員簡直要煩死了，他們也說! ~  r/ x+ m/ O: v+ x
，醫院不是姚夜書的，他們也不管送往迎來。- q( m4 n$ s+ C

我心情很壞的看著牆上響個不停的電話，心情真是糟透了。& K, s" s; d, w; J

其實精神病房不該有電話，畢竟危險…但是也不該有電腦、網路線…好吧，我是
自費病人。
# v" O, Z7 A; V* ~2 h; o
這個電話是一連串的事故以後「長」出來的。2 n2 n# P/ c4 e! q  ?* f+ L# o

畢竟天天得爬到二樓通知我有訪客，護士小姐臉色不會太好看。當被煩到一個程
度，口氣當然也不會太好。我完全可以諒解。

但是我那群「特別」的讀者，不能諒解。於是在第五個護士在我的房門口莫名其
妙咬到舌頭，程度必須縫合傷口的時候，我終於大怒的砸了電腦，把滿屋子的「
讀者」趕出去，足足兩個禮拜沒寫半個字。

我砸電腦的時候的確是激動了點，但護士和醫生的反應大得不得了，我不知道挨5 a, |. j4 f: n: J- J7 l9 n
了幾針鎮定劑，等我昏昏睡醒的時候，房裡多了電話。

再也沒人爬上樓來叫我去會客，用客氣萬分的態度透過電話通知我。! x& [& c! O5 \. o9 |& K

這有方便的地方，也有倒楣的地方。方便是，我拿起電話筒說，「不去。」一切
都解決了。倒楣的是，電話不休息也不看場合，尤其是我正在運指如飛的時候。

不想管，但是該死的電話一直催命。
. T8 S& [+ ^* ^* Y) p% {$ K  C
打完一段，我終於忍無可忍，拿起電話，陰惻惻的說，「不去。」$ v) O. g* I+ V( q* j# s
, S, ]7 t0 X5 n+ @. t
「哎呀，夜書。是我呢！」歡快得過分的聲音傳過來，「我好久沒看到你了呢∼」: v1 v8 H! ?+ v* I0 w4 b, @' @! ]

我頹下肩膀，像是被五百磅的重錘捶了腦袋。饒了我行不行？你到醫院來作什麼
？你得了一條命就趕緊逃生吧∼有點生存本能的人不逃得八百里遠？

但是我相信，萬物都有相生相剋的道理。我被這個笨蛋吳大夫剋得最緊。他，絕. J! Q( ]6 C% S) P
對是我的天敵。5 ^' g: h" R' }5 ^
1 I+ b9 u5 V7 o/ }& ~* Z6 u$ b
我本來想豪氣干雲的說不去，但是卻聽到自己軟弱的講，「你別動，我馬上下去9 d. \& ~/ B$ @0 k; _# Q# K; N
…」
- M5 ^; l4 K1 p7 l
垂頭喪氣，我穿上拖鞋下樓。真糟糕的時間…傍晚的逢魔時刻。正在喧譁著領飯" U, @+ q: Z2 q3 C4 E- }0 o2 x8 h9 _
盒的病人和護士，突然安靜下來。整條通道「刷∼」的讓出來。
7 F5 u" m, H/ Z: h
只有我的拖鞋踢踢塌塌的聲音。一路走，雜鬼畏懼的鑽入地板，退出窗外，大約
是我兇殘的讀者不知道怎麼整他們的。5 ?- a; a+ J, K3 q8 M" p

也說不定，和這些異類相處久了，我的鬼氣更深了。不過我面容的陰森，卻不是; j& n% h3 @- k: j: b3 N3 `
因為鬼氣的關係。

咬牙切齒的打開會客室，「誰讓你又來…」我的肩膀一垮。$ `) K; k2 _2 t* c4 @$ K

四個清醒的倀鬼依戀的靠在吳大夫的身上，上下摩挲著他斷臂上的傷痕。我毫不* S9 h$ c& G& v) A9 t  q
客氣的踢桌踹椅，把他們趕到一邊去。這些倀鬼還記得血肉的氣味，這個該下鍋* ]1 \: s! L& S  X6 ?5 T
卻還活著的活人，正在刺激他們的食慾。
2 I$ s  m, x" q
「…夜書，你的脾氣變壞了。」吳大夫小心翼翼的說。

坐在他對面的椅子上，我斜斜的用白眼看他。我脾氣壞？我脾氣壞是誰害的？

「夜書！你怎麼瘦成這樣？！」他大驚失色，過來就要摸臉，「你瘦得下巴都尖$ I7 p& m. ?  t) L. P/ \% ^
了！」

我趕緊躲開他的手，被男人摸豈不是太噁心？「我一公斤也沒瘦！拜託…」我沒8 D, M) b: C8 L& |
瘦，只是臉型改變了。我沒辦法控制自己的長相越來越像女人。6 ?* h. c2 A% o' K7 p

他又囉唆很久，泫然欲涕。我默默忍耐著。我想他當輔導老師一定不會出什麼問
題，學生應該乖巧又聽話。被他這樣煩下去，最頑劣的不良少年絕對會痛哭流涕
－－煩到哭。要揍他麼，他少了一隻手臂，又哭哭啼啼的，欺負這種人會遭天譴
。: r. Q* K* P/ l

我說過了，最可怕的是天真善良的好人。尤其這個好人愛哭又嘮叨，那才叫做會$ ~" R/ S8 @8 V4 h) e
走路的地獄。
5 v% t$ K' w! H" Z$ v  o
百無聊賴，我只能東張西望，順便用眼神警告倀鬼別給我作亂。7 ]3 @9 w, J' u3 S" h) `
# g% B9 I: y2 L2 w( W
不對。怎麼算都不對，怎麼會是四個？還有一個呢？難道他們這麼敬業，被血肉$ W) H9 Y% _* T" [0 E
吸引來還留一個看守曹錚然？9 b! l- c. ^" ?
( l4 w1 K3 y% L
心不在焉的聽完吳大夫的廢話，我馬上要把他趕回去。
, j( x4 J: F8 w! _/ D
「我覺得很奇怪。」他還做最後的掙扎，「夜書，為什麼你不叫我的名字？我早6 }! I; b4 s- A3 Q
就不是吳大夫了。」

「我不記人的名字。」很乾脆的回答他，拽著他的胳臂往外推，「你不是順路來. ?4 u1 w* k, s& w3 {% O) ]/ |
看我？看也看到了，快走吧。」4 R3 P% \- W: _$ c) j: |
6 `/ M9 }& I9 w2 M# _8 _
好不容易把他扔出去，我轉頭看著四個倀鬼。吳大夫不在，我就不用掩飾我身上
濃重的鬼氣了。斜眼一個個看過去，倀鬼有些畏縮。- s- t/ l5 J8 ^% l4 j) g
  G' Z. F8 u1 w# Q+ r' D
我不記人的名字，是因為我發現我有種能力。這不知道是怎麼來的，但是喚名，- B3 \$ I; M6 A. L$ Y
就可以約束一個人。我不喜歡那樣。6 u0 ]+ ]. G( j- i* O$ s0 U- D

「徐阿明。」我用命令的口吻，「鍾曉齡呢？」( s' T$ M8 S1 L$ i8 V4 \; ^$ Q

很像是雛鳥情結。我幫他們取回名字，他們也害怕的服從我。

「她回家了。」徐阿明低下頭。1 |6 Y* x( _& a( _* Y/ z  x+ ]- Q

這讓我迷惑了起來。回家？就算清醒過來，倀鬼也受到一定程度的魂魄傷害。他  [5 ^2 r& A8 J# H' Y
們陽壽未盡，又沒有人來接。得在人世渡過他們最後的歲月，而且不能離主人（* w4 O4 X' V  A* c
哪怕是主人的屍骸）太遠。# p$ L  \" D( J$ D7 w

事實上，倀鬼是有些弱智的。  c: J. o3 J. N# l! h, _0 e
) ~, G3 z4 w5 z0 e$ T. ~: E
為什麼有個逸脫的倀鬼回家去了呢？距離這麼遠…太不可思議了。
' K. _  U% `2 A- K6 O) O
我又問了好久，但是翻來覆去就是，「她回家了。」$ [+ }7 M- N5 v$ B& s- w3 b* a
( S; M% k9 A) ]: a4 d1 N
我有點氣餒，真像是在詢問喜憨兒一樣。無力的揮了揮手，他們默默的回去，然
後我又聽到遙遠病棟的淒慘叫聲。
. ]+ Y, Z. c* t( l! F" N
他們上工還真的很賣力。
: I; L& ]" N$ u2 \7 G/ q. L9 Q
. C  J2 K3 U6 Q' G6 _" B2 }
走失了一個清醒的倀鬼很稀奇，我問地基主和常來的鬼讀者，大家面面相覷，說
沒聽過這種事情。; X' m9 |+ j9 b

對。別人看我的日子似乎覺得很難打發，其實不然。我很忙，要看資料消化資料7 L. V# V  y* R
要寫作。靈感這玩意兒比鬼魅還難捉摸，常常讓我有挫敗感。當寫不出來的時候
，在我身邊蹭的地基主和眾讀者就倒了大楣，被我抓起來嚴刑拷打，吐出來的故
事很自然而然的拿來批發零售，還常常被我嫌不精彩。
9 O/ j& K$ T: d
地基主是最可憐的苦主，她常哭訴被剝皮剝得很冷。
# W. l. t' z9 E, K
我許多跟鬼魅有關的知識都是從這種嚴刑拷打裡頭得來的，這可是別人沒有的第
一手資料…雖然常常被罵妖言惑眾。  [; v! V+ V7 A/ q# S8 A
0 d! Q- y! M/ N- r- ^& q
能夠有智識到可以聊天說故事，兼論三界八卦的鬼魅眾生，多少都存在久了，有
些道行。他們都沒聽說過這種事情，我不禁皺眉。
* ^5 Q5 m- d- @, P( i2 I
「除非有人把她帶出去。」書生老鬼說了。
( j! E8 F1 i1 F( z& e
「怎麼帶？她只剩個鬼魄。」我沒好氣。& r0 [0 j8 W6 {$ R5 ~4 l: b2 ^

「阿你沒看過師公做法招魂喔？」但是他也承認，「現在幾乎沒有合格法師了，
招魂都是做做樣子的。招魂有用，哪需要陰差四海抓魂。」0 A- \5 a8 X2 j2 K% ?# G, T  }
5 @- u* u4 j, |# G- j6 M$ E
小司－－那個小陰差在牆角拼命的點頭。
/ V0 Z" J* I6 v$ s1 }
招魂。我心裡動了動。要招魂，也要先知道倀鬼在這兒啊…誰會想招她的魂呢？
我想到那個美麗又哀傷的訪客。
) S  A1 }" g2 t" ]
看起來，姊妹情深。真要招魂就由她招回家吧。反正她妹子成了倀鬼，主人發瘋
，她也不會再造罪孽。好好的供養，說不定還有轉世投胎的機會。

我把這件事情拋諸腦後。到底我不是救世主，管不了那麼多事情。除非發生在我# @% e. n0 v% x8 T( Q/ ~' g
眼皮下，我是什麼都不想管的。

畢竟我說過，我只是小說家。6 _- L5 _) f: T3 x* L$ t$ a
! S% ~& E2 y1 t" a3 a
＊＊＊9 d2 [* Q: d0 c+ _7 b( {

吳大夫走後，我過得很稱心。後來接手的大夫我連姓都沒記住，卻相當心安理得
。他們是標準的鐵血男兒－－鐵氟龍的心臟、液態冰的血，既沒有仁慈，也沒有3 G3 m4 V' L# e/ B" v
溫柔，可以看病人在眼前休克抽搐還談笑用兵，下藥又重又快，毫不考慮後遺症
。滿腦子只有「當醫生賺大錢」的偉大抱負。

我不惹麻煩，他們不理我，大家相安無事。

這些泰山崩於前不改其色，唯有新台幣方可笑春風的醫生，居然被嚇得鬼哭神號
，車禍的車禍、住院的住院，這倒是滿神奇的。漸漸的，我們這個位於山腳的精$ }' [- q  N- M9 o+ _
神病院附近居然盛傳鬧鬼，傳媒天天來這兒吵吵鬧鬧，還真的讓他們拍到幾張靈; }8 s2 l5 F2 F* d: }7 W# l, S
異照片…

我就叫老鬼他們別太愛出風頭了！真是…這樣我的日子怎麼過？

這種兵荒馬亂的時候，美麗的訪客居然來訪。我滿腹狐疑的下樓，但是會客室空* V& `# q' Q1 t" c3 Q* a
無一人。

人呢？" l( Z7 r- l& b9 V

我等了半個小時，最後護士通知我，她有急事，走了。

我望著夜幕低垂的夜空，隱隱覺得有事情發生了。但，關我什麼事情？聳聳肩，) A- x9 \& l) B! \- E* y
我對護士笑笑，她居然臉色大變的貼在牆上，簌簌發抖。" C9 w; Z. c0 E4 |  o

後來我聽地基主說，我衝著她笑的時候，陰森森的，雪白的牙齒在沒開燈的會客' L3 i# x2 s3 \9 Y9 b
室，粲然的發出鬼火。( ~- q1 T8 d  Z9 ]' i$ e

在這種氣氛下，會客室外傳出慘烈的尖叫聲，像是傳染一般，讓護士小姐逼著嗓' N0 Z- E/ f- P7 G
子慘叫，幾個如狼似虎的醫護人員衝進會客室，不由分說就把我反剪雙手壓在桌7 t- B3 b; k+ L8 E8 _1 U
子上，可憐我跟那個護士距離三尺，居然蒙此不白之冤。8 x6 g- j  Q' l/ D* }  H; m* f
; X, d* G$ }: C  e  f2 u
這個時候反抗是最下策，不但會因此受到傷害，還可能引來什麼電擊治療，我覺5 _# ]( t: L8 }( x- b# M
得口吐白沫很醜。放鬆筋肉，讓他們把我的臉壓在桌子上，盡量用最溫和最理智2 M  G& y) p" q. T
的聲音說，「在打鎮定劑之前，先看看外面吧。順便檢查護士小姐有沒有傷口。」: m( w& T7 T0 g# V" A) M, N0 @
# S. w8 d  }+ V" T( ~
在驚慌的群眾面前，越鎮定越有效果。尖叫的護士小姐終於回魂，「不、不是他+ \7 g) `7 W9 Y7 ~# _6 i& G* O- e( r
…是外面、外面…」
$ \# i+ u# J) {/ t
我的臉瘀青了，但是沒有人跟我道歉。精神病患者不被人當人看，我早就習慣了3 }7 t6 y8 D( [  J) @) q
。趁所有的人都衝出去察看，我默默的跟著去探頭看看。
" U8 u9 T; T7 q5 T% u3 ]% S
外面有個昏倒的警衛，他的前面，一大灘血。但是警衛身上乾乾淨淨的，似乎沒5 \" F/ ^0 x( n- o
有傷口。在路燈的昏暗中，那灘血延伸到大門外。; s0 y5 s! c,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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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奇怪的痕跡。像是拖把沾著血，一路拖到大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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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在尋思，某個大夫看到我，大喝，「看什麼看！快進去！」舉起手來作勢要* `/ M$ K" c" |
揍我。: V/ P' a& D  `. i9 u/ \
9 ~, Z& A$ b+ w" [" {8 x
定定的望著他，大概三秒鐘吧。我咯咯笑了一聲。在這樣詭譎的場景裡，特別刺! ?! D" `+ e# `1 f. @
耳。  _; G$ y1 Z0 ]# H( m9 b: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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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嚇壞了。不過就像許多鐵血醫生，衝過來就想給我好看。旁邊的護士趕緊揪住
他，顫著聲音，「姚夜書，晚上冷了，快進去吧。」% A8 T! w" k) g9 U7 a
8 P, Q. [. }5 e
那個鐵血醫生馬上矮了一截，躲在護士背後開始發抖。2 J' ^; k* ]% H5 d5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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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說什麼，我安靜的走回去。地基主冷哼一聲，「那護士救他一命。」

「鬧亂子我就三個月一個字也不寫。」我也冷笑，「妳知道我的性子。人鬼殊途7 D  b. o! a- ]2 a
，特別不要插手我的事情。」8 v9 G# B# e+ X7 q

她張著嘴，狠狠地跺腳，氣得好幾天沒有出現。' V$ F8 s9 k1 J8 X1 D6 W

冷著臉，我上樓回自己的囚房。那灘黝黑的血，一直在我眼前迴繞。

( Q8 t% P) N5 Y# H
拜網路之賜，我開始搜尋醫院附近的靈異事件，範圍擴大到各大ＢＢＳ的鬼版。6 D( o- y+ v% h; f- g
並且開始過濾，哪些是鬼讀者出來上鏡頭，哪些是跟那灘污血有關的新聞。此外
我也認真的尋找倀鬼的資料。
1 q  ^2 C- n2 j  A
很可惜倀鬼的資料真是少得可憐。只有一句成語證明他們的存在，「為虎作倀」
。但是多如繁星的網路資料，還是找到一些，更有趣的是，我是在大陸的網站上  m6 O2 i2 G0 ]; I
找到的。
# l# G! ?7 c  d
地基主鬧小性子，一直留在我這裡的小司就慘遭酷刑逼問。他不甚情願證實了我' W, |: u+ @" h# J6 E) u
某些疑問。: C/ b, Q9 u9 e

整理一下，醫院附近第一起的靈異事件，引起一樁不大不小的車禍。一個下班的
醫生，碾到某樣東西，擦撞了路邊的電線桿。他要下車察看的時候，車窗出現一: V, A$ q6 ~! a/ i
隻慘白的手骨，在他的車窗上拍著，留下幾個血手印。他暈了過去。
" J) V9 F, u7 U! }0 R4 P* d# [6 ]
這個醫生的位置，在距離醫院大約一公里的山路往省道的方向。第二個犧牲者又. x+ S7 Z, t  l- _+ V
近了一點，這次比較尷尬，是對偷情的護士和醫生，他們的車停在路邊，也被印2 n0 h& T* ~+ Z# G* A
了幾個手掌印，衣衫不整的嚇昏過去。; ^: Z! c& X$ r; `( O5 `, k# p- s+ r
% t7 L( s/ O/ X6 F# {
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如此一個禮拜了。這次，到了大門口。3 l& a, a8 E+ G! M
/ X4 L1 {; U' H$ T* x  e# Z7 P
我仔細想了很久很久。「…小司。」

他像是貓一樣，躬了起來，只差沒有發出「哈∼」的恐嚇。「幹嘛？你要幹嘛？
你想對一個列冊的陰差幹嘛？」( V8 P( h. Z3 `& {& E6 K

沒理他的過敏，「陸判官說，我就算抄電話簿，也可以迷惑眾生。真的嗎？」

他瞪了一會兒，氣餒下來。「…你就算讀現金帳，我也覺得是很棒的故事。你的) E1 L$ i# t0 p& x
作品是眾生的罌粟。禍害，禍害…」

嗯。我也明白我是禍害。9 s) U  H, O* E0 f7 f/ N

「魂兮歸來，去君之恆幹。何為四方些，舍君之樂處。而離彼不祥些。魂兮歸來! H2 |) [$ z7 I9 V5 U/ G
。」我喃喃的對著窗外念著。

小司張大眼睛，「…『招魂』？你…喂！你不要亂招！你要招誰出來啊？！你到
底知不知道你的故事會造成什麼樣的結果啊？…」( P! _1 j5 E6 z6 P" \; A

我是發瘋的禍害，當然知道啊。! i) ^. ^/ Q" d" h& `: f- j1 w
2 m/ [; e. `, s& X; @7 V4 z! m
「南方不可以止些，雕題黑齒。
得人肉以祀以其骨為醢些，蝮蛇蓁蓁。. ], H- b+ U3 T) h) K7 _& P

封狐千里些，雄虺九首。
往來鯈忽，吞人以益其心些。
歸來兮，不可以久淫些… 」. N5 ~, ]% m" d, O6 i3 U% K" V

天空這樣悲戚的寶藍。死去無法復生、肉其白骨皆是虛幻。獻祭任何人，都沒辦
法得回妳年輕無辜的生命啊…
! L9 u! u: @7 `# c$ a( P. h
「魂兮歸來。」$ o' E+ D* w% u% R
6 \1 s& N8 U! }$ K4 v. k
狂亂的風壓彎了樹的背，像是呼嘯的哭泣。在虛妄的招魂中，眾鬼放聲大哭，淒
然如暴雨的悲鳴。
9 l; c6 u& m4 ]. k
交融一氣。; A3 w: @* w: `: d* |( y
# K) l7 c6 N# f4 w- g- v
小司恐懼的看我很久，大叫一聲，摀著耳朵逃走了。$ }; I8 U. x7 W* l: m' s% ?

我念了七天，這個醫院簡直變成墓地，每天都有護士辭職，整個醫院天翻地覆，
充滿鬼哭。不過哭歸哭，其實真能忍耐這種哭聲的，倒沒有幾個。還跟我嘔氣的
地基主蒼白著臉孔爬出來，求我不要念了。% j6 H0 Y) N) a7 c6 `: Y

「拜託，我會哭瞎。」她腫著核桃似的眼睛哀求。  S2 k7 `0 k$ @2 m3 w" ?, q

睇了她一眼，在晚霞滿天的黃昏，我開始「招魂」，她也很捧場的放聲大哭，然9 K) _: Y- b( l; r
後設法躲進地底下。3 A9 w$ x) w' _6 D
* I# ]( B( c  H0 z/ E2 F4 n
第七天，醫院裡的鬼魂跑了個精光。只能遠遠的聽著我的「招魂」，然後悲泣。/ Z) O+ g4 S4 D  d
啪的一聲，整個醫院突然停電，此起彼落的驚叫聲突然寂靜下來。我現在只能祈' G/ M- a  W; d% }/ }. o, A3 a
禱醫院裡沒有人有心臟疾病。: R9 o8 L3 T* y( A7 j. ]8 m

因為，有某樣東西在黑暗中爬行，我可以想像，她身後拖著長長的血跡。蠕動著
，痛苦的膝行。我似乎可以聽到她爬動的窸窣聲，沈重的啪、啪、啪。咽喉滾著  X% H( c( W2 J& x! S
血的呼嚕，而且越來越近。4 J  {) `8 H1 g0 A* G# q
2 T( B7 t( R( U8 P
我聽見，爬上樓梯重重的聲響。水滴聲。嗆咳。拖著沈重，慢慢接近我的門。
2 a, Y2 x7 Q$ Y4 w* B- e4 Y
蹦。房門重重的撞擊，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嘎聲。像是鐵製的大門也承受不了這種! s, G0 \2 |# G7 W+ g$ B
猛烈的力道。蹦。

天，完全的暗下來了。黑得如此迅速，如此不自然。一顆星星也沒有的深邃夜空1 k, K! Z; k' _
，細得像是傷痕的下弦月，卻照亮了黝暗的囚房。

蹦！又是一下撞擊，整個門都在劇烈顫抖。我並沒有鎖門，只要壓下門把，應該9 r( ~5 k1 M7 ^: I" j/ |& q
就可以進來。但是外面的「人」卻沒有如我希望的壓下門把。4 h2 i2 ]4 ^( @' ^  ]2 @& m, s
2 F7 ?/ ^6 T6 c; n, `
第三次。整個門發出淒慘的呻吟。鐵門上面傳來抓爬聲，無聲的、無聲的憤怒。! ?$ F+ D$ D9 G/ G! Q

我打開門。

只覺得眼前一花，已經被撲倒在地。幸好我將手臂橫在咽喉，所以銳利的牙齒只  ?% B7 J% m3 c
咬住我的前臂，並沒有撕開頸動脈。

「鍾曉齡，不要動。」黑暗中只有我的聲音，「我為妳說一個故事。」
  `) B- v- b3 z6 c+ ^1 t1 K
/ E8 ^, @9 e4 V, C+ |% ]5 \
她僵住很久很久，茫然的抬起臉，鬆開了我的手臂。

肉其白骨。但是死亡只有一瞬間，重生的痛苦誰了解呢？她還沒長出皮膚，薄薄
的肌肉依附在骨架上。每一步爬動就是鮮血淋漓。眼睛裝在沒有眼瞼的眼眶中，; B( U* M( c) M! h( {
像是隨時會掉出來。鼻子只是烏黑的兩個洞，當然，也沒有嘴唇。兩排森森的牙7 H2 Z! K+ R- F8 h8 j
齒露出來，沒辦法停止的唾液，滴得下巴混著血，一片溼漉漉。

但是她的咽喉，一片空空盪盪，可以看到晶瑩的白骨。

我拉過椅子坐下，輕輕抬起她的下巴，審視著她被淘空的喉嚨。這可憐的孩子滿) o' j7 ^' @# a& ?* }+ k
眼畏怯，害怕的抓著我的褲子。十指不全，殘破的指尖沒長出肉來。身上狼狽的
佈滿一塊塊露出白骨的空缺。

她在哭。可怖的眼睛露出極度的痛苦和忍耐。但是她一個字也沒辦法說，因為她" X7 f5 m1 s6 `8 n5 a# V
的聲帶連同咽喉一起被淘空了。

極其可怕恐怖，卻也非常悲慘可憐的孩子。我拖過床上的毛毯裹著她，她將血肉
模糊的臉孔埋在我的胸口，無聲的啜泣。
& r1 t; ~! Q5 e
希望心愛的人可以復活，回到自己身邊。這種願望無法責備。但是對於一個被吃
掉的倀鬼來說…危險的返魂術不只是危險，而且對她的傷害特別重。
' d  R$ W0 O& d6 O1 ^: O8 U
被吃掉的地方，是永遠長不回來的。所以她的咽喉、股肉、後背、臉皮和雙耳，! g* p$ \; u1 X2 j% i
還有內臟…都長不回來。* }5 _; F' b" T3 k8 l1 \5 s$ C

生前的她，一定是很美麗的吧。每個少女都像是一朵花，初綻的生命本身就是美
麗的。像是她完整而光滑的頭髮，活生生的。1 J- E0 v* @" _2 u0 x
2 v0 p  M3 J& @: y  M
我，覺得很痛苦。因為心靈破碎過，所以我連建起防禦高牆的能力都喪失，這種
衝擊這樣直接迅速，奪走了我的聲音。& c; q* q0 _) e; R* W$ O

「…我為妳說個故事，鍾曉齡。」聲音破碎而嘶啞，「等說完這個故事，妳的苦
難就會結束。」5 g5 N! L: @+ L$ c7 p* {

我說了一個很長很長的故事。關於一個長髮的美麗海妖，來到這世間磨難一場。# I! R+ U6 A4 q& B
最後發現浮生如夢，於是離開了殘破的軀殼，回到海中。5 m8 p0 O5 Q3 F  V3 V

「她說，『你還會記得我嗎？如果我變得不一樣，你還記得我這副宛如大火焚盡; ]( `# a* E. {% S% v5 N: U
的模樣？』1 D- X( F( w3 K" f( h

他說，『我會記得妳。記得妳的善良和寬恕。記得妳非常美麗…所有生命的本身
，就是美麗的。』/ I% f5 \6 j( @' ~9 W$ i, v
. A# y, L% e4 S$ p/ e+ Z! B
她微笑，整個臉如許燦爛，哪怕她連臉皮都沒有了。」4 W; G) U) |5 }- ^0 C/ o) H  o# Z
2 t" R- |9 s) l3 w6 L
我停住，試著掩飾哽咽。
5 T2 l/ P. q% ]( s
「『我覺得想睡了。可以借我手絹嗎？我失去眼瞼，沒辦法閉上。』一條手絹覆
在她的眼睛上，透著薄薄的雪白，她望著陽光。3 P; a" y; d* F

『答應我，不要悲傷。這不是結束，而是另一個開始。』輕輕呼出最後一口氣，1 ]" n: \2 z1 M/ t# L" R# q
『陽光好美啊…』* S7 J2 y* V  m& c8 J

她展開新的旅程，向大海游去。蛻下的軀殼，粉碎而雪白。」
$ B# Q* U9 g8 F
我將手絹蒙在鍾曉齡的眼睛上面。片刻，她被強迫召回的殘破肉體，粉碎成雪白
的骨灰。

默默的將她的骨灰捧入預備好的罐子，我哭不出來。我希望我能夠哭出來。) N' P8 Z' r4 B- C8 q& t% W
. h, ?* }3 ^9 M# m
* I+ B* j- r# Z. l

我只能讓她游向海中，因為她無法行走。悶悶的，面牆躺著。& Q# M5 E- [3 s

沒錯，我性格軟弱。所以我不想碰任何悲傷，不想扛這些痛苦。我害怕雨天，厭
恨陰霾。喜愛陽光，是因為可以晒一晒懦弱而發霉的靈魂。

從任何方面思考，我都沒辦法釋懷。為惡者已經在贖罪，任何人都沒有錯…我不! c% n$ d* j5 m
是鍾曉齡的誰，我甚至不認識她。
) h5 \4 \; o: A8 c9 ~
但是我悲哀到粒米不進，什麼事情都做不了。我怕我除了精神分裂，又添上憂鬱7 E/ M, u4 E# @  D) h' D! b2 x
症。4 y" b0 J# M* ]2 X8 {- J

「你再不吃飯…」地基主使出最後的手段，「吳大夫…」

怨毒的望她一眼，翻身起來隨便吃了幾口。別添亂了，我這種惡劣的心境，不需
要那個傢伙來找麻煩。那四個倀鬼可不是我的倀鬼。他們要啃吳大夫我無能為力4 ?' ^2 Z& T4 ^! }5 W: }  K$ }: s
。- I) o" {- {* z( N7 @+ a
0 O2 Y0 l2 L  \! E! i1 K8 f
我根本就沒有任何能力。我只能寫，然後等待。
2 m4 _/ C$ u# [3 R  r# ?/ j$ x
等待的人，卻七天後才來。1 I' s8 w/ R' W7 U/ _9 {2 `
1 ~8 |+ p# z1 q( f8 p
看到她，我卻沒有吃驚。即使她整張臉、雙手都包著紗布，我也不訝異。之前我2 ]' M* k$ X7 I- _! G; G0 w
已經問過小司，返魂術很兇險，就算成功，返魂後的人性格兇殘，九成會變成怪9 {- p6 b2 M+ J. Z. j% w+ y
物。

她付出很大的代價。9 |. w+ H' _4 P& j: a$ A- S6 x, ]
! V1 k* _6 ^$ q" k: |: l6 k# H
不再泰然自若，她慌張的雙手發抖。「…她在你這兒吧？」若不是找到沒有辦法
，她不會來找我的。

「對。」我咯咯的笑，陰鬱的看著她。面對她，我不用遮掩身上濃重的鬼氣。2 p0 o1 U5 y& H3 L5 Q# k

「請把她還給我。」她的聲音軟弱下來，「她是我唯一的妹妹…我沒有親人了…
就算有報應也該是報應在我頭上，不應該是她…她什麼也沒有做…」她哭了，眼- C+ y+ B5 ]! G/ @- [- A
淚浸溼了紗布，乾涸的血透出來。

「我拒絕。」覺得疲倦而麻木。其實我該提起精神，因為地基主說過，我疲倦麻
木的時候看起來像厲鬼。「我從來不問妳的名字，也不問妳的職業。因為我不想
聽妳說謊。」) Z. y" `3 S4 Z
& }- E7 n1 k# x; e4 \% a
她倒抽一口氣，結了個手印。我的心沈了沈。討厭這種預感，討厭這種從時空閱. X; W7 D; T) {; C+ |
讀歷史的能力。更討厭這種知道一點什麼，卻完全沒有能力的感覺。; d& s5 `5 e% O2 W1 C( v
# R. K' g. x$ E6 l5 r- z" r
沈默這樣難堪，我覺得很悲哀。2 [; X& O, l3 c: ]3 Q

「你什麼都不知道。」她的聲音帶著嗚咽，「父母過世的時候我只有十七歲，要
養活妹妹…咒殺也不是每次都靈的…報應？這就是報應？難道我們餓死街頭就不
是上輩子的報應？那你告訴我，我們該怎麼辦？我們到底該怎麼辦？」
  J3 f5 f! ]* M0 }0 B
「我不是神，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人命這樣沈重。每一條都該死的重。」
3 w  V% g8 Y5 k0 d4 Z9 J
然後又是沈默，窒息一樣的沈默。
0 \: ]+ I' M6 U8 ]* R$ G
「給我。」我向她伸手。3 A( L/ C4 S3 H0 R( x- P

「…不。」她痛苦莫名，「我什麼都沒有了…」% r* }! c' l" l, S: g' G8 v
  ]4 A  H* ?6 s# w9 {8 N
「她沒辦法走。」我嘆口氣，「她少了腳踝骨。」) D- {6 Z" W3 L( K
2 i3 x& B# a7 w
她突然爆發了，「我當然要留著她的腳踝骨！不然她怎麼知道怎麼回來呢？你為
什麼要阻止我？七七四十九天就行了！七七內只要她吃了『虎』，就可以完全復
活！你為什麼要阻止我？！」
1 {; p9 P0 n0 v0 G7 l
「沒有內臟沒有臉皮沒有咽喉叫做什麼復活？」我低低的說。其實我懷疑這不是3 z4 B" N+ T" k4 E1 n- ~! C
我的聲音。這樣冰涼、陰冷，像是蛇爬過了肩膀，蜿蜒在胸口。「不能走，她只
能用爬的。」

艱苦的，從遙遠的家裡，爬過半個城市，爬到這個醫院。連哭聲都發不出來，流; A1 H8 w8 e, x+ _$ N5 D
著淚，一步步的爬。0 o# u* I0 M/ T. q, a  z6 [/ {, o

「妳看過她蜿蜒的血跡沒有？妳看過她的淚水沒有？妳問過她想不想這樣痛苦沒
有？妳要無罪的她，再去沾染罪孽？」陌生的聲音越來越輕。( d, E- i( m6 n/ k  j- k

「妳真的愛她嗎？」

撕裂而絕望的哭喊，將這個夜晚的寧靜擊個粉碎。聲嘶力竭的，無言的控訴。握& W  t. D# `8 W, J
著一小節纖細的骨頭，她痛苦得幾乎死去。
  o! i3 w- y5 t( H; P5 [  v- I! V( T
無情的拿走那一小截骨頭。
5 A$ V( k, M5 w( y4 |) _1 y# r
「你搶走我妹妹，庇護那個兇手！」她猙獰的扯下紗布，縱橫的傷口慘不忍睹，
像是一道道爪痕，「我要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望了她一會兒，陰暗中，我輕輕笑了。「隨便妳。」

她發狂的撲上來撕打，被醫護人員拖住。遠遠的看，她像是夜叉。我知道夜叉的' ~  Z3 o3 g3 v' |: V1 T3 |
復仇心很強烈，尤其她又是個很有能力的巫覡。
* U& h5 F/ |+ I, S+ S( \9 c
儘管來。8 Q/ L5 d0 V) \% ~0 J) y. v

輕輕的將那截纖白的骨頭放進罐子裡。我不會把妳交給姊姊，對不起。她太寂寞+ [4 h' Y  j4 R4 W/ N+ ~
，寂寞會引發瘋狂。下一次她再試圖讓妳復活，我沒有把握可以把妳叫回來。

我什麼能力也沒有，對不起。( ~6 a0 G: F/ }' u/ `& p7 E# D2 T0 Z
8 E! g% e# R! [" _
抱著那罐骨灰，我陷入昏暈而漫長的睡眠。我看到她能夠行走了，在沙灘上奔跑
，一切完整，跟風一樣自由。' y4 _6 W: Q$ }1 Z6 }

能夠給妳的，只是很長很長的夢境，一切都是虛妄。或許這樣最好吧，一個瘋子0 _! v0 I* j& q8 t$ s0 c
的夢境。直到妳的陽壽盡了，有人來接妳為止。# G6 z$ _3 ]1 Q, Q% O3 y! ~4 }

這世界，這樣痛苦，也這樣的歡欣。2 W& X( G+ E  H" R0 R; H3 Y

我有了一點點的改變。

其實真的只有一點點。

我在那個充滿辱罵的部落格開了一個專區，聲明我不見任何人，所以不要隨便來$ w$ s" [/ N$ M4 n
醫院找我。但是，我是說，但是。

但是你的故事可以打動我，說不定，我會私下和你談談。
' D$ |( A, C# C( K4 q
很多人留言只是尋開心，也更有一些是空穴來風，很想勸他們乾脆從事寫作。當( c" i/ W. [2 K$ ]7 \# }
然有更多的謾罵，更多的諷刺，更多的指責…「妖言惑眾」。
7 ?- }  K) |! z  R  |0 p8 N
不重要。我還是會心平氣和的看著每一則留言和敘述，偶爾，非常偶爾的，我會" g" M, Y; g$ j/ `5 C/ B+ p% Z
請他們來找我。
4 x1 q& G) p7 Q% [
雖然薄弱的像是一根蜘蛛絲，但是在無助的人眼中，這可能是唯一的援助吧。也+ i8 C& |) N# }5 o, e
因此，我認識了一些人，還有非人。甚至我還藏匿過某界的罪犯…不過我答應要; e3 u# H* h5 h+ j0 v' o6 v
保密的。9 E9 e2 e( V/ [* G

這樣有什麼好處？其實完全沒有。我幫了他們什麼？其實也沒有什麼。

我只是認真的，說了一個故事給他們聽。他們只是很純真的接受了我的暗示，撞
邪的認為其實只是錯覺，怕鬼的相信沒有鬼這回事，痛苦的相信痛苦一定會過去  `& l- t$ `* b8 v$ T6 \9 U
…
+ F3 E' O! S% t- [( x9 _
仔細想過，說不定我什麼本事都沒有，只是一個瘋子的暗示，剛好大家都能接受; ^' V7 j* u9 L+ w4 M
。雖然見過我以後，我不再跟同一個人見第二次面。我也不懂，大家都很平和的
接受我的任性和跋扈，明明是個和蠹蟲沒兩樣的廢物。

當然我也遇到一些有趣的人。像是試圖除妖的道士（這個妖當然是我），和想為* t8 j, g! h9 Z8 d+ ]* X! G# |8 [
我退魔的牧師（他居然被退魔師的笑話打敗），他們很倒楣的中招，成了我的讀
者。8 ~& g: P$ Y0 l% @: N
* i0 Z7 L/ g! ?
在囚室得到無窮的樂趣，和無法拘束的自由。這都是奇特的訪客帶給我的。

我也不知道這樣做有什麼意義，但是我晚上睡得比較安穩，寫作的時候心安理得。* o0 }5 d4 @( x3 v  G
; c) G$ Z( s' \  s# S( [

「你好像對大家都很好。」有回老鬼來找我喝酒，我酒量實在很差勁。) l- j( |( O4 Y$ _7 s6 r

「我會把你們趕出去，還會摔電腦，支使你們做這個做那個，甚至要偷溜出去的) V- Z! J6 W# @: E, I% i
時候逼你們輪班變成我的樣子，好讓我出去逛大街。」其實我已經半醉了。

「嘿嘿。」老鬼喝了一口酒，「你對大夥兒都好，但是誰也都不是你的朋友。」3 @# |7 o0 M3 H

勉強睜開眼睛瞧瞧他，老鬼老鬼，真是老成精。「你們是讀者，不是朋友。」
% X, D5 u$ R9 \2 E7 M6 i
「讀者不可以當朋友？」他的語氣很不滿。% f( O2 Z0 i& h7 O: B

我呆呆的望著天花板。其實，我也曾經把讀者當成好朋友過。在心還很軟，神智$ A5 q% v4 m* |) \6 z( z
清明，這世界還包裹著玫瑰色糖衣時。
% u' N3 @3 }' ?
「我剛開始寫作的時候，發生過一件事。」) x( a  J' t5 f- W$ W

十六？十七？我忘記了。我開始狂熱的寫，開始有讀者，互動的很親密。血氣方
剛的少年，對一切都還揉不進沙子。發現自己的文章被盜轉，怒不可遏，寫了一  R% W+ o4 Q& |, b2 R
篇抱怨文。

第二天，哪個網站從地球上消失了。應該說，架著網站的電腦被攻擊，整個主機$ m: C* v3 I8 f
都毀掉了。" ]4 Q* h; i3 R8 k/ z- [8 a' ~5 h, E. r
" o9 R/ X: ~" m5 F
「後來又發生了一件事情。我在一家很小的出版社出版我的書。」+ D& a) `1 K  k

年紀輕，只會橫衝直撞。出版社是不好，但是傻孩子就是傻孩子，我在網站口誅
筆伐，加油添醋的說某出版社怎麼樣怎麼樣的苛待我。
( v' \( Q2 z( X: `. m) z- s, `. X
再一次，出版社架網站的主機又毀了，還有一群跟我處得很好的讀者，跑去出版
社吵鬧，還跟員工衝突，一個女孩子從樓梯推下來，腦震盪。1 b. n2 C. v2 z; F3 n

「那時候，我好害怕。」可能是酒醉，我的聲音這樣軟弱，「他們為什麼要為了
跟廢物沒兩樣的作家出頭？幸好那女孩沒事…出了什麼事情我該怎麼辦？」

其實，我一直都很害怕。這種狂熱的喜愛根本不正常。為什麼要喜歡一個不認識
的人？因為他會滿紙胡說八道？我最了解自己，我知道自己是怎樣的虛無、空洞
，我知道，我知道…
# M/ @2 l& o3 n& Z) A- D
我只會寫而已，除此之外，一無所有。* p: C  n/ m6 h8 F- b

醉到昏睡過去，我還在模模糊糊的回憶。為什麼，我一步步的遠離人群呢？6 U; P" q2 ^( _
2 j+ K, D! Q8 L9 z: D
因為我害怕。* w' l8 J* Y6 Y! w5 t
* P+ S) s! @- E* \
我害怕跟我好友相稱，然後把我寫過說過的話，拿去其他地方嘲笑侮辱的人。我2 C+ `' G% t7 D: H7 I5 C
也喜歡過可愛的女讀者呢…甚至上過床。我還是，我還是正常的男人啊…
& ^/ [! {& i, b' [0 O3 q
但是她們也只是彼此炫耀和我有過親密關係，甚至爭相告訴我別人說了我什麼什6 H8 u& o- r. K0 r7 M4 Y& f
麼…2 ~# x6 Y+ {! H2 B- G
  Q2 \- c9 K! h; M; B
我退卻，然後下沈。越退越深，越退越深…直到離群索居，不再說話為止。  w6 `2 j# N8 l8 ]* t0 d  w6 O

並不恨，並不恨那個女鬼，真的。沒有她的糾纏，我還是會走到這一步。只是她
的出現，讓時程加快而已。說不定在不斷的退卻中，軟弱早就造成了我的瘋狂。
沒有她我可能還是會去挖墳，畢竟我只剩下那一點狂熱，狂著想要取材，想要寫" D3 g- @# e- k- y" T
，想要寫…
. Z  E, d% N0 `# H
也說不定，我早就蓄了鬼在心裡。; |. ]1 k" D2 t- E  j

誰也不恨，誰也不怨。這一切都是必然的，必然的。
( Q/ A# y; Q9 K6 u; q# y
昏睡的深淵好深，深到看不到底。嘩嘩的水流在震耳欲聾。我在沈、沈、沈。
& L* @. t9 G; O# g1 i9 `
我的人格有重大缺陷吧。咯咯咯咯。# y5 _6 M& `3 _  \5 j#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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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讀者沒有讓我受傷。或者說，我故意讓她們傷害我。因為我需要那些傷痕/ U5 M2 j& l* I( P+ X* N, R' J
，一筆一縷的寫進小說中，封印起來。

但是夠了。我取材取夠了。現在讀者對我來說，是善良的陌生人，不要再進一步
了。他們傷害我的時候，同時我也在傷害他們。
6 G, f" s1 `' w: \. @
就像我用小說束縛他們，他們也用感想束縛我。沒有人是真的自由。

＊＊＊. X( ?$ r# ?/ W$ J  I

醒來我頭痛欲裂，根本不記得昨天說了些什麼。老鬼涼涼的看我，嘿嘿的笑。

「說倒是沒說什麼，」他哈哈大笑，「不過你脫光了在外面的走廊跑。」2 N2 y1 h! u  \' H5 t1 x

「…真的嗎？」我大吃一驚。我知道我酒量不好，但是酒品有這麼差勁嗎？地基
主和小司一起嚴肅的點頭，我沮喪的趴在桌子上。
8 {/ N% Q/ I) T0 H
我真沒說什麼？為什麼我像是沈到一個憂傷的夢境呢？  D1 p, k; m4 H4 h* M4 v
# j- i0 q- W9 c, N% @
「剛你有訪客。」地基主咳嗽一聲，「護士不敢叫醒你，把訪客的禮物放在這兒- l$ L% e4 D7 v" T0 g, {5 n2 F
。」$ l$ n: d) s9 L" F
) H9 ?: h' q. v* w% K+ `& a
那是一本重大傷病手冊。打開來，「重度精神分裂」。8 e& X7 Z, Q5 d5 S! E+ I
! u, p8 a( T# }9 o5 A, g
吳大夫說過要幫我申請，沒想到他真的去辦了啊…我的過去，這樣子蓋棺論定了
。
' o7 q; a5 Q1 s1 ^* {
翻著那本小冊子，覺得也沒什麼不好。咯咯咯咯…
& ^, s6 u0 ~3 q$ [4 T/ |( j
（第四部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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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jam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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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發表於 2007-1-30 04:30 PM | 顯示全部帖子

第五部回家1 Q( ]7 D7 d9 G" p3 y) i* ?# f

「真的不能在一起嗎？」她沒有轉頭，甜美的聲音不斷顫抖。- `+ z6 Z& K! z3 a6 Q# y6 h
0 X# n: J4 o2 I5 w0 o+ `
「不可以。」默默看著她的長髮也掩飾不住的糜爛傷口，「我得回家。」3 {+ s9 k- S9 `/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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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x4 E; f! _  B& _/ w
仔細看了幾遍，我拿下眼鏡擦一擦，又仔細看了看。唔。
7 y! V- f) q5 B* T9 k' {
今天的陽光很美好，樹影下像是有千百個光影在追逐，一陣陣的嘩笑。是個適合
出門的好天氣。/ r- W* s7 Z: ~6 S( Z6 Q
( p  t( ?& L: F9 z* U( m' d/ A
反正我還有幾本書想買，那罐骨灰也不能夠一直擺在我的房裡…若不是我大吼大% j1 B1 a' e2 p9 X- j0 [9 h
叫的從浴室裡衝出來－－狼狽的只穿條短褲，打掃房間的阿婆可能把那個罐子給
扔了。

地基主被我嚇哭，說我怒吼的嘴拉到耳邊，眼睛噴著鬼火。這根本是鬼扯…只是
嚇暈的阿婆馬上回家養老，不幹了。
1 r" h; N3 f! ]! r
這到底是醫院…這罐骨灰一不留神就被清掉了。我知道我寫作寫到一個程度根本
就是三重苦，有眼無視、有耳無聞、有口無言。在這種時候骨灰被送到焚化爐我7 D  @3 }* @$ F, }8 Y
也不會知道。0 G6 m* e( l  z* z/ g
- e0 r  R/ n. i. e/ \) S: P
天氣很好。很適合出門。我的身上也不是沒有錢…雖然我被認定為無行為能力，
但是上回編輯來看我，不知道為什麼，我跟他打劫了五千塊，叫他從我的版稅扣
。
9 w- e' V$ t* {+ D7 e) p. y# ]5 C9 ]
他糊塗了，我也糊塗了。

說不定就是為了這個明媚的晴朗吧。
1 L- r& e8 y+ M' Y- G( u
列了一下，多多少少還是有幾條瑣事。老讓出版社幫我跑腿也實在抱歉，我自己& i4 \3 w1 ^) L# x3 N1 l! [* }
去辦好了。
; Q' K9 S, U- L$ J
「小司。」. e  l8 A$ u+ x, j) L* N2 \3 x
* {) I; T1 {, d+ _2 [; X
他嘩的往牆上一貼。這個小陰差年紀最小，當陰差還沒多少時間。所以修煉還不
夠，得多受些陽氣才能夠冒充成陽人。他無處可去，前輩又勸他在這陰地足以聚
形的地方留下來，多晒點陽光，他才留在我這兒不走。  S6 m7 g4 F- D$ S; i, e
& c. Y7 y) z9 `5 w7 }
「別、別過來！」他拼命搖手，「我告訴你喔，我什麼也不會幫你的！你不要過& r+ b- S( o4 j! F7 ~3 O
來，不要過來！我好不容易聚一點點陽氣起來…媽的，你真是人嗎？為什麼你的
鬼氣比我重啊～救命啊～」# l$ X' C6 V0 t

我蹲在他面前，看著他涕淚泗橫的臉，有些許悲傷。被陰差這麼講，真是…0 a$ ^. k5 o  v3 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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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我不過去。」定定的望著他，「你變成我的樣子，我要出門。」

「…不要！」他想都沒想就回絕了，「你出去幹什麼？吸引更多的妖魔鬼怪嗎？! @- R( f, Y9 p
這醫院還不夠鬼氣森森？真奇怪這裡的瘋子怎麼沒逃走啊～」* D: h1 u! S9 [4 x1 r. [6 @1 k

逃得走還叫做精神病院嗎…？

「變成我的樣子，你可以用我的電腦，還有網路線。」) h6 b0 T  M) l7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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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但馬上變成我的樣子，而且還很興奮的開了個門讓我悄悄離開。「有錢能使5 B" N0 N" @: [
鬼推磨」好像可以改成「有電腦能使鬼推磨」…  N/ `3 c; I2 ];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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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上簡單的衣服，我出了醫院，招了計程車。結果計程車司機在我前面停下來…2 f# P# X; e, U* G% n/ Y2 I+ Y4 z* ^* T
撒了一把冥紙，加速逃逸。5 ]+ E/ f) u0 n# ^) M2 B5 ]

無言的看著燦爛的陽光，和我身上的白襯衫牛仔褲、球鞋。難道看起來這麼像鬼" [% h) ^( n% A( @
，連陽光都不能幫我加分嗎？5 k) [6 b2 {3 I+ X* w0 _+ L&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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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冥想時，一部計程車倒退著停在我旁邊，臉色發青的計程車司機看了我很久- q7 H; L5 S( E! E1 p* K
，又看看我地上的影子。

「對不起對不起…」他再三道歉，還下車開車門，「真的很抱歉，大白天的，把
你誤認成…」他勉強嚥下一口口水，「那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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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肩膀黏著的冥紙拿下來，我坐進後座，「現在開計程車要隨身帶冥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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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我們這行也不好幹啊…」他發著牢騷，「昨天七月十五，我們天天路上跑
，什麼怪事沒有？帶一些也比較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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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其實人類生存的本能也頗靈敏呢…咯咯咯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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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氣開太大了？」司機撫著手臂，將冷氣關小一點，「怎麼越來越冷…」( z8 |1 [. G1 B8 P. Q: I+ t: d

等到了目的地，凍得直打哆嗦的司機接過我的車錢，逃命似的呼嘯而去。) i9 u7 ]! E" z8 E.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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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會感冒幾天吧？我默默的把沾在袖子的冥紙扔了。8 Y* l3 T5 o/ H/ z3 H/ G'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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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初要出版社幫我在靈骨塔買個位置時，編輯差點被水嗆死。我猜他是想叫醫生
吧，如果不是稿子實在太趕了，他非叫醫生來好好幫我整治一下。為了要命的稿
，他足足跟我講了一個小時的勵志哲學，我還偷偷地抄筆記。/ Y# q* \5 V0 F8 m' \;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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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我要用的。」淡淡的說，「我要安置一個孩子。」( ]2 `, |% U* `1 E$ q

不過他也真的幫我買了，一臉古怪的給我單據。
+ f# x% b, E8 t  ^
到了靈骨塔，我拒絕工作人員的好意，親自抱著她，放進去。可憐，什麼都沒有
了，又沒有足夠的靈識了解自己的死亡。到這種地步，只能依附著自己的屍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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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淋白骨血染草，月冷黃沙鬼守屍。」

突然滿感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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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 ]) ~! ?  {
好心的工作人員幫我叫來倒楣的計程車司機。然後這個都市不幸感冒的人又多了) I0 [/ X! ]! D, _& T8 _2 M
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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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說感冒不太正確，正確的說法是，「風邪」。不過醫生不會在意當中的差別
。% \' ]% ~' b9 D: t; E1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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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久違的繁華逛了逛，我買了想買的書，搭著空曠的捷運到淡水。不是假日，街
道空曠。我隨便挑了一家咖啡廳，婉拒了優雅的廳內，我選了可以照到陽光的陽
台。

「…但是，裡面有冷氣…」服務生大為訝異，畢竟在盛暑的正中午，硬要待在室
外的客人頗奇怪吧？9 @8 e9 W  i+ v5 B

「我抽煙。」亮了亮預備好的香煙，服務生才恍然大悟，馬上體貼的送上煙灰缸
。

其實這煙是我拿來當幌子的。對別人來說，八月的陽光可能很毒辣。但是對我這
樣被鬼氣浸潤遍了的人，如此的陽光才可以晒暖我傷痕累累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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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海風這樣的清新，在這樣的晴朗中閱讀，真的是一大享受。

喝著咖啡，閱讀「龍槍傳奇」，安靜的午後，只有獵獵的風呼嘯，吹著口哨。沈& q6 l, G, y- o3 b
浸在閱讀中，我也是純粹的三重苦狀態：無視、無聞、無言。零零落落的客人，
有人進來有人出去，我完全沒有察覺。9 F3 O1 O  u  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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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是夜書吧？」驚喜交織的聲音，帶著一點點的顫抖。8 y  Z3 c, G* s: R) ^

聽到了自己的名字，我才茫然的抬起頭。聲音的主人已經拉開我身邊的椅子，坐  _$ O. A8 \. |! j" W; V7 G* X
了下來。「你…你變得我快不認得了！當初我就叫你減肥麼…減完變成帥哥了！) B3 R  w; X, T0 P3 z
」& V. S' F& h8 C$ s0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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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沒有完全清醒，直直的望著喋喋不休的女孩。很可愛，很甜，個子小小的，7 e# s6 {- U$ E3 k3 |8 c& ^/ _
完全是我過去喜歡的那種典型。9 J& f( ~  `) T# X8 Q. e& J" t, ?$ b

不過是過去了。現在想起來，我不知道為什麼會喜歡這種泡泡糖似的女孩。$ S2 p1 v( C9 `4 w3 w&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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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曾經是我的女朋友，雖然時間很短。分手的時候我多麼痛苦…但是現在我卻想' D5 P; x' I  y4 i+ R+ K/ J5 U
不起她的名字。看到她也沒有高興的感覺，反而有點不悅－－打擾我看書。2 ^% f/ N& k1 |  u4 `! l

「嗨。」我淡淡的笑，瞥見映在落地窗的面容，不禁苦笑了一下。長久的厭食和
鬼氣的侵蝕，我的面容顯得秀氣而軟弱。自己覺得不男不女，卻可以吸引世人的
眼光。3 A- {+ D" }8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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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世界的審美觀真的病了。& ?# i( K# `8 N  z8 _! B7 c' Q3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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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若還是過去那個粗笨、微胖的模樣，她大概會裝著不認識趕緊跑了吧。

「我就說嘛，網站的消息不可靠！」她還是那樣沒大腦的樣子，「都是亂講的！
他們神經兮兮的跟我講，我就說哪有可能？我可是很了解你的…」! g  \9 K- G6 W5 X* N

「是真的。」我漠然的說，低頭翻書頁。9 Z; ^: G1 A, g* {9 e3 Z6 C

她尷尬的住嘴，小心翼翼的打量我。「…夜書，是我害你的嗎？…」

抬頭看她，除了懊惱內疚外，還有一點點竊喜。真是無言。有個男人愛她愛到發3 i- e4 l3 x2 k7 g6 U# x
瘋，大概是種光榮？而且還是個網路知名作家呢。* j7 n( k' D7 m( _7 c5 C/ J% x9 `* x

我相信她愛過我，就跟愛她的ＬＶ包包一樣。1 p4 ]% r& N8 p6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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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我對著她盡量陽光的一笑，不過鬼火效果比較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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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有點本能的人類大約跑光了吧。但是她雖然開始發抖，卻滿眼興奮黏得更緊一6 b  z! k* k" @- G/ W# n
點。「那…你的故事是不是…是不是真的？你真的有…陰陽眼？」8 D( Z  b1 J: C' _8 y-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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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聲的嘆口氣。就算怕，也覺得刺激。摀著眼睛看恐怖片，尖叫得最大聲的最愛8 E7 C5 c$ L0 z7 C' G
聽鬼故事。她怕我，但也覺得很特別。

越危險越有趣，這樣嗎？

試著把我自己的手臂拔回來，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整個人僵硬了。

「有什麼？你看到了什麼？」她尖聲叫起來。% A* b5 \! D8 v' B* g,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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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也沒有。」我的目光回到書頁。

「不！你一定看到什麼？！」她拼命抖，「是不是有什麼…有什麼纏著我？」  F# N) S" r- Q+ c" \7 x

「沒有。」我抬頭望望天空，有點雲了，陽光弱了些。我身邊的溫度又開始降低9 T8 O- i. c8 M  K/ S8 o
，「不過妳若不離開的話…」8 i  u, Y: P. ^) v: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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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跳了起來，像是看到鬼一樣狂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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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只是幫她拍頭皮屑，需要這麼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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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了那本書，雲多了起來，看看錶，快三點了。再拖下去不是辦法，還是去赴0 R+ L& M" z& ]( ~: k! s1 l8 h
約吧。結了帳走出大門，一個女孩緊跟著我走出去。

她滿臉的害怕，緊緊的握著裙子，「請、請問…你真的有陰陽眼嗎？」& Y( {! {/ B! H1 O' p%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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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眼看她，她抖得更厲害。我相信她是害怕的，不管我裝得多正常，但是我也沒
辦法把鬼氣收乾淨。正常人會盡量迴避我這樣陰陽怪氣的人，靠近我都會覺得冷- w9 b. P, p( l5 {"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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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不是…我不是故意偷聽。」她的眼淚快奪眶而出，「只是我真的不知道, G8 h( d) L/ U6 v/ m. L9 [8 B  N# }
，不知道該跟誰求救…我沒有發瘋，請你相信我…」- E0 U; z! D. Q8 }" W0 O%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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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定遇到很嚴重的事情，嚴重到求助無門，才會去跟一個可怕的人說話吧？

「妳的眼睛沒有狂氣。」我沒有笑，這是地基主的建議。她說我不笑看起來比較  x1 O4 v9 N& w* w! A; w! L9 \
友善，「有什麼困擾呢？」# u1 k: I6 x0 T: C, t

她明顯鬆了口氣，「請問、請問…真的有…」聲音越來越小，帶著嗚咽，「真的* H# D3 a" A! y- H& M. m8 c6 i
有嬰靈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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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皺起眉，看到她腳邊有著隱約的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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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嬰靈這種東西。」我很誠實的回答她，「這是日本那邊流傳過來的，還算# v* J" E! L- X
是新名詞呢。不然妳去各大辦事處…我是說，正統的佛寺道觀問看看，師父一定6 t4 W1 M8 a# J9 M$ Z: ~
會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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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似信不信的，滿臉恐懼，「但是但是…我、我…」她哭了起來，聲音是那樣的
心碎。壓抑著，不敢哭出聲音，充滿愧疚和痛苦。' A  w( w- @2 h" {+ {! ]* B4 }$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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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過，我的心靈滿是縫隙，所以許多負面情緒無法抵擋。我很怕這樣的感染，
但好像來不及了。當她叫住我，而我也給她回應的那一刻，就已經來不及了。

「我問妳，妳認為還沒出世的孩子有罪嗎？只有妳一個人可以懷孕嗎？」我的聲
音變得細軟，顯得很陌生。' A0 H9 P7 e" A# h7 d$ i" E+ a: [- Q5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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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愣愣的看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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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胎兒還沒來得及有罪，為什麼要那麼倒楣，綁在妳身邊作祟呢？當然是早早的
投胎轉世了…如果妳拿掉孩子有罪，就算有，妳的罪也只有一半。讓妳懷孕的男- g1 I' O% I1 a, v8 F
人哪裡去了？他難道不該扛起另一半的罪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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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還有很多話想講，但都不是我自己想說的。像是周邊蒙著迷霧，神智清明
的地方只剩下一小角，腦海裡翻滾了許多痛苦的情緒和破碎的畫面。
* ~3 b) {! a* y# N* F' o
勉強奉子女之命成婚的人，被經濟和生活壓垮，然後毒害自己的幼小的孩子。畏
懼嬰靈這種莫須有的報復，卻毫不在意的笞打、甚至殺死自己的孩子，這是什麼
道理？那不如一開始放了那孩子，讓他去已經準備好、成熟的家庭，不要製造更8 Q7 H, K2 K6 a3 y; F; h
多無辜的幼小亡靈。

或者是長大起來，心卻墜入鬼道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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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頭好痛、好痛好痛…好像有著什麼用斧頭劈我的頭顱，痛得我幾乎快要昏過% H4 D( c. s/ Z0 D8 M
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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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哪裡？」淒厲的聲音把我嚇了一跳，沒想到這會是我發出來的，「他在哪
裡？！讓妳懷孕又不能生下來的男人，他在哪裡？！妳知道將來可能會因此不能  p. f) F. v7 b7 V0 y  g' b
生育嗎？這才是那個男人給妳的毒咒，不是那個孩子！那個孩子從來沒有恨過妳
、傷害過妳！妳怎麼可以怕他？妳怎麼可以污蔑…」* W& g# Z7 m: r# @/ c0 Z9 ~1 q+ @;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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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該馬上去找到那個男人，殺掉他，好讓這種毒咒可以解消才對…

我愣愣的看著被我緊緊抓住的女孩，她的手上被我抓握過的地方，出現了烏黑的
爪痕。

原來是這麼回事。幸好我沒把那句說出來，沒有唆使她去殺人。語言有著特別的
力量不是嗎？我的語言對人類沒有那麼強烈，但也有一定的影響。

「妳都讓陰差帶走了，又何必把恨意留在我這裡？走開吧…」我喃喃著，頭痛和1 O# l4 }- G6 a
巨大的壓迫感消失得無影無蹤。" f- W- t" U"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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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被蠱惑的女孩，呆呆的望著我。她沒喊痛，雖然鬼爪的痕跡這麼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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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嬰靈。」我找回自己的聲音，柔和的，「真的讓妳疑神疑鬼的是妳的內疚
。拿掉小孩是很傷身的，妳若是希望將來還有自己的小孩子，就別再這樣了。至) N1 _) ^2 T7 g7 e7 G7 f: Y# l
於那個讓妳痛苦不已的男人…忘了他吧。妳會找到愛護妳的人，會認真的去防護
，不讓妳受到這種身心雙重的痛苦。」

我鬆開她的手，她像是大夢初醒。「我覺得…突然很輕鬆。」她笑著，雖然還在/ a; m4 [, F( u( i  G' Y$ i5 I
流淚，「我還有幸福的可能吧？」

「一定會的。」我肯定。& ^6 L/ c8 Y7 z  P

我知道一定會的，因為她腳邊的黑影，虎視眈眈的跟在我後面。這就是多管閒事* @  t, j5 ]7 x9 T3 \& N
的下場。仔細的看著他，我知道，這是很古老的妖怪，一種叫做魍魎的小東西。& C6 \$ P* L( ?: X3 s
他會附身在女性身邊，將女性的生氣吸乾，病亡而死。

從來都沒有什麼嬰靈。只有這種小妖物，依附著嬰靈莫須有的傳說，驚嚇著女人
，拿走她們無辜的生命。

不過，我是男人。他們想要啃噬我，得花相當的力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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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想說故事給他們，讓他們離開。但是我覺得心煩意亂，文字完全無法組織起來- z' r. T0 z. _! s! m
。

四點多了，太陽快要下山了。我得趕緊去赴約，然後回醫院。不然滿是縫隙的心, A" M  r" ?" q/ K6 \& x( b
靈，沒辦法抵禦這些外來的侵蝕。

被鬼氣浸潤透的魂魄，在黑暗那邊的眷族看來，應該是閃閃發光的吧。黑暗造成2 m. q) K) U$ r2 G5 K# q  Q+ v2 M$ ?
的創傷，是永遠不會痊癒的。' k0 |% H- P  Q! I# R1 ~0 z! f

走進捷運的瞬間，我發現，我迷路了。在錯綜複雜的地道裡來去，但是一個人也
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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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說什麼話，魍魎依舊如影隨形。腳步聲漸漸的多了起來，一隻手拍了拍我的0 N+ j) r% `9 n: j
肩膀，我卻沒有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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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怎麼這麼無情？」那個活潑的女孩快走幾步，抱著我的胳臂，「你也是去* C* l  a9 [4 j) P7 w+ P
聽演唱會的吧？」她仔細看了看我，驚喜起來，「你是姚夜書！我看過你書裡面/ F0 `6 ]( j3 @: ^6 w* f
的照片！」* x! D3 M4 O( E' Z

我想說話，魍魎突然發出「哇哇」的嬰兒啼聲，我的聲音，被鎖住了。唯一的武
器就這樣被剝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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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親熱的偎著我的手，她很年輕，嬌嫩的像是初綻的花朵。留著一頭很長的頭
髮，指甲俏皮的畫了好多小花。

「我也很崇拜你呢！你的每一本書我都有買喔…」她嬌笑，「當然我更喜歡他…
他唱得好棒，我愛死他了！每一場的簽名會、見面會，我都有去喔！他好帥好帥
…」/ P; [( w" [& g

她喋喋不休的說著，神采飛揚的。旁邊的人群也開始應和，嗡嗡的讚美和渴望，
充塞在整個地下道，間雜著幾聲興奮的尖叫。

「他是誰？」我在束縛稍微輕一點的時候開口了。

女孩露出迷惘的神情，我猜她也不記得那是誰了。我們兩個人站定，她努力回憶
著，而我，又在魍魎的兒啼聲中，失去了我的聲音。

如潮水的人群中，我們兩個像是擋路的石頭，不時被推擠著，身不由己的往前走7 y" ^% H) }, ^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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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誰呢？」女孩喃喃自語，「他是誰呢…真奇怪，我那麼喜歡他，現在我卻
想不起來。我好喜歡他啊，每天都聽著他的歌，看他演的電視劇，房間貼滿他的8 n5 d5 q1 h* m
海報…」

像是想起什麼，她從口袋掏出隨身聽，「你聽，他唱的歌…」她很慷慨的分了一
個耳機給我，但是我只聽到一片寂靜。) Y8 o3 k5 x;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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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為什麼壞了呢？」她很苦惱，「我好喜歡他…天天都希望可以跟他在一
起，甚至和他結婚呢。為什麼我記得你，卻不記得他？」7 ~" E9 T; x5 _4 D1 y% ^/ [& t

我默默的被擠著往前走。現在我只希望，那隻魍魎可以被人潮衝散，但是那隻魍
魎卻緊緊的跟在後面。; |5 D1 Z) v5 v) H6 B)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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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呢？為什麼…」她望著我，「是不是我比較喜歡你，所以才想不起他的( J+ H: z% ]* J' U- A
名字？」) ]: D# P. G: \$ f

不是的。我在心裡無奈的反駁。每個時代都有偶像，也有為了偶像而死的少年或# _% v% l' r$ h# d6 [7 H
少女。我覺得，我好像陷入一個龐大而精巧的詭計中，策劃的，是叫做「命運」
的詭笑者。+ F* l8 D9 S# x! x

在鬼門開的第二天，誤蹈這些狂熱崇拜者的行列。他們依舊在尋找當初為之殉死
的偶像，但是他們再也找不到了，因為死亡的洗禮，他們什麼也想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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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只是苦悶的青春中投射的虛影，遺忘也是應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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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潮開始騷動，因為不知道要去哪裡。我依舊被鎖住聲音，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在這種狂烈的氣氛中，魍魎陰惻惻的「哇哇」兩聲，所有的人都安靜下來，一起
盯著我。0 Q% v% t8 m( g% c! i

「是你吧？事實上，我們在找的，就是你吧？」女孩滿臉夢幻，牢牢的看著我。8 [( u+ H) i4 f  V4 z9 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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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絕望的望著這群狂熱的…鬼。1 H& T7 m) z2 l,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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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推入冷冰冰的水裡，連呼救都不能。迷霧又來了，但是蒙蔽得住大部分的清明' L+ Y1 V' c5 W( y* S  ~
，卻沒辦法蒙蔽痛苦的感受。成百成千的鬼魂試圖侵入我的身體裡，那種寒冷到4 |" Z# Z0 P; f5 b$ X! E
極致的痛苦，像是火燒一樣，他們在我身體裡翻滾、吞噬，互相撕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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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痛、這樣的難受，但是我連昏過去都不能。我看得到月光蒼白的在遙遠的水
面，像是一朵蒼白的山茶花，幽藍蕩漾。但是我卻溺水而窒息。* Q$ |. T8 p( O: ]# u# J( W$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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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太荒繆太痛苦，我居然想起一道叫做泥鰍鑽豆腐的菜。將活泥鰍和豆腐放# Z6 d7 q  O& B3 u$ ^
在一起蒸煮，因為越來越熱，耐受不住的泥鰍就往豆腐裡鑽。這還有個好聽的名
字，叫做「草船借箭」。, R9 X2 L( p9 {+ f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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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我就是那塊倒楣的豆腐，讓無數的鬼魂穿刺侵蝕，破碎的靈魂更加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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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不定，我早就知道會這樣。我一直躲在精神病院，就是尋找一個穩定安全的環8 |+ P* r- c& G2 \! W
境。但是今天…今天無論如何都一定要出來。8 Z, x, t4 a, |3 G$ L" \- s$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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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可是，可是我媽媽的忌日。姊姊趁著爸爸出門，要我五點半的時候，回去替. M! {; X, K& l( \8 `5 y
媽媽上香。% p) q' v9 x! Y' g5 O

哪怕我瘋到什麼程度，我還是希望可以，可以為母親上一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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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我喊了出來，緊緊跟著我的魍魎突然游開，還沒來得及逃離，已經四3 h" K, a. o/ l4 G! W, t
分五裂。還沒搞清楚發生什麼事情，一隻有力的大手將我從水裡提了出來。

無數的鬼魂從我的身體裡逃逸出去，在朦朧的眼睛裡看起來，像是鋼青色的煙火
。

「姚小哥，你還好吧？」我看到一張蒼老的臉孔，這不是跑去賣大腸麵線的陰差$ y' [$ Y7 b) F' W  x, X% ]
嗎？* H: B# R9 q! k6 O7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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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活著。咳了很久，一陣陣的發虛。被迫再次面對自己的無能，我喘著，並且
苦笑。9 B* J4 O0 b" S, p

「喂，饒了你們就很好了，還在這兒裝模作樣？」老陰差吆喝著，「快滾！」& y! x7 J9 r/ E; ?( V. q

我這才看到，那個女孩還抱著我的腿，長髮覆面。她讓陰差罵得畏縮起來，轉身8 \! o1 M" M) |( n; C# ?! U
要離去，又戀戀不捨。

「真的不能在一起嗎？」她沒有轉頭，甜美的聲音不斷顫抖。5 o, ]' n4 ^* F4 j1 p

「不可以。」默默看著她的長髮也掩飾不住的糜爛傷口，「我得回家。」& T! k1 C6 L0 q7 G0 e+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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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掩著臉消失了。& z4 u4 Y, X+ j4 d: m2 \3 D' ?

後來我有回家嗎？其實我不記得。我只記得昏過去的時候，聽到低低的哭泣。那
哭泣的聲音…真的很熟悉。從小聽到大，一直都是這樣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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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老陰差怎麼知道去救我，他的臉抽搐了一下，「這…當然是有人通風報信。* p6 L# Y" B) D2 Q& t  ~4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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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是誰呢？「…怎麼還不投胎去？」難道是因為我吃了她的心臟？我還她，我可( b0 f! r: X3 w& `* s6 O5 W
以還。) x0 u* ]3 ]1 X+ K

「心裡擱著事情，怎麼走得開。」老陰差發著牢騷，「當人子女的自己保重，別1 u8 q( I7 K' V8 l/ x* Q6 \
讓父母放不下，那就是盡孝了。」6 _9 n8 j" Q2 r2 G% u# u

不知道是魂魄受了重傷，還是因為受寒，我生了場大病。但是再怎麼痛苦，我都
沒有流一滴眼淚。& D3 v: J' M" {0 F8 a

不能讓她，再有什麼掛心的了。( v+ Q! c; g5 }2 L1 L. V" @% \- o# T+ O% g8 d

醫院開出來的診療書說，我病情惡化。4 r7 W8 l# K, ?) \: }&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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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也真的是惡化了。被陰鬼這樣穿刺，我癒合的不太好的靈魂，又千創百孔，. x3 U) s" w7 }6 y
在發冷發熱之餘，連連暴吼，好幾次短暫的清醒時，發現自己被綁在床上。' J3 K! [. S" @* S. ?" g" S5 Y

但是我沒有流半滴眼淚。5 }1 l$ Q4 a- Q; a

我想回家，我真的好想回家。但是家人深恨我的畜行，不會讓我回去上香的。懷
著絕望的鄉愁，和被鬼蝕傷的靈魂，我只能用淒厲的慘叫抗議，一聲又一聲，一% ^7 z2 `2 J' X/ I& h
聲又一聲。* l& ]. |7 y+ I$ b#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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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還是，沒有流半滴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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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痛苦莫名的瘋狂中，我半昏半醒的夢見那個滿天流星雨的夜晚，和那杯甜美至4 A+ V; C8 P/ e" c1 V7 b
極的水。我好想喝，好想喝…

上弦月像是一抹傷痕，蒼白的透過雲層看著我。我在昏沈中，看到楊大夫身後有
著極大的翅膀，雪白的三對羽翼，將乾淨的水放在窗邊，曬著月亮的幽微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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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罷。」他將水湊在我嘴邊，「本來我也很猶豫要不要救你…但是你也奇怪，
既然那麼多眾生都屈服在你的魔力下，你的故事是他們的罌粟…為什麼不叫他們
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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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喝下了那杯讓月光晒透的水，迷霧被驅散開了，腦海中的清明擴大許多。3 y" j& I7 h(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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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不是我的奴隸。」叫喊過度的聲音嘶啞，「他們跟我什麼關係？只是我$ ~3 g  f* b+ N+ J! h2 _
的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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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過，我性格軟弱。我沒辦法去利用別人…尤其只是幾本破書，和幾個漏洞百/ i! K* Q; {3 G9 s5 o3 w
出的故事。精神上的潔癖太過，我甚至無法承受他們為我做的任何事情。因為我
比誰都知道，我完全不值得尊敬和愛戀這種高貴情緒。0 p& w4 x2 R0 z2 \* u/ s.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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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怎麼還，我也可能永遠還不起。: R1 ^1 `: n1 d1 ?) v! N8 x

他幫我解開繩子，我呆呆的望著牆壁上的抓痕。那是我痛苦莫名的時候，拼命在
牆上抓爬，將水泥牆壁挖出一條條小小的溝渠。, P; y+ B: v, i1 A8 K

楊大夫沒有說話，若有所思的望著我。; y8 Q2 w* P5 g+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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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不要轉院？」他提議，「換個環境。而且，我所在的醫院比較『乾淨』，* t2 F. U  ?) |0 F
甚至可以給你某種程度的自由。」他頓了一下，「如果你還真的想繼續寫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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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我想想。」我訝異了。我相信楊大夫並不太喜歡我，就像我不太喜歡他。/ w$ u, k1 `, K( x0 B
或許，因為他不會被我的故事入魔，我反而相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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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杯月光水讓我的魂魄傷痕漸漸痊癒，雖然是這樣疲憊欲死，但我真的好起來，
而且可以坐在電腦前面寫我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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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不是發生了一件事情，一個修到有點神經的散仙硬把「肉芝」血淋淋的塞進我
的嘴裡，而其他眾生包括地基主都默許他的行為，我可能還舉棋不定。

不管怎麼嘔吐，我就是不能把那種血腥味吐出來。那是一個小人兒騎著馬，雖然# f; c7 _* [+ S
小得只有食指高，但是他卻這樣暴力的逼我吃下去。1 V( j. t, I, k8 v& Z9 l(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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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怕我早早的死了，故事來不及寫完。# K, [5 k2 }, r

就算這種「肉芝」可以長生不死又怎麼樣？我真的心灰了。果然，我跟讀者不該) D& H9 U. V5 z9 f- N4 b
混太熟。他們眼中的「對我好」，只是讓我更痛苦。; k. x/ Q& ]" y) B+ K8 G+ v'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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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吃了人了。; P5 x- o6 d* {3 C. Z

吐到膽汁和血都跑出來，虛弱的倒在洗手間，我沒有落淚，只是失去了活下去的* m3 d! z, s1 k1 ^( k; _# E
力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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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小司從外面走進來，嚇壞了，「你是怎麼了？沒個人扶你嗎？發生啥事
了？」他將我拖起來，粗魯的扔在床上，隨便拉了條布在我臉上亂擦。7 w9 o! G8 g) @9 F+ N) [# f, M$ C

雖然知道那條是抹布，我也沒糾正他。「…他們逼我吃了肉芝。」

「噁。」他皺緊眉，像是也想吐，「怎麼逼人吃那個？多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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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了。當一個人不能哭的時候，也只能笑了。8 a" ]8 j3 G1 ?8 y/ h

「小司，你喜歡我嗎？」我拉著他的手，輕聲的問。. c7 D1 G. H! E- m' Q* f

他唬的一聲往後跳，「你幹嘛用那種娘們的語氣和模樣問人？」他拼命的撫著雙: Q5 E8 \0 z. g
臂，「我只喜歡看你的小說，可一點都不喜歡你這個陰陽怪氣的傢伙！」

「那好。」我點頭，「我要轉院，你跟我來吧。」" ^* ]4 n# J) q; H9 F+ V) w

「我？為什麼是我？」他大嚷大叫，「我有那麼倒楣嗎？我相信別人會更想去吧
？為什麼是我啊～」2 r5 B3 E3 Z2 Q1 M/ }" o

呵呵，因為你不喜歡我。更不會逼我吃下任何東西，你是個…非常單純的讀者。% J- l" P4 P; `( o9 X
我是個卑鄙的人。既然我沒有能力對抗這個世界，我需要一個人擋在我前面，而
他，不喜歡我。: ?8 G9 @. E8 g

最後我轉院了。也告別了這邊的眾生讀者，說我不告而別也是正確的，只是臨行
前我說了一個故事，讓他們再也不能去找我。

後來我轉院了，當然也又發生了一些故事。有些時候楊大夫會默許我到處亂走，
小司是最可憐的，可以化為人形的他，苦著臉跟著我到處亂竄，還得負責保護我  t# \2 E9 |4 g% K
這個脆弱而鬼氣森森的人。# Y( k. A. {' C  }5 h( x

當然，我也還在寫作。至於鬼魅，也沒有放棄過將我拖入黑暗中。

我凝望著深淵，而深淵也用綠汪汪的眼睛，凝望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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咯咯咯咯。" `5 s  I0 c. H& d

（全書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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