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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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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1-30 04:17 PM | 只看該作者

(轉貼)《姚夜書》seba(蝴蝶)

部落格, 出版社, 蝴蝶

姚夜書

楔子

其實，我並不叫這名字，甚至我不姓姚。( P5 ], `- ]& s" B3 v

姚夜書是我的筆名，而需要筆名的，也就只有靠寫東西維生的人。" h* N$ ?" C; a/ j: J& p7 C

是的，我是小說家，當然你沒聽過我的名字。因為我是個三流小說家，還是半紅4 D% P0 _+ V1 f4 j) ^
不黑、銷售量一直沒有長進的那種。

這個事實讓我的編輯、出版社，甚至我自己都很難接受。我擁有自己的部落格，: U: d2 Y) G, X0 ?; A
在作家族群裡頭自稱作家的人成千成百，但我一直都高居點閱率第一。我的讀者" F% P& D! y, ]( ^
非常多，海內外都有，但是我的出版數字非常淒慘。/ ^: y( o" Z, @* }

編輯也不懂，他堅持我的作品很好，但是銷售數字能這麼糟糕，算是一種奇蹟。7 `0 c( M" Z0 X0 w

因為出版社老闆也喜歡我的作品，所以就算銷售數字奇慘無比，他還是義無反顧
的幫我出書，也才讓我能有碗飯可以吃。9 k0 V( i3 }- y6 ?4 n
( M# ~1 x' N1 d) {) H( O: n
當然有人推測我因此感到懷才不遇，鬱鬱寡歡，才會發生那些事情。4 ]' u1 ^1 K" e- j: P( W
, x3 e' s$ h. R* i' z
但是我很認真、也很誠摯的告訴你，我對這些並沒有什麼不滿。甚至我可以告訴. G( t/ h% T: D
你，這樣的結果是應該的。# w2 ^! ^( F6 t/ q& X

我是個波瀾不驚的人，從小到大都過得很平凡。所有的喜怒哀樂都是書裡頭讀到: K" L$ I' v4 \- s2 n' t! f- ~
的，複製過後的情緒消化得多完整，能感動人的部份畢竟很有限。% Z3 |- m5 ]0 o& j* }
: C- G% V' y! I; r
被我吸引來的讀者，自然只是純粹的被我的才氣所吸引，但是才氣並不是一個偉
大作家的唯一要素。

我太正常，太平凡了。網路上的要求低，我才能夠有片天空。不然那些充滿愛、7 x2 _2 D; w4 O# Z& Y& ]7 K/ }( _
希望與勇氣的作品，年紀大一點的孩子就會馬上拋棄了。

當然，我的讀者很多，甚至會互相爭風吃醋。我甚至有過一個讀者當我的女朋友
，即使時間很短，卻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交女朋友。( Y3 c  E3 @1 k/ d4 a
4 W* K2 R- E+ m4 U
分手不為什麼，只是很偶爾的讓我發現她的炫耀文。拿我當名牌包包還是鞋子一2 b. W! Q6 h6 ^
樣炫耀，有網友諷刺她只是為了我的名氣才當我的女朋友，她很乾脆大方的承認
了。. F- l6 [3 T) Q, r

我的確是個宅男，長得其貌不揚，而且有點胖，走在路上沒有人會看我一眼。但
即使是宅男，我也有自尊，甚至有種精神上的絕對潔癖。; e7 r# ?- A! X  n; J9 O

很乾脆的，我和她分手了。我知道她又哭又鬧，到處說我負心。但是她也只能說
我負心，因為她爬到我的床上時，我並沒有碰她。她會哭鬧，只是為了面子掛不' u5 r5 x! \2 U+ R
住。: w7 z1 _$ K+ m+ Z6 k$ a
( l1 f$ ^; ~% H6 B( Y
我沈默了，不再和任何讀者有交流。我覺得讀者是種奇怪、可愛卻也可怕的生物/ U; _! S) l$ D7 {: a$ _
。說不定在黑暗螢幕另一頭的是個變態呢，他們能夠這樣掏心掏肺的愛著一個陌. I. p% X  C/ x, @
生人。
7 t7 q$ i1 _' \; I& \
更讓我心冷的是，比我寫得更爛的作家，也擁有這樣火熱的崇拜。

只要會敲鍵盤就有崇拜者，我的心涼得要結冰了。
3 v1 A* l1 s, Q* [
所以我沈默的寫小說，沈默的當我默默無名的小作家，沈默的封閉自己。我漸漸, z3 v- |( D1 [) x0 [4 P4 X! V
的越來越像個修士，安靜的蝸居在租來的住處。
7 x. X  z/ L0 g. X( q3 X$ Y
只是人生總有種種變化。我也沒有想到，這樣的變化，會出現在我身上，甚至變! |6 x8 ]5 Z0 h* q  E
成現在的我。
. g1 }  N9 o" A$ ^; A
第一個變化是，住了好幾年的房子，被房東收回去了。
% q+ a" `1 V5 O2 b- E/ v7 \
第二個變化是…6 _, V4 h9 w# p/ x; f7 c

我遇到了鬼。2 k" Z5 g% [5 z7 H+ K' Q

[ 本帖最後由 bluejamie 於 2007-2-2 11:01 PM 編輯 ]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bluejamie

版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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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發表於 2007-1-30 04:17 PM | 只看該作者

第一部瘋狂

1 |- L+ ~2 N: r  P& y! k& p! j
「我知道我要死了。」難得的清醒中，我一陣陣的心灰。「我會死在這個精神
病院，被人當作瘋子。但是我希望在我死前，讓我完成一個願望。」

她腐爛的頭顱湊在我眼前，咻咻的氣息，像是野獸。- _$ Q% a+ |2 W8 @& Q9 s

「讓我…說完我還沒說完的故事。」我喃喃著，「一個瘋子的故事。」
. I% q9 k% p6 A0 k% s
0 ]7 }0 U1 y: c: t+ y( h4 o  u
8 H8 f. t2 m- P/ x1 {5 a, x7 o
房東要我搬家的時候，是那樣不好意思又困窘，又再三抱歉，我也知道兒子要成  u7 c. D" Y- S  R7 G
家的確需要個地方住，所以我很快就搬了家。

我運氣好，很快就找到一個價格低廉的套房。雖然房間不大，但是收拾的很乾淨
，又有冷氣電視冰箱，真的沒有什麼好挑的了。
7 l3 e5 ~! C6 E
不知道是不是新大樓的關係，入住率很低。但是像我這樣愛靜的人，不跟人碰面- g$ a4 i8 v; t6 M+ m! O% y
是最好的。或許是我個性軟弱的關係，這些年磕磕碰碰，我越來越怕人群。以前- j. L0 I0 G" }; ]
住的那兒，管理員熱心得過分，老是拉著我東扯西扯，讓我很窘，我也知道他背6 l% ~0 c( w6 {) s5 G$ R! U
後笑我很娘，跟男人說話也臉紅。

沒辦法，我個性就是這樣。我也知道挺礙別人的眼的，設法遠離人群就是了，我
不想讓別人不舒服。
1 A& l6 \# n) [9 s( q
剛住進來，沒什麼奇怪的地方。要說有什麼奇怪的，也就是剛拿到鑰匙，走進來
的時候，有股刺骨的風透體而過，很冷。: R. e; i- a9 B  q. [( a
. ]3 P& {+ c0 ?4 E
不知道為什麼，落地窗大開著，幾片落葉被颳得著不了地。/ u/ u  m/ m' w7 N

將窗戶關好，一切就正常了。* b3 s8 Q* t' m5 n# W' C

我記得住進來的時候是九月，天空明淨的一點雲都沒有，陽光嘩笑，非常晴朗的
初秋。, t" L8 {# D& y  h, S) H

但是這樣美好的天氣，我卻生病了。4 l* y/ [5 [0 P& }% b& Z) \

生病只是兩個字，但只有真正生病的人才了解我的感受。我發起高燒，身體滾燙* g+ o, \/ a# j+ [
，但是卻覺得這樣冷，不斷的發抖。  Q1 y/ `. n6 o, _! M  U2 p
9 w  t/ P4 e* I
這並不是誇飾法，而是真的非常非常的冷，像是躺在冰箱裡。我喉嚨非常痛，痛
得連口水都不能嚥下去，但是我好冷、非常非常冷。只有白天我才能疲乏的起身
，去吃點什麼，晚上我只能在被窩裡發抖。

我看了醫生，但是醫生只說是流行性感冒，開了藥就把我打發了。但是我依舊冷
，非常冷。冷到一種地步…我只能穿著大衣圍著圍巾，在攝氏二十九度的太陽底. F) R# `7 n' b. J3 z1 h
下，喝著熱騰騰的茶，這樣才能稍微好一點點。3 O" N/ ^0 D* \: i. J

不正常？我當然知道這不正常。但是我很相信醫學，或者說，這時候的我，還很
相信理性。

但是這樣昏昏沈沈的病了一個月，終於有一天晚上，我受不了這樣的折磨，哭了
出來。

男人哭很好笑對吧？但是當你額頭如炭，身體如冰的時候，誰管好不好笑呢？尤
其是這樣淒慘的時候，身邊沒個人照應，我居然迷迷糊糊的喊…

「媽媽！」

喊完我就清醒了，突然覺得非常悲哀。我父母親早就跟我斷絕關係了。其實也能
夠理解，我是家裡唯一的男孩子，又是封閉山村裡頭唯一考上大學的人，大學畢/ l* f3 Y: f0 x  E# m8 r3 i, L, S) ~6 @
業以後，卻跑去寫不入流的小說，父母親會因為憤怒、絕望，不要我這個兒子，
也是理所當然的。! ~9 d; \3 z& p

只是，在最病痛最無助的時候，脫口而出的，還是媽媽。
0 m' c' v8 T' I9 f! O3 N
回首這一生，寫作沒寫出什麼名堂，又一事無成，連個女朋友也沒有…我這人，
真像個害蟲似的，多我一個少我一個還真的沒什麼差別。

不如就這麼死了吧。/ J" A, n9 e4 F) T7 `4 F3 m8 R7 }" g) ?
* v+ F. I4 {# l4 ]
這個念頭突然闖進心裡，我迷迷糊糊的爬起來，開始去浴室拿毛巾。不過毛巾上0 X, _$ V9 V2 I) d+ m8 m( g
傳來的冰涼溼潤，讓我清醒了一下。
0 u) `4 i2 e) ~8 U) [" W) g: T# W
我想死？為什麼？我小說還沒寫完呢。我還那麼多構想…最少也等到寫完小說再  ~$ l) v/ K! `$ v: M
死啊。就算我再怎麼像害蟲，不管我怎麼樣沒有用，我想寫…我太想寫了。還有: Y+ g& q$ ~, D/ m. M
那麼多小說沒發展完，不管能出版還是不能出版，我就是想寫完啊！

拿著毛巾發了好久的呆，想死和不想死的念頭抗衡了好一會兒，終究還是拿回去: M8 R" D" }+ U6 e3 ?
掛好。
  e: c6 V/ Q4 l& P$ N( D
反正睡不著了，我打開電腦，開始拼命寫作。當我寫作的時候，根本什麼也看不
到、聽不到。所以我不知道…

靠近浴室的牆壁，開始汨汨的的滲出血來。

直到天亮，我才發現血水流到我的腳邊、浸溼了我的拖鞋。7 \) k, H# D) O9 o) O0 d2 i1 r

這時候的我，還是盲目的相信著理性。儘管一地的血水讓我非常恐懼，甚至讓我
的燒燒得更高，但是我堅信，那只是水管生銹滲水，所以才流出這樣的鐵鏽水。: u9 _. _+ M  r* a% @
0 C( [: y+ ~6 k7 z
熬著虛弱，我把地板和牆壁都擦乾淨，打電話給房東。房東乾笑兩聲，要我去找
人修理，修理費直接從下個月的房租扣除就好。
/ V% F2 X( B! ~3 e
「如果不夠。」他的聲音有點顫抖，「那就下下個月一起扣好了。」5 M* S( j% ~3 O" S$ ?' q- y

我真的去找師傅修理漏水，我也相信修好了。的確，修理好了以後，牆壁不在滲
水，我的感冒似乎也好了一點。我想是溼氣太重才會這樣吧？
2 R: D/ e1 g$ P( z. X+ O
只是不明白，為什麼想要死去的念頭一直環繞不去。有幾次真的差點發生車禍，0 ^" L6 r+ H0 j# N( j6 E
因為我衝到車道上…幸好現在房車的剎車都很強，我只是擦傷。
( n  c5 n. O% K3 E
當然也被罵個半死。" s, ?5 }8 P+ f& R, I& B' O
- y0 o2 \& I( n0 o2 i6 V# q4 W& P
其實我真的很歉意，我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我並不想造成任何人的困擾。* x) m9 V7 |7 `% A( \5 o: Z( @* d+ R

我說過，我的筆名叫做姚夜書吧？那是因為，我喜歡在夜裡寫作。雖然不至於整
個白天都在睡覺，但是我幾乎都是四點上床，中午十二點起來。# q8 T9 u1 G8 f3 V& ~

剩下的時間，都在寫，不然就在看書。

這段生病的時間，只有寫作的時候可以讓我忘記病痛。我像是沒有明天一樣發瘋" q  x+ j8 k0 y. B" \8 a0 c
的寫，起初是趕稿，後來是為了躲避…隔壁的竊竊私語。- P7 ?% d2 z6 t7 q+ C5 T
3 r! @) i5 f& X9 |9 o
我們大樓的牆壁很薄，隔壁大點聲音都可以聽得到。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我發
現我的鄰居拿我當話題。

他們說我是老處男、變態，用噁心的眼神看著人，好像是小偷似的。這對我，真8 X5 U' [2 E! \& z% x; f
的是很大的侮辱。
1 e6 a0 G7 L( D0 k) f8 i) Y
我說過，我是個精神上有絕對潔癖的人。我這樣遠離人群，潔身自愛，就是因為
不能忍受一點點污點或污蔑。0 z- n, S, c0 P

除了逃避到寫作裡，我還能怎麼辦？但是鍵盤的聲音一停，隔壁的竊竊私語就又: H5 m! C2 Q6 S& [) w3 j
響了起來。我瘋狂的寫作，逃避那些不實的污蔑，但是這樣的竊竊私語真的要讓
我瘋狂了，終於有一天，我發狂的抓起電腦主機，想要砸向牆壁的時候…
, S2 @( T' H; f+ j
我突然清醒過來。* u5 b/ X1 Y* Z& `2 |
8 I, ]; Q/ z0 L& a- }5 S. C
我在幹嘛？我是最邊間呢，這面牆外面，是空蕩蕩的馬路。我在做什麼？居然拿$ S& Q) q- @8 b, b* ^
主機砸一面啞巴牆壁，硬碟裡都是我苦寫不停的小說呢！
1 t0 [, D- D9 G
我嚇得把主機輕輕放下，趕緊插上電源，害怕我把硬碟弄壞了。一一檢查之後，
發現硬碟的資料完整，只是損失了我剛寫的一萬多字草稿。
* N1 q: P+ d% Z/ I1 D. \9 V$ o0 V& M
是不是神經衰弱？獨居很容易有這種毛病的。我深深自責，哀悼我那一萬多字的
草稿，然後趁著記憶還在，把這一萬多字設法從大腦裡頭救出來。

事後我想，或許是我太愛寫作、太想說故事了，這種狂烈的愛情其實已經讓我不, I% m1 B' e8 ~5 K! r
正常了，所以我忽略了許多事情，讓我又多活了很多時候。

不過我不知道，這樣算是幸運，還只是另一個不幸的開始。
9 O" I, }' q* B0 T) m" \
姚夜書第一部（二）如蠶聲沙沙的竊竊私語沒有停止過，但是我相信，那只是精神衰弱。用理性就知  P4 N$ }6 A  V% c4 M
道了，牆那邊根本沒人，除了精神衰弱，還能是什麼？

我早晚會去看醫生，但我手下的這本稿子出了點狀況，我還在思考怎麼解決這些  r- x6 O- A( b( T
不合理，我現在沒有空，最少不能被大夫抓去住院。
2 U3 n' _* O7 ]0 z) e0 K: q
發冷發燒的感冒還是沒有完全痊癒，醫生告訴我，這波的流行性感冒要拖上一段1 Q( q) I4 U4 j( G" ^! c, ?
時間，我相信了。甚至…我很不好意思的承認，我仔細的觀察自己生病時的種種  m. `  P3 C4 Y1 E" v
感受，包括精神衰弱。這些都是寫作的好材料，我不能夠放過。4 A! c, k$ z8 \

漸漸的，我養成去頂樓吃早餐的習慣（別人的午餐，呵呵），在日正當中時，我1 _" s- x6 o6 H3 e0 S% \2 j- U
會覺得舒服一點，暖暖的太陽像是可以晒進我發霉的靈魂，很溫柔。% l5 `8 p" h6 _

我吃完了三明治，那個塑膠袋突然一飛，我想要抓住。亂丟紙屑不太好吧？我在
護欄旁邊抓到它。突然覺得肩膀上什麼東西一滑…
+ @2 Z6 l+ g7 i, b2 N
坦白說，我突然看到的時候，還沒辦法分辨那是什麼抓著我的手。直到我被往下
一拖，我才正確的看清楚。
' ~6 P- g1 P; \# \. O- u
因為破破爛爛的衣袖下面，一顆爛西瓜似的腦袋抬頭望著我，大概是嘴巴的地方
裂到耳根，幾根很長的頭髮稀稀疏疏的黏在頭皮上，兩個眼窩爛到眼珠都掛不住& h  F/ V! n4 D: ?
，掉了出來。
# {0 C5 E  X# {* n; g+ H" T. {
「下來…下來…」她的聲音真的很難聽，像是指甲刮著玻璃。
! A9 g) F+ }: q" e( e5 ]
怕不怕呢？我是個人，當然是嚇個半死。但是你不要忘記，我是個熱愛寫作的作
家。我勉強用力撐住，仔細的觀察她的長相，甚至她有幾顆牙都數清楚了。
2 a8 L, D; {) p, m. g
在這種要命的時候，我腦子裡轉著的除了害怕，居然還盤算著要將她寫進哪本小
說，要怎麼描寫她，讓她在那個場景跑出來…/ P3 ?1 v# f5 D% h  d; q5 ?

「下來！」她的尖叫非常淒慘，幾乎要把我的耳膜震破了。

「我不要！」我把她看清楚了，用力的把自己的手拔回來，「我還要寫小說呢！」- E0 C" L4 _( U5 `2 w
2 e$ u! i+ [$ ?" K6 _; t( B6 w. e$ m
但是她的力氣這麼大，我急出滿身的汗。我不要死，我還要寫小說呢，我還有那
麼多小說要寫…我想起讀者喜歡開的玩笑，別鬧了，我不要被燒催稿單。那些無0 M* w4 ~$ ~8 B5 u5 t: t; n
良的傢伙一定會燒成打的催稿單給我，活著償還稿債就很慘了，死了還要收催稿; h9 P0 O3 Z, b. Z( }( y
單，有沒有那麼倒楣？有沒有？8 [' m, j. X& @& T! |& r1 m9 j6 z

更何況死亡不是一切的結束，你看那個爛兮兮的女鬼就知道了！
8 ~  P, z% \0 w6 k
不知道從哪兒跑來一團白白的光亮，那個女鬼讓這光亮穿過去，就哀叫著消失了
。
* s' W# u% n* g* @8 C& i) M; v/ N
用力過猛的我一屁股坐在地上發愣，手臂上有著烏黑的爪痕。
8 H+ z4 q. z! w% N
發了一會兒的呆，我跳起來，趕著跑回自己房間。雖然我頭發昏，太陽穴一陣陣
的痛，但是我想到那個糾纏不清的小說該怎麼發展了，就算痛死也要先寫出來。

好不容易敲完鍵盤，我的手機響了。" d0 {7 Y! C- u

「弟弟呀，我是媽媽…」媽媽在電話那頭哭了起來，「你身體怎麼樣？有沒有好+ F7 q  n- j, Y' `( z% z
好睡呀？」
  `8 n. B2 s5 \  ]( C
我吃了一驚，雖然給過媽媽電話號碼，但是媽媽是文盲，阿拉伯數字一個也不認
識，真不知道她為了撥這個電話花了多少時間。
# U) o3 F3 F/ F" S
「媽…」吃了這麼多苦頭，我強忍住眼淚不掉下來。
) A& X$ d, T- M/ U
「你爸爸不讓我打電話給你，他還在氣你呢。」媽媽喘了一下，「你要照顧自己5 V7 Y5 t# }9 B; Q! m
，台北壞人多…」* y6 o; |& t0 V% q- J) C
+ o' S( T0 a, N3 P/ `2 j
「我知道。」哽咽了一下，狠狠地在肩膀上擦去眼淚。: m% t, O/ |1 B- ]" [% a
. q# ^0 \7 F+ i( M5 e
「媽媽不認識字，你的書都看不懂。」媽媽還在哭，「但是你同學說，你寫的很0 m- i) v3 Z, X' p& U
好看。以後說給媽媽聽好嗎？」
0 e* ^- _" D! a7 p( e0 q1 c
「好…」& F. ~3 H* _0 k4 e/ L/ S0 @

「弟弟啊，媽媽真捨不得你。」媽媽越哭越傷心，「你爸爸牛，你也牛。我也不8 S7 J9 v, w. e/ r4 P- {+ B
知道寫囡仔冊好不好，沒看到你心肝都要掉了。我好想去看你，好想去照顧你啊
…」' p7 w0 u$ j* i/ l% ?. |/ T
! c1 ], x; S8 b9 d5 y. w
「媽，我去接妳來台北！」雖然我賺的錢不多，但是要養活我們母子是沒問題的3 n* ?$ q: K. k# w( t7 {& h
。
4 Z, t& Z2 ?, |2 m) c' _
「別傻了，你爸爸哪有可能給我來。」媽媽啜泣，「媽媽的心都跟你一起的，知& |* s- V0 ?, S" o- L( x+ f
道嗎？弟弟呀…」
0 C% Z/ [* `0 M$ e# v3 e+ A- V- W9 t
掛了電話，我摀著臉，淚水還是不斷的流下來。從來沒有這麼想念過媽媽…她是
溫順的傳統婦女，爸爸就是她的天。不知道為什麼，離家這麼久，我第一次這樣
想念她。

很可能是我病得太久，今天又受到很大的驚嚇，所以才想念起她吧？" {9 s7 H8 {0 _
! Z4 Z9 U; o/ v! l4 L
等我平靜一點，我把思念母親的心情寫進備忘裡。我的確無可救藥，而且根本不/ R3 h" X+ w) O) m* l
像個人。再怎麼憂傷痛苦，我都會化為文字，設法融入小說中。然後就像是封印
了這種情緒，不再難過。' y; m& h" u+ [6 p
: a/ k6 W9 r; d6 A5 N; I; z
為了寫作，我真的失去許多許多。也說不定為了寫作，我早就喪失了人的心了。
) E0 H5 \7 ~; a& E7 }

姚夜書第一部（三）我沒再遇見那個女鬼。說不定她還出現過，只是我不知道。手下的這部小說進入8 m! z" B5 B# x( g
最後階段，我苦惱的重寫很多次，卻沒辦法寫出我要的感覺。$ Y1 [1 y) r: D+ G. H& G

幾乎都沒有睡覺，我甚至沒注意烏黑的爪痕起了水泡，還流膿。& i* R( K: U. N) j
" B( }0 Z) ]; A2 ?" a
在電腦前苦惱，我根本不關心身邊發生什麼事情。只是累到一個程度，我還是昏: q$ a! ^- g9 O2 E( {; L7 G3 A
沈過去，也說不定我昏倒了。

等我醒來，手溼溼的，指甲縫也很髒。& x; r5 v: U4 Y. A
5 M: z+ c2 l2 }
可能是我無意識中起來洗手吧？在這麼累的情形之下，現實和虛幻我已經分不太4 N! h  }& A5 M; ~- C# J
清楚了。
0 t( t3 V1 P4 j1 a: X  R; m
搖搖晃晃的起來刷牙洗臉，覺得口腔一陣陣的刺痛和發苦。煙抽太多了，我搖頭5 }' B! o% ?8 {3 _8 c# z( `1 @; M2 G
。牙刷一片烏黑，我漱口很久，刷了好幾次，才把噁心的感覺刷掉，洗澡的時候
，身上一道道的污痕。+ `: d% O- w- Q  E: Z
/ @; }, u: d2 `8 E
真糟糕，把自己搞成這樣。
. j9 w- p# c! w* Y  c/ n
好不容易把自己洗乾淨，爬出浴缸的時候，頭昏眼花，差點跌了一跤。更糟糕的
是，我開始拉肚子。

唉，我怎麼一直跑醫院呢？
. _1 C3 h+ Z+ w( e$ e5 r2 f, ~
到了醫院，醫生看診了一會兒，「好像是食物中毒。你吃了什麼腐敗的食物嗎？" |; p4 k9 E# d; j0 g4 e: u
」

但是我真的不記得我吃了什麼。0 H& b( n5 s" I
* q& M9 y% `: i7 L0 ~* Y+ x
醫生開了藥給我，囑咐我讓腸胃休息。我想我不只是腸胃要休息，我的大腦也得
休息一陣子。當然我想趕緊寫完，但是我也明白，故事，是永遠寫不完的。0 R1 M( ~. g6 P0 d,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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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要留住一條命才有故事吧？! s$ U3 {4 m& b; C7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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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我早早的睡了。但是我睡得不太好。整晚都有人在我耳邊吃東西，吵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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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我牙關很酸，嘴巴好像破了。刷牙時又是一陣陣的烏黑，我刷了好久。壓力/ Q6 v9 R# `- S/ t3 K1 p) L
太大磨牙？很有可能。但是我又拉肚子了。

拉肚子拉足了一個禮拜，真的非常痛苦。我把煙戒了，但是口臭越來越嚴重。我7 q% M- k; {5 _, y
自己聞到都犯噁心。出門看醫生的時候，我得戴上三層口罩，省得薰到別人。3 O+ f; H5 V* l4 Y

醫生大概也很受不了，總是給我一大包的藥，他的眼神很希望我別再去了。0 O  c0 ?' N# W$ y! W
, g- F8 A- D" S* K' w! N% `1 `
身體越來越弱，感冒一個多月就是好不了。現在又加上拉肚子和嘴巴痛，我真的
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了。

當然我也不只一次想到自殺，很恍惚的，就從心裡掠過。我相信只是精神衰弱，# K( v0 l6 I8 C" @5 w( n$ V
很堅決得把這種傻念頭排斥在外。
- g. O  C0 b0 R* c7 D
但是我不知道，我的精神衰弱這麼嚴重。直到警察在墳地按住我，我驚醒過來，
迷惘的看著他。我回眸，看到我抱著懷裡腐爛不堪的屍體，我嚇得馬上扔下來，
但是我的嘴裡充滿了噁心的腐屍味道。

我想，每個人都有一定的忍受強度，超過了那個強度，就像是保險絲燒斷一樣。) S: l7 M1 O9 [# z% Y- }3 V7 J9 c
我昏了過去。
0 W- n/ W  A% l+ Z* k, ]# C
我不知道昏倒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事情。我模模糊糊的知道我在尖叫、在狂笑，發
出奇怪的聲音，對著別人吐口水，並且失禁。我想我是瘋了。. s7 b  O* ~' h5 |- W

不管我外在怎樣瘋狂，我的內在卻有個角落很清醒。我甚至還觀察自己發瘋的樣! g3 w. q, J/ x6 {( W
子，想著怎麼寫小說。! K) Q' v: F! o% v6 T
6 |, ^) t9 l5 u5 C6 W# U
說不定，我早就瘋了。

只是好奇怪，我怎麼可能瘋得這麼難看？我想不通。我為什麼要去挖墳吃屍體？
天知道我這樣的挑嘴，我是寧可不吃也不吃難吃的東西。我還記得那種恐怖的口
感，我不想告訴你。

我只記得，我被關進精神病院，受到很大的折磨。我沒辦法控制的撞牆，也不能
控制的倒在地上抽筋。醫護人員可能揍過我或踢過我，但是我只記得痛苦，卻不
記得過程。

這些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我的清明常常被弄糊了，連讓我想故事的乾淨
角落都沒有。
0 Q' p5 A, ?; d3 A( ?+ e! y9 _, w
直到有一天，我還記得是個下著流星雨的夜晚。有一顆光亮的微塵，融入我要喝
的水杯裡。
" U, [: D7 Q+ [; i& I9 K, B& h
我喝了。
8 p& Z: {2 J/ l0 p% C2 v# j6 {% Z
那真的是很好喝的一杯水。喝完以後，我腦子清明的角落突然擴大很多。一直籠* h" F& e, \2 R2 I) Z" H
罩在身邊的霧氣消散了。而且，我也看得到依偎在我懷裡，一直控制著我的那個
女鬼。

她將腐爛得非常恐怖的臉湊在我眼前，「你怎麼還不死？你怎麼還不趕快去死？
」她的低語這樣怨恨，這樣惡毒，「你根本不是人！你連你媽的屍體都吃了，為
什麼還沒瘋還沒死？」

我不是真的瘋了嗎？我就知道，我不會瘋得這麼難看。6 @) p1 |% X& S9 R6 r& R0 T/ X
4 E% c! z* h( D. I9 I
「我媽不在台北。」好久了，我好久沒說話了。但是能夠說話，是多麼棒的事情1 o3 d. \' `9 U6 B
。) `  ]& a9 C" E) f
+ U$ U; ]- R) w, l( n' ]6 U5 F4 q
女鬼趴在我身上，腐爛的眼珠搖搖欲墜，她陰惻惻的笑，「你媽來台北治病，死! C' \# T1 B9 w. t# L% p
掉了。」她輕輕的在我耳邊說，「你知道她為什麼會死嗎？」

我搖了搖頭。能躲我也想躲，但是我被瘋子穿的緊身衣紮了個結實。
* A. l) K, ]( R  k$ D+ B9 a& ^
「因為她昏迷的時候，靈魂出竅跑來保護你。她，是你間接害死的。」腐爛的味" w5 W7 K5 d& `- [  o
道刺激著鼻腔，我沒有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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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說不定，我早就習慣了。「哦？」
$ M/ k- j) D' p. }) [2 G* x% F
「她住的醫院，也是這個醫院。」女鬼歡欣的笑起來，「她過世的第二天，終於
讓我弄瘋了你。」輕輕的，她殘忍的笑起來，「在你等待轉診時，我附了你的身
，將她吃了個屍骨不全。」
; v8 L7 }7 s# }# M5 `' a
她冰冷腐爛的手在我脖子旁邊游移，「被兒子吃掉，不知道她能不能好好的走啊: C. ^1 Z( X' n
…哈哈哈哈～」瘋狂的笑聲在小小的雪白房間漂蕩著。

我也笑了，淡淡的。「為什麼呢？我生平沒有害過半個人。」; M. w& b9 g/ F0 ?6 @. {' B
7 Z. G) M6 \) `4 M6 E9 p! H
「我生前也沒害過半個人！」女鬼咬牙切齒的，啃掉了自己的唇肉，「但是你的
祖先害死了我！我要你們絕子絕孫，不得好死！好不容易你來到我埋骨的地方…
我等好久啊～」

個人造業個人擔。為什麼要害死我？就因為那個死到不知道往哪去的祖先？這關3 |' ^, W% _* P; J
我什麼事情，關我媽媽什麼事情？

我終於知道為什麼會被拳打腳踢了。那不是醫護人員幹的，而是我氣憤的爸爸下& s5 w/ u% {# z$ R
手的吧。* g. e" z0 m. _; l+ f

打得好，老爸。這輩子就你這次打我打得最好。2 P9 I/ d+ s& V0 l2 }. m5 W0 p
# a# c( T6 D( G! h) S5 {9 c
對了，你還不知道我寫什麼故事吧？我寫得很雜，什麼題材都寫。而且，我還寫
過這個故事，這篇叫做「瘋狂」的故事。
5 m9 O: u* G. r  `& O
只是這個故事斷了頭，我還沒寫完。8 d9 J# n# J8 {$ G# H# ^
) t" C/ J2 U4 q. ?6 }6 \
「我知道我要死了。」難得的清醒中，我一陣陣的平靜，心灰的平靜。「我會死
在這個精神病院，被人當作瘋子。但是我希望在我死前，讓我完成一個願望。」
4 h) a  Q4 z% J2 n
她腐爛的頭顱湊在我眼前，咻咻的氣息，像是野獸。5 Q6 w6 l. v# R4 s3 W

「讓我…說完我還沒說完的故事。」我喃喃著，「一個瘋子的故事。」
0 w1 r; @( w$ C# J, ~4 o" a
我想，我補足了我不足的部份。我知道光有才氣是不夠的，我還得經歷一些什麼
，才可以將我的故事說得更吸引人，更緊緊的抓住世人的目光。+ @! G+ t( U8 |, F- z5 O0 v$ a  n7 F
) G$ B+ G9 C6 J0 O  ?$ w) A
或者是鬼的目光。! Q6 D. }9 f7 Y- k0 h" u
' U& c3 b) R8 m. j3 z! K& A
我說了整個故事，這個故事像是在我大腦生了根，讓我這麼自然的說出來。我不
知道說了多久，白天或夜晚，哪怕只有一個害死我媽、把我逼瘋的女鬼，我也要; `0 {  z) ?2 B3 J3 G* x( l4 i' p
把故事說完。

終於說到我瘋到住院，和女鬼對話的部份。接下來，我還沒寫。1 d8 ]& Z) L; ^4 o
6 X3 }( b" E. Y  l& X9 h1 W
「後來呢？」女鬼的眼珠子雖然爛到掉出來，卻寫滿了狂熱。和一般的讀者沒兩$ r+ z# @+ @5 S
樣。「繼續說！你若說得好，我就讓你活著說故事！」8 C5 ~" V" a* i/ b) t0 D4 j2 Z
! B* I# F. z5 X$ S" u4 e
後來嗎？我笑了一下。咯咯的笑，在陰森的雪白房間裡，很像是鬼的哭聲。
( x! W8 {; {( e) G% P# W* k* v
3 C3 e& ~8 ]7 ]" {9 D. E; t, Y
( t: Z8 j8 w! N9 A1 [, u
姚夜書第一部（四）啖食母親的屍身，是很大的罪孽。罪孽大到陰曹地府不能不管。但是在神智昏亂7 v, P  Z, ^% F& W! ~
的時候，陰差找不到罪魂。: e2 `+ e8 X7 ]" d; ?7 ^$ e% W2 R8 H

直到罪魂清醒，陰差才找到了路，來到這個雪白而陰森的小房間。9 x& u! {/ M: r7 ?

「啖食母親屍身的罪魂是哪一個？」陰差的聲音宛如雷鳴，「速速隨我前往！」

9 G9 u0 O$ ]8 G4 @9 W
我停住。就如我說的故事一樣，陰差來到這個陰森的雪白房間，如雷的問了同樣
的話。

我微笑著，指著還趴在我懷裡的女鬼，「就是她。」  |. v6 N, R0 @8 Y6 s+ F2 f5 c

「然後，」我越來越開心，朗聲笑出來，「陰差將妳帶走了。」4 P6 H/ ~0 W% b% n0 M: d$ W( T

錯愕的女鬼被陰差一把抓住，慘叫著消失在虛空。但是她慘叫著的是，「我還想. I0 b- E9 J4 K" A/ t
知道後面！後面怎麼樣了～別抓我，別抓我～我要知道後面怎麼了…」
: L% }, o/ F0 L& h8 k* J6 Q
我不斷的笑，越笑越大聲，完全符合我現在的身分，一個瘋子。雖然我笑到最後
掉下眼淚，甚至嗚咽了起來，我還是停不住我的笑。5 d9 w( f# b1 }% c4 N

媽媽，對不起。妳重病在床想念的還是我，但是我的心裡，只有寫小說而已。甚2 V+ B1 O6 q5 T$ ^9 {- I4 F
至現在，我都盤算著要怎麼把喪母之痛和瘋狂時的苦楚，寫進小說裡。

遠在女鬼附身之前，我就已經瘋了。

終身背負的罪孽，怎麼懲罰也懲罰不完。# i! ~8 [/ j( D' E* V. o
+ L, ~' R: Y+ |( m# O
我早就已經瘋了。

我不斷的流淚，但是我還在笑。若我真的感到痛苦，那是因為…我居然不為母親
過世而痛苦。
' E9 i" L0 J# M+ R
身為人的我已經消失，只剩下姚夜書。
, r% u6 ?0 x- |
＊＊＊$ L+ [; s. P( [3 Y4 W: H1 p
  i" T, W8 ~- ^2 z" M7 V
「夜書啊，醫生說你的情況很有進步，要讓你出院。」我的編輯來探望我，小心4 v( f# ]: `/ ^7 k3 O
翼翼的，「你就當作是重感冒，別想太多。你的書現在銷售量很好呢，你終於轉* j$ y- a( Q4 Z8 d" p1 |
運啦，過去就當作是惡夢吧。老闆說，他會幫你打理住處，只要你好好寫…」) n' ~* i+ Z/ {: J& _9 U  X
; ~2 h! }% r! t& b0 v# K1 u( L
「我寫，但是我不要出院。」我咯咯的笑，「這裡幽靜。」

編輯有點為難。但是我想，挖墳吃屍體造成絕大轟動的詭異小說作家，應該是棵
閃亮亮的搖錢樹。他不會放棄我，老闆也不會。. O$ \- [9 l; T9 D

他們都中了我的毒，小說的毒。
3 G7 h" L2 d2 F+ p0 P. e
像是屍毒一般黏膩噁心，卻難以治癒。
8 o; g+ q1 b$ A3 H( W
我不知道他們怎麼辦到的，我當然也不知道老闆花了多少錢。我在醫院裡有了一
部筆記型電腦，甚至有條網路線，還有個個人房。. S8 Y. m! Y* a+ u+ a1 E

我繼續寫故事。不只寫給人類看，也寫給鬼魅、妖怪，還有一些我弄不清楚種類
的眾生看。
, q' j) o! W- T# u
當我寫得很歡暢的時候，我會在房間裡發出笑聲。

據毛骨悚然的護士說，很像鬼的哭聲。- F+ }  A' n6 E2 N
) r; K8 y) L6 \2 S9 J+ X7 G4 A8 r
我想也是。$ t2 O. j/ l- V+ q: l" o

（第一部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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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jam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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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3^#

發表於 2007-1-30 04:28 PM | 只看該作者

第二部食肉
0 L$ e$ Y$ s. F0 M& J7 h#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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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個富裕的時代，你缺乏某種蛋白脢？」我覺得困惑。3 j. R; @8 t. J0 j. O

「因為好吃啊。」眼鏡蒙著霧氣，他將湯匙遞過來，「嚐嚐看？」& T) K5 c+ a& G/ i+ z  \* \' s
' ?+ V  ]8 A5 u8 L
望著在湯匙裡載沈載浮、燒得腫脹的手指頭，「不，謝謝。我吃素。」/ J) F' x& r0 |; @, y

我早就知道人肉的滋味了。  l8 q! U- q1 P& ?) a$ j

很逼真的夢境。

我看到了熱騰騰的廚房裡，大火大鍋的不知道在煮些什麼。真的好大，很像是什
麼大飯店的專業廚房。我當初為了知道專業廚房長什麼樣子，重看好幾遍食神。) Q! ], I  e2 m& A7 N

有人在剁著什麼，幾個蓋著的大鍋冒著煙，只有一個大得像是木桶的鍋子沒有蓋
。" B2 ~& L4 o+ J7 ?% V

剁剁剁，剁剁剁。很俐落的聲音。是不是要包餃子？我的廚藝很差勁，只能做出
這麼淺顯的推論。; v  @5 S# @3 M/ O! @/ q# u
5 z; H7 V! G0 b) c
到底在煮什麼？我看著大木桶似的高鍋思考著。啊，很像是日本美食漫畫畫的那
種，專門熬高湯的。- c4 J4 `' A; N) P  C
; u- N. w& O7 c2 j
旁邊有個大勺子，我不假思索的拿起來往鍋裡撈…1 d3 Q  R" k. r: e4 T( G2 h

撈起了一個彎彎的，還黏著一點肉的「肘子」。花了一點時間，我才從「肘子」! l" T" C" A+ n. p2 K& ^7 t
尾端的半個手掌認出來，這是一節熟爛的、人的手臂。8 U1 Z) B1 y3 X8 Z7 x. x9 G
3 P+ w2 ^: x8 Z. L! U$ Q) C
默默的讓手臂「入湯為安」，我有點困惑的往前走。: s: s) u! ^# \1 \# @' C9 g. a
  \) S4 e* I" x$ m, h; i
剁剁剁，剁剁剁。& e2 z8 q) B8 I. n8 A9 h7 O3 a

穿著廚師整齊制服的年輕人哼著歌，很愉快的剁著手下大堆的肉。其實剁碎了也) r8 D. h: O1 i$ {/ ]
看不出來是什麼肉，只是他的習慣很不好，讓頭顱、腳掌，這種容易辨識人類特
徵的碎塊散置在流裡台上，我實在很難相信他是個好廚師。# B; J( l2 ]4 i. S
' P0 m, V! F6 e" U
連巷口賣牛肉麵的老王都比他收拾的嚴謹呢，老王常吹的「天下第一牛肉麵」也" s. F0 ^3 T, ?  f
因為他簡直是神經質的嚴謹，顯得頗有說服力。
  c* Q  Q; l5 W( d- s: T/ f6 u" g
散漫的廚師不會是個好的廚師。& Y4 X& T% v& m! w$ k

可能是震動，也可能是頭顱的主人想跟我打招呼。那個頭顱突然轉了半個圈，和
我四目相對。

' j! q+ k! ?" v
「…吳大夫？」我輕呼。0 M1 V3 J; |' `: c' C) t

「我吵醒你了嗎？」年輕的吳大夫站在我床邊，有些手足無措的笑了。( ^1 b; Q" `* Y0 o  W* O. h
  Q! i# W7 r% Z/ Z# U7 r$ W
眨了眨眼睛，我想我是醒過來了吧。我望著吳大夫，夢境和真實有些恍惚的重疊2 k) R/ o3 @: l6 c
，又詭異的分歧。/ L& R) P: P- ~7 c

是夢。發出一聲呻吟，我想轉身繼續睡。這是完稿症候群，每次我寫完一本小說
，就會倒下來睡上二十個小時以上。誰在說小說家容易混飯吃我想去殺誰。你怎5 B: O" A( m. @! ~) Y+ g% @  {
麼不試著坐在電腦前面榨腦漿，一週七天，每天十八個小時看看？, c# [, s! `5 N
' D0 b3 V* x& [9 T- _/ E
等寫完燈盡油枯，還要被高漲的情緒主宰著，連睡眠都要被雜夢頻頻入侵。  x; z2 i- K" Q' ~( V

你來試試看好了，看當小說家好不好賺。/ }" e2 K0 l: v7 H; e( a& `
' P8 W: j) V# E8 R
「你已經睡兩天了。」剛剛當上住院醫師的吳大夫有點不知道該怎麼辦，「不吃6 V9 g# M6 v" G- r8 @* V# P0 c
點什麼？」

如果是其他的醫生，我可能冷笑一聲面牆繼續睡。但是面對這樣有點可憐兮兮，
心腸熱過頭的吳大夫…長長的嘆口氣，我不甘不願的起床。6 j3 V8 v( U+ l8 H7 W  J3 m
2 _' r1 f7 Q7 k2 X+ M. H$ c
端過來的是清粥小菜，還有一個饅頭。看起來是早上八點而不是晚上八點。一樣' b, k* _) O# x3 Q
樣的聞過去，我撿起那個結實的饅頭，胡亂咬了幾口。

「我飽了。」放下那個饅頭，盤算著等等要去洗澡，順便回憶一下夢境，可以寫
進備忘裡當小說題材。" a& P# @$ C% p& T
& m8 w" s, F8 v/ \
「你吃太少了。」吳大夫簡直是痛心疾首，「好歹也喝完這碗稀飯。這是我特別( H# m( J( e5 g- i: h: S, k; n
去買的鹹粥呢！靠點滴過日子怎麼好呢？你的抵抗力已經不好了…」% T8 a- b' K2 O& z* I

很苦惱，真的很苦惱。如果吳大夫是那些心臟宛如鐵氟龍、血管流著液態冰的精" _% I0 f+ T! [, Z$ g
神科大夫就好了。可惜他還這麼年輕、血還滾燙著，還有理想報負和悲天憫人。
人說出手不打笑臉人，何況還是個真心的笑臉人。連我這個如畜如鬼的瘋子都不  v) w5 A; g6 Z5 K, E% |" [
知道該拿他怎麼辦。

天真的溫柔比陰險狡詐更難應付。

無力的發了一會兒的呆，在他關懷到幾乎哀矜的壓力下，我捧起鹹粥，喝了一口) P5 i1 o, w, u' j; B& }% f
。, v3 n7 r% ~. l+ R

………
, j: A% t) `$ I/ o  E" r
然後我馬上跳起來，衝去洗手間大吐特吐。真是掏心抖肺，幾乎把自己內臟吐出: w4 p! q( _, l* D2 s$ {
來那種用力法。吐到完已經天旋地轉，我覺得我會因為這種微小的飲食障礙死翹
翹…嗓眼一陣陣甜腥，我喉嚨好痛…9 ~( d& X5 O1 `
: U! H+ a( E1 V) m
吳大夫整個慌掉，只是一聲聲叫喚，他可能慌到忘記自己是醫生，還一遍遍的拍
我的背。. w& o6 ^# T" z: A: J/ n

「…大夫，別拍了。」我現在覺得嚴正的清官比貪官汙吏可怕多了。當然我知道
，這比喻一點都不適當。「你拍得我更想吐，再吐只能內出血了…」3 H* \0 i" i# O8 U( T& y! g
9 O: [: E7 h* t/ ]7 ~" p
另一個大夫走了進來，我還沒看到他，只覺得突然可以呼吸。

唔…像是純氧充斥我這個陰暗的個人病房，帶來足以呼吸的力量。我知道他姓楊
，楊大夫。並不是第一次看到他，但是很奇怪的，我不是很喜歡他…卻不自覺得5 v2 \/ N- z9 U' @2 R( g/ D
願意信賴。. h( c% ^6 Z, B$ w" g
$ }* l6 P! `  p1 L
「楊學長…」吳大夫滿臉想哭，皺著臉扶我出去。真受不了他這種孬樣，又不是0 ?8 `1 J$ [7 [) q7 Z4 o) H
我要出殯了。

聞了聞我的食物，楊大夫皺眉，「還是沒辦法吃肉？」
( l" G1 Z+ D# |6 R9 L# @. Y
我的胃一陣劇烈的翻滾，又衝進洗手間。
1 r6 ?- P) {+ v9 H
「這是素的呀。」吳大夫更惶恐了，「夜書這樣不行的，他有明顯的營養不良…- y# j: d9 p9 Q4 x" k
」' M5 \9 g/ B, d; X+ q2 b

「鍋子沒有刷乾淨。」楊大夫搖了搖頭，「學弟，你不是只有姚夜書一個病人。
先去巡房吧，我跟他談一下。」

吳大夫沮喪的走出去。我趴在馬桶上，坦白說，我也很想跟吳大夫一起逃跑，我# ?0 d  W% H4 C- Y" S
一點都不想跟楊大夫單獨相處。

他拿下眼鏡，目光灼灼的盯著我的背。別問我怎麼知道，我就是知道，而且有種! U% D) E4 O9 A0 |
強烈的不適感。5 W  g& y. \6 {* Q$ s4 O+ H

「已經過了不少時間了，你的傷還沒好嗎？」他沒頭沒腦的來這句，我卻聽懂、" r3 o3 Y8 n% S& j5 l
並且發寒。; Q7 v3 q7 r0 o3 g5 U4 r5 ]
1 i. A) j4 _# @6 C) w) ]" q
「…幾秒鐘的經過，可以變成一輩子的傷害。」我冷下臉，開始刷牙，洗臉。洗) d: Z* M8 S5 t; K4 O
掉嘴裡的苦味，而且雪白泡沫裡頭不再有烏黑，我才能夠安下心來。. l+ }9 M  b! k2 o3 a! \6 x; |
/ x. z& `3 m* b( M
走出去和他相對，他望著我，讓我覺得有種空白感。5 Z% g5 @& o' v/ i) h! S4 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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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女鬼給你的影響太重了。」他長歎一聲。

他果然知道些什麼吧。「你怎麼不說，我被她侵蝕的太深？深到連容貌都變了？
」/ }( s, G. j2 ?8 u: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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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大夫看著我，莫測高深的。「…我會交代廚房，你的飲食特別做，絕對不會有$ t9 A. n& @2 v
葷。」& A) a1 G& Z' O

真奇妙，他刻意避開「肉」這個字。「咯咯咯咯…」我突然笑起來。

都到這種地步了，我還怕他收拾我？雖然我也很本能的知道，他要對我怎麼樣，/ T4 c) @( v- ]
我這個被鬼魅侵蝕得傷痕累累的瘋子，也拿他沒辦法。

「為了你的健康著想，趕緊跨越飲食的障礙吧。」他走了出去，帶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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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輕鬆的一句話。跨越？你怎麼不去啃屍體看看，還是軟爛得像是泥漿，上面5 f) \: m: @- s
滾著蛆的屍體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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啃上一口，你將來還吃得上肉我隨便你。9 `9 @  T. c' @6 t4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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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咯咯咯咯…」我啃著指甲笑了起來，望著自己越發白細的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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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有些變化發生在身體上。被厲鬼纏這麼久，我沒死應該是我的怨念比她
還深，我還想寫作。但是她的鬼氣影響了我，也把她生前的容貌不自覺的「刻」
在我這兒。
' `: y- ~: z% `; w6 Z$ ]
無法進食使我消瘦蒼白的像是一抹影子，但是皮膚越來越細，五官越來越柔和，4 Z2 A( z% W; c9 h
照鏡子的時候，我也常覺得像是在看陌生人。

長什麼樣子不重要，我的手指還在，眼睛還看得見，我還能寫。% t4 H( g% ^) f" V8 W,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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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我知道，我被這樣的命運玩弄了。那個厲鬼雖然讓陰差帶走，但是她留下的3 ]* w& m1 Z: j/ {# e6 k; w
「禮物」也讓我不大像是個人類。/ j. X7 E) B'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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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自由活動的時候，我從樓上走下來，經過普通病房，原本囂鬧的輕症病患會) y. {: q) L. X+ y4 K$ ?+ I
突然安靜下來。張著驚恐的眼睛，畏縮的等我經過。: z7 m. z, s& p: m
5 W" ^6 [& |' O: p$ @
人類求生的潛能是很強韌的。( n$ S/ G9 Q)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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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本能的會害怕，會恐懼。恐懼我這個鬼氣森森的瘋子。, o  j) N; N9 [" i7 z1 @/ b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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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他們也是。即使心靈破碎，他們人類的本能還在，知道要避開、要躲。我真
的能夠體諒。所以，我安分的經過普通病房，走入花園，享受一下陽光，不會去( \) J0 s+ K- b% N6 e3 a
找誰交談。

我所在的病棟是病情比較輕的，可以自己打理生活。大部分是憂鬱症或躁鬱症患/ F, q. V) V. J
者，還有些輕微精神分裂的。很少有激動的病人，頂多就是喃喃自語，規律的轉
來轉去，搖晃身體。

當然，還有那種完全正常，靠家裡有幾個錢，用什麼精神鑑定逃避刑責來「渡假」
的公子哥兒。那種的會自己混成一堆，在角落邊晒太陽邊發牢騷。也跟我一樣，' m1 g* k" v" D8 v& Z" ~
擁有自己的個人房，聽說還有的設備堪比五星級旅館的…不過也只是聽說，我沒
去參觀過。  }7 d8 l: ]: _%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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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不敢惹我，我不想管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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瞇著眼睛，我享受著陽光的溫暖。但是在這樣宜人的冬陽下，我卻看到了一個不/ I0 Y6 ^3 D' E! O: F6 ^/ `6 m
該出現的人。8 H6 C, K8 C* S

詫異的看著他。他很輕鬆的獨處，有種斯文而內斂的氣質。指甲修剪得整齊，頭
髮一絲不紊，很有條理。雖然嘴角有些嘲笑的意味…和那些公子哥兒滿像的。3 i+ A$ e$ }4 f! m: |3 G( j2 z&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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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我這樣待在精神病院一陣子的人，可以用直覺區分哪些人有問題，哪些人又是4 `; L& d0 b( c+ b" v& G
正常人－－我是說外表的心理上。

他並沒有發瘋。

但是那些公子哥兒躲避他跟躲避我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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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意思是…其他人也看得到他？這怎麼可能？( @6 r1 h" f4 B0 c1 a+ r

因為，他是我夢裡那個廚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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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我才知道，他是我的新鄰居，住我隔壁。我做那個逼真的夢時，他剛好搬進) O& i$ T1 P% L% m
來。

很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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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還有更巧的。

他會到這個精神病院來，是因為…他跟一個女同學去露營，發生山難，為了維生' z) k1 R$ A$ \* f
，他把女同學的遺體給吃了。經過訴訟，他因為精神鑑定，被判定是精神極度衰
弱，無行為能力，住院治療。
% x2 P$ `$ ]/ X
當然，這是表面的消息。你問我信不信呢…？
7 p) F3 W4 t9 `: _7 D2 C- Y
我信他是吃了那個女同學，是不是遺體我就不敢保證。因為他的身邊站了好幾個' R  @2 k$ m& v
黑忽忽的影子，我又分不出哪個是他的女同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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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鬼魅沒辦法站在太陽下？對，鬼魅不行，但是倀鬼可以啊。你不會連這個都
不知道吧？
4 v& |& k& e% y2 x& c" X4 ~
之後我和他在自由活動的時間遇到一次，他看了我幾眼，然後他的倀鬼飄了過來
…

我開始背九九乘法表。我想你看到這裡一定笑出來，笑也沒關係，當初地基主（
現在是我倒楣的讀者）教我這個辦法時，我也捧腹大笑。# ~6 ~* D4 c: ~( y  L8 n
  l& ]; F+ g$ l9 a- o+ p& f, ?
但是倀鬼卻連連後退，一步也沒辦法接近我。2 m) R! C( L2 |! U6 ?

理性和秩序，一直都是鬼魅畏懼的屏障。0 W" A- q) ^- g5 H6 X

他訝異的深深看我一眼，我也微笑著瞅著他。之後我們就沒有什麼交集了。
9 G$ ^& I9 ?4 p) O9 @& T" b
只是很不幸，現實可以避免，夢境實在無法控制。

我又做了相同的夢，那個可憐的頭顱轉過來，還是吳大夫的腦袋。我陷入深深的4 n* t) k' B- I: @" t. n
思考。2 h5 {: ^0 {" L3 R
7 Q) |- h' t% O$ f
我相信，這個新鄰居不是瘋子，他很清醒、甚至享受吃人肉的感覺。看他身上帶7 i  S' ~" g# _4 L6 S  s
著五個倀鬼，就知道他一直隱密而貪婪的維持他的嗜好。
# U2 Z4 r: d7 L4 T1 S# e
這個夢到底是不是預知，我不曉得。但萬一那個傻瓜吳大夫這樣被吃掉了，我會  |, `! N. O6 Q$ y2 Z. I) T4 N. c
不舒服。! p; }. R) H, f: j
, x) P  R9 ~& G7 n
你知道的，天真溫柔的好人比罪大惡極的壞蛋難應付太多，我可不希望吳大夫成
了倀鬼，卻天天來盯我吃飯。1 V" Z, a9 U( y  x

我伸手，摸著那個頭顱。嗯，改成我的模樣吧。我比較會應付這種人。" d% q. F: i& o  O

那顆頭顱很聽話的，變成我的模樣。

2 i& [0 K+ D* P, i
清醒以後，他眨了眨眼，馬上翻身奔向筆記型電腦。

地基主馬上湊了過來。她被分配到這個精神病院本來是相當哀怨的，其實遇到我2 g, j" c1 [. \5 A# N3 A% l, G! U6 c7 `
，她應該更哀怨一點才對。但是她很奇怪的，自動的加入我的讀者群，而且被折3 S4 i. r. t/ }+ J  ]
磨的歡天喜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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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開點！」我寫稿的時候脾氣向來暴躁，「擋著光！」# W+ T9 C' h* @$ n( g  W

她悲傷的垂下眼睛，一步一蹭的，蹲到牆角發出鬼火。5 U; V3 M5 f6 ^% d* G7 l

幹嘛呢？她好歹也算世家小姐，在日據時代受過高等教育。如果你想知道她長什
麼樣子，不妨去網拍看看有沒有「人間四月天」，大約就是那種五四憤怒青年…# ^7 t  I0 H4 l$ B! w
* E( L/ g& p4 l' a, [
好吧，五四女青年。

堂堂一個五四女青年做什麼把自己弄得像是怨靈呢？神格再怎麼不高，也是個榮; x! `; c! k* m# v% ~9 N0 e/ ~
譽職的地基主啊！

不想理她，我對著空白的word發了一會兒的呆。「…來吧，告訴我。」喃喃自語
著，「那天山難的真相。」; Z  R* ?. Z1 }5 k, ]- a6 ~

腦海翻騰、洶湧。在空白中，影像連結。我像是看到那個女孩背著紅色的登山包
，和心儀的男同學在火車站會合。. v; L6 E: [/ _& i( N
5 [( @9 O/ r. ^) O$ a" z0 k$ a
她的臉頰，帶著羞赧的紅暈。卻不知道，這是一條通往不歸的黃泉路…* Q% N+ y' j: k$ A1 S
7 Y; F! D* j4 C4 i5 M* U
我幾乎相信自己看到了事情的始末，甚至看到那個偏僻杳無人煙的山谷，她驚愕  n$ F$ _7 K9 m
的表情凝固，頸動脈讓閃亮的小刀劃過，汨汨的流出血。一個小鍋放在她的傷口9 p! N3 D" a8 ^* z; m: e+ n
邊，接著。; M$ [% [0 ?8 i

很可能不怎麼痛苦。因為這個加工的山難，起因是一罐特別加了安眠藥的飲料。

她被支解的很乾淨，大概連死因都難以查出來吧？畢竟她就剩下一個骨架了。那
個廚師…完全發揮野炊的本事，動作那樣的熟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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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將這篇中篇小說寫完，馬上往部落格一貼。當然，我這種瘋子的部落格會充滿4 {; q- `, m+ D1 s
了謾罵和侮辱，我向來保持沈默。替我辯護的，我也不會表示感激。

但我依舊是點閱率第一名。這表示許多人會看這個瘋子的部落格。3 l/ l0 v5 h7 j: d) S

這篇血腥殘忍的小說是宣戰、也是挑釁。更是我收集情報的手段。這樣轟動的大
案子居然只是送進精神病院，嗜血的媒體一聲也不吭，我完全沒辦法收集到任何: c/ D; A% s" S# d: f, C( {; r
資料。  @$ M3 \/ O2 Q  A9 \& @( D" r.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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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我沒辦法離開這裡。, ]6 z7 y" G5 ?6 s  ]

所以我只能織下一面華美的網，然後等。5 @+ |8 h$ ~4 _* y5 ~0 K

挑釁很成功，新鄰居陰霾的看著我。他原本輕鬆而嘲笑的態度消失，半仇恨半食) F  c! L5 {7 @6 m0 A$ \$ d
物的打量我。我想，他看到了我的小說，也在夢境接收了我的修改。

我忍不住，發出「咯咯咯咯」的笑聲。他的倀鬼，居然發顫了。" G- _/ k7 H/ D# L# 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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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的網，也被觸動了。) V/ s! k: m/ \6 @$ o1 f

許久沒有訪客的我，來了一個美麗的訪客。

她皮膚很白，神情憔悴，但還是很美。我不是說五官，她有種堅強不屈的意志，
但不外露。一身的黑，我想是喪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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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她遲疑了片刻，「你是姚夜書？」' i+ I- O8 f* A% p1 d

我斜斜的看著她。瘋狂宛如洪水，即使退去也猶有痕跡。我知道我的神情看起來$ V  L: r; z2 Q6 K$ e
不大正常。0 K( R/ W+ H, v( ?/ L) C& o

「對。」, q, A0 g& k5 T: M$ C.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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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在網路上看到你的文章。」她強忍住淚水，「你知道什麼？你怎麼知道
我妹妹去爬山的時候背著紅色的登山包？」

「巧合。」
9 T- c" [1 Z, ~
「那你怎麼知道…」她的聲音在顫抖，「你怎麼知道…她的腿…摔斷了？」$ G# W- l# _2 w3 {
! ^4 ^% N3 H$ \- {% }( e
「也是巧合。」其實我比她還訝異。- b5 b6 h! @% U" F4 [6 e

「你連她出發的時刻都說對了，這也是巧合嗎？」她的聲調變尖，「沒有一家報
紙刊登，網路新聞也只有三行不到的報導！你怎麼知道的呢？！據我所知，你自
從發病以後就被關在這兒沒有離開過了！」8 j6 }9 {  [* \; u3 J+ r$ d) O/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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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聰明。我暗暗的稱讚。在來之前，她應該做過功課。8 e& r0 t% ]% l9 `* w, Q

「那妳知道我是什麼病吧？」咯咯的笑起來，「瘋子有正常人沒有的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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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真相嗎？這就是發生在我妹身上的事情？」她痛苦莫名，再也忍不住眼淚
，「她還那麼小…她才剛上大學…」- s' }1 l% c1 U3 U; M8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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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考了一會兒，「…我不知道。」我坦承，「不過，或許妳可以幫我的忙？」沒
辦法，我關在這兒哪裡也不能去。  G* R; `/ d+ N$ g5 M1 s: ?

「我不關心妳用什麼方法。」不自覺的，啃著指甲。「我要一份名單。他身邊一/ y% t7 [' Y6 [
定還有親朋好友失蹤了。」我比了比，「除了妳妹妹，還有四個。從小到大，我
都要。」

「誰？」她停住哭泣，「曹錚然？」% P- k- p) c2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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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她說出這個名字以後，氣溫突然降低很多。文字、名字，都有種奇怪的魔力。, c* `5 m6 M, d! N4 A& V" C# s
像是古琴突然粗暴的一晃，發出石破天驚的聲響。

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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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就是他。」幽幽的笑著，我知道會客室外面有倀鬼焦躁的悠轉。被吃掉的) m+ e5 ^* ^! j) j- q
人臣服於啖食者，他們用一種盲目的忠心為主人傳遞消息，尋找食物。3 i- G& U2 C%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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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他們的名字。」
7 [7 C& V6 X7 N0 ]3 V+ U. k

那位憂傷的美麗訪客辦事效率很好，當然我不知道她是作什麼的，這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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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要的是，她不到一個禮拜，找到了另外四個名字。

一個名字，一條命。2 G( D8 h/ F5 |6 n3 M# `' E

有曹錚然的小學老師，有他的兒時鄰居，一個國中同學，一個大學同學，還有一9 `3 ?: n% ]& |7 }4 Y, ?2 x
個很特別的，曹家的廚師。

廚師？哦，原來如此。  W) G7 Y' U0 d1 C  L" O% t

第一個失蹤的，是廚師。然後兒時鄰居，小學老師、國中同學，最後是大學同學
。3 S/ X) x% o$ j" q+ d) g8 U  h

美麗訪客調查的很仔細，甚至留下失蹤的大概時間，還有每個被害者的背景。厚
厚一大疊，甚至連曹錚然的家庭都調查的很清楚。% W7 ^/ i; G! K9 G0 S1 O

我不知道她怎麼辦到的，實在也不關心。但是這批資料讓我很有得消磨時間。  T! {- h0 M( O6 \3 [

廚師在曹錚然出生前就在曹家工作。個性太害羞了，沒有娶妻。稍微對照一下就% i- B/ N8 M( x
明白了，曹家產業極多，注意，產業，不是事業。但是曹家父母雖然庸碌，但和2 u6 x" k: e- k$ f
一般的家庭沒什麼兩樣，可能富裕些，但也就這樣而已。曹錚然一直都是個資優  M- w& i  O8 }* V7 g
生，雖然是獨子，卻沒讓父母操過什麼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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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富裕的家庭雇用廚師不算什麼不尋常，但是曹家算是簡樸了，頂多請個菲佣/ X' d) |0 X: m1 T  q, @: v4 y8 C) ^
。雇用廚師是因為他們一家子都愛吃。

廚師不告而別是曹錚然國中的事情，之後曹家沒再請廚師。

誰下廚？, \4 o6 r9 e) K) F

很意外的，居然是家裡的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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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起來不太合理。但這個「貼心」的孩子將廚房看成他的王國，算是他繁忙課業" p6 ]8 `; a- x% @- ]
外的一個小小嗜好。

他的父母到底知不知道他的真正嗜好？我敲了敲桌子。應該不知道。  m* `! m  |7 s: K6 J0 M* N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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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聰明的傢伙，每步後路都想到了。若是父母知情，乾脆把女同學拐回家宰了% S/ O! t8 j# K- `
不是乾脆？幹嘛去荒山？荒山野炊到底不如家裡完善的廚房。

如果沒人知覺，最好。被發現了，可以說是山難。他算得滿精細的，只是沒想到
那樣人跡罕至的山谷，來了一批外景隊。不是不能遮掩，只是比較難。

資優生的「殼」讓他的父母盡力搶救，但是他也沒算到…/ Q) |, z3 {0 L9 J0 L" a3 N3 G
8 I% e' K2 A5 f8 F- w3 Q+ X
這個精神病院，還有我。

這裡可能是個監牢。托著腮，我望著窗外搖曳的樹影。對許多心靈破碎的人來說6 ^$ t. H9 `! B- r  H
，更是煉獄。/ F* E# z, K+ a  J
) R" x, x6 a: L) H
但不管是監牢還是煉獄，這裡都不是屠宰場。* J* I2 T& F7 n/ M0 _

再說，我在這兒取材。還沒見過食人魔呢，我要好好的將這段經歷記下來，寫進
小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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興奮的打開筆記型電腦，我知道我在笑。經過門外的護士像是跌了一跤，慌慌張
張的跑過去。) y  Z. c1 L( _9 S( T/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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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知道。在暮色低垂的逢魔時刻，這樣的笑聲，很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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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個名字，四條命，也是四個故事。

一個禮拜寫一篇，編輯的臉都綠了。他哀叫著這實在太血腥，無法出版。+ F& W- H  I' t$ W$ `. l

「我寫好玩的。」輕描淡寫。

的確只是為了有趣。因為曹錚然看我的表情越來越陰沈，越來越狠毒。我知道他/ f# v4 O9 y1 P9 i2 r! d8 ^6 c$ P
被我逼得很緊，緊得神經要斷裂了。

我懷著一種有趣的心情看著他的變化。我很好奇，真的很好奇。在這個監牢裡，9 u- n3 N% f/ C8 f
他打算怎麼做。我們的行動都是受限的，隨時有醫護人員可以打擾他的行動。他7 J2 u- n/ |$ ^; i, D
可能有幾隻倀鬼可以幫他，但是頂多傳遞消息，通報「食物」的去向。' F& h/ p5 a7 `

或者迷惑「食物」。1 y9 b. B* v# ^

但是連接近我都做不到，怎麼迷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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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等，我也在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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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訪客變多了。這些被害者都有親愛的人。他們從各種管道，直接或間接的來- E( c7 T1 ]  X
找我。連害羞的廚師都有他白髮蒼蒼的母親來訪。

被害者家屬的悲泣和怨恨越來越高，倀鬼也越來越弱。/ ~" P1 D' t. k! {

到這種地步了，我什麼也不怕。瘋子擁有正常人不會有的清醒。- J' d5 u9 B( Y
' [& W  ]  O+ |; K4 X* @, u. E
我的心靈已經破碎過，而曹錚然，他沒經過這種痛苦，所以他不堪折磨。4 z1 w) V" \/ F6 F6 X,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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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第四個故事貼上部落格，第二天的自由活動，曹錚然和我不期而遇。8 C! |' u6 ~7 {( |, X; R

他望著我很久很久，走了過來。「…我們不該是敵人。」他仔細看著我的表情，* n! t1 P( O) |# X0 Z6 x
「我知道你。我們是同類。」* }, I3 R$ R; Q0 a3 z

「不對。」我瞇細了眼睛，笑笑的，「我是瘋子，你不是。」

「瘋子是別人的定義。」他不耐煩了。, F- p& E: i8 L- |+ d

「我承認這點，我的心靈的確破碎。」我盯著他的眼睛，「但我是生物，你不是( ^4 y. U. v% Y' \+ Y5 A; Y: @
。」

他沈下臉。「什麼意思？」

「本身生存沒有遭受威脅的時候，」我輕輕的湊在他耳邊說，「生物要維護種族
的繁衍，連草履蟲都知道這個鐵則。」( p% W- X  ^0 E9 C8 |; j* D

離他遠一些，斜著眼睛看他，「你連草履蟲都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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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著我，怨恨像是屍毒一樣翻湧，帶著聞不到的惡臭。「你這個吃過親人屍體
的瘋子有資格說這種話嗎？」5 r0 d( z- T+ X" `

「吃人很酷？」我並沒有被打擊到，反而咯咯笑起來，「表示你高人一等？」

「你這種人渣不會懂的。」他帶著冷漠的厭惡，「我以為你會了解我。」  j: d1 @6 C" S1 K

「我在你眼中不過是食物，何必呢？」5 _, i* v! ]% P/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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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懂…那種含著魂魄的美味。」他冷笑，眼中有種狂熱，「你不懂的。」

「這裡是我的地方。」我轉身，「沒有你的廚房。」$ }% Q9 T+ B9 f

正常人若是這種德行，我還是繼續當瘋子好了。
& p  p: Z7 u4 \
當然這次的「談判」，等於是破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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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為什麼要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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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著網頁，我在許多資料中間穿梭。當然有很多緣故。比方說是飢餓，刑罰…珍. o! s7 {8 h1 f9 w0 g5 J% I% D
奇或誇耀。& p+ q. ~3 \1 [; G: G. f

飢餓是沒辦法的事情。這很殘忍，卻也很無奈。為了種族這個大題目的延續，吃
人，理性沒辦法消化，但是可以諒解。但是我想到的卻是…$ O; j" ]- q; n; x  O: Y$ w- p

易牙烹兒。/ L9 q' D& k- J$ P4 t, }4 ^

那個歷史上第一個大廚師殺了自己的孩子給君王吃。為什麼？那不是飢餓所致。
廚藝上的珍奇和誇耀嗎？4 M* L3 v$ X4 q, v( Z1 g

在沒有飢饉的世代，人的生命很沈重。不僅僅是人的個體，而是人的執念、社會  T4 f, `4 U0 Y
關係親屬表、父母兄弟姊妹親人朋友愛人…一重重、一疊疊，取走一條命，就要
負擔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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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重了。我想是我個性軟弱的關係，所以沒有辦法這麼乾脆俐落的說殺人就殺人7 _! {  `$ ?9 R: B/ h$ Z
。  f* ~3 j" b3 U0 q+ {6 ]3 ^' S$ N. ~

連天真又笨的吳大夫，我都不希望他莫名其妙的下了鍋。

再怎麼瘋，我還是個人。這個認知讓我嘆息起來。
) b& y; |4 T( T
「…你到底有沒有聽到我說話呀！」地基主哀叫起來，我散漫的精神終於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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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昨天才寫新的，今天就要催稿？」我幾乎有點厭恨寫作了。快要三個禮拜沒- l8 [( T4 o! v1 n
有好好睡，腦袋嗡嗡叫。「我玩得太久了，接下來要交出版社的功課。妳得讓我1 _% |% t, z8 ?8 D
想想…」0 E# P" O& f+ o# \6 L7 C

「歷史」就寫在時間裡，召喚很容易。但是虛幻的「靈感」是非常折磨人的小東1 \9 g! p/ ?* j0 C  a; ]: l: Z1 q
西，你不知道幾時才可以捉到她。/ C, j- u' D/ t9 p: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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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跟你講要催稿呀！」地基主拼命搖著我的膝蓋，「你快出院去吧，別在這兒
了。你知不知道隔壁那個可怕的人，戾氣有多重…」她縮了縮肩膀，打了個冷顫
，「你不想出院，也請個假躲躲。反正他快轉院了…」' Z- H7 z0 e% o+ ^4 E" Y6 t3 b9 A/ y,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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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轉院？」我睜大眼睛，他不會這樣甘願放手。在轉院之前，一定會鬧點事
情。「那我更不能出院了。」+ ]+ T5 s" F0 B4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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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她清秀的臉孔皺成一團，「我的姚大，求求你…鬥什麼氣呢？他這個人
邪門的很，犯得著跟他鬥嗎？他有五個死得淒慘的厲倀鬼…」: J% L( \"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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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個榮譽職的地基主。」我漫應著，「決定就是妳了，上吧！地基主！」

她氣得發噎，叫了起來，「我修行不到百年，你要我去對付誰呀？老實告訴你，8 b5 H; f& ?* H* N8 Y6 U$ q
我分來這個管區第一天就哭了一夜。你也知道這鬼地方名符其實，破碎的心靈容
易召鬼魅，這兒的陰氣比墳場還陰呢。更不要說有人帶著冤親債主來…」) r/ x- @( c% Z2 u+ q6 U

越說越傷心，她乾脆哭起來，「我一個嬌弱姑娘家怎麼拘得住？是四方鬼神經過. Q1 c9 i% |) W+ U2 b8 C
加減照應，才沒鬧出大亂子。現在來了個戾氣擰出來的吃人狂，加上那五隻倀鬼
，什麼大傢伙都想來分杯羹，我怎麼保得住你？」* h: P3 y1 D6 i' \8 d+ ?" D

橫豎不就怕我不寫？我寫就是了，值得哭麼？「萬一我掛了，剛好天天沒事寫給
你們看，那不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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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唷，我的姚大。」她乾脆趴在我身上哭，「你若掛了知道分到哪區去？還記
不記得怎麼寫還得參詳參詳呢。留著命，就還有故事看，你若真的掛了，雞飛蛋, T6 O+ O6 ?/ d# X( l$ q
打，何苦金石俱焚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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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還有這麼體貼的讀者呢。雖然她死了快百年了，我還是滿感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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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還沒嫁人呢，我又不想冥婚。先下來好嗎？」我很無奈，「我知道了，該請3 J3 @* L+ X9 M" N
假我會請假…」

當然，我在敷衍她。我總得知道曹錚然的動機，對吧？不然怎麼把壞人寫得活靈
活現呢？萬一在取材過程出了意外，變成無限其外出取材…那也是命。! |/ c" _& M2 f! S5 x  y% }" j1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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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讓我這麼愛寫作呢？6 C- ^' s$ M3 ?# m3 J5 t( S' K!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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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也奇怪，要轉院的曹錚然，安分得有點過頭。這段時間相安無事，甚至恢復那/ j! Z& |; V# m5 g/ }: k2 u
種泰然自若的模樣。莫非我那幾篇故事嚇住他，讓他覺得靜待風頭過去比較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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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反而讓我有點遺憾。若不是在這兒逮住他，他去了別的地方，那就沒機會了。7 D. V8 _  y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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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罷。讓我眼皮下安靜就是了，誰又是救世主，管得著天下事？那是神明的範圍5 a5 j. Q4 v8 x
，我管不了那麼遠。

明天這傢伙就要走了。也好，我剛好靜下心來好好想想出版社的功課…

躺在床上半睡半醒的，突然覺得意外的安靜。地基主呢？她成天聒噪個沒完，難
道也知道沈默是金的道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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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戶一響，我轉頭，是吳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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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幾點了，三更半夜跑來做什麼？「晚餐我可是吃了，你別逼我吃。」經過那幾
秒的驚駭，吃東西對我來說真是折磨。「今天值班嗎？幹嘛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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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大夫呆呆的走過來，坐在我床沿，低著頭。「…剛有急診。」8 G  n8 k1 O+ }& s( _: q

看他的神情，大概又死了哪個病人。我不想扯這話題，「忙完了？忙完早點回去6 Q. N! q5 T" c- ]) u% |8 Y$ e
睡吧。」6 g6 Z! F2 x# z$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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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書，剛有一個厭食症患者過世了。」在黑暗中，他嗚咽起來。「我好怕你也
這樣失去年輕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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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進食好嗎？」真不會應付這種哭哭啼啼的人，「快回去休息…」$ h* r+ A  T  k, Z) E6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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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黑暗中很久了，我的視力已經適應。望著他模糊的身影，我突然有種違和感7 i  j( [1 X6 W" R/ R, _. i% v
。他有點怪怪的…1 J0 \4 J% R  Z% w$ d+ q/ B* ?* E! x

仔細端詳，從臉到肩膀、到手臂…撈了一把，漂蕩的左衣袖告訴我，那是空的。

輕輕的開了檯燈。他的衣服穿得整整齊齊的，但是左衣袖空空盪盪，滲出一圈血" v) X2 _, Q9 U( E4 s
跡。7 j: s1 ?0 p# ]9 }' n* ]1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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嚥了嚥口水，我覺得嗓眼發乾。他的左手臂被切下來，但是他似乎沒有發覺。自
顧自的說，「夜書，我要把你醫好。你連豆類食品都不怎麼吃…因為嚼起來像肉' _7 d# j. E6 D4 n9 j
。你知道每次看你的檢查報告我都很傷心嗎？你一點一點的衰弱下去…就跟那個
可憐的女孩一樣。我若強迫她一點就好了…最少她不會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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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喚醒他，或者是幫他止個血什麼的也好。但是他一面喃喃自語，一面用古怪4 K# R: T: d( M3 @# L# G1 Q
的惡意看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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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死的。破碎或脆弱的心靈容易招來鬼魅。我以為換了頭顱就可以避免…結果吳
大夫還是中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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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被倀鬼附身。因為他還不知道自己失去了左臂，所以沒有大出血。一醒過來…
我對這個該死的精神病院沒有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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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呢？」我接腔了。4 g- o3 u. K7 g- @/ Q  x0 a3 ?) `8 b
/ M- _# b8 y# N, A
吳大夫發愣了一會兒，用如在夢中的語調說，「我認識一個很棒的廚師。他說可
以治好你的厭食症。」7 _0 j/ B; Z' H# Y
! j: [" \6 P& o; ^" \
「那好。」我穿上拖鞋，「我們這就去找他吧。」
& Z# }+ J$ j1 O$ u; U9 ~; ]

出來混的，早晚都要還。! @( ?/ O* R& ~: v
2 `' ~0 U. \2 X1 x" y' C/ g& }( ~
我腦海出現這段經典對白時，深深感到自己看了太多電視了。我本來以為不會讓  l9 K! |3 N* q
吳大夫下鍋，但是他沒有整個下鍋，卻下了一隻手臂。
4 s5 m6 |( _' m1 S
太托大了。

畢竟我不是道士，沒辦法把倀鬼驅出去。斜斜看了他一眼，發現他還在碎碎念，! L3 G! H! _8 h* u$ x  U8 Y
又覺得還是讓倀鬼留著吧。我是小說家，不是護士也不是醫生。我對止血和應付
休克實在沒皮條。
4 m$ L/ }  x0 q, Z5 u6 S
夜晚的精神病院非常陰森，樹影一陣陣嘩然。映在窗上，像是許多手臂。7 _3 c% z! l, J: n. P# D
5 l; P! |# U" |  E; o$ w
怕？我不怕。我想反而是陰暗需要懼怕我。我是身有鬼氣的活人，清醒的瘋子。
秩序和反秩序，都讓鬼魅不能理解，不理解就會怕。
6 ~$ G2 r. g4 e5 G) V! p
最少附在吳大夫身上的倀鬼很怕。
0 a1 ^$ f  e4 u2 r( @
穿越整個醫院，靜悄悄的。這很不尋常…但是我比較憂慮斷了手臂的吳大夫，還0 @5 S3 C' T9 b& L% @
有不見蹤影的地基主。

我們到了醫院的廚房。
# G* c7 {8 |  D& R. B6 r
這個廚房要供應整個精神病院，自然不小。有個爐子開著火，正在熬一鍋湯。我: y2 z9 D( F& w; U9 @- P0 S1 ^
聞到味道，卻沒有吐。

這是取材的一部份，我在取材的時候，是不會有什麼不舒服的。6 Z8 d4 v; ?" B. n8 y
+ S# u8 @# T' t  R" e' [) k
「大廚會治好你的。」吳大夫喃喃著，帶著夢遊似的恍惚。2 Y. N8 |. q! ?
- t! I8 ~1 Y- O1 m
我看著正在喝湯的「大廚」。曹錚然俊秀的臉孔，在慘白的日光燈下有些猙獰。5 A  B. y5 L0 ?6 X

「這是個富裕的時代，你缺乏某種蛋白脢？」我覺得困惑。

「因為好吃啊。」眼鏡蒙著霧氣，他將湯匙遞過來，「嚐嚐看？」, P# ]. O9 a# m: `6 p- \' L

望著在湯匙裡載沈載浮、燒得腫脹的手指頭，「不，謝謝。我吃素。」5 C, _$ J& h, ~

我早就知道人肉的滋味了。
9 z9 B+ C. I0 h2 N
他笑了笑，「其實我不想吃你。」他挑剔的看了好一會兒，「感覺上就是很難吃+ ?, ^9 ^8 n0 x' i( T
。」. Q; ~  g; A2 Z

我也對他笑了笑。

「但是我覺得不吃掉你，我的氣不會平。」他的笑容越來越惡意，「其實我比較
想吃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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繩子像是有生命一般，將我捆了起來。我知道大約是哪個倀鬼所為，但是不重要, g- a( H/ R0 X4 `
。
' O7 X- e, f4 e2 f, D
「喂，曹錚然。」我毫不在乎的被捆緊，「我想知道你怎麼挑食材的。」& J" l; U5 v% B7 v
6 d% h* V5 W+ y0 z* f$ O* A
他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我喜歡吃乾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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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是天天洗澡。」我咯咯的笑起來。「聊聊吧。只能暗暗的吃不是很無聊嗎
？你一定也很想說些什麼吧？」) u+ b4 g: D% L6 v. H* h

曹錚然踱過來，輕輕的將我的臉推到某個角度。「你想拖延？」他讓我看著一個
供桌，這是祭祀地基主的，但是充作香爐的米杯倒插著三枝香。' Y, f$ p, T' Q
/ H0 a% o# w: k" Y# @
我說呢，這個聒噪小姐怎麼安靜了，原來被拘在這裡。

「你博學甚廣。」由衷的稱讚一句，「但我還是滿想知道的。這世界上的人這麼
多，你怎麼挑你的對象？方便？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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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聰明的腦袋，純潔的靈魂。」他開心的拍拍我的臉，「不過我不會吃你的腦漿
，壞了。」
8 V- i2 a5 x- O0 M
「所以先吃你家廚師嗎？」我笑瞇眼睛，「先吃廚師的腦漿？」! e5 S; l9 y7 f- u! D$ \
1 G* M) ?- a/ R
「拿來蒸蛋真是絕等美味。」他舔了舔嘴唇，牙齒閃閃發亮。( _' e( [4 z0 J: P5 W! s

他的齒列很整齊。「不會腥了點嗎？」" `  [$ R9 M, o

「加點酒去腥。」他平靜的像是在討論尋常菜單。  |+ b, ~% C% O% A" S7 m2 ~

「一開始，怎麼會想到這麼不尋常的食材呢？」我是真的很想知道。# h+ q4 W8 {6 u$ S2 ~
5 z* |, G! N# Q2 @) Z8 R
「其實呀，我一直有個疑惑。既然什麼都能吃，為什麼只有人不能吃呢？」他很
認真的跟我討論。我猜他憋很久了，要找到一個能夠跟他討論不嚇昏的人很難。

「人本來就是人的食物。你可以看看歷史。軍人吃百姓，貴族吃平民。吃人不是% I2 a  q4 r* E
什麼特別的事情，古代還有所謂的菜人呢。古今中外都有這種例子，現代卻用什
麼道德壓制，不是很可笑？這無關道德吧？食物還有什麼道不道德的？真要講道% ^) Q5 p& w4 }
德，連植物都是生命，我們不能剝奪喔。」

他果然滿聰明的。我點點頭。
* w3 }7 d$ P/ b* Q3 K
「弱肉強食是世間的法則。」他拿起大勺子，撈出燒爛的手臂，「瞧，落到我的% L% z. S6 H: R& i+ S; t5 `
鍋裡，這不再是人類的手了，而是…」他的眼神出現殘酷的歡欣，「一蹄。」4 h. ~, k* ^. t! H% H8 L$ T6 O
& P9 A1 G) E+ ?: E
我看了他一會兒，咯咯的笑了起來。, _' I3 }/ C' |- s( v$ @: B* z

「我說得不對？」
" W: p2 S' y5 z2 D
「因為，會痛啊。」我望著虛空，「拜託把那個手臂扔回去，我看了就痛了。」
5 \  M8 T& X, X% t1 b: w
「真娘。」他輕蔑的撇嘴，把手臂扔回湯鍋裡。

「我想大概會下鍋吧。」輕嘆一聲，「不過，我希望達成一個願望。」

曹錚然收起笑容，狐疑的望著我。他望望被拘住的地基主，和依舊夢遊似的吳大9 h3 j# F2 \4 _0 W0 T* ]( O
夫。又低頭想了想。「…什麼願望？」
0 @  a! G% M" v) h- l+ ~( g% X- ^
「我想說故事。小說斷頭不舒服。我不想變鬼了還留下殘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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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你十分鐘。」他警戒的退後一點。

微微笑了笑，「徐阿明，不要動！」我對著附在吳大夫身體裡的倀鬼輕喚，「我
說個故事給你聽。」- X6 g" D; n1 ?/ E& i3 C
5 k/ ~- @$ E8 L- L4 g
其實，是五個故事，說給五個倀鬼聽。故事都很短，這種極短篇最難寫了。幾百% J6 h4 _2 n5 i" V0 H* y: k
個字就要完成有頭有尾有滋有味的故事，簡直是考驗作家的功力。
* `# r% x; u( X1 D
但我可是連鬼都殺不死的小說家。& w4 A' p' z0 @1 E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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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了五個故事，當然超過十分鐘很久了。曹錚然呆呆的，他幾次動唇想說話，6 Q1 e/ L: k8 k6 `8 F7 p7 E$ n9 k
卻又陷入著迷的狀態。* e5 M9 o. o, s6 F/ y% I/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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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將頭轉向他，柔和的喊，「曹錚然，不要動！」他這樣聰明的人，我該說什麼2 G; u6 Z% h& S4 t  L5 x& p
故事給他聽呢？: `" q6 h' a+ ?! u$ i  `

真的、真的很值得興奮。尤其是他的目光恐懼到極點，卻依舊深深著迷的模樣，: a" n! h  x0 r) L5 q  n) l6 R! `
讓我快樂到閉上眼睛。

「這是專屬於你的，只為你說的故事。」我睜開眼睛，溫柔的看著他。「你知道9 F6 @8 v0 `0 }
嗎？倀鬼不是只會讓老虎驅使。他們還會臣服在戾氣極重的人腳邊。」& `+ t8 R' t8 B' a) c7 I+ q. p

他呆滯了一下，馴服而狂熱。
. p8 V9 ?) H# e& \4 e

我說了一個倀鬼的故事。有五個人被一個戾氣濃重的人吃了。他們呆滯的變成那
個人的鬼僕，馴服而乖順，從來不會違抗乖戾的主人。: N, U# Q) y: P' o

「但是倀鬼有個罩門。」我低低的說著，「很致命的罩門。」
" E" \6 q& T* h0 ~( C% o5 A/ @
曹錚然似乎有點警覺，他無力的掙扎起來，卻一點聲音也出不來。像是被捆起來% c7 q! e0 {& s( {/ w% b
的，是他，不是我。$ Y3 d* Z4 d: v/ T
, j* l( Q) g# U7 T+ Q
「倀鬼不能有名字。這個主人的名字非常好，是個金石交鳴，驅邪鎮妖的名字。
為了讓這種距離更絕對，他拿走了倀鬼們的名字。很不巧的…一個發了瘋的小說; j6 L1 N/ q  C" C
家，在他的面前…」我頓了頓，「把倀鬼們的名字還回去了。」$ a# m+ `5 y# M7 L6 m$ ^+ W
6 a) i7 o" o4 |! f6 M; t
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低。「你知道為什麼不能吃人嗎？因為會痛。因為別個人" u9 y5 ^& |# o- e) ]* B5 C
，是你這個人的鏡子。別人的痛楚，有時候會把魯直的大腦弄混了…『感同身受5 R4 f5 ]2 i& r8 M  x7 F( a; W9 I* p
』。」/ N5 T3 `0 Z+ k- _+ Z& f
  k2 R4 g) [, w, ]' M
清醒的倀鬼一步步的走向他們不幸的主人。記憶裡的每一點痛楚慢慢的回憶起來
。

大腦其實是一種魯直的東西，常常會傳遞一下錯誤的訊息。就好像倒在地上像是
在殺豬似慘叫的曹錚然。根本沒有刀刃砍他、沒有沸湯燙他，但是他卻必須承受
四個倀鬼給他的所有痛苦和無助。

他大約沒辦法再吃任何人了…恐怕連離開這個醫院都有問題。7 d+ L% I& F0 _2 y/ R* \7 L/ o0 [7 M; K
: m6 A, [- r9 I. v6 M9 D. C
對這個社會來說，倒算是好事一件。; {9 n9 z$ k6 [1 g7 c3 S9 z
% F$ t4 P" d& y! u; T& b# Q
「會無盡循環這種痛苦喔。」我殘忍的加了一句，「直到陽壽盡了為止。」5 N  b, g" S4 \! ?5 }% v
. H/ k, Z! E1 \; p4 p; F* ~6 U
我沒算錯，是四個倀鬼。徐阿明還附身在吳大夫身上，笨拙的幫我解繩子，沒有
加入混亂中。
& [) v# |  L, m0 h
吳大夫茫然的蹲在地上，我也陪他蹲著。心裡一陣陣的感到悲哀。, B7 j6 X0 B" }6 z% E
/ i' k. V/ D' L2 Z' E! ]
他的手已經燒爛了，又不可能長出另一隻。當然我也想過，說不定我可以說出這
樣的故事，但是我像是被掐住喉嚨，一個字也說不出口。很煩躁，非常煩躁。
" Q; P% @- Q5 S! R1 T
少了一隻手，他將來怎麼辦呢？醫師是當不成了，你讓他再去做什麼好？他還這- @% G% _0 K0 d9 V) X5 g
麼年輕，就少了一隻手臂…我連看都不敢看。

因為痛，非常痛。  H1 e# |( V( K8 Y& F, Z
5 p6 Y, a. Z3 L1 ]3 q. i
非要有個結局不可。天要亮了，他一定要有個結局…: @: s" Q1 \  @) D# s+ z
& N& ^" d5 E, J8 ^) H
「…車禍。」我終於說出可以說的結局。「你遭到一場嚴重的車禍，失去了你的0 P% D, Q* a2 Q7 |
左手臂。但是，你失去了一隻手臂，卻不妨害你得到幸福。」我很認真的，一字) w! `$ x: j% ?! R" v
一句的磨出故事。2 A" w* U' N4 H8 x1 F
% J% ]1 k1 y5 K: j3 h: G9 c) y: A% z
「你還年輕，血還很熱。一切都還來得及。哪怕是只有一隻右手，你也能夠攀住
青鳥的翅膀，得到真正的幸福。」

這是我能力所及，損失最低的結局了。

我不知道他聽懂了還是聽不懂，有些焦慮。他瞅著我看了好一會兒，「夜書，多
少吃一點。你…」他用如在夢中的神情說，「你也要幸福喔。」- q8 y  y9 K% }% G% C5 X

在倀鬼的扶持下，搖搖晃晃宛如酒醉，他走出了醫院。

又蹲了半晌，才去拔了倒插的三柱香。/ w9 I, n5 I) {+ K' M

我好累。我真的好累好累。倒在床上，幾乎是立刻睡著。你可以說我在逃避，這" h, f7 |4 {% G8 u% j3 I
個時候，我完全不會反對你的意見。& }: Y0 w* Z" ]5 b+ V! N

＊＊＊/ P. T4 K5 T* V  B9 v4 j' |

在我睡夢中發生了很多事情，但是我用睡眠逃掉了。睡醒的時候，我知道了本來' K. v$ c( g7 W
就知道的事情：曹錚然被送到重症病房，吳大夫車禍，失去了左臂。
' k# A- _2 a5 g0 M/ p) L
但是我這樣虛脫麻木，什麼都不想管。: U! n* F/ Z% q. y

「…我把吳大夫的手臂藏起來。」地基主憂慮的看看我，「等他百年之後，還他7 Q7 u! x9 R: W2 d6 W4 f/ z
個全屍。」
. z  a5 S8 z3 U8 ?0 f
「哦。」我不大感興趣。地基主是舊時代的人，還相信什麼全不全屍的。: r9 E' i8 z; B9 |  I

活著沒了手臂，那就沒有了。保留一段枯骨做什麼？* r- |# Z, B, l% x, F% @3 k( U
3 H3 b% v$ N2 _" h9 y: ^5 ~
不過我什麼都不想說，不想做。只是呆呆的看著窗外，看著日影緩緩移動。寫太6 b; D3 G8 D. ?' H1 M+ b
多，說太多，我把所有都耗完了，整個人都是空的。+ Z2 E. p4 F5 m2 @0 s$ T6 d

我大概受了無形的傷，花了一些時間才復原。

等我快復原的時候，又有個訪客來找我了。
3 E" D/ q7 k6 P
很意外的，是吳大夫。他裝了一隻義手，我依舊覺得痛。

「這個？」他舉了舉義手，「還好啦，沒有想像中的不方便。」還是滿臉傻瓜似" s. A6 ?0 M0 Z
的笑，「夜書，你有沒有好好吃飯？」8 c3 B* x0 b' \/ G
1 v- W! n1 U$ n( w& f
「管你自己就好啦！」我突然暴怒起來，「你管我吃不吃飯！」

「會生氣了呢。」吳大夫笑瞇了他的阿呆眼睛，「你一直把情緒悶在心裡，老是
面無表情。這樣，不算是痊癒啊…」

我真是他媽的可恥，為了這種笨蛋掉眼淚。* }3 s1 }+ @+ S! ]1 i

吳大夫一直笑嘻嘻的，根本沒看我哭得悉哩嘩啦，跟我說他跑去一家私人高中當
心理輔導老師，日子還滿好的。
  }- {) ~$ w7 p  @- @
「其實，手斷掉的時候，我突然鬆了口氣呢。」他微笑著，眼神朦朧，「這樣也! W7 ^- Q  p/ f3 e1 V) N
是不錯的結局。我不希望變成冷漠的醫生…但是繼續待在這兒，我早晚會變成那
樣吧？在變成那樣之前，逼我畢業，也算是轉捩點吧…」
, o* H2 B! T  b" t8 W- J
…我幹嘛為了這種呆子哭？但我就是…停不下來。
' v0 S( m- W" C# s
& \# R) X/ R6 K! N& g- I

後來，我通知了那位美麗的訪客，要他們去曹家庭院的大樹下挖掘，挖出了一堆
碎骨。傷心欲絕的被害者家屬本來想提起告訴，我勸他們來看看曹錚然。, v1 n/ V9 X7 I% C
: z' i) s! h# T- R1 S8 Z
後來怎麼樣了，我不知道。畢竟我被關在這裡，消息不太靈通。5 N) H4 A6 M3 f9 t$ _5 n8 G0 h/ \

但是夜深人靜的時候，距離遙遠的重病病棟會傳來極端痛苦和恐怖的哭嚎。聽著
聲音，有些像曹錚然。
. k. R+ l  b  R9 X- N7 e
咯咯咯咯。其實我覺得還滿好聽的。) B, q+ d1 X; G/ Z' g

（第二部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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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jam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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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4^#

發表於 2007-1-30 04:29 PM | 只看該作者

第三部陰差% U; U$ r. _8 b1 p5 g; }( k)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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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鍊的聲音，從走道拖過去。冰冷的讓人的心臟都為之結冰。4 K. o6 T- r6 X/ K, v' `- I( I# _

「我來帶你走。」8 v& }$ L! f) ^( H6 N: I5 c% J* O
' V# [- C9 o. w5 K8 b
這也是一種必然。. }$ k& N: [( i' ~1 B1 ^; V+ U

「讓我為你說個故事。」咯咯的笑聲響起，像是喪鐘迴盪在這個監獄裡。( E& A/ j. q& v% q) i  s

我從很小的時候，就常常發呆。我媽覺得很憂慮，總是不讓我離開視線太遠。或! N% f2 Y4 m; {* {, S: @
許是年紀太小了，所以並不懂看到什麼，只覺得這個世界為什麼這麼擁擠而吵鬧
，我們明明住在非常安靜的山村。

等我上了幼稚園，幾乎是無師自通的學會了國字，就一頭栽進文字的汪洋中，閱7 N9 _- O  O' O1 f" x2 u
讀成為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或許是知識成為一種屏障，擁擠和吵鬧也在漸漸8 j! x2 ]7 o% ?
發展起來的智能中消失了。, S( n3 F% h# |
( W- s# H( r  W
我還是常常發呆，但不是因為有什麼聲音或影像干擾，而是我在心裡彌補或完成- |/ G% ~: t+ ^+ u  Q  V0 Y
故事書裡的遺憾或者是發展結局之後的情節。

或許在我還不知道什麼叫做寫作時，就已經註定要狂愛寫作一生吧。5 U9 P/ V4 v  z3 g1 ]0 c6 Z
# Y, u. K3 W2 F' [$ C2 \
當然，現在也是，從來沒有改變過。但是我的心靈破碎了，簡單說，我發了瘋。
這些破碎的縫隙，知識再也無法成為完整的屏障，所以赤裸裸的和這個世界的真1 I2 X9 c- T- E
實互相窺看。9 C0 o' K6 U" P7 O6 s3 |

也和童年時幾乎消逝的回憶比對著。

山村的居民雖然不是很多，也有幾十戶人家，幾乎都是親戚。輩分早就糾纏不清
，阿姨姑姑叔叔舅舅亂叫一通。我還記得從山村最大的那條路跑過去，可以從村3 P( ~% N3 ~# N' m/ D
頭跑到村尾。陽光嫻靜的相隨著，還有同伴愉快的笑聲。
% H+ A; A) R9 R$ g" t
陽光，一直是我最美好的依戀和記憶。直到現在，有陽光的日子都可以讓我莫名2 e2 o/ p# [/ T
覺得愉快。

但是夜晚，尤其是冬至前後的夜晚。我常常在夢境裡驚醒，聽到鐵鍊拖曳的聲音
。那時我幾歲？三歲？五歲？我記不清了。但是那麼小的孩子為什麼會知道是鐵' {* l, B- k: d. @4 i
鍊的聲音？: F3 ]4 V$ a7 ]8 d3 l7 n  ]' F7 k  u- m& x, ]

和歡快的陽光相反，夜是這樣寒冷而幽寂。在清冷的呼出白氣的夜裡，村犬憂戚: [. r2 d/ i7 S* w- x0 I- r
的吹著狗螺，像是有著什麼恐怖的東西在村裡遊蕩。" C/ m7 y, I: z$ _% P

我聽了一會兒，從媽媽溫暖的懷抱裡爬出來，掙扎著幫自己穿上小外套。悄悄的
走出去。真奇怪…在那還不識字的童年，知識來不及保護我，原本夜晚也該有人
逛蕩的山村，卻空曠的沒有任何人影。6 u) H- [7 G" w, ^$ o* g. a

只有狗兒紅著眼睛，低低吠著。跟著拖曳鐵鍊的聲音，在蒼白的月光下，一陣陣) G2 S: o( l1 O- B9 H2 g& z
的吹著狗螺。
* s3 S, F4 n0 o& T6 b0 L; c  Z
站在門檻上，鐵鍊的聲音越來越近，我也怔怔的看著越來越清楚的「人」。/ j# M5 S9 C- h" k% e' V) Y5 f/ M# x
* c$ y+ N* {) A  x, N! D
他穿著黑色的衣服，翻飛著。一隻手拿著奇怪的「扇子」，但我還沒看過這種方! \, r: }; J8 f, m5 }
方又小小的扇子呢。另一隻手，拖著又黑又粗的鐵鍊，嘩啦啦，嘩啦啦。) l6 Y5 Q9 F/ \2 P0 M

看到我他頓了一下。背著月光，我看不到他的臉。但我有種奇怪的感覺，他笑了- F: O9 Q" h) `
一下，然後繼續往前走。  y! Q# c$ F/ y* e$ C7 s0 _
6 j4 C; c+ e; ?* g, T! G" F
就在這個時候，我看到有樣東西從他懷裡掉下來，輕輕的噗了一聲。我跑過去，
撿起來，發現是一本黑黑的書。但是書上還縫著線，很奇怪。

「叔叔！」我追上去，「你的書掉了！」, [* k, ^9 Y: J4 Z+ {' Z
+ O) R) u$ u+ L! _! V% y
他似乎吃了一驚，轉過頭來望我，當時還小的我鬆了口氣。這個叔叔的眼睛好好3 h  Y7 F! H( B
的在眼眶裡，臉也很平滑。比起那些把我嚇到的奇怪叔叔阿姨好多了。剛看就覺
得好痛，真的會嚇到我。4 l7 C) [" B. r2 [5 j) v6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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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是白了些，眼睛是綠色的而已。

這個「叔叔」接過我手上的書，點了點頭看了我好一會兒。翻開那本黑黑的書，* |( t/ q0 `1 _5 k5 s4 [8 z
指給我看那一行。! V+ D- q, T, O2 a2 u2 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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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夜書卒年七十四歲。」2 F% F# s: q. U( J7 [# a1 B)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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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後我怎麼也想不通，那時候的我，還沒上幼稚園，還不識字。但是我卻看懂了
這一行。
# H! F' n, t( u: ~* ~4 i1 J
姚夜書是誰？我不認識這個名字的人。: a) c  u* m& P6 @# }( Q1 S  N

「叔叔」收了這本書，輕輕的將我推向家門。然後拖著鐵鍊，繼續往前走，走到
舅公家裡去了。9 `1 S; T1 \' Q

我回去睡覺，第二天，就聽說舅公在睡夢中過世。

＊＊＊, i& `; X# r' Y8 T: x: W
& N" }& e0 l9 S* ?% @; h/ K  {8 P6 m
聽著在走道拖過去的鐵鍊聲，突然想起這段幾乎淡忘的記憶，彎了彎嘴角。

現在我知道姚夜書是誰了。" i5 Z, Y. n- S% f8 X5 _) K: T# t

夏老說，作家把筆名用到誰也不記得真名，就算寫出頭了。我也算是寫出頭了，( \& G5 A  v/ K# V2 R1 q- g6 ?. K% B
陰曹地府不錄我的本名，而是錄我的筆名。我該感到榮耀才是。
, N* P0 `2 e% u! G
我猜，陰差正在這個醫院走動著，尋找陽壽已盡的人吧。但還不到我該去的時候
。很安心的，閉上眼睛。

但我並不知道，凡事都有意外。許多意外的起因，都只是非常細微的緣故。
* n8 @' N' s! S8 v+ v3 g
% `" s4 m" h9 K+ Q

, w$ I' i2 x& ]8 K3 [/ M  ^' `
地基主在我的房間發出一聲非常尖銳的慘叫。  u/ m/ x$ o; N8 w
; ~3 |# }, `6 B  f7 o2 T5 J
連日陰雨，我心情已經夠不好了，如果可以，我真的很想把她掃地出門。很可惜) q' L! p# \" ]8 d8 o
，我不能。雖然在她的地盤上，我好幾次真的把她踹出去，但是她總是滿臉眼淚
鼻涕的抱住我的大腿。) z" K" F" l* Z) v$ ?0 l- m" Y

幹什麼？看起來我像是無良男人在欺負少女似的！& R- ]3 f1 Y+ F4 K1 y0 \* `

沈著臉，啪的一聲把電腦一關。很不高興的面著牆躺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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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大…」她顫著哭音過來拼命搖，「姚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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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小說！」我快氣瘋了…雖然早瘋了。「有沒有一點良心？有沒有？！寫不出! Y( c8 G( c7 D* R% U3 e8 q
來我就夠煩了，天天擠來我這兒逼什麼逼？！」

「誰跟你催稿啊？」她還真是哭得聲嘶力竭，「姚大，你怎麼這麼短命啊…」- ~# t3 b5 c$ C: x1 F8 s

擠在這屋子裡的鬼魅一起嚎起來，真是地動天搖，陰風慘慘。

「我會活到七十四歲。」用膝蓋想也知道這算是長壽了，哪裡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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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啜泣著遞過一角文書。陰府拿人的時候都會客氣的發文書給在地城隍，城隍轉/ e: z" H- K1 u' K1 m1 R0 P; |) S
交當地土地，土地分發給地基主。# V+ C9 H9 e# s0 t+ c5 |+ ?' k

狐疑的拿過來看，上面寫著幾個人的名字，當中有個被地基主圈起來，「沈印生( F, i6 }. U; p9 U+ t4 N
卒年二十五歲」。9 M9 e$ f# T0 e"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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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很面熟，這是誰啊…？

「哎唷，我的姚大，」地基主擤著鼻涕，「莫不是您連自己的本名都給忘了？」9 D6 w& I3 I& D1 w) ^: ~, @- S/ z

可不是？這是我的本名嘛。$ X1 f1 ?) y( X3 O& x;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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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猛然一沈。我壽終了？但是這怎麼對呢？我看過生死簿，上面有我的名字* ~# K# P) ]& ?7 P# ^
（哪怕是筆名），我該七十四歲的時候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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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算不算是行政疏失？這個時候，我真的認真想去當道士，好知道這當中的行政
疏失怎麼折衝。但是也等我把小說都寫完…; D% v5 z. E1 ^9 s4 S, n' R+ V; p. N- X

我現在的煩惱是，我到七十四歲都不知道能不能把不斷生長出來的小說寫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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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會死的。」思考了一會兒，「小說沒寫完，哪兒我都不去。」

聚在我房間的鬼魅獃住了，突然湊在一起吱吱喳喳開始討論起來。6 j7 m# ]1 _2 Y$ P

他們可能討論的太大聲，剛剛開門的護士狠狠地倒抽一口氣，把門用力一關，然
後傳來劈哩啪啦的巨響，我猜她可能撞到分藥的推車又撞到什麼爬著出去了。因
為她一路哭著「有鬼啊～有鬼啊～」: f+ y  W8 B: g) |6 h; E3 V

這是精神病院，鬼當然很多，難道你不知道嗎？: j( p% l; U  Y+ @
1 Y( R! }. Q6 n
精神病有很多因素，心理生理什麼都有。當中也有很小的一部份是因為什麼冤親( e6 P9 X8 v. t
債主…就像我這個倒楣鬼。

這些纏了十年八年的厲鬼其實也過得很無聊。人類很像是擁有天生的保險絲，到
了一個限度就會自動把保險絲燒斷，心靈一但破碎，發了瘋，就可以隔絕冤親債
主的傷害。捨又不捨得走，留下來又無聊。

有的會在醫院裡飄飄蕩蕩，地基主查戶口覺得他們可憐，就建議他們看看小說。  C. o" `6 l3 i$ W* ^
然後我就多了一大幫子冤魂厲鬼的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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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一個報一個，好康到相報，遠遠近近的讀者就多起來，要不是我脾氣差，趕
人（？）毫不留情，發怒起來一個字也不肯寫，寧願腦子裡編，這些讀者才給我1 s  o+ F* B! W3 R* S& K  J, d
點安寧。: M8 I0 o2 T) A$ T"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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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繼續維持那個老是被辱罵到爆炸的部落格，也是為了不要他們通通擠來我房
間要小說。  A, K- u7 r  e' p, m% Y; C

「我看，找胡老爹來幫忙好了。」一個老鬼建議，「老爹修行比我們久，過百年2 h0 T: N$ m/ M9 M  t( ]
了。上回他跟我要了稿子看，天天催我呢。我想他肯幫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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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閻王要你三更死，誰敢留人到五更？」地基主還是愁眉淚眼的。0 g8 m) j  T' y' r- |

「沒這事兒。例外多著呢。」老鬼忙著說，「雞蛋再密也有縫，我就聽說過這類4 [5 Z$ R# }$ M% D6 F
的事情。瞞過七天，陰差拘不到人是有罪的，得趕著回去受罰。下回再來，也就; f) z, q- l3 U9 H, \
水來土掩，兵來將擋了…」8 O+ ?! z4 @0 q  O6 M

仔細想想，我的讀者對我也真的是夠好了。雖然可能白費心。$ A" r) v* \% D- |9 t
6 F/ p, e4 ~" V! {% P  ~
但是心意最重要，對吧？我沈重的爬起床，悶聲不吭的打開電腦，開始啪啦啦的
打字。這次他們擠在我旁邊看我寫作，我就忍著沒趕他們了。6 e9 Y9 P; b) J4 A- E&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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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那個前世是書生的老鬼吆喝著，「擠什麼擠？什麼時候不能看非現在？該請# Y$ |9 Z5 }+ l, K/ k/ M7 H0 `5 Q
人的去請人，該找人助拳的快去！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真要鬧到雞飛蛋打
？到時候姚大歸地府了，我們孤鬼兒搶得到麼？還不快去呢…」

我的心裡微微一動，卻又抓不到什麼頭緒。但是想想不禁啞然，我倒成了產柴的8 z0 m' X! Z- I1 ^- s
青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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咯咯咯咯…讀者真是種莫名其妙的生物。0 L% A  D( T) T- x: X3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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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 d: d5 P' o; F# @6 c

我不知道那隻狐妖搞些什麼鬼，看到的時候還以為是道士呢。他在我房裡鬼畫符
，還在我身上亂畫，一路畫到樓梯口。雖然不知道有什麼用，畢竟心意最重要。
所以手腳不甚乾淨的摸走了我兩本書，我也沒說話，反而要地基主掏出他沒摸走
的書致謝。$ G" T6 U0 W1 @0 k2 z)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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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起來頗羞，跟我道謝的時候聲音結巴而顫抖。; L% l2 d, k  y7 x7 V2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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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你們這些鬼魅山妖個個比我強很多，我大約不堪一根小指，碾也碾死。這. x2 E8 m6 M1 ^) L
樣口口聲聲稱姚大，講話還戰戰兢兢，到底是何必又何苦？我寫的故事不是最好
的，為什麼這些讀者這樣拼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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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要不要看看別人的作品？」我跟地基主說。其實我也想開了，我這人就算: @) o" W4 `, f3 l/ i+ P) l' V
成灰了，不讓我寫是不可能的。死就死吧，反正跟死掉比起來，只多一口氣。天
命如此，真的被拘走了，推薦幾個好作家，將來他們也不會太無聊。

「不要！」地基主尖叫起來。「我們跟人可不太一樣。對我們來說，你的小說是
癮、是咒。一天不看就過不了日子，別害我們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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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無聲的嘆息。這是一種錯愛吧？8 M+ @. L; P* d+ W; `2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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咯咯咯咯…1 h9 H, r' Q+ G) W

不過胡老爹搞得鬼還滿有效的，真令人意外。( x$ ~9 P9 `( T0 N; P3 T( p1 ^

鐵鍊聲在醫院焦躁的拖動，轉來轉去就轉不到我這兒。後來我才知道醫院裡頭眾
鬼團結一致，眾手遮天，把那個來拘魂的陰差氣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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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陰差連城隍都沒告，直接去找角頭土地告誦了。當然地基主絞著手指挨了一6 H4 N. n# l1 c+ e' c( }
頓官腔。: z3 z' [1 X( D% l; K1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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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我不知道她幹嘛讓我燒化一本書給她，她在我電腦邊看不夠？

沒想到這小妮子扯了一頁當伴手送給老土地，結果土地公公看完那頁，著魔似的
逼著地基主交出整本…然後跟她要了我整套的書，說，化給他的話，他就閉關修# x0 l/ P9 B- k% h
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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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誰也不知道他閉什麼關修些什麼了。' A, k4 F0 t#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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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得意洋洋的回報，到處找著我堆了一箱又一箱的書，又催我快去燒化了給土地) s$ N2 W; q& t
…我真的狂笑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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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呢，陰差去找老土地碰了個軟釘子。人家閉關修煉，好去拖出來？氣得直跳3 j7 ?. q2 B1 y' x% l
的陰差乾脆一狀告到城隍廟，哪知道人小鬼大的地基主早早去送禮了，他老人家. t4 M0 u2 M. E8 g
收了我的書，居然裝聾作啞，要陰差加把勁兒。. l9 F; k- b1 G/ F% D6 ~# x%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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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會活活笑死。我還以為用錢可以打點，沒想到我寫的書也可以。這算是搞# [2 u5 G5 }* V/ w; u5 ]
笑版的官場現形記麼？+ w& r3 B) y. l/ i) }

那個倒楣的陰差在醫院轉了七天，灰頭土臉的帶走了名單上的人，就缺了我。回
去有沒有挨板子，這我就不知道了。1 ^) N7 _* C0 G; n: j8 E9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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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奇怪…」地基主神色有異的走回來。我埋首打字，沒時間理睬她。她也! l" S' t5 X3 v. _
是發著呆，乖乖的坐在我桌邊沒講話。9 v* K) w4 l6 q

等我打了個段落，停手喝水，她還在發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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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了？」今天初二，屬地基主的陰將都去城隍那兒謝賞。她吃了酒菜回來，做8 z! {, e7 _8 z# a. {( S1 n3 H
什麼魂不守舍？6 N( H9 s' @+ A1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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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呢，城隍爺爺招我去說話。」她眼神透著古怪害怕，「這可是從來沒有的) w' P* M( h+ n, J
事情。」3 h& }& u4 T* ?! V: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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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書沒有。」我哪來那麼多出版書？「若要稿子，我印出來化給他就是了，有
什麼關係？」

「這不打緊，他不耐煩我手腳慢，自己去弄了部電腦。」她漫不經心的回答，「$ G6 t2 y! ^+ f! c) F$ u
城隍爺爺問我你身體怎麼樣，還問我你小時候的事情。你不跟我說過，你小時候
見過陰差？」% u% t% B% Y8 C' T6 y8 N- ^.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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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點了點頭。有時候被催故事煩了，我會說些小故事給他們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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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跟我說，叫你好好把這件事情放心裡琢磨。也讓我們別再搞鬼，讓陰差來。& N- K, F: M3 J3 u5 r% q' @" a/ i
」她的眼神透著害怕，「說事情鬧太大，陸判官不會饒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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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判官？不是閻王？我覺得似乎有些什麼頭緒，但是又還理不出來。- k+ j2 q/ x" R4 o7 {9 M3 ]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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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說了什麼呢？」我知道城隍是在暗示我什麼，但是我需要更多的資料。  z; J1 Z) |: X4 v+ b'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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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了呀…」她困惑，「哦，他後來就跟其他官員閒談，講現在的新規矩。陰差& R4 z& a) Y2 R) T! k
不能跟人交談，也就只能講制式的幾句話兒。說是嚴防舞弊什麼的，我也沒聽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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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讓妳退下嗎？」我有點訝異。哪怕已經是民主時代，二十一世紀了，陰府) H2 ~/ d7 C; K# j+ L
的體制還是嚴得緊，看神格說話的。地基主算榮譽職，勉強掛個「神」名兒，其: T- d7 t6 E, C4 F( G# x- O
實也跟鬼魅差不多。

「呃？」她愣了一下，也對呢，奇怪的緊。城隍爺爺和其他神官神將說話，她一
個低微的地基主哪有聽的份？「沒呢，古怪。」, j. i6 f. S( M! [8 n; Q

我琢磨了一下。笑了起來。+ V' v6 P& r% i, M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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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幫我謝謝城隍爺。」我將原本進行的故事先暫停，開了新檔案，「我寫個極短$ E* J( x% q  B5 Z
篇謝他。跟他說我明白了，也讓胡老爹來解了這兒的鬼畫符吧。」  x! f8 K( P/ C. Y) E4 {% v1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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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說什麼呀？」張了一會兒的嘴，她叫了起來。# o! T, S' d  d  K(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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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陰差再來別攔著。」我啪啦啦的打字，「讓他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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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這幾天亂成一團，到處有人喊著見鬼。我知道是那些厲鬼兒心裡生氣，到處# |9 R3 y6 v/ f
惹亂，卻不想去安撫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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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基主垂頭喪氣，像是守喪似的守著我，真是又氣又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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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也沒說什麼，照樣過我的日子。連鐵鍊聲拖進我房間，她埋首啜泣，我也沒
抬一抬眉毛。

「沈印生！速速隨我前往！」如雷的吆喝在我小小的陰暗房間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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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第三次見到陰差。兒時一次，被女鬼纏的時候一次，這是第三次。他沒像( U4 S2 y& `. S% h9 i7 [7 h
傳說中帶著高高的帽子，一身的黑，倒有幾分瀟灑的感覺。拖著鐵鍊，拿著一個/ n- E" z6 c: R3 P" W; \6 P
令牌。現在我知道那不是扇子了。' v6 g& D5 [8 h0 }! D% I. l3 s

心平氣和的看著他，我說，「陸判官要拘我去專門替他寫小說麼？」2 }7 E/ u0 \; K" ]9 B5 X4 `

原本煞氣十足的臉，嘩然的比雪白還白，倒退了兩步。哎呀，我猜對了嗎？忍不
住咯咯笑了出來。

城隍爺，真是謝你了。$ O9 B  c9 R#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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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你一定要拘捕我回去。」我沒試過說故事給陰差聽，不過，地基主都聽6 Q0 A4 Y9 _, r1 `9 C2 C
了，他們應該也可以吧？「但是請給我一點時間，讓我說個故事給你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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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嚴肅得接近猙獰，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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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點麻煩。我轉眼看到還在啜泣的地基主，「不然，讓我說給她聽？你看小姑娘4 @2 @! V  P* X
哭成這樣，也讓我了個心願。」

陰差為難了一會兒，地基主看著我發愣，像是驚覺了我的用心，聲如裂帛的嚎啕. i  F7 E# c  `% d, N, W
起來。/ f$ [: e9 m: 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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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得太過頭了，小姐…我堵住耳朵，有點尷尬。一滴眼淚也沒有，怎麼唬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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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這麼過火又假到家的演技，讓陰差動容了。我猜他是重口味的，愛情故事
一定可以讓他投降。* O6 Z3 l%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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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了一個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背景是古代的人妖相戀。漫長的生命面對短促- ^( M& R1 D% x' u8 l# `
如浮游的人類，充滿了痛苦的無奈。哭聲此起彼落，哭得最大聲的居然是書生老3 Y6 F4 ]& l( P, E7 o
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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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故事最高潮的那瞬間，蛇妖正要把他的生命分給老邁而垂死的愛人時…我喝了
口水，停了下來。

「…後來呢？！」幾乎所有聚在我房間的鬼魅異口同聲，很不巧的，還包含聽到+ H7 N( V; O5 u. H9 ]
忘我的陰差。/ b$ J: Z6 N  @9 ?

「厚～」所有的厲鬼孤魂指著他，「你說話了！犯忌！」地基主比別人都大聲。+ e. g! @0 G6 J. g

他的臉刷的白到發青。「…我完蛋了。」他哭了起來，「等等再說吧，後來呢？
」9 v* c( Q3 A% `7 z$ h

基於一種憐憫，我把故事說完了。底下一片淒風苦雨，擤鼻涕的聲音此起彼落。7 N4 d( y6 G; q/ v( J+ |3 t' P

陰差哭得握著手絹都快斷氣了。他有氣無力的看了我一眼，又放聲大哭。

然後？然後他走了。! [5 V; _( w: z. W7 l- ?" V2 H

我說過，地府的體制很嚴謹並且嚴厲。規矩是怎樣，就得照著走。犯忌就是犯忌) M. H) }; L- w9 |; L  j6 X
，懲罰是免不了的。但是官罰還不是最可怕的，更可怕的是，他露了長官的餡。
回去不是挨幾板子關幾天就算了，大概關不完就挨了什麼暗算，魂飛魄散都有可- s4 C" e# S, k* Y1 M6 E
能。

所以他寧可在人間住下來，聽說跑去賣大腸麵線。偶爾我會吃到他做的素麵線，. F7 U$ E" i& w, f/ ?; l
通常都是我有新書出版的時候，此是後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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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陸陸續續來了六個陰差，毫無例外的中招，好好的來，哭哭啼啼著走。沒人
敢回地府，都留在人間苟且偷生，沒事就來罵我坑害他們，順便來Ａ書。, i4 a9 p6 B  I; a7 ~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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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到可以互相罵來罵去，我把情報湊在一起，覺得城隍對我還真的是好的了。5 j! `6 ]5 H1 c0 B- _$ g

我甚至強迫他們把生死簿讓我看一看，果然，姚夜書的那條濃墨槓去，添了一筆7 i9 Q% s& ?5 n- s
沈印生的，還用蠅頭小楷註明，「姓名有誤，特此更正」。$ [9 ~, |3 X$ D) D& Q9 a6 s!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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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便把我的壽算也「更正」了。# e2 c6 U* k2 X.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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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對。閻王哪管得了那麼多事情？他若算是司法院院長，也不會自己下去審理。
自然分派給判官們去審理。當中一個判官要偷改我的壽算，同僚若知道，也就睜! N" M0 G) b8 B0 i2 i
隻眼閉隻眼。這事雖算不了什麼，若是鬧出來可大得很。* P" }. ?2 L0 L+ P8 }.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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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地基主說，陰律嚴明幾近刻薄，若是陸判官這樣篡改陽人壽命被查出來了，那
是銼骨揚灰，萬死不贖的罪。而這位嚴正的陸判官頗有才華，和城隍等都有筆墨, k3 o' t' V' G- r
來往，跟同僚相處的極好。能夠不鬧出事情來是最好的…所以城隍只能暗示我，% X& G* w4 m; t
卻沒去揭穿他。; R" a( _4 o& V' |: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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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我猜他是不是前世跟我有仇還是什麼的，但是一起頭就猜這樣總不好。我本5 h& w2 T$ W% Y8 Z6 O
來是半開玩笑的猜，沒想到讓我猜中了。

這些陰差說，陸判官嫌沒個懂筆墨的書僮，想拘了我去。又聽我書寫得好，順便8 F. v- u0 M5 K  h0 a! q2 T+ m
也寫給他看看。

可我這樣一個人，哪肯去替誰專寫呢？我最最自私，只寫我想寫的。編輯不知道
被我氣哭多少次，只能委屈的捧走我寫好的稿子，一筆也不許改。0 c4 \" r* k. A2 h6 [/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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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對衣食父母尚且如此，更何況一個在陰府當差的判官。2 l8 j: o' `1 p" D# y#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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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來了第八個陰差，我倒是嚇一跳，怎麼叫年紀這麼小的來？現在我會分他們" p; i/ c- ?4 n. Z1 E
的年紀了，這個怎麼看，也還是個少年…忍不住起了點憐憫。

「沈印生，速速隨我前往！」他帶著稚氣，對我嚷著。, j1 u& s& x1 K+ k0 L

剛好有陰差在我房裡看書，瞧見他，臉色都變了。忙著搖手咳嗽，示意他快走。」9 e& S& K" V9 c& Y8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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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狐疑的看著這些滯留不歸的前輩，又喊了一聲，「沈印生，速速隨我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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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他可憐，我就不害他了。「快走吧。七個前輩的例子還不夠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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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馬上臉露不憤，根本就忽視我的善意，拿著令牌就要打。這一打，我的魂魄就3 k& T* Z; e; g. \
離體了。唉…好人做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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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慢。」我嘆氣，「要我跟你去也行。你先看了這個吧。」我把剛寫的小說開  h5 q% F" v8 Q9 ?2 ?" z8 n
頭印出來，遞了出去。% V. e. A! L. C

「千萬不要看啊！」他的前輩忍不住開口了，「小兄弟，你回去吧，頂多挨頓板
子而已…」0 X# `/ j/ j4 H" V* N

這個小陰差更糊塗了，他在令牌上面寫了寫，上面寫著，「為什麼不能看？」4 i, c. W. p6 F" e

這孩子聰明！我最喜歡聰明的人了，咯咯咯咯…

他的前輩倒是張著嘴好一會兒說不出話來，「…看了就回不去了。」

我知道他的前輩是一片好心，但是越聰明的人越好奇。這樣說更讓小陰差忍不住
低頭看去…9 J( L5 M3 H' E# S2 T+ D4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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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他也中招了。" P! R8 q! S) m2 d!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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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面呢？」他話一出口，立刻面如死灰。「我、我我我…我怎麼…我想回地府
啊！」他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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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個倒楣的陰差，又在人間落了戶。+ ~, N. ~5 w+ P" V( _: l1 V

不自覺的，我成了陰差剋星。咯咯咯咯…# n" V4 O) S! V8 j) D%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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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在等。

當然我也只能等，畢竟我關在這兒哪裡也不能去。但是這八個有去無回的陰差一
定會引起些什麼樣的騷動，誰來抓他們都可能讓陸判官很尷尬。若是這八個陰差- q3 W: g& i! n: X+ N( r
自忖沒有生路，乾脆狠咬一口，該誰完蛋，還不知道呢。' S; B0 [# h& i/ M$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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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不會有追兵，我很有信心。- |, p6 R+ ^( a'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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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我分析完的小陰差張大了嘴，沈痛的說，「你是人間的禍害，惡到穿孔的毒苗
。你活著對世間無益，會發生種種天災人禍一定是你這混帳引起的天怒人怨。」2 X. U' T# i( v( ^) c
說著衝上去從印表機搶了一疊紙過去，「你趕快寫吧，嘴動手也要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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聳聳肩，繼續寫我的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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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這八個陰差的倒楣事蹟當作閒暇消遣寫出來，貼在部落格。我那本來被謾罵
到爆炸的部落格又多了譏笑和嘲諷。還有人說我根本是瘋到見鬼了，寫出這種垃( l$ x8 q( Q" h, C3 x
圾。0 [, n, _0 h/ b$ y

無所謂。當初伽利略還險些被抓去燒呢，說實話的人本來就比較衰。我是比較好' Y7 J6 p# ?, Y
奇這些罵個不停的人。若真的討厭，何必去看我的部落格呢？看了又口水甚多。
難道暗戀我？: ~( L9 ~' @6 ]

日子照樣的過，我依舊成天寫寫寫。我倒不知道這個精神病院成了陰差畏懼的地
方，後來才聽地基主說，來這兒出任務的陰差，寧可違些時日被罰，也盡量久久7 y) S7 b& v/ _* e! j+ g
來一次帶走整批的人，能離我的房間多遠就多遠，還傳說我專門吃陰差，這八個
陰差是被我拿來下飯了。

我笑到打跌。我吃素，真的，你要相信我。

只是，我還在等。

終於我的等待沒有落空，我想，他已經沈不住氣了。+ Z; P5 ~! M9 c. n3 _

久違的鐵鍊的聲音，從走道拖過去。冰冷的讓人的心臟都為之結冰。! X) [* |, n% [/ o7 g. ^0 q
) A2 N9 v6 O4 j& P7 V$ I, q
「我來帶你走。」

這也是一種必然。

「讓我為你說個故事。」咯咯的笑聲響起，像是喪鐘迴盪在這個監獄裡。
' o- D- b9 `5 I7 B8 `6 r+ b$ C# b/ M
我望著在我房間出現的「人」。他應該就是陸判官吧。倒不像印象中的鍾馗模樣3 M0 n  q. s/ _. v
，他很斯文，留著五綹長鬚，飄然若仙。只是不太搭的拿著鐵鍊和鎮魂牌。

「我說個故事，然後跟你走，如何？」我啃著指甲，壓抑著難以言喻的興奮。
* ^& v' s; h* ^6 q% A
這是個大角色。地基主早就逃了出去，整個精神病院的鬼怪都跑得乾乾淨淨。他
終究是神，還是地府裡的判官。死亡的氣息和神威不是小小的陰體可以承受的。6 b' Z6 u7 a' m0 |, C% P# G
4 X5 V% A8 F' G, s
但我是個脫序的人，並不在乎。靜靜的，我等他的回答。$ N+ M; M; m# f7 o& f3 X5 S

「不。」他嚴正的拒絕，臉色更加陰沈。

「那我不走。」我也回答的很乾脆。: g- F$ C; z4 ?
( c1 }  w8 n1 w% H
他沒說話，不動。只是用那種難以形容的氣勢壓過來。根本我就沒什麼好怕的，
我不欠神明什麼，神明也不欠我什麼。我在最痛苦的時候沒有麻煩過神明，現在' E5 Y2 g" g  `& T! M
他們不該來麻煩我。3 M, L) u  f* e5 A5 X; y

最重要的是，他的眼神在游移。雖然很難察覺的，他的眼神，在我的書架小心的* n; N0 J' g$ ]3 Z( _+ N. G
探索著。
* B  Q; ]2 a0 j4 `
他怎麼知道我書寫得好？我想到這個嚴正判官的脫序。他看過吧？他看過我寫的
小說。但在什麼地方看過，又看到的是哪一本呢？
* W9 ~6 m. {. C9 w/ {4 a
誰也沒說話。窒息的沈默降臨到這個陰森而雪白的房間。2 X. [( ]/ Z: W5 U. j9 z" \# h7 ?

「判官不該親自來拿人。」我打破沈寂。- a* t* G9 u7 U0 n, p+ T

他的怒容驀然而起，恨恨的像是要吃人。不過房間只有我和他，他總不會是想吃
壁紙吧？1 k- i; G4 T. y0 w& p) c$ y6 K
) @/ e) Q0 P% g3 J
「有必要嗎？需要為了幾本破小說違紀？」我觀察著他，「你需要哪些書，我化
給你。你不知道怎麼開口，託個口信，讓地基主告訴我。我雖然瘋，還懂人情事
理，何必為了幾本破書…」$ d& T' {* B" E- ]2 {
# h8 Y( V6 Q; B- z  ]8 \
「沒錯，就幾本破書。」他恨恨的看著我，像是眼睛裡都要冒出火來，「比你寫/ Y/ o# X2 G7 h5 R; G
得好的人多的是…你甚至文字拙劣，交代不清，漏洞一大堆…」他豁然站起，「  o6 {+ T! b! J7 a4 U1 x+ H9 P8 }
但是你這種禍根子，為什麼有那種活生生的執念？現在的人什麼不能放棄？什麼8 s2 n! l$ W/ s3 F. n
都可以！連自己的命都可以放棄，自殺的人成千成百，根本沒有什麼人執著什麼! S2 @, f0 {" C: ~* L( |" U
…」

他越說越怒，轟然一蓬火從口出冒出來，「你！為什麼有這樣活生生的執念？！% d% w3 Y* `. Q8 J; m$ c) z
哪怕你抄電話簿，眾生也無法抗拒你，你這種禍害不能放在人間！」
5 N; I% L) k+ W8 @7 e9 _
原來如此…我一直以為是我寫得好。原來只是執念啊…但又怎麼樣？我就是要寫
，我就是想寫啊。即使是這種時刻，我依舊研究著判官衣服上的花紋，想著怎麼# U$ X+ O# u8 q3 u- y
寫進小說裡，怎麼幫他開場。% h, C9 d" b. K$ p9 w$ g8 \: Q8 g
) y0 ^" ?) h8 c8 c/ A$ }
寫得好不好關我什麼事情？我只負責寫又不負責看。那是倒楣的讀者要承擔的事' ?8 N& ~5 ?8 i- H- a8 R
。$ O& s7 m* q; d* Y0 `4 z, X, ]

「說完了？」我終於研究完他衣服上的花色。「你要哪一本？『應龍祠』還是『
沒有邊際的故事』？」8 A& v4 y! _0 b# V  |+ Z9 X7 P( m: \

嚴正的陸判官狼狽起來，看他這麼慌張，我嘆了口氣，忍住心裡的鬼笑。拿下『
應龍祠』，我在書裡簽了名，遞給他。* d4 z2 w8 d2 x' S8 c% j" J. W6 \8 k

他緊緊的抱著書，呆了很久。分不出是高興還是難過，默默的消失了。! R( H; w5 E8 }/ e

其實我沒告訴他，我還滿緊張的。從來沒有遇過想要我的命的讀者。我突然想到
史蒂芬金寫的小說，不禁感慨。" w& v. C7 F( |0 R3 O. Z: b

陸判官沒抓我去鋸腿，只是拿走我絕版的書，我是不是該高興？其實，我還比較
希望他鋸我的腿，我就剩那本了呢。, c+ v2 P7 a9 F$ E! L! M
' l# j2 V" C% T. d7 H
二十五到七十四。他該不會想把我留在陰府這麼多年吧？讀者啊，真是什麼樣的
人都有…可愛又可怕的生物唷…/ x! g' n: G/ J7 Q  c
2 x- d' M  `) s) g, G6 p
下次又會有怎樣的讀者找上門？準備挖我的心臟還是砍斷我的腿呢？

其實我還滿期待的。
$ t1 r. `" x; `" ^
（第三部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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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jam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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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5^#

發表於 2007-1-30 04:29 PM | 只看該作者

第四部訪客

! Q# y* R' K5 H( y9 N& g
「給我。」我向她伸手。

「…不。」她痛苦莫名，「我什麼都沒有了…」3 S/ b. |% M) z7 P# ^' @
& [4 A2 b" l& I4 Z
「她沒辦法走。」我嘆口氣，「她少了腳踝骨。」% ^" z! `$ O- A1 y

% f  D# d/ @8 @% t+ x9 J. A
現在我有點懊悔了。多管閒事的下場就是再也沒有清靜。
+ B; |4 Z) g7 \. y2 c
我本來以為我住在世界上最安靜的地方－－還有什麼地方可以比精神病院更死寂1 L, X; W% y" P
？但是自從我幫了那個美麗的訪客之後，我的麻煩就層出不窮。. e. T, q( A! c2 S% {% g

每一天，都有許多抱著希望的訪客來見我…我不耐煩，醫護人員更不耐煩。1 P, C) i6 R/ T# D, ~0 P

我不是道士不管抓鬼，我不是牧師不管懺悔。醫護人員簡直要煩死了，他們也說1 h& Y) y6 Z# X
，醫院不是姚夜書的，他們也不管送往迎來。7 ?# j' P$ [. C" h0 _  f: p

我心情很壞的看著牆上響個不停的電話，心情真是糟透了。

其實精神病房不該有電話，畢竟危險…但是也不該有電腦、網路線…好吧，我是; \, V* E/ g' r3 i, }( ^
自費病人。

這個電話是一連串的事故以後「長」出來的。
/ w* o( R1 l: K! l2 N
畢竟天天得爬到二樓通知我有訪客，護士小姐臉色不會太好看。當被煩到一個程
度，口氣當然也不會太好。我完全可以諒解。
+ B7 ~/ K5 a3 ^2 Y# E
但是我那群「特別」的讀者，不能諒解。於是在第五個護士在我的房門口莫名其
妙咬到舌頭，程度必須縫合傷口的時候，我終於大怒的砸了電腦，把滿屋子的「# D, f% j& I' O' C
讀者」趕出去，足足兩個禮拜沒寫半個字。) a- Z  ^  u6 ]/ h$ k
/ O: T% }8 m7 O) A! @
我砸電腦的時候的確是激動了點，但護士和醫生的反應大得不得了，我不知道挨
了幾針鎮定劑，等我昏昏睡醒的時候，房裡多了電話。
) _5 ]# |( J+ s, k
再也沒人爬上樓來叫我去會客，用客氣萬分的態度透過電話通知我。+ s: [0 O2 x5 H% y: ~/ ?

這有方便的地方，也有倒楣的地方。方便是，我拿起電話筒說，「不去。」一切
都解決了。倒楣的是，電話不休息也不看場合，尤其是我正在運指如飛的時候。. [; I* {8 o1 k2 }, f

不想管，但是該死的電話一直催命。

打完一段，我終於忍無可忍，拿起電話，陰惻惻的說，「不去。」6 \/ ?" C+ o" }5 T. z9 x: y5 S
/ w  [, u2 Q1 w" n7 H
「哎呀，夜書。是我呢！」歡快得過分的聲音傳過來，「我好久沒看到你了呢∼」
9 M, _- o+ d3 H; x: c3 `9 ^
我頹下肩膀，像是被五百磅的重錘捶了腦袋。饒了我行不行？你到醫院來作什麼
？你得了一條命就趕緊逃生吧∼有點生存本能的人不逃得八百里遠？1 `! G; o3 `( Z9 P' W+ {
  H/ e) S' Z& G
但是我相信，萬物都有相生相剋的道理。我被這個笨蛋吳大夫剋得最緊。他，絕
對是我的天敵。

我本來想豪氣干雲的說不去，但是卻聽到自己軟弱的講，「你別動，我馬上下去
…」

垂頭喪氣，我穿上拖鞋下樓。真糟糕的時間…傍晚的逢魔時刻。正在喧譁著領飯$ {' w9 @' \- Y5 C  v8 Q0 h, {8 A
盒的病人和護士，突然安靜下來。整條通道「刷∼」的讓出來。1 L. ~* @; S9 H% Q

只有我的拖鞋踢踢塌塌的聲音。一路走，雜鬼畏懼的鑽入地板，退出窗外，大約
是我兇殘的讀者不知道怎麼整他們的。

也說不定，和這些異類相處久了，我的鬼氣更深了。不過我面容的陰森，卻不是0 @% [8 T# U( x9 G2 H' W& `
因為鬼氣的關係。

咬牙切齒的打開會客室，「誰讓你又來…」我的肩膀一垮。* Y) A  K8 l: T6 Z  U

四個清醒的倀鬼依戀的靠在吳大夫的身上，上下摩挲著他斷臂上的傷痕。我毫不+ \; G! e) [5 y) G
客氣的踢桌踹椅，把他們趕到一邊去。這些倀鬼還記得血肉的氣味，這個該下鍋
卻還活著的活人，正在刺激他們的食慾。

「…夜書，你的脾氣變壞了。」吳大夫小心翼翼的說。, X5 X; _& M$ D* J
% k0 X) _" o. R" R6 s: H
坐在他對面的椅子上，我斜斜的用白眼看他。我脾氣壞？我脾氣壞是誰害的？! I( Z- }* I4 c
! P2 L4 g* n+ ?$ x1 J, K) a
「夜書！你怎麼瘦成這樣？！」他大驚失色，過來就要摸臉，「你瘦得下巴都尖
了！」1 i- R0 W! v' g0 l) i
/ |9 d4 l' W$ G$ m1 p
我趕緊躲開他的手，被男人摸豈不是太噁心？「我一公斤也沒瘦！拜託…」我沒# ~( s. b6 i; }3 T! Y2 u4 G
瘦，只是臉型改變了。我沒辦法控制自己的長相越來越像女人。

他又囉唆很久，泫然欲涕。我默默忍耐著。我想他當輔導老師一定不會出什麼問- u+ z9 D. d2 u' _( s
題，學生應該乖巧又聽話。被他這樣煩下去，最頑劣的不良少年絕對會痛哭流涕
－－煩到哭。要揍他麼，他少了一隻手臂，又哭哭啼啼的，欺負這種人會遭天譴2 c' v" R4 V( U% f1 h+ s# [% y" f
。6 I; F# q) t) q, ]1 i4 t# ]
9 @, n) `9 U) s, ^- z1 m2 `& }
我說過了，最可怕的是天真善良的好人。尤其這個好人愛哭又嘮叨，那才叫做會, A$ O  ~: Y( {9 N% |
走路的地獄。. S) y" S. o& W2 x( a& B
: ]+ ?  z3 W) X  U+ k/ u& d
百無聊賴，我只能東張西望，順便用眼神警告倀鬼別給我作亂。7 T3 H, V, W" ]+ V  Y
# g1 Y$ Q) F8 [
不對。怎麼算都不對，怎麼會是四個？還有一個呢？難道他們這麼敬業，被血肉- [) q, m2 q: g. u! }( h
吸引來還留一個看守曹錚然？
0 p6 N( n9 |( Z% U9 l* x; `
心不在焉的聽完吳大夫的廢話，我馬上要把他趕回去。8 p& s" R9 I$ l' `# P

「我覺得很奇怪。」他還做最後的掙扎，「夜書，為什麼你不叫我的名字？我早( l5 A: U* r. h( H' I; n
就不是吳大夫了。」8 Q8 e8 o- {, d: K0 w, A3 @

「我不記人的名字。」很乾脆的回答他，拽著他的胳臂往外推，「你不是順路來
看我？看也看到了，快走吧。」2 _- j) m9 k+ A0 V3 D

好不容易把他扔出去，我轉頭看著四個倀鬼。吳大夫不在，我就不用掩飾我身上
濃重的鬼氣了。斜眼一個個看過去，倀鬼有些畏縮。
: J' i( U9 i" C; S) U
我不記人的名字，是因為我發現我有種能力。這不知道是怎麼來的，但是喚名，  O8 C4 V/ S8 |/ p+ C
就可以約束一個人。我不喜歡那樣。$ u. j3 h! @3 z% h: V
4 G' s9 j$ E. c0 q
「徐阿明。」我用命令的口吻，「鍾曉齡呢？」# o1 j8 K: N" Y6 I( X% ^/ i( w
: @& }! H! Q: f  v# u7 f
很像是雛鳥情結。我幫他們取回名字，他們也害怕的服從我。1 ?8 \6 |, s/ }0 ^  E, Q
% {4 M1 p9 o' p# ^, n; U$ E! U
「她回家了。」徐阿明低下頭。

這讓我迷惑了起來。回家？就算清醒過來，倀鬼也受到一定程度的魂魄傷害。他
們陽壽未盡，又沒有人來接。得在人世渡過他們最後的歲月，而且不能離主人（& y8 ]" o# ~  O4 r/ }
哪怕是主人的屍骸）太遠。

事實上，倀鬼是有些弱智的。
3 W  E4 v6 C+ D" K4 m, G" R
為什麼有個逸脫的倀鬼回家去了呢？距離這麼遠…太不可思議了。
& z# S; W# Y# `$ }3 z$ G' |- I
我又問了好久，但是翻來覆去就是，「她回家了。」3 A# }0 ]& o% \6 Q4 R+ X. a
9 M  {2 }; A5 J& y6 J; w& {
我有點氣餒，真像是在詢問喜憨兒一樣。無力的揮了揮手，他們默默的回去，然
後我又聽到遙遠病棟的淒慘叫聲。" ?& w) P4 W/ Q5 a, N

他們上工還真的很賣力。6 a# U/ c; g3 ]8 O$ Z( Z, I3 q/ x
0 L, a$ @- R3 J8 W3 e
" m8 V+ A3 m" B& G4 E0 L
走失了一個清醒的倀鬼很稀奇，我問地基主和常來的鬼讀者，大家面面相覷，說
沒聽過這種事情。% f) n9 n! N% d, m5 X, ]

對。別人看我的日子似乎覺得很難打發，其實不然。我很忙，要看資料消化資料2 H6 Y% \4 v" {* X* |
要寫作。靈感這玩意兒比鬼魅還難捉摸，常常讓我有挫敗感。當寫不出來的時候3 K  d) N6 s7 _5 B: x. Y7 A
，在我身邊蹭的地基主和眾讀者就倒了大楣，被我抓起來嚴刑拷打，吐出來的故
事很自然而然的拿來批發零售，還常常被我嫌不精彩。3 s+ b+ d+ ?7 a- D9 {$ d

地基主是最可憐的苦主，她常哭訴被剝皮剝得很冷。

我許多跟鬼魅有關的知識都是從這種嚴刑拷打裡頭得來的，這可是別人沒有的第2 t% q) D+ ]8 h6 ]
一手資料…雖然常常被罵妖言惑眾。
' m# y0 p1 t, _. c- `
能夠有智識到可以聊天說故事，兼論三界八卦的鬼魅眾生，多少都存在久了，有
些道行。他們都沒聽說過這種事情，我不禁皺眉。

「除非有人把她帶出去。」書生老鬼說了。( R: z$ g, F5 F7 d; r

「怎麼帶？她只剩個鬼魄。」我沒好氣。
0 N3 a6 X( ^1 E1 j" [
「阿你沒看過師公做法招魂喔？」但是他也承認，「現在幾乎沒有合格法師了，
招魂都是做做樣子的。招魂有用，哪需要陰差四海抓魂。」
5 o# g* h# U# l" C0 H
小司－－那個小陰差在牆角拼命的點頭。$ _% @1 ~. C9 \! f. q+ r

招魂。我心裡動了動。要招魂，也要先知道倀鬼在這兒啊…誰會想招她的魂呢？! I, W) @& N, Z- O1 ~$ |" W- L1 m
我想到那個美麗又哀傷的訪客。- T" ]# V+ l# a- t9 L

看起來，姊妹情深。真要招魂就由她招回家吧。反正她妹子成了倀鬼，主人發瘋& w* Z, \! G1 {4 f$ k# z; X) h& v
，她也不會再造罪孽。好好的供養，說不定還有轉世投胎的機會。
' v+ I5 L4 q4 d) ^* `# E* B
我把這件事情拋諸腦後。到底我不是救世主，管不了那麼多事情。除非發生在我" d$ x8 i& l, F" Q3 o
眼皮下，我是什麼都不想管的。! y9 e5 m7 N& {5 N
: d5 Q4 P! ~, T
畢竟我說過，我只是小說家。8 e7 \8 M: Q) v8 o  k. |

＊＊＊

吳大夫走後，我過得很稱心。後來接手的大夫我連姓都沒記住，卻相當心安理得6 n. a  D, G" g! w* W- j+ u
。他們是標準的鐵血男兒－－鐵氟龍的心臟、液態冰的血，既沒有仁慈，也沒有
溫柔，可以看病人在眼前休克抽搐還談笑用兵，下藥又重又快，毫不考慮後遺症
。滿腦子只有「當醫生賺大錢」的偉大抱負。
1 t, o$ V2 }( g
我不惹麻煩，他們不理我，大家相安無事。
" |0 v2 u. M, [
這些泰山崩於前不改其色，唯有新台幣方可笑春風的醫生，居然被嚇得鬼哭神號; o& t4 [; `+ W* c: o! V( M' ^7 y( s
，車禍的車禍、住院的住院，這倒是滿神奇的。漸漸的，我們這個位於山腳的精
神病院附近居然盛傳鬧鬼，傳媒天天來這兒吵吵鬧鬧，還真的讓他們拍到幾張靈8 l  t: X& W1 H$ C& t1 w% I
異照片…* [. w" u4 Y2 K6 f& o# U7 ]4 C

我就叫老鬼他們別太愛出風頭了！真是…這樣我的日子怎麼過？( X4 e8 l# x: L9 i

這種兵荒馬亂的時候，美麗的訪客居然來訪。我滿腹狐疑的下樓，但是會客室空
無一人。* F4 M  C8 H; d' V0 O9 g
0 G4 ~& }& b8 k, ^  @
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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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等了半個小時，最後護士通知我，她有急事，走了。# P: e9 m' i- B$ @

我望著夜幕低垂的夜空，隱隱覺得有事情發生了。但，關我什麼事情？聳聳肩，
我對護士笑笑，她居然臉色大變的貼在牆上，簌簌發抖。

後來我聽地基主說，我衝著她笑的時候，陰森森的，雪白的牙齒在沒開燈的會客
室，粲然的發出鬼火。; K8 r+ G8 e) M& f+ I
  K8 A0 ~& v3 Q7 H1 h" `
在這種氣氛下，會客室外傳出慘烈的尖叫聲，像是傳染一般，讓護士小姐逼著嗓
子慘叫，幾個如狼似虎的醫護人員衝進會客室，不由分說就把我反剪雙手壓在桌# a/ B6 ]9 A+ Q2 r0 A
子上，可憐我跟那個護士距離三尺，居然蒙此不白之冤。" A1 j# n6 o0 a0 w7 F' R7 p: Z3 ^- {

這個時候反抗是最下策，不但會因此受到傷害，還可能引來什麼電擊治療，我覺2 [* g4 u$ {/ Y& W  W2 `0 B
得口吐白沫很醜。放鬆筋肉，讓他們把我的臉壓在桌子上，盡量用最溫和最理智3 c  \0 n: f$ w  k: T
的聲音說，「在打鎮定劑之前，先看看外面吧。順便檢查護士小姐有沒有傷口。」

在驚慌的群眾面前，越鎮定越有效果。尖叫的護士小姐終於回魂，「不、不是他
…是外面、外面…」
: R% b" A5 K% [  q% m9 O( o" ]# Y
我的臉瘀青了，但是沒有人跟我道歉。精神病患者不被人當人看，我早就習慣了! j) X- b4 P* G& [/ d# g/ t2 Q
。趁所有的人都衝出去察看，我默默的跟著去探頭看看。
6 u! p  Z0 P9 S; r- o' g6 S
外面有個昏倒的警衛，他的前面，一大灘血。但是警衛身上乾乾淨淨的，似乎沒
有傷口。在路燈的昏暗中，那灘血延伸到大門外。' x+ T: _  X$ T# B+ Z- l

好奇怪的痕跡。像是拖把沾著血，一路拖到大門外。; D$ u+ [4 _3 T" [  N$ G. J

我還在尋思，某個大夫看到我，大喝，「看什麼看！快進去！」舉起手來作勢要
揍我。

定定的望著他，大概三秒鐘吧。我咯咯笑了一聲。在這樣詭譎的場景裡，特別刺
耳。
8 A6 @$ w9 l* T
他嚇壞了。不過就像許多鐵血醫生，衝過來就想給我好看。旁邊的護士趕緊揪住1 u5 c" \, K, C# n- @
他，顫著聲音，「姚夜書，晚上冷了，快進去吧。」

那個鐵血醫生馬上矮了一截，躲在護士背後開始發抖。

沒說什麼，我安靜的走回去。地基主冷哼一聲，「那護士救他一命。」/ l$ D, T  H: x
- A% c7 M+ ]" v
「鬧亂子我就三個月一個字也不寫。」我也冷笑，「妳知道我的性子。人鬼殊途/ G; c. x+ y9 U" i" |9 ?
，特別不要插手我的事情。」5 f9 J; t6 x9 l0 S) Z' M

她張著嘴，狠狠地跺腳，氣得好幾天沒有出現。

冷著臉，我上樓回自己的囚房。那灘黝黑的血，一直在我眼前迴繞。5 [* `* Z; A7 D1 h) e% W4 G

拜網路之賜，我開始搜尋醫院附近的靈異事件，範圍擴大到各大ＢＢＳ的鬼版。
並且開始過濾，哪些是鬼讀者出來上鏡頭，哪些是跟那灘污血有關的新聞。此外
我也認真的尋找倀鬼的資料。

很可惜倀鬼的資料真是少得可憐。只有一句成語證明他們的存在，「為虎作倀」0 w2 L9 T  ?1 n6 A7 S
。但是多如繁星的網路資料，還是找到一些，更有趣的是，我是在大陸的網站上
找到的。; b0 J6 r& _5 q5 |3 M

地基主鬧小性子，一直留在我這裡的小司就慘遭酷刑逼問。他不甚情願證實了我
某些疑問。
( h  N& o! F7 @9 v1 h8 [
整理一下，醫院附近第一起的靈異事件，引起一樁不大不小的車禍。一個下班的7 a4 ~/ K; t$ @' S2 T" V6 N7 K6 ~
醫生，碾到某樣東西，擦撞了路邊的電線桿。他要下車察看的時候，車窗出現一
隻慘白的手骨，在他的車窗上拍著，留下幾個血手印。他暈了過去。

這個醫生的位置，在距離醫院大約一公里的山路往省道的方向。第二個犧牲者又
近了一點，這次比較尷尬，是對偷情的護士和醫生，他們的車停在路邊，也被印$ b: p, ~6 u3 b6 c' _$ x/ i) a6 q0 P
了幾個手掌印，衣衫不整的嚇昏過去。! ?' F5 a: |9 e. F( T. s. v6 s- O

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如此一個禮拜了。這次，到了大門口。

我仔細想了很久很久。「…小司。」
7 b. a) W  H; y$ f; Q. N7 I% q' F4 O2 f
他像是貓一樣，躬了起來，只差沒有發出「哈∼」的恐嚇。「幹嘛？你要幹嘛？
你想對一個列冊的陰差幹嘛？」- v) {1 }+ P, B* S- m- p

沒理他的過敏，「陸判官說，我就算抄電話簿，也可以迷惑眾生。真的嗎？」
- |% `# P7 P: y8 ^5 _
他瞪了一會兒，氣餒下來。「…你就算讀現金帳，我也覺得是很棒的故事。你的8 E& E/ \) y. }
作品是眾生的罌粟。禍害，禍害…」. U, V$ @& G2 J) ~. i( n7 P
6 w5 R. H+ p; f5 n+ R. a7 N/ w
嗯。我也明白我是禍害。
: D' n- e* i$ _: Y- F: O
「魂兮歸來，去君之恆幹。何為四方些，舍君之樂處。而離彼不祥些。魂兮歸來/ h; e- p5 n  {' [' W' R1 k
。」我喃喃的對著窗外念著。

小司張大眼睛，「…『招魂』？你…喂！你不要亂招！你要招誰出來啊？！你到
底知不知道你的故事會造成什麼樣的結果啊？…」4 a- m; l& Y+ |# s! W+ z4 V5 c
% A; y* R9 B! U) _
我是發瘋的禍害，當然知道啊。

「南方不可以止些，雕題黑齒。
得人肉以祀以其骨為醢些，蝮蛇蓁蓁。

封狐千里些，雄虺九首。$ G, o0 f$ u/ B3 }
往來鯈忽，吞人以益其心些。
歸來兮，不可以久淫些… 」! v: _0 g* ?0 N- \

天空這樣悲戚的寶藍。死去無法復生、肉其白骨皆是虛幻。獻祭任何人，都沒辦
法得回妳年輕無辜的生命啊…

「魂兮歸來。」

狂亂的風壓彎了樹的背，像是呼嘯的哭泣。在虛妄的招魂中，眾鬼放聲大哭，淒( C9 n- l/ L& ?$ N
然如暴雨的悲鳴。

交融一氣。

小司恐懼的看我很久，大叫一聲，摀著耳朵逃走了。

我念了七天，這個醫院簡直變成墓地，每天都有護士辭職，整個醫院天翻地覆，
充滿鬼哭。不過哭歸哭，其實真能忍耐這種哭聲的，倒沒有幾個。還跟我嘔氣的3 b: g* Z. z5 D* _  t0 p4 O
地基主蒼白著臉孔爬出來，求我不要念了。
9 H- b1 @7 @  d3 f4 z; y) n
「拜託，我會哭瞎。」她腫著核桃似的眼睛哀求。8 A, H" J# f8 ~& r7 m7 Z6 M
$ q- ^) M* Z) t
睇了她一眼，在晚霞滿天的黃昏，我開始「招魂」，她也很捧場的放聲大哭，然# L( t, p; O, u! k; k
後設法躲進地底下。

第七天，醫院裡的鬼魂跑了個精光。只能遠遠的聽著我的「招魂」，然後悲泣。) E) @" z  ]! e( ?4 i
啪的一聲，整個醫院突然停電，此起彼落的驚叫聲突然寂靜下來。我現在只能祈' q: m6 ?2 d' Z5 O& P) T: Q7 f
禱醫院裡沒有人有心臟疾病。* a0 v# ~, E/ `/ L% q3 {( q/ T2 h

因為，有某樣東西在黑暗中爬行，我可以想像，她身後拖著長長的血跡。蠕動著
，痛苦的膝行。我似乎可以聽到她爬動的窸窣聲，沈重的啪、啪、啪。咽喉滾著
血的呼嚕，而且越來越近。

我聽見，爬上樓梯重重的聲響。水滴聲。嗆咳。拖著沈重，慢慢接近我的門。
  `0 f5 z1 A  ~  D4 |1 s3 n
蹦。房門重重的撞擊，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嘎聲。像是鐵製的大門也承受不了這種5 Q. Z; |% o% Y9 m0 W4 _( v
猛烈的力道。蹦。

天，完全的暗下來了。黑得如此迅速，如此不自然。一顆星星也沒有的深邃夜空
，細得像是傷痕的下弦月，卻照亮了黝暗的囚房。

蹦！又是一下撞擊，整個門都在劇烈顫抖。我並沒有鎖門，只要壓下門把，應該  G/ m) S* Z9 h5 r! _
就可以進來。但是外面的「人」卻沒有如我希望的壓下門把。3 U& n2 ]# T4 g' t$ k* H3 C

第三次。整個門發出淒慘的呻吟。鐵門上面傳來抓爬聲，無聲的、無聲的憤怒。
4 V7 _$ [5 S( L: Y7 g5 o+ l
我打開門。. a' Q3 I2 j& n, j" u; z2 }  K

只覺得眼前一花，已經被撲倒在地。幸好我將手臂橫在咽喉，所以銳利的牙齒只  i0 |& a/ C) ~7 D$ h# U3 i3 K
咬住我的前臂，並沒有撕開頸動脈。9 s" u& X! S$ m- g4 k4 W6 o5 u; f$ }
' i' {' R& V  G# D
「鍾曉齡，不要動。」黑暗中只有我的聲音，「我為妳說一個故事。」
: [, n4 O; h9 B3 c

她僵住很久很久，茫然的抬起臉，鬆開了我的手臂。3 k, E7 u1 h" i! ^# A6 f

肉其白骨。但是死亡只有一瞬間，重生的痛苦誰了解呢？她還沒長出皮膚，薄薄/ t% S# v* g! X
的肌肉依附在骨架上。每一步爬動就是鮮血淋漓。眼睛裝在沒有眼瞼的眼眶中，& f0 q, q; h2 ?4 [$ X; I
像是隨時會掉出來。鼻子只是烏黑的兩個洞，當然，也沒有嘴唇。兩排森森的牙' I: N, S7 b' ^% Q6 G- B( \+ a
齒露出來，沒辦法停止的唾液，滴得下巴混著血，一片溼漉漉。+ V% Z" _- _2 p0 W" _% \
4 s' V; H/ o2 J& P. m+ j
但是她的咽喉，一片空空盪盪，可以看到晶瑩的白骨。/ G+ }6 G% `9 h% H! N" B) r: z
  F9 P% x* Z3 a& ~+ N! T
我拉過椅子坐下，輕輕抬起她的下巴，審視著她被淘空的喉嚨。這可憐的孩子滿
眼畏怯，害怕的抓著我的褲子。十指不全，殘破的指尖沒長出肉來。身上狼狽的
佈滿一塊塊露出白骨的空缺。# R* r; B: ?, S5 E9 i

她在哭。可怖的眼睛露出極度的痛苦和忍耐。但是她一個字也沒辦法說，因為她) |3 u9 E9 D+ ^" @( R2 G0 y
的聲帶連同咽喉一起被淘空了。7 r" D- f2 b( ?4 p  j4 ^7 }

極其可怕恐怖，卻也非常悲慘可憐的孩子。我拖過床上的毛毯裹著她，她將血肉$ [7 q5 b: T/ Z! h  J! b" f
模糊的臉孔埋在我的胸口，無聲的啜泣。
# ]0 [# R. y2 {- {+ U6 o
希望心愛的人可以復活，回到自己身邊。這種願望無法責備。但是對於一個被吃' v# k" h( m( d- ^
掉的倀鬼來說…危險的返魂術不只是危險，而且對她的傷害特別重。
9 t9 y: v9 ^$ ]
被吃掉的地方，是永遠長不回來的。所以她的咽喉、股肉、後背、臉皮和雙耳，
還有內臟…都長不回來。

生前的她，一定是很美麗的吧。每個少女都像是一朵花，初綻的生命本身就是美) J( O- R. @) g* I
麗的。像是她完整而光滑的頭髮，活生生的。

我，覺得很痛苦。因為心靈破碎過，所以我連建起防禦高牆的能力都喪失，這種
衝擊這樣直接迅速，奪走了我的聲音。
9 e* i1 g! A" ]$ g) j. j$ o
「…我為妳說個故事，鍾曉齡。」聲音破碎而嘶啞，「等說完這個故事，妳的苦* k0 ]+ O6 D: Y$ I4 Y+ ~
難就會結束。」

我說了一個很長很長的故事。關於一個長髮的美麗海妖，來到這世間磨難一場。/ s2 T- {; Q" G9 h& R7 l
最後發現浮生如夢，於是離開了殘破的軀殼，回到海中。

「她說，『你還會記得我嗎？如果我變得不一樣，你還記得我這副宛如大火焚盡8 K8 b$ v/ N- ~3 l
的模樣？』

他說，『我會記得妳。記得妳的善良和寬恕。記得妳非常美麗…所有生命的本身
，就是美麗的。』3 O* q/ O( B2 B% S
) l  y- v6 _7 K& h8 D0 y; f% y; T
她微笑，整個臉如許燦爛，哪怕她連臉皮都沒有了。」

我停住，試著掩飾哽咽。
# v$ o( U. i, C* i* L7 Q
「『我覺得想睡了。可以借我手絹嗎？我失去眼瞼，沒辦法閉上。』一條手絹覆
在她的眼睛上，透著薄薄的雪白，她望著陽光。- K" t: k0 H; R+ Q. S' e
; a& x6 i4 }  B+ q7 H7 S
『答應我，不要悲傷。這不是結束，而是另一個開始。』輕輕呼出最後一口氣，3 E2 w: _$ X* V: z4 @
『陽光好美啊…』
/ X$ d! m/ o5 N, {8 p% ~" B
她展開新的旅程，向大海游去。蛻下的軀殼，粉碎而雪白。」+ Y2 e3 S) B1 {) }& v( F* k

我將手絹蒙在鍾曉齡的眼睛上面。片刻，她被強迫召回的殘破肉體，粉碎成雪白* ~, g: ^+ e4 i9 h6 L6 s$ [! c
的骨灰。  }, ^) e7 H6 K0 i" Y# C

默默的將她的骨灰捧入預備好的罐子，我哭不出來。我希望我能夠哭出來。( b7 O) \* Z! M6 ^( y5 n% K

我只能讓她游向海中，因為她無法行走。悶悶的，面牆躺著。! M$ l& z$ z0 \( p

沒錯，我性格軟弱。所以我不想碰任何悲傷，不想扛這些痛苦。我害怕雨天，厭& C, f6 C# V& S: Y; }) k
恨陰霾。喜愛陽光，是因為可以晒一晒懦弱而發霉的靈魂。. D0 j2 [7 [2 {
" J' |- x. A5 V2 U: P8 I
從任何方面思考，我都沒辦法釋懷。為惡者已經在贖罪，任何人都沒有錯…我不
是鍾曉齡的誰，我甚至不認識她。) R8 `3 t; M% k0 A& ^3 G

但是我悲哀到粒米不進，什麼事情都做不了。我怕我除了精神分裂，又添上憂鬱
症。
( c: z! @) f  r( ^" m; c
「你再不吃飯…」地基主使出最後的手段，「吳大夫…」
3 Q0 v7 u1 R  }/ b
怨毒的望她一眼，翻身起來隨便吃了幾口。別添亂了，我這種惡劣的心境，不需
要那個傢伙來找麻煩。那四個倀鬼可不是我的倀鬼。他們要啃吳大夫我無能為力4 J& w. r7 A1 |; U6 g
。4 q& {3 n8 Q( W  G2 N. g( e* _2 o
- q. i+ Q0 d! Q# T0 x# S! C" n
我根本就沒有任何能力。我只能寫，然後等待。: g- o' A. l+ D$ S' h: |
2 Y1 }+ a! }: |& p1 M; B+ J+ ?
等待的人，卻七天後才來。
! u* Q% n' E  `. z8 ]
看到她，我卻沒有吃驚。即使她整張臉、雙手都包著紗布，我也不訝異。之前我' Q' n8 F+ b7 d: ]# @( S8 B: B
已經問過小司，返魂術很兇險，就算成功，返魂後的人性格兇殘，九成會變成怪
物。

她付出很大的代價。
# Z8 m2 Z# x1 M2 Y, R0 C9 Z! F
不再泰然自若，她慌張的雙手發抖。「…她在你這兒吧？」若不是找到沒有辦法
，她不會來找我的。

「對。」我咯咯的笑，陰鬱的看著她。面對她，我不用遮掩身上濃重的鬼氣。

「請把她還給我。」她的聲音軟弱下來，「她是我唯一的妹妹…我沒有親人了…9 D" q* R/ t6 Q0 s. K$ C1 x
就算有報應也該是報應在我頭上，不應該是她…她什麼也沒有做…」她哭了，眼0 Z9 ^' Q2 S; `7 i/ f" A
淚浸溼了紗布，乾涸的血透出來。

「我拒絕。」覺得疲倦而麻木。其實我該提起精神，因為地基主說過，我疲倦麻
木的時候看起來像厲鬼。「我從來不問妳的名字，也不問妳的職業。因為我不想7 t$ @  @% P6 P9 q& W/ R2 z) t  y
聽妳說謊。」
1 p  I" e0 T6 W& n
她倒抽一口氣，結了個手印。我的心沈了沈。討厭這種預感，討厭這種從時空閱
讀歷史的能力。更討厭這種知道一點什麼，卻完全沒有能力的感覺。
+ p: L8 w% M% K
沈默這樣難堪，我覺得很悲哀。

「你什麼都不知道。」她的聲音帶著嗚咽，「父母過世的時候我只有十七歲，要
養活妹妹…咒殺也不是每次都靈的…報應？這就是報應？難道我們餓死街頭就不
是上輩子的報應？那你告訴我，我們該怎麼辦？我們到底該怎麼辦？」

「我不是神，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人命這樣沈重。每一條都該死的重。」% @5 u- Y; p0 r* J& b

然後又是沈默，窒息一樣的沈默。5 O- v" p! i' l8 w3 S4 r+ r

「給我。」我向她伸手。; @+ Q9 {8 B7 p( W3 _

「…不。」她痛苦莫名，「我什麼都沒有了…」, I+ k0 _7 W0 Z7 G

「她沒辦法走。」我嘆口氣，「她少了腳踝骨。」

她突然爆發了，「我當然要留著她的腳踝骨！不然她怎麼知道怎麼回來呢？你為
什麼要阻止我？七七四十九天就行了！七七內只要她吃了『虎』，就可以完全復/ P3 C# |5 W8 _( c  j
活！你為什麼要阻止我？！」+ J4 Y# C! m. e; u

「沒有內臟沒有臉皮沒有咽喉叫做什麼復活？」我低低的說。其實我懷疑這不是
我的聲音。這樣冰涼、陰冷，像是蛇爬過了肩膀，蜿蜒在胸口。「不能走，她只. ^  O3 M6 @! K) T- X
能用爬的。」6 q7 [3 q4 C! a

艱苦的，從遙遠的家裡，爬過半個城市，爬到這個醫院。連哭聲都發不出來，流
著淚，一步步的爬。
, ^# h5 ?2 v* |9 y2 ~$ F1 s
「妳看過她蜿蜒的血跡沒有？妳看過她的淚水沒有？妳問過她想不想這樣痛苦沒
有？妳要無罪的她，再去沾染罪孽？」陌生的聲音越來越輕。6 E0 Z  Z, c& y: j
- w) c. _# p6 @
「妳真的愛她嗎？」" X8 ^* M3 @! ^* l% o; p. ~" K
8 _9 K1 J7 Z* J- t0 `: B: P
撕裂而絕望的哭喊，將這個夜晚的寧靜擊個粉碎。聲嘶力竭的，無言的控訴。握0 s, }; S+ }' D! P0 y
著一小節纖細的骨頭，她痛苦得幾乎死去。& z/ W9 N, S' {
  |5 L, J( W- t
無情的拿走那一小截骨頭。- q; _2 Z9 u1 i8 e# h  g$ Z7 \, R
# X$ `" d# J' z
「你搶走我妹妹，庇護那個兇手！」她猙獰的扯下紗布，縱橫的傷口慘不忍睹，: n- D0 D+ s% X+ ~
像是一道道爪痕，「我要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J9 n8 L5 Q  v. R
2 [# u  n  w9 i
望了她一會兒，陰暗中，我輕輕笑了。「隨便妳。」' b4 c0 f, m0 a/ ~' |
6 _  i& j* D9 S" Q+ V
她發狂的撲上來撕打，被醫護人員拖住。遠遠的看，她像是夜叉。我知道夜叉的
復仇心很強烈，尤其她又是個很有能力的巫覡。! c! D6 J. P8 _8 }

儘管來。4 D# y( m- C0 |

輕輕的將那截纖白的骨頭放進罐子裡。我不會把妳交給姊姊，對不起。她太寂寞& r4 O8 H4 I8 ?7 o. D7 |
，寂寞會引發瘋狂。下一次她再試圖讓妳復活，我沒有把握可以把妳叫回來。

我什麼能力也沒有，對不起。; S, M" P: ~+ T/ A1 s8 e+ o: H0 r5 h

抱著那罐骨灰，我陷入昏暈而漫長的睡眠。我看到她能夠行走了，在沙灘上奔跑
，一切完整，跟風一樣自由。

能夠給妳的，只是很長很長的夢境，一切都是虛妄。或許這樣最好吧，一個瘋子5 U8 R+ C# g& \8 I
的夢境。直到妳的陽壽盡了，有人來接妳為止。& U) ^1 y1 Z  h! F  ^. o

這世界，這樣痛苦，也這樣的歡欣。

我有了一點點的改變。
' ~3 s9 W& X3 E8 ^
其實真的只有一點點。! N4 W: @1 V3 u" I$ u
0 O, e0 Z) S( w0 @
我在那個充滿辱罵的部落格開了一個專區，聲明我不見任何人，所以不要隨便來' H% W  \$ j3 h
醫院找我。但是，我是說，但是。
1 A* M# S% Z# c( H( H" {" N0 p) g
但是你的故事可以打動我，說不定，我會私下和你談談。; c0 g, N* _% W4 R' Q9 q, w" k

很多人留言只是尋開心，也更有一些是空穴來風，很想勸他們乾脆從事寫作。當
然有更多的謾罵，更多的諷刺，更多的指責…「妖言惑眾」。3 B& t, j( I1 i* T/ C
, V+ q3 p7 _; x, _7 J* w8 V& J
不重要。我還是會心平氣和的看著每一則留言和敘述，偶爾，非常偶爾的，我會2 e  o  l7 k' A1 C$ W' P
請他們來找我。

雖然薄弱的像是一根蜘蛛絲，但是在無助的人眼中，這可能是唯一的援助吧。也( |# S% t- m& o
因此，我認識了一些人，還有非人。甚至我還藏匿過某界的罪犯…不過我答應要* A8 a% u! K& @3 O& [
保密的。

這樣有什麼好處？其實完全沒有。我幫了他們什麼？其實也沒有什麼。* o/ E  b: t5 Q

我只是認真的，說了一個故事給他們聽。他們只是很純真的接受了我的暗示，撞
邪的認為其實只是錯覺，怕鬼的相信沒有鬼這回事，痛苦的相信痛苦一定會過去
…
, h* h9 J8 B* y0 A  u
仔細想過，說不定我什麼本事都沒有，只是一個瘋子的暗示，剛好大家都能接受
。雖然見過我以後，我不再跟同一個人見第二次面。我也不懂，大家都很平和的
接受我的任性和跋扈，明明是個和蠹蟲沒兩樣的廢物。) B; U$ i% }  ]# ^: c: `7 r
8 x( b! n+ s1 d5 ^2 z, R( G1 o" D: Z' r
當然我也遇到一些有趣的人。像是試圖除妖的道士（這個妖當然是我），和想為
我退魔的牧師（他居然被退魔師的笑話打敗），他們很倒楣的中招，成了我的讀
者。  u* {' \! @. n; b, ?/ ?6 {4 w
! w( v6 n( ?, S, u
在囚室得到無窮的樂趣，和無法拘束的自由。這都是奇特的訪客帶給我的。) x' S/ U, n3 b2 C8 r; G
) `0 I0 n" H7 z3 x" t3 _' M2 `( c5 G
我也不知道這樣做有什麼意義，但是我晚上睡得比較安穩，寫作的時候心安理得。
# o+ u% U8 k2 c

「你好像對大家都很好。」有回老鬼來找我喝酒，我酒量實在很差勁。: H% a7 |. X5 v$ g6 x/ @
: o- I# d$ k- |' L
「我會把你們趕出去，還會摔電腦，支使你們做這個做那個，甚至要偷溜出去的
時候逼你們輪班變成我的樣子，好讓我出去逛大街。」其實我已經半醉了。1 x& ^1 k& h0 m0 h# t9 `

「嘿嘿。」老鬼喝了一口酒，「你對大夥兒都好，但是誰也都不是你的朋友。」
3 F# r' V; k* P3 t9 w
勉強睜開眼睛瞧瞧他，老鬼老鬼，真是老成精。「你們是讀者，不是朋友。」+ ^1 O* Y! Y) v! x2 K, k! n7 R
3 ?& U* u9 Z3 q. A5 B! s* C
「讀者不可以當朋友？」他的語氣很不滿。

我呆呆的望著天花板。其實，我也曾經把讀者當成好朋友過。在心還很軟，神智5 x( x3 B: I" {- E; e; P% a
清明，這世界還包裹著玫瑰色糖衣時。: l2 ~; L% z) g. z- X
( Q) ~0 N7 g5 D# M7 s
「我剛開始寫作的時候，發生過一件事。」

十六？十七？我忘記了。我開始狂熱的寫，開始有讀者，互動的很親密。血氣方4 P/ Q8 [  p5 q* }% v! D2 A
剛的少年，對一切都還揉不進沙子。發現自己的文章被盜轉，怒不可遏，寫了一
篇抱怨文。% z4 J- `' j) d) \# ]2 n6 m: h

第二天，哪個網站從地球上消失了。應該說，架著網站的電腦被攻擊，整個主機# g, h7 _" z9 G8 r2 B
都毀掉了。3 n9 J: Z  H6 b# [4 H; u

「後來又發生了一件事情。我在一家很小的出版社出版我的書。」  _0 H' O5 x8 h0 D' Q' z
& K4 Y7 q- M; q& j' c
年紀輕，只會橫衝直撞。出版社是不好，但是傻孩子就是傻孩子，我在網站口誅
筆伐，加油添醋的說某出版社怎麼樣怎麼樣的苛待我。
+ z$ k- [# o9 S% A4 ~' X; m
再一次，出版社架網站的主機又毀了，還有一群跟我處得很好的讀者，跑去出版7 o# t; n3 D) S( a; n1 c
社吵鬧，還跟員工衝突，一個女孩子從樓梯推下來，腦震盪。! x2 V. ^' \' Q) D. l5 s
) |; @/ C7 Y$ V
「那時候，我好害怕。」可能是酒醉，我的聲音這樣軟弱，「他們為什麼要為了
跟廢物沒兩樣的作家出頭？幸好那女孩沒事…出了什麼事情我該怎麼辦？」9 a" b) X' h2 Z: N' o

其實，我一直都很害怕。這種狂熱的喜愛根本不正常。為什麼要喜歡一個不認識
的人？因為他會滿紙胡說八道？我最了解自己，我知道自己是怎樣的虛無、空洞
，我知道，我知道…4 e! N( O' E) E& C
. r- ~! d% s0 f$ C
我只會寫而已，除此之外，一無所有。. H& L4 p4 Z5 F4 I1 S0 T) ?. y

醉到昏睡過去，我還在模模糊糊的回憶。為什麼，我一步步的遠離人群呢？8 Q0 V( }' S) `/ D) ?3 I

因為我害怕。

我害怕跟我好友相稱，然後把我寫過說過的話，拿去其他地方嘲笑侮辱的人。我
也喜歡過可愛的女讀者呢…甚至上過床。我還是，我還是正常的男人啊…' }* F! X* p7 ^6 ~8 T  J
. }. h6 V: C$ r) U
但是她們也只是彼此炫耀和我有過親密關係，甚至爭相告訴我別人說了我什麼什
麼…

我退卻，然後下沈。越退越深，越退越深…直到離群索居，不再說話為止。

並不恨，並不恨那個女鬼，真的。沒有她的糾纏，我還是會走到這一步。只是她, q9 m4 K& ]0 U& l- a. K3 c; l
的出現，讓時程加快而已。說不定在不斷的退卻中，軟弱早就造成了我的瘋狂。
沒有她我可能還是會去挖墳，畢竟我只剩下那一點狂熱，狂著想要取材，想要寫
，想要寫…
8 N8 ?% d5 l$ m: K. E
也說不定，我早就蓄了鬼在心裡。+ t3 o: C8 G% X) e6 o

誰也不恨，誰也不怨。這一切都是必然的，必然的。' j2 T7 T9 p8 Q- N* ]" ]! T
) D* M+ x: k6 Z2 Z0 @, y' }3 v
昏睡的深淵好深，深到看不到底。嘩嘩的水流在震耳欲聾。我在沈、沈、沈。# I! Q; I3 T5 {
8 Y! i5 W& [& i% v& k! F( |
我的人格有重大缺陷吧。咯咯咯咯。
1 h# |; f, f( N1 O
沒有，讀者沒有讓我受傷。或者說，我故意讓她們傷害我。因為我需要那些傷痕5 \- Q1 U! `& b; D1 `+ D
，一筆一縷的寫進小說中，封印起來。

但是夠了。我取材取夠了。現在讀者對我來說，是善良的陌生人，不要再進一步
了。他們傷害我的時候，同時我也在傷害他們。
  y7 [) ]; e7 d- S8 S2 [7 J
就像我用小說束縛他們，他們也用感想束縛我。沒有人是真的自由。

＊＊＊$ D4 B$ E7 Q, \) Y8 q
. }4 O$ f& f% |$ p
醒來我頭痛欲裂，根本不記得昨天說了些什麼。老鬼涼涼的看我，嘿嘿的笑。9 V# J) a# g% q# @( J
! C; x* P  J+ x) K3 ^
「說倒是沒說什麼，」他哈哈大笑，「不過你脫光了在外面的走廊跑。」, p( }' F2 }' X8 x8 x1 j5 A  x* [
6 C! w- o7 }* ]3 Y
「…真的嗎？」我大吃一驚。我知道我酒量不好，但是酒品有這麼差勁嗎？地基+ W; L' V+ v# W. k2 B4 {. x+ r
主和小司一起嚴肅的點頭，我沮喪的趴在桌子上。/ W( C# ~* \2 ?. x: }+ K7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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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沒說什麼？為什麼我像是沈到一個憂傷的夢境呢？+ s7 U$ g# _9 e: W

「剛你有訪客。」地基主咳嗽一聲，「護士不敢叫醒你，把訪客的禮物放在這兒
。」

那是一本重大傷病手冊。打開來，「重度精神分裂」。
" F% H9 J' u$ ~
吳大夫說過要幫我申請，沒想到他真的去辦了啊…我的過去，這樣子蓋棺論定了
。

翻著那本小冊子，覺得也沒什麼不好。咯咯咯咯…0 r" l1 f( W( l

（第四部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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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jam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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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發表於 2007-1-30 04:30 PM | 只看該作者

第五部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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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不能在一起嗎？」她沒有轉頭，甜美的聲音不斷顫抖。) ^& B4 r* B4 C9 H; U

「不可以。」默默看著她的長髮也掩飾不住的糜爛傷口，「我得回家。」4 `& Q: R6 W" o; Y  M
9 i# [1 H/ Z8 l" i. L: s6 a! r
. q, k  y( [. q$ M2 O7 F$ x0 q) B) m" R
仔細看了幾遍，我拿下眼鏡擦一擦，又仔細看了看。唔。! ^# z! ^( [5 n1 j
" k) F) T% B% ^7 P3 A7 A2 b
今天的陽光很美好，樹影下像是有千百個光影在追逐，一陣陣的嘩笑。是個適合
出門的好天氣。4 ?2 Q8 d6 w2 Z: Y  R% {
- N' k. h! ^, W
反正我還有幾本書想買，那罐骨灰也不能夠一直擺在我的房裡…若不是我大吼大7 h9 t. O" g7 k/ y8 d5 g: m& _- S
叫的從浴室裡衝出來－－狼狽的只穿條短褲，打掃房間的阿婆可能把那個罐子給
扔了。0 n  R& G; p$ [/ y"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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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基主被我嚇哭，說我怒吼的嘴拉到耳邊，眼睛噴著鬼火。這根本是鬼扯…只是5 l" z+ ]1 O7 S8 R$ u& m
嚇暈的阿婆馬上回家養老，不幹了。

這到底是醫院…這罐骨灰一不留神就被清掉了。我知道我寫作寫到一個程度根本
就是三重苦，有眼無視、有耳無聞、有口無言。在這種時候骨灰被送到焚化爐我/ ?* R* b7 |' U+ |) B: [3 t
也不會知道。0 c5 S( Y: o. \* [  Q* F: R

天氣很好。很適合出門。我的身上也不是沒有錢…雖然我被認定為無行為能力，
但是上回編輯來看我，不知道為什麼，我跟他打劫了五千塊，叫他從我的版稅扣
。1 G$ y/ x9 Q  S5 \3 {

他糊塗了，我也糊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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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不定就是為了這個明媚的晴朗吧。2 m! g- }* A3 N) e2 {0 Y& K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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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了一下，多多少少還是有幾條瑣事。老讓出版社幫我跑腿也實在抱歉，我自己
去辦好了。+ D' E, C! p4 i. r% n5 n- f

「小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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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嘩的往牆上一貼。這個小陰差年紀最小，當陰差還沒多少時間。所以修煉還不
夠，得多受些陽氣才能夠冒充成陽人。他無處可去，前輩又勸他在這陰地足以聚* w$ W4 n, |+ a& v) D* M
形的地方留下來，多晒點陽光，他才留在我這兒不走。8 C$ Z1 ?9 u  _: |1 ~/ F

「別、別過來！」他拼命搖手，「我告訴你喔，我什麼也不會幫你的！你不要過
來，不要過來！我好不容易聚一點點陽氣起來…媽的，你真是人嗎？為什麼你的1 f1 y3 t( A. {
鬼氣比我重啊～救命啊～」
# W3 E8 Q: e# ^) `
我蹲在他面前，看著他涕淚泗橫的臉，有些許悲傷。被陰差這麼講，真是…2 f8 _  i3 T; P$ q* |( o0 {7 A
- b2 _8 A% e. f( a, ?
「好吧，我不過去。」定定的望著他，「你變成我的樣子，我要出門。」5 w, y$ x1 \$ ?- b& W& Z

「…不要！」他想都沒想就回絕了，「你出去幹什麼？吸引更多的妖魔鬼怪嗎？
這醫院還不夠鬼氣森森？真奇怪這裡的瘋子怎麼沒逃走啊～」; q* ]% e+ U: f6 t3 j8 y
& S9 g, q2 R. X8 a  |; D
逃得走還叫做精神病院嗎…？$ ?( O! H* w! i( z8 Q

「變成我的樣子，你可以用我的電腦，還有網路線。」

他不但馬上變成我的樣子，而且還很興奮的開了個門讓我悄悄離開。「有錢能使
鬼推磨」好像可以改成「有電腦能使鬼推磨」…- \4 F$ R5 N" q' |' O4 L5 \

換上簡單的衣服，我出了醫院，招了計程車。結果計程車司機在我前面停下來…
撒了一把冥紙，加速逃逸。

無言的看著燦爛的陽光，和我身上的白襯衫牛仔褲、球鞋。難道看起來這麼像鬼
，連陽光都不能幫我加分嗎？2 @- J% D$ R$ e) i/ u" Q

正在冥想時，一部計程車倒退著停在我旁邊，臉色發青的計程車司機看了我很久. ^" _( o! \- y4 W7 `& @
，又看看我地上的影子。

「對不起對不起…」他再三道歉，還下車開車門，「真的很抱歉，大白天的，把1 I" w; M; ~. A6 J1 V8 e
你誤認成…」他勉強嚥下一口口水，「那個。」
1 b. e  q; x: D* q
把肩膀黏著的冥紙拿下來，我坐進後座，「現在開計程車要隨身帶冥紙？」6 k) z3 s+ h; z0 r$ w3 U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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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我們這行也不好幹啊…」他發著牢騷，「昨天七月十五，我們天天路上跑7 D8 N/ t; R5 P
，什麼怪事沒有？帶一些也比較安心…」# H- s7 C) {. ]' |& ^* Z' A

「哦。」其實人類生存的本能也頗靈敏呢…咯咯咯咯。3 Y) V- q2 v$ S4 V: h6 X4 b

「冷氣開太大了？」司機撫著手臂，將冷氣關小一點，「怎麼越來越冷…」6 k* i' A5 J& P# J
1 _* n/ B. K; x$ w
等到了目的地，凍得直打哆嗦的司機接過我的車錢，逃命似的呼嘯而去。0 T5 Z& ^9 J( P1 W. Y

…大概會感冒幾天吧？我默默的把沾在袖子的冥紙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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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初要出版社幫我在靈骨塔買個位置時，編輯差點被水嗆死。我猜他是想叫醫生! B5 Q. O# G7 @9 D4 R  F* ^
吧，如果不是稿子實在太趕了，他非叫醫生來好好幫我整治一下。為了要命的稿2 P* J$ W- W: O) _# e7 ~
，他足足跟我講了一個小時的勵志哲學，我還偷偷地抄筆記。3 t( ~, J  p9 R, b

「不是我要用的。」淡淡的說，「我要安置一個孩子。」. |2 Y5 z9 G$ Z. N

不過他也真的幫我買了，一臉古怪的給我單據。+ V' e8 D5 g7 h6 F* Y; W

到了靈骨塔，我拒絕工作人員的好意，親自抱著她，放進去。可憐，什麼都沒有
了，又沒有足夠的靈識了解自己的死亡。到這種地步，只能依附著自己的屍骨。

「雨淋白骨血染草，月冷黃沙鬼守屍。」, W9 S$ o* R% J8 v: R

突然滿感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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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心的工作人員幫我叫來倒楣的計程車司機。然後這個都市不幸感冒的人又多了
一個。

其實說感冒不太正確，正確的說法是，「風邪」。不過醫生不會在意當中的差別7 Z5 a* X* Z* C3 N2 d8 `
。

在久違的繁華逛了逛，我買了想買的書，搭著空曠的捷運到淡水。不是假日，街
道空曠。我隨便挑了一家咖啡廳，婉拒了優雅的廳內，我選了可以照到陽光的陽
台。

「…但是，裡面有冷氣…」服務生大為訝異，畢竟在盛暑的正中午，硬要待在室4 k; l6 Z! {( `& t+ E% V
外的客人頗奇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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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抽煙。」亮了亮預備好的香煙，服務生才恍然大悟，馬上體貼的送上煙灰缸, O# C: ?- t; K0 D+ n3 N
。' N' _' V, {/ u- Q: 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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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這煙是我拿來當幌子的。對別人來說，八月的陽光可能很毒辣。但是對我這$ L5 j! z4 H+ K2 H1 a4 a) M' n
樣被鬼氣浸潤遍了的人，如此的陽光才可以晒暖我傷痕累累的靈魂。6 `3 I5 d3 ], ]  Q

而且，海風這樣的清新，在這樣的晴朗中閱讀，真的是一大享受。9 v- Y8 U8 Y1 Z8 c0 H

喝著咖啡，閱讀「龍槍傳奇」，安靜的午後，只有獵獵的風呼嘯，吹著口哨。沈
浸在閱讀中，我也是純粹的三重苦狀態：無視、無聞、無言。零零落落的客人，6 W" e  y. D# N% ~
有人進來有人出去，我完全沒有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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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是夜書吧？」驚喜交織的聲音，帶著一點點的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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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了自己的名字，我才茫然的抬起頭。聲音的主人已經拉開我身邊的椅子，坐
了下來。「你…你變得我快不認得了！當初我就叫你減肥麼…減完變成帥哥了！6 |, [9 y9 ~6 F4 t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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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沒有完全清醒，直直的望著喋喋不休的女孩。很可愛，很甜，個子小小的，9 p' V6 C1 A5 v
完全是我過去喜歡的那種典型。' |& G2 U; Q6 a# a

不過是過去了。現在想起來，我不知道為什麼會喜歡這種泡泡糖似的女孩。! e' ^$ `! ~+ g3 }1 \

她曾經是我的女朋友，雖然時間很短。分手的時候我多麼痛苦…但是現在我卻想
不起她的名字。看到她也沒有高興的感覺，反而有點不悅－－打擾我看書。' I  G  ~$ N  a/ ?

「嗨。」我淡淡的笑，瞥見映在落地窗的面容，不禁苦笑了一下。長久的厭食和
鬼氣的侵蝕，我的面容顯得秀氣而軟弱。自己覺得不男不女，卻可以吸引世人的
眼光。% P5 ^+ f- D1 d5 t( |2 K'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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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世界的審美觀真的病了。+ a- x5 Y7 }; P-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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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若還是過去那個粗笨、微胖的模樣，她大概會裝著不認識趕緊跑了吧。3 A& s* n4 U- Z5 A) ^! j, N7 ~4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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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說嘛，網站的消息不可靠！」她還是那樣沒大腦的樣子，「都是亂講的！
他們神經兮兮的跟我講，我就說哪有可能？我可是很了解你的…」5 {, `: o* L4 f" s/ B$ S0 M

「是真的。」我漠然的說，低頭翻書頁。' s; i, {, Y  O' ]$ R& a2 @

她尷尬的住嘴，小心翼翼的打量我。「…夜書，是我害你的嗎？…」

抬頭看她，除了懊惱內疚外，還有一點點竊喜。真是無言。有個男人愛她愛到發& l1 k! w% g4 O" |
瘋，大概是種光榮？而且還是個網路知名作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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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相信她愛過我，就跟愛她的ＬＶ包包一樣。; @) V8 }2 `2 l1 F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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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我對著她盡量陽光的一笑，不過鬼火效果比較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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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有點本能的人類大約跑光了吧。但是她雖然開始發抖，卻滿眼興奮黏得更緊一1 c( }1 M+ v" Z5 N0 v4 i
點。「那…你的故事是不是…是不是真的？你真的有…陰陽眼？」

無聲的嘆口氣。就算怕，也覺得刺激。摀著眼睛看恐怖片，尖叫得最大聲的最愛
聽鬼故事。她怕我，但也覺得很特別。  _5 c/ y8 u# ?/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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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危險越有趣，這樣嗎？

試著把我自己的手臂拔回來，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整個人僵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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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麼？你看到了什麼？」她尖聲叫起來。$ z0 U7 B# v2 V9 o7 E

「什麼也沒有。」我的目光回到書頁。3 k% M2 f# t; j3 `0 [% }) e: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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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你一定看到什麼？！」她拼命抖，「是不是有什麼…有什麼纏著我？」1 d' q8 L$ c' }2 ^5 `

「沒有。」我抬頭望望天空，有點雲了，陽光弱了些。我身邊的溫度又開始降低
，「不過妳若不離開的話…」" J! @* [7 Y; o5 h: @; D+ ~  m. `( L

她跳了起來，像是看到鬼一樣狂奔而去。

…其實我只是幫她拍頭皮屑，需要這麼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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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了那本書，雲多了起來，看看錶，快三點了。再拖下去不是辦法，還是去赴
約吧。結了帳走出大門，一個女孩緊跟著我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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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滿臉的害怕，緊緊的握著裙子，「請、請問…你真的有陰陽眼嗎？」

回眼看她，她抖得更厲害。我相信她是害怕的，不管我裝得多正常，但是我也沒
辦法把鬼氣收乾淨。正常人會盡量迴避我這樣陰陽怪氣的人，靠近我都會覺得冷5 l+ V/ m' [-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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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不是…我不是故意偷聽。」她的眼淚快奪眶而出，「只是我真的不知道6 \7 `' R. F. W1 G" X
，不知道該跟誰求救…我沒有發瘋，請你相信我…」

她一定遇到很嚴重的事情，嚴重到求助無門，才會去跟一個可怕的人說話吧？$ v' v$ f0 m* `* X+ ^* Z7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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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的眼睛沒有狂氣。」我沒有笑，這是地基主的建議。她說我不笑看起來比較
友善，「有什麼困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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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明顯鬆了口氣，「請問、請問…真的有…」聲音越來越小，帶著嗚咽，「真的
有嬰靈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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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皺起眉，看到她腳邊有著隱約的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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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嬰靈這種東西。」我很誠實的回答她，「這是日本那邊流傳過來的，還算
是新名詞呢。不然妳去各大辦事處…我是說，正統的佛寺道觀問看看，師父一定
會笑的。」9 P& t: h$ ^+ Y2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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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似信不信的，滿臉恐懼，「但是但是…我、我…」她哭了起來，聲音是那樣的8 }, `2 K, _3 t& I( d
心碎。壓抑著，不敢哭出聲音，充滿愧疚和痛苦。

我說過，我的心靈滿是縫隙，所以許多負面情緒無法抵擋。我很怕這樣的感染，
但好像來不及了。當她叫住我，而我也給她回應的那一刻，就已經來不及了。5 q- Z4 w* ?- y$ \4 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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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妳，妳認為還沒出世的孩子有罪嗎？只有妳一個人可以懷孕嗎？」我的聲
音變得細軟，顯得很陌生。, e& L$ n9 \0 @7 P7 s5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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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愣愣的看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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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胎兒還沒來得及有罪，為什麼要那麼倒楣，綁在妳身邊作祟呢？當然是早早的
投胎轉世了…如果妳拿掉孩子有罪，就算有，妳的罪也只有一半。讓妳懷孕的男
人哪裡去了？他難道不該扛起另一半的罪孽嗎？」% y: P, o1 K3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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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還有很多話想講，但都不是我自己想說的。像是周邊蒙著迷霧，神智清明4 G3 M5 d  U9 n$ F# Z# c
的地方只剩下一小角，腦海裡翻滾了許多痛苦的情緒和破碎的畫面。

勉強奉子女之命成婚的人，被經濟和生活壓垮，然後毒害自己的幼小的孩子。畏$ c- S3 F/ |1 f; |( b" B
懼嬰靈這種莫須有的報復，卻毫不在意的笞打、甚至殺死自己的孩子，這是什麼
道理？那不如一開始放了那孩子，讓他去已經準備好、成熟的家庭，不要製造更
多無辜的幼小亡靈。6 X: r5 K, b- e

或者是長大起來，心卻墜入鬼道的孩子。* M: z1 G9 R" m  ~8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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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頭好痛、好痛好痛…好像有著什麼用斧頭劈我的頭顱，痛得我幾乎快要昏過$ {: @, @: A3 @: y+ N1 u+ g/ G
去。3 B' s* k% A1 R$ \4 w0 z# E( d7 Q: a

「他在哪裡？」淒厲的聲音把我嚇了一跳，沒想到這會是我發出來的，「他在哪! H. W' Q; n8 J7 X$ e/ `2 B
裡？！讓妳懷孕又不能生下來的男人，他在哪裡？！妳知道將來可能會因此不能# ~: w9 O' b/ T! z2 E- b
生育嗎？這才是那個男人給妳的毒咒，不是那個孩子！那個孩子從來沒有恨過妳
、傷害過妳！妳怎麼可以怕他？妳怎麼可以污蔑…」

妳該馬上去找到那個男人，殺掉他，好讓這種毒咒可以解消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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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愣愣的看著被我緊緊抓住的女孩，她的手上被我抓握過的地方，出現了烏黑的
爪痕。

原來是這麼回事。幸好我沒把那句說出來，沒有唆使她去殺人。語言有著特別的
力量不是嗎？我的語言對人類沒有那麼強烈，但也有一定的影響。

「妳都讓陰差帶走了，又何必把恨意留在我這裡？走開吧…」我喃喃著，頭痛和
巨大的壓迫感消失得無影無蹤。

像是被蠱惑的女孩，呆呆的望著我。她沒喊痛，雖然鬼爪的痕跡這麼深。9 }: L# d7 Q% M$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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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嬰靈。」我找回自己的聲音，柔和的，「真的讓妳疑神疑鬼的是妳的內疚
。拿掉小孩是很傷身的，妳若是希望將來還有自己的小孩子，就別再這樣了。至6 Z3 `$ F& E& L1 h5 H3 v1 H7 N
於那個讓妳痛苦不已的男人…忘了他吧。妳會找到愛護妳的人，會認真的去防護
，不讓妳受到這種身心雙重的痛苦。」; s) P5 V3 f; Z.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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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鬆開她的手，她像是大夢初醒。「我覺得…突然很輕鬆。」她笑著，雖然還在
流淚，「我還有幸福的可能吧？」! {% {3 e+ O  Y

「一定會的。」我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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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一定會的，因為她腳邊的黑影，虎視眈眈的跟在我後面。這就是多管閒事4 t( M; p5 [, G2 Z" x6 @8 n& S( ]
的下場。仔細的看著他，我知道，這是很古老的妖怪，一種叫做魍魎的小東西。
他會附身在女性身邊，將女性的生氣吸乾，病亡而死。

從來都沒有什麼嬰靈。只有這種小妖物，依附著嬰靈莫須有的傳說，驚嚇著女人
，拿走她們無辜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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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我是男人。他們想要啃噬我，得花相當的力氣。

很想說故事給他們，讓他們離開。但是我覺得心煩意亂，文字完全無法組織起來- e3 i) E" u" E9 b( 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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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點多了，太陽快要下山了。我得趕緊去赴約，然後回醫院。不然滿是縫隙的心; {, |9 M7 \: K
靈，沒辦法抵禦這些外來的侵蝕。

被鬼氣浸潤透的魂魄，在黑暗那邊的眷族看來，應該是閃閃發光的吧。黑暗造成
的創傷，是永遠不會痊癒的。/ R! G+ _- K+ v5 T& n' B

走進捷運的瞬間，我發現，我迷路了。在錯綜複雜的地道裡來去，但是一個人也) @% B$ c  D: Q6 R8 G7 J
沒有。

我沒說什麼話，魍魎依舊如影隨形。腳步聲漸漸的多了起來，一隻手拍了拍我的$ @) O# m# l) b2 M! L0 ]4 `
肩膀，我卻沒有轉頭。! ]& N5 g7 h9 M1 A"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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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怎麼這麼無情？」那個活潑的女孩快走幾步，抱著我的胳臂，「你也是去- P3 I- f3 P' r7 l. j: M7 M, Q
聽演唱會的吧？」她仔細看了看我，驚喜起來，「你是姚夜書！我看過你書裡面
的照片！」% u9 I3 |8 r; p% f5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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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說話，魍魎突然發出「哇哇」的嬰兒啼聲，我的聲音，被鎖住了。唯一的武0 U$ |7 P3 q' ^$ b4 V
器就這樣被剝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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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親熱的偎著我的手，她很年輕，嬌嫩的像是初綻的花朵。留著一頭很長的頭
髮，指甲俏皮的畫了好多小花。

「我也很崇拜你呢！你的每一本書我都有買喔…」她嬌笑，「當然我更喜歡他…$ U3 G/ R. N" S! H: D2 t
他唱得好棒，我愛死他了！每一場的簽名會、見面會，我都有去喔！他好帥好帥
…」5 {: p, L! w# ~- q% L5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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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喋喋不休的說著，神采飛揚的。旁邊的人群也開始應和，嗡嗡的讚美和渴望，
充塞在整個地下道，間雜著幾聲興奮的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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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誰？」我在束縛稍微輕一點的時候開口了。9 x- m3 Z% f0 C

女孩露出迷惘的神情，我猜她也不記得那是誰了。我們兩個人站定，她努力回憶
著，而我，又在魍魎的兒啼聲中，失去了我的聲音。; p5 p+ l3 f1 V/ v.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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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潮水的人群中，我們兩個像是擋路的石頭，不時被推擠著，身不由己的往前走
。& i1 z' L4 p5 j! q+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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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誰呢？」女孩喃喃自語，「他是誰呢…真奇怪，我那麼喜歡他，現在我卻. `$ B( M5 F9 g" c% T% ?
想不起來。我好喜歡他啊，每天都聽著他的歌，看他演的電視劇，房間貼滿他的0 X$ h) |) `" S2 t: {( |
海報…」' m1 X8 }0 t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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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想起什麼，她從口袋掏出隨身聽，「你聽，他唱的歌…」她很慷慨的分了一
個耳機給我，但是我只聽到一片寂靜。- a2 p5 F. F5 T0 t+ b% Y% B( 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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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為什麼壞了呢？」她很苦惱，「我好喜歡他…天天都希望可以跟他在一
起，甚至和他結婚呢。為什麼我記得你，卻不記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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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默默的被擠著往前走。現在我只希望，那隻魍魎可以被人潮衝散，但是那隻魍# j1 A0 o5 h' |: U7 _0 y; M
魎卻緊緊的跟在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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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呢？為什麼…」她望著我，「是不是我比較喜歡你，所以才想不起他的
名字？」4 }! C& b4 s1 E+ l/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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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的。我在心裡無奈的反駁。每個時代都有偶像，也有為了偶像而死的少年或
少女。我覺得，我好像陷入一個龐大而精巧的詭計中，策劃的，是叫做「命運」
的詭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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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鬼門開的第二天，誤蹈這些狂熱崇拜者的行列。他們依舊在尋找當初為之殉死
的偶像，但是他們再也找不到了，因為死亡的洗禮，他們什麼也想不起來。8 M. i2 [' t* ^#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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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只是苦悶的青春中投射的虛影，遺忘也是應該的。) ?* _( C( c4 ~8 ?1 @' D3 k9 ]9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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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潮開始騷動，因為不知道要去哪裡。我依舊被鎖住聲音，一個字也說不出來。6 F5 l4 @! ^/ ]! ?* S
在這種狂烈的氣氛中，魍魎陰惻惻的「哇哇」兩聲，所有的人都安靜下來，一起
盯著我。  O- y( |! v) m3 W+ D0 f+ x#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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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吧？事實上，我們在找的，就是你吧？」女孩滿臉夢幻，牢牢的看著我。# _2 x9 a4 P" t" K+ c8 k6 s

我絕望的望著這群狂熱的…鬼。. j- L" j; S' y, m7 `

被推入冷冰冰的水裡，連呼救都不能。迷霧又來了，但是蒙蔽得住大部分的清明( Z1 {- u  R: t, p0 i
，卻沒辦法蒙蔽痛苦的感受。成百成千的鬼魂試圖侵入我的身體裡，那種寒冷到% ?0 h/ J2 C" W+ T# H) J! a
極致的痛苦，像是火燒一樣，他們在我身體裡翻滾、吞噬，互相撕打。* x. Y% ]$ _6 c

這樣痛、這樣的難受，但是我連昏過去都不能。我看得到月光蒼白的在遙遠的水0 o2 z( X( v7 O" d
面，像是一朵蒼白的山茶花，幽藍蕩漾。但是我卻溺水而窒息。+ v2 W. \( q* g1 o4 t" z,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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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太荒繆太痛苦，我居然想起一道叫做泥鰍鑽豆腐的菜。將活泥鰍和豆腐放6 |: F* b' {/ e" N# y; P9 ?9 g. e
在一起蒸煮，因為越來越熱，耐受不住的泥鰍就往豆腐裡鑽。這還有個好聽的名# }" b' K& |8 g( S* M
字，叫做「草船借箭」。8 i: t4 j) {; U" j) [! G) T# A' `$ m

現在我就是那塊倒楣的豆腐，讓無數的鬼魂穿刺侵蝕，破碎的靈魂更加粉碎。

說不定，我早就知道會這樣。我一直躲在精神病院，就是尋找一個穩定安全的環
境。但是今天…今天無論如何都一定要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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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可是，可是我媽媽的忌日。姊姊趁著爸爸出門，要我五點半的時候，回去替8 z6 B" |/ o! F' K
媽媽上香。6 k- U2 d# H, B" ]5 Q2 b- m/ P

哪怕我瘋到什麼程度，我還是希望可以，可以為母親上一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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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我喊了出來，緊緊跟著我的魍魎突然游開，還沒來得及逃離，已經四
分五裂。還沒搞清楚發生什麼事情，一隻有力的大手將我從水裡提了出來。" V4 J. ?# p' e#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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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數的鬼魂從我的身體裡逃逸出去，在朦朧的眼睛裡看起來，像是鋼青色的煙火. V0 A$ P+ x5 X' X
。

「姚小哥，你還好吧？」我看到一張蒼老的臉孔，這不是跑去賣大腸麵線的陰差, `& `9 t* p- k; U" @
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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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活著。咳了很久，一陣陣的發虛。被迫再次面對自己的無能，我喘著，並且
苦笑。- ?: E5 g) G8 ^

「喂，饒了你們就很好了，還在這兒裝模作樣？」老陰差吆喝著，「快滾！」

我這才看到，那個女孩還抱著我的腿，長髮覆面。她讓陰差罵得畏縮起來，轉身
要離去，又戀戀不捨。+ O! o8 I  C2 A% L/ ^8 ]

「真的不能在一起嗎？」她沒有轉頭，甜美的聲音不斷顫抖。& e& E. d& W* j6 _! U* q) z1 f

「不可以。」默默看著她的長髮也掩飾不住的糜爛傷口，「我得回家。」- h/ y( E4 z. C5 t& y

她掩著臉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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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我有回家嗎？其實我不記得。我只記得昏過去的時候，聽到低低的哭泣。那* h6 n; R" r0 p: D( U
哭泣的聲音…真的很熟悉。從小聽到大，一直都是這樣的聲音。* Z/ d  F7 j) P% J1 z7 n1 D( x

我問老陰差怎麼知道去救我，他的臉抽搐了一下，「這…當然是有人通風報信。' L' U* E# m/ J3 Z$ i6 f)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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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是誰呢？「…怎麼還不投胎去？」難道是因為我吃了她的心臟？我還她，我可
以還。2 m7 l3 n+ H2 E/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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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裡擱著事情，怎麼走得開。」老陰差發著牢騷，「當人子女的自己保重，別/ N4 K  H+ L  q; w5 a! j
讓父母放不下，那就是盡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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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魂魄受了重傷，還是因為受寒，我生了場大病。但是再怎麼痛苦，我都- ?. |% A% B/ J  U2 z  M! P
沒有流一滴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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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讓她，再有什麼掛心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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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開出來的診療書說，我病情惡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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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也真的是惡化了。被陰鬼這樣穿刺，我癒合的不太好的靈魂，又千創百孔，
在發冷發熱之餘，連連暴吼，好幾次短暫的清醒時，發現自己被綁在床上。

但是我沒有流半滴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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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回家，我真的好想回家。但是家人深恨我的畜行，不會讓我回去上香的。懷1 k: Z5 k2 \, g# r( H3 {! ^) H
著絕望的鄉愁，和被鬼蝕傷的靈魂，我只能用淒厲的慘叫抗議，一聲又一聲，一3 b+ }. e+ s7 l& k9 U3 d
聲又一聲。+ _+ k/ V  P7 w* b5 B# U

但我還是，沒有流半滴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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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痛苦莫名的瘋狂中，我半昏半醒的夢見那個滿天流星雨的夜晚，和那杯甜美至6 B- G$ w0 Y7 r
極的水。我好想喝，好想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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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弦月像是一抹傷痕，蒼白的透過雲層看著我。我在昏沈中，看到楊大夫身後有
著極大的翅膀，雪白的三對羽翼，將乾淨的水放在窗邊，曬著月亮的幽微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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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罷。」他將水湊在我嘴邊，「本來我也很猶豫要不要救你…但是你也奇怪，  P( \3 j# U) v
既然那麼多眾生都屈服在你的魔力下，你的故事是他們的罌粟…為什麼不叫他們
救你？」9 e" E0 N% U& J-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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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喝下了那杯讓月光晒透的水，迷霧被驅散開了，腦海中的清明擴大許多。+ l" G2 \! ?4 X+ P' C+ ?

「…他們不是我的奴隸。」叫喊過度的聲音嘶啞，「他們跟我什麼關係？只是我* I$ f2 u+ ^; z; j* b+ M0 I6 ~% E
的讀者。」8 x7 M& J8 X" B0 W6 k' f

我說過，我性格軟弱。我沒辦法去利用別人…尤其只是幾本破書，和幾個漏洞百
出的故事。精神上的潔癖太過，我甚至無法承受他們為我做的任何事情。因為我
比誰都知道，我完全不值得尊敬和愛戀這種高貴情緒。: o* R0 U' v1 Q5 K: U5 ]1 @7 E+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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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怎麼還，我也可能永遠還不起。8 s& X$ b+ c5 ?* Y

他幫我解開繩子，我呆呆的望著牆壁上的抓痕。那是我痛苦莫名的時候，拼命在
牆上抓爬，將水泥牆壁挖出一條條小小的溝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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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大夫沒有說話，若有所思的望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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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不要轉院？」他提議，「換個環境。而且，我所在的醫院比較『乾淨』，
甚至可以給你某種程度的自由。」他頓了一下，「如果你還真的想繼續寫下去。1 c: }# `) `/ x6 n" L. H
」4 j8 }" O( T, h4 i; E0 p0 W; i

「…讓我想想。」我訝異了。我相信楊大夫並不太喜歡我，就像我不太喜歡他。! T3 E1 G2 E% D; D0 a& Z* {
或許，因為他不會被我的故事入魔，我反而相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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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杯月光水讓我的魂魄傷痕漸漸痊癒，雖然是這樣疲憊欲死，但我真的好起來，0 u; Y3 w( c# J- _
而且可以坐在電腦前面寫我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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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不是發生了一件事情，一個修到有點神經的散仙硬把「肉芝」血淋淋的塞進我% J( v1 E; n1 K
的嘴裡，而其他眾生包括地基主都默許他的行為，我可能還舉棋不定。

不管怎麼嘔吐，我就是不能把那種血腥味吐出來。那是一個小人兒騎著馬，雖然, q* z; d% t7 V: c3 f
小得只有食指高，但是他卻這樣暴力的逼我吃下去。

就怕我早早的死了，故事來不及寫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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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這種「肉芝」可以長生不死又怎麼樣？我真的心灰了。果然，我跟讀者不該3 u* m+ O% G! {2 z; n2 q
混太熟。他們眼中的「對我好」，只是讓我更痛苦。  t# Y" w5 ?( v. N: r* s(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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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吃了人了。8 B1 S' p2 h6 v1 }( g

吐到膽汁和血都跑出來，虛弱的倒在洗手間，我沒有落淚，只是失去了活下去的5 r: Q/ _6 g; d8 G/ O% i* y
力氣。: u1 Y0 ?  o' a% L9 l* _9 r3 u$ T

「喂！」小司從外面走進來，嚇壞了，「你是怎麼了？沒個人扶你嗎？發生啥事
了？」他將我拖起來，粗魯的扔在床上，隨便拉了條布在我臉上亂擦。  S0 K- r" x,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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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知道那條是抹布，我也沒糾正他。「…他們逼我吃了肉芝。」9 P! ?4 Z# Y6 |% N; [/ j( B

「噁。」他皺緊眉，像是也想吐，「怎麼逼人吃那個？多噁心。」# s# k% E0 K3 K" c! A; J2 {' ?

我笑了。當一個人不能哭的時候，也只能笑了。9 I& j+ C; z4 ^1 c1 d4 }" ?: V: y# P*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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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司，你喜歡我嗎？」我拉著他的手，輕聲的問。, X: c5 m7 [7 c. p; G9 x

他唬的一聲往後跳，「你幹嘛用那種娘們的語氣和模樣問人？」他拼命的撫著雙9 R( g4 c4 i1 x/ {' g. x# p# [
臂，「我只喜歡看你的小說，可一點都不喜歡你這個陰陽怪氣的傢伙！」

「那好。」我點頭，「我要轉院，你跟我來吧。」" @3 Z7 J& x; w+ `$ ]. H7 o+ m' C

「我？為什麼是我？」他大嚷大叫，「我有那麼倒楣嗎？我相信別人會更想去吧6 t5 K" `* o. x- N6 y
？為什麼是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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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因為你不喜歡我。更不會逼我吃下任何東西，你是個…非常單純的讀者。
我是個卑鄙的人。既然我沒有能力對抗這個世界，我需要一個人擋在我前面，而9 T# u, e& E" w1 o
他，不喜歡我。

最後我轉院了。也告別了這邊的眾生讀者，說我不告而別也是正確的，只是臨行& n) Z, o0 b$ v# x- @; V) z- V
前我說了一個故事，讓他們再也不能去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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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我轉院了，當然也又發生了一些故事。有些時候楊大夫會默許我到處亂走，. B7 C. h& `) A
小司是最可憐的，可以化為人形的他，苦著臉跟著我到處亂竄，還得負責保護我/ X) s7 p6 G  N- O9 \- D" @
這個脆弱而鬼氣森森的人。; c6 Q: I' l3 C7 z3 ]6 l$ u( @* _* }; x

當然，我也還在寫作。至於鬼魅，也沒有放棄過將我拖入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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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凝望著深淵，而深淵也用綠汪汪的眼睛，凝望著我。

咯咯咯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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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書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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